当前位置: UU小说同人小说天下节度TXT下载天下节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下节度全文阅读

作者:丹东大米汤     天下节度txt下载     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9投靠下

    李彦徽长长一席话说完,吕方却没有立即做出回应,只是拿起手中的茶杯细细品味,此时他手中那杯茶早已凉了,可吕方却品了又品,倒好似那杯茶是何等滋味万千,回味无穷一般。正如先前李彦徽所言的一样,眼下自己位居二品,已经是人臣之顶,如果单从官职来说,和杨行密并无上下级的关系了,只不过去年昭宗皇帝为朱温所挟持,密遣故相张浚之子金吾将军李俨为江、淮宣谕使,封官许愿,在南方封了一大堆节度使,同时以杨行密为东面行营都统,节制淮南、宣歙、湖南诸道讨伐朱温,杨行密在广陵建立制敕院,让李俨居住其中,每次封拜官吏,都郑重其事的禀告李俨,同时将御札供奉在紫极宫唐玄宗像前,在像前再拜,然后才授官,以示其乃天子授命,并非人臣擅权。这样一来,杨行密不但借助唐王朝的最后一点政治资源加强了对淮南本道的控制,而且在名义上还可以号召南方诸道,对付自己的最大敌人宣武朱温,像湖南马殷、江西钟传等人虽然对于杨行密的号召不会遵守,可至少也不会在其北上时扯后腿了,省得惹来一个叛逆的罪名。可是这个东南行营都统和淮南节度副使等官职不同,乃是临时授予的官职,有事则设,无事则废(这里韦伯多嘴一句,节度使在唐初也是临时授予的,只是由于唐初对外战争连绵,加之安史之乱后,中央集权削弱,节度使一职才逐渐演变成常任官职),虽然朱温这个大敌肯定不会这么容易被杨行密灭掉,可一旦杨行密死后,在唐末这个藩镇跋扈的时代,他儿子要当淮南道留后、淮南节度使等官职还说得过去,可要继承这个东南行营都统就说不过去了,毕竟昭宗皇帝现在在朱温手中,你与朱温做政治交易,让他捏着鼻子一道敕节度使,承认既成事实也许有可能;可要是让朱温承认你继承原来是用来讨伐他的东南行营都统绝不可能。至于那个李俨,他那个宣谕使的官职理论上说将御札送到杨行密手中,布完旨意之后便消失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个政治木偶罢了,所以他在广陵才混到连吃顿酒肉都要赊账的落魄模样。要知道除了吕方以外,淮南道内部许多重将也有团练使、防御使的官位,由于杨行密政权的内部政治结构还不成熟,这些人的忠诚不过是对着杨行密本人的,一旦杨行密去世,从法理上讲,他们对杨渥义务已经变得十分薄弱了,这样一来,杨渥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来对付吕方,镇海军最大的威胁自然也就消失了,也许这就是李彦徽转换门庭的原因吧。

    吕方将李彦徽那番话反复咀嚼了几遍,只觉得其中含义复杂,既有卖身投靠前的自我漂白,又有对未来镇海军外部情况的分析,若望深里想,甚至还有几分显示自己才能,要求未来主子重视的炫耀。想到这里,吕方看李彦徽的目光变得越复杂了起来,方才那番分析,若无对当今时局的冷静分析,还有对政府机构运行的深刻认识是决计说不出来的,自己手下诸将出身低微,陈允、高奉天、范尼僧、骆知祥等人可以说是谋士,可以说是能吏,但是由于出身和经历所限,对于朝廷台阁运转,以及扩大到全国范围的各大势力的内情,就知之甚少了,随着自己势力的急剧膨胀,正需要一个像李彦徽这样的人。虽然此人为人倨傲,贪好财货,也谈不上什么忠义廉耻,可是要天下争霸,手下不但要有信义卓明的忠臣义士,还需要各种各样的人物,陈平盗嫂欺金,韩信当过逃兵,从品行来说是不怎么用的,而若无这两人,刘邦如何能击败项羽,建立四百年汉家江山。更何况为上位者所持的不过厚赏严刑罢了,若人人都行廉而无欲,既无可惩罚又不在乎厚赏,那为人主者又如何驱使呢?

    想到这里,吕方抬起头笑道:李公今日来见我,想必不只是告诉某家吴王的病情这一桩事吧?他此时心中既然已经有了收揽此人的决心,倒放开了心神,准备好生打量一下这李彦徽的斤两,俗话说: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要卖身投靠,总要露番本事来,我吕方这里可是不养闲人的。

    李彦徽来吕方这里之前,早就揣测对方心思很久。吕方先前在明堂之上的言行,还有方才召见骆知祥,说明他有修生养息,将养民力的打算,可是眼下乱世之中,弱肉强食,你不去打别人,别人也要来打你,若不能先解除外部的威胁,是没有办法去安心搞内政的。眼下镇海军的外部威胁有两个,一个就是淮南,还有一个便是福建王审知,后面一个在实力上虽然无法和淮南相比,可加上赵引弓这个隐患,也不可小视。

    相公,下官听闻明州赵贼已经逃至福建,不知是否属实?

    不错!吕方点了点头,沉声道:此时通晓我两浙内情,实乃心腹之患,只是我与福建本有冲突,屡次修书索要,那王审知只是推诿不与,倒是麻烦得很。

    李彦徽自得的笑了笑,问道:主公饱览群书,当知晓袁氏兄弟故事吧?

    袁氏兄弟?吕方听了一愣,不由得愁眉思忖起来,李彦徽坐在一帮只是微笑,也不说话,过了半响,吕方抬起头来,笑道:若果如李公所言,吾当坐至其。

    福建福州,威武军驿馆,自从赵引弓由台州逃至此地,已经有两三个月了,威武军节度使王审知便将赵引弓一行人安置在此地。赵引弓刚逃到此地时,尚有精兵七百余人,大小船只二十余条,还有他在明州多年积蓄的财货,到了福州之后,他拜见王审知时便拿出一半献与对方,可王审知却一介不取,将其全部退还,并在城外专门划出一片区域,安置赵引弓的手下,赵引弓和二十多名随从则住在城内驿馆所在,待遇也十分优厚,只是赵引弓家破人亡,寄居他人篱下,整日里都在求见王审知,想办法对方借兵,要找个机会打回两浙去,可王审知只是推说福建兵力微弱,无力帮助他对抗吕方。

    这日里赵引弓心情烦闷,正在驿馆中饮酒,却听到道外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刚转过身子来,便只见一名亲信进得屋来,气急败坏的喊道:主公,王家那几个狗贼又过来了。脸上满是厌恶之色。

    赵引弓本已有了几分酒意,听到亲信的话早已酒意全无,霍的一声站了起来,外间已经传进来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赵刺史为何不出来相迎,莫非看不上我等兄弟不成?

    赵引弓赶紧挤出一张笑脸,走出屋来,应答道:哪里的话,赵某一介羁旅,若无王使君收容,此时尚不知是否还在人世,几位衙内看得上在下,愿意结交,在下高兴还来不及。只不过方才在屋中饮酒,才未曾在门口相迎。说话间,赵引弓已经下阶相迎,只见院子里已经站着四名粗壮男子,脸上满是骄横之色,为的那人手里玩弄着一根马鞭,一旁站着一个赵引弓的亲随狼狈的捂着脸,一条鞭痕横亘在脸上。

    赵引弓看到手下被打,双目现出一丝怒色,旋即便消失了,原来这四人乃是乃是王审知长兄王潮之子,当年王潮在竹林兵变之后,领着数万残兵在福建打下一份基业,却没有威武军节度使的宝座留给儿子,却是留给了弟弟王审知,这王审知为人俭约,礼贤下士,赵引弓奉上的财物他也一介不取,可王潮的这几个儿子却三天两头的到赵引弓这里来打秋风,看到自己喜欢的便尽数取去,而且行事极为跋扈,也由不得赵引弓手下厌恶之极,只是眼下大伙儿寄人篱下,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某家兄弟几个说要进来与赵刺史耍子,这狗才居然说什么刺史正有事,请稍待通传,于是某家便小小的惩戒了他一下,赵刺史该不会生气了吧?为那人乃是王潮的长子王延应,后面三人也纷纷帮腔,将方才进屋通报那名赵引弓的亲信气的浑身抖,几欲作。

    赵引弓脸颊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站在身后的那名亲信看得十分清楚,主公后颈上的青筋跳得十分剧烈,显然已是恼怒到了极点。赵引弓突然快步向王延应走去,王延应不知他意欲何为,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赵引弓走到王延应面前,抢过对方手中的皮鞭,一脚将那挨打的亲随踢倒在地,狠狠的抽打了起来,厉声喝骂道:不长眼的家伙,连恩公家的公子也敢阻拦,莫说公子要打你,便是公子开恩,某家也放不过你。赵引弓一边喝骂,一面狠狠抽打,那亲随倒是个硬汉,只是在地上挨打,连声呼痛也没有,倒是把一旁的王家兄弟搞得十分尴尬。

140勒索

    王延应见赵引弓下手沉重,皮鞭到处血肉横飞,眼看便要将那人打死,倒怕打死了人,妨碍了今日过来的目的。赶紧一把拉住赵引弓的胳膊赵刺史且收手,惩戒几下也就罢了,否则若是打坏了人,旁人岂不会说是我等心胸狭隘!

    赵引弓这才收住了手,正要喝令挨了打的手下向王家兄弟道歉,那人挣扎的爬起身来,却脚底一软,扑倒在地,原来方才已经受创过重,已经昏死过去。赵引弓笑着对王延应笑道:可请公子念在他当年对某家也有几分微劳,饶下他一条性命。

    王延应此行本来就不是为了找赵引弓的麻烦,只不过他素来在福州城内横行霸道惯了,而福州满城军民也知道他们兄弟的身份,无有敢触怒此人的,突然遇到一个不识相的,居然还是赵引弓这等降虏的部下,才这般作起来,此番见赵引弓居然将其打得昏死过去,心下也有了几分寒意,也就顺着台阶下坡,声称不再与其计较了。赵引弓这才一面喝令手下将其带到隔壁房间医治,一面恭维王家兄弟宽宏大量,引导其一行人到了屋内,吩咐送上酒肴招待。

    赵引弓让王延应坐了上,自己在下陪坐,王家其余三人分散坐开,赵引弓不住推杯换盏,小心伺候,待到酒过三巡之后,王延应也就有了三分醉意,想起此行的目的,借着酒意笑道:赵刺史,上次你送我的那一对琉璃盏十分不错,只是昨日我不小心跌碎了一只,这物件若是成单,便不为美。你那儿若是还有,不如替我补齐了一对了可好。

    王延应一席话说完,一旁侍候的两名赵引弓亲信已经怒上眉梢。原来这一对琉璃盏本来自安息,乃是赵引弓的祖传之物,赵引弓十分喜爱,几乎是每日离不得的。先前王延应来时,在饮宴上看到这一对琉璃盏,王延应竟然强索了去,这倒也罢了,今日居然还托言摔碎了,还要一只来配齐了,当真是贪婪厚颜之极。

    赵引弓脸上露出一丝难色,笑道:王公子,并非在下虚言推辞,只是某家祖上购买时那商人也说这世上只有这一对,请公子原谅。

    王延应此言本就是个引子,他也知道那等稀罕的琉璃盏能有相似的一对已是极难得的,哪里还有可能再弄来一只一模一样的,听到赵引弓意料之中的回答,他脸上立刻现出不满的表情,高声道:某家今日来赵刺史府上,并非强索宝物,只是我家叔父生辰将近,欲寻一像样的贺礼罢了,这琉璃盏如今只剩一只,如何送得出去。赵刺史在明州已有五代,积蓄何等丰厚,如今难道连一只琉璃盏都寻不出来?你如此推脱,莫非是瞧不起我们王家,以为我等不付钱白拿了你的不成?

    王延应话音刚落,一旁的王家其余几个兄弟立刻齐声喝骂起来,门口侍应的两名赵引弓亲信哪里还忍耐的住,伸手便要拔刀给他们一个好看,却看到赵引弓双手手掌向下微按,显然是示意他们按奈,他们两人才强压下怒气。

    王衙内息怒!这王延应担当着衙内指挥副使一职,所以赵引弓以衙内相称:某等从台州亡命而来,蒙王使君大恩而得活,莫说是些许财货,便是这几百条性命,也都是王使君的。只是这样的琉璃盏只有两只。若要送王使君贺礼,某家这里还有几件东西,王衙内若看得过眼,尽可取去便是。赵引弓说完,便伸手招来一名属下,轻声吩咐了几句,那属下小心退下,不一会儿便从后厢回来,手中却多了一块推盘,上面用块绢布蒙了,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物件。

    王延应方才本就是装怒,想要威吓对方,好逼出赵引弓的宝物来,到时候他将其取走,随便给个三五十贯的,想必对方也不敢和自己争论,眼见的赵引弓屈服了,脸上的怒气立刻便变成了贪婪之色。按说王家上一代兄弟三人,无论是王潮还是二弟王审邽、三弟王审知,虽说个性不同,但无一不是人中之杰,老三王审知更是自奉微薄,留心民生,见识深远,在五代中的武人藩镇中十分少见。可他们的子侄们却大多数贪图财货,贪虐好杀,妄自尊大,目光短浅,倒是些典型五代时的短命军阀,让人只能感叹万千。

    赵引弓结果属下的托盘,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到面前的几案上。王延应看到他小心的模样,也不禁被勾起了好奇心,笑道:看赵刺史的模样,这几件物品倒好似比先前那一对琉璃盏还要珍贵似的。

    赵引弓笑道:若论珍贵的确这几件要贵重些,不过那对琉璃盏乃是祖上之物,意义不同罢了。说到这里,赵引弓吩咐手下将门窗紧闭,并用黑布将透光之处遮好,屋中顿时一片黑暗,旁人点起蜡烛方才明亮起来。

    赵引弓此时方才将蒙在托盘上的绢布揭开,王家兄弟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原来那幕布下面乃是放着一只翡翠玉盘,上面盛放着百余枚珍珠,那制作玉盘的工匠匠心独运,将那玉盘雕刻成一片初展的荷叶一般,上面不住滚动的珍珠粗粗看上去尽好似清晨荷叶上的露珠一般,在烛光的照射下,***的珍珠散出润和的光芒,和着翡翠玉盘的透出的绿光,当真如同梦幻一般。

    王衙内看这物件可还当得起王使君的寿辰之礼?

    王延应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托盘上的宝物,喉结不住上下耸动,却是在不住的咽口水,全然没有听到赵引弓的询问之语,他身后的三名兄弟也是差不多,目光全然牢牢钉在眼前的稀世之珍上,仿佛这世上的什么东西都和他们无关了一般。

    赵引弓脸上现出一丝鄙视的目光,旋即便消失了。他上前一步,在王延应耳边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总算王延应听懂了他的问话,连连点头答道:当得,当得,实在是太当得。一双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那玉盘。

    赵引弓指着那玉盘解说道:此物件本是南蛮一个小国镇国之宝,有逆臣作乱,国主携重宝逃出,为奸人所害,此宝物才流落至我中土。这珍珠共有一百零八枚,皆是上等的南海珍珠,稀奇的乃是这一百零八枚大小颜色如一,当真是稀世难寻。说到这里,赵引弓顿了一下,随手拿起一旁的酒壶,笑道:这玉盘还有一桩妙处。说罢便将手中的酒壶倾斜,透明的酒液流入玉盘中,珍珠在酒液的冲击下,四处滚动,烛光透过晶莹的酒液照射在雕刻成荷叶状的翡翠玉盘上,在黑暗的屋中显得分外艳丽,几非人间器物。

    王延应看到这里,饶是以他的厚颜无耻,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三五十贯就要买下此物的话来,他心中打定主意,说什么这次也要把这玉盘弄到手,便是赵引弓开个天价,也要咬牙吃下,想到这里,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玉盘上挪开,笑道:赵刺史,这玉盘果然是稀世之珍,却不知您要多少财帛方肯割爱?

    多少财帛?赵引弓脸上现出讶异的神色,反问道:某家方才不是说过,这玉盘便是某家送与王衙内的,莫非衙内未曾听到?

