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关键一战(五)
五月初四早晨,雨已经停了有一天时间。此时南齐上师朱同敬身处在距离运粮船队不到二十里的一座小城镇中,等候道路通畅后北上。
朱同敬一早起来便出来看着外面的天气,总算感觉神清气爽了一些。这次他北上的目的并非为押运粮草,粮草的事,会有其他人来负责,他北上的目的也并非为了去江都,而是为了去洛阳。
做两面派,是朱同敬将要做的事,他手上拿着的是齐朝送给洛阳,恭贺洛阳新帝登基的国书。提前两个月时间,南齐的信函已经发到了洛阳,提前恭贺杨余登基,只是信函很秘密,便是连东王府也不清楚,而杨余那边也没有急于公告天下。这次杨余带了国书前往洛阳,就是要把事情坐实。
朱同敬作为一国使节,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立场,南齐人就是要隔岸观火来看魏朝人自己内斗。至于是江都取胜,还是洛阳取胜,齐朝必须有所防备,不能令一方得势之后齐朝无法自处,最好的办法就是两面修好。一方面借粮给江都,另一方面却是跟洛阳拉近关系。
“朱上师,今日河上的水位降了,是时候继续押送粮草北上。您是否……”
这次南齐太后派来押送粮草的官员,是一个五十多岁喜欢谄媚的官员,名叫韩喜。朱同敬很不喜欢这样的人,正是因为韩喜这个人会说话,才会在朝廷得到重用,而非这个韩喜有什么能力。
这次押送粮草这么大的事都让韩喜来做。朱同敬认为,一个不甚这个韩喜就要把事情办砸,到时候只会得罪了江都一方。
“押送粮草之事,不是由韩左丞你来负责?本官另有他事,就不陪韩左丞一起往江都。”朱同敬语音冷淡道。
左丞,在齐朝原本是左丞相的意思。位居右丞之下,可说是百官中次辅级别的实权人物,在朝中可呼风唤雨。
但如今齐朝,谢汝默身为右丞,已经是独揽大权。南齐何太后为了平衡谢汝默的相权。不断设立左丞,以至于现在金陵城的左丞有十几个之多。左丞多了,权力也就若了。在金陵,身为左丞不能代表其权位高。只能代表他是太后的亲信。仅此而已。
“朱上师不是往江都去?那是?”
韩喜有些不解。本来他以为朱同敬奉了太后的命令随从押送粮草的船队一起到了江都境内,应该是没有任何意外要往江都去,但现在朱同敬却说另有他事。如今战事紧迫。一个国使进入到敌国境内,不是为了出使,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目的。
“太后吩咐的事,可是韩左丞能过问的?”朱同敬言辞咄咄说道。
韩喜见到朱同敬如此神色,他很识相,不再多问。他这个左丞名义是比上师的职位高,但谁都知道,如今金陵能与谢汝默分庭抗礼的官员中,以朱同敬居大。太后一党的人,近乎也都以朱同敬马首是瞻。
谁是头马,谁是次马,韩喜还能分得清。
“韩左丞没别的事,可以押送粮草上路了。”朱同敬道,“今日就此作别,将来金陵再见。”
“朱上师客气了。”
韩喜正要亲自送朱同敬出门,却见侍卫匆忙跑进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何事慌慌张张,没个规矩!”韩喜当下上前拦住了那侍卫,他献媚很有一套,在他看来,这个朱同敬也是个值得巴结的人,就算是背地里在太后面前说朱同敬的坏话,明着还是要示好。这时候他便充当起朱同敬的“贴身侍卫”,不许莽撞的侍卫靠近朱同敬。
“朱上师,不好了。”侍卫被韩喜拦住,也不敢冲撞了这位太后面前的红人,气喘吁吁紧张道,“昨夜北王的兵马,袭击了江都前来护粮兵马的大营,听闻江都兵马大营被火烧连天,兵马溃不成军。”
“啊!”韩喜一听,大叫一声,紧忙转身看着朱同敬,道,“朱上师,这可如何是好?北王军得胜,那……我们也危险……是否赶紧调转船头,把粮食护送回去?”
朱同敬黑着脸道:“太后交待的事情尚未完成,岂能回去?”
“是是。”韩喜也抹了把冷汗,道,“如今往江都去,必然会被北王军劫了粮食去,回去……又回不得?朱上师,您可要为属下指点迷津。”
关键时候,韩喜也顾不上自己是左丞的身份了,低声下气向朱同敬“求教”。
“先让江都地方上,把粮食运到城里,你先留在这,我这就北上。”朱同敬好似很着急一般要离开。
“朱上师……如今北面不太平,您还要去……何处?”这下韩喜也迷茫了。都已经得知,现在江都派来接应的八千兵马近乎“全军覆没”,现在从这里到江都的路,一定被北王军所堵住,朱同敬这么去不跟送死一样?
“太后交待的事,我岂能不办?”
朱同敬心想,我毕竟去的是洛阳,而且提前洛阳已经修书过来,表示愿意与南齐修好。他这么过去,就算是被北王军所擒获,应该也无大碍。
朱同敬匆匆忙忙离开,带着不到一百的侍从北上。韩喜送朱同敬出城,心想,要是这朱同敬死了,不知道谁会顶上他的位置,要好好在太后面前表现一番。
韩喜正要到县城衙门里找江都地方官员,让其找人将粮食卸船运到城里,到了衙门口,却见一名女子走了过来。韩喜一愣,他算是“花丛中人”,眼前这女子,看似小家碧玉,却给人一种很精明而有能力的感觉,好似应该是管着店铺一类的,是“老板娘”。
“这位小姐,到官府来作何?”韩喜主动上前打招呼。
说着话,韩喜还没等走近那女子,便已经被一群身着便服的大汉给拦住。
“放肆!”韩喜怒道,“你们这群刁民,还敢在本官面前撒野?”
那女子斜眼瞥了韩喜一眼,一脸不屑往衙门口走去。韩喜闹了个老大没趣,这要是在南齐他曾经身为太守的城里,谁敢这么对他无礼,他非把那人给抄家灭族了不可。
我倒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段!韩喜心想,去便跟当地的县官说,看他会不会办事。
正要往前走,便见地方的县官,已经一身官服匆忙迎了出来。韩喜整理了一下衣冠,准备对这个县官好好发一下“上国”使节的威风。但却没料到,昨日还对他毕恭毕敬的县官,今日出了衙门口,连理都没理会他,直接对那女子不停作揖,嘴上连连告罪,好像在说着怠慢之类的话。
“嘿!”韩喜心想,这是撞邪了?一个县官,居然对一个看似普通人家出身的女人如此恭敬?
以韩喜阅人的经验,一个大家大户出身的女子,就算只是个普通店铺的掌柜,出门也是乘着小轿好似闺中女子见不得人一般。但这女子,出门除了带了些随从,连轿子都不乘,可见其并非是神恶魔显贵。
“李县尉,一日不见,真是如隔三秋啊!”韩喜以为是县官没见到他,便亲自迎上前打招呼道。
李县尉跟旁边的女子交待了两句,这时候那女子再次打量着韩喜,韩喜也得意了几分。这女子总算是正眼瞧他了。
“你便是齐人的送粮使韩喜?”女子直接问道。
韩喜先是一愣,这算是哪门子打招呼。在南齐,就算是谢汝默见了他也会称呼一声“韩左丞”,到了江都之地,居然一个普通女子也敢直呼其名?
“你!”韩喜竟也不知道如何应答。
想发怒,想起这是江都的地界,县官都对这女子服服帖帖,难道把城外负责押送粮草的几百号人调进城来,为了出这口气?
“大胆女子,敢直呼我们韩左丞之名?”好在这时候韩喜身后的随从为韩喜解围,喝了一声。
这一句,也令韩喜很满意,心说这侍从会说话,回头好好提拔一下。
女子斜着眼瞅了韩喜一眼,道:“韩左丞见谅,小女子怠慢了。”说着,欠身一礼,好似很不耐烦的模样。
韩喜一笑道:“不知者不怪。”
正要继续发扬一下自己的“风度”,却听那女子道:“韩左丞现在可以打道回府了。东王府已经派出人手,将粮食接手,这是东王签发的接收令,韩左丞可以拿回去交差。”
说着,女子从怀里拿出一份公函,让旁边的随从递了过来。
韩喜拿过公函,打开一看,果然是东王亲笔签发的接收凭证。有了这件东西,后面粮草是否被劫已经与南齐人无关,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
“这……”韩喜彻底有些迷茫,现在不是说江都兵马昨日损失惨重,怎么冒出来这么个女子来接收粮食,还这么霸道无礼?
饶是韩喜在官场上打滚了几十年,一时也费解,不知该如何应对。
女子又道:“韩左丞还是速速离开的好,北王府的骑兵随时都会杀到,到时你们齐人可能便走不了了。”
韩喜脸上苦笑了一下,这话要是别人说,他还是很信服的,但现在出自一个女人之口,他便有些不太服气。
却在这时,走上前一人,对那女子拱手行礼道:“林管家,东王有信函过来,请您接收……”(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关键一战(六)
韩喜听到这人对女子的称呼,突然一下恍然,原来这个女人便是别人口中的东王府大管家。
韩喜之前有所耳闻,听说是东王特别信任一个女人,这女人据说是东王府一位军将的妹妹,而且跟东王私交甚笃,在东王府声名鹊起,现在负责整个东王府的粮食调度,可说是东王府没有官位的宰相。
本来韩喜心想,这么个女人,怎么也该是三十多岁,一副老成持重圆滑世故的模样,却没想到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而且态度很傲慢,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便见女子接过信函,看过之后,便对随从交待几句,韩喜竖着耳朵听了一下,似乎是关于军队调度的问题。
韩喜一听心想不简单,这女人不但管粮食,还管军政?东王府莫非是没人了,要一个女人来统筹大局?
“韩左丞,怎还不走?”李县尉走过来,陪笑道,“韩左丞前来,本官未及招待,还请见谅。本官便不多送。”
韩喜一听便觉得很恼火,现在你不是不能好好招待,是有“贵人”来,把他这个“贱人”给轻视了。
韩喜带着几分恼火,心说,我这就出城到渡头,给你们刁难一下,看回过头来是谁求着谁。
韩喜在金陵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小人,凡是得罪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也是他的风格,便是锱铢必较,因而就算是一些正值的官员。也从来不与他一般计较。
等韩喜带着随从到了城外,还没等到渡头,便见到一辆辆马车在往城里运粮食。这下韩喜也有些傻眼。
没有他的命令,手下的军将居然就这么让人把粮食运进城?
“韩左丞,您可算是来了。”一名副官本来是随着运粮的车队进城,见到韩喜,马上从马上跳下来。
“这是怎生回事?”韩喜抓着那副官的衣领,喝道,“没有本官的命令,你们也敢随便放粮?”
“不是啊。韩左丞……您去渡头看看便知道了。”
副官很无奈。似乎也解释不清。
韩喜只好先收起怒火,上马随着那副官到了渡头,眼前的景象令他吃惊万分。
东王府不知道从哪调过来大批的军队正在卸船,韩喜原本只知道地方上有接应的人。到了江都地界上还没见到人影。这下居然一次全瞧清楚了。
“韩左丞。您说我们只有那么些个人。人家要卸船,我们能怎办?”副官一脸无奈道。
韩喜也有些恼火,的确是东王府仗着人多。前来强行卸船,南齐的护送兵马毕竟只有几百人,阻拦不得。
“那就不能等本官过来再放粮?”韩喜怒道。
“人家不许啊!”副官道,“东王府那边,上来便杀了我们几个人,说是谁再阻拦,便当我们是山匪……这事……”
“什么,杀我们的人?此事能轻易算罢?”
韩喜怒从心起,自己吃瘪了也就算了,现在东王府一边明摆着不给齐人面子,他这口气怎能吞的下?
“随本官进城,跟那个什么……林管家,好好理论一番!”
韩喜仗着背后有齐朝这座大山撑腰,自然觉得腰板硬。现在是齐人“好心”借粮,粮食运过来,东王府一边杀人,这事情闹到大天也是东王府的错。
他这么认为,因而也就没心思去问东王府一边为何杀人。
等韩喜回到城里,还没等往县衙的方向走,便见到一群人灰头土脸地回来。韩喜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不是两个时辰前说是动身北上的朱同敬?
“朱上师,您这是……”韩喜见到朱同敬,马上迎上前。
朱同敬全身泥泞,好像刚从泥沼里爬出来。不但是朱同敬一人,便是随着朱同敬回来的几名随从,也是很狼狈,有一些身上还挂着伤。
韩喜明明记得朱同敬带走了一百多随从,可他再一数,朱同敬带回来的随从却只有二十几个。也就是说朱同敬这一趟出城才不过两个时辰,就死里逃生了一回。
韩喜亲自为朱同敬牵马,扶着朱同敬下马,好似亲儿子一般用心,嘴上也关切问候。心里却在想,你怎么没死了!
“来人!”朱同敬下马,好似气晕八素一般,喝一声道,“把国书拿来。”
“是……”
随从紧忙将原本是朱同敬带着的黄色包裹拿过来,朱同敬把黄色包裹直接扔到地上,踩了几下,可能是觉得这么也无法将包裹毁去,便让旁边的随从生火焚烧。
可这些随从都是随着朱同敬从死亡边上逃回来,身上哪还带着火折子?
“朱上师,这……是太后交给您的,您怎能?”韩喜一脸费解道。
“你懂个屁!”朱同敬也失去了原本一贯的绅士风度,怒喝道,“赶紧给老子找火来,烧不了,今日你我都要丧命在此!“
韩喜还是没听懂,不过他还是很聪明,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该问的。怎么说,朱同敬也是太后身边最信任的人,有些事他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韩喜紧忙叫人把火送过来,顺带倒上桐油,黄色的包裹才算是烧着。不一会,只剩下灰烬一片。
朱同敬这还不满意,还让人将灰烬也踢散了,才兀自在那喘息,好像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
“朱上师……可是北王军杀过来了?”
韩喜听到刚才朱同敬失言说里面是“国书”,还说事关生死,便心说里面应该是给江都的国书,唯一的解释便是北王府的骑兵杀了过来,他要把国书给烧毁,这样或许北王军会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回南齐。
但他心想,这里可是江都的城里,就算是北王军来,也未必能随时攻陷这座县城,毕竟北王军在得胜之后的主要目标应该是江都才是,怎会有工夫理会这么小的一座县城?就为了这里的粮食?
“呦,这不是朱上师,怎的又折道回来了?”突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是个女子的声音。韩喜随着目光看过去,便见到之前见到的那女子,语带嘲讽走过来,好似早就料到朱同敬会去而复返一般。
“林管家,您来的可真是及时。”朱同敬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是面带笑容道。
韩喜这才知道这个“林管家”不简单,不但是县尉对她毕恭毕敬,就连一向目中无人的朱同敬待她也如此恭敬非常。
林小夙打量了一眼地上黑乎乎的东西,冷冷一笑,似乎是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道:“朱上师,这次小女子前来,还有个目的,便是接朱上师到江都去见东王。朱上师可是准备好起行?”
“这个……”朱同敬一脸为难,好似是骑虎难下。
“林管家,您这是何意?现在……这里到江都的道路还通的了?”韩喜跳出来说道。
在这等时候,韩喜知道自己应该跳出来当那“懂事”的“随从”。
林小夙微微一笑,道:“韩左丞,我们少殿下没有邀请您过去的意思,您可以先回南方去了。好走不送。”
韩喜登时来气,心说你们东王府这次可是惨败,居然还敢这么得意洋洋说话。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却见朱同敬躬身行礼道:“林管家先容在下回去收拾一下,便随你们一同往江都去。”
“好。”林小夙点头道,“那小女子便恭候。”
说完,林小夙一脸高傲之色离开。朱同敬这才好似擦汗一样抹了一下脸上的水渍,长长吁口气。
“朱上师,到底怎么回事?”韩喜不解问道。
“回去说!”
