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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不语     极品小郡王txt下载     极品小郡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油炸果子

    顾欣儿从东路街出来,心中带着稍许的遗憾,往自家马车那边走。她心中也在回想小东王临别时的话,虽然她也不太相信那个年轻男子有什么办法能令父亲心甘情愿回家,但心中有了期待,也就不虚此行。

    毕竟我也见到父亲,知道他还康健。

    走出借口拐角,马车便在眼前,车夫旁边,便见到一名少女立在旁边舔着糖葫芦。少女一边吃着,一边嬉笑着对那赶车的车夫说着什么。

    “于伯,我回来了。”顾欣儿走上前道。

    “小姐,上车吧。”车夫把马凳拿下来,好让顾欣儿踩着上马车。

    “不用了于伯,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等回头自己会回去。”顾欣儿把饭菜篮子放在马车上,又嘱咐了一声,“回去见到我娘,就说我见到父亲了。只是父亲……很忙,暂时没时间回家……”

    “那小姐路上小心,老奴这就先回了。”

    于伯上了马车,赶着马车离开,等马车走远了,少女才过来抱着顾欣儿的胳膊,像撒娇一般喊了一声:“师姐。”

    “放开了,师伯说要我们到瓮净观拜会师叔祖,去晚了可能见不到了。”

    少女边走边拉着顾欣儿的袖子,问道:“师姐,你见到伯父了?还是……你根本就没见着,只是为了让伯母宽心?”

    “见着了。”顾欣儿有些失望,毕竟父亲不能回家,对她的态度又很冷淡,她不想跟师妹说这些,越说只会越难过,“镜儿,你在外面逛了半天,除了糖葫芦就没找到有趣的东西?”

    “有啊有啊。我碰见一个那日一起去听琴会的师姐,她唱了一段给我听,我总算把词全都归拢起来了。”少女说着,把怀里一张纸拿出来,上面写着一些娟秀的小字,顾欣儿看了看,那并非师妹的字体。

    “让你唱又唱不出来,光记词有什么用?”顾欣儿把写着歌词的纸还给了少女。

    少女嘟着嘴道:“人家不是唱不出来,只是唱不好,什么时候有机会见到那个小妹妹,一定再让她唱一次。你不知道,那可好听了,比我唱的好听十万八千倍。现在,有老多人在翠扬楼等那个小妹妹再出现呢,可惜没人再见着她。师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顾欣儿有些失神,她也在想那个给他许了承诺的小东王,她一直想不明白,小东王地位高超,为何要主动来帮她。顾欣儿对少女一笑道:“有听。你也说了,那少女是某家的丫鬟,丫鬟怎会轻易到外面到处跑?希望以后有机会吧。”

    ……

    ……

    韩健跟顾欣儿走的不是一个方向,韩健从东路街出来,直接去了林小夙的茶寮。正值中午,茶寮并没有客人,因为茶寮除了早晨有点心提供,中午并没正餐提供。

    “喝个茶。”韩健一坐下,便见到林小夙出来。

    本来林小夙出来招待客人挺热情,见到是韩健,她态度便冷淡下来。那表情的转变好像在说:“你怎么又来了?”

    “未时之前我们这里没有茶卖。”林小夙态度冷淡道。

    “林姑娘,用不用这么绝?我走了一路,**难耐,连杯茶水都不提供?”韩健叹道,“亏我还惦记着给你找好买卖呢。喏,这就是我说的油条的配方。”

    韩健把踹在怀里的纸拿出来,在桌上摊开。

    林小夙一把将纸抓了过去,拿在手上看了看,似乎看不太懂。

    “林姑娘,忘了问你一句,你识字吗?”韩健道。

    “谁说我不识?这个……不就是四?这个……”

    韩健笑道:“看来你还真不识。不识字,连账都不能做,做买卖很亏的。”

    林小夙咬着牙,道:“我不识,不会找别人看?识字很了不起吗?我二哥识字,他还不是在衙门里当个小捕头,成天被人欺压?”

    韩健再一笑,没纠结这问题,时间已经不早,他还记着早点回去吃午饭。

    韩健起身要走,顺带提醒道:“关于那个白矾,配方上写的不是很明确,比例多调几次,别太多。还有,你要是实在不识字,我可以帮你念念。”

    林小夙瞪了韩健一眼,抱着那张纸回院子里去了。韩健笑着无奈摇摇头,也早早回东王府别馆去了。

    ……

    ……

    林小夙拿了韩健写的配方,心中实在懊恼。她很要强,而她不识字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病,本来她也想找人去学读书写字,可惜要忙着茶寮的事,又要操持家务,分身不暇。

    在冬天农闲的时候,她也有机会去学堂跟着农家少年和少女一起去学,但学堂不招收“大龄女青年”,她虽然不过十八岁,但显然已经过了进学堂读书的年龄。

    “可惜二哥没时间教我。”

    林小夙认得的那几个字,还是林詹教给她的,可惜林詹的学问也仅仅限于认字,对于如何启蒙,林詹也不甚了解,因而林小夙的学问始终停留在未发蒙的状态。

    林小夙下午找了街口帮人写字的先生,问了纸上写的什么字。那先生姓苏,二三十岁年纪,平日里看起来很斯文,却是穷困潦倒,在街口摆摊帮人写信看信也有一两年时间,他对人也热情,在街坊间人缘很好。

    “林小姐,明日……可能我就不在这做了。”苏先生对林小夙说完纸上的内容,说了一句。

    “先生为何不做了?街里街坊的,生意少了?”林小夙皱眉,道,“咱这条街多平静,有小云和我二哥在,平日里也没人敢来捣乱。”

    “这两年承蒙林小姐和林兄眷顾,承街坊们看得起,让我讨口饭吃,不然,上届科考落榜之后,我恐怕早已客死异乡。”苏先生感慨着,突然又一笑道,“明日就是科举之期,我已经递了名,准备再考一场,若是不中,便要回乡去,当个教书先生了此一生。所以,以后不会在这里继续摆摊了。”

    林小夙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苏先生虽然落魄,但却是举人公,这样的人,在乡里那也是有名望的,可惜他来的是京城,而且是来赶考。上次科考没考上,感觉没面目回乡,所以才滞留京城。这次若是考上,以后前途似锦,不需要来摆摊,考不上就要回乡,也不会来摆摊了。

    林小夙一笑道:“那回头我跟街坊们张罗张罗,给你送个别。”

    苏先生哈哈笑道:“林小姐,你这不是成心咒我考不上吗?”

    林小夙这才恍然过来,歉意道:“倒是小妹思虑不周。若是有什么事,只管跟街坊们说,能帮上自然帮上。”

    林小夙得知了配方之后,便匆忙去买配料,她从来不想把事拖延下去,事必须要现做。本来她也觉得买一锅油很贵,但想了想,反正早晨白赚二两银子,现在拿来投资也不会觉得心疼。二两银子足够投资几锅油了。

    “说不定赚的更多呢?”林小夙心里安慰自己。

    等她买好了材料,把材料全都规制起来,然后根据配方,和面,生火,烧油,她才觉得这可真是个辛苦活。

    “能赚钱就行,天上不会白掉银子。”

    林小夙是个小财迷,她做事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有没有利益可图,等她根据配方切好了长条的面筋,下到锅里,心中充满了期待。

    面筋下了锅,胀大了许多,这光景连她都感觉意外。以前面食有油炸的,但也没这么好看模样的。

    “金黄金黄的,很蓬松,一看就很好吃。”

    等她捞出来,还没等炸出来的第一根油条变凉,她就迫不及待入口,咬下来才嚼了一口,油条便被她吐了。

    “呸……这什么啊,又苦又涩的……”林小夙心中沮丧,“完蛋了,一定是被人骗了,这东西怎么能吃?”

    林小夙马上想骂人,但再想想,那人临别时说过,白矾的比例不对,要她多调几次。

    “可能是我白矾加多了。”

    林小夙没灰心,多试了几次,然后炸一次尝一次,她觉得这是最辛苦的活了。到临近黄昏时,她才想起来外面茶寮的事,一整个下午都在忙着实验,连生意都扔了。

    到最后她自己吃的嘴里都感觉不出味了,也不知道好吃还是难吃,肚子里全是没消化的油条。

    “我可能是被人给耍了。”林小夙很沮丧,等她想出去把茶寮再支起来做点生意,已经日落黄昏了,这时候林詹风尘仆仆从外回来。

    “二哥,你这是……”

    “衙门搜查外城,寻找刺客,刺客没寻到,却找到一些拐子,累死我了。”林詹往桌前一坐,“给我打口井水来,渴死我了。”

    林小夙赶紧出门给兄长打水,等她回来,却发现林詹正在拿着下午她实验用的油条,吃的正香。

    “小妹,这是什么点心,以前怎么没见你做过?”林詹抬头看着妹妹。

    “哥,味道怎么样?”

    林詹吧嗒吧嗒嘴,道:“味道挺好,不过有几根是不是咸了点?”

    林小夙脸上一笑,一下午的努力总算还是有些成果的。

    “那二哥你就多吃点,咸的你就别吃了,可能是我火候掌握的不好。”林小夙把油条分了下类,“你尝尝哪种最好吃,我下次再做,把握下火候。”

    “这个……这个不错。”林詹指了指中间一堆。

    林小夙心中乐开了花,幸好有她老哥在,不然她还准备把这些油条全都给街坊去喂猪。如此她就不知道原来这东西有人欣赏。

    “小妹,这叫什么?”

    “油……油炸果子。”林小夙想起“油条”的名字,心里一赌气,就不叫油条,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第二天,油炸果子就在林小夙的茶寮上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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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画塔

    四月二十二,洛阳城的春景烂漫尚未完全消散,便又有一股和煦春风扑面而来。三年一届的会试在洛阳东郊的考试院进行,成千上万的考生载了满肚子的墨水和一生的希冀,踏上考场。

    上午考试院外,学子在有序的入场,而纷闹的人流也不完全是考生,还有像韩健这样来送考的。快到考试院门口,韩健也在谆谆教导。

    “阮平,试题答不上来也别杵着,实在不行就提前交卷早点出来。司马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你栽进去正好出来陪他……”

    “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阮平瞪眼道,“这个‘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时空的诸葛亮那是“出师已捷”,自然不会有后人杜甫来作诗来为之感怀。

    “阮平,这进去就是三天两夜,吃住睡都在里面,保重身体。”韩健把个小钱袋递过去,“拿着,有用。”

    阮平惊异问道:“干嘛?贿赂考官?”

    “贿赂考官这点碎银子不够看。让你在里面加个菜,不然这两天你只能青菜豆腐,吃的不饱哪有力气考?”

    考生进考场,为防止夹带,不许自带饭食,这三天的饭食会由考试院来提供,不过清粥茶饭量也不足。一些有能力的考生,都会带点银子加餐,有多少银子就能吃多好。

    阮平本不想接钱袋,但想了想,还是考试要紧,吃的好点也有力气,于是欣然把钱袋接了。

    “这才对嘛。”韩健笑道,“在里面可就你一个人了,自己保重。”

    韩健嘱咐了半天,也没说什么鼓励的话,他也知道说什么好好考的只是给阮平压力。但不说韩健觉得憋得慌,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道:“用心考,你也知道我一时半会回不去江都,司马大侠志在四方,你考砸了只能自己收拾铺盖卷回家……”

    阮平虽然平日里迂腐了些,但跟韩健混的这些年,早就习惯了他说话的不拘一节和天马行空。这时候他不再听韩健废话,先行提着自己的东西到考试院门口接受检查。

    韩健看着门口,叹口气,寻摸回上听处总办继续当他的差,今天来送阮平进考场,已经耽搁了一个多时辰。

    正要走,韩健发现他的上司,库司部领马继宁正在考试院门口,跟一个儒生模样的人说话。

    “去,我还以为迟到了呢。哈。”韩健脸上露出个坏笑。

    “殿下,您这是?”马继宁发现韩健,跟那儒生一起迎过来。

    韩健打量了一下那儒生,四十许间,道貌岸然一副假正经的模样。用韩健的话说,这人特会摆谱,有读书人的一股高傲。韩健心想,这么老了难道也是来考试的?

    “来送个朋友进去考试。”韩健笑道。

    马继宁点头会意,笑着介绍了身边的儒生:“殿下,这位是本届会试的副考,礼部侍郎蒋英才。蒋兄,这位乃我大魏朝脊梁,小东王是也。”

    “见过东王殿下。”蒋英才拱手行礼,语气仍旧不冷不淡。

    韩健知道,这些读书人,基本都是保皇派的一员,对他这样坐拥一方的外藩之臣向来无好感。道不同不相为谋。

    韩健也拱拱手笑道:“蒋侍郎,有礼了。”

    马继宁在一旁道:“殿下或有不知,蒋侍郎乃是崔博儒的得意门生,两位日后应多走动一些才是。”

    韩健一听,崔老头的得意门生?这还真有“渊源”。从这点韩健就知道,虽然崔明礼在朝中没什么实权,但门生不少,树大招风。

    “原来是崔老世伯的门生……”韩健故意把崔明礼说成是“世伯“,其实按照辈分,崔明礼是韩健的祖父辈。当然韩健从来没打算跟崔老头论辈分。

    提及到恩师,便是对韩健冷眼的蒋英才也要慎重其事,赶紧一低头,道:“先师教诲,常记于心。”

    韩健没跟他废话,人家不待见他,他也没必要腆着脸跟人家攀亲戚。不过拿崔老头出来吓唬人,他觉得挺有趣。

    韩健跟马继宁说了两句,主要问了坐班的事,马继宁笑道:“殿下若是有事,只管过了头晌再去也无妨。咱库司,到夏粮入库之前,都是闲暇时候。”

    韩健一笑,告辞而去。马继宁跟蒋英才说了几句,也先行告辞。

    等二人都走了,蒋英才才叹口气,自语一声道:“晦气。”

    作为本届副考官,他马上也要进考试院,三天时间里跟考生同吃同住,只是外面他还是有些事放不下心。

    一名属官模样的人快步走过来,低声道:“蒋侍郎,有事。”

    “何事?”蒋英才瞥了属官一眼。

    “上届那个姓苏的,他……又来考了……”

    蒋英才初闻此消息,没觉得如何,但再想想,这“姓苏”的似乎曾经耳熟。

    “茂灵的苏廷夏?他不是回乡了?还找人……”蒋英才作出个“杀”的手势,“怎么还会让他来考?”

    “蒋侍郎有所不知,前两年我们的确派人去茂灵,要干掉这小子,谁知道……他没回乡,也不知道躲到哪去了。直到头两天,他突然递名要考试,我们在洛阳接待考生的客栈驿馆打听过,没他这个人……”

    蒋英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喃喃道:“会不会是有知道他底细的,故意……以他的名来投,相试探?”

    属官叹道:“这事不好说,上届科举,他可是陛下钦点的状元,若非……”

    “言多必失!”蒋英才喝道,“赶紧派人找到这个人,我赶紧去跟上面的人说说,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他还活着的事被朝廷查问,我们这么多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

    ……

    韩健到了上听处总办集思厅,一个人影都没有。韩健看看外面的日头,已经快晒着头顶了,又没有朝事,难道上听处的人有事都出去了?