    一阵狂喜立刻冲昏了王延应的头脑,一时间他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功夫,他才呐呐的答道:这等厚礼,我等如何生受得起。

    赵引弓笑道: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衙内乃是我等的大恩人,如何受不起,等会我让人将此物包裹好了,再由恩公带回去,莫要再碰碎了,反而不妙。

    王延应赶紧连连点头,此时他看赵引弓顺眼之极,只觉得对方乃是数十世修行而得的挚友,只怕他那个已经去世的老爹王潮,在他眼里也不及赵引弓来的可亲。此时他本就有了几分酒意,借着酒性拍着胸脯道:赵刺史果然是轻财重义,这等好汉子王某自然是要交一交的,他日若有什么事情用得着我等的,赵刺史只管开口便是。他此时倒是忘了自己来时打算狠狠的敲上这好汉子一顿竹杠的。

    赵引弓笑道应和了几句,同王延应一起来的其余几个兄弟此时的目光中几欲冒出火来,本来他们此行来也就打算帮兄长敲敲竹杠罢了,可没想到王延应不过了几句火,这赵刺史便乖乖的将这等宝物奉了上来,这等横财也来的太轻松了吧。这几人不由得个个心里也在想着如何来敲上赵引弓一笔,只是看兄长现在几乎要跟对方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的模样,想要开口敲诈实在说不出口。

    赵引弓喝了两杯酒入肚,突然跌足叹道:倒是可惜了。

    那王延应刚刚轻轻松松得了一件宝物,心情正是舒畅之极,便顺口应答道:却不是赵刺史有何事可惜的?

141曲意上

    赵引弓伸手指了指放在几案上的玉盘,笑道:某家方才说这玉盘来自海外,公子可知道这宝物如何才到了在下的手中。

    那王延应心中早就有了好奇之心,只是方才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如何才能把这玉盘索要到手,现在东西到手了,这好奇心才又出来了,随手将本来要纳入怀中的玉盘放回几案上,笑道:愿闻其详。

    赵引弓伸手抚摸着玉盘,仿佛接着那温润的触感回忆什么似的,过了半响方才问道:公子听过董昌吧?

    王延应笑道:那自然是知道的,便是那个自称大越罗平国天子,结果被部下钱缪所灭的傻瓜,莫非这玉盘是他的?

    赵引弓目光迷离,轻声回忆道:不错,此人当年自称天子,镇海军节度使钱缪遣顾全武领兵讨伐,我当时为明州牙将,受刺史之命领兵助攻越州,那董昌为了让我退兵,便将此物赠与了我。一旁的王家兄弟听到赵引弓如此容易的便获得这等稀世之珍,虽然此物现在已经归属王延应,可还是一起出艳羡的吸气声。赵引弓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继续说道:那董昌镇守两浙十余年,这富庶之地财赋尽入私府,光盐铁、租庸二税每年就不下百万,那些年下来积蓄何止千万,这玉盘虽然珍贵,可在他的府藏之中只怕也只是普通的宝物罢了!

    王延应等人听完赵引弓叙说完这玉盘的来历,不由得被那董昌所据有的巨额财富给惊呆了,过了半响王延应才开口问道:那这些财货都归属何人了呢?

    顾全武攻破越州,光所得的粮食布帛便有三百万贯,除却拿出来分赏士卒的以外,尽数运往杭州。武勇都之乱后,杭州为吕方联合武勇都许再思等人攻破,一部分为武勇都所得,大部为吕方所获,今年吕方平定两浙,这些财物自然都在那吕方手中了。

    赵引弓一席话说完,王家兄弟四双眼睛一起投向北方,仿佛那板壁的后面便是董昌所聚敛的金山银山,一时间呼吸也粗重了起来。过了许久,王延应才开口说话,声音竟然粗哑:这吕方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子女玉帛,当真跌落在金窝里,定然日夜淫乐,快活不已!一旁的其他几个王家兄弟纷纷点头,脸上全是艳羡妒恨的神色。

    赵引弓脸上现出一丝痛苦和鄙视夹杂的神色,沉默不语,待王家兄弟在那里泄了一会儿怨愤后,方才低声道:列位公子,乱世之中,这些财货乃是无主之物,有力者居之,这吕方也不过是抢夺来的。如今威武军兵强马壮,吕方虽然两浙粗定,可是士卒疲惫,杨行密平定了田、安之乱后,也一定不会放过此人,若能与其联手,讨灭此贼,两浙藏珍还不是任由公子们选用?

    王延应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愣,突然大笑道:我道是赵刺史今日如此好心,将这玉盘好端端的送与某家,原来是要我威武军为你火中取栗,去惹吕方那个大魔头,就凭几句话,还有这块玉盘便想糊弄我等兄弟,你也太小瞧我们了吧?一旁的其余几个王家兄弟也纷纷应和,高声嘲笑起赵引弓起来。

    赵引弓脸上却是毫不变色,待面前王家兄弟的嘲笑声低了下来,方才笑道:不错,某家是想借恩公虎威,讨灭吕方恶贼,可此事并非只对在下一人有利。/列位请想,吕方那厮一开始不过淮上一介流民,自其随安仁义渡江南下后,下江南,取安吉,趁武勇都之乱时,突袭钱缪,得杭、湖二州,后来又鲸吞蚕食,竟然据有两浙之地,可谓贪得无厌。安仁义乃是其旧主,可如今困守孤城,他却不一兵一卒相救;许再思与其共破杭州,待其不可不谓无恩,可他一旦在杭州站稳了脚跟,便出兵攻打越州,将其吞并,此等毫无信义的虎狼之徒,一旦情况有变,定然会攻打威武军,与其人谋我,不如我谋人。温州乃闽越咽喉之地,彼得之便可图我,我得之亦可图彼,吕方如今已经占领温州,尚立足未稳,恩公若与我三千精兵,我自当为前驱,先取温州,两浙定然震动,吕贼连年苦战,士卒疲敝,且北有强敌,以威武军士卒之果劲,定然是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取得两浙之地。

    王延应听到赵引弓对吕方的个性的分析,也不由得暗自点头,的确吕方这几年来大肆侵攻,很难说不会继续进攻福建,先制人的想法也颇和他的胃口。只是他也不愿意这般便为赵引弓利用,脸上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道:赵刺史这些都不过是虚言罢了,那吕贼久经战阵,岂是这么好相与的,到时候只怕温州未曾取下,还白白丢了三千精兵,再说若像你说的这么简单,为何阁下放着一州刺史不当,却领着几百人逃到福州来了?

    王延应话音刚落,一旁的王氏兄弟一齐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戏谑之意。站在门口侍应的两名赵引弓的亲信再也按奈不住,低喝一声便已经拔刀在手。

    大胆!赵引弓突然厉喝道,那两名亲信顿住脚步,只见主上脸上阴沉,训斥道:我与几位公子说话,岂有你们插步的余地,快给我滚出去!自去领二十军棍。

    那两名亲信对视了一眼,方才还刀入鞘,退出门外。王延应和其兄弟们这才觉得背上冷冰冰的,已是吓出了一身汗来,原来方才已经在生死间走了一遭,他们这时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过分了,王延应尴尬的解释道:我等方才饮多了,话语唐突之处,还望赵刺史见谅!今日便到这里吧,他日再来拜访!说着便要起身告辞。

    赵引弓却起身拦住四人,深深鞠了一躬道:某家下属无礼,冲撞了列位公子,这里见谅了,若是列位这便回去,定然怪罪我治下不严,在下只有将那几个蠢货乱鞭打死了。

    王延应见赵引弓这般说,他方才也见过对方责打手下的那股狠劲,一时间也有些犹豫,赵引弓又再三挽留,王延应刚刚拿了别人的好处,也不好意思立刻就翻脸,没奈何也只得坐了下来。

    赵引弓这才转怒为喜,亲自给王氏兄弟斟满酒,一一敬了一杯方才肃容道:王衙内方才所言不错,那吕方善养士卒,治军严整,赵某远远不及,方才逃至福州。可如今形势不同,杨行密已经快要平定田安之乱,此人年岁已老,定然不会将这等大患遗祸子孙,若是恩公遣使与之联兵,南北夹击,吕方定然抵挡不住,若失却时机,让此人在两浙站稳了脚跟,日后定然成为恩公的心腹大患。说到这里,赵引弓看看左右无人,放低声音道:其实在下要出兵两浙,也是为了衙内!

    王延应不由得哑然失笑:赵刺史说笑了,你先前所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那吕方如此枭雄,若让其养足了力气,只怕日后定为我威武军之患,可又为何说为了某家,那些珍宝固然可贵,可就算取得了也未必落在某家囊中。

    衙内不爱财货,在下自然是佩服的紧!赵引弓笑道:可衙内难道连这威武军节度使之位也不在乎了吗?

    赵引弓话音刚落,王延应脸色大变,方才满不在乎的神色已经荡然无存,上身陡然坐直,双目中满是杀机,沉声道:赵刺史你方才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引弓却好似完全没有现对方的变化,自顾笑道:在下的意思很明白,王使君现在这个威武军节度使之位乃是列位公子之父让给他的,自然将来应该将这个位子还给列位!

    贼子!王延应低声骂道,霍的一声已经站了起来,身后其余三人也随之站了起来,四双眼睛里都满是戒备和厌恶。王延应从怀中取出那玉盘,将这方才还爱不释手的宝物掷到赵引弓怀中,脸上已经冷若冰霜,拱手道:赵刺史,你的东西我还给你,今日的就当我兄弟四人没有来过,你好自为之!说罢便要转身离去。原来如今的威武军节度使王审知本是原任节度使王潮的三弟,王潮打下这片基业后,重病垂危之时,并没有将这个位置传给长子王延应,却是越过了二弟王审邽,直接传给了老三王审知。这件事情在福州乃是人所共知的事实,王审知也因此对自己兄长的四个儿子十分厚待,虽然如此,王审知死后其位传给何人还是个尴尬的话题,无人愿意提及,尤其是王延应兄弟四人,更是非常忌讳此事。

    且慢!眼看王氏兄弟便要出门离去,赵引弓一个闪身已经抢到门钱,拦住了四人的去路,王延应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冷然道:先父辞世之时,曾经留下遗言,我等北人,千里转战方至这南蛮之地,须得团结一致,方得求存。三叔宽宏大度,处事有能,定能将这番基业扬光大,王氏一族中若有人觊觎大位,勾结外人,自相残杀者,人人得而诛之,死后亦不得入宗祠。我等兄弟虽然愚钝,还不敢违背先父遗命,赵刺史这番苦心,只怕是白费了吧!

    韦伯也花了不少心思描写赵引弓,可惜他站在主角的对立面,没有好下场,如果觉得此人在书中算是个出彩的npc,红票也好,打赏也罢,都冲着韦伯来吧!

    (45278941954)

142曲意中

    王延应一席话说完,便向门外冲去,身后的三个兄弟也跟着向外走去,院门口守卫两名赵引弓亲信未得主上命令,见王氏兄弟气鼓鼓的冲过来,对视了一眼,一齐拔出腰刀横在胸前,将院门口堵住了。

    王延应见状,气极反笑,伸手拦住身后要拔刀向前厮杀的兄弟,回头对赵引弓喝道:赵刺史待要如何,莫非今日要将我们兄弟四人在这里杀了灭口不成?

    赵引弓转过身来,平日里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上此时却如同死人一般惨白,他随手让守门的亲信退下,走到王延应兄弟面前,抓住对方的右臂低声道:王衙内,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不过赵某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你且听完再走可否?

    王延应冷哼了一声,随手甩开了赵引弓的右手,却没有立即转身离去。

    王使君器量恢宏,连在下这等丧家之犬都加以收容,何况列位乃亲兄之子,自然不会亏待了。赵引弓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偷偷看了看王延应的脸色,才继续说了下去:可王使君百年之后呢?王使君虽然为人宽厚,想必也不会让列位中一人继承其大位吧?继位之人对待列位又能如同今日一般吗?

    赵引弓的话就好像一瓶鱼胶,将王延应的脚牢牢的黏在地上。的确,王审知现在已经有七子,就算他再怎么说待子侄一视同仁,王延应也不敢想象叔叔会把威武军节度使的位置传给儿子以外的人。一旦自己堂兄弟中的一人上位,他可不会像王审知一般念着兄长让位之德,对待自己兄弟四人自然就比现在差远了。王延应也有自知之明,自己这几年来平日行事嚣张,多有得罪王审知诸子之处,只不过王审知碍于兄长旧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那时只怕就会新张旧账一起算,其下场可就不妙得很。只是此时他表面上不愿示弱,冷笑了一声道:我家叔父身体康健,那又是多少年后的事情,再说先父有遗言在此,继承大位之人也不会同室操戈的。

    赵引弓是何等精明的人,见王延应口上虽硬,却没有转身离去,此时门前已经没有人拦着他了,已经知道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已经有了作用,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脸上也重新浮现出招牌式的笑容,上前一步道:衙内说的不错,王使君身体康健,定然长命百岁,只是世间人也都是健忘的,尤其是对于恩情,在下也并非要衙内同室操戈,若衙内支持在下讨伐吕方,在外则有一强援,对己亦有大功,王使君百年之后,公子即为同姓,又有强兵相助,即使不能继承大位,求自保也是没有问题的。

    听完赵引弓的建议,王延应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响,的确正如赵引弓所言,如果自己支持他讨伐吕方,自然征讨两浙的战果中自己有权能够分到相当大的一块,而且无形之中对方也就成了自己一根线上的蚂蚱,即使叔父不答应,自己也能够从赵引弓这里获得更多的好处,拉倒一个颇有能力的强援,实在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转身对赵引弓拱手笑道:赵刺史,此事干系重大,待某家先回去思量数日再说,只是。说到这里,王延应做了个掩口的手势。

    赵引弓笑道:那是自然,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的道理在下还是知道的,我身边都是从明州跟随至今的心腹,王衙内且请放心。说到这里,赵引弓随手接过身后亲信递上来的包扎好了的玉盘,递了过去,意味深长的笑道:衙内莫要忘了随身物件。

    王延应这才想起那玉盘,赶紧小心的将其纳入怀中,笑吟吟的回了赵引弓一礼,方才满面春风的离去。

    赵引弓站在院门相送,直待王氏兄弟四人身影在街道远处拐角处消失方才转身回到院中。一旁的亲信恨声道:这厮好生奸猾,拿了这么大的好处,方才给了个活络话。

    赵引弓脸上却满是冷笑:这厮见他人重宝则有贪意,平日又倚仗着叔父宽待行事无忌,结怨甚多,若是当真谨明自守之人又岂会这般行事?依此人的性格,见小利则忘义,就算有些小伎俩,迟早也要落入我的瓮中。

    威武军节度使府,明堂之上,一人身着圆领官袍,身形魁伟,隆准方口,生的极有威势,端坐在当中座之上,正是威武军节度使王审知。只见他脸上满是笑意,倒好像个与儿女亲家来访寻常人家男主人一般。

    王押衙,听说你本是汀州人氏,后来才投入吕节帅麾下?

    回王相公的话,某家的确本是汀州人,后来蒙主公恩典,积功至于押衙之职!听到王审知询问,王道成赶紧起身作礼,他此次受吕方之命,作为使节拜见王审知,可谓是身负重任,他本是汀州人,以前还算是王审知治下百姓,积威之下,行礼更是端方。

    免礼免礼!你我既是同姓,又是同道之人,算来也是一家人了,这礼数就免了吧!王审知的口气越亲热起来:你这番回来,也算是衣锦还乡了,两浙土地肥沃,人物殷盛,较之福建是远胜了,吕相公领着千余兵士渡江,不过数年功夫,便打下这般一片基业来,王某是佩服的紧的,有机会还要好好亲近一番。

    王道成口中连道不敢,也不知他口中的不敢是指说不敢与王审知是一家人,还是替吕方说不敢,他临行之前,吕方还将其招到面前,细细叮嘱了一番,自己也深知责任重大,深怕说错了话,节外生枝惹来麻烦。

    王审知又寒暄了几句,待场中气氛融洽了不少,方才笑着问道:吕相公如今受命节度两浙,我和他也算是邻道了,却不知今日王押衙来,受什么托付呢?

    王道成见已经到了正题,赶紧收敛精神,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封好的帛书,双手呈送了上来。身后早有侍卫接过帛书,转呈上来。王审知接过书信,查看过印信无错,方才打开书信,细细浏览,过了半响,方才抬起头来,此时他脸上早已没有了笑意,沉声问道:吕相公临行前可有交代过押衙什么事?