朱同敬说着,人已经迈开步子,往之前他临时下榻的商馆方向而去。
韩喜随在身后,追着朱同敬到了商馆,等到了商馆厅堂里,朱同敬懊恼一般坐下,又好像是很失望。
“朱上师现在可以说了?”韩喜说话的语气也带了几分不敬,在他看来,应该是朱同敬把什么事给办砸了,这才如此这般光景。一个办砸了事情的使节,回国之后怎么也是要受到处分的,韩喜心说只有先表明“立场”,回去之后才有可能抽身事外。
“连消息都没查探清楚,便让我动身北上,这是要害了我!”朱同敬突然高声嚷嚷一句,像是在对他抱怨,也好似在自言自语。
韩喜仍旧没听懂。
“韩左丞,我马上修书一封,你这就带回金陵面奏太后。”朱同敬突然对韩喜说道。
“是。”韩喜领命道。
朱同敬马上到一边的书桌上拿了纸笔,在纸上便将事情缘由写的清楚。
韩喜在旁边看了半晌,等他看明白了整件事情,才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昨夜北王军袭击江都兵马大营的事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结果便是,在凌晨时分,东王府突然派出大批兵马。不但将江都城南方向林麝的六千骑兵给一举歼灭,似乎还连同在江都北面的一些北王军和洛阳军。
这次东王府的行动,绝不仅仅是几万兵马出动,似乎涉及到十几万甚至是二十几万兵马,数量远远超出了原本洛阳和北王府,乃至齐朝的预估。
之前东王府一直是坚守不出的战略,并非是其没有兵马和粮草,或者说是兵马不济,分明是示弱。
这场战事所带来的结果,很可能是江都战局的逆转,东王府从苦苦挣扎,一夜之间似乎已经胜券在握。(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倾巢而动
“朱上师,您是说……如今是东王府得胜?”韩喜惊异间,面色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看着朱同敬。
“东王府是否得胜未必可知,但东王府明摆着示弱,到如今才显露其本性。”
朱同敬说着,心中兀自有些后怕。他本来以为东王府败局已定,带着随从匆忙赶往洛阳,谁知出城不到一个时辰,便遇到北王军的残兵,他才知道原来战局的发展与他所得到的情况大不相同。
“韩左丞,你快速动身,回去回禀了太后。路上若有任何耽搁,便是渎职,你可明白。”
“是是。”韩喜嘴上应着,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现在东王府战场上占据优势,朱同敬又死里逃生,功劳肯定全归了朱同敬,他想想都觉得这趟出来太窝囊。
等朱同敬送韩喜离开,林小夙也带着随从过来商馆催促朱同敬起行往江都。
“林管家,何必着急?此行江都路途,战事未断,是否等战火平息再行北上?”朱同敬见到林小夙,带着几分恳切的语气道。
林小夙却不耐烦道:“朱上师多虑。东王已派兵过来接应,这一路上朱上师无须担心安全。”
朱同敬黑着脸,知道东王府这是早有预谋,他说什么也拖延不了去江都。
虽然他确信给洛阳的国书已经焚毁,但他也知道以东王的智谋,自然明白他此行来江都并非为了押送粮草,要是东王拿南齐跟洛阳示好这件事来做文章。他实在不知东王又会在谈判桌上敲诈他什么。
朱同敬带着几分惶惶不安的心情,随大队的东王府兵马出了城。果不其然,还没等走出二里,便有大批兵马过来接应。
这些兵马,朱同敬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的地方守备军队,阵容齐整士气高昂,应该是东王府的精锐之师。
朱同敬大致估算了一下,光是过来接应林小夙和他回江都的兵马就有四五千之多。但真正随之而北上的大约有两千多兵马,剩余的则进入县城之中,应该是要保护粮草。
本来朱同敬以为江都心急火燎要这批粮草。是江都各地粮草和物资已经十分匮乏。但见在东王府出兵得势之后。只是将粮草囤积起来派兵来守护,便知道其实江都的物资紧张只是东王府做出来的假象。
朱同敬心想,要是江都真的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还不赶紧趁机将粮食运送到江都?
朱同敬随着队伍一路往江都而行。一路上他也领教了东王府兵马清扫战场的能力。之前他北上时遇到了不少北王府的残兵败寇。而这次随着大队北上。则基本没瞧见还有这样的残兵。倒是东王府一边,从粮道一直到江都,都在有序清扫战场。甚至连一些残兵都归置起来,像是押送奴隶一般押送到城里去。
这场面,跟朱同敬之前料想的大相径庭。
本来在南齐的情报中,江都之北已经为洛阳军和北王军占据了绝对主动,就算是东王府主动出击也捞不着好。
而在江都之南到南齐边境这一块,东王府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不但有深入到江都腹地的北王军骑兵,还有杨洛川的兵马。南齐很清楚现在杨洛川两面三刀,不可能真心实意跟东王府站在一边。
但在他来的路上,根本就没意识到还有南王府兵马。豫州的一万骑兵,也好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而到了江都城外,朱同敬已经从随从那得到消息,说是原本深入到江都腹地的北王府骑兵已经基本被扫除一空,而此时东王府正展开与洛阳军和北王军的“决战”,双方出动兵马都在二十万以上,正在东王府藩地北部一代展开激战。到朱同敬抵达江都时,这场战事还没有结果。
至于豫州原本驻扎在江都南边的一万骑兵,情报却是没有任何显示。既没有说这一万兵马回了豫州,也没说这一万兵马与东王府协同作战。
“原来从开始,又是要上表洛阳臣服,又是跟我齐朝借粮,只是一场大戏!”朱同敬心中十分懊恼。本来他以为已经掌握了江都的经济命脉,到现在才知道,他从始至终都上了韩健的当。
朱同敬进到江都,此时江都城里正一片热闹欢腾的景象,跟他上次来一片萧索的情况不同,街路上商贩众多,百姓也穿梭其间,好似是逢年过节一样。他问询了一下才知,原来是东王府给普通民众发放粮食和银钱,按照户籍发放,人人有份,就连一些在江都城里避难的难民也有。
百姓手上有了粮食和银钱,过了几个月的苦日子,都想出来购置一些生活用品,再将多余的物资卖掉,以至于江都城在战后很短时间内便恢复了元气。
百姓似乎也被东王府主动出兵而占据战场上的主动所感染,每个人都热情高涨,甚至自发组织壮丁在街路上维持秩序。朱同敬看了江都城里上下一心的模样,心中无端升起怒火,对他来说,这等于是一场好戏闭幕之后,演员各自出来摆庆功宴。东王府联同整个江都的百姓演了这样一出戏,而他也是受骗者之一。要不是南齐上当,又是跟江都签订一些城下之盟,又是借粮甚至是表现的两面三刀,洛阳和北王府也不会相信东王府到了穷途末路,才会这么肆无忌惮派兵马深入到江都腹地,而给了东王府可趁之机。
朱同敬到了东王府前,发现韩健早就在那等候。而提前一天进城的林小夙也在,还有一些江都的官员,其中也不乏洛阳派系的官员。
“朱上师,大驾光临未及远迎,实在是怠慢之至。还请赎罪。”韩健笑着迎到马车这面来。
朱同敬眼中的韩健一脸容光焕发,笑容也带着得意和嘲讽,好像在说,你就是上当了!
“东王如此阵仗,倒是本使意想不到。”朱同敬冷声回了一句,还了礼。
韩健笑道:“齐朝乃是我魏朝邦交盟友,这次肯借粮与我魏朝,我朝上下感恩戴德。本王亲自出来迎接,以示感恩。”
朱同敬听这样的客套话,心中还是有无名火。
不过等他随着韩健和其他官员脚步进到东王府里,到了东王府正厅,他又一脸很无辜的表情道:“东王,这场戏,你可瞒得在下真是严实。也害的在下差点丧命。”
韩健一笑道:“朱上师这是说的什么话。两国友好,怎会有所欺瞒?”
“不是吗?本来在下以为,江都地界太平,便带着随从往江都,没想到半途却遇到阻截,好在在下马跑的快,否则连命都保不住。东王府下次要有所行动,可否先知会一声?我也好等战事平息再行上路?”
韩健见朱同敬当着江都这么多官员的面诉苦,便知道这也是朱同敬的计谋,他就是要在江都官员面前表达,这事情他和南齐都是被“坑”的一方,表明东王府在这件事上做的“不地道”。
先表明自己的苦况,也是为了争取在后面谈判桌上争取更多的筹码。其实韩健心中很清楚,朱同敬着急北上不是为了来江都,而是去洛阳,只是朱同敬没料到战局变化太快,以至于马失前蹄。
韩健哈哈一笑道:“这是自然。”
朱同敬随之也释然,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当着东王府和魏朝朝廷的官员,也表现出一国使节的风范。
“友好交流”之后,朱同敬便要下榻驿馆。而韩健也让众官员各自回岗位,因为现在并非是江都可以轻松的时候,江都北面的战事还在持续白热化状态。东王府是改变策略主动出击了,也将深入到江都腹地的部分北王军和洛阳军所歼灭,但这并未代表东王府已经在这场战事中十拿九稳。
战事在洛州以南江都以北,还仍旧是相持的状态,从各方层面来说,这场战事的结果最多是五五开。但这已经是超出很多人的预估,本来东王府根本没有任何胜算,所能凭靠的,也只是久拖下去逼退洛阳军和北王军,而那仅仅是所谓的“打和”而已。但现在东王府已经将场面打和,而且有五成胜算,这一胜,可能会“光复”洛阳。
期间,有很大区别。
朱同敬到了驿馆内,对随从大发雷霆。
这次他过江水之前,可说是镇定自若,他觉得一切已经在齐朝掌控之中,而他作为魏朝内部的“搅屎棍”,会把自己的责任发挥到极致,到时候魏朝内斗会因为齐朝的参与而变得扑朔迷离。可到了江北,先是死里逃生一回,紧接着就是被林小夙带人将他“扣押”,现在他这哪里算是出使,根本是被软禁。他何时想回齐朝,也不再能由他自己决定,这要看江都方面是否放行。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东王府。但若非齐朝的情报系统出错,他心说也不会落得如此悲催的结果。
“上师请息怒,我们已经派人到北方,详细调查这场战事,一有消息便会马上传回来!”随行的情报官员被责骂,小心谨慎回道。
朱同敬怒道:“与其去北方,不如就直接盯着东王府!就是东王府飞出一只苍蝇,也要辨出雌雄!”(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重点打击
东王府里,韩健开完紧急的军事会议,又派出几名军将带着部分兵马北上。
在江都周边基本平定后,韩健准备孤注一掷,将能调动的兵马,全都调到江都以北,与洛阳军和北王军进行一场“决战”。
说是决战,但韩健很清楚,现在东王府虽然看似在战局上占据了主动,赢面很大。但这建立在杨余和杨科完全被“打蒙”的状态之下。
之前东王府一直“示弱”,令杨余和杨科心生懈怠,同时也令洛阳军和北王军盲目自大,不断派出兵马南下深入到腹地,才落了陷阱之中。
现在,陷阱里的猎物已经收获完毕,剩下的就是要真刀真枪较量,以东王府目前的兵马和物资储备,想得胜还是有很大困难。因而韩健所针对的只是杨余派出的洛阳军。
柿子要捡软的捏,洛阳军相比于北王军,在战斗力上明显略逊,而且不止一筹。这些兵马,本来都是养尊处优,身为京畿洛阳的守备军,狂傲自大却没经过真正战场的洗礼,所面对的,不过是之前老北王杨儒带三万骑兵奇袭洛阳时,近十万兵马驻守的那一战。
洛阳守卫战中,虽然洛阳军得胜,但胜也并非是战场上的胜利,若非杨儒事前估量适当,也不至于会落败。而那一战之后,洛阳军便开始狂傲自大,这也令杨余以为可以通过洛阳军来平定江都之地。说到底,江都兵马虽然算不上是精锐。与西王军、北王军和南王军都有差距,但唯独不怕的是洛阳军。
这次东王府主动出击,韩健的战略很明确,一边牵制北王府兵马,让北王军以为自己被江都兵马所针对,但其实东王府暗中调兵,准备与洛阳军展开一场“血战”,务求在洛阳军和北王军反应过来之前,便将洛阳军给打散。
之后,东王府便不需要自己动手。因为杨余的兵马一旦落败。北王军矛头便不会再指向江都。到时候洛阳将会成为群雄逐鹿争夺的“肥肉”,江都便可在这一战中取得胜利。
为了这筹谋,韩健也是召开了很多次会议,一边让人相信。这次东王府是要“全面开战”而不分洛阳军和北王军。一方面又要调兵遣将。将精锐之师全部调到洛阳军所在的江都中西部区域。
等一切都安排就绪,韩健心中仍旧仍旧感觉被山所压着。因为现在他所能倚重的将领,说到底只有张行和林詹二人。再者是一些东王府的老将,这些人能否在短时间内将洛阳军给打散,是很大问题。
韩健安排完,便回到东王府。
他很清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他已经把计划安排的很周到详细,却不代表计划一定能行得通,而他作为东王又不能亲临战场,所以只能在江都后方等候消息。在他预估中,北王军因为之前的损失,会有所慌乱,短时间内会无法察觉东王府的预谋。但最多半个月时间,若是这场战事不能取得胜利,之后北王军和洛阳军协同作战,到时东王府的胜算便会大幅降低。东王府一鼓作气的气势也会跟着减弱。
韩健心中想着事情,到了东王府正厅里,韩松氏和韩崔氏已经在等他。此时已经上灯时分。
之前韩健在东王府正厅会见朱同敬,她二人虽然知道,却有意避开。现在韩松氏和韩崔氏已经彻底将事情交给韩健来打理,尽量做到不做任何干涉。
“二娘,三娘,还没睡?”韩健忙碌了一天,有些疲累,不过他从开始筹谋这次的“反击战”,就一直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因而在这种情况下精神尚可。
“这么早,怎么会去睡。”韩松氏道,“你忙碌了这么多日子,也该好好休息。”
韩健坐下来,一笑道:“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怎么?你还准备与叛军正面交战?”韩松氏有些惊讶问道。
“嗯。”
韩健点头,将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等韩健说完,韩松氏和韩崔氏都很惊讶。
她们自认为已经是“老成持重”,而韩健只是个毛头小子,可她们却没料到,一个毛头小子想事情比她们要深远的多。本来在她们看来,现在东王府扫平了江都周围的“祸患”,是时候见好就收,只要能跟洛阳军和北王军相持,便不需要在“扩大战果”。
但她们听了韩健的话,便知道韩健是准备一鼓作气乘胜追击,而且是很有计划的先打洛阳军,而先牵制北王军。
对于时局的判断,韩健所显的也很成熟。虽然主动出击会有些冒失,但这冒失中,又是进退有度。
韩松氏听完之后,叹口气道:“健儿,不是二娘说你。之前你是不是把我和你三娘也蒙在鼓里?”
韩健尴尬一笑,又有些歉意道:“二娘和三娘见谅,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麻痹敌人。”
韩松氏白了韩健一眼,轻轻叹口气,旁边的韩崔氏却一脸笑容,像是在骂,又好像是在褒奖,道:“你小子,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眼。跟我和你二娘说江都缺粮缺物资,害的我们天天为之担心奔走,到头来才知道,原来你暗中藏了那么多东西。早知道,我和你二娘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韩健笑道:“这不正是因为三娘你和二娘戏演的好,才令叛逆甚至是齐人都信以为真,以为我们是穷途末路?”
韩松氏道:“健儿,江都有多少粮食,我和你三娘很清楚,你是如何调度下那么多粮食?”
韩健知道韩松氏和韩崔氏现在不能清楚情况是不会死心,现在事情已经不用再继续隐瞒下去,便道:“二娘可还记得之前我们从江都士绅和富贾那里买粮?”
“记得。”韩松氏想了想道,“可是那些,不是都已经配做军粮?”
韩健笑道:“从江都周边买的粮食,我们是配做军粮,可二娘别忘了,江都地方士绅和商贾放粮,规模何其之大。除了江都,还有江都各地,甚至涉及到山东一代。我派人去大批收买粮食,趁着叛军进一步南下之前,将粮食都贮藏好,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如此。”韩松氏恍然道,“那……我和你三娘不知,你是……对了,你应该是跟林管家商量的。可是如此?”