    韩健走了一路,有些口渴,随便找个位子一坐,便自己倒了杯茶喝。桌上有一份文案,像是草稿,画的乱七八糟的。韩健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把书折子打开,随便瞅了两眼。

    是上清宫将建的道塔的设计图,一个大致的骨架子,零散写着一些字。韩健自己看了看,登时皱起眉头,以他对土木工程的经验来看,以这份草图建起来的八层道塔,短则三五年,长则几十年,必塌无疑。

    “这就是朝廷花银子要建的狗屁道塔?”韩健无奈摇摇头,他总以为古人的智慧那是无穷的,一座座奇迹能留到几百上千年后仍旧屹立不倒。

    但很显然,能留到后世的都是古人智慧的精华,那些糟粕已经被自然淘汰了。比如说这个道塔,几十年后就玩完了,历史也不会记住它。

    韩健看完图纸,又瞅了瞅书折下面上清宫的资料,没有地质报告,也没有地下水位的报告,完全就是给你块空地,在上面建个塔出来。韩健觉得这是很扯淡的事。

    书折上面的文字本来就写写画画,且是誊描出来的,不是原件。韩健觉得自己反正也无聊,不如自己设计一座“宝塔”。

    可惜他以前负责的工程,那都是地基几十米,钢筋水泥混凝土的,让他以努土和砖石、木材建成一座宝塔,有种难以下手的感觉。韩健也没尺子,只是大致画了画,他没什么参照,便以印象中在以前西安见过的大雁塔为底稿,画了个高八层的塔身。在一些结构架梁上,他也改变了一些格局,主要是符合现代人建高楼大厦的一些原则,加地基,然后增加塔身中下部的承压力,而以层窄来稳定重心。

    等韩健画完,还是觉得不满意,不过本来就是他练笔的,他也没做苛求。

    “照这式样建个塔,不是大雁塔,估计是比萨斜塔,能支撑个二三百年不错了。”韩健自嘲的笑笑,把书折丢在一边不去理,他便回清虚雅舍吃午饭去了。

    等他吃完午饭回来,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他还想再找那书折继续完成自己的构思,却发现书折不知被谁拿走了。

第四十八章 无理争三分

    韩健没太在意,上听处的官员都没回来,可能是被下面的人当草稿给收拾了。

    韩健一个人呆在偌大的上听处总办觉得很无聊,太阳还没西斜,他便已经离开。上午时候他让东王府的侍卫去打听一下顾唯潘在外面养女人的事,他也想早点知道消息。

    整个下午,他都在外面一个茶楼听说书的,直到下午黄昏时,他才想起来要回上听处那边看看。

    韩健顺道去了趟林小夙的茶寮,看看林小夙有没有把油条捣鼓出来。

    到了茶寮,大下午的客人仍旧不少,每一桌近乎都客满,桌上放着一个个的空盘,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基本也都是普通百姓,一个个都是笑逐颜开。就好像个大杂院一样乱哄哄的。

    只是韩健没瞅见林小夙的身影。

    “什么情况,茶寮改托儿所了?”韩健皱着眉头走上前。

    “来了来了。”韩健正要寻摸个位子坐下,便听到林小夙的声音,“新鲜刚炸好的油炸果子……”

    随着声音,林小夙一脸笑容,端着个盘子快步出来,一群孩子欢呼着迎上前,一只只小脏手把油条拿在手里,然后跳到一边欢快地去啃了。

    “来啦?”林小夙见到韩健,整理了一下被孩子弄皱的围裙,笑道,“坐。”

    韩健看了看周围的座位,基本都被妇孺给占领了,哪还有他的位子坐?韩健苦笑道:“林姑娘,你这是作何?”

    “怎么了?我用我的银子,买了材料炸好了油炸果子给街坊吃,不行吗?”林小夙扬了扬头道。

    韩健听她连名字都改了,无奈叹口气,看来这丫头很要强,事事都喜欢跟他对着干。

    “那我的配方呢?我给你的配方,你做出油条改名就算了,那是不是……以后我也能入股当半个东家?”

    林小夙轻哼道:“想的美,我的买卖,凭什么让你当半个东家?最多,以后你来买油炸果子,不用你排队……”

    果然是财迷心窍,韩健感觉没办法跟一个小吝啬女沟通,反正他快到下午也饿了,他也有十六年没吃过油条。

    “那给我来十根,不够,二十根,外卖打包。”韩健道。

    “外卖……打包?”林小夙脸上露出不解。

    “就是我要带走的意思,你快点。”终于旁边有个小女孩忙着去抢油条,把张凳子空出来,韩健赶紧坐下,等小女孩抢了油条回来,见到韩健抢了他座位,有些委屈地看着韩健。韩健对那小女孩张牙舞爪一瞪眼,小女孩吓的“哇!”一声,跑了。

    林小夙不满道:“你怎么能跟孩子抢?”

    韩健气息不畅道:“我还没跟你抢呢,赶紧炸油条,打包带走!”

    林小夙本来想跟韩健理论理论,但想起来屋子里油锅还正旺,她除了也半天也该回去在灶台补口柴火。林小夙轻哼一声,转身进去,韩健则坐在外面心情不太好。

    周围都是些普通百姓,可能是林小夙免费招待他们,还不断有妇孺过来凑热闹,妇人则在闲聊,而孩子则跑来跑去,甚至有几个围着韩健在转,几乎把他给转晕了。

    “是他抢丫丫的凳子,他是个坏人!”

    也不知哪个小姑娘喊了一声,然后韩健就被一群孩子群起而攻之。一群孩童,最大的不过七八岁,一个个拿着泥蛋子往韩健身上招呼。

    韩健噌的起身,“唰!”抽出佩剑,把周围的孩子吓了一跳。

    韩健“唰!唰!唰!”比划了几下剑,喝道:“告诉你们,我乃是大侠,你们哪个敢上来,我就……”

    “走开!”一个少年稚气未脱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走过来。旁边那群小男孩小女孩一看,都对那带头蓬头垢面的少年告状道:“小云哥哥,这个人欺负丫丫……”

    那少年马上便用一双锐目瞪着韩健。

    这少年,岁数不过十五六,脸不大,一副嚣张不已的模样,主要是一身一脸的灰,好像刚从泥坑里爬出来。韩健心想,难道这个就是让司马藉吃亏的那个传说中的“小云”?

    半大的小子,好像个小地痞一样,只是比一般的小地痞长的秀气。

    那小云瞪了韩健一眼,一挥手,身后五六个小子呼啦地散开,像是要群起而攻之。

    韩健一笑,这阵仗,还挺过瘾,不过是一个打一群,要是出剑可能会伤人,若是不出剑可能会吃亏。正在韩健考虑要不要出剑的问题时,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娇喝:“住手!”

    听到这一声,原本还嚣张不已的“小云”突然噤若寒蝉好像个乖孩子一般。

    韩健正想是谁这么大的威慑力,转身一看,不就是穿着围裙叉腰立在那的林小夙?

    “小姨,我……”小云摸着脑袋走上前来。

    林小夙用恨其不争的语气道:“你一天不惹事是不是难受?人家是咱茶寮的客人,把客人赶走了,谁来光顾?”

    “客人怎么了,跟那个什么少将军一样,下次让我看到他,还是会揍他……”小云挥舞着拳头道。

    林小夙歉意地看了韩健一眼,本来她也把韩健归为那“少将军”一类人,但韩健这两天过来几次,她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虽然韩健偶尔也会“**”她,但她能感觉出那都是出于善意。

    “进去,洗干净,帮小姨出来招待街坊……”林小夙喝斥一声。

    “哦。”小云没说什么,跟着林小夙进院子去了。

    小云这一走,剩下那些人群龙无首,也没找事的。韩健把剑收起来重新坐下。

    不多时,林小夙重新出来,用荷叶包着一些油条,交给韩健道:“喏,就这么多了。就当是我请你的,下次可没这么便宜的好事。”

    韩健一笑,这林家小妹说到底也是嘴硬心软,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韩健接过,看看差不多快要天黑,便往上听处那边过去。

    ……

    ……

    韩健到了上听处,刚进院子里,便听到里面嘈杂声一片。院子里凉亭也坐了一片人,这些官员都穿着官服,可能都是上听处的人,但平日里不需要过来,这次却好像集会一般涌过来。

    院子里已经很嘈杂,不过韩健进到院里,这嘈杂声完全被集思厅里那两个人大生争吵所掩盖。

    两个豪气中干,却又带着几分苍老和沧桑的声音正在争吵着,吵的是不可开交。外面这些官员只有听着的份,偶尔说两句,也怕打搅了里面那两位的争吵。

    “又是这俩倔老头。”韩健嘀咕了一句,里面争吵的正是崔明礼和顾唯潘。

    “殿下,您回来了?”韩健正想要不要过去凑热闹,马继宁笑着迎过来。韩健皱皱眉,这马继宁每次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陪笑的模样,到底他是来当马继宁的下属,还是来当马继宁的上司?

    “马部领,里面……”

    “唉!殿下先前不在,不知里面出了什么事。”马继宁解释道,“之前,陛下让顾首席负责建塔事宜,顾首席就找了工部的人,画了一份草图。今天陛下催问建塔之事,留了一些相关人等在皇宫里一天,到中午,派人又把那份草图拿过去,谁知道……图不是原来那份,被人给……改了……”

    韩健心里一凛,不会是我改的那份吧?

    “那后来呢?”韩健追问道。

    “后来,说也奇怪。”马继宁道,“陛下看过改过的那份,很满意,还找了一些工部的老臣一起研究过,觉得比原来那份更合适。可是,谁都不知道那草图是谁改的,这事就没法落实。”

    “哦。”韩健一知半解,觉得于理不合,“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

    “差不多……在殿上,有的大臣主张用原来那份来建,有的则主张用现在这份……”

    韩健听到这明白了,只要有不同意见,那里面那俩死老头一定是站在对立立场上,先咬对方一顿再说。

    韩健指了指集思厅的方向道:“你就说,他俩支持哪边就行!”

    “顾首席随同陛下的意思,觉得既然后面一份比前面的稳妥,就用后面一份。但崔博儒他死活不同意,崔博儒觉得,本来建塔就已经劳民伤财,现在还要就建塔事项做改变,又要花额外的人力物力……殿下可以猜想,这后面……”

    “哦。”韩健提着油条往上听处的房间走,“他们吵他们的,马部领肚子饿不饿,给你尝点好东西……”

第四十九章 科场舞弊与杀人案(上)

    集思厅里,顾唯潘与崔明礼争吵完,崔明礼愤然离去。顾唯潘喘口气,环顾一下四处,上听处的官员们已经零零散散回家,此时留在集思厅的官员只剩下几个。

    “修改图则的人可是找到?”顾唯潘问一边刚进来的库司部领马继宁,马继宁手上提着几根油条。

    “顾首席,今日咱上听处的人,差不多都去了宫里,谁会留下来改图则?这事,很可能是工部那边的人做的,要不您再过去问问?”马继宁本来想拿点新鲜的物事给顾唯潘尝尝,听到这话他也退缩了,他怕顾唯潘缠着让他去找改图则的。

    顾唯潘心里犯了糊涂,心想,难道是上听处闹了鬼?好端端的一份图则,无缘无故就被人改了,而且那图则一直放在集思厅里,这地方不论是谁进来都改有记录。

    顾唯潘斜眼瞥见马继宁拿进来的油条,累了一天,他自己也有些饿。

    “这是什么?”顾唯潘拿起根油条,以前没见过,放在嘴里尝了尝,味道还挺不错。

    “这是小东王殿下带过来的,没说是什么,小东王已经回去了,要不顾首席您明天问问?”

    本来顾唯潘觉得这东西味道还不错,但听到是韩健带来的,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那崔明礼如今腰杆硬了,说到底是那小子在背后撑腰。

    “查出来了,查出来了。”一名属官匆忙跑进来,把顾唯潘吓了一跳,“从门房那查到,今日在上听处没招待外宾,除了进宫的,就只有东王在咱集思厅坐了坐……”

    听到“东王”,顾唯潘一时气息不顺,一声咳嗽,差点把吃下去的油条全吐了出来。

    “这可真是件怪事了……”顾唯潘无奈感慨了一句。

    ……

    ……

    第二天,四月二十三,一清早韩健便要送三姨娘韩崔氏的马车回江都城。同来不能同回,韩健觉得有些郁闷,对他而言,半年之期有些远了。

    韩崔氏临走前对韩健嘱咐的话不少,但说了半天,还是不忘嘱咐韩健多跟崔明礼学习。韩健忍了半天才没问一句“让我跟人学习怎么斗气?”想想韩崔氏的苦心,韩健也就理解了。但他还是不理解,为何女皇把他留在京城,好似软禁一样的举动,韩崔氏会如此淡然的接受。难道她也觉得自己留在洛阳城会有更好的发展?

    别逼我,逼我急了大不了学司马藉,浪迹天涯当大侠去。

    韩健心里堵着一口气,往上听处的方向走,这次他是准备来个误工,反正没人追究。可还没到上听处总办所在的东路街,便见到路上不少的衙差成群结队匆忙而去,小摊贩被闹的鸡飞狗跳,好似鬼子进村。

    韩健拉着个匆忙而过的路人,问道:“出什么事?”

    那路人一瞅韩健,急忙道:“这位小哥还不知道?考试院那边出大事了,军队都进城了。”

    韩健琢磨了一下,考试院正在举行会试,这才第二天,出什么事能到军队进城的地步?再想问,那路人已经跑的没影。

    韩健让侍卫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了确切的消息:“考场内有科场舞弊,整个考试院都被封了。廷尉府和防卫所的人马已经将考试院团团围住,搜查作弊考生。”

    韩健撇撇嘴,事是有些大,但几个考生作弊应该不至于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背后可能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等他到了东路街外,不着急进去,先让侍卫回去,他则直接拐弯去了林小夙的茶寮。还没到茶寮外,韩健便放慢了脚步,此时已经过了早饭的时候,本来茶寮也不该有什么客人,而此时一张桌子前,正坐着两个老家伙,面前摆着一盘油条,两个人也不吃,就那么坐着干对眼。

    韩健不由嘀咕了一句:“这俩老家伙怎么寻到这来了?”

    眼前正是崔明礼和顾唯潘。此时二人并未着官服,好似两个富家老者出来游逛累了坐下吃口茶,只是吃茶的气氛有些不太对。

    林小夙本来招待客人也很热情,但见到两个老者不迟东西,只是看着对方,而且目光中满是怒火和敌意,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就站在旁边看着,直到发现韩健走过来。

    “他俩来多久了?”韩健指了指,低声问道。

    “来了有些时候了,那个蓝衣服的先来的,不久后面那个就来了,坐下什么也不说,连东西也不吃……你认识他们?”