    主公让末将带话,说他虽然自起兵以来,多有攻战,可多半是为形势所逼,自保而已,只因这乱世之中,若想自保,就必须强大,结果反而得先制人,是以杀戮甚多。如今他已经据有两浙之地,足以自保有余,只想保境安民,不欲再动刀兵。王道成记性甚佳,竟然将吕方所交代的话一字不错的背了下来,说到这里,又补充道:主公最后还感叹:我这么说,只怕世人多半笑我,不过王相公乃当世豪杰,定然理解某家的苦衷,不以虚伪相责。

    王道成将吕方所交代的话语说完,便安静的站在一旁相待。只见王审知听完后,脸上生出一股奇怪的神色来,有几分是戚然,又有几分是无奈,最后变成了一种了然,王审知轻声叹道:好一个形势所逼,好一个保境安民,好一个吕任之!王审知喟叹良久,脸上神色似喜似悲,过了半响方才道:王押衙,你且回到驿馆歇息,过两日某家再回复与你。

    王道成虽然不知道吕方在心中写了什么,竟然自己说了几句话,王审知便这般失态,于是压下心中疑问,见礼之后便转身离去。

    待到王道成离去,王道成慨叹了一声,将:颜先生,你且看看吕任之的来信。

    立刻从厢后走出一名青衣士子,却是王审知的谋士,姓颜名嵩,此人本是北方士族,黄巢之乱后流落至福建,王审知所部本多是北方人,占领福建之后,虽然对当地土豪颇为优柔,但内心十分防忌,此人饶有计谋,又是孤身一人,在当地没有什么势力牵扯,也不是出身王审知军中,所提出的意见往往十分中允,所以王审知以之为记室参军,十分信重,方才王道成在外,他就让这颜嵩站在堂后小心观察,待王道成离去方才让其出来。

    颜嵩拿起帛书,细细看了起来,看毕后叹道:这吕任之果然是天下枭雄,能进能退,他能出钱赎回我家扣留的马匹也就罢了,居然还主动提出将温州的泰顺、平阳二县让与我,这两县在我手中之后,石柱寨、分水关等要隘都在我手中,自然我等不用担心他会出兵攻打。颜嵩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只是他还要那赵引弓的人头以为交换,果然是枭雄本色呀!

    这赵引弓行事果决,又熟识两浙地理人情,吕方顾忌他要取其级倒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赵引弓势穷来投,我却将其斩杀,天下英雄岂不胆寒,这福建本就人烟稀薄,人才甚少,这般做岂不会因小失大?王审知轻声道,他心中还有一个没有说出的理由,久闻这吕方用兵之法颇有独到之处,若是杀了他,一旦将来与吕方交兵,就没有一个知晓内情之人,那时岂不是自毁长城,所以他并不情愿杀赵引弓。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45278941954)

143曲意下

    颜嵩却不知晓王审知的心思,道:这吕方开出如此优惠的条件来,莫不是杨行密兵锋甚盛,情急之下的缓兵之计,不如。颜嵩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其言下之意却是不言自明。

    不可!王审知却是干净利落的截断了谋士的建议:那吕方又不是傻子,若是杨行密大兵临境,他定然派重将镇守温州,并在诸处要隘加紧防备,而绝不会像这般派出个使臣求和,还将要隘所在的两县不战而送,将希望寄托在我等的信誉上。再说,就算就算杨行密与其开战,我也不会对其背后下手,眼下淮南之力已经强绝南方,若让其吞并了两浙,下一个便轮到我们威武军,那岂不是去了一狼反来一虎?天下间岂有这等愚人?

    不错,不错,主公果然明达,这吕方倒是开出了个我等无法拒绝的条件啦!颜嵩点了点头,以表示赞同王审知的观点,既然眼下威武军和镇海军两道本来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吕方又开出了这么好的条件,那做出友好的回应就是已经确定了,剩下的问题就是赵引弓的脑袋问题了。颜嵩看了看王审知的脸色,只见其脸上满是为难的神色,看来这个叛将在主公心里的分量异乎寻常的重呀!

    也罢,既然已经决定和镇海军结好,马匹那点小钱也就无所谓了,索性做个好人,将那些马匹还给对方就是了,至于赵引弓,将其本人还有几个心腹隐藏起来,将其同行的兵士财货尽数还给吕方,只说其听到风声,自己逃跑了就是了,想必那吕方也不会为了这点小隙而生怨!王审知考虑了一会儿,方才做出了决定,他还是不愿意将赵引弓交给吕方,毕竟现在双方虽然结好,可作为弱势的一方,他还是要留下一步暗棋来对付吕方,这赵引弓便是很好的选择,至于那些兵士财货,既可以用来堵吕方的嘴,而且也是剪除了赵引弓的羽翼,逼得他只能死心塌地的作为自己的一着棋子,不能再有什么二心。

    颜嵩听到这里,也不由得叹服王审知的老辣,颜嵩斟酌了一番诸般细节,正准备前往赵引弓的住所,却听到外间有侍卫通报:禀告节帅,延华公子求见,说有要事禀告!

    让他进来吧!王审知随口应道,这王延华也是其兄长王潮的四个儿子中的一个,王审知感念兄长将大位让与自己的恩义,待亡兄的四个儿子尤为亲厚,无论是白天黑夜,只要他们求见,都予以召见。

    颜嵩见状便拱手道:既然主公有家事,在下还有几件琐事要忙,便先告退了!

    王审知点了点头,笑道:颜先生且忙,某家便不送了。

    过了一会儿,王延华上得堂来,只见其容貌倒和王审知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目光中有些惶恐犹豫,没有王审知那种泰然自若的神情,他走了三四步,便拜倒在地道:小侄拜见叔父!

    起来吧,自家子侄不必如此多礼!王审知起身将其扶起,面色十分和蔼,全无平日里那种生杀权柄操纵于手的人主之气。

    延华今日来找我,有何事情?

    王延华下意思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神色犹豫,又抬头看了看王审知的和蔼的面容,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低声道:叔父,我有一件要紧事情要禀告你,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叔父饶恕侄儿的过错!

    王审知见王延华神色镇重,也严肃了起来,沉声道:只要你不是犯下大逆之罪,某家看在你们亡去的父亲面上,自然会原谅你。

    听到王审知的许诺,王延华这才下了决心,开口道:昨日我们兄弟四人一同到那赵引弓住处耍子,那赵引弓取出一副玉盘来。于是便将那天他们到赵引弓住处,赵引弓对王延应等人所说的一席话和盘托出。原来那天王延应等人离开赵引弓府邸后,这王延华却是越想越是妒恨,此人在王延应四兄弟中无论才智还是武勇都是老幺,平素就为兄弟们瞧不起,自己也知道就算将来如同那赵引弓所说的王延应得了大位,只怕自己这个同胞兄弟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还要平平的担了不少风险,加上赵引弓将玉盘那等重宝就送了王延应一人,自己却半点好处也没落到,索性便向叔父先行出,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当威武军节度使的料,可这番忠心表现出来,想必叔父总不会亏待了自己。

    王审知一开始听王延华叙说时,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可越是听到后来,脸色就越凝重,待到最后,听到王延华道:小侄也知道私自向那赵引弓索要财物乃是大罪,只是兄长有命,做兄弟的不敢不从,还望叔父看在亡父份上,绕过我等兄弟!

    王审知是何等人物,只听王延华这一番话说下来,已经将当时的情景猜的七七八八,也听出了王延华撇清自己,将所有责任尽数推到兄长王延应那边的用意,当然他不会将这个不成器的侄儿那点小九九捅破。他心中暗叹了一声,冷笑道:好个赵引弓,果然是个不安分的人,某家还本欲保你,如今看来倒是看错了人。说到这里,王审知走到门口,高声道:来人,传颜先生来,本帅有事要吩咐与他!

    下完令后,王审知回到王延华面前,对着有些惶恐不安的他微笑道:好侄儿,你做的很好,等会你便从后门回府去吧,今日之事,你谁也不要说,我自有处置!

    那日在王延应那边下了一步暗棋后,赵引弓便在府中静候,他肯定用不了多久这王延应定然会再过来找他。可过了两日,王延应没来,王审知府上却来了一名校尉,说节帅次日晚上要宴饮,请赵刺史也来一趟,赵引弓接过书信后,那校尉便转身离去。赵引弓回到屋中,打开那书信,果然信中王审知说他得了一个宝物,想要请将吏们一同观赏,请赵引弓也来一趟。

    赵引弓看罢了信,暗想这宝物莫非就是自己的那幅玉盘?想不到那王延应还真的是要送给王审知,并非是向自己勒索,也不知道这对自己是福是祸,他暗想了片刻,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索性回到房中歇息不提。

    次日到了时间,赵引弓便领了两个随从到了王审知府上,果然府中冠盖云集,几乎威武军在福州的中层以上官吏都有到场,还有一些赵引弓不认识的,看打扮应该是大客商和当地世家。王审知笑容满面,只是不住招呼,倒好似当真生了什么大喜事一般,待到了时辰,众人分次序坐下,赵引弓才现王审知右边坐了一个陌生人,能够坐在王审知旁边的,其身份自然非同小可,可赵引弓却是完全不认识,问了身边熟识的威武军将吏,竟然也不知道,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不祥之兆来。

    酒过三巡,王审知击了三下掌,堂上顿时静了下来,王审知高声道:今日招诸君来,却是王某得了一件宝物,请列位来同赏!

    堂上众人不由得先是一静,接着便哗然起来,原来王审知一向自奉甚薄,对于奢侈享受之风最是厌恶,却不知为何今日却要让众人赏宝。这时后间一名婢女拖着一个托盘上来,上面蒙了一块布帛,那婢女将托盘放在王审知面前,王审知随手将那布帛揭去,果然布帛下面便是赵引弓先前送与王延应的那套玉盘,只见那玉盘上一百零八枚珍珠慢慢滚动,在烛光下射出朦胧的光芒,下面荷叶状的翡翠与之辉映,当真是可当国的重器,饶是座上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一时间也不由得给惊呆了。

    列位看这玉盘可算得珍宝?王审知曼声问道。

    堂上顿时哗然,赞叹的声音便向喷泉一般从众人口中涌了出来,一名商贾打扮的男子抢上前去道:此玉盘质地细腻,乃是上等的老坑种,珍珠***光滑,也是一等一的合浦珠,雕工更是巧夺天工,其价只怕不下二十万,不,三十万贯以上,若是有半点看差了。请王使君将我这双眼睛挖了去!

    许掌柜这双眼睛什么样的宝贝没看过,自然是不差的!王审知笑道,方才说话的那人乃是福州有名的海商,经营珠宝数十年,一对眼睛可以说是老的成了精,堂上众人听他说眼前这玉盘竟然不下三十万贯,惊叹之声不由得此起彼伏,十几个贪财的武人看着那玉盘的双眼都红了。

    王押衙?你以为这玉盘也是重宝吗?王审知突然转身询问其一旁的那个陌生男子来。那陌生男子犹豫了一会,答道:这玉盘如此珍贵,自然算得宝物,不过要说是重宝,只怕还差了些。那男子这般回答,已是颇为无礼,堂上众人不由得个个对其怒目而视。

    王审知脸上却是出现了一丝欣然之色,笑道: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本节帅也是这么认为。说道这里,王审知竟然随手拿起一旁的一柄铁如意,猛地一下重击在那玉盘上,顿时珍珠四溅,那价值数十万贯的玉盘竟然被他那一下打碎。

    王审知突然的举动一下子把堂上众人给惊呆了,赵引弓心头升起一股不祥之兆,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举动,便听到上王审知怒喝道:来人,给我将那赵贼擒下!

    顿时十余名如狼似虎的亲卫扑了上来,将赵引弓按到在地,捆了个结实,推到王审知面前,接着赵引弓便觉得膝弯处挨了两下重击,跪倒在地,脖子上便被两柄横刀压住,动弹不得。

    你可知道这位是何人?王审知指着身旁方才那说话男子询问赵引弓。

    不知道,不过想必是镇海军那边来的人。

    不错!王审知看到赵引弓突遭大变,心思却丝毫不乱,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欣赏之色,沉声道:这位便是镇海军节度府押衙王道成王将军,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杀你了吧?

    赵引弓此时已经一切都明白了,可是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嘶声道:王节帅,吕方那厮既得隆又望蜀,欲壑难平,今日与你修好不过是等待时机罢了,你今日杀我,他日钱缪、许再思便是你的前车之鉴!赵引弓喊到这里,突然喉头一紧,便再也喊不出来,原来身后的兵士看到颜嵩做了一个手势,便用麻绳勒紧了他的喉咙,随即便拖了出去。

    王审知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高声道:列位,这位王押衙便是镇海军吕相公派来的使臣,吕相公愿与我威武军修好,两家和睦,士民无有干戈之苦,这才是我今夜要让众人观看的重宝。

    众人已经方才的突变给惊呆了,此时听到王审知的宣布,不由得欢呼了起来,毕竟大伙都知道吕方如今已经占领了两浙,与福建相邻,若两家交兵起来,定然少壮死于锋镝,老幼亡于转输,如今从主公口中听到两家修好的消息,自然是欢喜之极。

    这时,外间已经有侍卫将赵引弓的级呈了上来,王审知指着赵引弓双目园瞪的级对王道成笑道:赵贼级在此,王押衙请验证吧!

    (45278941954)

144联姻上

    王道成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虽然方才见到王审知已经做出了那么明显的表示,又看到赵引弓立刻被拖了下去,却也没想到转眼之间已经变成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饶是他也知道眼前这人杀人累累,欠下的血债只怕死上个三五百次也是还不完的,也不禁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

    由于王道成此前未曾亲眼见过赵引弓,也无法确认眼前这枚级到底是不是赵引弓本人的,毕竟谁也不能确定王审知会不会使个李代桃僵之计,找个相貌与其相似的人杀了来糊弄自己。于是也顾不得惹得对方不高兴,招来一名同行的随从,此人本是明州军的一名校尉,熟识旧主赵引弓的相貌,此次吕方特地将其派来,就是用来确认赵引弓的级。那随从上得堂来,仔细辨认了赵引弓级半响,方才来到王道成耳边轻声附耳说了两句话,王道成这才起身向王审知为方才自己无礼的行为告罪。

    王押衙尽忠职守,本府只有且敬且佩,岂有怪罪之理!王审知却是摆了摆手,从方才王道成唤来自己随从确认赵引弓级的时候开始,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仿佛不久前下令斩杀赵引弓的命令不是从他的口中。说到这里,王审知转身一旁的颜嵩点了点头,颜嵩得到暗示后,站起身高声道:将东西搬上来。

    随着颜嵩的喝令声,堂下上来数十名兵卒,搬上来十几个笼箱,那些兵丁步履沉重,显然这些笼箱中所装之物颇为沉重,待到搬运完毕后,那些兵卒拱手行礼后,除了一名带头的校尉,其余便纷纷退下,只留下十几个笼箱散落在明堂中央,显得十分突兀。/王道成看到王审知这般举动,也不知道对方壶里卖的什么药,正思量间,只见王审知做了个请看的手势,那校尉揭开了一个笼箱,堂上不由得升起一阵低呼声,原来那笼箱中装得满满都是两寸见方的银锭,在堂上明烛照耀下出诱人的银光。

    王道成看到这么多银锭,饶是他商贾世家,也是见惯了财货的人,此时也说不出话来。须知唐时中土外白银尚未大规模流入,金银数量稀少,主要是在宫廷贵族存藏,或制作为饰器具之用,通货还是铜钱、布帛杂用,银价远比明代后期高昂,淮南之乱时,吕用之当时还为庐州团练使的杨行密进兵广陵,出的价钱便是白银三千铤,这已经是惊人的天价了,可眼前这个笼箱中的银锭粗粗估来就不下一百五十铤(每铤大概五十两),若其余十几个笼箱中所装的财物价值不低于这笼箱中的话,这十几个笼箱的财物的价值对于王道成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了。

    王使君,这是何意?王道成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视线从那闪闪光的白银从拔了出来,尽量用镇静的语气对王审知问道。

    赵贼从台州逃至鄙处,这些都是他随身携带的财物。王审知指着那些财物笑道:本府出身贫贱,最恨的便是食民血肉的贪官污吏,这些定然是两浙百姓的民脂民膏,今日便请王押衙与那些马匹一同带回杭州,交与吕使君,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如果说方才王审知以雷霆手段斩杀了赵引弓,让王道成感觉到的是隐约的害怕的话,现在王审知表现出来的慷慨大度和君子之风,对他又造成了另外一种冲击。要知道唐末乱世的诸家藩镇之中,能够保证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不巧取豪夺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像王审知这般将已经吃到肚子里的肉还吐出来的,简直是天方夜谈。王道成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处在王审知的位置上,不在马价上狠狠敲上一笔,就算是善心,像赵引弓这些私财,绝对是吃到肚子里去,连点渣子也不会留给吕方。想到这里,王道成又看了看王审知那生的极有威仪的容貌,他越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了。

    那鄙主那些战马呢?却不知王使君索价几何?王道成暗想对方既然连这么大块的肥肉都吐出来了,方才又答应让自己在返回的时候将战马尽数带回,想必在马价上也不会为难自己了,再说有赵引弓遗产这么大一笔浮财在这里,王审知再怎么漫天要价,王道成也准备认了。

    这些马匹本就是吕相公之物,何须再付马价?王押衙明日自去城南马营去领取便是。果然正如王道成所料,王审知爽快的答应了对方的要求。看到自己此行意外的顺利,王道成不由得兴奋的站了起来,举杯向王审知祝酒道:王公果然当世君子,末将感佩不已,今日满饮此杯,为王公寿!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王审知高声道,声音中满是欢愉之意,也将杯中酒饮尽,一旁的侍女赶紧给他重新斟满酒杯,他举起酒杯,对王道成道:本府久闻吕相公领千人渡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几年功夫便平定两浙,乃是当世的豪杰,虽未曾蒙面,可也早就敬佩不已,今日能与其订和,从此两浙、福建百姓无有干戈之苦,本府满饮这杯中酒,也是为吕相公贺!