“嗯。”韩健点头道,“自始至终,除了我知道全盘计划之外,也只有林管家一人清楚。就算下面的官员知道一星半点,但因为粮食是分开贮藏,他们也并不清楚我们到底储备了多少。再加上南齐人到江都这几趟来来回回,便让人以为是江都的存粮已经难以为继。”
韩松氏点头道:“看来以前我和你三娘也低估了这位林管家的能力,健儿,你以后要善待之,这么能干的女子,天下少有。”
听到这般话,韩健一笑,旁边的韩崔氏拉了韩松氏一把,意思是提醒韩松氏别把话说的太“直接”。
韩健笑道:“二娘放心,林管家为人实诚,以后应该会对东王府有所帮助。除了她是女子,能力上,应该毋庸置疑。”
韩松氏听了点头,张开嘴想说什么,最后欲言又止。
韩健之前便已经知道,韩松氏和韩崔氏曾经私底下讨论过林小夙的问题。在她们看来,既然韩健委以重任于一名女子,而这女子又事关江都地方上钱粮调度这么大的事,就算她是林詹的妹妹,跟韩健私交甚笃,也不排除她会被人收买。唯一的办法,是早些收她进府,当韩健的妃子,这样林小夙有了名分,做事便等于是为自己做,会更卖力。
韩松氏和韩崔氏也是以己度人,她们毕竟也是东王府的妃子,这么多年以来,已经完全设身处地为东王府做事,栽培韩健成人。
韩健得悉之后,虽然觉得收纳林小夙并没什么,但他却不想将情感之事跟政治利益扯上关系。即便他要跟林小夙继续发展下去,也不希望是因为林小夙是他的管家。
“二娘,三娘,接下来这半个月,可说是我们东王府决定成败的半个月。北方战事会十分紧张,我一般不会有时间回府,这半个月时间里,我也会带苁儿到城东那边,跟你们说声。”韩健道。
韩松氏点了点头道:“健儿你要做大事,也一定要注意自己身体。就算是这场战事无法得胜,至少也不会比之前更糟糕,东王府只要有江都在,就仍旧是东王府,大不了如你之前所提的那样,上表给洛阳,反正陛下现在也不在江都。”
韩健没想到韩松氏居然有这样的“觉悟”。
在韩健眼中,他的这些姨娘都是站在女皇立场上考虑问题的,就连女皇失踪,她们也要找回来,现在居然主动提上表洛阳的事。
不过韩健也清楚,在韩松氏和韩崔氏得知如今四王之中,唯独只有江都没有上表,其实心中也恍然明白在政治面前利益为最先。正是因为江都没有上表,而且将女皇接过来,才会成为众矢之的,就连与东王府联姻的南王府,在如此战事面前也不提供丝毫的援助。(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血战
随着战事的白热化,韩健将东王府的军事指挥部也搬出了东王府。
原本东王府就在为韩健准备单独办公的衙所,毕竟东王府是韩健居住之所,公事和私事混杂在一起会显得纠缠不清。之前韩松氏为韩健张罗,韩健一直拖着,但战事到关键时刻,他也知道必须搬出去。
前线的所有战报,都会传送到设置在江都城东公馆旁边五十步远的军事指挥所里。韩健作为主帅,所有战报都要交由他过目,而韩健的助手很多,但可以时时留在指挥所里的,也只有杨苁儿一人。
杨苁儿不但是东王妃,还是这次韩健的军师,一定程度上可以左右这场战事的进程。
自从五月初四东王府兵马全线出击以来,到五月十四,十天时间,江都周边的北王军骑兵已经基本被歼灭。还有小股流窜的逃兵,东王府也在派兵进行围剿。
而从五月初九开始,东王府其他线上的兵马也陆续出击,与洛阳军和北王军展开正面战场上的交锋。几天下来,到五月十四,也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洛阳军和北王军显然一时没有适应东王府出兵的节奏,原本已经占据了绝对主动,只等东王府自己投降,如今东王府却突然神兵天将一般派出十几二十万兵马与他们正面抗衡,以至于洛阳军和北王军也不得不暂时撤退,逐渐不与江都兵马正面交锋。
“少殿下,再如此持续。我军继续出击,会陷入叛军深入腹地一般泥潭,不得自拔。还请少殿下三思,莫再轻易进兵。”
从东王府节节胜利开始,韩健手底下的军将,就不断在以类似的话语来劝说他“见好就收”。
如今江都军政两道的官员,大抵的想法有三类,一类是站在东王府一边,如此劝说是保持“中庸”思想,见好就收符合当前利益。第二类人则是朝廷派系的。他们未必会站在东王府立场上。但现下是不得不与东王府同舟共济,他们相对更希望能“光复”洛阳,因而如此劝说韩健的也少。第三类则是吃里扒外的将官,其中很多是洛阳或者北王府派来的奸细。想让韩健“见好就收”。其实是想给洛阳军和北王军喘息的机会。
韩健很明白。战事持续到如此境地,想“见好就收”已经很难。
既然东王府暴露了底牌,虽然在战场上暂时占据主动。但等洛阳军和北王军缓过神来,他们是不会坐视东王府做大。原本他们便想除东王府而后快,现如今东王府声势浩荡,他们更不会坐下来和谈,除非东王府在战场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逼得洛阳军和北王军来做“城下之盟”。
韩健没有理会身边质疑的声音,他心中已经有所定策,便不会为外界声音所干扰。要是当下不主动出击将洛阳军一举击溃,后面最好的结果,也只能转入相持。
这一相持下去,很可能是一年半载甚至是三年五载。东王府逐渐就会被拖垮。
韩健派出的兵马也很有针对性,以原本东王府驻防在南线的“精锐”来面对北王军,以林詹和张行所率的“新军”来面对洛阳军。
东王府原本的精锐之师,调到北方前线的大约有六万多兵马,配合上地方守备军,大约有十万。可算是整个东王府的“王牌”。
东王府如此安排,便会让人觉得东王府是准备侧重与北王军来交战,以精锐对精锐。
实际上,韩健暗中作出调度,将一部分兵马抽调去打洛阳军,而张行和林詹所率兵马看似是地方守备军,但因之前接连得胜,士气正旺,在战斗力方面也不会逊色多少。
北王军占据洛州东部,而西王军占据洛州西部。两方所控制的城池都有十几座,这些城池原本也都是江都的辖区。
西路战事一开始,江都兵马便接连拿下几座原本失陷的县城,进而一步步进逼。洛阳军方面则是节节败退。
东路战场则因为北王军作战经验丰富,两方在几次小规模的接触之后,便转而进入相持阶段,双方在洛州以南一百多里的狭长区域内各自布防,以城池和山川河流作为依托,准备打长久拉锯战。
在东路战场进入相对和缓境地之后,西路的攻势也逐渐转而凶猛,逐渐将东王府的真实意图暴露。韩健接连派出的援军,都是直奔西路战场,如此一来,东王府出兵近乎十七万,可说是东王府所能调动兵马的极限。
这十七万兵马中,有近十万聚集在西路战场,此时洛阳军也不过七八万,而且因为洛阳军人生地不熟,东王府在战场上占据了绝对主动。
五月十九,西路战场上,洛阳军李尚清所部一万多兵马被张行所率的五万多兵马困在了饶城。李尚清所部,算是杨余的“嫡系部队”,而李尚清在洛阳军中也是仅次于主帅云锦的将领。
李尚清所部被困,云锦知道此时饶城周围有东王府兵马五六万,不能硬敌,一方面派出兵马骚扰江都兵马的后路,一方面缓慢推进,有在饶城展开西路决战的意思。
对于东王府和韩健来说,此时巴不得早些进行决战。西路战场越拖下去,北王军缓过劲来越是容易反扑过来,到时候这次的出兵计划便前功尽弃。因为消息不通畅,韩健在得知消息时,已经是五月二十二的凌晨,这时候云锦所率的洛阳军主力,也将近逼近饶城。
本来饶城只是一座小县城,人口不过几千人,而且之前饶城县尉主动献城投降。而本身饶城城墙并不高厚,以攻城辎重来打,可能两三天便可攻陷。
韩健在得知前线战报之后,马上下令原本正在中路完成对一些县城克复的林詹,命其率其所部,大约有三四万人马,包抄到饶城以北,正式展开决战。
命令一出,韩健便知道大战在即。这次韩健所下的命令便是不惜任何代价攻克饶城,而且只给了一天的期限。韩健就是要趁着洛阳军主力抵达饶城之前,将饶城攻克,到时以饶城为依托,在饶城以北到淮河一线大约六十里的范围内,展开异常平原决战,将洛阳军主力彻底击溃。
为了协同作战,韩健也马上传令到东路军一边,令其不惜一切代价拖住北王军的主力,只有这样,才能给西路兵马时间。
五月二十三,江都地面上好似一片平静。但此时饶城却在展开一场血战。
在缺少攻城辎重的情况下,张行所部正在以人海式战术攻打饶城。整个饶城内外尸体相藉,从一早开始,到日落黄昏,战事就未曾休止过。
李尚清初时认为东王府不过是强弩之末,贸然攻城只是自取其辱,但在见到江都军正面攻势的猛烈之后,他才意识到东王府要攻取饶城的决心是何等坚决。
四面围城,不给活路,就是要彻底将饶城攻陷,不留活口。李尚清在城头上亲自指挥战斗到中午,便中了流矢,不得不下去治伤。
好在洛阳军也知道身处绝境,不能不顽强抵抗。但毕竟城内只有一万多兵马,而且以骑兵为主,提前又没有准备太多的兵器和防备攻城的器械,城外东王府兵马又源源不断攻城,使得整个城头上的战斗非常胶着。
到日落黄昏时,张行所部已经从城东攻进城内,与李尚清所部在城西展开巷战。
到晚上二更天,整个饶城已经是四面沦陷,李尚清原本打算让自己的士兵依托城内的大街小巷做最后抵御,但到午夜时,城内已经四面陷入火海,大街小巷内尸体遍地。
李尚清准备骑马从城北出城,却被一群要逃出城的百姓所阻拦,不得已之下,他准备化身在百姓当中混出城去,却被人认出,直接由饶城的百姓将其扭送到了饶城的县衙。
张行所部攻入饶城之后,清点损失,整个洛阳军已经“全军覆没”。虽然有不少在巷战中投降的士兵,都被张行下令一律处决。张行本身是仁义当先,不想遭杀戮,但东王府所下的命令也很明确,要是在五月二十四黎明之前无法攻陷饶城,他将被以军法问罪。而韩健所下的命令,也是“格杀勿论”“不留活口”,只求做到东王府兵马能以饶城为依托,展开最后决战。
当李尚清被人扭送到县衙,此时张行也刚从城外进城来,天色将明,张行连看都没看李伯清一眼,只是留下一声“杀”,李伯清便跟同样被人捆缚着的原本饶城的官员一起,被砍了脑袋。
便在张行攻陷饶城还不到六个时辰后,五月二十四午时时分,云锦派来的两万援军便抵达饶城城北不到十里之外。到这时,北王军援军才知道原来在之前一天,东王府已经攻克饶城,而李尚清和他的一万多兵马已经彻底作古。
便在这路援军准备对饶城做试探性攻击之前,带兵将领得到消息,说是东王府又派了一路大军往饶城北面方向斜插过来,带兵将领眼看不能完成任务,没有撤兵,也没有进攻。出人意料的原地驻扎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 背水一战
张行在得知北王军两万援军抵达饶城之北之后,心呼一声好险。要不是他坚决执行东王府的命令,在一日之间不惜任何代价攻克了饶城,等这两万兵马到来,战局很可能会逆转。
这两万援军或许无法吃掉张行所率的六万多兵马,却能保证李尚清所部全身而退。李尚清所部毕竟是洛阳军骑兵中的精锐,在平原上展开决战,一万多精良的骑兵随时可以左右战局的发展。
张行除了命令军队驻扎不轻易冒进的同时,也在打探这路援军的动向。当得知这路兵马原地驻扎,张行也感觉到费解。
东王府如今六万多兵马,驻扎在城内,可说是进可攻退可守。而洛阳军这路援军不过两万多人马,而且还并非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师,驻扎在城外显然是有些“托大”。
便在张行感觉犹豫不决,不知是该进攻还是休整观望的时候,有侍卫来报,说是有敌方信使来见。
“让人到军帐来!”
张行将临时的中军大帐设立在饶城的守备营空地里,这里地方宽敞,容易搭建帐篷。而且主要因为城内如今死尸太多,士兵还在清理,同时城中有不少的民居着火焚毁,也要临时安置城中百姓。
两名使节,一高一矮看上去都是三十多岁,身着便衣而非军服而来。
到了中军大帐,这两名使节没有说任何话,却被人按倒在地。
“将军。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高个子的使节被人按住,高声喝道。
“两军交战?我们是奉陛下钦命,扫平叛逆,叛逆无权说这等话!”张行喝道。
高个子的使节继续喊道:“我等是来弃暗投明!”
听到这话,张行才下令让随从将两人放开。两名使节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继而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函道:“这是我家将军投诚的降书。还请将军代为转达给陛下和东王。”
“你们带兵主帅是何人?”张行让侍从接过投降书,却没看,因为这不符合韩健的命令,韩健可没说让他在战场上纳降。虽然他也知道有两万洛阳军投降,将意味着此消彼长。对战事很有利。
高个子的使节道:“我军主帅。乃是东武卫大将军孙少谦是也。”
张行随韩健从洛阳城出来,自然知道孙少谦曾率追兵追赶,不过却有意放行。张行第孙少谦还是颇怀敬意。
等他拿过信函一看,眉头却一皱。因为写信的根本就不是孙少谦。而是孙少谦部下一名叫王玥的正将。
“你们孙将军。怎的不亲自写信来降?”张行喝问道。
高个子使节高声道:“孙少谦不识时务,投靠叛逆,已经为我等所杀。如今阵中乃是王将军做主,是王将军特命我等前来献降。”
张行听了,不禁怒从心起。他对孙少谦可说是十分敬佩,眼看孙少谦被这群吃里扒外的将领给杀了,还来大言不惭投降,哪能不怒。
但张行也很清楚现如今的处境,孙少谦虽然算是个名将,而且颇有威望,但毕竟身负做将领的使命,就算是明知道杨余乃是叛逆,也没有临阵倒戈,只是在当初追赶东王府和南王府一行时“中计”撤回。
这也说明,要是孙少谦仍旧为主将,肯定不会投降。
“你二人先行下去,此事……容本将军再做思量。”张行阴沉着脸道。
等两名使节暂时下去等候消息,张行让人把灯点了起来。此时已经要入夜,他估算了一下时间,要是云锦的兵马继续往饶城方向靠近,如今应该是在饶城东北大约六七十里之外,距离淮河也只有二三十里。
按照韩健的军令,在攻陷饶城之后,不需要停顿,继续带兵北上进逼云锦所部。在韩健预估中,要是张行能顺利攻陷饶城,令李尚清全军覆没,那云锦绝不会在淮河以南恋战,而是会带兵渡河,往洛州方向靠近。
虽然到时候东王府可以顺势收回被洛阳军所占的十几座城池,但却未达到决战的效果,一旦洛阳军保存了实力,这场战事就等于是还没结束。之后战事瞬息万变,任何结果都有可能。
韩健的意思就是,要趁着云锦所部渡河北上之前展开决战,将云锦所部彻底歼灭。
这时候,原本属于孙少谦的两万人马,成为至关重要的一环。
这两万援军,若是孙少谦所率领,在得知饶城已经失陷的情况下,必然会动身北上与云锦所部也就是大部队汇合,继续北上。那就跟韩健的设想所吻合。到时候张行所部和林詹所部有十多万兵马,打云锦的六万多兵马,一鼓作气取胜机会非常之大。
但现在孙少谦却是被副将所杀,而且副将下令驻扎,派人来投降。
本来张行是很不愿意接收这路降军,但现下,要是他不接受,将意味着这两万兵马会成为他所剩余五万多兵马北上的绊脚石。他的军队,很可能不能在限期之内动身北上与林詹所部会合。
“张将军,到底如何回复?那边已经在催了?”副官到帐篷里来,对张行禀报道。
“接受条件,派人去城外接洽。”张行心中有些无奈,心说也只好做如此安排。
张行连夜派人随使节去城外纳降,这事关他这一路兵马能否按期北上。
张行连续几日未睡,也不能有丝毫休整。但他还是下令全军先休整一晚,到第二天再动身出发。
同时,这一晚,张行也是要先弄清楚洛阳军这两万多兵马是真降还是诈降。任何小小的决定,都可能关乎到战局的变化,他也心知不能怠慢。毕竟现在东王在江都城,很多事不能直接去请示,他相信就算是回头韩健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怪责他未听命令。
到午夜,张行刚小寐一会,便得到消息,说是城外兵马的主帅王玥,已经亲自带着少量随从到饶城来投降,为了表示诚意,王玥甚至会进城亲自来见他。
张行心中带着几分恼怒,虽然他很想杀了王玥,但他知道杀了王玥只会引起城外两万多兵马的“哗变”,到时候乱局将无法收拾。
张行耐着性子,亲自见了王玥,才知道王玥也并非年轻将领,而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将”。
在得到张行准允之后,王玥正式提升到张行“副帅”级别,名义上是升官,但实际上是被调到张行身边,令其脱离手底下的军将。
王玥也很清楚这是投降将领的“基本待遇”,既然投诚,而且又是大战在即,为了防止他诈降,自然会将他调离岗位,而由张行派出的将领协同原本洛阳军中的将领来协同军队的调度。
到四月二十六黎明。接收的事情基本完成,张行派出一路一万多的兵马先行北上,而城外的两万多人马,张行却归置在中军之中,将原本整体的建制打散,随在中军大部队中北上。
四月二十七中午,军队经过一日一夜的急行军之后,已经距离淮河不到二十里。这时候张行所部距离云锦所部也不到十里。
而原本云锦已经派了一部分人马过河,本来以为以东王府兵马行军的速度,他的军队可以顺利过淮河,但早半途他才发现东王府兵马来的太快,而且一下子还不是来了一路兵马,而是张行和林詹两方人马共有近十万大军。
到此时,云锦面前也有两条选择。因为船只不多,一时间能过河的人也不多,他可以选择继续运兵渡河,但在东王府兵马杀到之前,他只能将主要将领运过河,运过河的士兵也只有一万多人,而将留在南岸的三万多人马置之不理,但这也将意味着,他原本剩下的不到五万人马,只剩下还不到两万人。
这等于是不战自溃。
云锦显然不想就此认输,云锦也算是有经验的将领,也熟读军书,他自然很清楚“破釜沉舟”还有“背水一战”,现在他的处境,跟一千多年前的韩信很相似,都是背靠一条大河,而且兵马上占据劣势。
但他深信,他自己也会成为第二个韩信。
于是在东王府兵马尚未完全到河岸之前,将原本渡河的**千人马再运过来,然后破釜沉舟来个背水一战。
云锦也自然很清楚,当初韩信能够得胜,并非仅仅因为背靠着一条河,还有很多准备。但当下他可以利用的条件很少,没法斜插到东王府兵马的后路,也没有援军,只能在河岸上布阵。
而河岸周围,没有城镇,也没有高墙深城,他只能临时构筑防御工事。
在他看来,只要能守住,就有机会“杀出去”,却没想到自己把后路给堵死。
本来他脑海中也一闪而过,要主动出击,趁着东王府兵马刚远道而来,未及休整,来个突然袭击,杀其个措手不及。
这本来是最好的策略,但他觉得,那样做的风险太大,而且东王府兵马众多,不是随便可以偷袭的。
从开始设置防御工事,就已经注定了整场战事的结局。(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酒逢知己
夜色降临之后,金陵望湘楼内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原本望湘楼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以三层高可以望秦淮河的风景而闻名。今日却来了几位特别的客人。
这几名客人将整个望月楼包下来,而且装饰一新,布置的富丽堂皇,好似是皇宫一般华丽而多彩。
到夜色降临之后,望湘楼也开始了歌舞的表演,普通百姓便是在街路上或者是秦淮河边,也能见到望湘楼三层上的绚丽多姿。
在望湘楼的客人中,很多都是陪客,真正的主要人物是两个年轻人。一个是齐朝的小惠王萧翎,而另一个则是被扣押在金陵城里的司马藉。
觥筹交错之间,酒兴正浓。一群人对着酒杯,好似是开怀一般畅饮,时而有人起身高吟上几句,也能引得不少的喝彩声。
“司马兄,你说这望湘楼,可以俯瞰秦淮,这秦淮风景,乃是金陵最繁华之,不知司马兄可是有亲身领略?”