    韩健一笑道:“认识,交给我了,你去忙你的。”

    “哦。”林小夙正找了两个工匠在院门口砌灶台,准备把炸油条的锅搬到外面来,她也没什么事。见到韩健走过去,她后退两步,接着瞧热闹。

    韩健只是往桌前一坐,原本两个人对眼,突然因为韩健的加入,变成三角关系而势力均衡。

    “两位,在朝堂上斗了那么久还没烦,吃根油条,这里的油条好吃的紧。”韩健拿起根油条递给崔明礼,崔明礼伸手接过,却不吃。韩健再递一根给顾唯潘,顾唯潘也接过,也不吃。

    韩健一瞧这架势,心想,两个老家伙别一会恶斗,把林小夙的茶寮给砸了就好。

    正想到砸摊,突然远处街道口便进来一批人,气势汹汹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棍棒家伙,像是来找茬的。当前的一个,二十岁左右,身上衣服光鲜,一张马脸好像跟顾唯潘这个大马脸是父子一般。一走过来,那人喝一声“动手!”一群人便围拢上来。

    “你们……干什么?有没有王法?”本来正在旁观瞧热闹的林小夙站出来,喝止一声。

    “王法?哼哼!”那人冷喝道,“今天小爷不但要砸了你摊子,还要抢你的人,看什么王法能制得住小爷……”

    此人手底下的人,少说有十几个,此时不由分说冲上来,拿着棍棒朝桌椅上砸了过去,连两个工匠正在砌的灶台也不放过。林小夙想阻止,可她毕竟是女子,没能力,而两个工匠见到这架势早就开溜了,她只好求助地看着韩健这面。

    “放肆!”顾唯潘朝这些人喝了一声。

    这些人暂时停手,打量着一身蓝袍的顾唯潘。

    那带头的马脸冷笑着走过来,不屑道:“你个死老头,说什么?”

    顾唯潘正跟崔明礼对眼对了一肚子火,被人骂“死老头”,登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他再喝一声,道:“你说什么?”

    “死老头,骂你怎么了?”年轻马脸一副“你有本事咬我”的神态,用挑衅的口吻看着顾唯潘,令顾唯潘一张老脸变得青紫。

    “老夫跟你拼了……”

    顾唯潘虽然是文臣,但文臣也有文臣的暴脾气,被人如此挑衅,他抄起椅子便要冲上去抡那年轻马脸。年轻马脸一看这老家伙手脚还挺利索,赶紧避退两步,令顾唯潘的这一抡抡空。

    “他娘的,一起揍了!”年轻马脸大喝一声,手底下的人便朝顾唯潘扑了过去。

    韩健一瞅,出事了。顾唯潘挨打本来跟他没关系,但关键是顾唯潘是上听处首席大臣,他要被打,出个三长两短的,他在旁边不出手帮忙,那就等于是贼人的“共犯”。

    还有一点,他是顾欣儿的父亲。

    韩健无奈叹口气,这不是找麻烦吗?当下也不能考虑其它,抄起一张椅子当成武器,左右抡了两下,夺了一根棍子回来,才有了趁手的家伙。

    韩健把棍子当成是长剑,倒也应付的来。眼前的人虽然多,但都是些莽汉,没有真工夫的,他一时间还能应付,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铁打的,再不想办法撤退,那他也要吃亏。

第五十章 科场舞弊与杀人案(下)

    顾唯潘发觉眼前这些人不好应付,此时也识相地躲韩健身后去了。

    “你,顶着。”顾唯潘嘱咐道。

    韩健冷笑一声,文人的暴脾气毕竟不能当板砖用。

    韩健当下把佩剑抽出来,连消带打打退两人后,便见到远处过来一群半大的小子。

    “少将军,不好了,那个叫林小云的小子又来了!”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紧接着那马脸青年怒斥一声:“废什么话,抢人走!”

    一群人登时不理会韩健,朝林小夙扑过去。这也正说明,顾唯潘跟这些人其冲突并不在这些人的计划之内,他们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抢人。

    韩健没心思顾及俩老头,以长剑护住林小夙,剑刺伤一个,脚踢开一个。林小夙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被打退的两个人,虽然平日里她有胆气,可这时候也吓蒙了。

    此时林小云带着二三十个人,拿着家伙事打过来,马脸青年一看不能近身,狠狠瞪了韩健一眼,招呼人从街道另一头撤退。

    “小姨,没事吧?”林小云打过来,关切地望着林小夙。

    林小夙喘口气道:“没事。”

    林小云喝道:“他姑奶奶的,敢上门来,皮紧了。弟兄们,追!”

    林小云一声招呼,一群人呼啦地朝街道口追过去,林小夙想阻止都来不及。

    韩健瞅了瞅追出去的林小云一帮人,叹道:“你外甥太莽撞,这么出去也不留几个人,你暂且先避避,等官府的人过来,把事情解决再说。”

    林小夙有些怨恼地看了韩健一眼,心想,那个人是“少将军”,背后有那么深厚的背景,怎么能指望官府来管?

    韩健跟林小夙想的不一样。

    韩健知道,就算他不管,顾唯潘和崔明礼也不会放过那个马脸青年,上听处首席大臣和魏朝的博学鸿儒被人当街恐吓,且险些被揍,这事闹大了什么将军也不顶事。

    “走。”韩健再喝一声。

    “嗯嗯。”林小夙虽然不太认同韩健的话,但对于韩健说先避避的事倒很同意。

    当下韩健与顾唯潘、崔明礼和林小夙出了街口,准备先回上听处总办那边。那边平日里就有巡逻的衙差,平常人不敢过去闹事。

    出了街口,顾唯潘又开始表现他的文人暴脾气:“洛阳风气如斯,是该让陛下好好整顿一番!”

    他正说着,对面一群人匆忙过来,把顾唯潘吓了一跳,他赶紧推了韩健一把,让韩健往上顶。韩健不屑地撇撇嘴,见到这些人他不着急,因为是东王府的侍卫。不是敌兵而是援兵。

    “少公子,出事了。”侍卫过来,对韩健汇报,“考试院那边,平公子涉嫌舞弊被防卫所的人拿了……”

    “什么?”韩健一怔,脑子有些跟不过来。

    阮平考试作弊?这不是天大的玩笑吗?阮平重道义那是自小养成的,这小子死脑筋,不会变通,就是把作弊的卷子放他眼前让他抄,他也能目不斜视。

    “到底怎么回事?”韩健追问。

    “具体不清楚,考试院那边今天上午就被防卫所的人困者,说是在搜查。后来就有人过来通知,说是平公子被人拿下……”

    韩健想了想,有可能是别人舞弊,阮平无辜受牵连。

    韩健马上就想去防卫所要人,把理讲清楚,但一想,防卫所的进考试院拿人?这科场舞弊就算要抓人,也该是廷尉府的事,跟王伟所无关。事情很显然不合常理。之前想这事时,他就没仔细考虑,现在事情关乎到老朋友的安危,他马上就谨慎了许多。

    韩健还没说话,这时候突然听人喊了一声:“杀人啦!杀人啦!”

    一个市井流民模样的人从林小夙茶寮那条窄街跑出来,一边大喊一边往廷尉府的方向跑。

    韩健心思正乱,闻声看了看街口方向,心想难道是林小云和那个少将军两伙人殴斗,出了人命?

    “小云他可能有事,我……我要去看看……”林小夙马上要回去,韩健伸手拉着她。

    “那边乱糟糟的,你过去也不顶事。”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那个少将军再跋扈,也知道地方这些地蛇不好惹,所以刚才那少将军才会带着人撤走。韩健想,两边打架,吃亏的肯定是少将军那边。

    韩健正想着,便见到几个刚才随林小云出去追人的小子从街道口跑出来,四下散着逃走,林小夙赶紧上去抓着一个问道:“小云呢?”

    那小子惊惶道:“小云哥……他杀人啦,那个人……死了!”

    “谁死了?”韩健问。

    “那个姓孙的少将军……”

    林小夙一听,直接气背了过去,若非韩健扶着她肯定要晕倒在地。韩健扶着林小夙,劝道:“又不是你外甥死了,急什么?”

    林小夙当下眼泪便流下来,呜咽道:“那跟小云死了有什么分别?我要去找小云……”

    还没等林小夙到街口,便见到街道里一群衙差出来,本来今天考试院那边出事,廷尉府的衙差就一直在两地只见奔波,听说杀人,不用廷尉府那边派人过来,巡逻的衙差已经把当事人给拿住。

    此时的林小云,好像个被拎着的兔子一样,被两个衙差用棍子架着,推出了街口。

    “小云……”林小夙喊了一声。

    林小云听到喊声,侧过头来,高声叫道:“小姨,去告诉舅舅,让他救我……”

    再也没刚才那副嚣张劲,而是一副苦瓜脸,随时准备挨宰一般。

    “嚷嚷什么?”他喊这一声,却被后面衙差一棍子抡在胸口,痛的他低着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衙差有一二十人,最后有两个衙差,用门板抬着一具尸体,韩健老远看了看,正是刚才那个马脸青年,带头过来挑事的“少将军”。

    “两位,怎么看?”韩健问一旁的顾唯潘和崔明礼。

    顾唯潘刚才还声称要让女皇整理洛阳城的风气,现在出了人命,他有些不耐烦道:“聚众殴斗死伤人命,有何看不看的?走,回上听处。”

    他这声“走”,却好像对崔明礼说的,因为在场就这么几个人。出了事,顾唯潘心下一乱,倒把崔明礼当成是自己人。当他反应过来叫错人,他只是冷哼一声,迈开步子往东路街而去。

    崔明礼心中也迟疑了一下,他最后还是本着不多事的原则,跟着顾唯潘回上听处去了。

    “两个没原则的老家伙,早知道让人把你们揍一顿就对了。”韩健嘴上骂着,转过头,此时林小夙正抱膝蹲在地上不停地哭。

    林小夙哭的让韩健感觉心烦意乱,那边阮平在考场上出了事,这面林小云又因为殴斗杀了人。祸不单行。

    韩健拽了林小夙胳膊一把,道:“起来,随我去廷尉府和防卫所看看,寻摸下到底如何解决!”

    林小云这面的情况很简单,当街杀人一般罪跑不掉,就看判什么刑的问题。韩健现在最想知道阮平那边到底怎么回事。韩崔氏刚离开洛阳,现在东王府有什么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第五十一章 有人好筹谋

    韩健先去廷尉府和护卫所那边问询了事情具体情况。考试院科场舞弊,是由刑部下旨拿的人,派的却是护卫所的人马。作弊的并非一两个人,据说阮平也是被同考场的人所牵累,有人指责他是串谋者,这才被拿。

    因为人刚被拿到护卫所,尚未审讯,具体实情尚未披露,韩健也无从知晓。

    而犯事的林小云则被拘押在廷尉府,新任的廷尉府少府和一众属官尚未到任,因而这案子一两天内尚不会过堂。从情况来看,林小云持凶杀人为很多人亲眼目睹,抵赖不得。死者大有来头,是十二卫将军中东武卫大将军孙少谦的儿子,名叫孙保,应了武举有功名在身,因而这案子就变成“民杀官”,按照惯例来说林小云十死无生。

    林小夙悲从心来,在廷尉府那边便哭个不停。身为廷尉府捕头的林詹安慰了妹妹,但他不过是个小捕头,廷尉府像他这样的捕头有十几个,这案子一发,他也要暂时避嫌不能过问,因而他也没什么好办法,连大牢那边也不能让林小夙进去探望。

    林小夙全指望着兄长,而林詹则指望着韩健能出手帮忙。韩健现下为阮平的事而心烦,至于林小云,他想帮忙也帮不上,人证不是一两个,想让他们改口也难,因为都是孙家的人。且有杀人凶器为物证,人证物证俱全,韩健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为林小云脱罪。

    从廷尉府出来,韩健带着林小夙一起到了清虚雅舍。到清虚雅舍门口,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林小夙抬头一看匾额,登时吓了一跳,她很清楚这种地方她消费不起。

    “进去吧,不用你花钱。”韩健知道她吝啬,说了一句。林小夙这才放宽心跟韩健一起进去,上了二楼。

    还没到中午,清虚雅舍没什么客人,他这一桌也只坐着他和林小夙。掌柜的见韩健亲临,赶紧亲自招待,韩健随便让上了茶水和点心,不过他知道叫了也没人有胃口吃。

    “尝尝这的点心,大厨的手艺,跟你比比。”韩健尽量想用一些事吸引林小夙的注意力,减轻她的难过。这一路过来,林小夙一直在自责,觉得林小云杀人是因她而起。

    一路上絮叨的韩健耳朵都起了茧子。

    林小夙赌气道:“不吃,你有本事,把小云给救出来啊,他才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韩健无奈叹口气,把头侧向窗口一边,这时门下一顶轿子停下,从轿子里下来一个人,是拄着根拐杖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司马藉。听说阮平出事,司马藉顾不得身上的伤,让人找了轿子抬他来清虚雅舍跟韩健商议。

    韩健到楼梯口扶住司马藉,埋怨道:“腿脚不利索就别出来走动,等我回去再说也不迟。”

    “阮平那小子出事,我哪还有心思养伤……对了,到底怎么样?”司马藉一进来便问个不停。

    韩健把事大致解释了一下,他自己了解的也不多,只是知道考试院有人作弊,被人揭发,案子先是由刑部那边直接上报给女皇,女皇亲点了护卫所的人马进考试院拿人。因为考试已经进行到第二天,已经有两场的卷子上交了上去,案发之后卷子一律封存到刑部。

    韩健最后总结道:“案子暂时由刑部负责,很快大理寺会接手,但我相信,慎刑司很快会参与进来。”

    听到“慎刑司”,便是不太懂这些的林小夙也心怵了一下,民间关于慎刑司有很多传说,基本将那里描述为阎王殿。

    “慎刑司?”司马藉嘀咕了一句,再问道,“慎刑司不是你们上听处的吗?你不能插手?”

    韩健无奈摇摇头,慎刑司虽然名义上是上听处的下属衙门,但慎刑司所做的跟上听处其它衙门所做的根本是两码事,便是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也管不了慎刑司的日常运作。

    慎刑司的真正掌舵人是上听处副首席大臣凌钧。

    韩健道:“现在只等刑部那边把案子转移出来,初步审讯过后,才能得到大概的消息。若阮平是冤枉的,相信他很快会昭雪。”

    听到“昭雪”的字眼,一旁的林小夙再次哭哭啼啼起来。

    司马藉一进来便忙着问阮平的事,没留心旁边的林小夙,现在把事情问清楚了,才觉得这女人在旁边很碍眼。他顺口问了句:“少公子,这位是?”

    “林姑娘。唉!”韩健叹口气,“说来话长,问你个事,你跟人打架,可知道对方来头?”

    “对方来头?半大个小子,谁知道他谁呀?少公子,想帮我报仇,也等先把阮平的事解决了。回头非把那小子生揍一顿不可!”

    听到“打架”,林小夙哭声也停了,抬头打量着司马藉,仿佛猜到什么。

    韩健道:“不用了,打你那个,今天出了点事,你想揍也揍不着了。”

    “啊?”司马藉一凛,当下要站起来,却忘了腿上有伤,一站起来,登时疼的龇牙咧嘴重新坐下。

    韩健把之前林小云跟人打架然后杀人的事说了,司马藉听完叹口气,道:“那个狗屁少将军,该死!”

    说完,司马藉瞥了林小夙一眼,补充道:“那姓林的小子也该死!”