    王审知既然举杯相贺,堂上众人当然也得举杯相和,却没想到他且饮且斟,竟然一连满饮了三杯,王道成自然也得举杯应和,他此行诸事都已经了解,心中已经没有了什么挂碍,喝的十分爽快,一连四大杯酒入肚,酒入饥肠,作的特别快,刚刚坐下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耳边传来的王审知的话语声都好似从远处传来一般。

    王审知酒量甚弘,虽然一连饮了四杯,除了说话声音大了少许,倒没什么征兆,他吃了两口菜,好似不经意间询问道:某家与吕公神交已久,却不知吕公今年春秋几何?

    王道成笑道:某家主公正值春秋鼎盛,今年三十有七了。

    哦!王道成脸上露出一丝讶色,转即消失,笑道:果然英雄不问年高,某家痴长五岁,功业却是远远不及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问道:却不知吕公有几子几女?

    此时的王道成酒劲已经有些上头,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听到对方的询问,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家主公只有一子一女。

    那分别又有多大?王审知好似看出了王道成此时酒劲上头,赶紧抓住机会,逼问下去。王道成此时已经是条件反射般的答道:小公子今年两岁左右,至于女公子,今年十一了。

    王审知听到吕方子女的年龄,满意的点点头,待要继续询问,却只见王道成已经满脸通红,身子慢慢向几案上软去,知道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了,只得作罢。

    深夜,威武军节堂中,诺大的节堂之上只有王审知、颜嵩还有几名王家族亲,显得格外的冷清,这几人除了颜嵩以外,都是威武军和王氏宗族中的核心成员,此时他们脸色郑重,显然在商讨极为重要的事情。

    三弟,你当真要为延翰向吕方求亲?一名外表古拙的男子沉声询问道,此人正是王审知的二哥泉州刺史王审邽,在长兄王潮去世前,越过他将大位传给才干卓异的三弟王审知,他不但不起兵争夺,反而全力支持王审知,王审知也对其十分信重,将福建省内的重镇泉州交在他手中,此人平日话语极少,但是若有开口,言必有重,在王氏宗族内威望极高,乃是威武军中仅次于节度使王审知的人物,此番他连夜从泉州赶到福州,可见他们正在谈论事情的重大。

    不错!王审知答道,此时的他脸色沉重,哪里有方才酒宴上的欢愉之意,吕方新得两浙,北方又有强敌,急需解除南面的威胁,所以他才将温州两县之地让出,将险要之地尽数交与我等。我看此人胸中格局不小,手下也颇有人才。淮南眼下虽然外表强盛,然杨行密重病在身,命不久矣。其子皆暗弱寡谋,众将多桀骜不驯之辈,妻族中又无强援,只怕不久后便有变故,那时吕方定然不会局限两浙一地。彼既然与我修好,不如趁机与其联姻,福建地域狭小,土地贫瘠,士民寡弱,我们又是客军,能得此强援,也是一大臂助。

    王审邽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旁边一人问道:那若是吕方修养好了,以姻亲为由,趁机吞并我等怎么办?

    王审知沉声道:若是与我联姻,他的女儿就在福建,也算是个人质,虽然他未必放在心上,也算是层障碍。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自信的说道:而且若是我在他的位置上,或者渡江进取淮南,或者越过浙南山脉进攻抚州、饶州、洪州等地,那边土地肥沃,户口殷富,取之则可以富民强兵,更重要的是,攻取了这些地方才有了通往中原地区的通道。而福建地域狭小,土地贫瘠,取之无益,反而突然耗费兵力钱粮,不如和我们保持良好关系,对他更有利,吕方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也能看到这点。

    (45278941954)

145联姻中

    堂上众人听了纷纷点头,正如王审知所说的,当时的福建地形崎岖不平,土地贫瘠,户口稀少,据唐代名相李吉甫所著的《元和郡县图志》所记载,作为威武军治所所在的福州,元和时所辖的户口不过一万九千多,建州一万五千多、泉州三万五千、漳州一千三百多,汀州两千三百。而光宣州一地当时便有户口五万七千多,洪州则有九万一千多,在还处在农业社会的古代中国,户口数往往就意味着一个区域的财力和税源。吕方与其花费力气去啃威武军这块没什么肉的硬骨头,还不如去向西、北两个方向扩张。

    看到堂上的这些威武军的核心势力都赞同了自己的决定,王审知不由得精神一振,赶紧接着趁热打铁王审邽道:此事干系威武军和王氏一族的存亡,旁人是决计不成的,二哥,只得辛苦你跑上一趟了。

    王审邽却没有立即应答,沉吟了半响方才抬起头道:既然三弟这般说,某家自当从命。

    既然王审邽都已经表示赞同了,与吕方联姻这档子事便定了下来,于是众人纷纷商讨起如何接收吕方割让的温州两县,礼数等细微小事,可那王审邽仿佛心事重重一般,一言不,只是低头思忖,王审知一边与旁人商讨,却不住偷眼看二兄的脸色。

    待到诸事商讨完毕,已经到了午饭时分,由于时间紧迫,众人纷纷告辞,王审知也不挽留,待到其余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快步走到王审邽身旁,轻声道:联姻之事,还请兄长见谅。

    王审知的话没头没脑,可王审邽却理解了对方的意思,摆了摆手道:子承父位,这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又有什么要见谅的?

    话不能这么说,这位子本是大哥的,他去世时,没有留给延应,却直接给了我,也难怪延应侄儿胸中有怨气,着了那赵引弓的道儿。王审知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日我去后,这位子本应还给二哥或者大哥之子的,可今日事后,只怕。说到这里,王审知便再也说不下去,神色间满是愧疚之色。原来那准备和吕方幼女联姻的王延翰乃是王审知的嫡长子,此时王审知正当盛年,还没有确定自己的继承人,可此次若是和吕方联姻成功,王延翰便成了吕方的嫡女之婿,自然他便平添了一个强力臂助。这王延翰本就是王审知的嫡子,又有了这么一个强力的外戚,这下一任威武军节度使之位又有谁能争得过他呢?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又何必愧疚呢?王审邽笑道,平日里如同老农一般古板的脸庞突然生动了起来:大哥去世之时,我等四面皆敌,险象环生,须得一有能之人为主,大伙儿才能渡过难关,若让延应即位,反倒是害了他。等到你去世的时候,我等根基已经稳固,那时就得明长幼之序,嫡庶之分,延翰是你的嫡长子,是自然的继承人选,若你为了一点私情,将大位还给其他人,乱了规矩,出现骨肉相残的惨剧,死后你又有和面目去见大哥呢?

    听到二哥的话,王审知点了点头,道:二哥说的不错,我受大哥之位,心下对大哥留下的那四个孩子总有愧疚之心,平日里衣食用度都与诸子无异,却没想到让其有了非分之想,从这次的事情来看,反倒害了他们,此番与吕方联姻,倒也铲除了这条祸根!

    王审邽点了点头,拍了拍王审知的肩膀:这就对了,大哥早亡,诸子尚幼,身处险境,我又不成器,这位子就是上天所授,你就安安心心的坐下去,别胡思乱想的。

    王审知听到二兄这般安慰,又回想起昔日大哥对自己的恩义,心头回荡着一股暖流,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了王审邽的右手。兄弟二人持手相握,只觉得此时心中安乐的很。

    杭州,镇海军节度府,吕方坐在堂上,一旁高奉天正念着书信:末将仰仗主公威灵,威武军王审知同意和议,已经斩赵贼之,封还其所劫掠财物,归还马匹。听到这里,吕方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想不到李彦徽这计谋还真的成了,我还以为他最多将其逐出福州,拿句逃走了搪塞我便是了,想不到还这么干脆的砍了那厮的脑袋,连财物都还回来了!

    主公说的不错,不过那也是主公善纳雅言,威名远扬,那王审知才会这般好相与!高奉天不轻不重的拍了吕方一个马屁,仔细看了看吕方的反应的才继续说道:不过那王道成此番做的不错,这样一来,南边的问题就都解决了,主公便可以专心对付北面了。

    吕方笑着点了点头,将高奉天的马屁照单全收,他也不是不知道高奉天方才这么说的用意所在,作为一个吕方集团的既得利益者,自然对李彦徽这样的后来者会有相当的戒备心,而且李彦徽和陈璋又有不同,李彦徽在投入吕方集团之前便是经验丰富的行政官僚,而且无论从学识和资历来说,在吕方麾下都无人能比拟,一旦融入集团内部,获得吕方的信任,对于高奉天为代表的旧行政官僚势力造成的威胁也就大的多,高奉天眼前的反应已经是非常克制了。而对于吕方来说,李彦徽这样的新血不断融入不但有助于扩大己方的势力,而且也有助于防止旧有势力集团化和凝固化,有助于提高自己对手下的控制能力,所以对于李彦徽的投靠,他是持着非常欢迎的态度的。

    高奉天见吕方对自己的建议表示赞同,精神不由为之一振,便继续念了下去:威武军王审知遣其二兄泉州刺史王审邽与末将同来,拜见主公,为其子王延翰向主公之女求亲!

    什么?吕方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顿时高了八度:向我女儿求亲?

    高奉天被吕方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结巴的答道:不错,正是向主公小姐求亲。

    王道成那厮是白痴呀,这等要求为何不当面拒绝?吕方一边骂骂咧咧,一面背着手在室中来回走动,仿佛一只关在铁笼中的猛兽。

    这个?这个?从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吕方的高奉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吕方的回答,还好吕方也不需要手下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在室中快的来回走动,突然,他停住脚步,盯着高奉天问道:那王审邽现在已经出了吗?

    主公,信使乘快船从福州至杭州约需八日,只怕此时那王审邽已经出了。高奉天呆呆的应答道,他还没有弄明白吕方为何如此恼怒,按说吕方那嫡长女今年已经十一周岁,虽说结亲还早了些,可王审知明显也只是要订婚罢了,再说这等政治联姻,对于双方的年龄本来就不重要,可吕方又为什么这般激烈的反应。高奉天脑袋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难道主公与王审知议和不过是个幌子,其实是为了迷惑对方,寻找机会,一举吞并威武军,而王审知如今真的要联姻结盟,主公猝不及防,所以才这般表现?怪不得这等要事,不派我等旧人,而是派王道成那等新进之人。高奉天想到这里,越想越觉得自己方才的念头不错,稍一沉吟,便抬头笑道:其实那王审知派人求亲乃是一件好事!

    好事?吕方听了一愣,转而怒道:奉天你莫非昏头了,这怎么说是好事?

    高奉天胸有成竹的答道:那王审邽乃是威武军中的第二号人物,岂不是上好的人质?更何况我等大可师朱瑾故智,精选军士伪装成送亲之人,趁机突袭王审知,岂不是可以兵不血刃,一举吞并福、建、泉、汀四州?

    人质?吞并?吕方听到这里,不由得怒笑道:哪个跟你说我要进攻王审知,那四州土地崎岖不平,户口稀少,哪里是一时间拿得下的,我现在应付北边的杨行密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和王审知那厮动干戈。

    高奉天这才知道自己方才完全猜错了,可他越糊涂了,既然吕方已经下定决心和王审知修好,那双方联姻皆为更加稳固的政治联盟岂不是更好的选择吗?更何况按照王道成心中所写,哪个求亲的王延翰乃是王审知的嫡长子,这样一来,吕方便成了未来的威武军节度使的岳父,这等赶上门的好事,为什么主公却这副模样呢?高奉天完全糊涂了。

    看到高奉天这幅全然不解的模样,吕方只觉得一股子无明火直冲头顶。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在很多方面已经完全的融入了这个唐末五代的乱世,可是让他将自己还只有十一岁大小的亲生女儿,作为政治筹码换取利益,他还是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涌动着怒气。

    绝对不行,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吕方突然高声喊道:高长史,我不管你怎么干,在王审邽赶到之前,你一定要给我想出一个办法来,不能把润华当做筹码牺牲掉!说罢,吕方便气呼呼的夺门而去,只留下高奉天一个人站在屋中。

    (45278941954)

146联姻下

    吕淑娴坐在庭院中,正一面熟练的摇动着手中的纺车,一面和旁边一同劳作的妇女说着闲话,在他身旁,吕方的长女吕润华正一面抓着弟弟的双手,防止其将指头塞到嘴里去,一面饶有兴趣的听着母亲和旁人的交谈,冬日的阳光透过庭院中两颗大樟树枝叶的缝隙,照射在正在劳作的众人的脸上,透出一股勃勃的生气。

    一个鹅蛋脸,鼻翼两边有些白麻子的俊俏夫人一边摇着手里的纺车,一边笑道:大小姐,姑爷他都是二品的高官了,你还亲自动手干这等粗活,莫说姑爷还缺这几匹麻布不成?

    吕淑娴笑答道:你还笑话我,阿雄他现在也是三四品的官了,你现在不也摇的挺起劲的,莫非他也缺这几匹麻布?原来方才说话那妇人便是吕雄的妻子,在淮上时便与吕淑娴手帕交的好姐妹,私下交谈起来也就以吕淑娴未曾出嫁时的称呼,提起吕方也不以现在的官职相称,而只是喊上一声姑爷。

    听到吕淑娴的回答,那俊俏夫人一边笑着,一边答道:倒不是缺这几匹麻布,只是一下子当了这官夫人,整日里端坐在府中,却没正经事情做,只觉得乏的很,连吃饭都没胃口,还是来姐姐这里,摇摇这劳什子,说说闲嘴,回去吃饭也香了,睡觉也睡得死了。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道:我家那口子便说我,先前贫贱时干活是没办法,现在他当了大官还要做,当真是天生的劳作命,若是磨的双手老茧,可莫要怪他娶个小的回来。

    庭院的笑声顿时静了下来,原来院中的人除了七八个是吕淑娴的贴身仆妇外,其余几乎都是镇海军中的淮上旧人,她们的丈夫昔日出身也都和吕方相仿,都不过是田客、农人一流,最多也不过是小地主罢了,娶的妻子自然也是和他们身份差不多的,可如今随着吕方当上了两浙之主,他们自然也是随之鸡犬升天,自然眼界和胃口也随之上升,俗话说:富易妻,贵易交。虽说还没有人休妻另娶,可纳妾的可大有人在,所以方才那人的话一下子触动了众人心中的痛处,只有对谈话内容还一知半解的吕润华好奇的左右四顾,奇怪气氛的突变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吕淑娴心下也不禁黯然,方才好友的话虽是无心,也触动了她心中的那隐秘之处,她当年身为庄主之嫡女,却委身与还是一介田客的吕方,自然是慧眼识英雄,可随着吕方地位日高,她心中的那一点点担忧也日渐增大,毕竟自己没有为吕方产下男儿,终于有一天这个担忧变成了现实,沈丽娘出现了,丽娘的美丽如此耀眼,让她私下里都有点自惭形愧。面对着丈夫,吕淑娴做出了理智的决定,毕竟以吕方现在的地位,就算今天她赶走了沈丽娘,迟早还会有吴丽娘、许丽娘继续出现,与其现在惹得丈夫不快,还不如爽快的答应,遂了吕方的心愿,想到这里,吕淑娴不自觉的低头看了看身边男孩的脸庞,挺直的鼻梁,水汪汪的大眼睛,和她的生母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的。好歹自己并非一无所得的!吕淑娴这才觉得自己的心里舒服了不少,不由得伸手抚摸了一下儿子滑*润的脸颊,惹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妹子且请放心,若是阿雄欺负你了,姐姐为你出气!吕淑娴整理好心情,笑着开解道,吕雄的妻子性格泼辣的很,本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人,听吕淑娴开导了几句,也就笑了起来。吕淑娴见其已经了了事,便一边继续纺麻,一边说道:你们说任之现在当上二品官了,我也不必再亲自动手劳作了,我却以为并非如此。我且问一句,现在镇海军共有多少吏士呀?

    吕雄妇人挠了挠胳膊,答道:具体数字倒也不清楚,不过往少里数,只怕也不下三四万人了吧?