萧翎多喝了几杯,便有些醉醺醺的,说话偶尔颠三倒四,也是为了没话找话说。
司马藉拿着酒杯,往窗外看了一眼,道:“这粗俗之景,不看也罢。”
“啊?”萧翎稍微惊讶,问道,“那司马兄可是喜欢何等风景?难道是山川险峻,又或者是……”
司马藉摇摇手道:“什么风景,人最自在,莫过于一人一剑走江湖,快意恩仇。遇不平事而除之,这是何等畅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好一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不过……这是否太血腥了一些?我们杀别的也好,杀猪杀羊,听说大漠上还有骆驼,都比杀人强。”萧翎自来对打打杀杀的事不感兴趣,不过听司马藉说的事很壮烈,便也心生感慨,但他终究还是改不了自己的本性。
司马藉笑着摇摇头道:“那并非快意。”
萧翎微微点头。大概理解了司马藉渴望自由的心情。便也释然。
酒宴仍旧继续,到了二更天,外面的热闹街市也逐渐变得平寂,楼上的歌舞表演却仍旧没有结束的意思。
却在此时。几名身着侍卫军服模样的人匆忙赶到望湘楼下。在与门口的侍卫简短交涉之后。这几人上得楼来。
“公子,外面有人求见。”萧翎的贴身侍卫上来禀告。
“什么人?没看到本公子喝酒正欢,让他们到府上去。等我回去……我再见他们。哈哈。司马兄,这酒……劲头足,我们再来一杯……“
萧翎已经喝醉,本来他自问酒量不错,但在司马藉面前则好似酒量很浅,令他感觉很挫败。
“李公子你喝醉了。”司马藉看着窗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道。
“谁说我喝醉?我还能再喝……司马兄,你的酒量为何如此之好?这世上,恐怕……没人比你更能喝了……”
司马藉微微一叹道:“有一人,千杯不醉,不是夸张,他好似真的喝不醉。多少酒都不行。”
“还有这等人?那有机会一定要见见……哈,一定是司马兄你信口开河,世上哪有喝不醉之人?”
萧翎心中快慰,觉得找到知己,自然喝酒也就恣意了一些。喝的多了也无妨,对于他来说,每天都可以无所事事,自然有俸禄,有银钱,有权势。尽情享受人生,也是他的职业。
司马藉一笑,没说话。
这时候萧翎的侍从已经上前相扶,因为此时萧翎已经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
“是谢相派来的人。”随从说了一句。
“谁?”萧翎听到“谢相”,突然也是一个激灵,看了看手上的酒杯,微微一笑,然后看着随从道,“那便让人上来。”
侍从道:“可公子……”
侍从说着,看了司马藉一眼,似乎是司马藉在场,来人说话会很不方便。
“无妨。”萧翎道,“让人上来便可,本公子今日是要陪司马兄喝到天明,要做那个……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哈哈……”
侍从先是领命,不多时人已经下去,很快,随着那随从上来几人。都是南齐国相谢汝默派来的使节。
“参见小王爷……”使者一上来,便单膝跪地行礼。这在南齐是最基本礼节,因为小惠王身为亲王,在南齐地位也很尊崇。
萧翎看了司马藉一眼,发现司马藉脸上并无惊讶。他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对外称自己姓李,其实司马藉也早就察觉他是惠王的身份,只是没有揭穿而已。
“你们找本公子,何事?”萧翎微微皱眉,大约是觉得这几个人点破自己的身份,很不识相。
随着萧翎的问话,原本在场的陪客和舞女都停下来看着这面。萧翎的侍从近忙上前,示意让人先到二楼去等候,这些人才零零散散到了二楼。那侍从转过身看司马藉,司马藉端坐如常,似乎是没有知情识趣的意思,而之前萧翎又明言不会避忌司马藉,因而他以侍从身份,不敢出言请司马藉下楼。
“回小王爷,谢相派我等来通传小王爷,到宫里去……”
“什么话?”萧翎有些发怒道,“我在这里喝的正开心,你们让我进宫?等等,谢相是什么人?他住在宫里吗?怎么不是我皇嫂派人来请,而是你们?”
“这个……谢相如今也在宫中,是北边……发生大事……”
“北边?哪?”萧翎喝的有些蒙,脑子有些不太灵光,加上来使说的又不清不楚,他一时想不到事情可能跟北方的魏朝有关。
“这个……我等不能随便在外胡言乱语……”来使知道司马藉在场,本来谢汝默也没准备让他们隐瞒小惠王,但现在他们却不敢开口。
“说!”萧翎喝道。
“是,回小王爷,北方发生战事,江都兵马在淮河之南大败洛阳军,如今正得势北上,太后和谢相命我等前来请王爷进宫,商讨军机大事,还请王爷速速动身。”
萧翎稍微反应了一下,才皱皱眉道:“前几天皇嫂才说,刚开战,这么快……就打完了?嘿,还真快?这不是好事吗?我们齐朝跟江都乃是盟邦,盟邦取胜……哈哈,看来是要开庆功宴了,跟我皇嫂……嗯嗯,还有谢相说,本公子烦事缠身,就不去宫里了。商讨军机这种事,还是交给别人来做。”
来世很为难。这次是谢相给他们下令,一定要把小惠王邀请进宫。
主要因为小惠王虽然现在是个闲人,但他手底下有人脉,很多老将都曾在萧翎父亲逊位之后不问政事。在魏朝内部战事发生重大转折的时候,不管是什么人,都想拉拢到小惠王这个盟友。
“怎么,没听到本公子的话?还要本公子重复一遍?”萧翎瞪着眼前的几名随从,喝道。
“不敢。”几名来使不敢多说话,行礼之后告退。
等人都下去了,萧翎才一脸无所谓表情,坐下来对司马藉道:“这些人,太不识相。我从来都不管这些事,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却总来烦我。”
司马藉一笑道:“你手上有兵有权,他们不来,才不正常。”
“嗯?”萧翎微微诧异,好像听不懂司马藉的话。因为这等话,从来没人跟他说过,“司马兄,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怎的……听不太懂?”
“李公子虽然是闲散人,从来不问政事,但令尊却给你留下了颇为丰厚的产业,在下可是有说错?”
“这个……嘿嘿,司马兄,你既然都知道我身份,就别打趣我了,我这人最不喜欢跟人讲规矩,可人人见了我都讲规矩,唯独在你面前可以无拘无束,你毕竟不是我们齐人嘛。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不用跟那些人一样拐弯抹角。”萧翎语带诚恳说道。
司马藉道:“那我就尊称你一声惠王了。”
“还是叫李公子的好,这称呼听着顺耳多了。”萧翎笑道。
“可我要说的事,跟李公子无关,而是跟惠王有关。”司马藉道,“若你只是李公子,那什么事都可以不去管,那若你是惠王,那齐朝的事,你不管不行。”
“这是什么意思?”萧翎有些不解道,“我不管,他们还能逼着我管不成?”
“惠王,在下问你一句,你有如今身份和帝位,是为何?”司马藉没有解答,反而先问了一句。
“这个……因为我是惠王,呵呵,大概如此吧。”
“那你惠王的身份,是谁给你的?”司马藉继续问道。
这次萧翎无言以对,在他看来,这问题有些深刻,说是谁给他的,照理说应该是他父亲传给他的,但他意识到,死啊面积根本不是在说这个。
“不知道。司马兄,你说。”萧翎道。
“是惠王你的列祖列宗,可以说是你的父亲,也可以说是萧家的先祖,他们打下了江山,给萧家子孙来继承,在下可是有说错?”司马藉道。
“好像,是这么回事。”
司马藉再道:“如今,齐朝国主年幼,便有人觊觎皇位。惠王作为萧家子孙,说与自己无关,似乎说不过去。”
“司马兄是说……谢相?”萧翎收起了轻慢的口吻,他似乎明白了司马藉在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趁乱
萧翎身为世袭的惠王,从小虽然接受了很正统的教育,却没有交给他“权术”,权术这东西,在他看来也是没必要去学的,因为他不愁吃喝不愁用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勾心斗角的事他也觉得累得慌。
以前他所遇到的人,要么是巴结他的官员,要么是敬畏他的,都不会跟他讲权力场上的道理。唯独司马藉,跟他相交可说是毫无目的,而且司马藉身为魏朝人,本身又直爽不喜欢藏着掖着,才会把话说出来。
“司马兄,你觉得我应该……”
“惠王要去何处,在下管不着,不过当下去趟皇宫,总算是无错的。”
萧翎想了想,道:“皇嫂如今带着小侄儿,的确是挺困难,要是谢相咄咄逼人,我这个当叔父的不能坐视。嘿,司马兄,那我们下次再一起喝酒。外面的人会护送你回去,见谅,我也只能请你出来喝酒,下次带你去城外瞧瞧。”
司马藉点了下头,看着窗外。
他已经不奢求能从金陵回江都,现在能走出来,到外面透口气,他也算知足。一会回去还要被人跟着,说是护送,其实也跟押送没什么两样。
萧翎则好似是明白了很多道理一般,借着酒劲,兴冲冲出了望湘楼,往皇宫方向而去。
……
……
淮河前线的战报在四月二十八日下午便传到江都,此时距离前线战事结束还不到六个时辰。
洛阳军的兵马。在淮河南岸近乎全军覆没,不过云锦在最后关头,率军突围,有部分骑兵沿着淮河往东西方向逃走,追击战还在进行中。
因为这场战事实在声势浩大,最后有美中不足的地方,韩健也能理解。他接到战报之后,总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可以稍微疏解。
接下来的战事,会顺其自然的发展,在清扫完战场之后。张行和林詹会率兵往东北方洛州方向挺近。到时候北王军是战是和,意义已经不大。
少了洛阳军这一路人马,东王府可以调集全部兵马来进攻北王军,北王军继续缠斗下去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此时的肥羊不再是江都。而是洛阳。接下来。洛阳将会成为北方各势力所争夺的焦点。
韩健把战报看完,顺带让兵部和礼部的一部分人北上,一场大战结束之后。便是论功请赏。要是后续的奖赏没有跟上,将士也不会为之而奋不顾身。
韩健则是回到东王府,独自睡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下午才睡醒。这是他有史以来睡的最长的一觉。
等他睡醒,江都前来恭贺的官员和士绅仍旧在前厅那边没有散,韩松氏正在负责招待这些人,韩健在得知情况之后没有过去凑热闹。对于这些官员和士绅来说,谁当政关系不大,就是南齐人杀过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也不会有多少改变,他们来祝贺,也不过是趋炎附势。
“健儿,北方的战事,还要继续打下去?”韩崔氏并未去前厅招待来客,而是在后厅,见到韩健,他还是忍不住相问。
“应该到此为止了。就算是叛军溃不成军,我们暂且尚不能攻取洛阳,便只能先休兵。”
韩崔氏毕竟带过兵,对战场上的事她很了解,点头道:“想攻取洛阳,是迟早的事,现在不需东王府出手。人心思归,也是时候休整,江都这半年来损耗巨大,没有一年半载缓不过来。”
东王府就算在战场上取得胜利,却无能力继续扩大战果,不论是北王军,还是洛阳,都非东王府下一步的作战目标。洛阳是北方政治军事中心,少了东王府去争夺,也会有他人觊觎。这时候东王府倒可以暂且坐山观虎斗。
韩健坐下来不长时间,韩松氏便回到后厅这面。韩健和韩崔氏起身相迎。
“二娘,前面那些人可都打发了?”韩健问道。
韩松氏轻轻白了韩健一眼道:“健儿,那些地方乡绅虽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总归是你的子民,你也切莫对他们心生轻慢。”
“知道。”韩健随口敷衍。
“人都已经先走了,我跟他们说你劳累了几个月,要暂时休息一下,都能理解。不过,现下有个人来见,你恐怕非要见不可。”
韩健心说这可是好大来头,居然来了我就要见。难道是女皇回来了?
“何人?”
“易布库使。”韩松氏道。
听到“易布库使”的名字,韩健稍微一愣,将近半年多时间,易蝶可说是毫无音信,就跟女皇一样失踪。现在易蝶突然回来,意味着什么不好说,但韩健却感觉到来者不善。
韩健亲自去正厅见易蝶,韩松氏和韩崔氏都没有作陪。
东王府正厅的门敞开着,韩健到了门口,往里一看,却见易蝶正立在正厅中央,连坐都没坐,应是在专门等他到。
“易布库使,别来无恙?”韩健迈步进入到正厅内,说了一句。
“属下见过殿下。”易蝶躬身行礼。
韩健直接在主座位置就坐,让易蝶坐,易蝶却不接受。韩健道:“易布库使这半年音信全无,可是奉了陛下旨意出去?回来后,可是去拜见了陛下?”
易蝶低着头,一笑道:“殿下何必明知故问?有些事,殿下可以瞒住天下人,却似乎瞒不住属下。”
韩健一笑,他很清楚易蝶在女皇手底下的位置,易蝶是女皇情报系统中的重要人物,她走南闯北,也绝不是一副女儿家柔弱的模样,易蝶身怀武功,不论是获取情报,还是隐瞒身份混在乱党中当细作,她都能做到全身而退。在韩健看来,这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
“那易布库使,可有消息?”
易蝶道:“殿下在派人找寻,属下也在派人找寻。但相信殿下很清楚陛下的为人,陛下离开,我等又怎能轻易找到?”
韩健点头,随口道:“上意难测。易布库使回来,究竟为何?”
易蝶道:“陛下曾下旨,令属下前去洛阳打探情报。属下这半年以来,都在洛阳城里刺探消息,如今有消息,特来向殿下回禀。”
韩健打量着易蝶,稍微沉默一下,道:“向我回禀,也是陛下的安排?”
易蝶摇摇头道:“殿下是陛下委任的监国,属下不向殿下回禀,又能对何人?”
韩健从这话中,感觉出几分生分。以前易蝶为他做事,可说是尽职尽责,做事说话都不会拐弯抹角,但这次从这几句话中,韩健便能感觉到易蝶心有嫌隙。这可能跟女皇的失踪有关,或者是易蝶心中怀疑着什么。
“易布库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易蝶拱手领命,道,“属下从洛阳回来之时,东王府与叛逆的战事尚未告捷,属下打探到,北王府和西王府已经暗自派兵接近洛阳。属下猜想,战事稍有变化,洛阳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韩健点头,道:“还有别的?”
易蝶轻笑道:“属下还曾查到,齐朝曾派使节带国书与洛阳叛逆修好,之后又派上师朱同敬前往洛阳,中途被东王府截下,连国书也焚毁……”
韩健伸手打断易蝶的话,道:“易布库使说的这些,本王早就已经很清楚。易布库使不会认为,你所知道的,东王府调查不出?”
“属下不敢。”易蝶躬身行礼,道,“属下有一事,殿下一定不曾查知。”
“说。”
“属下得悉,鲜卑蛮夷有意在今夏侵犯我朝边境,乎琏可汗会发兵二十万,并协同渤海国十万兵马……”
“什么?”韩健神情冷峻道,“这消息,易布库使又是从何而知?难道,易布库使除了在洛阳打探消息,还派人去了草原和渤海?”