    “你!”林小夙对司马藉怒目相向。

    司马藉嚷嚷道:“怎么,我说错了吗?那小子打架耍无赖,有本事跟我单挑,找一群人围着我算什么本事?那小子说到底是个小孬种……不过这事上,他还倒挺有种……”

    司马藉的性格是爱憎分明,他对林小云看不过眼,不会因为林小云做了件“有种”的事而改观。

    林小夙正一肚子委屈,被人数落小外甥心里不好受。韩健说和道:“别说了,人都在廷尉府里,现在争论这些有用?若说惹事,那姓孙的惹事在先,林小云也有罪,但罪不至死。”

    韩健说了句让林小夙安心的话,但林小夙也知道,得罪的那边是少将军,孙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三个人正因为林小云杀人的事而无话可说,突然一个不搭调的声音从楼梯口那边传来:“韩兄,司马兄,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韩健和司马藉同时侧目过去,正是一脸笑容,认识才几天但也几天没见的“杨公子”,六皇子杨曦。

    只见杨曦风光满面,手上仍旧抱着本评注本三国,一脸款款笑容走过来,老友相见目光热切的模样。

    司马藉并不知道杨曦的身份,见杨曦走过来,抬头瞅他一眼,心情不佳打个招呼:“我当是谁,杨公子,这两天去哪了?”

    杨曦道:“这两天功课繁忙,没时间出来走动。今日得到空闲便出来,咦?怎不见阮兄?”

    韩健叹道:“阮平这两天本来在考会试,出事了,考试院里发生了作弊案,牵扯到阮平身上。”

    杨曦惊讶不已,详问后才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

    得知情况后,杨曦轻轻一叹道:“在下虽然认识阮兄时间不长,却也觉得他为人正直,不似科场舞弊之人。”

第五十二章 奉旨洗冤

    司马藉道:“杨兄说的是句公道话,阮平死脑筋,说他作弊打死我都不信。这事要么是无端受牵连,要么是被人栽赃,少公子,赶紧想个办法解决一下。”

    韩健也想找个妥善的办法把阮平先保出来,牢里可不是一般人呆的地方,就算是回头证实没罪,在牢房里呆上十天半个月,出来后人的性情也会大变。韩健怕阮平熬不住。

    杨曦试探着对韩健道:“要不韩兄,去跟家姐说说?”

    跟女皇要人?韩健赶紧摇摇头,勉强一笑道:“此事还不到那份上。”

    杨曦点头会意,没继续说下去。

    一边的司马藉却很惊讶,杨公子提到“家姐”,他也隐隐感觉到什么,之前他也知道了这个杨公子是宫里人。

    就在商议进入到一种僵局的时候,清虚雅舍外突然又停下一顶小轿,一个脚步匆匆的宫装老太监匆忙上楼来,韩健认得此人,正是在宫廷赐宴上出现过的权太监卢绍坤。

    卢绍坤匆忙上楼来,四下扫了一眼,便见到韩健这一桌,本来要过来当下脚步也迟疑了。韩健从他反应看,便知道他找的不是自己,而是杨曦。

    “杨公子,应该是找你的。”韩健提醒。

    “嗯。在下去去就来。”杨曦起身,迎了过去。

    卢绍坤低声跟杨曦说了两句话,因为距离远,而卢绍坤又刻意压低声音,韩健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韩健从卢绍坤的嘴型看,应该跟“陛下”有关,可能是女皇找杨曦回去。

    说完话,卢绍坤匆忙离去。杨曦走过来告辞道:“在下有事,要先回去一趟……”

    韩健道:“杨公子有事就先回,以后有机会再聚。”

    杨曦拱手告辞,匆忙离开。等他走了,司马藉才瞅着窗外的街道,呢喃道:“这个杨公子,来头不小,那个老白脸一看就是个太监……”

    韩健先瞅了不明所以的林小夙一眼,他觉得有些事不该再隐瞒下去,尤其是关于杨公子的身份,若是司马藉不明就里,难免会对杨公子作出一些“不敬”的事。

    韩健道:“司马,还记得卖书的时候那店家怎么说的?”

    司马藉想了想,答道:“你是说……杨公子是宫里人?”

    “嗯。”韩健点头道,“有件事不得不言明,这杨公子,是当今六皇子。我也是事后才知晓,他跟我们见面,情况也有些复杂……”

    “嘶……”司马藉又在龇牙咧嘴。

    一边的林小夙惊讶不已,刚才一个平淡无奇的公子哥,竟然就是当朝的皇子?林小夙惊讶地伸手掩住口,她再看看韩健,到现在她仍旧不知道韩健是什么人,只知道兄长就是拼着未来天天啃窝头也要请这个人到清虚雅舍来吃饭。

    司马藉想了想道:“那他说的家姐,不就是……”

    司马藉话说了一半,不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当众这种话是犯忌的事。韩健点头道:“此事心知肚明。人前,还是要佯装不知。”

    司马藉勉强一笑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等话说完,韩健让清虚雅舍的掌柜上了饭菜,都是一些普通的菜色。而从韩健说完,林小夙便沉默,韩健让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林小夙仍旧只是闷坐着不语。

    韩健看着平日里话很多,也很自立的林小夙如今连话都不说,心中有些感慨,当下正色道:“林姑娘,你外甥杀人的事暂时由廷尉府接管,又遇上我朋友出事,两件事摊一块去了……”

    林小夙看着韩健,赌气道:“你这么说,就是打算撒手不管了?小云杀人,跟你也有关啊,是你先把那个姓孙的给惹恼的。”

    林小夙想的是,既然你们认识什么皇子,那你们也不简单。把你们也牵扯进去,你们就不会不管了。

    韩健一叹道:“你非要这么说,我也不说什么。我能帮你的,就是跟廷尉府那边打招呼,让他们不要对你外甥动用私刑,一切等过堂公审的时候再定。”

    林小夙眼泪唰地就流出来,目光热切问道:“那小云他……有机会能出来吗?”

    “要脱罪,很难,要看这案子怎么审。本身是当众杀人,按照律法,可充军三千里发配到西疆或北疆,或斩首……林姑娘先不要激动。涉及到聚众殴斗之事,双方都有过错的,廷尉府的判罚会相对复杂一些,可能会轻判也可能会重判。”

    林小夙试探问道:“那怎么才会……轻判?”

    “孙家肯定会给廷尉府压力,此事想和解很难,涉及到人命,就算是孙家不追究而撤状,你外甥仍旧不能脱罪。不过呢,因为新任的廷尉府少府尚未到任,孙家那边想施加给廷尉府压力也不得,只能等新任的廷尉府少府上任,才知道事情有没有转机。所以现在着急,也只是干着急。”

    林小夙听了这么多,又开始呜咽起来。

    一边的司马藉问道:“少公子,有件事挺奇怪的,前两天那姓胡的廷尉府少府还满大街抓刺客,一副牛气冲冲的模样,怎么才过没几天,就给下狱了?”

    韩健夹口菜放嘴里,嚼了嚼,这两天因为司马藉被打,他又因为祭天追刺客和滞留洛阳的事,没跟老友相谈,以至于司马藉到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韩健淡然道:“胡德明诬陷朝中某人,在清越坊跟齐人有密谋,幸好有六皇子力证其事为无中生有。陛下就把胡德明给落罪了。”

    司马藉皱眉,道:“那不就是……咳咳,当我没说。就说那天不该去清越坊……”

    韩健瞪了司马藉一眼,当天去清越坊,司马藉是最积极的那个。

    林小夙看了二人一眼,完全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吃过午饭,韩健正要跟司马藉去刑部那边试着问问情况,打道回府的杨曦去而复返,行色匆忙地回到清虚雅舍。

    杨曦见到三人,欣慰笑道:“你们没走就好,我还怕你们走了遇不上。”

    因为知道了杨曦的身份,司马藉和林小夙都有些拘谨,不知怎么接话。以前这时候,司马藉肯定先上去呛两句。

    韩健道:“杨公子不来,我们正要去刑部问问阮平科场舞弊的事。杨公子没事的话一起过去走走?”

    杨曦道:“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三位坐下说可好?”

    韩健先看了看林小夙和司马藉二人,摆手示意让二人坐下,他也在原位坐下,最后杨曦才坐。

    “是这样。”杨曦道,“刚才家姐让在下回去,说了科场舞弊之事。这案子,原来是由人举报,牵涉进案子的人也不止是阮兄一人……”

    司马藉有些着急,想说话,但又觉得不方便,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道:“杨公子,这个……你能不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杨曦歉意地看了司马藉一眼,道:“案子具体怎么回事,其实……在下也不太清楚。不过家姐让在下跟兄长暂时分别接手负责这个案子,所以……”

    韩健跟司马藉对望一眼,女皇要让杨曦来负责科场舞弊的案子?

    韩健试探问道:“杨公子,你负责……怎么负责?”

    “家姐的意思,是让在下和兄长分别来负责查办此案,案件涉及人等,不论官职大小,一律可追查……家姐还说,若是力不能及,可以找人帮忙。韩兄,司马兄,在下也没什么帮手,你们能不能从旁指点?”杨曦恳切地看着韩健和司马藉。

    韩健心说这事不简单,科场舞弊的案子,可算是魏朝的大案,一个不好就会有不少人人头落地。这么紧要的案子,让两个不太过问朝事的皇子去查审,这分明有锻炼两个皇子的意思,也有涉及到接棒的因素在内。

    女皇至今云英未嫁,皇位迟早还是会落回到杨家男子的手上。

    韩健道:“阮平牵涉在内,我和司马理应回避。”

    “没事,没事。”杨曦笑道,“这事我跟家姐也提了,她说,就算韩兄你身边的人被证实有罪,那也跟韩兄你无关。谁不知道韩兄是什么人,怎么会跟科场舞弊有关……韩兄别误会,家姐的意思应该不是说阮兄一定有罪,她是说……”

    韩健一笑道:“看来令姐还是挺信任在下的。”

    “这倒是。”杨曦腼腆一笑道,“家姐还特别提过,这案子,或许韩兄能帮上忙,让在下来请韩兄帮忙是最恰当不过的。”

    韩健心中稍定,女皇亲自嘱咐让他帮杨曦来查科场舞弊的案子,就是给他机会来证明阮平无罪,同时也有让他辅佐杨曦的意思。这是奉旨为阮平洗冤,他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那在下一定会帮杨公子,查好此案。”韩健当下表态。

    杨曦闻言宽慰一笑,拱手相谢道:“多谢,多谢。”

第五十三章 要挟

    韩健先让林小夙回家等消息,他则跟司马藉随杨曦往刑部去,提了案宗。刑部方面,以刑部侍郎李维负责接待杨曦一行。

    刑部衙所内,李维将刚整理好的案件卷宗交给杨曦,言辞闪烁解释道:“六王子,案宗尚有不尽不实之处,还请海涵。”

    杨曦本来对这些就不太懂,拿了案宗,想回去再看,李维却提醒他不能带出刑部衙所。

    “带不走就在这看。”韩健道。

    韩健感觉这李维有什么事相隐瞒,却又把握不准,他发觉李维见到他们之后处处显得很慌张,仿佛是做贼心虚。

    等李维退下,韩健把心中怀疑一说,杨曦道:“李侍郎跟三哥走的很近……”

    杨曦这一说,韩健便明白了。这次女皇派两位皇子一同过问科场舞弊的案子,名义上是锻炼,其实也有比较的意思,李维跟三皇子杨余走的近,就是想帮杨余而疏落杨曦。

    杨曦把案宗打开,韩健也上前瞅了瞅,案发不到三个时辰,案宗很多还未来得及整理。案宗显示,这次科场舞弊案涉及面积并不大,涉及到镇安、河西和淮阴三系学派大概二三十人,因为阮平义父是淮阴学派的代表,因而阮平被牵涉在内。甚至有人指证阮平为此案的主谋。

    学子舞弊的方式,是夹带小抄入场,在案发后很多涉案的考生都把小抄直接吞肚子里,因而很多人不能被当场拿脏,像阮宁这样的就是被人指证。韩健觉得可能是那些被拿的为了减轻罪责而胡乱咬人,只要阮平没被人拿住作弊的铁证,脱罪的难度不大。

    看完案宗,韩健心中多有不解,皱眉道:“一次大面积的科场舞弊,竟只是几个考生夹带进场?”

    杨曦看着韩健,道:“韩兄觉得有问题?”

    韩健道:“不知道考试内容,光夹带,又能有多大的作用?难不成这些考生会将四书五经全部打了小抄带进场,事发后能把这些小抄全都吞肚子里?”

    魏朝的科举,一共考四场。第一场考四书文,第二场是时务策,第三场考经史,第四场是诗赋。这四场内容都跟考题有密切关系,虽然说万变不离其宗,但都不是说打打小抄就能应付的来。

    杨曦琢磨了一下韩健的话,惊讶道:“韩兄是说……可能是泄露了考题?”

    韩健不确定地摇摇头。

    “现在只是初步猜测,一次科场舞弊牵涉这么多人,幕后肯定有推手。”韩健突然指了指案宗,“这个主犯苏某,怎连名字都没有?”

    杨曦也瞅了瞅案宗,道:“是有些奇怪。韩兄,先不说这个,你说这案子,应该从哪查起?”

    “当然是调考试的试卷,把牵涉到作弊人,昨天考完的那两场考卷全细查一番。没涉案的也要查查,应该会有线索在内。”

    杨曦点头,欣慰笑道:“韩兄所言极是。不过……要看考卷,必须要去礼部那边,还要跟家姐请示过。”

    “嗯。”

    经过这次到刑部一趟,韩健便感觉出,这个杨曦虽然有些才学,但做事还是太娘气,缺乏魄力,也许是他少经世事的缘故,就好像个扶不起的阿斗一样,什么事都要提到“家姐”。

    “那杨公子就先去请示,一会我们在清虚雅舍碰头。”

    杨曦放下卷宗,道:“如此便好。”

    说完三人离开刑部衙所,杨曦匆忙回宫去,而韩健则要去上听处那边看看有没有事。今天他翘班虽然跟顾唯潘打过招呼,但毕竟不算正式请假。

    韩健一走,一顶官轿便停在刑部衙所外,本届科举副考官礼部侍郎蒋英才从轿子上下来,刑部侍郎李维赶紧迎出来。

    “蒋兄,你怎么过来了?”李维四下看了看,“被人知道你过来,可能会有麻烦。”

    蒋英才怒斥道:“有什么麻烦,几个考生作弊,用不着大惊小怪。”

    李维紧忙道:“蒋兄或有不知,这次陛下派的是三王子和六王子来督办这案子。”

    “两个初出茅庐的金丝雀,怕他作甚?”蒋英才言语间有些不屑。

    李维叹道:“若真是两只金丝雀,那也就没可担心的。可这次,六王子却请了小东王一起过来查案子,而这次的案子牵涉到了小东王的一个朋友。刚才小东王跟六王子说,要去请示陛下查前两场的考试卷……”

    蒋英才一愣,道:“真有此事?那……不得不防……”

    李维道:“蒋兄赶紧想办法应付,这次也不知道是谁举报的考场有人舞弊,这一查,查出这么多人,要是追查下去,这几届的考试被追究起来,现下朝中不知道多少人要被牵累……”

    蒋英才喝道:“慌什么,我这就回去一把火把考试院卷房烧了,看谁能查出什么端倪!你放心,天大的事也轮不到我们来顶,你只管做好这面的事!”