    嗯,你们想想,这三四万人要吃要穿,可偏生又整日里拿着刀剑厮杀,没有时间劳作,都要靠百姓供养。可两浙百姓自董昌之乱以来,哪一年没有打仗,剩下的户口只怕连一半都没有了,却要担负这么多军士?若是征税过重,百姓又如何承受的起?男人们在外面打仗,没法种田,我们女人们在家里若是多织点布匹,起码衣赐这块上也能贴补些。当年在淮上时,任之领着男人们在外面打仗,我们不也是这般才撑了下来,今天我便要给大伙儿做个榜样,千万不可富贵了便忘了本!吕淑娴手上不松,纺车嗡嗡的转着,口中却滔滔不绝,说出一番道理来。

    众人听到吕淑娴这番道理,不由得连连称是,那吕雄的妻子笑道:姑爷好福气,讨得大小姐这等贤妻,不然岂能打下这么大一番家业来。润华,待到将来你长大了,当上了公主娘娘,可不能忘了你*妈的话,要打一个金子的纺车,当做陪嫁送过去!她后面那番话却是对一旁的吕润华说的。

    吕润华对对方的话半懂不懂的,应答道:妈妈的话润华自然是铭记在心,可为什么说润华当上公主娘娘呢?

    吕雄的妻子正要解释,吕淑娴却打断道:你姑姑在说胡话哄你玩呢,你小孩子家还当真了。她治家极严,像这等犯忌的话,若非人多,只怕当面便要责问这个旧日姐妹了,吕雄的妻子也知道自己说溜了嘴,她对吕淑娴这个旧日的大小姐是且敬且畏,立刻便转换话题。

    众人正在庭院中谈的热火朝天,却听到外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吕方从外间走了进来,吕雄的妻子是个快嘴的,站起身来,福了一福笑道:真是说到曹操,曹操便到,正和姐姐说到姑爷,姑爷便回来了!

    吕方刚从节堂回来,正为王审知要为嫡长子向自己女儿求亲火,刚一进门便一头撞到这么多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强压下怒气,装出笑脸答道:原来是妹子来陪淑娴了,好些日子没见了,妹子倒生的更俊俏了。

    嘿!姑爷官当得大了,嘴倒是还和过去一般甜,姐姐果然生的好福气,倒是我家的阿雄能学上三分,那妾身就可以烧高香了。那妇人听了吕方的恭维,倒是开心的很,不由得埋怨了自家丈夫几句。

    吕淑娴看到丈夫来了自己这里,赶紧站起身来相迎,她与吕方十余年夫妻,相互之间何等了解,走近几步便现吕方乃是强装笑脸,脸上还是余怒未消,定然是日里在堂上议事时出了什么事,她是个极精细的人,走到吕方身边,对那妇人道:任之正好今日来我这儿,不如等会叫阿雄他们晚上一同来这里聚一聚,投投壶,开心一下?

    那妇人虽然是个快口的,可也不是傻子,一听到吕淑娴这般说,立刻便会过意来,笑道:姑爷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岂能还把阿雄那等粗笨汉子弄来搅局,来来来,大伙儿快些收拾家什,莫要妨碍了姐姐和姑爷!

    众妇人听了吕雄夫人这般说,赶紧收拾手中家什,齐声告别,吕淑娴虚留了几下,才送那些人离去,待回到院中,却看到吕方坐在台阶上,将女儿润华和儿子润性放在大腿上,不知说着什么笑话,将他们哄得笑个不停。

    看到这等天伦之乐的情形,吕淑娴脸上也泛起一阵笑容,轻轻的走到丈夫背后,为他按摩了两下肩膀,过了片刻,吕润华耐不住性子,要起身去后院玩耍,润性也跌跌撞撞要跟着姐姐同去,二人跳下吕方的大腿,吕淑娴待儿女远去了,笑道:吕郎,天气冷了,莫要坐在台阶上,让寒气入体,伤了身子!

    吕方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向屋内走去,吕淑娴尾随进屋,吩咐婢女取来热茶,呈了上来,问道:吕郎今日在堂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吕方微微皱眉,他并不对妻子看出自己的心事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两人已经同床共枕十余年,自己也没有有意隐瞒的意思。他沉吟了片刻,沉声道:不错,今日接到从福建那边传来的消息。

    吕淑娴愣了一下,问道:莫不是和威武军那边的事情不顺?

    那倒不是!吕方摇了摇头:王审知已经同意了和议,斩杀了赵引弓,还归还了马匹还有赵引弓所携带的财物。

    那岂不是正好?吕淑娴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先前听过吕方和对方谈判的底线,哪怕对方要吕方出钱买马,甚至不交出赵引弓,只要愿意与镇海军议和,吕方也愿意达成协议,毕竟随着田、安之乱的平息,北方的杨行密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而且内部财政的压力也十分沉重,这一切都迫使吕方尽快达成和威武军的协议,而此时丈夫的表现让她十分不解。

    唉!吕方叹了口气,将信中所说的王审知为自己嫡长子求亲的事情向妻子一一道明,连泉州刺史王审邽一同前来的事情也说明了,说完后,他将喝干了的茶杯放到一旁,脸上满是郁闷的神色。

    今天王治郅太猛了,庆贺中国男篮金牌到手,例行求打赏,求红票。

    (45278941954)

147冲突

    “唉!”吕方叹了口气,将信中所说的王审知为自己嫡长子求亲的事情向妻子一一道明,连泉州刺史王审邽一同前来的事情也说明了,说完后,他将喝干了的茶杯放到一旁,脸上满是郁闷的神色。

    吕淑娴听到丈夫叙述完毕,她与吕方同床共枕十余年,深知这个丈夫大部分时候精明跟泥鳅一般,滑不溜手,可有的时候却又执拗的很,九头牛也拉不回。她斟酌了一会问道:“那吕郎是不愿意答允这门婚事了?”

    “那是自然,吕某堂堂七尺男儿,岂有卖女求存的道理。”

    “那与威武军的和议怎么办呢?显然那王审知对联姻的事情热络的很,否则也不会将二哥王审邽都派过来了,总不会一口回绝了吧!”

    “那也没办法,等那厮来了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反正我这个当父亲的总不能把女儿往火坑了推吧!”此时的吕方在妻子面前,全无平日里那副灵动,倒好似寻常愚夫愚妇一般,让吕淑娴听得不由得无奈的摇头苦笑起来。

    “夫君这话说的过分了,那王审知要与我家联姻,为的也是得一强援,镇海军实力远胜威武军,若是联姻成功,恐怕拿润华当宝贝供起来还来不及,岂会慢待了?否则岂不是平添一个仇家?王家好歹也据有福建四州之地,钟鸣鼎食是肯定的,又岂能说是往火坑里推?”

    吕方听到这里,转过身来,盯着妻子的双眼,奇怪的问道:“莫非你要将女儿嫁给王家?”

    “那倒不是!”吕淑娴贴着丈夫身边坐下,伸手按住有些激动地吕方右手,微笑道:“眼下威武军使者还没赶到,谈论同意还是不同意都为时过早,一切等到了解清楚了再说吧,不过与王家联姻是一件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妾身却不知为何夫君如此反感王家。”

    吕方冷哼了一声,猛地一下将右手从妻子的手中抽了出来,厉声道:“润华才十一岁,谈婚配还早得很,再说我吕方的女儿要嫁给谁,由她自己决定。”

    “你小声点,莫要吓着孩子了!”吕淑娴指了指门边露出的吕润华的脸庞,显然正在偷听父母交谈的她已经被吕方的喝声给吓住了,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吕淑娴对女儿招了招手,露出温柔的笑容,吕润华好像一个受惊的小动物一般,飞快的跑了过来,投入了母亲的怀抱,吕方也只好压下胸中的怒气,强装出笑脸,摸了摸女儿的浓密的头,道:“润华别怕,爹爹方才只是有些性急,嗓门大了些,并非和你母亲争吵!”

    吕润华躲在母亲的怀抱中,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吕方,过了好一会儿,她仿佛确定没有了危险的小兔一般,探出了脑袋,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道:“润华方才又没有说有人吵架了,爹爹何必急着分辨,分明是在撒谎!”

    被女儿揭穿了谎言,吕方脸上不由得微热,同时胸中也不禁涌起了一阵欣慰和喜悦,女儿已经长大了,而且还这么聪颖和可爱,吕方伸出双手抱起女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疼爱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双髻,笑道:“润华说的不错,爹爹方才的确没说实话,下次一定注意,还请润华原谅爹爹!”

    看到丈夫向女儿郑重的道歉,吕淑娴不由得眉头微皱,丈夫什么都好,就是对女儿太过骄纵了些,随即她的脸上又泛起了一丝笑容,仿佛回忆起了一些美好的往事:“自己的父亲不也是这么宠爱自己的吗?如果不是父亲的支持,无论如何,身为族长嫡长女的自己也是无法和身为田客的吕方结婚的吧,怎么同样的事情今天生在女儿身上自己的态度又转变了呢?”

    正在逗弄女儿的吕方并没有感觉到妻子心思的微妙变化,他也不愿意再和妻子为这件事情生争吵,而破坏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美好气氛。他站起身来,将女儿放到自己的肩膀上,笑道:“淑娴,你让老何多弄几个菜,让丽娘也过来,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好好开心一下。”

    吕淑娴看到吕方兴致甚高,便应了一声,转身对贴身婢女吩咐了两句,转身抱起儿子润性,一同向屋内走去。

    沈丽娘宅院,沈丽娘正如往日一般,坐在屋中打坐练气,可不知为何,只觉得心情烦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连旁边精心用的上好檀香也觉得分外不适。她也知道此时若是强作,只会有害无益,便起身到屋外练习了一会儿剑术,便听到外间有人通报,说夫人的贴身婢女传话,请自己晚上到吕淑娴住处,一同吃饭。

    沈丽娘应了一声,随口询问了那婢女两句,待到得知吕方从堂上下来便直接去了吕淑娴那里,美丽的脸上不禁拂过一阵阴影。她强自压下胸中的不快,赏了那婢女十几文钱,又请她回话吕淑娴致谢。待到那婢女离去后,她站在庭院中了半响呆,才回到屋中,吩咐准备热水,准备洗浴后换装前往吕淑娴处。

    沈丽娘洗浴完毕后,婢女们取了十余件代换的衣衫供她挑选,沈丽娘择了一会,最后选定了上着黄色窄袖短衫,下着绿色曳地长裙,穿好后对镜一照,正是“慢来罗裙半露胸,粉胸半掩疑暗雪”,一旁的老妇禁不住赞道:“小娘子果然生的俊,便是天上瑶池的仙女只怕也不过如此了,也怪不得相公这般喜爱,片刻也离不得!”

    沈丽娘脸色却闪现出一丝凄苦之色,叹道:“我为人妾妇,并无名分,亲子为人所夺,又何谈什么喜爱不喜爱的。”

    沈丽娘这番怨言出口,方才那老妇不由得脸色大变,左右看看无人,方才低声道:“夫人休要这般说,若让小人听到,传到吕夫人那里,只怕惹来祸事。”

    沈丽娘这才感觉到自己方才失言了,也暗自后悔,幸好此时屋中只有自己和心腹两人,收拾了一下心情,对那老妇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好意。才坐了下来,让她替自己化妆,一时间两人无言,屋中静寂非常,只偶尔听得到盒子和桌面的碰击声。

    那老妇侍奉沈丽娘已经数载,内心中有三分将其当做自己的主人,倒有七分将其当做自己的女儿,见其心中实在是凄苦非常,不由得开口劝慰道:“其实夫人也不必如此丧气,相公还是很喜爱夫人的!”

    “那又如何,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吕郎他今日爱我龙无敌怜我,可谁又能保证他一辈子爱我怜我,何况如今他地位日高,便是国色,又有何难得?”沈丽娘脸色虽然平静,可话语中满是凄苦之意,显然她对自己的未来并不放心。

    老妇笑了一声道:“夫人请放心,老身虽然见过吕相公多次,他绝非是天性凉薄之人,否则以他今日地位,便是妻妾满堂又有何难?为何还只有一妻一妾?何况夫人您也是和他一同在孤城之过患难的,夫人请宽心,吕相公对正妻那般情重,也决计不会亏待了您。”

    听到那老妇这般开解,沈丽娘总算觉得好了许多,收拾了心情,便往吕淑娴住处行去。

    沈丽娘来到吕淑娴住处,一家五口人围坐在桌旁,此时吕方已经打定了主意,决不把自己爱女的幸福作为可交换的东西。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反而放开了胸怀,不住的说着笑话,将女儿和儿子哄得不住笑。沈丽娘倒也罢了,吕淑娴和其已经做了十余年夫妻,立刻便现了丈夫的不对来,稍一思忖便猜出了原因。她虽然也十分爱惜吕润华,可是却并非寻常妇人,更多考虑的是镇海军未来的政治军事利益,在她心里,是很愿意促成这一桩婚事的,而且在古代中国,子女的婚姻之事,更多的是取决于父母而并非他们本人的意愿,在这一点上,她并没有像穿越者吕方一般的罪恶感,于是她灵机一动,对沈丽娘笑道:“丽娘,数日未见,你生的越的俊了,若是润华有你一半的颜色,我这个当母亲的就满意了!”

    沈丽娘正一边吃饭,一边盯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吕润性,突然听到吕淑娴这般说,也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只得笑答道:“姐姐说的什么话,润华才多大年纪,女儿家到了十四五岁才会张开的,看相公和姐姐的容貌,润华将来定然也是个美人。”

    吕淑娴装出一副寻常听到别人赞扬女儿的母亲模样,回答道:“但愿如妹子吉言,润华长大生的一副好容貌,也能寻个好丈夫。”

    吕方听到这里,已经猜出了妻子的意思,可此时一家人都在龙无敌座上吃饭,他也不好直言指斥,破坏了这种气氛,正思量间,便听到沈丽娘笑道:“姐姐又在瞎操心了,相公何等身份,什么样的青年俊杰挑选不到。”

    吕方听到这里,知道如果再让妻子说下去,定然又会扯到王审知派人联姻那桩事情上来,他也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自己绝对无法得到任何一个部下的支持,在唐末的中国人看来,王审知提出的联姻要求是一件不但理所当然,而且对双方都有利的建议,至于被求亲女子的意愿,自然是被无视了,毕竟在当时,婚姻与其说是爱情的结果,更不如说是繁衍后代和政治联盟的自然产物,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还是想要有一点任性的坚持。

    “淑娴,这鸡肉做的不错,你也来吃一块。”吕方夹起一块鸡肉,放到妻子的碗里,打断了她的话题,机敏的吕淑娴也感觉到了丈夫的意思,只得将接受了丈夫的好意,夹起碗里的鸡肉放入了口中。

    (45278941954)

148铺垫上

    正如西哲所云,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各有不同的烦恼,此时天下间烦恼的不只是吕方一人。广陵南城外渡工桥旁的运河码头旁,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往日里人头攒动,喧嚣异常的码头区此时除了那些披坚持锐的军士外,竟然别无一人,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底了,一阵阵的寒风从运河上吹来,吹在散着金属光泽的坚甲利刃上,让人看了在心底便生出一股寒意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一名领模样的将官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沉声问道,虽然他强自自压抑,可是从紧皱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尾音里中,很容易听出他的心情已经非常焦灼了。

    禀告张左衙,还有两刻便是子时了。一名校尉上前回答道。

    那将官点了点头,部下的回答和他的判断是相符的,这让他更为焦虑了。这将官姓张名灏,官居亲兵左衙指挥使,位在徐温之上,受杨行密之命,在这里迎接杨行密的嫡子杨渥。按照他事先估计,杨渥到了晚饭时分便会赶到,可现在都快到子时了,已经过了足足两三个时辰了,眼下杨行密身患重病,卧床不起,而田、安之乱却又还没有平息,继承人之位又没有决定,正是人心浮动的微妙时刻,身为杨行密嫡子的杨渥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若是走漏了风声,半途之中有个有心人将其刺杀,然后将事情往田、安叛军身上一推,其后果可是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张灏心里便越焦虑起来。

    将军,有船靠过来了!

    张灏正焦虑间,突然听到旁边一名眼尖的校尉喊道,他赶紧转身往那校尉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远处的水面上,摇动着一点火光,正在迅向这边靠近,他此时也顾不得自己平日的矜持体面,急喝道:来人,快准备一条快船,靠过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少主!

    张灏几步抢到岸边,不待下面的小船停稳,便跳上船身,沉重的身体压得船只剧烈的晃动起来,他等不及座船停稳,便焦急的喝斥水手快些划船,随着船身两边长桨快的滑动,小船迅的往火光处行去。

    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两船相距已经近了,张灏看到双方距离声音已经能及,便高声喊道:对面的可是杨司徒?

    张灏喊完后,那边船只并没有立刻传来回音,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和金属撞击声,显然正在戒备,过了半响,方才有人应道:不错,正是某家的船,你是何人!