“未曾派人前去,不过有鲜卑和渤海的商旅,都为属下的哨探,是他们带回的消息,说是乎琏可汗亲自派使节到渤海国,名义是为联姻,却为商议出兵之事。因为事关重大,涉及到我中原百姓安危和国祚昌隆,属下不敢怠慢,只好带回消息,告知于殿下。还请殿下示下。”
韩健心中不敢确定易瑶的情报是否准确。
若然准确,现在所涉及的,也并非是江都,而是北王府。
之前老北王杨儒为了攻取洛阳,编造了鲜卑人入侵的谎言,当时杨儒跟鲜卑人是有所勾结的。现在杨儒很可能已遭不测,北王府是杨科当家,而中原又是战事不断一片混乱,此时鲜卑人想趁机浑水摸鱼也并非不可能。
南齐人在隔岸观火等着坐收渔利,但鲜卑人显然没那么好的耐心。鲜卑人跟南齐人的行事方式不同,鲜卑入侵中原,会以劫掠为主要目的,他们选择的时机,自然是中原越乱越好。
当下洛阳新败,各方都对洛阳虎视眈眈,而江都之地内的战事又为彻底平息,鲜卑人要入侵,的确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易布库使旅途劳顿,先行歇息。此事,容本王和朝廷的人商议过,再行定夺。”韩健说着官话道。
“不可。”易蝶作为属下,却直接反驳道,“如今殿下身为魏朝脊梁,如此大事,不能早下定夺,只会令中原生灵涂炭。
韩健起身,怒道:“易布库使这是在教本王做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干他娘的
韩健发怒,是想给易蝶一个下马威,但易蝶似乎不吃这一套。
易蝶道:“属下怎敢教殿下做事,不过属下要提醒殿下,如今陛下将政事托付给殿下,殿下便要承担起魏朝社稷安稳的重任。若殿下将外敌犯境如此大事坐而不理,属下也不得不出言冒犯。”
韩健微微思量,今日这个易蝶,哪里是以前那个见了他毕恭毕敬做事任劳任怨的易布库使?易蝶来,心中是怀着某种成见而来。本来韩健也可以不加理会,但如今易蝶控制着整个慎刑司体系,弃而不用,朝廷一边的情报系统也将陷入瘫痪。
“外敌犯境,如今也由不得江都来为之劳心。不是北王府应该更担忧?”韩健语气稍微平和了一些,道,“明日,本王自会给易布库使一个答复。请回。”
“是。”易蝶没多说,行礼后告退。
等易蝶走了,韩健仍旧坐在原位,脑子里也在盘算鲜卑和渤海国入侵之事。
照理说,鲜卑和渤海国犯境,跟江都暂时刮不着边,外夷侵犯中原,北王府首当其冲。仅仅是因为他是女皇钦命的“监国”,便要为此而殚精竭虑,韩健觉得有些自寻烦恼。但怎么说,外夷入侵都是涉及到中原百姓福祉的大事,他要彻底袖手旁边也说不过去,尤其是在江都自树魏朝正统的情况下。
韩健回过头把事情跟韩松氏和韩崔氏一说,两人心中也有些担忧。尤其是韩松氏认为,这次鲜卑入侵中原之后,大肆劫掠,到时候江都北部一些区域也难以幸免。
“健儿,你准备如何应付?”韩松氏再次征求韩健的意思。
韩健道:“按我的想法,我们可以以此为契机,先跟北王府和谈,双方罢兵。再将此事公告天下,令天下人有所防备,如此一张扬。鲜卑人发觉阴谋败露。或许会打消入侵中土的念头。”
韩松氏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休兵,的确是互利互惠的好事。健儿,你早些安排前去和谈的使节。这些日子你太忙碌。好好休息一阵。一些琐事。我和你三娘打理便是。”
“嗯。”
韩健手头上的事不少,涉及到军事的,他不会转接给韩松氏和韩崔氏。但一些政务上的事,毕竟韩松氏和韩崔氏打理东王府十几年,做事比他有经验有分寸,韩健也想给自己减负。
……
……
洛州城南,江都的十几万兵马已经杀到,此时的云锦,带着不到几百明骑兵仓皇逃进了洛州城,试图倚靠城内的几千驻军跟东王府做最后的周旋。
洛阳军兵败,云锦也清楚自己要承担怎样的罪过,作为“新皇”的股肱之臣,本来他也是被寄予厚望的,但这场战事却以洛阳军的惨败而收场,他心中也哦与诸多不服。为何当年的韩信可以背水一战而得胜,我便不可以?
云锦撤到洛州城,也是希望北王军的援军早些过来,如此便可以重挫驻扎在城外的江都兵马,洛阳军也能重拾威望。
但在云锦带着残兵到了洛州城五天,不但江都兵马大营那边没有展开攻城,连北王军一方也没有丝毫动静。
各方似乎都将洛州城给忘了。
云锦接连派了几批使节前往北王军军营,也都是一去不返。云锦不知道这些求援的使节是被扣押,还是说半途就被江都兵马所擒获。他也只能在洛州城焦急等候消息。
六月上旬,整个洛州一线风平浪静。本来云锦以为江都兵马在淮河一战得胜之后,将会一鼓作气与北王军开战,却也没想到战事会转为相持。便是洛州城,江都一边似乎都不想收复。
而在洛州城内,一些不安定的因素开始蔓延。因为本来洛州便是东王府治下,这些年东王府又轻税赋徭役,百姓安定富足,在洛阳军进城之初,百姓也以为生活不会有太大改变,但事实证明,洛阳军完全是将洛州当成是占领区,而在其内嚣张跋扈,抢劫以及欺男霸女之事多有发生。而为了战事,也不断加税,令百姓怨声载道。
之前洛州百姓再怎么心有不甘,却也知道洛阳军风头正盛,东王府一边则是龟缩不出。但到了现在,洛阳军被打的如丧家之犬回到洛州,城内百姓便也觉得东王府兵马随时都会杀回来,便在城内生了不少事,令云锦也很头疼。
本来洛州军政体系之下还有不少文官,但洛阳军进城之后,为了维持新皇正统,云锦亲自下令将曾顽强抵抗的一些东王府官员斩杀,而找了一些军中的文官来担任城中军政官员。因为这些人没有治理一方的经验,在当政之后又以军中做派来强行要求百姓遵令,百姓稍有不从便有杀戮之事发生,使得洛州的衙门跟百姓之间仇怨很深。
如今江都兵马驻扎在城外不到二十里,随时都会攻城,城内又各种不安定因素,云锦也是没有丝毫办法。他只能先上表朝廷,先告罪领罪,再看看接下来的反应。
云锦不想这么灰头土脸放弃洛州,在他看来,就算是只有几千兵马,也完全可以驻守洛州很长时间,江都兵马没有马上攻城已经证明洛州是很难啃的骨头。现在他要等到的,是朝廷的“宽恕”,再者是从洛阳或者是从东边过来的援军。
只要等到援军,洛州的困局自然而解,到时候他仍旧是功臣。
可这一等,便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到六月中旬,北王府那边仍旧没有过来援救的意思,相反,北王府接连撤出几座城池,战线似乎在一点点向北缩。云锦感觉到,若是北王军再这么不战自撤。用不了多久,便是北王军想过来援救,也会因为道路太远而不得。
在得到北王军撤兵的消息之后,云锦的众多手下也开始躁动。
这些将领,原本是准备跟着云锦出来“建功立业”,这些将领在原本洛阳军政体系中算不上是绝对的要员,只在杨余登基之后,他们才得势,效忠新皇,要拿出足够的本事才会得到重用。本来这次出兵。就算是不能一举扫平江都,军功却也不在话下。他们也不会料到,几场战事下来,会被打的如此狼狈。洛阳军出征时候的七八万兵马。到此时只剩下城内的几千老弱残兵。有很多还是强行征的洛州内壮丁。
“云将军,看样子北王府那边是不准备派兵过来,我等还在城里等什么?不如……带兵撤回洛阳。”属下还是怂恿云锦撤兵。
最早时候。但凡有在云锦面前说撤兵的人,都被打了军棍。但久而久之,城内也开始人心惶惶,这时候来提撤兵的人也就多了,云锦想阻止也阻止不住。
“这般回去,如何跟陛下交差?到时,你我还不是要被军法处置?”云锦心怀疑虑道。
手底下的军将也颇感为难。
不管在任何时候,打了败仗都是要承担责任的。就算他们不是“主犯”,也是“帮凶”,谁叫当初云锦准备背水一战的时候他们没有出言阻止?
“云将军,不如……反了吧!”终于有人把心藏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云锦冷冷打量着在场众人。他不是不想反,而是在等手底下的人给他一个满意答案,那就是跟着他一起反。
现在看起来,他手下只有几千老弱残兵。但云锦也很清楚,现在洛阳守备也很空虚,加上他身为杨余委派的主帅,等于是控制着整个洛阳的守备。他带着这几千兵马回去,是很有可能杀进洛阳城。
“将军,反了吧!”手下的人又有跟着附议的。
然后,更多的人开始附议。似乎都知道,现在在城里等下去是在等死,回去就是被砍头或者是从军生涯就此终结,以后还要矮人一头过日子,一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想建功立业,似乎也只有铤而走险一途。
云锦本来神色冷峻,但突然好似缓和,叹口气道:“我等就算是谋反,能进的了洛阳,恐怕也出不来。”
手下的人有很多没听明白的,但一些幕僚却很清楚当前的处境。
就算是云锦带着兵马回去杀进洛阳城,把杨余给杀了,自己当了皇帝。他也没几天好日子过。
因为现在的杨余,少了云锦这七八万兵马,便已经是砧板上的肉,谁都准备宰他一刀。
云锦带着兵马回去造反,正合那些对洛阳城有所觊觎之人的意。这样不管是北王府还是西王府南王府,甚至东王府,都有了勤王复国的由头,到时洛阳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状态,撑也撑不下去。
“云将军,我等随着您做事,您说一句,我们绝不迟疑。回到洛阳,杀了那些奸佞庸官,就算是能过一天舒心日子,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对,对,过一天的天王老子,也比一辈子受气强。”手下的人附和。
云锦目光也带着几分迟疑。
云锦听明白手下人的意思,回到洛阳,就准备破罐子破摔,把一些看不顺眼的人给杀了,自己当几天洛阳的土皇帝,烧杀抢掠。等哪路的兵马临近洛阳城,他们便撤出洛阳,落草为寇或者是据城为一方豪强。反正魏朝内部已经四分五裂,到时候也未必有人会管他们。
到时候各方为争夺洛阳便会争的头破血流,我再筹集兵马,随时准备东山再起,说不定也能成为下一个汉高祖!
有了这想法,云锦心中便也有几分豪气万丈。
“干他娘的!”云锦喝道。
手下的人纷纷跟着喊道:“干他娘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弄巧成拙
前线战事得以缓解,东王府一边也相对平静了许多。东王府上下在意的是论功行赏,而朝廷洛阳派系的人则关心江都兵马何时继续北上,光复洛阳。
韩健却在为鲜卑和渤海将要入侵之事而烦忧。接连几天,他找了东王府和朝廷的一些官员商量了此事,基本的论调是,先与北王府和谈,让北王府先回去抵御鲜卑和渤海人。
一场才持续了半年的战事,便已经令中原一片萧条,而江都作为主战场,破坏更甚。江都需要一段时间来休整,这一点就连朝廷一些官员也理解,除非是激进派。现下洛阳军新败,看似可以一鼓作气拿下洛阳城,但北王府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几天时间里,韩健就鲜卑和渤海入侵之事便跟顾唯潘商讨了多次,顾唯潘算是洛阳派系中庸派的代表。在顾唯潘看来,外敌面前,魏朝内部的纷争可以暂时化解。毕竟顾唯潘始终认为,现阶段魏朝内部的矛盾,可以通过政治层面来解决,而不需要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打。
“顾太傅,第一批和谈的使节已经派出去,这次使节名义上是奉陛下的旨意前去和谈,如无意外,十天左右便会有消息传回来。”
顾唯潘听到韩健的话,微微迟疑道:“陛下那边……”
韩健微微摇头道:“还在找寻,我九娘以及东王府不少人已经入蜀,但现下仍旧未寻到陛下踪影。”
“那和谈的条件。可是北王府弃暗投明,不再支持洛阳的逆臣?”顾唯潘再问。
韩健再摇头道:“眼下不是计较这些场面事的时候,顾太傅之前不是也说,最着紧是抵御外夷?”
顾唯潘老脸有些黑,在他看来,既然是和谈,就要谈的彻底。杨余要是没有北王府的支持,现在可说是没有翅膀的鸟,他自然认为韩健就应该趁机跟北王府提效忠之事,如此一来。北王府名义上便仍旧效忠于女皇。对之后光复洛阳有莫大好处。
韩健道:“现在战场主要凝结在洛州一线,北王军接连撤兵,看来已无心恋战,等北王军撤出江都地界。江都兵马会攻取洛州。战事也将告一段落。”
“早些结束的好。不过……洛阳之事,东王还是上心一些。”顾唯潘道。
韩健明白顾唯潘这是在时时提醒他别忘了要光复洛阳。
现在不是他不想光复洛阳,实在是江都没这个能力。光复洛阳。已经不单单看洛阳城的军事防备,而是看其他几个势力的脸色。这时候,其他的势力也都在观望中,谁都不想当出头鸟。谁打洛阳,将意味着要先承担局势恶变的责任,而这一方也必然会成为其他几方攻讦的对象。
韩健刚回东王府,便有人来报,说是南王府使节已经进城。
南王杨洛川派人来,明着说,一方面是来商议盟约之事,再者是来送“嫁妆”。
盟约是韩健在豫州之时所订立的,而嫁妆则是杨苁儿成婚的嫁妆。韩健提前得知,杨洛川不但送了一些象征性的衣物和财物来作为嫁妆,还把杨苁儿的陪嫁,也是杨苁儿的妹妹杨娥给送了来。
韩健对于自己的老丈人杨洛川没什么好感,杨洛川在江都危难之时可说是没提供任何援助,反倒想以一万兵马来挟制江都周围局势。但最后的结果,是这一万兵马被东王府所“收编”,这次杨洛川派人来,说大天了也是为这一万兵马的事。
“让使节直接到东王府来见。”韩健道。
过了小半个时辰,使节才风尘仆仆抵达了东王府。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很精明,留着山羊胡一副年老持重的模样,韩健却对其心怀戒备。
“草民见过监国殿下。”这人一上来,迎头跪倒,口中近乎是喊着说道。
“草民?”韩健微微皱眉,东王府和南王府承魏朝一脉,官员之间的品级也是共通的。南王找人来,总不至于找个无官无品之人来当使节?
“正是。”来人跪在地上,头仍旧低着,“草民乃是一介布衣,因而不敢在监国殿下面前造次。”
韩健这下有些弄不懂杨洛川的用意,既然是派使节来,找个布衣来,难道其中有什么隐含?
“阁下起身吧,不知怎的称呼?”韩健道。
听到韩健的话,来人才从地上爬起来,好似是肩膀和腿脚都不太利落,起来的也比较慢。
“草民不敢在监国殿下面前说出贱名,免得污了监国殿下的尊耳。”
韩健听这话好似很恭敬,但却有种暗带嘲讽的意思。
韩健冷笑道:“本殿下的尊耳,随时都可能污,不差你一个。”
那人嘿嘿一笑道:“草民姓斗,叫斗升,无名无号,真是……不提也罢。”
斗升?韩健想了想,这名字似乎耳熟。再一想,似乎是魏朝一位很有名隐士的名字。
韩健之前听说过这个斗升,是因为他在一些民间流通的传记小说中见过,在他十岁左右时,便在江都买过关于斗升的小册子。在那上面,斗升是个无官无品却为普通百姓撑腰的“讼师”,说白了就是个松棍。后来因为得罪权贵,便隐居深山不出世。而他的师傅好像也很有名,时间久了韩健记不清楚,但隐约记得,斗升背后有个什么的学派,在魏朝也曾属于大学派,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人犯了政治上的忌讳,学派才逐渐凋零。但其学派中也出过不少大人物。
“斗升?好名字。”韩健微微点头道,“斗先生是为何人而来?”
斗升没想到韩健在之前还与他针锋相对,在听到他名字之后便以“斗先生”来称呼。他很惊讶。心想,难道这个毛头小子还能听说过我这个老朽不成?
“监国殿下说笑了,草民身为豫州使节,自然是奉南王之命而来,为的是见……监国殿下您。”斗升笑呵呵道。
“那为何事?”韩健再道。
“这个……南王的信函没有对监国殿下说清楚?”斗升装糊涂道。
韩健坐下来,看着低头哈腰的斗升,心说这肯定不是斗升的真实性格。传闻中的斗升可说是心高气傲,什么人都看不起,而南王能请他出山,而且上来便委以重任让他来讨那一万兵马。肯定是信任他的能力。这样的人。在韩健看来就好像泥鳅一样,表现出怎样的姿态,并不代表这是他真实的姿态。
“斗先生何必如此惺惺作态?”韩健笑道,“本王见到先生你。便在想。你是准备以何种方式讨回那一万兵马。这才是本王心中所不解。”
斗升也没想到韩健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他陪笑道:“监国殿下说玩笑话了,南王可没有命在下来……什么讨回什么东西。听闻监国殿下跟齐人借了不少东西,但似乎未跟南王借。这无借,又谈何要还?”
韩健冷冷一笑道:“你的意思,这一万兵马,南王将置之不理了?”
“当然也不会。”斗升仍旧低头哈腰,笑盈盈道,“南王说了,‘这些人背叛主上,心生异心,便是要回来又有何用?就算他们图富贵跑了,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一并处置了就是,这种事还是要引以为戒,不能让其他将士作出仿效。军中法纪还是要言明。此事,就交给你来做了。’监国殿下,您看,这是南王的原话。草民不过只是复述了一遍,有不敬的地方,监国殿下可要海涵。”
韩健心说这个斗升还是挺不简单。先不论斗升的话是真是假,便说豫州的一万兵马改换旗帜,在难忘看来便是不可饶恕之事。
之前韩健有所耳闻,在南王平息了豫州内部的骚乱之后,便以酷法惩戒过一些参与了谋反的官员和军将,甚至将一些人满门抄斩来做到杀鸡儆猴。不过那次杨洛川所针对的是军将和官员,没有扩大到士兵的层面上,因为是个军将都知道,遇上谋反,一般是主将的事,而与手下的士兵无关。
要是这次杨洛川想大开杀戒,也并非没有可能。斗升这话看似说的轻松,却好像在提醒他,你要是不交出这一万兵马,他们背后的妻儿老小可一个都活不成。看到时这些人还会不会为你卖命。
韩健轻轻一叹,道:“如此说来,这些人的确是两面三刀。看来,本王也要先杀了他们才是。”
“啊?”斗升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淡,他没想到韩健会说这等话。
“不是吗?”韩健一脸严肃之色,“要是让南王先将他们的妻儿老小都杀了,他们留在江都,迟早会成为隐患,那就不如先杀了,杜绝他们再生异心。斗先生认为此计如何?”
斗升一笑,露出个“我小瞧你”的神色,道:“监国殿下此计甚好,不过付诸实施却有难度,就要看哪边的动作更快了。不巧,草民在离开豫州时听闻,南王已经准备动手杀人了,而且还命人将消息带来江都,不知监国殿下可有听闻?”