    本来蒋英才还要进刑部去问问情况,如此一来他又赶紧钻进轿子里,匆忙而去。

    ……

    ……

    韩健回到上听处,此事上听处内仍旧是一片风平浪静,似乎科场舞弊的案子并未影响到这里。

    韩健先进了库司所在厅堂,进去之后里面仍旧是一个人影都没有。韩健心中不由觉得懊恼,他本来还对这公事挺上心的,为了阮平奔走也不忘回来看看,回来才知道他这个工作是多么的闲,或者说,工作或许是忙,就因为是他坐着这个位子,所以很闲。

    韩健正要离开回清虚雅舍等杨曦的消息,却见顾唯潘板着脸走进来,就好像是故意来找他的。

    “顾首席,可是有事?”韩健问道。

    顾唯潘语气不善,却又好似有些妥协,道:“有件事,想问问你。”

    韩健觉得顾唯潘的口气好像不同寻常,这次虽然脸也是黑黑的,说话语气却没以前那么冲。

    “顾首席的事若是不太紧要,那回头在说。”韩健道,“我有急事先离开……”

    顾唯潘不待见韩健,韩健同样也不待见顾唯潘,这死老头,本来跟他就不是一条阵线上,他身为东王可以理会,也可以完全置之不理。

    “你……就这么跟上司说话?”顾唯潘有些怒气道。

    韩健没想到顾唯潘会拿上司的身份来压他,一叹道:“有话快说。”

    顾唯潘很想发火,但他似乎又不太敢发作,语气稍微平静些,道:“工部建塔的图则,你可是有看过?”

    韩健本来还觉得顾唯潘是为什么,原来是为这个。

    “看了。”韩健道,“我知道你下面问什么,你要问图则是不是我改的,那我也直说,不是我改的。这个答案顾首席可是满意?”

    顾唯潘一愣道:“不是你?”

    “顾首席似乎不太相信,不过顾首席想来也思虑过,我毛头小子一个,怎么会懂建塔的事。我看顾首席问了也白问,还是另请高明去吧。”韩健说完,转身要走。

    顾唯潘道:“你既然看过,可知道是谁改的?”

    韩健本来不想跟顾唯潘废话,建塔的事他本来就不想搀和,现在他最重要的是先救阮平出来。但被顾唯潘如此慎重追问,韩健感觉到应该是顾唯潘被女皇追的紧了,想要以新的图则来建塔,结果是谁画了新图则都不知道,顾唯潘这个负责人显然没法跟女皇交待。

    韩健想到对顾欣儿的约定,突然觉得眼前就是个好机会,要挟顾唯潘的机会。

    韩健一笑道:“顾首席,不瞒你说,我可能还真知道这个改图则的人是谁,但……也不是很确定。”

    顾唯潘本来听韩健说“可能知道”,正松口气,却听“不确定”,一琢磨,分明这小子是不想告诉他。

    “此话何意?”顾唯潘板着脸问。

    韩健微微一笑道:“顾首席,有件事……若是顾首席答应了我,那我就帮顾首席想想到底是谁改的图则……”

    顾唯潘微怒道:“若是老夫不答应呢?”

    韩健撇嘴道:“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韩健说完,快步走到门口,便听顾唯潘“站住”喊了一声。

    “……什么事?”顾唯潘似乎想要妥协。

    韩健直言道:“若是顾首席肯回家一趟,跟你夫人和女儿吃顿饭,那……”

    顾唯潘本来以为韩健会提什么苛刻的要求,但听到这不算太苛刻的要求,却还是被他怒气冲冲一口回绝:“老夫的家事,用不着你来管!”

    韩健摊摊手作出个无奈的的举状,道:“那就祝顾首席好运了。”

    说完,韩健已经离门而去,只剩下顾唯潘留在原地徒生闷气。

第五十四章 火场奇闻

    韩健和司马藉在清虚雅舍等到日落黄昏,杨曦才形色匆忙过来,一上楼他还未等喘口气,便一脸慌张道:“考试院着火了。”

    韩健忽地站起,喝问:“何时?”

    “就是刚不久,我刚跟家姐说了要查考卷,还没出来便听人奏报说考试院着火,有四房考生的卷子被烧了。”

    什么时候考试院不着火,一说要去查卷子,马上着火还把试卷都烧了,这正说明其中有鬼。韩健道:“现在就去考试院那边看看。”

    三人带了东王府侍卫,匆忙到考试院。此时考试院内外被护卫所士兵把守的很严密,所有考生不管是否涉及舞弊案都被留在考试院中不得出来。

    上前通禀了身份,韩健三人顺利进入考试院内,一进院子,便闻到一股烟熏的气味。韩健瞅了瞅远处,此时考试院内一处火场尚未被完全扑灭,仍旧有烟灰不断升起。考生都在自己的号舍内,考试已经中止,他们也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什么情况。

    “过去看看。”韩健指了指火场的方向道。

    三人到火场前,发现是个连排低矮的房舍,其中有几间连在一起的被火烧得焦黑,刚在救火的护卫所士兵零零散散仍旧留在远处,有两具焦黑的尸体被从火场抬了出来。

    韩健四下环顾了一下,只有一个熟人,是之前在刑部衙所见过的刑部侍郎李维。李维见到韩健和杨曦,本要避开,但也知道避无可避,走过来打招呼。

    韩健上下打量了下李维,问道:“李侍郎为何在此?”

    李维支支吾吾道:“在下本要过来查问案情,没曾想遇到这场火,便过来看看。”

    韩健更觉得这李维不妥,先是李维就案情的事遮遮掩掩,现在他又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韩健没说什么,这时礼部侍郎蒋英才也走过来,一脸急色,好像是从外赶回来的。

    韩健心里犯嘀咕,怎么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蒋英才,倒比他们来的还晚?

    “这是怎么回事?”蒋英才一来便揪着考试院的人衣领责问。

    考试院的人根本没法解释,这时韩健和杨曦走上前。

    “蒋侍郎,你为何到现在才来?”韩健问道。

    “原来是东王殿下。”蒋英才跟韩健在考试院门口见过,因而他一眼便认出,“在下刚去刑部通禀舞弊案案情,听闻考试院走水,才过来。”

    蒋英才分明在说,我有不在场证据,起火的事赖不着我。

    “哦。”韩健没说什么,只是点头会意。

    此时礼部下面的人也把火灾灾情禀报上来,蒋英才过去听过,才过来禀报说:“六王子,东王殿下,事情已经查明,是两个不长眼的,在南库房里生火煮食,出了意外,二人均在火场上烧死。”

    韩健皱皱眉,这不就是死无对证?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在考卷房生火煮东西吃,然后导致火灾,一个都没跑出来?

    故事逐渐在往戏剧性方面发展。

    韩健看了眼杨曦,杨曦很感慨,似乎在为死者而感觉可惜。

    韩健本还指望杨曦打破沙锅问到底,现在指望他不上。

    韩健问道:“蒋侍郎,不知作弊考生的考卷,可是有救出火场?”

    蒋英才一愣,笑道:“东王殿下多虑了,考试院内,像南库房这样存放考生考卷的地方一共有四处,这里是南四房考生存放考卷之所,而今日舞弊案涉及考生,均为东四房和北四房考生,他们的卷子被存放在东库房和北库房。”

    因为涉及到会试,考生数量众多,因而考试院内存放考卷的地方也多。对于考卷分开存放的事,韩健不觉得意外,他只是惊奇,为何东房和北房的考生作弊却把南四房的考卷给烧了?

    杨曦听说涉及到作弊考生的考卷没出事,心中大定,欣喜间紧忙道:“有劳蒋侍郎带我们过去查看考卷。”

    韩健却与司马藉对望一眼,两人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问。这事明摆着有鬼。

    “走。”韩健说了一句,随蒋英才到了东库房外,这次舞弊案中,东四房作弊考生最多,查出有十几名考生作弊,而阮平的考点也在东四房。

    “作弊考生前两场的考卷已经全部调出来,请六王子和东王殿下查阅。”

    一到地方,便有人把一卷一卷的考卷拿出来交给蒋英才,再有蒋英才呈交过来。

    “这个我们可以拿回去?”韩健问道。

    “底卷恐怕不行,但誊卷……可以。”

    底卷是考生的原考卷,而誊卷则是经过人誊写之后的考卷,像会试这样的大考,为了防止阅卷官认得考生的字迹,或者是考生在考卷上作出标记,所有考卷一律经过誊写后再行批阅。誊卷的事本来应该是考试结束后几天内,礼部找人专门来做这事,但因为舞弊案发生,礼部也提前找人誊了作弊考生的考卷。

    韩健心想,这也就是说,除了作弊考生的誊卷,其余考生的卷子一律都带不出去。

    “那先把誊卷给我们一份,我们拿回去看看。”韩健道。

    杨曦有些不太明白韩健的意思,照他看来,应该先留下多查阅一下,因为韩健之前说过要连那些没涉及作弊考生的卷子一起查阅。韩健却感觉出来,这次是对方有意设下的一个局,他们再怎么查也不会有结果,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应该在被烧毁的南库房的考卷里。

    韩健亲自拿了誊卷,与杨曦和司马藉往考试院门口走,本来他想去看看阮平的情况,但阮平已经被转到大理寺的牢房,韩健知道要去大理寺探望阮平,要经过不少的手续。现在他主要先要证明阮平是无罪的。

    等三人到考试院门口,此时三皇子杨余也带着人过来查问科场舞弊的事。杨余很为三皇子,也算是个谦谦有礼的君子,只是岁数上,杨余要大杨曦六岁,而今已经二十四岁,已经成家。

    韩健和杨曦上去见礼过,杨余显得很客气,虽然韩健帮的是杨曦,他也没对韩健表现出什么排斥的举动。匆忙打过招呼后,韩健三人回到清虚雅舍,此时已经是上灯时分。

    二十几个考生的考卷,花不了太长时间就可以看完。韩健主要看的还是阮平的考卷,阮平前两场的四书文义和时务策答的都很好,跟他平时的学问没什么出入,不像是作弊后的结果。

    司马藉看完后感慨道:“阮平答这些一套一套的,他没作弊答的也比那些熊包蛋强。那些熊包蛋说他作弊,分明是眼气。”

    韩健没好气道:“考试都是分号舍考,他们也不知道阮平卷子上写的什么,何谈眼气?”

    司马藉一时无话应对。

    阮平一直都是身在江都,而这次江都考生过来考试的也有不少人,那些考生也佩服阮平的才学,但若论才学,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光是佩服,别人不会要到诬陷他的程度。主要问题是,江都过来的考生当中,涉及到作弊的只有阮平一个,但却牵涉了不少淮阴学派的考生,而阮平进洛阳后跟这些同门没什么来往。

    杨曦见韩健不语,不由问道:“韩兄,这些考卷,你可看出问题?”

    “嗯。”韩健指了指那个叫“苏某”的考生,道,“你看看这份考卷。”

    杨曦拿“苏某”考卷在手,看过之后,不由感慨道:“分析精辟,此人有大才。”

    “是不是大才不好说,也可能是预先知道了考题,找人先作了题。这文笔老辣,的确不像是个出入试场的考生所能作出。”韩健道。

    杨曦再仔细看看道:“的确,感觉……像是某家大儒所写……”

    韩健道:“关键不在他文笔和用词,只是……其他人都有名字,而他只是为‘苏某’,难道说,苏某就是他名字?“

    一旁的司马藉笑道:“世上怎会有人叫如此怪异的名字?一听就是假名。”

    “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韩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以至于连此人的姓名都要隐瞒?你们看看其他考卷,就算是誊卷,因为这是涉及到舞弊案情的,也都把名字详细罗列,可就这苏某,连个名字都没有?隐约记得,上届会试陛下钦点的状元,也是姓苏,只是后来姓苏的死了。”

    杨曦点头道:“我记得,那人叫苏廷夏。”

第五十五章 一问三不知

    杨曦想了想再问道:“苏廷夏有才学,却没有状元的命,中了状元竟死了,韩兄为何会联想至他?”

    韩健道:“我曾拜读过苏廷夏的文章,与眼前这个苏某的文章倒有几分相似。”

    杨曦大惊失色,正经道:“韩兄是说……苏廷夏可能没死,还回来参加这次考试?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苏廷夏之死朝廷曾有确证,且家姐……还为苏廷夏作挽感怀,就算他没死,只要进朝他就是状元,何至于再用去考试?”

    韩健道:“若是他没死,且不知自己中了状元呢?”

    杨曦思虑了一下这种可能性,再否定道:“这也不可能,上届科举发榜之后,苏廷夏才死,他当时已经知道自己中了状元,据说他还跟同窗一起饮酒庆祝,当晚他便死了。就算此事为子虚乌有,苏廷夏中状元而死之事早就诏告天下,到如今坊间仍有人议论,苏廷夏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中了状元?”

    杨曦想了想,补充道:“就算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中了状元,且还莫名其妙来参加这次科举,考试院方面,也会为所有的考生来登记,以查实其举人身份和考试资格,他自己不知道,考试院那边也会把他中状元的事告知于他……”

    杨曦说的很多,说完之后韩健一直在思索着,韩健在此事上也没了头绪。杨曦说的道理都成立,即便苏廷夏没死,他也没必要回来参加这次科举,而他再拿起那份“苏某”的考卷来看,也就不怎么觉得这文风像是那个短命悲催的苏廷夏。

    韩健之所以对苏廷夏印象深刻,主要是这个倒霉蛋跟他上辈子的死法一样,都是“饮酒过量”,韩健觉得同病相怜,也就多注意了一下这个人。

    “可能是我多虑了吧。”韩健把苏某的考卷放下。

    一边的司马藉半天没插上话,此时忍不住道:“我们能不能去牢房看看阮平?还有那个什么苏某,去牢房看过不就知道了?”

    “现在涉嫌舞弊案的考生都被转解到大理寺,大理寺那边……”韩健说着瞅着杨曦,是在看杨曦有没有办法。这种由女皇亲自过问的案子,韩健身为东王也不便去探望嫌犯,只有借着杨曦打着查案的目的去,别人才不会说什么。

    杨曦为难道:“今日刚案发,且已到夜晚,我们去牢房提审犯人会不会不太好?”

    韩健用鼓励的语气道:“我们并非去提审犯人,只是去牢房查看一番,顺带证实一下这个苏某到底是何人。再者这案子,说大也不大,几十个考生在成千上万考生中本就不显眼,我们也是为早些了结这案子,令会试能继续下去,不耽搁朝廷选拔人才。”

    杨曦点头道:“此话有理,那我们这就去大理寺看看。”

    杨曦说完,司马藉却不着急拿拐杖,语气怪异道:“杨公子不须再去请示一下令姐?”

    韩健站起身,用怪责的目光瞪了司马藉一眼。

    杨曦一笑道:“之前回去请示家姐,家姐说,既然这案子让我和三哥全权负责,就无须事事请示于她,适当的时候我可以便宜行事。家姐已经跟涉案的衙门都打过招呼。”

    司马藉闻言一把将拐杖抓到手,从椅子上下来,匆忙道:“那还不赶紧的?阮平这小子,估计已经被那些牢头折磨的不成人型了……”

    说是去查问案子,但他们真正的目的还是为去探望阮平。

    ……

    ……

    大理寺牢房位于洛阳西城外城,出了永定门走二里多远才到。三人乘坐的马车,等到了时候,杨曦累了一天已经昏昏欲睡。

    “到了到了。”马车一停,司马藉马上嚷嚷,将杨曦给吵醒。司马藉知道没杨曦在,他们要进大理寺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从马车上下来,韩健看着眼前不起眼的大理寺大门,和大门背后黑漆漆的牢房,无端感觉一种后背发凉。杨曦正有些没精打采,打个哈欠,跟司马藉随韩健到大理寺门口,便见到刑部侍郎李维早早在等候。

    李维见到韩健三人过来,亲自打着灯笼迎上前。韩健打量了下一脸笑容的李维,皱眉道:“李侍郎,这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怎么处处都能碰到李侍郎大驾?”