    张灏闻言大喜,赶紧一面回头催促手下将船只靠过去,一面高声道:末将乃是左衙张灏,吴王遣我前来接司徒的。

    原来是你!对面那船的声音立刻放松了下来,紧接着对面那船的也调转船头,向这边靠了过来,张灏待两船靠的近了,便跳了过去,借着火光,只见当中一人身披锦袍,里面鼓鼓囊囊的显然穿了软甲,正是杨行密之子杨渥,不待张灏站稳,便抢上一步,低声问道:父王现在情况如何?

    张灏看了看船上其余人,现除了徐温以外,剩下的都是跟随了杨渥多年的亲信,方才低声答道:司徒放心,吴王此时病势已经好转了许多,中午还吃了两碗鱼粥,他令末将在这里等待,等会下船后请司徒直接赶往王府!

    杨渥听说父亲病势好转,立刻松了一口气,他听闻父亲重病作,立刻上船快步赶来,连那件极重要的事情也丢在一边了,这时方才想了起来。便一面回头吩咐手下快些划船靠岸,一面将张灏带回舱中,笑道:张将军,某家此番从宣州回来,带回了几件好东西给父王看,本来是想为父王冲冲霉气的,想不到父王病势已经好转,当真是双喜临门啦!说到这里,杨渥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见杨渥这般模样,张灏如坠五里雾中,杨渥不待对方开口询问,回头吩咐了一句,一旁的亲兵呈送上来一个锦盒,放在张灏面前。张灏小心的打开锦盒一看,居然是一枚级,他小心的提起级,正是此次叛乱的头领,原宁**节度使田覠。

    怎么样,张将军,想不到这么快田贼就恶贯满盈了吧!杨渥看到张灏惊讶的合不拢嘴,得意的大笑了起来:这贼子在广德一战后,领军退往芜湖,台帅督领大军,在黄池镇追上此贼,又一战破之。此贼逃回老巢宣州,坚守不出,本来这宣州城他苦心经营多年,城池坚厚,城外险要之处也多有戍守,我军虽然骁勇,旬日内也难以猝破。可没想到天夺其魄,八日前,他领数百死士出城袭扰,逃回城中时却桥陷落马,为士卒斩杀!当真是苍天有眼啦!

    听到杨渥这番叙述,张灏长大的嘴巴这才逐渐合拢了起来,他此时才回过神来,赶紧躬身拜倒道:恭喜司徒,贺喜司徒,那田覠昔日也是淮南宿将,可在司徒面前,麾下数万大军,不过数月便土崩瓦解。大王基业总算有人继承了!说到这里,张灏声音已经哽咽,脸上更是泪水纵横。

    杨渥听到张灏这番恭维,心情正是舒畅之极,倒好似此次评定田覠的主帅不是台蒙,当真是自己,对于继承父亲杨行密的大业也充满了自信,不过他也知道这张灏官职虽然不算太高,可却督领着一半的淮南亲兵,是个实权角色,自己若想继承大位,此人是要拉拢的,便笑着将张灏扶起,笑道:张将军说的什么话,此番取胜不过仗着父王威名,士卒用命罢,我又没做什么。说到这里,杨渥突然想起临行前心腹范思从的叮嘱,突然附耳对张灏低声道:此番受父王急命,临行前走的匆忙,来不及准备。宣州田贼积蓄,堆积如山,下次回来,定有所报。

    听到杨渥的许诺,张灏不由得心花怒放,他跟随杨行密多年来,虽然十分信重,可一直没有外放州郡的机会,没有多少油水可捞,这次迎接杨渥,不但拉近了未来的淮南之主的关系,还有好处拿,天下间有这等好事,岂不是意外之喜。想到这里,张灏赶紧连连拜谢,大表忠心。

    这时两船已经靠上码头,张灏赶紧第一个上了码头,牵来马匹,护送杨渥一行人前往吴王府。

    吴王府,杨行密斜倚在榻上,虽然脸色苍白,身材枯瘦,可是比起前些日子时,还多了些生气,他正和一旁侍立的高宠低声谈论着什么,自从杨行密重病、杨渥出征后,他几乎就住在府中,参典机密,书写文书,几乎已经代替了过去袁袭的角色,虽然他在谋略和机变上还不能和这个前辈相提并论,但是他的忠心,勤勉,谨慎和敏锐都让杨行密十分满意。

    大王,平定了田、安之乱后,司徒当如何安排?袁袭低声问道。

    杨行密仿佛没有听到部下的询问,过了半响才反问道:你以为当如何安排呢?

    高宠显然在这个问题上已经考虑很久了,不假思索便回答道:那就要看大王身体状况如何了,若是大王现在身体康泰,司徒应该在外,因为不经州郡,不入台阁,司徒毕竟年纪还轻,不体下情,又没有一个恩义相结的班底,大王千秋万岁之后,陡然身居高位,只怕会有不忍言之事;如果大王身体堪虑,那司徒还是留在广陵为上,毕竟大王出身贫寒,没有有力的亲戚以为托孤。

    高宠这一番话毫不隐晦的直接谈论着杨行密的生死祸福之事,若依照常人,只怕早已怒形于色,作出来,可杨行密不但不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叹道:谋国者无暇谋身,好,好!犬子有你这样的臣子当真幸运的很。说到这里,杨行密咳嗽了两声,苦笑着捶了捶腰眼道:看来某家这把老骨头还要为犬子撑上几年,那高宠你说,若是外放,那一州为上呢?

    高宠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宣州或者润州,嗯,宣州应该更好些!

    杨行密皱了皱眉头,饶有兴致的问道:为何这般说呢?

    高宠答道:先这个地方必须离广陵足够近,否则一旦形势有变,司徒就无法立即赶回;其次这个州必须户口众多,士卒果劲,司徒可以通过治理此地获得足够的经验,而且积累起继承大位的实力;其三此地必须没有强大的外敌,否则在强大的外部压力下,司徒也很难抽出足够的力量回顾广陵,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只有润州和宣州,虽然润州相距广陵更近,只有一江之隔,但是宣州经过田覠多年治理,财赋丰饶,士卒果劲,城池高峻,田覠以此地北抗淮南,南侵钱缪,乃是江东第一雄镇,非主公亲子不可镇守,若是嫌其地离广陵太远,最多让司徒在其地呆上两年,再让其领兵换到润州便是。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45278941954)

149铺垫下

    正当高宠为杨行密分析的时候,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抬起头来,只听得咯吱一声,门一下子被猛地推开了,满脸风尘的杨渥出现在门里。

    “儿臣拜见父王!”杨渥一下子跪倒在父亲面前,经历过这番激烈的平叛战役,他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往日父亲对自己所教诲的许多话又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想起一路上的对父亲身体和未来的担忧,又看着眼前平安的父亲,杨渥一时间不禁五感交集,竟然抱着父亲的双腿抽泣起来。

    杨行密此次病势沉重,这嫡子又在平叛前线,虽说淮南军实力占优势,同行的台蒙也是久经戎行的老将,可毕竟兵凶战祸,战场之上,生死不过是一线之间的事情。饶是他打了半辈子的仗,对生死看淡了的,此时看到儿子跪在膝前痛哭,鼻头也不禁一酸,眼角也湿润了起来。

    “痴儿,痴儿,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杨行密轻声说道,伸手抚摸着杨渥的髻,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爱妻怜子的寻常老翁,哪里像是那个装瞎诱杀小叔子,休去妻的枭雄。一旁的高宠见状,蹑手蹑脚的走出门外,轻轻的将门带上,只留下杨行密父子二人在屋中。

    过了半响,杨行密扶起杨渥,仔细打量了片刻爱子的面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瘦了,也结实了,此番出兵,学到了不少吧?”

    杨渥点了点头,答道:“不错,孩儿此番的确从台叔父那边学到了不少,无论是行军,扎营,临阵指挥都是大有学问,还有,安仁义手下一支残兵逃到宣州,向我求降,孩儿收纳了,听那降兵的头领说,此军本是吕方那厮的旧部,吕方被父王调往湖州时,便留给了安仁义,乃是润州军中的中坚。/孩儿看过两次他们演兵,果然有独到之处,稍加整训,便成劲旅。”

    杨行密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杨渥的行为表示赞同,他对吕方练兵的本事早就有所耳闻,杨渥若是能够将其收服,便在其继承淮南节度使之位的天平上添加了一块沉重的砝码,作为一个父亲,还有什么能比让儿子能够继承自己的位置更让他热衷的呢?

    杨渥又说了几桩自己在平叛之战中的事情,杨行密只是笑着倾听,偶尔评点两句,无一不是在关节之上,他出身低微,靠一双手拼打到今天的地位,对于人心的细微之处,体察极深,所言之处,更是直指人心,杨渥先前还不觉得,现在出兵之后,体验渐深,才觉出父亲的妙处,不由得连声赞叹。

    两人谈得热络,不知不觉间一阵鸡鸣声传来,打开窗户一看,天边已经显出一块鱼肚白色,竟然已经过了一夜。杨渥正要起身拜别,突然想起已经平定田覠之乱的事情,赶紧走到门边,低声吩咐了在外间等候的心腹两句,才回到屋中对杨行密笑道:“父王,孩儿此去平叛,给您带来了一件礼物,还望父王笑纳!”

    杨行密听了笑道:“你能有这份孝心,便是最好的礼物了,还要特地带什么礼物,倒是麻烦的紧!”他虽然这般说,可脸上却满是欢愉之色,显然是对儿子的行动十分满意。

    这时外间走近一名杨渥的亲随,将装着田覠的级的锦盒放到杨行密的面前,杨渥挥手让部下退下,自己亲自打开锦盒,双手呈送到父亲的面前。

    杨行密突然看到田覠的级,脸上神色却奇怪得很,并没有强敌被灭的狂喜,倒是有几分故旧凋零的悲戚,他凝视着田覠的面容,过了半响,叹了口气,疲倦之极的问道:“田兄弟他死的时候没受什么折辱吧?”

    杨渥听到父亲居然对田覠还以兄弟相称,不由得十分惊讶,愣了一下方才答道:“田家叔父过桥时,桥上的木板折断,跌落马来,为我军士卒斩,并未受折辱。”杨渥听到父亲居然还对田覠以兄弟相称,赶紧改了口,不敢再以贼子相称。

    “将军难免阵上死,瓦罐难免井边破,他倒是死得其所,比我强!”杨行密叹了口气,全然是一副听说知交去世的老人模样,杨渥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应答,索性来个沉默是金。杨行密又仔细看了看田覠的级,方才将其小心翼翼的放回盒内,抬头对杨渥道:“他和我本是同里,少年知交,如今人死为大,你将其尸收拢,好生安葬!”

    “是!”杨渥低声应了一下,他虽然对父亲的行为有点不以为然,但既然人已经死了,自己也没必要去违逆父亲的意见了。

    “那田兄弟的老母还有家小呢?”

    杨渥楞了一下,他现在自然不以为杨行密询问这个是为了严加处置那些人,可罪行莫大于谋逆,田覠眼下已经死了,尸也要好生安葬,可若连这些家小都放过了,那最后这个谋逆罪去找谁呢?想到这里,杨渥小心的问道:“我已经让人随后押送龙无敌到广陵来,请问父王要如何处置?”

    “押送?”杨行密仿佛对这个用词很不满意的样子,厉声吩咐道:“你马上派人到宣州去,让人将田家上下好生运到广陵来,记住,是好生,用最好的船,不可怠慢了。”

    杨渥被杨行密的话弄糊涂了,虽然并不服气,可在积威之下,只得转身去执行命令,刚走到门口,却听到身后父亲的声音:“你可是觉得我这般做太过迂腐了?”

    杨渥回过身来,看了看父亲的脸色,方才小声道:“孩儿不敢,只是那田覠毕竟犯的是谋逆大罪,和当年那朱延寿一般,可父亲那时却连都休了。”杨渥的声音越到后来便越低,到了最后已经几不可闻,可屋中二人都明白他所说的便是先前杨行密诱杀朱延寿,休去妻之事。

    杨行密叹了口气,做了个示意儿子将门关好的手势,低声道:“因为此一时彼一时。你母亲性情刚硬,我岂能杀人之弟,又将那人留在身边,而且那时我身体康健,可以压服潜在的叛贼。而现在就完全不同了,就算我将田家满门斩杀,在我去世后,其余潜在的反叛者也不会对此感到害怕,因为他们并不认为你有能力击败他们。我对反叛者的惩罚不但不会给你带来好处,反而只会贻害无穷!”

    杨渥一开始听到父亲的话,脸上还有些愤愤不平,可杨行密好像并没有看到儿子脸上的神色,只是自顾说了下去,到了最后,他总结道:“我与田家是通家之好,田覠死后,我便替他奉养老母,抚养子女,便是那安仁义,只要他愿意弃甲归降,我也可以饶过他一家人的性命,只是将来不可以再掌兵权罢了,记住,这最主要为的是你。”说罢,杨行密作了个手势,示意儿子立刻去执行自己的命令。

    看着杨渥离去的身影,杨行密的眼中流露出悲戚的神色,正如他所说的,威慑只有让人觉得可信,才是真正的威慑。如果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些潜在的背叛者的确会因为朱延寿的悲惨结局还有杨行密休妻的雷霆手段受到震慑;可是杨渥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些潜在的背叛者却并不会因为田覠和安仁义满门被杀而受到震慑,因为他们并不会认为自己会被杨渥这个黄口小儿所打败,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枉做恶人,去惩罚田家老小呢?起码自己善待他们,会留下一个念旧不好杀的好名声,虽然在这个乱世,好名声的作用不大,可总比没有好,起码未来的夺权者如果胜利了话,也会有点顾忌,为杨家留上一点血脉吧?杨行密想到这里,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平息了下来,喘息未定的杨行密凝视着手掌上一丝丝鲜血,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两年还是三年,自己能坚持道儿子有能力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吗?”

    杨渥满腹郁闷的走出府门,他虽然没有完全理解父亲刚才话语中的深意,可话语中对自己是否有能力继承大业的怀疑他还是听出来了,对于杨行密这个命令,他不敢违背,可是也并不情愿去执行。正当此时,他突然听到有人笑着向他打招呼龙无敌:“司徒,这么早呀!”

    杨渥抬头一看,却是淮南亲兵右衙指挥使徐温,此人在同王茂章击破安仁义后,便领着本部援兵赶往宣州,参与了围攻田覠的最后战役。徐温也知道一旦杨行密去世,若是换上一个在外镇的武将继承淮南节度使的位子,定然有大把的心腹要安插,自己的前途便是一片黯淡了,还不如老老实实早点投靠杨渥,毕竟这个杨行密的儿子现在实力还很弱,需要一部分自己这样的近臣的帮助,于是他便争取了这个出兵的机会,虽然在王茂章那里有些波折,可与杨渥在一起的日子里,他小心侍奉,还是把关系搞得不错。

    (45278941954)

150问题

    杨渥随口应了一声,他此时心情颇为不快,正想找个人倾吐一下吗,正好碰到徐温,冷哼了一声道:父王竟然要将田贼母亲接来奉养,还让我亲自安排船只接送,当真是岂有此理

    徐温听到杨渥这般说,他也不敢附和指责杨行密,只得在一旁劝解道:毕竟田覠那厮与大王是乡里,又是多年知交,大王看在他那些旧功的份上,方才宽大为怀的。

    胡言!杨渥冷喝了一声,打断了徐温的劝解,喝道:若是连谋逆之罪都能放过,天下间又有什么罪不可以赦免呢?

    徐温被杨渥一下子打断了话茬,也觉得颇为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答为好,却听到身后有人接口道:司徒说的才是正理,的确不应轻饶了田家上下!

    你是何人,居然敢在我和徐右衙中间插话!杨渥听到来人支持自己,却并不欢喜,反而出言指斥。徐温回头一般,说话那人却是自己的记室参军严可求,赶紧一面替其辩解:这位乃是末将的参军严先生,还望司徒恕罪!,一面伸手扯着严可求一起行礼谢罪。

    那严可求却甩开徐温扯他一同下拜的手,自顾上前一步问道:吴王可有在司徒面前提到平定田、安之乱后将如何安排?

    这倒是没有!杨渥听了一愣,旋即大怒,指着严可求脸上蒙着的布帛骂道:你这鬼鬼祟祟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来问某家这种问题?

    徐温见状,正要上前劝解,严可求却好似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怒气,解开自己脸上的蒙着的布帛,沉声道:下官脸上受过创伤,十分丑陋,只怕惊吓了贵人,所以平日里才以布帛遮掩,并非故作神秘。/方才在下出言询问,也只是要求证一个猜想,还望司徒海涵。

    杨渥看到严可求布帛下伤疤纵横的丑陋面容,不由的微微退了一步,他其实本质并无大恶,只是少年时便至高位,为人骄纵暴躁了些,看到严可求伤疤纵横的面容和冷静的回答,心底反而生出一阵歉意,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道:罢了,你方才说要印证一个猜想,到底是什么意思?