韩健这下知道,什么杀人之事根本是子虚乌有。但有些事,不需要发生,只需要让人信就行。
南王不需要杀人,只需要找人来散播谣言,让那一万兵马知道,那在军中便会产生哗变。而这一万兵马,现如今都在北方前线,要是这一万兵马心生恼怒,继而军中哗变,就好像一锅粥里有一颗老鼠屎,蒸锅粥也就臭了。
“斗先生这是在威胁本王?”韩健冷声道。
“不敢,不敢。”斗升笑道,“草民说了,南王让草民来江都做的事,都已经言明,没有任何要藏着掖着的。南王是否会杀人,草民也的确不知,但却知道,是有人把消息传到了江都来,至于是谁,草民也说不好。草民在南王看来,终究只是个外人。监国殿下认为,南王会把机密之事跟一个外人详说?”
韩健起身道:“既然如此,斗先生便请回,本王有事做。”
斗升笑道:“殿下是想马上派人去北方知会,要把那一万人都杀了?恐怕来不及,草民听说,南王先草民一步,已将此消息传往江都之地,相信现在,军中上下早已得悉了这消息。而且,南王还将消息不小心走漏给洛阳一些商贾,大概这些商贾会把消息带给洛州城内,还有北王府似乎也知晓了这个消息。太复杂,草民也说不清楚。看来……”
韩健见斗升在那一本正经地说,便知道这斗升是很不简单。斗升说了这么多,其实很可能这计谋,就是斗升跟杨洛川提的。只要令江都阵中发生哗变,再将消息通知给洛阳军和北王军,以现下云锦的处境,他还能不趁机反攻出来,做殊死一搏?
“斗先生说这些,本王有些听不懂。”韩健道,“就算消息外传,又有何关系?”
斗升又是稍微一愣,心想,刚才还那么聪明狡猾的人,会一时间糊涂到听不明白?
“监国殿下,可是要让草民复述一遍,陈述利害?”斗升问道。
“不用了,只是要先告诉斗先生一声,那一万兵马,在下已经送回到豫州境内了。本来他们便是代表南王府助朝廷抵抗叛军,如今得胜,他们也是时候返回故土。”韩健笑道。
“什么?”斗升这下瞪大眼.
斗升意识到,要是韩健的话为真,那事情可就乱套了。
本来南王要杀那一万兵马亲眷的消息传到江都来,是为了令那一万兵马心生恨意,继而在军中哗变。但若是这一万兵马已经在豫州境内,在得知这消息之后怎会轻易善罢甘休?到时候,这一万兵马岂不是要直接往豫州城去,将豫州之地闹个天翻地覆?
“监国殿下莫开玩笑,如今战事尚未平息,殿下怎会将兵马遣回?”斗升笑着,不过脸上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的自信。
韩健笑道:“斗先生说错了。那一万兵马,本来就非东王府的兵马,我东王府留下,难不成还要给他们论功请赏不成?”
斗升长长吸了口气,他此时,只能希望韩健说的话是信口开河,否则他这次是回不了豫州。(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纵虎
斗升本以为韩健的话不可信,可当他回到驿馆,焦急不安等到晚上,才有人回来回禀,本东王府“收编”的一万兵马,果然被遣送回了豫州。只是其中几位参与了军变的将领,被韩健留下,而那些将领本身也是朝廷安插在豫州军中的细作,现在他们不过是回归本职。
斗升得到消息之后,沉默了小半个时辰没说一句话。很多事,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也令他的筹谋全面落空,而且还要面临这一万兵马在豫州境内生事,继而他也要被南王追责的问题。
在他看来,好在他给南王所提的建议中,没有真正把这一万兵马的亲眷都给杀了,只是传谣。现在只要消息沟通及时,这一万兵马也会正视听,知道亲眷被杀只是谣传。
虽然事情有转机,但在斗升看来,仍旧很恼火。
“先生,我们是否回豫州?”随从官员上前问斗升。虽然随从是官而斗升为民,但这些官也都很敬重斗升,知道他是如今南王府得势的人物,南王很多事都倚重于他。
“南王交托的任务没有完成,这般回去作何?”斗升开口道,“我们要小心防备东王,南王交托下来的事,未必好办。”
随从官员自然领会其中的意思,这次南王也绝不仅仅是让斗升来送嫁妆,谈谈盟约。
……
……
紧接着,是洛州洛阳军撤兵的消息。
洛阳军撤兵近乎是一晚上的事,原本城内所驻扎的六千多兵马。在一夜之间离开了洛州。
因为一夜的兵荒马乱,城内的百姓都躲在家里,不敢去外面打听消息。等到第二天早晨,街路上开始敲锣打鼓,说是洛州的“贼军”都已经撤了。
随后,洛州仅存的一些小吏,在乡绅的配合下打开了城门,迎江都的兵马进城。
此时城外军营中,张行得知了这消息也有些失措。因为洛阳军撤的十分果断,提前没露出任何征兆。当下江都兵马刚刚得胜。将士之间蔓延着一种傲慢之风。使得斥候连洛州兵马撤兵这么大的事都没提前查知。
“张将军,林将军派人过来,商议接防洛州之事。”手底下的军将过来通禀张行。
“告诉来者,进城之事由林将军负责。左军暂且不动。”
“是。”军将领命而去。
等洛州之外的事情都安排好。张行还是有些不安。这次洛阳军的突然撤兵。他没有提前发现而去追击事小,若是这路兵马回到洛阳,那将意味着这次的差事没有完成。兵不血刃南下洛州。并非是东王府安排的战略,东王府是要务求全歼这一路的洛阳兵马。但之前没有形成合围,已经是出错,那也是一位内他自信城内的洛阳军跑不了。
“马上传信给东王,将这里的情况如实上禀。”张行对手下的人吩咐道。
“可张将军……我们不马上派兵去追?如今叛军刚撤出不到五十里,追赶的话……来得及。”
张行思考了一下,摇摇头道:“不用。现在重点要在洛州布防,东王有令,拿下洛州战事便可休整。既然叛军撤出,我们就先在洛州驻扎,等候东王府和朝廷的人过来拟定功绩之事。”
张行让人把传信送走,突然也有几分不安。这要是让东王知道,他所驻守的洛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自己竟然提前浑然未觉,这岂不是说明他指挥不利?
……
……
当韩健在东王府内得知到前线的战报之后,当下气的一拍桌子而起,将旁边坐着的韩松氏和韩崔氏,以及侍立在他旁边的杨苁儿吓了一跳。
“健儿,何事如此动怒?”韩松氏问道。
韩健恼火道:“这个张行,居然让洛州城内的叛军撤走了都懵然未知,之后还没有派兵追击,只是报信过来。你说我怎能不气?”
韩松氏这才知道不是前线上战事有所疏漏。
“这也是好事。兵不血刃,拿下洛州,有多少江都儿郎不至于为此而血洒?”韩松氏开解道。
“二娘,这不是不战而胜的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战,而且要战的彻底。这些兵马回到洛阳,岂不成了洛阳之隐患?”韩健道。
“隐患?”韩松氏看了韩崔氏一眼,“健儿你是说……”
“云锦撤兵,定然并非洛阳的旨意,也就是他私自撤兵。本来云锦便遭遇大败,如今出征者十无一归,他岂是为回去领罪?这不明摆着,他是要回去造反?”
韩松氏蹙眉道:“健儿,你是否多虑了?云锦好歹也是魏朝名将,当初在北方也是立下赫赫功劳,他不会……”
“现在不是云锦想反,是情势逼着他反。他要是不反,他就要死,他手下的军将也都难以活命。现在鲜卑和渤海将要入侵,北王府自然无暇去管洛阳之事,而西王府和南王府巴不得有人撬开洛阳的大门,先在洛阳城里折腾一番,而我们也没有能力出兵洛阳。这时候,云锦要是在洛阳城周围生乱,谁能管得了?”
韩健这一说,韩松氏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说白了,现在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没闲工夫去管洛阳。或者是想管而不能管。
要是云锦真的准备造反,洛阳城守备空虚,而云锦的手下又是被“逼上梁山”,就算是最后云锦不能攻进洛阳城当他的皇帝,也会把洛阳周边闹的天翻地覆。
“健儿,可还有补救之策?”韩崔氏在一旁问道。
韩松氏也看过来,在她二人眼中,现在韩健做事很成熟,很多事都可以安排的很好。
韩健叹口气道:“要是有良策,我也不至于如此动怒。不过……从道理上来说,洛阳生乱,对江都也并非坏事。苁儿,你可是认为如此?”
杨苁儿本来就是个端茶送水的,在韩健的姨娘面前,她已经学会了低调做人,这次出来商议事情,她也准备好一句话不说,却没想到韩健会问她的意思。
“嗯。”杨苁儿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韩松氏也随之叹口气。她明白韩健所说,正是因为东王府把洛阳看成是自己的,所以韩健才会关心洛阳周边的安定,但若是站在枭雄的立场上,洛阳生乱,反倒比安定更利于未来江都光复洛阳城。(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落花有意
金陵,望湘楼上,萧翎和司马藉正在对弈。此时正值夕阳西下,似乎两人的精神也并非都在棋盘之上,一个下的漫不经心,另一个则是不时注意窗外的风景。
“司马兄,要说这风景,我在金陵里走了不少地方,就数望湘楼最好。坐在这里,可以一览风景,不管是下下棋还是听听曲,都有一番味道。到了晚上,再把我王府里的舞姬载过来舞上那么一曲,醉意而归,人生之快意莫过于此。”
萧翎说的有些飘飘然,好像沉醉在自己编织的美好生活中。
司马藉却是一笑,微微摇头道:“个人所求不一样罢了。”
萧翎讪笑道:“司马兄可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不过无妨,交朋友嘛,爱好不同我们可以求同存异。就说这下棋……司马兄棋艺似乎不怎么好,下了这几盘,司马兄似乎有意在让我啊。”
司马藉看了看棋盘,棋面上他又是输了。
本来他就不擅长下棋,而萧翎的棋艺虽然及不上李山野,却也是年轻才俊中的翘楚,毕竟教授萧翎棋艺的,不是国手,也是棋艺大家。
“在下本来就不擅于此,输也正常。若是我一位朋友,李公子未必会如此轻易取胜。”司马藉若有所思道。
萧翎有些茫然道:“司马兄总在说你那位朋友。司马兄的这位朋友到底是何来头?他除了酒量好,会作诗。武功好,难道棋艺……也很擅长?”
司马藉微微一笑道:“不知李公子可是看过连环画?”
“这个……自然是看过的,都是北方流传过来的,粗制乱造,不过我有几本原版,制作很精良。司马兄也有兴趣?”提及连环画,萧翎也来了兴致,逼近不过他手头上凑了不少“精品”,也是他颇为得意之事。
司马藉摇头道:“不必了。连环画这东西,便是在下这位朋友创造出来的。连雕版也是他亲自画。找人刻出来。每次有新的刻板出来,他都会先拿来与我们看。”
“哎呀,真有这等奇人?”萧翎惊讶道,“司马兄说的。我都想见见这位仁兄了。不知道他高姓大名。现在身在何处?”
司马藉叹道:“李公子应该是没机会再见到。他曾来过一次江都,不过很快便销声匿迹,之后便独自回到北方。”
萧翎皱着眉想了想。突然恍然道:“那司马兄一定说的是北朝的东王了。我听说过他,现在在北方,他接手东王府,听说做的风生水起……咳咳,可能形容不太贴切,毕竟他是东王嘛。唉,说起来我也是王呢,怎么当个王,也有这么大差距?回头我是不是也找人去刻板连环画去?”
司马藉没理会萧翎在那絮叨,继续看着窗外。
望湘楼的三楼,从窗口往西南方向看,正好是秦淮河,尽管秦淮河有名的是夜晚的花船,不过在白天,尤其还是夏季晴朗的白天,半个金陵城的风景都能收入眼底。登高望远,司马藉的心境也跟着开阔了一些。
却在此时,楼下有一辆被众所随从护送的马车停下来,而马车也正是停在望湘楼的门口。
继而,从马车上下来一名女子。这女子,只是一身普通青绿相间的长裙,却有种说不出的轻盈,好似走路都可以飘然而起。重要的是,这女子一下马车,很多随从便围拢上去,女子一摆手,那些随从才各自退下。继而那女子进到望湘楼中来。
“司马兄在看什么?不如,我们再下一盘?索性无事,到晚上,我请了个戏班过来,你或许还没见识过我们的南戏,有几个名角,戏唱的很好……我都学不上来。”萧翎又在一旁啰嗦道。
“有人上来了。”司马藉突然说了一句。
“嗯?什么人?”
萧翎看着楼梯口方向,半天之后,才有人上到楼上来。却是刚才那名女子。而那女子的随从,则大多数都留在楼下,随她上来的只有两名身材魁梧的汉子,一看便知道这两名汉子是军人出身,而且是佩带着刀剑。
“哈。真是巧。”萧翎见到女子,哈哈一笑,起身来,险些把椅子撞倒,回头看了摇晃的椅子一眼,萧翎朝那女子打了招呼,“小侄女,这么有工夫出来喝茶?”
听到萧翎的称呼,司马藉心中略微一惊。
萧翎是什么身份,他是惠王,是当今小皇帝的堂叔,当今太后的小叔子。他称呼小侄女,不用说这女子也是皇家中人。
女子见到萧翎,神色一变,似乎萧翎在望湘楼也并非在她预料之内。不过女子却是随之望了司马藉一眼,出于礼貌,司马藉还是起身走到萧翎的身后。
“见过皇叔。”女子走上前,欠身行礼道,“皇叔也这么好兴致?”
萧翎哈哈一笑道:“我天天都这么好兴致。小侄女,给你介绍我一个朋友,就是这位司马兄,他大名司马藉,咳,没有表字。司马兄,这是我皇侄女,也是当今陛下的姐姐,长公主永丹公主……”
司马藉这才知道这就是传闻中的永丹公主萧旃。
萧旃在金陵城中算不上有名,但因为人们总爱拿南朝和北朝相比,北朝皇帝驾崩,长公主便登基为帝,而南朝的皇帝则是把皇位传给了小儿子。民间也总会拿永丹公主和北朝的宁曦公主相提并论,因而司马藉对“永丹公主”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见过公主。”司马藉只是淡然拱手行礼。
“客气了。”萧旃一笑,目光从司马藉身上转回到萧翎身上,“皇叔,侄女还有事要做,便不做打搅。先下二楼。一会,要见个人。”
“哦。要见人?要不,我和司马兄把三楼让给你?”萧翎笑道。
“不必了。侄女不敢打搅皇叔观赏风景,再者,侄女的事并非着紧事,只是不想外人打搅。”
说着“外人”,萧旃看了司马藉一眼,好像话意有所指。
司马藉跟韩健久了,虽然学不到韩健的精髓,却也能似模似样。在这种时候。韩健总会提点他。把自己当透明的就好。
“那我就不送小侄女下去了。嘿嘿,小侄女谈完事情,上来一起吃顿便饭也好,好些日子没见你。三个月……不对。年后就没怎么见。也不知你去了哪,上次我进宫还跟皇嫂问起过你,皇嫂也不说。只说你有事要做。”
萧旃听萧翎啰嗦,好似早就习惯这个皇叔说话不着边际。轻轻一笑,看起来很优雅,继而再行礼,随之带着随从去了二楼。
等人走了,萧翎和司马藉重新坐下,萧翎一叹道:“我这个皇侄女,什么都好,就是对人爱搭不理的,都快二十了,连个像样的驸马都没看上,却总是跟那个朱上师混在一块。弄的我都以为她要招朱上师为驸马了。”
司马藉对于萧旃不熟悉,对“朱上师”朱同敬可是熟悉的很,而且两人也多次照面。这次强留他在金陵的,也是朱同敬。听萧翎提及朱同敬,司马藉自然心中火起。要是在江都,他早就破口大骂了,但他现在身在金陵,心中有火也只能忍着。
“李公子不是也一样?”司马藉随口道。
“这怎么一样?我是心有所属,本来我皇嫂也给了张罗,要给我娶王妃,但我心中实在牵挂一人,唉,说起来,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了,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萧翎表现的好似一副神情模样,长长一叹,但随即又表现的几分不太正经的神色,“不过咱男人嘛,嘿嘿,就算是心有所属,女人却总是不缺的,我王府里的女人多的是,还不是想要就有?只是……我跟那些千依百顺的女人在一起,没有跟她在一起时候的感觉啊。”
司马藉跟萧翎认识有一段时间,听萧翎提及那个“梦中情人”也有几次。之前司马藉也问过萧翎关于这个女人的事,但萧翎去死活不说,认为这种事是秘密,不可以分享。
“司马兄,你可是有中意的女人?”萧翎最后看着司马藉问道。
司马藉微微摇头。
“大丈夫何患无妻,嘿,要是司马兄喜欢,我随时给你找十个八个,不过看样子你也不想要,哈,那我就先给你记下了。就算将来你回到北朝,相信你那个朋友……就是东王,也会帮你找的,唉!可怜我,只能望着这秦淮河,思念佳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司马兄,你这两句诗,真是说到我心坎去了。”萧翎又是一副自怨自艾的神色道。
司马藉心中暗骂萧翎在那惺惺作态。在他看来,既然萧翎贵为惠王,在南齐还不是勾勾手指头女人便会投怀送抱,他看上的女人,还有“不从”的?