    李维笑道:“东王殿下说笑了,这案子本来就由在下来负责协办,之前东王府的侍卫过来通禀说几位要来,在下正巧过来查问案犯,便一同留下,看看有什么能协助几位的。”

    正巧?韩健心说哪有那么多巧?之前在考试院火场时候李维差不多也是这么说的。

    韩健点点头,这理由很牵强。要说留下监视他们,才是李维的主要目的。

    之前杨曦说李维是跟着三皇子杨余混的,韩健也接受了这说法,但韩健却觉得李维心眼不正,应该算是那种吃里扒外的。三皇子杨余如今只是个“王子”,连个爵位都没有,李维会甘心为一个将来还不知道是什么的王子卖命?

    虽说女皇如今云英未嫁,但皇位究竟是传回给杨家男子,还是女皇准备将来再生个儿子相传,这个问题都一直为朝中大臣所避讳。谈论这问题的大臣一律都被女皇给“解决”了,当朝保皇一派,也有意提立三皇子杨余或者六皇子杨曦为太子,但他们也知道这两个皇子目前还不堪大用。因而此事也只是处在初步构想的阶段。

    可再想当朝有谁值得李维为之卖命,韩健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四大王?女皇?韩健都觉得这些人跟这案子关系都不大,李维如此热心小心就有些怪,除非朝中还有些鲜为人知的派系。

    杨曦心思没韩健么复杂,他见到李维在这里恭迎,心里还觉得轻松,心想终于有个带路的不至于让他进去之后两眼一抹黑。

    “劳烦李侍郎引路。”杨曦微微一笑,作出请的手势道。

    “不敢,不敢。”李维对杨曦也很客气,“请六王子移步……”

    虽然在三人中,韩健爵位更高,但身为人臣,他也很识相随在杨曦身后。李维引路也是为杨曦引的,韩健也没计较这些礼节的问题。

    到牢房里,李维在前打着灯笼走着,而韩健则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牢房分“天牢”和“地牢”两种,天牢是处于地面上,盖个房子装上牢门的牢房;而地牢则是地上挖个大地窖把犯人都关在一个类似于地下室的地方,头顶上甚至连窗户都没有。

    大理寺的牢房,属于“天牢”,即处在地面上的牢房。这里的环境也比一般的牢房要好,至少不会有腥臭的味道和潮气。这里也算是朝中有身份的犯人能关押进来的,普通的犯人都是关押廷尉府的地牢里。

    在路上,李维也把这次科场舞弊案涉案的考生的关押情况说了说,主要是说,把犯人分开囚禁,防止他们串供什么的。

    因为韩健觉得李维这个人本身有问题,因而对他的观点只是听而未采纳,杨曦却听的很认真。杨曦缺乏办实事的经验,他也是在学习一些基本的处事道理。

    “李侍郎。”韩健听李维说了半天,最后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那个苏某……到底是何来头?”

    李维本来听到韩健唤他,笑着转过身,脚步仍旧没停,但听到“苏某“,脸上一愣,脚下一步不稳险些摔倒。

    “李侍郎小心。”杨曦赶紧扶住李维。

    李维站定身体,勉强整理了一下仪容,才算镇定回道:“东王殿下何故问及这个……苏某?”

    韩健一瞥,没露痕迹,淡然道:“只是觉得他名字怪,多问一句而已。”

    李维道:“这个苏某,在下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他是作弊考生之一,且有人指证他便是主谋之一……”

    主谋?还之一?

    韩健一笑,问道:“就因为他文章作的好?”

    李维稍微惊讶了一下,大概是奇怪韩健为何知道“苏某”的文章作的好。李维想了想措辞,才低下头勉强一笑道:“这个……在下不太清楚。”

    韩健追问:“那现下苏某可是关押在大理寺内?”

    一边的杨曦也紧忙道:“对了,这次我们主要是来查看一下这个苏某……”

    李维面露为难之色,支吾了好半天,才道:“不瞒两位,这个苏某,是唯一一个没关押在此的考生,他于下晌就被提走,现下应该还在刑部牢房内。”

    韩健打量着神色怪异的李维,心说这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个普通的涉案考生,先是隐瞒他姓名也就算了,现在杨曦过来查问,竟然连人都查不到。这能说当中没鬼?

    本来韩健最初知道这舞弊案时,也没太当回事,也就觉得可能是几个人作弊被查问,最多是有人乱咬人现牵涉了一些无关人等。但之后考试院南库房着火,再加上考试院和刑部之人对“苏某”的一再遮掩,让韩健感觉出这背后大有文章。

    一方面有人想戳破,另一方面有人想遮掩。

    韩健继续问道:“李侍郎,有些话在下想问清楚。今天科场舞弊案,据说是有人向朝廷举报,陛下亲自下旨查问的,可是有此事?”

    李维抬头看了看韩健,再低头,而点头道:“确有其事。”

    韩健问道:“那举报者是何人?”

    李维面露难色,道:“这个……在下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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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突破口

    大理寺牢房里,韩健见到了本该在考试却被关押在此的阮平。阮平的精神状态倒也不是十分萎顿,只是他对自己为何会涉进舞弊案也一头雾水,身为一个读书人,阮平有一份读书人的执拗,他相信无辜的人总能平白昭雪。

    本来韩健还对阮平很不放心,见过之后他便放心了,阮平的心理承受力比他想象的要强很多。

    韩健和司马藉安慰了阮平两句,然后跟杨曦一同去看了看其他几个涉嫌作弊的考生,没什么收获。这些考生即便被抓了现行的,也无深厚背景,最多是有几个富家子弟,花钱在小抄上做了功夫。他们都不承认提前获悉了这届会试的考题。

    “看来这次白走一趟。”从大理寺出来,杨曦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道。

    韩健瞥了眼已经先行离去的李维,低声道:“现在一切线索应该都在那个苏某身上,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刑部先见见这个人到底是何来头。”

    司马藉道:“去刑部?不用太急吧,明天再说,今天都走了一天了……”

    司马藉来大理寺牢房的目的主要是见阮平,现在阮平见到了,他也放心了,至于查案的事他根本就不上心。

    韩健语气不善道:“那还想不想帮阮平那小子脱罪?”

    司马藉笑笑,道:“刑部?走,咱这就去。”

    杨曦在旁没说什么,之前他也觉出李维在谈及“苏某”时的情绪变化,他也惊讶了些,一个普通的作弊考生,为何会被区别对待,甚至要单独拘押在刑部大牢。

    三人上了马车,在东王府侍卫的引路下,马车用了不多久便到了刑部衙门门口,此时已是初更时分,街上已经没有行人,而刑部衙门口也只有两个衙差在守着。

    “我们来刑部牢房面见一名案犯。”韩健下了马车,带着侍卫先行上去。

    两个衙差显得很局促,其中一人道:“这位上官……不是我们不长眼,是……您没文牒不能进去。”

    就在韩健准备硬闯时,李维的身影又出现在几人面前,李维从衙门口出来,疾步上前,行礼道:“东王殿下,六王子……你们……来见苏某?哎呀,真不巧,我也是回来以后才知道,原来那个苏某,被慎刑司的人给提走了,现已不在刑部大牢内。”

    韩健弹了弹身上的泥土,一句话没说,转身而去。

    世上的事难道都这么凑巧?还是有些事因为他的参与而凑巧?杨曦见韩健什么不说便回到马车那边,也急忙跟李维作别过来,心有不解问道:“韩兄,你这是……怎么了?”

    韩健道:“杨公子,你今晚回去请示一下令姐,明天我们说什么都要见到这个苏某,案子的突破口可能就在这里。”

    因为慎刑司是朝廷的特别部门,没有女皇的批准,便是他们也无权过去查问犯人,所以此事必须要经女皇的许可。

    杨曦先想了想,点点头。三人忙碌了一下午,到此时才作别,各自回去。

    第二天上午,韩健和司马藉早早便到清虚雅舍内等候杨曦的消息,二人刚坐下没多久,便见到清虚雅舍外一个人影在晃动,不是杨曦,而是林小夙。

    林小夙昨夜一直都在担心小外甥林小云,彻夜难寐,到早晨便想问韩健关于案情进展,可惜他连韩健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韩健的住址,她也仅仅知道韩健会出现在清虚雅舍。等到了地方,她又不敢贸然进来打扰,因为此时清虚雅舍尚未正式开始一天的营业。

    “林姑娘,上来吧。”韩健从窗口招呼道。

    林小夙见到韩健,脸上一喜,揉了揉眼睛便快步进了清虚雅舍内。

    一上楼,她便迫不及待问道:“小云他……”

    “你先坐下,喝口茶吃点东西。”韩健道。

    林小夙脸色悲哀道:“我……哪里吃的下?”

    韩健无奈一笑道:“你不吃喝,我有消息也不说。你吃还是不吃?”

    林小夙没想到这时韩健会用这种方法来“威胁”她,本来她可以当不理会,但她也知道,人家是为她好才让她先吃口东西,她也很识相,拿起点心吃了两口。之后又眼巴巴看着韩健,希望韩健能带给她好消息。

    “朝廷那边有消息了。”韩健为林小夙倒杯茶,“新任的廷尉少府名叫吕哲,一两天内就会上任。”

    “啊?”林小夙闻言连点心也不往嘴里送了,“那是不是说……小云他马上就要过堂?然后……就要被问罪?”

    韩健道:“照理说是如此。不过吕哲此人,以前为官也算清明,且刚正不阿,应该会秉公执法,不会偏袒于孙家。”

    林小夙脸色悲哀道:“那小云他……二哥他昨晚回家过一趟,他说,小云的案子,十有**会被定为死罪……谁来判都一样……”

    韩健脸上露出个自信而鼓励的笑容,道:“我说过,你外甥他还是有机会免死罪的。我们会尽量帮忙。”

    林小夙此时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只能指望韩健。昨日她见到韩健居然跟皇子都走的很近,她觉得,有权有势的人帮忙,至少不会帮倒忙。

    两人正说着,杨曦便步履沉重而来,韩健瞅得出杨曦昨夜也没睡好。

    “可是请示过令姐了?”韩健起身相迎,打过招呼面马上问道。

    “嗯。”杨曦道,“我跟家姐说了苏某的事,也说了韩兄你怀疑那个苏某就是上届科举状元苏廷夏……”

    韩健苦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拿来说,韩健也觉得是他自己想多了,现在杨曦居然会诚实到对女皇凡事都不隐瞒。

    韩健苦笑道:“杨公子对令姐还真是直言不讳。”

    杨曦脸色微红,低下头略带羞赧道:“家姐也曾经常这么说,说我什么事都要对她说,要留些话在肚子里。言归正传,我跟家姐说了苏廷夏的事以后,家姐才说,她也不知道原来慎刑司的人提走了苏某,她特地给了我通行文牒,我们可以去慎刑司找苏某问话。”

    说着,杨曦把文牒拿出来给韩健看。韩健瞅了瞅道:“好,有这东西,虽然不一定能把案情解开,但至少先把心中疑问解开。”

    三人正要走,韩健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林小夙。这时林小夙却好像一脸疑问,欲言又止。

    “林姑娘,你先在这里等候,或者……先回去等也行。”韩健道。

    林小夙突然问道:“你们说的……苏廷夏,可是……一名考生?”

    “正是。”韩健惊讶道,“林姑娘听说过此人?”

    “不是听说过,是我……可能认识。”

    韩健本以为,林小夙最多是听说过苏廷夏的事迹,没想到她居然说自己认识,令他大感意外。

    韩健本来急着去慎刑司衙门,现下也不着急了。

    “林姑娘,你说说,你怎么认识此人的?”韩健让杨曦坐下,四人同坐桌前,让林小夙道来。

    林小夙在三人目光注视下,有些紧张,道:“说起来,我也不是很确定。这两年,我们街口有位帮人写信看信的先生,姓苏,别人都叫他苏先生。也是一次偶然机会,那天突然一场晴天雨,他到我家小院来避雨,无意中我问及一些事,他才很感慨说,自己名叫苏廷夏……音好像一样,但字是不是一样……我不清楚。”

    韩健见林小夙说的认真,自然也就不能当笑话来听。

    苏廷夏没死,且在洛阳城当个摆摊的识字先生?

    韩健追问道:“那他有没有说过其他的事?”

    林小夙道:“他也说了,他说父母双亲均已不在,只身飘落在外,难得有街坊们照顾他,给他生意做让他活着。前天我拿……配方去找他问上面的字,他还说,会参加昨日的科举。然后,昨天下午有人去他居住的小院乱翻一通,那时我就觉得他可能出事了。”

    闻言,杨曦先看了看正在思索的韩健,问道:“应该是官府的人过去搜查线索。”

    林小夙摇头道:“那些人没穿官服,不过很凶的样子,街坊们都没敢过问。不过他们出来以后,又有人来,问及苏先生没回来后便说,苏先生回来以后让他先出去避避。那个人很快也走了。”

    韩健一直没说话,一旁的司马藉道:“唉?这不对啊,苏廷夏明明现在在慎刑司,怎么还会有人去提醒他出去避避,避什么?”

    说完,司马藉盯着韩健,此时杨曦也看着韩健,他们都找不到答案。

    韩健没正面回答,只是说道:“他的身份,本身就需要避,不是吗?”

    杨曦先点头,再道:“韩兄,你说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韩健道:“听林姑娘最初说的那番话,我也以为两个苏廷夏是同名同姓,因为苏廷夏的父母亲人均安好,没有什么父母双亡。”

    杨曦恍然道:“韩兄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当初苏廷夏中了状元便死了,家姐还曾下旨抚恤过他家人。那他……怎么说自己父母双亡?”

    司马藉龇牙咧嘴一下,哆嗦下身体道:“怎么觉得背脊发凉,难道是苏廷夏的鬼魂不甘心,回来再投科举?”

    “现在与其猜测,不如直接去慎刑司看看。”韩健起身道,“林姑娘可以的话,也一起过去走一趟,看看是不是你所说的苏先生。不过据我猜测,这个人,既不是我们要找的上届状元苏廷夏,也不是林姑娘所说的那个苏先生的苏廷夏。”

    司马藉拄着拐杖起身道:“那是谁?”