    严可求上前一步,低声道:若下官没有猜错,只怕吴王要让司徒出外为官。

    严可求的猜测就好像一个响雷打在三人的头顶上,将杨渥和徐温都惊呆了,待到徐温第一个清醒过来,抢到严可求面前,低喝道:休得胡言,这等事情也是你这等微末小吏能够乱说的吗?还不快向司徒谢罪!自己也转过身来对杨渥道:司徒,末将管教属下不利,请司徒将末将同那厮一同治罪!他这番话明着是呵斥严可求,实际上却是救护严可求,毕竟徐温现在已经是淮南节度府中的高级将领了,并非杨渥现在能够治罪的,若是两人一同治罪,严可求受到的惩罚就很有限了。

    杨渥却好似没听到徐温的话语,只是站在那里呆,好似在回忆着什么似地,过了半盏茶功夫,他才仿佛如梦初醒般的喃喃自语道:听你这番话回想起来,父王方才言谈神情还真的许多怪异之处,我刚才还以为是我出兵在外,多日未见,现在回想起来,才现有许多不对。说到这里,杨渥突然一把抓住严可求的肩膀,低声道:你马上随我回府,把你方才的猜测与我说个明白,我重重有赏。说罢,便也不管徐温,自顾将徐温带走了,只留下徐温站在当中,十分尴尬。

    杨、严二人回到,杨渥不待侍女送上茶水,便急问道:快将你的猜测说出来。

    严可求沉声道:司徒乃吴王嫡子,定然是将来要继承大位的,以司徒现在的官位,若是留在广陵,只有淮南留后、行军司马、判内牙诸军之内的官职差遣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若是吴王要让司徒升至此类官职,此番出征只怕就要挂个招讨使正职,而让台、王二位将军担任副职或者行军司马了。原来严可求说的那几个官职十分重要,非有大功难致,虽然杨渥是他的儿子,可起码也有走个形式,此番征讨田、安之乱便是个很好的机会,让杨渥当个挂牌的主帅,而让台蒙和王茂章二人来负责实际指挥,而不是现在这般安排。

    杨渥这才明白过来,问道:那按你这般说,父王派我出征时便已经做出决定了?

    严可求点了点头道:想必吴王会让您外放领一大州,增加一些实际民事经验,此次出兵也是为了让您增加带兵的经验,这也是吴王的一番苦心。

    杨渥点了点头,他将严可求的分析和自己过往的经历一一比照,果然都一一契合,心下十分佩服,正当此时,却听到严可求说道:不过在下以为,吴王此次却错了。

    杨渥被严可求最后一句话给惊呆了,若非先前对方那番分析,只怕他立刻便将这个满脸伤疤的谋士给踢出去了,他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先听完此人的分析再做决定,想到这里,杨渥做了一个让严可求说话的手势。

    此番平定田、安之乱,若是按谋逆者族诛的律法,田家满门就算不是满门诛灭,也是要将男丁尽数斩杀,女子送入佛门,不能婚嫁,绝无这般宽待,这岂不是鼓励其他人谋反吗?吴王绝不会做出这等蠢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吴王自知大限将至,认为司徒没有足够的威名来震慑那些反贼,那么即使族诛田家,也达不到震慑潜在反贼的目的。但是既然吴王既然自知寿命不远,那为何又要将司徒调到外州去呢?,这岂不是自相矛盾的做法?

    若是杨行密此时在这里听到严可求的分析,定然惊异非常,因为此人居然就凭几句支离破碎的话语分析,就可以将当时的情形分析得如同亲眼所见一般,连自己都没有现的计策中的矛盾之处都现了。而对内情并不完全了解的杨渥受到的震动也就小多了,笑道:严先生想必是对父王相知甚少,我父王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外表粗豪,其实心思十分细密,部属数万,便是普通小卒,只要见过一面的,就算过上几年也不会忘记,我自幼时记事时起,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有其深意的,绝不会如你所说的自相矛盾的。

    严可求却只是低头苦思,好似全然没有听到杨渥的问话,倒是杨渥不像平日里那般性急,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严可求在那里苦思,招来婢仆送来酒菜,自斟自饮,倒是自得其乐的很。

    对了,我明白了!严可求突然抬起头来,高声喊道,双目之中放射出激动地光芒。一旁的杨渥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倒是明白什么了,说来与某家听听?

    严可求待要开口细说,却突然觉得口中干渴非常,原来自己方才注意力过于集中,全然没有感觉到说了那么多话,喉咙早已沙哑了。严可求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才觉得喉头舒服了点,沉声道:吴王虽然睿智,可毕竟也是人。只要是人,都会潜意识的回避自己也会死掉的现实,会尽量的延长自己的生命,正如老人除非已经命在旦夕,否则谁也不愿意立下遗嘱分隔家产一般,吴王也不情愿将淮南留后这种即将接任自己位置的官职授予司徒,他虽然知道自己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可还总以为自己能够挺到司徒能够在外州累积起足够的威望和资历的时候,所以他对于这个矛盾之处视而不见,一定是这样,肯定是这样!严可求兴奋的挥舞了一下手臂,加重语气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听完严可求这番分析,杨渥放下手中的酒杯,脸上嬉笑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正如严可求所说的,有唐一代,胡风极盛,以子篡父的事情所在皆是,以太宗那等明君,也有轼兄屠弟,逼迫父亲退位的恶性,此后唐玄宗、唐肃宗等多有得位不正者;而在藩镇兄弟父子互相残杀的例子更是屡见不鲜,所以一般藩镇节帅除非到了重病残身,命不久矣的情况下,是不会上书朝廷,给自己的继承者加上留后、判衙内诸镇兵马这一类官职的,毕竟这一行为本身也就是给自己的政治生命宣判死刑,也许只是缓期执行。杨渥虽然读书不多,可毕竟也是在乱世长大,严可求稍微一提点,他便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的确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心甘情愿承认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哪怕继承自己的位置的是亲生儿子。

    那严先生以为我怎么应对才最好呢?此时的杨渥语气谦和,完全是一副向人求教的模样,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居然用应对这个有些敌意的词汇来描述和父亲的关系。

    (45278941954)

151慈父

    司徒如今之计,唯有一个拖字诀!尽可能的赖在广陵不走,如今淮南各重镇皆有其人,能安置司徒的位置只有宣、润二州,如今田覠已灭,宣州东北两面又都与吕方接壤,其州刺史之位定然要择一重将,而润州与广陵不过一江之隔,与留在广陵没有什么差别,只要司徒拖到了这宣州刺史之位定下来了,也就无妨了!

    不错!杨渥点了点头,随即他皱起眉头道:可是父王素来以军法治家,若是打定了让我去外州的主意,只怕这两日内便会将敕书传下来,那时便大事去矣,一般借口也就能拖个三五日,决计过不了父王那一关,严先生请说明白些?

    下官听说司徒的马球打得很好!严可求笑了一下,脸上的伤疤随着肌肉抽*动,看起来诡异的很,他看到杨渥还是糊涂的很,上半身向前倾斜,对杨渥附耳低语,杨渥的脸色很快便由不解变成了明了,最后变为狂喜,他站起身来,对严可求长揖为礼道:若杨某能继承大位,与先生定有厚报!

    严可求赶紧站起身来,避开杨渥的行礼,在其貌似平静的表面下,内心中是异常激动,自从他家门被灭后,无日无夜不想向吕方讨还血债,可随着时间流逝,吕方连战连胜,俨然已经是天下间有数的豪雄,自己报仇雪恨的希望也越渺茫,每当夜深无人独处时,他回想起此事,便觉得心中仿佛被万蚁啮咬,痛不欲生。所以他方才冒险一赌,想要引起杨渥的注意,想方设法靠近对方,获得的信任,因为严可求知道,要向位高权重的仇人复仇,只有投靠更加位高权重的另一个人。/权力只能用权力毁灭,武力只有用更加强大的武力来压倒。

    严可求尽量压制住心中的激动,用平静的语气道:既然此事已了,下官也不便在司徒府中久留,在下便告退了!严可求的言下之意十分明白,毕竟他的直接上官乃是指挥杨行密亲兵的徐温,的确和身为继承人的杨渥过从太亲密是犯忌讳的事。可是这话听到杨渥耳中却是别有意味,他上前一步拦住严可求的去路笑道:先生若是不弃,大可转至我属下便是,杨某也方便朝夕请教。杨渥见严可求好像还有点犹豫,拍了拍对方肩膀道:徐右衙那边,自有某家前去说辞,先生无须为难。

    次日,杨行密正在屋中与高宠一边一起用膳,一边商议事宜,突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看到当值的张灏冲进屋来,高声道:禀告大王,属下有要事禀告!

    杨行密看了高宠一眼,方才对张灏问道:是什么事情,竟然如此慌张?

    少主出事情了。张灏听出了杨行密话语中的责怪之意,竭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沉声道:方才从司徒府上传来消息,少主下午打马球时坠马受伤了,听说连腿都摔断了。

    只听得咔嚓一响,杨行密手中的筷子已经折为四段,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仿佛死人一般,嘴唇不住颤抖着,却是半响也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高宠看的不对,赶紧一面将杨行密扶到一旁的锦榻上倚坐,一面询问道:少主伤势如何?现在清醒吗?可有派得力的大夫去?

    被高宠这般质问,张灏不由得心中暗怒,他身为淮南亲兵左衙指挥使,位高权重,却被人如同下僚一般质问,哪得不怒,只是眼前的情况作不得,低头答道:报信的神情十分慌张,末将也不是非常清楚,不过已经派人前往少主那里打探,很快便由消息了。/

    罢了,快准备车马,老夫亲自去看个究竟。靠在锦榻上的杨行密突然坐了起来,一把抓起一旁的外袍往自己身上套,一面命令道:快将王府的大夫也传来,与本王一同去。

    这!张灏却没有立即执行杨行密的命令,犹豫的看着主上的行动,毕竟杨行密大病初愈,身体还虚弱得很,这些天都是在温暖的屋中静养,此时又是十一月底,外间气候寒冷,寒风透骨,若是杨渥伤势沉重让杨行密看见,内外夹击之下,只怕杨行密会有个三长两短便说不好了。

    杨行密在高宠的帮助下穿上了外袍,转过身来却现张灏还站在那里,并没有去执行自己的命令,不由得又急又怒,嘶声喝道:你站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去准备车马,快去呀!此时杨行密忧心儿子伤势,急怒攻心,到了最后的催促中竟然带了一丝哭音,两行老泪也随之流了出来。原来唐时马球乃是非常流行的运动,尤其是皇室和武将更是喜爱非常,但同时马球也是非常危险的一项运动,双方数十骑骑士手持球杖,冲击驰骋,将马球击入对方球门,一旦落马,多有受伤乃至当场被快马踩踏而死的,所以杨行密听到儿子打马球落马受伤,才这般紧张。

    张灏看见杨行密这般模样,哪里还敢耽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往门外冲去,刚出得门却被随之而出的高宠赶上来抓住了,他正要火,却听到对方轻声道:不要车马,用暖轿。这才反应对方的意思,赶紧一路狂奔而去。

    不一会儿,一具八人抬的暖轿已经到了堂下,一旁的大夫也被张灏从家中一把扯了过来,杨行密上得轿来,便不住催促轿子快行,抬轿的都是健壮军汉,抬着轿子还奔走如飞。路边行人看到一顶八人抬的暖轿从吴王府中飞奔而去,两边都是精锐的卫兵,几个认出来紧跟在暖轿旁按刀疾行居然是淮南亲兵左衙指挥使张灏,不由得大吃一惊,胡乱猜测这暖轿中坐的到底是何人不提。

    一行人兼程而行,不过一刻多功夫,便赶到了杨渥府邸,离得还有十余丈远,张灏便已经抢到前面,高声喊道:快开大门,快开大门!守门军士认出了护卫军士的服色,忙不迭打开大门,轿夫们也不停步,径直入了正门往府内行去,张灏正要尾随而入,高宠却一般拦住低声道:张左衙,如今司徒生死不知,吴王也年岁已大,身体虚弱,其余诸子皆弱,你我受吴王大恩,如今正是效命之时,你快回到府中,调兵控制广陵各处城门,以备不测之祸。

    张灏脸上现出犹豫的神情,苦笑道:高书记说的虽然在理,可依照军律,五十人以上者,须得契合兵符,没有兵符,末将也无法兵呀!

    高宠答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先回去聚集兵士,分兵甲,我马上去禀告吴王,兵符马上就到!

    听到这里,张灏也知道此时情况紧急,容不得推诿,拱手道:那末将就先去了。

    此时暖轿已经到了杨渥居所之外,杨行密出得轿子,便急步往屋内行去,身后的大夫一路跟着狂奔过来,早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十条命已经去了九条半,被两名军士半扶半挟的带进了屋。那大夫刚进的屋,便只见杨行密站在床前,高大的背影正在不住颤抖,一只手伸向床内,好似想要抚摸什么,可又好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将手收了回来,如是这般有了三四次。那大夫正好奇间,杨行密突然转过身来,双目已经是老泪纵横,低声道:这位大夫,快来看看渥儿的伤势,千万别有个三长两短呀!

    这大夫已经被杨行密的表情给吓住了,赶紧快步上前,只见杨渥躺在床上,脸上满是伤后的苍白,右腿的小腿处被布帛包的很紧,包扎的地方散出一股跌打药物的香味。这时一旁的杨渥府上大夫过来低声道:司徒摔折了小腿,小人已经将断骨复位,用夹板固定好了,涂上了敷料,又开了张安神镇痛的方子,给司徒煎服了后便睡下了,还请先生查看。说到这里,此人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那大夫。大夫一看,便是所开的那张安神镇痛的方子还有敷在伤口的药物。

    大夫伸手摸了摸杨渥的脉象,只觉得对方的脉象跳动沉稳有力,倒不像是重伤人的脉象,又看了看方子,开得中正平和,敷药也是上好的药膏,还仔细查看了一下杨渥全身的情况,确认没有其他伤势又看了看骨折伤口旁的情况,确认骨折处复位正常,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对杨行密道:禀告吴王,在下方才已经探看过了,司徒伤势并不重,只是小腿骨折了,司徒府上的先生也处置的妥当,只要静养些日子便可痊愈了。

    多谢先生了!杨行密这才松了口气,他此时才觉得自己背后全是冷汗,全身几乎要虚脱了一般,这时外面高宠进来了,附耳低语了几句。杨行密点了点头,道:你做的不错,不过现在既然渥儿没事,就派人对张灏说,且作罢吧!说到这里,杨行密对那大夫道:今日之事,实在是多谢先生了,这几日便在我儿这里照看下,先生家中本王自有安排!

    今天和编辑聊天,提到我的书,编辑说我书不错,写的也不错,就是题材和文风所限,没法大红。弄得韦伯很郁闷,难道一定要改行写那些小白文才能红吗?悲剧呀!这年头要红真难啦。

    (45278941954)

152尴尬

    那大夫闻言,赶紧表示自己定当尽心竭力,保得司徒康复。杨行密点了点头,站在榻前凝视了杨渥半响,方才转身离去。

    杨行密出得门外,守候在一旁的高宠仿佛忠犬一般,赶紧尾随而行,杨行密走到暖轿前,突然停住了脚步,背对着高宠,低声道:等会你径直去制敕院,以渥儿判衙内诸军,留置广陵。

    高宠听了一愣,赶紧躬身称是,显然杨行密看到杨渥受伤行动不便,便已经放弃了让其出镇宣州的决定,而且看到他方才不过折了条腿,广陵城中便一片忙乱,于是便索性将衙内诸军的指挥权也交给杨渥,免得下次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杨行密离开房间不久,大夫放轻脚步走到床前,正想再查看一下杨渥的脉象,刚刚伸出手去,却只觉得手腕一紧,却是被杨渥死死抓住了。那大夫不由得心头一紧,正要开口说话,却只见杨渥一双寒光四射的眸子盯着自己,神完气足,哪里有半分受了重伤,卧床不起的病人模样,一时间只觉得喉头干涩,质问的话语在嘴边转了两圈又回到肚子里去了。

    大夫,这年头,要想过得舒服,嘴巴就得严点,你知道该如何说话了吧!杨渥坐起身来,他本性跳脱好动,忍耐到父亲离去,已经到了极点,再说这大夫精通医术,又要留在府中多日,是绝对瞒不过去的,不如现在将其收服为上,至于手段,无非是威逼利诱罢了。

    那大夫此时早已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话来,杨渥见状,也懒得再多费唇舌,径直道:我的腿伤势很重,至少要两三个月才能恢复,你知道了吗?