“这首诗不是在下作的,还有,用在这里不合适。”司马藉道。
“又是你那个朋友作的嘛。嘿,这东王,还真是个全才。”萧翎道,“你说不合适,其实合适的紧。我这位梦中佳人,对所有男人都不屑一顾……”
“她喜欢女人?”司马藉眯着眼问道。
“那倒不是。”萧翎道,“别这么恶意中伤她好不好?我说她对所有男人不屑一顾,是因为她生性很冷淡,虽然落入风尘,但却是洁身自爱,本王曾邀请她到府上歌舞助兴,她也只是抚琴一首,那琴音……真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琴声中似乎也藏着对另一人的思念……你说,我怎能不心碎?”
司马藉一笑,他算是听明白了。这萧翎看上某个女人之前,那女人已经心有所属。说好听点,这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难听的,这就是犯贱,知道女人心不在自己还去追求,这不是自讨苦吃?
司马藉问道:“那李公子可知道那女子心中所牵绊的,是何人?”
“我知道就好了,非将那男人大卸八块……嘿。说笑呢,强扭的瓜怎甜?我正是不知道,所以才烦忧,之后她便如雨蝶一般轻飘而去,芳踪无影。不过我听说,她是对一个弹琴的很有意思,而且也是……你们北方人,那琴谱还是从北方流传过来的呢,叫什么……长亭外,在你们北方似乎也很有名。”
本来司马藉正拿着茶杯。喝了口茶。闻言一咳嗽,差点把茶都喷了出来。
“司马兄,你怎的了?”萧翎问道。
“没事……”司马藉道,“李公子说的那位女子。应该是千素栎千小姐吧?”
“嘿。你也知道?”萧翎提起精神笑道。
“嗯。我想李公子你也不用太纠结她心中记挂的是何人了。这个人,在下认得。”司马藉道。
“你认得?”萧翎先是惊喜了一下,心说找了这么久。终于知道是什么人了,随即一想,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觉,“莫非不会是你……那位朋友?”
“嗯。”司马藉点头。
“东王?!”萧翎当下拍案而起,好似好怒的公牛一般,围着桌子不断踱步,走了半晌,才重新坐下来,沉声道,“回头,一定要跟他好好比量比量。我为了千小姐,可是苦练琴艺,只是为打动她芳心……等等,我记得东王前些日子应该是成婚了吧?”
“嗯。”司马藉再点头。
“娶了谁来着,哦,我想起来,一个是南王府的二小姐,事情还挺轰动的。另一个好像是什么大学士也不知道是什么首辅的女儿,艳福不浅哪……千小姐知道这事,还不是要难过到流泪?真是替她感觉不值……”萧翎突然又含情脉脉在那臆想菲菲。
“要不,李公子找到她,去安慰她一下?”司马藉神色怪异问道。
“她在哪我都不知道,怎的安慰?等等,我叫人去打听一下应该就知道,那个谁……”
萧翎这一喊,等在角落里的随从马上小跑过来:“公子有何吩咐?”
“去打听一下千小姐的船,何时会再回到金陵来?”
“已经打听过,千小姐的船,就是在金陵城,不过不在秦淮河。这些日子千小姐闭门谢客,不过还有人经常看见她的船上有男人出入。”随从道。
“什么?不许污蔑千小姐知道没?既然她闭门谢客,她的花船上怎会有男人随便出入?告诉我她的花船在哪,本公子亲自去拜访,要是你有一句不实的地方,我非找人打你棍子不可。”
“小人不敢。”随从马上行礼道。
“快告诉我花船在哪,我要去看看千小姐。难道是千小姐……堕落了?卿本佳人奈何……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舒服吗?”
随从赶紧把千素栎花船的位置告诉了萧翎,萧翎迫不及待要下楼去找,顺带他也不忘带上司马藉。
“司马兄,几天晚上的酒宴,不在这吃了,改在花船上吃。”
萧翎说着,先一步下楼,司马藉跟在后面。
到二楼时候,司马藉往里面瞥了一眼,只见永丹公主萧旃正在跟一个人说话。那人虽然是一身男装,却也难掩女人的柔美,一看便知道是女扮男装。而且那女子出门也只是简单将头发束起来,换上男装,而没有去做刻意打扮。司马藉以行走天下为志向,对于这样拙劣的装扮还是能一眼认出。
萧旃和那女子谈话很专心,并未注意到快速下楼的萧翎。
司马藉随着萧翎下楼,直接上了轿子。萧翎出门带了不少随从,而司马藉出来,也是有专人跟着的,两人的轿子沿着秦淮河走,不多久转到一条很快的水渠中,再走一段路轿子便停下,司马藉和萧翎从轿子里下来。
“公子,就在前面。”随从给萧翎指点道。
萧翎看过去,果然在水渠里有一艘很大的花船,不由惊叹一声:“我找了你这么久,总算被我找……上面下来的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随从马上回话道:“回公子,是个男人。”
“什么?大白天就有男人进出?哦,一定是来送货的,走,上去看看送的什么货!”
萧翎说着,气呼呼走上前。继而从船上又下来几个男子,而后面送客的是一名小丫鬟。
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说道:“琳琳姑娘,请回吧。我们不劳相送。以后有机会,我等还是会来做客的。”
萧翎一听这话便火了,当下站在岸上朝着那几人喝道:“你们是何人?”
说着,萧翎身后的随从带着家伙事便将岸边给占了,一下子,船上的人没法到岸上来。
“你又是何人?敢来骚扰千小姐?”船上的人似乎也不太服气,虽然他们没带兵刃,却是一个个比划开。似乎要打一架。
“嘿。有跟我叫板的。”萧翎怒道,“我先问你们的,赶紧报上名来!”
船上的人好似很讲规矩一般,一个人上前一抱拳。道:“我等乃是漕帮弟兄。阁下是何人。划个道出来!”
“漕帮?……没听说过,来人,把船上这些人。打下去!”
萧翎一呼喊,后面的随从可都是不遑多让,直接要往船上冲。
那明叫“琳琳”的丫鬟紧忙往船舱跑,喊道:“有人打起来了,有人打起来了!”
随即,一名素衣女子从船舱中走出来,见到这女子,萧翎马上让手下的人住手,而船上的人见到此女子也很恭敬。
司马藉猜想,这个应该是花船的主人千素栎了。
“原来是李公子。李公子驾临,小女子恭迎不及,还望赎罪。”千素栎立在船上,行礼道。
“千小姐,你在就好,我还以为……你遭逢不测呢,这些人……是哪冒出来的?”萧翎见到千素栎,登时好似老鼠见了猫一样,态度毕恭毕敬,说话也客客气气。
“这些,都是小女子在江湖上的朋友。小女子生性喜欢结交江湖豪杰,请他们来喝杯水酒,若是有不对之处,也非有意。”
千素栎话音很镇定。虽然她也知道,按照齐朝的法律,随便拉帮结派是会被问罪的,这就好像是结党一样,不被容许。不过这种事,但凡不是做的太过,没人会去理会。她是怕萧翎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千素栎虽然称呼萧翎为“李公子”,但却跟司马藉一样知道他的身份。
“怎会,怎会?”萧翎哈哈一笑道,“我就是喜欢千小姐如此爽朗的性格。这不,我也带朋友来给你认识了。哈哈,哈哈……”
萧翎的笑容很勉强,有些伪装出来的。司马藉在一旁看着便觉得萧翎这笑容有多假。
之前萧翎说了一大堆“卿本佳人奈何云云”的话,现在见到千素栎跟一堆江湖人在一起,也米有兴趣跟他有所往来,自然心生苦闷。司马藉相信,要不是千素栎在场,萧翎肯定不会放过这些江湖人。
“这位李公子,既然你是千小姐的朋友,我们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千小姐,我们不做叨扰,当家的还要我们回去办事。”
“几位当家的,走好。”千素栎亲自送这些人下船。
等人都走了,千素栎才过来迎萧翎,萧翎有些落寞,从千素栎先送客的反应看,他便知道自己在这位梦中情人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那几个江湖人。
“千小姐,真是久违了,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萧翎一靠近千素栎,便开始“表衷肠”。
“李公子客气了。”千素栎说着,没给萧翎继续套近乎的几乎,请他和司马藉上了船。
进到船舱里面,千素栎道:“两位公子前来,小女子只有粗茶招待,还请见谅。”
萧翎看了看船舱的布置,道:“千小姐的船,怎的如此……简约?对,是简约。以前来,似乎……要更华丽一些……”
“小女子这里不再招待来客,华丽又有何用?”千素栎说着,看了司马藉一眼,她还不清楚能跟在惠王身边的年轻人,是何等身份,看样子这人对萧翎也不是很恭敬,她便料想这人出身也至少是王公贵族一级的,而且并非趋炎附势跟在后面陪笑那种。
“这个……看来千小姐转性了,嘿嘿,还忘了给千小姐介绍。”萧翎指了指司马藉道,“这位是在下的一位朋友,来自北方的……江都,现在是在下的至交好友,司马公子是也。”
原本萧翎只是随口一介绍,他料想千素栎认识的人多了,也不会太上心。
千素栎很郑重地打量着司马藉道:“你便是司马公子?”
萧翎一拍脑门,心中暗骂,竟忘了千小姐的意中人便是司马兄的至交好友!(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内部矛盾
江都,东王府内,韩健看着从洛阳城过来的情报,心中也不免有些慨叹。
从云锦带着六千残军撤走,韩健便觉出要生乱,果不其然,在六月中,云锦带着的六千残兵便将洛阳周边搞了个鸡犬不宁。虽然洛阳城没被攻陷,但云锦在洛阳京畿防备中的号召力卓然,洛阳外城失守,而从进一步的情报看,云锦的叛军杀进城之后,打着江都东王府的名义烧杀抢掠,简直到了无恶不作的地步。
洛阳生乱,本来跟江都也没什么关系。可云锦用心险恶,他自然不想背负骂名,便将责任推到东王府身上,而他自己也称是接受东王府的招降,准备“光复”洛阳。结果,就闹出这么一出,洛阳的百姓除了恨那些土匪一样的叛军,再就是将怒火转嫁到了东王府和他韩健身上。
韩健听闻如此,也只能无奈摇头。这年头,在强大舆论面前,想解释清楚,通常只会越描越黑。
“北王府那边,可有动向?”韩松氏见到韩健一直沉默着,不由问道。
在韩松氏听说到洛阳的乱事之后,也表示了忧虑,她主要是为那些京城的百姓担忧。至于云锦的叛军家伙东王府之事,在她看来可以通过时间来化解,有些事可以随着时间来解释清楚。
韩健闻言道:“北王府已撤兵过了淮河,战事已经平息。剩下的,是早些令经历了战火的地区恢复正常,夏粮也是时候开始播种。再不种,可能年底前收不上来。”
“夏粮的事,我和你三娘管就好,现在洛阳一边乱成一团,是否准备继续进兵?要是东王府没什么动作,恐怕西王府和南王府便会有动作,到时候我们防备不及,会很吃亏。”韩松氏还是很担心道。
韩健微微摇头道:“二娘,江都刚经历了这场战事,是时候休整。至于洛阳。暂且还是先不管不问。就算西王府和南王府想拿下洛阳,还要先问过北王府那边。或者就算他们攻进洛阳,也要考虑名正言顺的问题。毕竟陛下尚且在世呢。”
韩松氏想了想,点点头。
现在魏朝的主要矛盾。虽然是四个藩王拥兵自重。跟朝廷的矛盾。但体现出来。却是杨余的篡位谋逆,跟女皇正统之争。
本来北王府支持杨余,也是为了先扫除女皇这个障碍。可这次战事被东王府所逆转,杨余的处境就很不妙。他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为了制衡女皇正统的地位,谁都想攻陷洛阳,却又不想做杀杨余那个人,保留一个杨余,便保留了皇室正统的名号,可以号令天下。
只是外界不知道,其实作为魏朝正统的女皇,已经失踪,如今江都也只是空打着一个名号而已。
韩崔氏在一旁道:“可陛下,始终并未寻到。”
韩健叹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问题。战事一结束,江都那些朝廷官员,必然会重新提及陛下主政,会再请见陛下。陛下已经称病半年之久,再不公开露面,恐怕……外界的谣言也会越传越多,越传对东王府越不利。”
韩健说这话是有根据的,这半年以来,不论是杨余找人在江都发起的舆论战,还是民间百姓的口口相传,都认为女皇已为东王府所“软禁”,而非真的抱恙在身。之前江都一直在战火中,百姓就算有谣传,一些人也信以为真,可始终不能爆发,他们也清楚在战时搞内都等于自取其祸。现在战事结束,他们不再有所顾忌,女皇主政的事会被不断提及,光靠东王府和顾唯潘强行辩解几句,无济于事。
韩松氏却道:“健儿,朝廷那些官员,未必会与东王府为难。”
韩健苦笑一声道:“二娘就看着吧,这几天,朝廷那些人,必然会闹。”
……
……
韩健说完没两天,六月二十,朝廷洛阳派系的官员便集体登门东王府,要求见女皇。
这些人刻意避开顾唯潘,而是在林恪的率领下前来,像是以请援的态度,但他们毕竟来势汹汹。
当下江都刚在与“叛军”交战中大获全胜,东王府本来也是喜气洋洋,却被这些人的到来弄的气氛很尴尬。
本来韩健正在城外视察军备,在得到韩松氏的传信之后,他马上回到东王府,这时候东王府里已经来了至少有百名以上的官员。而顾唯潘,则是问询之后才赶来,却是跟韩健一起到了东王府门前。
“顾太傅,发生何事?”韩健看了看顾唯潘,一看顾唯潘着急的模样,便知道顾唯潘也是有些失措,应该是没料到朝廷洛阳派系的官员会跳过他来东王府。
“陛下久病不出,朝廷早有非议,他们过来,事前又未知会过老夫。老夫怎知晓?”
顾唯潘说的好像跟自己没关系。但韩健却觉出顾唯潘在控制大局的能力上尚且不合格。
按理说,顾唯潘作为朝廷的首辅,是魏朝的国相。他的存在,在朝廷中便是卓然的,手下的人也该以他马首是瞻。但在请援这件事上,他却被孤立,除了顾唯潘一向跟东王府关系紧密充当东王府和朝廷调解人身份有关外,还跟他缺乏魄力有关。
说白了,朝廷很多人不相信他。
“顾太傅,请。”
韩健没跟顾唯潘多说,作出请的手势后,他与顾唯潘一前一后进到东王府院子内。这时候东王府正院已经有不少的官员在等候。韩健看到这些人时候,这些人都在打量着东王府正厅方向,应该是在等里面的消息。
不过随着侍卫的通报,得知东王回来,这些官员马上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态,躬身行礼。
韩健却未加理会,径直进到东王府正厅。到正厅里的时候,有几名老臣正在很大声说话,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好似要用气场来压制韩松氏和韩崔氏的气势。
此时韩松氏和韩崔氏明显有些应对不足,也没想到朝廷这些人会咄咄逼人到如此地步。她们一再忍让,觉得当下东王府战场上得胜,不要闹出内部矛盾出来,但稍微的忍让,便让朝廷这些官员觉得是理亏。
“何事?”韩健黑着脸喝了一声,在场原本不少说话的,突然之间也静了下来。
这时候在场之人才注意到韩健和顾唯潘已经立在正厅门口,而韩健身后还跟着一大队的侍卫,这些侍卫一个个都是配着刀剑,个个昂首挺立,一看就是不好相与。
“东王亲临,真是久等了。”林恪笑着走过来,老脸上的笑容,让韩健感觉很怪异。
这笑容,好似是如释重负,而不是如临大敌。
自从林恪在女皇寝宫被他绊了一跤,摔的鼻子都歪了,一个月才恢复好以后,林恪虽然在不少事上还充当着“刺头”的身份,但却再未跟他产生正面冲突。本来韩健还担心他会察觉到女皇是假冒的身份后,揭发此事,这几个月看他,似乎也是没察觉。
“林尚书,诸位臣工,这是所为何事,突然到我东王府造访?连提前知会一声,都不会?”
韩健阔步走上前,到了韩松氏面前,韩松氏见到韩健,也稍微松口气。
她毕竟已经将东王府交给韩健来打理,她见到韩健,便也相信韩健能将事情处理好,虽然有些时候韩健的做法并不能得到她和韩崔氏的完全认同。
“东王明知故问,我等自然是为见陛下而来。”人群中一名中年官员出言道。
韩健道:“见陛下,只管去寝宫请见,到东王府惹是生非算是跟我东王府示威?”
官员中马上又有强硬者想说话,林恪却抢先道:“东王误会了。我等前来,主要是问问陛下的病情,看看是否合适,让陛下出来与百官见面,也好令外间流言蜚语消弭?这也是为了江都安定嘛……”
韩健迷烟打量着林恪,问道:“真是这个意思?”
林恪哈哈一笑道:“那否则会是怎样?这次东王府勤王护驾有功,我等这次前来,还是为了恭贺东王府,顺带准备请奏陛下,为东王加官进爵……东王身为郡王,位在南王和其他叛逆之臣之下,总是说不过去……”
林恪的意思,是要跟女皇请奏,令韩健的郡王可以升一步,为亲王。但在魏朝的祖制中,外姓最高爵位也只是郡王,而且大多数都只是死后被追封为郡王,活着的时候,能封公侯已经是荣耀至极。韩健这样年纪轻轻非皇家姓氏的,可以贵为郡王,而且领一地藩地和臣民,已经是特别的恩宠。
至于要当什么亲王,韩健没什么兴致。让他当了亲王,他所管辖的地区还是那么大,人口和兵马不会增多。却要背负着僭越的骂名。
“林尚书身为东阁尚书,觉得如此做,不会有违魏朝法典?”韩健冷声问道。
林恪再笑道:“如今东王乃是我魏朝脊梁,就算是与法典有小小冲突,只要陛下作出临时的修改,相信天下人也不会说什么。东王,您说是不是?”