    韩健一笑道:“见过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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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抽丝剥茧

    慎刑司衙门地处永定门南二里外,洛阳外城。韩健第一次来到这被外人称之为“阎王殿”的地方,从外面看,慎刑司衙门就好像一所大宅,高墙深院,甚至绿树如茵。实际里面却是一座特务训练营加集中营,这也是大魏朝最神秘之所。

    负责接待韩健一行的是慎刑司衙门部领于晗,于晗也是名义上慎刑司衙门的负责人,但实际上,他更像个慎刑司的“新闻发言人”,大小事务真正负责人是上听处副首席大臣凌钧。

    在慎刑司牢房内,韩健见到了被转解到此的“苏某”,如韩健所料,此人并非苏廷夏,也非林小夙所描述的苏先生。在慎刑司牢房内,韩健一句话都没问,便跟杨曦一同出来,此时司马藉和林小夙都在慎刑司衙门门口等候。

    “如何?见着了?”见到韩健出来,司马藉着急上前问道。

    韩健摇摇头,道:“上马车再说。”

    在慎刑司衙门门口,眼线很多,韩健不想说太多,等到了马车上,杨曦才在韩健授意下将慎刑司衙门内的情况说明。韩健一直靠着车厢壁,仿佛在思索什么,仰头不语。

    “这就怪了,这个不是苏廷夏,也不是苏先生,到底是谁?”司马藉听完之后惊讶看着韩健。

    韩健道:“你现在应该问,苏廷夏到哪去了,以至于令刑部的人要找个假的出来冒名顶替,甚至不惜花力气将其转来转去,令我们追查不得。”

    杨曦在一边道:“莫非……是幕后黑手将其藏了起来?”

    “幕后黑手?”司马藉一听来了兴趣,“谁?”

    杨曦一脸难色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韩健微微摇头道:“若是幕后真有黑手,他们将苏廷夏藏起来,那何必去苏廷夏居所搜寻?我看,是苏廷夏自己藏了起来,怕被人找到。”

    杨曦道:“韩兄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他既然进了考场,就算他自己不作弊,舞弊乃是为人所连累,考试院周围防卫严密他插翅难飞,如何藏身?”

    韩健道:“之前我思路一直不通,现在大致有了方向。我提出一种假设,若然……举报舞弊的人,就是苏廷夏呢?”

    不但是杨曦和司马藉,连一边一直不做声的林小夙也被韩健这假设震惊了一下。

    “苏廷夏举报作弊?这……怎么可能?”司马藉一脸不可思议道。

    韩健冷冷一笑道:“既然苏廷夏活着,他为何要参加这次考试?他参加考试的目的是什么?”

    杨曦在一边道:“韩兄是说,苏廷夏参加考试的目的,就是为了举报作弊?这……是不是……解释不通?”

    韩健道:“舞弊案发生后,考试院的南库房为何着火?真是因为意外?”

    马车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司马藉道:“我听明白了。是说,苏廷夏知道考场有人作弊,为了揭发这案子,因而他不惜举报自己作弊,来引起朝廷的重视?”

    韩健叹道:“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何阮平这样的老实人也会被牵扯进这案子。现在想来,可能是有人知道他跟我的关系,所以才故意拉他下水,以至将事情闹大。”

    司马藉立时愤愤不已道:“少公子,你是说那苏廷夏故意举报阮平?他娘的……”

    “也许并非苏廷夏本人,凭他一人之力,光是考试院登记这一关他都过不去,幕后必然有人帮他。这涉及到朝廷党争的问题。现在只是假设,接下来就是我们求证的时候。”

    杨曦愁容满面道:“就算考场内有人作弊,考卷也被一把火烧了。如何求证?”

    韩健看着马车车窗外,目光及远,道:“苏廷夏之所以冒着再死一次的危险,出来参加这次考试,为举报的,绝不仅仅是这一次考试的舞弊情况,若我所料不差,之前几次考试,也都涉及到舞弊案。我们要求证,只需要去太学宫找往届会试的卷子便可。”

    杨曦愣了愣,一脸欣然道:“还是韩兄想的多,我怎么没想到?的确……苏廷夏死而复活,那是他知道很多内幕,所以……这次考试的考卷烧了也没关系……”

    司马藉却犯嘀咕道:“太学宫?好像在皇宫里,我们进不去……”

    韩健笑道:“以杨公子的身份,带我们到皇宫外殿太学宫这样的地方走走,应该不用请示吧?若是请示,被幕后的人知道我们接下来的动作,可能太学宫也会有两个不长眼的太监在里面煮食东西了……”

    杨曦腼腆一笑道:“不用,家姐说了,只要为查案,适当时可以便宜行事。”

    ……

    ……

    马车最后停在皇宫东门偏门英武门,英武门后的过道也是通往太学宫最近的路。

    几人从马车上下来,韩健先对东王府侍卫交待一番,然后准备进宫。

    “我……我先回去了。”林小夙见到宫门口把守严密的宫廷侍卫,心中觉得胆怯,连头都不敢抬。

    “一起进去吧,多个人多个帮手。”韩健道,“一会要翻查不少的卷宗……忘了,你不识字。我让侍卫送你回去。”

    林小夙在这时候被韩健提及“不识字”的丑事,觉得很羞恼,但她也没办法,不识字就是不识字。

    本来林小夙还胆怯,但这时候她却鼓足勇气道:“我不回,我可以帮忙……我……我想出一份力。”

    韩健打量了下态度坚决的林小夙,心中大概明白她的想法。她想在查清舞弊案上献一份力,以换得他对林小云的帮忙。

    “嗯。走吧。”韩健说完,那边杨曦已经过去跟宫廷侍卫打过招呼。

    杨曦过来嘱咐道:“进去之后,会有侍卫与我们同行,尽量不要乱走。”

    “这个明白。”韩健道,“现在重点是赶快,要抢在幕后之人毁灭证据之前……”

    杨曦作为引路人,带着韩健等人一起进了皇宫。韩健并非第一次进宫,司马藉和林小夙却是第一次,当看到皇宫过道旁高墙和绿树,司马藉甚为不屑,觉得还没他们家气派。

    韩健道:“这只是宫廷的一角,什么时候去正殿看看,那才叫大气滂沱。”

    太学宫只是皇宫偏殿中的一处,并不在皇宫正宫墙内,一座巨大堡垒式的建筑,门口挂着一块写着“太学宫”的匾额。这里是贡生院和太学院停放资料的地方,也有不少存书,跟个半大的图书馆一般。

    到太学宫外,杨曦正要上前进去,却有几个小太监拦住,死活不给开门。

    “王子殿下,请您见谅,我们不能做主……”

    “又是不能做主。”韩健心中觉得恼火,“谁能做主?”

    “要请示主管公公……”

    太学宫属于皇宫冷淡的地方,便是生长在宫里的杨曦,也不知道谁是太学宫的主管太监。杨曦叹口气道:“算了,还是叫侍卫把卢公公请过来,他说话应该好使。”

    不知道谁是太学宫的主管太监,就把宫里最大的太监请过来。

    韩健本来也怕卢绍坤在朝野中有势力,会影响这次的查案,但一想,现在也没别的办法,除非从眼前几个要死要活的小太监尸体上碾过去。

    不多久,卢绍坤匆忙过来,本来他走路还挺沉得住气的,但见到韩健和杨曦,他马上好像个老管家一样,上前苦口婆心道:“六王子,您怎到这等地方来了?查案?舞弊案不是在考试院那边吗?刚才三王子向陛下呈报了他所查的结果,这案子好像是破了。只是几个考生舞弊,没什么大不了的。东王殿下也毋须担心,您的那位朋友,被证实了跟此案无关,大理寺已经过了堂,人都送回东王宅邸去了……”

    韩健皱皱眉,三皇子杨余的动作还挺快的,这么快就破案了?还是朝中某些人想以快打慢,尽快将此事不了了之?

    司马藉听说阮平没事,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再瞅见韩健一脸严肃的神色,便知道韩健不会善罢甘休。

    杨曦道:“劳烦卢公公了,我们就是进去查看一下,不长时间就出来。不会有什么事。”

    “那好,那好。”卢绍坤赶紧让几个小太监去库房拿钥匙过来开门,等人的空暇,他还是在不停唠叨着。

    韩健发觉,卢绍坤在人前,尤其是像他和杨曦这样的“权贵”面前,态度还是很和善的,不像有架子的人,只是不知他是否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等找来钥匙把太学宫宫门打开,见到里面堆积如山的书卷和书本,杨曦很自然吸一口凉气。

    “这也太多了吧?”司马藉在一旁抱怨,“这要找,找上个十年八载也未必找到。”

    “那就找人来帮忙了。”杨曦犯难道。

    卢绍坤在一旁笑道:“六王子殿下,您不用太操心,这太学宫的书卷,都是有备案的,只要查查,您要找什么,都容易的很。”

    “是这样?”杨曦欣慰笑道,“那劳烦卢公公帮忙找一下,我们要找上几届会试的考卷来阅。”

    “好好,老奴这就去找。”卢绍坤很热情在一旁帮忙。

    等把上一届考试的考卷存放处找到,看到压扁书卷所放的一个个大木头箱子,司马藉又开始抱怨。

    “嚷嚷那么多有何用?”韩健拿起卷宗看了看,道,“不用太麻烦,我们不是来把所有考卷重新整理的,这次我们只需找出中进士者的考卷,查看一番便可。尤其是名列三甲的考生,不能放过。”

第五十八章 幕后真凶(上)

    一张张考卷,都是之前考生在考场上呕心沥血的杰作,他们或因此而进入朝班,日后位极人臣,或名落孙山,一辈子教书育人农耕习作平淡度日。

    韩健看着也很感慨,若是来到这世界上没有如今的身份,他可能也会成为万千考生中的一员。

    封建王朝中,除荫蔽外,出人头地太难,科举或许是唯一出路。

    几个箱子里的考卷太多,人手并不太够。到后面,韩健干脆只盯着那些出类拔萃考生的卷子看。

    “这么多,要看到什么时候?”半个时辰后,司马藉已经不耐烦,“要说线索,如何叫线索?卷子大同小异,就算之前几届有人作弊,也不会写在卷子上。”

    韩健低头看着翻查对比着卷子,闻言头都未抬。

    此时林小夙还在帮忙搬一摞一摞的卷子过来,卢绍坤则在旁指挥着两个小太监帮忙。

    杨曦看的有些摸不着头绪,考生答题大同小异,考典义自然根据那一套来说,或有文采斐然者,也无线索可言。杨曦最后看着韩健问道:“韩兄可是查出些端倪?”

    “你们过来看。”韩健突然道。

    几个人,包括一直在旁没上前的林小夙和卢绍坤也凑身过来。

    韩健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三份考卷,来自于前三届考试的三位不同的考生。司马藉先瞅了瞅,一脸疑惑道:“这里面……有什么?”

    杨曦仔细辨查一番,眼前三份考卷都是誊卷,因为太学宫里考生原考卷是按照编号存放,韩健嫌查起来费时,便直接按照成绩排放的誊卷在一张张翻查。

    誊卷并非是原考卷,查线索更难,韩健也没料到很快便有头绪。

    杨曦通过编号,对比了目录上考生的姓名,道:“三份考卷,一份乃中定二年大考榜眼李国华的考卷;第二份是中定五年状元蒋效的卷子;第三份……是苏廷夏上届考试的状元卷,他是元丰二年会试的状元,不过他死后,状元之位由原榜眼递补。”

    司马藉恍然道:“原来两个状元一个榜眼,怪不得文章写的这么好。少公子,这里面……”

    “你们仔细读读这三份卷子,文风上可有类同的地方?”

    “类同?”司马藉和杨曦都仔细拿过考卷,一一对比,司马藉看的是一头雾水,不过杨曦却能看出些门道,却也把握的不是很准。

    杨曦看过之后说道:“韩兄,文笔文风之事,相近者或有,且大有人在,莫非你是怀疑这三份考卷出自同一人之手?”

    “正是。”韩健点头道。

    杨曦放下考卷问道:“韩兄何以有此猜测?”

    韩健正色道:“回到我们最初假设的问题,苏廷夏如何会知道会试有人作弊?”

    杨曦和司马藉对望一眼,二人神色中均有疑惑,无法回答韩健这个问题。

    韩健续道:“苏廷夏不过只是一个普通考生,元丰元年才中举人,第二年赴洛阳会试一榜高中状元。即便他在考场上发现什么,也不至于会在会试之后被人灭口,甚至要藏在市井中多年不敢露头……”

    杨曦点头道:“韩兄所言这般,的确于理不合。这也有可能,是韩兄最初推断有误。”

    “并无误。”韩健语气肯定道,“再假设,苏廷夏从参加会试之前,就已身为替考者,为之前两届考试替考者,先后帮两个人分别拿到榜眼和状元。这是否能解释的通为何他会知道有人作弊内幕?”

    杨曦和司马藉脸色一凛,他们均想到了这种情况下,背后会有多么大的阴谋。

    杨曦紧忙道:“韩兄如此假设,我也提出一个驳论,他如此有才,为何要替别人来考?自己考不是更能收获名利?”

    韩健叹口气道:“那据杨公子你所知,这个苏廷夏家世如何?”

    杨曦皱皱眉,道:“以前听说,他家庭富裕,且有良田为数不少……且是在他在外游历这些年为家里挣得……难道他是为人替考,而赚取酬金,来为家里置田地?”

    韩健点头,道:“我猜想大概也是如此。可能这个苏廷夏早年游学在外,虽然有名气,但却没银子赴考,无奈之下,他可能攀附了洛阳城中的权贵,替他们考试来赚取酬金。也许最初,苏廷夏并不知自己的才学有多么出众,但在他替考参加两届科举,一中榜眼,一中状元,收获了钱财的同时,他也心生了名利双收之心。于是他回到家乡,参加乡试而中举,又进京城一榜高中状元。

    但背后那些人,不想将秘密外泄,于是痛下杀手。也许是他侥幸未死……想回来揭穿真相。”

    韩健说的语速并不快,从他说完,旁边几个人都在静默中,他们大概也投身到这个苏廷夏的角色中,在想这个人到底是多么的坚毅不拔。三届科举,居然能两中状元一中榜眼,这样的人如此大才,胸中必然也有藏有丘壑,选择的报复揭穿方式如此迂回也就在情理之中。

    杨曦道:“韩兄之推断虽然合情合理,但现下苏廷夏人已失踪,很可能已经被那些人掳走,我们找不到他这个证人,如何求证此事?”

    “我说过,若苏廷夏背后无人协助,他完不成如此精密部署。背后一定有人帮他,而今,舞弊案草草结案,这也说明,幕后之人不想令此事事态扩大,因而要赶紧在苏廷夏再次露面之前将事情压下去。所以我料定,现在,苏廷夏仍旧在洛阳城中。”韩健若有所思道。

    “若他真知道那么多内幕,又有那么多人在搜捕他,他不赶紧离开洛阳城还敢留下?”

    韩健以己度人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在兵法之道中所谓灯下黑,要藏在别人最想不到的地方,自然就是……”

    “自己家?”司马藉突然大叫道。

    韩健一笑道:“他未必有那么大的胆子,但我料想,他应该藏身于离家不远的地方,就算是出事,街坊或许也能帮到他。林姑娘,就要劳烦你回去走一趟,到街坊中打听一下,看看有无线索。”

    林小夙连忙应声点头。

    杨曦有些着急道:“现在我们找不到人,三哥又急着草草结案,如此若是找不到苏廷夏,岂非线索便石沉大海?”

    韩健微微一笑道:“我们不是还有原考卷吗?拿出原考卷的字迹对比一下,不就知道到底是否为苏廷夏一人所作?”

    “是啊。”杨曦眼瞪的很大,心中激动了一下,却马上有些失望,“韩兄如何料定,不是苏廷夏事先作好题目,令其他二人背熟后,再由二人自己答题?”