    是,司徒的伤势很重,至少要两三个月才能恢复!大夫机械的重复着杨渥的话语,眼前的这个男人满身都是危险的气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出了服从的决定,自己只是一个大夫,保住一家老小*平安才是最现实的。

    不错!杨渥满意的点了点头,松开了大夫的手臂,笑道:这屋中的事情,你一个字也不许泄露出去,事成之后,父亲给你的恩赏,我也同样再加上一份。

    丰厚的许诺仿佛机油一般,让那大夫几乎被恐怖凝固了的头脑又灵活了起来,他赶紧低声道:司徒请放心,若外间有一丝风声传出,全是小人的不是。

    很好!很好!杨渥满意的大笑了起来,突然,他停止了笑声,沉声道:严先生!你马上派几个得力的人手将这位大夫的家人安置好,莫要让先生有后顾之忧!随即他转过头来,对已经面无人色的大夫笑道:先生且安心在我这里安居!

    小人领命!大夫跪倒在地,黄豆大小的汗珠雨点般落在地上,方才生的这一切对于他脆弱的心脏来说太过剧烈了。

    杭州,镇海军节度使府上,往日里满是肃杀气氛的府邸今日却正门大开,门前担任仪仗的军士也都换上了新制的锦袍,连手持的长枪都换上了鲜红枪缨,连吕方手下第一亲信大将的王佛儿都身披重甲,站在台阶上迎候,倒好像是迎接什么远道而来的贵宾一般。

    和府外井井有条的情景截然相反的是,吕方书房中一片凌乱,几案上胡乱的放着几本书,地上则散落着紫袍、玉带、纀头,只穿着月白色中衣的吕方一屁股坐在几案上,脸上满是气恼之色。

    夫君!威武军的王刺史已经进城了,眼看就要进府了,你怎么还没换上官袍!身作二品诰命夫人袍服的吕淑娴走进屋来,被屋内凌乱的景象吓了一跳,转即看到丈夫一屁股坐在几案上,到现在连官袍都没穿上,赶紧拣起袍服,要替吕方更衣。

    我不穿!吕方一把抢过袍服扔在地上,好似一个脾气的孩子一般:愤愤不平的抱怨道:我早就说过不会为了达成联盟而卖掉女儿,你们还要这般,到底我是一家之主,两浙节度,还是你们是?

    吕淑娴一下子被丈夫突兀的行动给吓住了,在她的记忆中,虽然丈夫是田客出身,但是胸中自有沟壑,温文有礼,尤其是对妇女,无论是自己还是寻常村妇,连句重话都少说,在这点上,便是许多世家子弟,也未必比得上的。像今日这般举动,自己与他结十余年来,是从未有过的。过了好一会儿,吕淑娴才回过神来,弯腰捡起袍服,习惯性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呈到丈夫面前道:自然是你,只是那王审知既然将二哥都派来与你联盟,为自己的嫡子求婚,无论是应允与否,我们都应该尽到礼数,你身为两浙之主,难道要闹得两家大动干戈,生灵涂炭才好吗?

    吕方冷哼了一声,却不接衣衫,冷笑道:你莫要糊弄我,这些日子来,陈允还有高奉天他们几个经常到你那里去,鬼鬼祟祟的还能说些什么,还有弄得这么大的架势,还不是为了压服我,我与你同床共枕十余年,还能不知道你吃几碗干饭?

    听到丈夫的抢白,吕淑娴的脸庞先是变得通红,旋即变得苍白起来,正如吕方所说,这些日子,陈允、高奉天等府中重臣经常到她这里来拜访,话语中闪烁的都是希望自己劝说吕方同意与威武军王家联姻之事,所持的理由很简单,无论是从节约出更多的人力物力来展内部经济,还是改善腹背受敌的战略处境。最为露骨的陈允干脆直接质问:大伙儿抛却妻子,祖宗陵墓,冒着刀枪箭矢死战,所为的不过是博个封妻荫子。可眼下两浙士民疲敝,外有强敌,正是唐失其鹿,群雄共逐之的局面,正是招揽豪杰,大有所为的时候,主公却为了置气而置大局不顾,岂不是让豪杰寒心。一旦人心失散,那边后悔莫及了。其余的人虽然意见不同,可有一点是共同的,都认为眼下应该接受王审知的联姻要求。这么多重臣的意见一致,也给吕淑娴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她看着丈夫执拗的面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变得陌生起来。

    那王审邽已经到了杭州,你这般躲在屋中不出去总不是个办法。吕淑娴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柔声劝解道:要不你拿出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变通办法,好不好!

    吕方眼睛一亮,接过袍服笑道:只要不让润华嫁给王家,我什么都好说,反正那王审知只是要联姻,不如我们在族中找个好的,收为义女,嫁给那厮不就行了。

    听到丈夫的建议,吕淑娴立刻摇头道:这怎么行,那王审知是为了自己的嫡长子求亲,我们拿个义女嫁过去,那边又不是傻瓜,只怕好事反倒成了坏事,惹得两家动了刀兵。

    那我们就说女儿年岁尚小,婚事过两年再提,拖过去不就行了?吕方灵机一动,又出了个主意。

    吕淑娴叹了口气答道:人家本来就是要订立婚约,也没说立刻就要成亲,再说润华今年已经十一了,如何能说是小了,只怕那王审邽听了,还以为是我们瞧不起他们,是推诿之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办?吕方一连被驳回了两个建议,不由得又作了起来,激愤之下,险些一时口快,把老子本来就是瞧不起那厮,那又如何?的话语给溜了出去。

    正当屋中已经闹得僵了,外间有人通传道:禀告主公,威武军王刺史已经到了府门,高判官请主公快些到堂上迎接。

    吕淑娴看了看丈夫执拗的脸色,暗自叹了口气,高声道:你先退下吧,相公马上就到。待屋外人离去后,她低声对丈夫道:任之,这些年来,我样样事情都是依你,可今日之事不同,不但干系着我们的女儿,还干系着成千上万将身家性命托付给我们的人,今日便算是我求你了,请你赶快更衣。说到这里,吕淑娴后退了一步,敛衽下拜。

    看到妻子这般举动,吕方条件反射般的伸出手去,旋即收了回来,吕淑娴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一般,跪倒在吕方面前,过了半响,吕方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将妻子扶起,叹道:罢了罢了,便依了你吧,淑娴呀淑娴,你这心肠当真是铁石打制而成的呀!

    王刺史,请你尝尝这紫笋茶,这可是贡茶,只有宜兴一地才产有,若是当年,这茶都要进贡到关中去,我等哪里品尝的到!陈允脸上满是殷勤的笑容,正一面为坐在客座上的王审邽倒茶,一面大声介绍着茶叶。

    王审邽闻了一下茶香,又品了一口,草莽出身的他只觉得香味不错,茶水也很润喉,并不能分辨出这茶的好处来,可自己到了节堂已经有一会儿了,正主儿镇海节度使吕方却还没有出现,眼前这个正在卖力分散自己注意力的陈允脸上的笑容下已经流露出了一丝尴尬。难道生了什么变故吗?

    感谢大家的支持,韦伯能说的只有一句,相较于你们的评价,我的作品还不够呀!

    (45278941954)

153求亲

    王审邽闻了一下茶香,又品了一口,草莽出身的他只觉得香味不错,茶水也很润喉,并不能分辨出这茶的好处来,可自己到了节堂已经有一会儿了,正主儿镇海节度使吕方却还没有出现,眼前这个正在卖力分散自己注意力的陈允脸上的笑容下已经流露出了一丝尴尬。难道生了什么变故吗?

    正当王审邽在腹中揣测内情时,后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走出一行人来,为那人身披紫色袍服,头戴金冠,应当就是这两浙的主人镇海军节度使吕方,可是不知为何,王审邽怎么看都觉得此人笑容下面隐藏着一丝无奈。

    此人在两浙便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莫非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吗?王审邽腹中暗忖,表面上却站起敛衽行礼道:卑职泉州刺史王审邽拜见吕相公!

    吕方背上立刻被人轻拍了一下,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身后的妻子,因为事先知道王审邽不但是要过来议和,还担负有求亲的任务,所以身为吕方正妻的吕淑娴也有出面,显然方才那一下是吕淑娴害怕自己故意失礼来提醒一下。吕方暗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扶起还没来得及拜倒下去的王审邽,强笑道:王公并非吕某属吏,又是远道而来,便无需如此多礼了。

    王审邽站起身来,吕方这才有余裕仔细打量了一下此人,只见此人个子不高,身材干瘦,皮肤黝黑,看上去和路边寻常的老农没什么区别,和王道成口中的那个体型魁伟,容貌非凡的一奶同胞的兄弟王审知简直是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可能王潮当年越过他而将威武军节度使的位置传给了老三王审知,两人容貌的差距也是原因之一吧!吕方暗中恶意的嘲笑道,由于王审邽的到来可能夺取自己的女儿,吕方下意识里已经对此人产生了厌恶感。

    二人分宾主坐下,吕方随口询问些一路上的经历,还有福建那边的风土人情,好拉近双方关系,双方交谈了几句,这王审邽形容虽不惊人,可言谈间倒是颇有见地,言辞虽然不多,但若有所言,必有所中。吕方逐渐收起先前的厌恶轻视之心,这王氏兄弟能够在这乱世中具有片土,果然并非幸至,便拱手笑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王公见识深远,千里而来,若有不到之处,望不吝赐教!

    不敢,不敢。王审邽拱了拱手,笑道:在下一路所见,百姓多有挖掘沟洫,修筑坡塘,想必吕相公对于治理两浙胸中已有成竹。

    不错!吕方答道,王审邽一行乘船由海路来,而杭州正位于浙江入海口处,其地有大量正在修建的水利工程,这个是瞒不住人的,吕方索性实话实说:两浙之地盐卤卑湿,土地贫瘠,百姓苦之,吕某欲效法先贤,做些惠民之事!

    王审邽皱纹纵横的老脸上露出一丝讶色,他虽然僻处福建,可对于相邻的两浙情况十分注意,此番前来,一来是为了达成与镇海军的联姻,其二便是为了查看对方的虚实,毕竟乱世之中,战和无常,都要根据双方的势力对比和外界形势而定,虽然福建和两浙行商往来很频繁,王审邽从细作商人口中也获知不少,可是这些第二手的资料无论如何是比不上自己亲眼所见来的翔实。如今乱世之中,相邻的豪雄接触,大半都是炫耀武力,掩饰弱点,尽可能的在谈判中争取有利的地位,可是吕方刚才却坦然承认正在大规模修建水利工程的事实,要知道在缺乏现代工程机械的古代中国,修建水利工程是一件非常耗费民力的事情,战国时韩国便有派出工匠郑国帮助秦国修筑水渠来消耗对方民力,使其无法侵攻自己的计策。/吕方承认这点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对方在近两年内是无法对外用兵了,这在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的残唐五代可是件新鲜事。

    王审邽在心中思忖。先前在船上看到两岸的那么多沟洫绝不会是作假的,当过农人的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些是用来将积水排往浙江之用,应该是将沼泽地开辟为农田之用,像这样规模的工程,没有个三五年看不出结果来,虽然干成了是造福百代,可是投入的民力也是惊人,自然近期便没有对外用兵的主意了,威武军兵少民穷,可不能再次投入到一场战乱中去,既然如此,就可以提出和吕方联姻的要求了。王审邽想到这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站起身来,敛衽行礼道:在下此次前来,除却道修好之意,还有一桩事,乃是受三弟所托,老着脸皮,为那延翰侄儿向相公爱女求亲的。

    吕方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响,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正想着该如何推诿,便听到一旁的高奉天笑道:如此甚好,若是这婚事能成,镇海、威武两家便成了一家人,百姓便少了许多苦楚。堂上众人听了,纷纷连声称是。

    好你个高和尚,嘴倒是快得很,百姓是少了许多苦楚,可我家女儿倒说不定多了许多苦楚!吕方腹中暗骂道,冷哼了一声,目光扫过高奉天。这高奉天是何等知机的人,立刻便感觉到吕方的不快,心知自己方才嘴太快了,赶紧闭嘴,旁人看到不对,也赶紧降低了嗓门,堂上方才还火热的气氛顿时静了下来。

    妾身倒是有个事情,想要询问一下王公。吕方能压制住部下,却压不住身后的妻子吕淑娴。王审邽早就听说过吕方妻子在镇海军中威望甚高,虽然没有见过,可是能够在这节堂之上开口说话的,镇海军中只怕只有她一人了,而且这等联姻之事,定然要经过此人的同意。王审邽赶紧在脸上堆起笑容,竭力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笑道:吕夫人请讲。

    王公与威武军王使君乃是一奶同胞,却不知那延翰世侄形容是像王公多些还是王使君多些?

    吕淑娴这问话粗粗听起来颇有些无礼,堂上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担忧的看着王审邽,只见他半响无语,脸上神情若有所思,此人该不会恼羞成怒了吧。

    哈哈!古人说母女同心,果然如此。王审邽突然大笑起来:好教夫人知道,我那延翰侄儿形容魁伟,多半像我那三弟,倒不像我这般模样!

    那是自然,军国大事乃是你们男人想的,我们女儿家却是希望丈夫体贴爱护,容貌俊秀,我这个当母亲的自然要替女儿先问问。吕淑娴笑着答道。堂上众人中几个反应较慢的这才听出来方才吕淑娴乃是询问王延翰的容貌,才松了一口气。

    吕方却听出妻子的话语里弦外有音,却是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表明她也不是一心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也是要考量女婿的人品容貌,听到妻子方才的话语,吕方的心里也感觉到一阵温暖,反对与王家联姻的决心也松动了不少。

    王审邽回答完吕淑娴的回答,从怀中取出一轴卷纸来,双手呈了过来,笑道:按说此事延翰侄儿应当同来的,偏生他正领兵讨伐山贼,无暇同行,这是一张他的画像,请吕相公查看。

    吕方接过画轴,画卷上的男人修眉长目,鼻梁挺拔,下颔留有微须,依照唐代的审美标准,的确是相当不错的容貌了。

    可惜不是照片,不知道有几分相像。吕方遗憾的叹了口气,浑然忘了即使在现代也是有ps的,不过先前的担心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毕竟怎么看这王延翰的条件在自己女儿的选择范围内也是翘楚了,嫁谁不是嫁呢,毕竟这是封建社会的古代中国,而不是妇女解放以后的现代社会。

    打开了这个心结,吕方收起卷轴,还给王审邽道:贵侄果然仪容非常,只是小女年岁尚幼,只恐还无法侍奉君子呀!

    那又何妨,吕相公若是不嫌小侄愚钝,大可先订下婚约,待到年岁合适,再行成亲便是。王审邽显然早已打听过了吕润华的年纪,笑着答道,倒好似这事已经成了一般。

    这个?吕方愣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同意婚事了,这王审邽倒是厉害的紧,刚想开口撇清,堂上众人纷纷同声庆贺,顿时把吕方的话堵了回去,混乱间吕方一时也不知该回答,脸上只得露出无奈的苦笑。

    吕相公,此次两家联姻,在下还有一件小礼物,还望相公笑纳!待到庆贺声平息,王审邽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囊,双手郑重其事的呈了上来。

    吕方听了一愣,结果锦囊,随手一掂量,里面倒好似谷子一般,打开一看,果然是些未脱壳的稻谷,正奇怪间,却只见王审邽肃容道:两浙气候多变,又有台风,多有旱涝,稍一不慎,便就绝收,这谷种耐寒耐涝,且从插秧到长成只需五十余日,乃是惠民之物,望相公珍之重之,惠两浙万民。

    这章写的很烂,感觉很差,烦躁呀!

    (45278941954)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420/ 第一时间欣赏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作者:丹东大米汤所写的《天下节度》为转载作品,天下节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下节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下节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下节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下节度介绍:
作品卖点:节度使:唐代外臣之,掌总军旅,颛诛杀。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反复无常的枭雄,流民,乱世,便是父子兄弟,都用尽一切手段互相厮杀的时代。主角由弱者变为强者,由勇士变为魔王。
6翔满身鲜血,箕踞而坐,指着吕方大骂道:“汝可知千万人死于你手,白天颂声震动天地,难道你夜里没听见万人切齿咒骂。死后定堕入无间地狱,只恨今日不能与汝俱亡。”
衣锦城中,钱缪宅外,大军云集,吕方对城头喊道:“钱王昔日围攻越州,可想有今日。”
钱缪答道:“某扫平乱贼,不过为王前驱而已。”
吕方看着满脸血污的徐温,叹道:“公昔与某为同殿之臣,若戮力勤王,无有私意,乌有今日乎?”
徐温曰:“英雄不两立,天亡仆以资公也。”天下节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节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节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