韩健听了这话,突然觉得,要么是林恪转性做了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要么是准备设绊子夺东王府的权。(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暗中助力
韩健自然对林恪有戒备,听到这种话,他直接拒绝道:“林尚书好意,本王心领了。此事,不用再议,本王是不会僭越祖制的。”
林恪讪讪一笑,好似是马屁拍在马腿上。
“诸位,要是没别的事,请回吧。”韩健冷声道。
当下在场的官员又是群情激奋,他们来东王府,都是有所准备跟东王府“死磕到底”,既然来了,他们也不想被韩健一句话便吓唬走。虽然韩健手上有兵,但他们料想韩健不敢与朝廷的人为难,否则将等于直接告诉天下人,东王不但是挟持女皇,还准备屠杀股肱之臣。
“东王且慢。”林恪突然抬手阻止身后一众官员的话道。
韩健再看着林恪,觉得林恪好似是不同寻常。照理说,这时候林恪是装聋作哑最好,虽然他是发起者,但刚才被韩健威吓了几句,再说话便等于是要往枪口上撞。这时候他还撞出来,难道他有自保的筹码?
韩健想,林恪一介文臣,手下没兵马,没金钱没多大权势,有筹码,也只能是当初他察觉到寝宫里的不是女皇。
但这种事,当时说或许有效,因为可以马上带人进去求证。现在说出来未必有效,因为事情脱了这么久,就算他说出来,也会被韩健反驳回去,说他为何当时不说。而韩健也不会容许他再去求证。
“林尚书,你还有话?”韩健打量着林恪问道。
韩健很想知道林恪在耍什么花样。
“东王。当初您让下官去遍寻名医,可还记得有此事?”林恪突然问道。
“嗯。”韩健点头,“林尚书找了几个月,似乎都没什么音信。”
“唉!不是下官不想找,实在是,当下女子抛头露面者极少,而陛下又是身染怪疾,非要一名女大夫来看病。这要突然找一个医术高明的女大夫,着实困难哪。”林恪叹道。
“既然找不到,林尚书还说这些作甚?”韩健冷声道。
林恪笑了笑。道:“有些事。就是那么凑巧。本官有一位远方的侄女,原本是在洛阳城中,近来才举家逃难到江都来,她出自书香门第。而且是医药世家。对医理颇为精通。不如,就由下官的这位小侄女前去为陛下诊病?”
韩健一听好似是恍然了,感情林恪绕了个大圈。还是想求证在女皇寝宫内的人是否为女皇本人?
韩健正在迟疑之间,林恪又道:“我这位侄女,曾在宫中做过一年的女官,后来家里准备给她结亲,便令她辞官出宫。她跟陛下是见过面,也曾为陛下诊病,陛下对她也并不排斥,东王……不会是有问题吧?”
韩健心说,事情会有这么凑巧。
这么一群人来闹,林恪就会有这么个曾在宫中任女官的侄女到江都来,还这么凑巧是个医女?
韩健完全可以不答应,但当下这么个情势,不答应就等于是说心里有亏。
“如此也好,陛下病情久拖,如今尚未痊愈,有这样一位精通医理的女官,为陛下打点药膳,也是好事。”韩健道,“不知林尚书这位侄女,现在身在何处?”
“便在江都,住的也不远,要是东王您答应了,下官这就派人接她过来,去为陛下诊病。”
“好。”韩健微微点头,又看着在场其他人问道,“其他臣工可还有问题?”
在场之人见韩健答应让一个曾为女官,跟女皇也认识的女子去寝宫面见女皇,便想到这是求证女皇到底是生病,还是东王府一面之词的好机会。这种情况下,他们便不再多言。
韩健亲自与这些大臣到了城东的公馆,到了公馆外,大臣将公馆门口聚拢到水泄不通的地步。
韩健刚到不多久,便见到一顶小轿停下,从小轿里下来一名女子。
却说这女子,脸上蒙着一层轻纱,看不太清容貌,却也大致能辨得出容貌姣好,新月眉之下,一双眸子看上去也很有神采。身着粉红色长裙,一看便有几分青春活力。
“这……”韩健指了指,意思是,既然是来看病,为何还要蒙着面藏头露尾?
林恪笑道:“东王见谅,按照下官家乡的风俗,女子嫁人之前是不能为外界男子所观,否则事关名节。故而,下官也曾为她张罗进宫,便是因为宫中并无如此繁文缛节。如今这么多陌生人在场,规矩难违,还请东王见谅。”
韩健冷笑一声,却也点头。
这年头,什么风俗都有,虽然民风也算开化,但女子名节之事,在哪也会看得很重。至于这女人是否露面,对他来说也是无关紧要。
“东王,可是能进去为陛下诊脉看病了?”林恪再问道。
“先到里面再说。”
韩健心想,就让这女人这么进去,先不论他是否真的是曾经宫廷的女官,就先论她的目的,就不太简单。
林恪找她来,要是诚心与东王府作对,她进去之后,出来说的话便很重要。而女皇寝宫里,毕竟没有女皇本人,这女人从里面出来,难道会知情识趣,说里面的是女皇?
韩健便想,先要想办法自己也进去,跟上次一样威胁一下这女人,到时候她便知道如何说话了。
但这么做,胁迫的痕迹又太明显。他最好是不要随之进去,但要如何既能不进去,又能“胁迫”这女人说出一些他想让她说的话?
林恪没说话,招呼一名有头脸的大臣,一起进到公馆之内,穿过急道回廊和院子,才到了女皇寝宫的院子。
“前面是陛下的寝宫,我等还是不要随便靠过去了。”林恪突然说道。
韩健明白林恪的意思,只要他也一同进去,就可能会威胁那女子说出对他有利的话。
韩健心想这林恪也很聪明,便轻轻点点头,道:“林尚书,可以叫你的侄女,进去了。”
林恪转身对那女子交待两句,女子目光落在韩健身上,像是在打量,很快她便点头,随后往女皇寝宫那边走过去。
韩健知道,此时女皇寝宫之内是有人的,就算他不进去,女子也不会“随便”说一些对东王府不利的话。这次的求证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林恪却在此时,对韩健作出一个很奇怪的眼神,好像在对韩健提醒什么。
“林尚书,不如借一步说话?”韩健道。
“不用了。”林恪笑道,“其实东王也该很明白,如今很多人谣传陛下为东王府所软禁,我等毕竟不通医理,有些事不好作出论断,要是陛下真的染病在身,也要人求证不可?东王说,可是如此?”
韩健一笑,点点头。
林恪这才看着身后众多官员道:“你们也稍微退后些,免得打搅了陛下休息。”
其他官员到了女皇寝宫院子之后,连大气都不敢喘,真正说话的也只有韩健和林恪两人。听到林恪说这句话,那些大臣也都很识相后退几步。
等前排只剩下林恪和韩健两人,林恪突然轻声道:“东王放心。”
韩健听到这话,自然也明白了。林恪这不是在害他,而是在“帮”他。
其实找个女人进去求证女皇在,是很困难的,因为本身林恪也察觉到女皇可能是假的,他这几个月不说,一直在隐瞒这件事,也知道江都的稳定是战时最大的要素,他说女皇不在,除了给江都添乱,没别的好处。
这几个月下来,韩健把江都治理的井井有条,战事也能逆转,江都上下也算是齐心一片,只有女皇这件事,始终是江都官员和百姓心中的一个梗。要是女皇真的是有病,将政事交托给韩健,这件事对江都的稳定有莫大帮助。
不多时,门重新打开,女子从内走了出来。林恪和其他官员都望着那女子脚步,女子步履缓慢走到众人身前。
“怎样?”林恪一脸紧张问道。
“陛下身体有恙,不方便见人。”女子很镇定说道。
在场之人听到这话,有人很惊讶,也有觉得难以置信的。也有冲动的想进去一辩真伪,但却是被人拉住。
林恪皱眉,一本正经问那女子道:“你……可没有欺瞒这么多官员吧?”
“侄女怎敢?”女子道,“陛下身有恶疾,需要精心调养,不过几日后大概便可好转。侄女有信心,可以用家传秘方为陛下药到病除。”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林恪一脸高兴,继续问道,“几天?”
“最多十日。”女子笃定道。
“那我们就等十日。”林恪转身看着其他官员,道,“诸位,有问题吗?”
听到带头的林恪都这么说,其他官员自然不会有所疑议。就算是心有疑惑的,心想十日之后女皇能不能出来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何必急于一时,冒犯了天颜?
“东王,不知道……下官这位侄女,是否可以为陛下用药调理?”林恪再请示韩健道。
韩健虽然对于“十日”这个期限很恼火,毕竟是林恪单方面提出来的,但也知道,如今想把事情继续隐藏下去,就不能不妥协。这叫走一步看一步。
“好。”韩健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无期
百官退散之后,江都城东公馆内,韩松氏和韩松氏匆忙赶至,她们也是在得知十日的治病期限之后匆忙而来。
“这个林恪,从哪里找来个女人,说要给陛下治病?他到底要作何?”韩崔氏听说起因之后,着恼道。
韩健看了不做声的韩松氏一眼,道:“三娘难道看不出来,其实林恪是在暗中帮忙?”
“他帮忙?健儿,他这分明是有意相逼。知道陛下不在江都,变着花样来与你为难。”韩崔氏怒气冲冲道。
韩松氏叹口气道:“三妹消消气。其实健儿说的没错,林尚书……可能的确是无意与东王府为难,暗中可能还有意相助。”
“连二姐你也这么说?”韩崔氏蹙眉看着韩松氏。
韩松氏道:“明摆的事,要是林尚书让他侄女不论如何,说陛下不在,那必然会生乱,到时候百官要进去见陛下,如何阻拦的住?现在虽然是十日期限,也是给了我们转机,至少我们可以通过这几天把陛下找回来……”
“可只有十天,去哪将陛下找回?”韩崔氏有些担忧道。
韩健则是立在那沉默不言,十日的期限,说到底还是太短。现在女皇下落仍旧成谜,就算是找到,也没法保证能在十天之内能让女皇回江都。
韩松氏道:“其实未必需要找到陛下,毕竟有十天,我们或许可以商量好对策,就算陛下不能寻回。也能渡过这次的难关?健儿,你觉得呢?”
韩健微微慨叹道:“二娘,三娘,这件事我觉得不必太强求。十天之后能找到陛下也好,找不到也罢。就算是事情揭露出来,东王府暂且有能力渡过难关,何况现下江都的战事已消解……”
韩松氏听到韩健这话,便知道韩健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从开始女皇失踪,东王府看似一切都在隐瞒,但暗中也在为时局的转变做着一些努力。女皇失踪。早晚有一天会被揭穿。只要这一天到来时,东王府上下没有乱,那结果也不会太糟糕。
“健儿你有所准备便好。”韩松氏叹道,“我和你三娘。会去信让你九娘加紧找寻陛下。这些日子。你先好好休息。天塌下来,还不信那些人能闹翻天不成?”
“嗯。”韩健点头。
他明白韩松氏意思,就算让朝廷那些人知道女皇不在江都。他们也闹不出什么事,因为江都的兵权和政权都是攥在东王府手上。
但其实事情也没那么简单,东王府一直以女皇和朝廷为旗帜,号令天下。要是被人知道女皇都能失踪,外人还指不定怎么想,到那时,想笼络人心将会加倍困难。毕竟东王府本来就是四王中最孱弱的势力。
等韩松氏和韩崔氏回了东王府,韩健仍旧留在城东公馆,他的心还是有些复杂。
从最开始,韩健觉得女皇不在江都比在要好,至少他不用跟女皇之间为了权力而争锋,女皇退出这次的权力争斗,给他平稳交接东王府权力带来了莫大助益。短短半年时间,他这个东王已经做到上下臣服,随着东王府战事取胜,很多人都认为东王府具备了光复洛阳的实力。
要是女皇回来,江都权力便会出现两头大的问题。这问题,韩健也没办法消解,他倒有些佩服女皇的魄力,拿得起放得下,连天下都可以撒手,那还有什么不能放?
可女皇的问题,始终是韩健心头的一根刺。
想起当日女皇在江都城外军营说的话,韩健便觉得,女皇根本就是为了躲避他而离开,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江都的问题。要不是他突然的求婚,女皇也不会仓皇而去。
想到这,韩健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愤怒,他始终认为女皇并不完全相信于他。就算是女皇将他当成是义子一般看待,也是将他当成是晚辈,而没有当他是一个男人,或者是准备屈尊下嫁于他。这是韩健所不能容忍的。
韩健独自进到女皇寝宫之中,寝宫之中原本有几名婢女在里面,见到韩健进门,都战战兢兢不知如何应对。
这些婢女都是东王府在江都当地找的,并不认得女皇,东王府对这些婢女也言明,里面的就是女皇,所以从始至终这些婢女也不知道自己所照顾的,只是一个女皇的替身。
“你们先下去!”韩健冷声道。
“是……”婢女们仓皇而去,好像生怕韩健会治她们的罪。
韩健刚立在外厅,便见到里面床榻之上似乎有人影在动,便知道床上女皇的替身也有些惊惶害怕。
东王驾临,只是站在外面而不进去,气氛也有些尴尬。
这时候,女皇寝宫门口立着一个婀娜的身影,韩健斜眼一瞥,沉声道:“进来。”
门吱嘎一声打开,之前进来为女皇看病的女子款款走进来,婷婷施礼。
“见过殿下……”女子道。
“不知如何称呼?”韩健目光停留在里屋屏风后面的身影上,低沉着声音问道。
“小女子姓林,单名一个瑜。乃是林尚书的内侄……”
“哦。”韩健微微点头,指了指里面,道,“陛下的病情,你是如何看的?”
林瑜微微愣了一下,继而低头道:“殿下莫怪小女子之前说错话,小女子是说……十日之内,可能会将陛下的病治好。”
“可能?”韩健冷目相对,瞥着林瑜问道。
“这是伯父对小女子的交待,伯父曾言,进到陛下寝宫之内,不能到里面打搅陛下休息,只需要按他所说的话,出来说便是。小女子遵守伯父的嘱托,未敢进去打扰陛下……殿下若是不信,可问当时在场的宫女,她们可以为小女子作证。”
韩健沉默半晌,道:“如此说来,陛下病情,你尚未细细诊断过?这不是欺君?随本王进去,给陛下诊病!”
“民女不敢……”
林瑜跪在地上,有些惊惶说道。
韩健冷笑道:“林小姐这是何意?”
林瑜跪在地上,也不言语。但她神色分明已经告诉韩健,她已经知道在寝宫屏风后面的并非是女皇,而只是一个替身。
“民女知罪,还请殿下赎罪。”林瑜告罪道。
韩健冷声道:“林小姐为陛下治病,何罪之有?这些日子,还要林小姐为陛下的病情劳心,走,随本王进去,你要是有所怠慢,别怪本王真的要治你的罪。”
林瑜见韩健已经迈开步子往里走,她也不得不起身相随。但她神色之间还是很为难,她知道,只要进去瞅见里面“女皇”真容,那她就将是“共犯”,回头说什么不知道女皇是真是假也没人会信。
林瑜心中也算慧黠,明白这是韩健准备将她拉上同一条船。
不过对于一个无官无品的女子来说,她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此时她没有拒绝的资本。
林瑜随着韩健,一步步走到屏风之后。韩健直接绕过屏风,便见到床榻之上,一名女子抱着被子坐在床榻上,低着头很惊惶看着韩健和背后的林瑜。
“林小姐可以为陛下诊病了!”韩健冷声道。
林瑜走上前,稍稍抬头,一眼便能看出龙床上的女子,并非是一国之尊,而只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跟陛下的容貌大相径庭。但她还是不敢造次,恭恭敬敬行礼,用丝线为女皇诊脉,过了半晌之后,才退下来,重新立到韩健的身后。
“陛下病情如何?”韩健问道。
“陛下的病……”
韩健冷声道:“本王是问你,可是十日之内可以治好?”
林瑜听到韩健话语中的怒气,这股怒气,是发自对她“信口开河”说十日之内女皇病情能痊愈的愤怒,她也很识趣,知道韩健必然会因此而动怒,因而一些话,到了嘴边她也说不出,只能先跪着请罪。
“林小姐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十天之内能将陛下病情治好,现在就装哑巴了?”韩健怒道。
“民女……民女……”林瑜一时为难,不知如何应答。
韩健终究只是一时之气,看了看床上的女子,再看看跪在身侧的林瑜,道:“林小姐,本王就限你十日之内,治好陛下的病,这十日内,林小姐便留在陛下寝宫内,照顾陛下起居。要是有何怠慢,林小姐……应该知道会是怎样的罪名。”
“是。民女一定不敢有所怠慢。”林瑜听韩健话语有所缓和,才战战兢兢回道。
“既然如此,林小姐先下去为陛下准备药膳,本王有话对陛下启奏。”韩健道。
“是。”林瑜从地上爬起来,还是很担心看了韩健一眼。
现在韩健是要强留她在女皇寝宫这面,也是为了防止她回去之后乱说话或是被人逼问之下露出破绽。她毕竟只是一名普通女子,在韩健面前早已进退失据,这时候有机会,仓皇告退。
等房间里只留下韩健和女皇替身二人,空气似乎一时之间凝固。
韩健打量着床上的“女皇”,心中心情复杂,本来床榻之上躺着的应该是女皇本人。但女皇却不告而别,将江都甚至是魏朝朝廷都留给他一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