    韩健道:“因为按照魏朝科举制度,直到考试前一天,陛下才会将考题交给礼部尚书,再由礼部转呈给考试院,第二天开题前必须检查封印。其中步骤丝毫不得马虎。如此制度下,便是礼部尚书也不敢碰考题。就算他敢碰,一天时间,也难以找人把考题答出,再令人背出,到考场舞弊,所以我料定,替考者冒名顶替才是正途。因为考试院考生众多,检验身份一关是最容易打通的。”

    “哦,那还等什么,赶紧对比考生编号找考卷。”司马藉说着已经行动起来。

    等看过原考卷,在场所有人,包括卢绍坤也安静下来,因为跟韩健所料定的一样,三份考卷的字迹完全是相同的。

    卢绍坤身体都有些发抖,道:“这……两个人,都已经进入朝廷,身为朝臣……东王殿下,是哪些人如此斗胆包天,敢作弊……欺君罔上?”

    韩健摇摇头道:“虽然我暂时不清楚是什么人在幕后主导舞弊案,但从上三届考试,再到本届考试院南库房着火,算算……至少他们做这件事也有十几年时间,那时候,恐怕……陛下也尚未登基吧?”

    “陛下都未登基?”司马藉咧咧嘴。

    韩健微微点头,道:“替考者,绝不仅仅是苏廷夏一人,苏廷夏不是第一个,也并非最后一个,只因为他脱离了那些人的掌控,且才学太盛,才遭致杀身之祸,才有昨日舞弊案揭发。若我所料不差,舞弊者的主要目的,是扶植一批人进入朝廷,左右朝局……”

    “什么人?”卢绍坤紧忙问道。

    韩健看了卢绍坤一眼,本来他心中已经明了,但卢绍坤毕竟跟他不是一个阵线上的。所以韩健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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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幕后真凶(下)

    原本查案宗很繁琐,不过韩健直接翻查上几届考试三甲的卷子从而发现线索,前后历时不过一个多时辰。几人从太学宫出来,午时尚未过,韩健肚中已是饥肠辘辘。

    “有劳卢公公,我们要先出宫。”韩健行礼对卢绍坤道。

    卢绍坤在听了韩健的分析之后,神色忧心忡忡,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稍怔了一下,才还礼作别。

    等韩健等人往出宫方向走,卢绍坤叹口气,一脸无奈而脚步匆匆往皇宫正殿方向赶去,他急着向女皇回奏。

    “这次……事可大了。”卢绍坤一路上都在呢喃着。

    皇宫烨安阁,是女皇不上朝时批阅奏章的地方。此时烨安阁内,檀香袅袅,女皇一身素装,手拿着奏章,六神却游曳天外。作为皇帝,女皇也无须时时都勤于政务,如今朝廷上下尚算平稳,魏朝境内一片风调雨顺没灾没难,唯一令她有些操心的还是南齐使节之事。

    女皇想的最多,是如何将南齐使节朱同敬打发走又不伤两国和气。而今魏齐两国已有十几年未动大的兵戈,虽然摩擦之事近乎年年都有。这次朱同敬来商议休战,开双边互市,女皇也感觉到这是互通南北两国有无,利国利民的好事,因而她也想把事情妥善解决。

    想着想着,女皇心思便飘到往年的便服游春,或者是到上清宫听道解义。那些都比朝事有趣的多。想起上清宫,她便联想起建塔之事,不由叹口气,因为她手上拿着的正是前日由上听处呈交上来的建塔图则。

    “这个倔老头,真是……”

    在私下里,女皇也并非以官员官职相称,她口中的倔老头便是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虽然顾唯潘平日里看上去很势利眼,但女皇也知道,此人有才有能算是国之栋梁,只是她很不满意顾唯潘处置此次的处事态度。明明两天前就将建塔图递上来,这两天却没了后音。

    女皇心想:“难道真要朕亲自去催问,这倔老头才会上心?”

    却在此时,卢绍坤脚步匆忙在烨安阁外求见,女皇对侍立太监摆摆手,示意让卢绍坤进阁说话。

    “卢公公,何事如此慌张?”女皇抬头瞥了卢绍坤一眼,此时卢绍坤呼吸急促,兀自在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陛下,是六王子和东王……刚去过太学宫,查阅往届考卷之事。”

    卢绍坤做事很谨慎,虽然杨曦和韩健进宫没事先通禀,但在卢绍坤过去查问到他们目的之后,便暗自派了小太监过来奏禀女皇,因而女皇也知道韩健和杨曦在做什么。

    “嗯。”女皇微微点头,“可有进展?”

    卢绍坤神色慌张地把之前韩健所说的话,原原本本说给女皇听,细节上也丝毫不错漏,包括韩健查阅卷宗,再到分析案情,连韩健似有似无的猜测他也说的分毫不差。

    “……陛下,东王似乎不太相信老奴,所以……他话只说了半截,他说,舞弊案……可能要从十几年前便开始了。但之后,却又刻意说猜不到原委。”卢绍坤把话说完,总算才松口气,就好像完成了任务一般。

    女皇听完这番话,没问什么,很多事虽然在朝廷并无发作,但她并非毫不知情。

    卢绍坤说完,打量了一下女皇,见女皇沉思不语,便问道:“陛下,您看此事……是不是及早……”

    女皇微笑道:“未料三皇叔在朝中布置这么多年的势力,终有一天被人所揭穿。”

    卢绍坤赶紧行礼相劝道:“陛下息怒。”

    “朕有何可怒的?”女皇语气仍旧平静,只是言语间多了一丝感慨,“皇叔确有将相之才,朕登基前,也觉得先皇应将皇位传与皇叔,只是皇叔他……太工于心计。到头来,他的计划却毁于两个后辈手上。不过这样也好,此事早晚会发。这些年来,朕不就一直在准备这天么?”

    卢绍坤脸色为难道:“朝廷如今内忧外困……怕是……怕是……”

    “蚍蜉之力终究不能撼树。”女皇说完,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忽而又看着窗外若有所思道,“他二人年轻气盛……”

    女皇言外有音,虽然卢绍坤听明白了大概,但他也不敢妄加揣测。

    正在此时,小太监进来传话,说是六王子杨曦在外求见。

    “召。”女皇坐回书桌后的椅子上,厉声道。

    随着小太监出内帷,很快,杨曦便捧着奏本和从太学宫找来的几份考卷进来,而卢绍坤也退到一旁侍立。

    “六弟,可是案情之事有所进展?”女皇问道。

    “是,皇姐。我和韩兄……哦,东王查到,舞弊案中有重大隐情,原来苏廷夏……”

    杨曦说着,让卢绍坤把奏本呈上,上面所列的跟之前卢绍坤从太学宫听来的基本无差,女皇本来神色间还有些严肃,但在看过奏本,听了杨曦将卢绍坤的话基本重复一遍之后,脸上却升起淡淡的笑容。

    “……皇姐,大概就是这么回事。现下只需要将两个作弊考生召到宫里来,当众验查其笔迹,便可证明此事真伪。皇姐,事不宜迟啊。”杨曦最后说道。

    女皇听完杨曦所奏,放下奏本,微笑问道:“那六弟和东王,可是知道谁是幕后真凶?”

    杨曦脸色犯难道:“东王言,此事尚有不解之处,或许,只有从作弊考生口中才能获悉一二。”

    本来事情没有结果是件坏事,但女皇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更加自然,这笑容中多了几分对晚辈的赞许。但她随即脸孔板了起来,恢复了女皇高高在上的威严。

    “传令,召上听处副首席大臣凌钧见朕……”

    听到“凌钧”的名字,卢公公微微凛了一下,只要凌钧出马,事就小不了。他心里犯嘀咕,这次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头落地。

    ……

    ……

    此时,清虚雅舍内,韩健正在悠闲地喝着茶。

    林小夙因为林小云的案子情绪低落坐在一边。司马藉则拄着拐杖立在窗口打量着外面,神色有些着急。

    “不是说阮平那小子已经被放出来了?还不见人。”司马藉转头看着韩健。

    “卢绍坤是宫里的太监,他道听途说来的你就信?”韩健道,“现在舞弊案有新进展,阮平估计还要在大理寺牢房里呆上一天。”

    司马藉听韩健这么一说,放心坐下来,道:“少公子你说的肯定比那老缺可靠。这案子……到底要查到什么时候?幕后真凶一天未归案,一天就不结案?”

    “本来此案是幕后之人要大事化小,而今……还是大事化小,不过变成朝廷了。”韩健道。

    司马藉一脸惊讶问道:“何解?”

    韩健瞥了司马藉一眼,道:“你真以为幕后真凶是藏在云里雾里,看不见摸不着的?其实,这个人,满朝上下谁不认识?”

    司马藉仍旧很惊讶道:“那就是说……少公子已猜出是何人?那你还对那杨公子说不知情,感情还留一手?”

    “不是留一手,是不能言。”韩健道,“之前也说了,案子源起十几年前,甚至是陛下登基之前。你想想那时,谁会花力气在朝中布置如此大的人脉网……”

    司马藉虽然平日里聪明,但他政治觉悟力并不高。

    “谁?四王?哦……除了你之外……”

    “就是四王。”韩健一笑道,“十几年前的三王中,南王属皇家旁系,无争皇位;西王虽有野心,但当时西凉尚未完全平定,他无暇东顾洛阳朝局;那时,有机会染指皇位的,只有北王一人。联想当时,陛下登基之前,先皇受朝臣压力,一者传位于少不更事的三皇子,二者还位北王。先皇临终前踟躇,最后传位于当今陛下,难道还说明不了问题?”

    “是北王?”司马藉龇龇牙,道。

    “而今北王势力愈盛,陛下则一直隐忍不发,这层窗户纸连陛下都不捅破,我们去捅……捅个马蜂窝回来?”韩健笑着摇摇头,“所以还是装作不知道为妙。一件事归一件,把舞弊案解决了,还阮平个清白。各烧高香。”

    一旁一直不作声的林小夙道:“你朋友是清白了,可小云他,如何才得清白?”

    韩健没说话,司马藉却不屑道:“那混小子当众杀人,他若清白这世上就没黑的!”

第六十章 过问案情

    舞弊案案情虽然尚未完全侦破,但韩健也知,这案子基本了结,剩下的就看朝廷如何大事化小,经此一事,北王在朝廷的势力会有所收敛,这次会试会变得相对公正。

    日头西斜,韩健也不能在清虚雅舍久呆,他要陪着林小夙去廷尉府问问林小云杀人案的情况,毕竟新任的廷尉少府上任,若是他不去过问,而令孙家向廷尉府施压,那林小云基本没活路。司马藉则对林小云有敌意,不会跟着去讨不痛快,他要去大理寺牢房探监,把好消息带给阮平。

    “给阮平那小子带个好。”韩健嘱咐道,“出大理寺早些回别院养伤,之后我回上听处,先不回去。”

    从清虚雅舍出来,韩健先对侍卫嘱咐了两声。阮平的事大致解决,韩健心情不错,他想起来之前答应顾欣儿调查顾唯潘外头养女人之事,现在正好去查查。

    韩健与林小夙步行而行,路上林小夙欲言又止,鼓了半天勇气才道:“你……能不能跟廷尉少府说说,让他不要治小云的罪?”

    “衙门口,虽然未必事事依法,但杀人这样的罪状,死的还是个少将军,想免罪除非有圣旨赦免。你觉得皇上有心思过问这等事?”

    林小夙脸色悲哀,之后脚步也慢了许多,仿佛不是去问案情,而是去送法场。

    到廷尉府内,韩健见到了刚上任还不到一天的廷尉府少府吕哲。

    吕哲是个四十多岁的痩削中年人,虽然看上去有几分清官的高傲,但见到韩健他也不得不拉下脸来行礼,言语间十分恭敬。

    吕哲对前任胡德明是如何倒台的心知肚明,就因胡德明在宫廷宴会上参奏东王与南齐人勾连,便落得个革职问罪的下场。现在东王亲临,他不想应酬也要硬着头皮上。

    韩健也不废话,具体问了下林小云案情的进展。

    吕哲答道:“……目前案子尚在细查之中,过堂定于三日之后。”

    韩健低声问了一句:“孙家那边,可是过来跟吕少府通过信?”

    吕哲一看就知道韩健是站在林小云一边的,他也不知道一个市井的混混,怎么就能得到东王的亲自过问,当下他很识相道:“回殿下,孙将军的确有派人来,但本官会秉公处置此案。”

    韩健心想,这是打官腔。若真秉公处置,林小云脑袋就要搬家。虽然林小云杀人是不对,但韩健想起孙保那副找死模样,便想为何不是自己插那一刀子。

    当街强抢民女,还是曾经同科武举林詹的妹妹,这得有多畜生。

    “行,秉公处置就好。”韩健语气强硬起来,“届时本王就亲自过来听审,看看吕少府是如何大公无私!”

    韩健一番话,说的吕哲头上冷汗直冒,一边是卫所大将军,一边是东王,哪个也开罪不起。作为一个中庸派官员,吕哲最忌讳这种权贵相争自己在夹缝中求存的事。

    本来韩健还想让林小夙去探望一下林小云,但吕哲的话,令韩健放弃了这念头。只是询问过案情,韩健便从廷尉府出来。

    林小夙身为女流,又无官职,只能在廷尉府门口焦急等候消息,见到韩健出来,她紧忙上前问道:“可还好?”

    “还好。”韩健也不知怎么说,只是随便敷衍道。

    林小夙追问道:“那孙家那边……”

    韩健点点头,意思是孙家的确过来施压了。

    林小夙脸色悲哀道:“孙家势大,恐怕……”

    韩健道:“孙家势大,能让你随便进皇宫逛逛?”

    林小夙一愣,旋即想到,眼前此男子也很不简单,虽然她一直不知道韩健身份。

    林小夙不再强逼韩健,转而带韩健去见兄长。廷尉府的衙差休息所在廷尉府正衙的后院,林小夙来过几次,轻车熟路便带韩健见到了刚从外回来的林詹。

    “林兄这是?”韩健惊讶地看着脸上青紫一块,还在挽起袖子包扎一条狭长伤口的林詹。

    林詹勉强一笑道:“今日在外城搜查刺客,遇到个悍匪,捉拿期间受了点轻伤。”

    韩健想起来当初林詹一招就把西王部下大将绿都将军胡尔锦给制服,心想是何等人有这等本事,能令林詹也吃这么大的亏。

    韩健详问,林詹才道:“不知何处来的悍匪,我们十几个弟兄拿他一个,险些奈何他不得,好在我拼了被他砍一刀,才令弟兄们将他制服。”

    旁边的衙差也跟着赞了两声,都夸林詹有本事。

    自从林小云出事,林詹被同衙所其他班房的同僚挤兑,他工作起来也就更拼命。这次捉拿悍匪,他完全可以不用挨那一刀,完全是为一口气。

    韩健想了想,林詹虽然武艺高超,毕竟是外家功夫,遇上内家高手便要“吃亏”。想起有这等本事的,韩健心想,难道是当日在洛阳郊外行刺女皇的那个女刺客?

    “林兄,悍匪现在何处?”韩健问道。

    “啊?少公子也想见识?还是算了。”林詹直言道,“那悍匪膀大腰圆,功夫上乘,少公子能不见还是不见为好。”

    听到什么“膀大腰圆”,韩健便知道不是他那日见到的身材玲珑婀娜的女刺客,心中便兴趣乏乏。

    林小夙帮兄长包扎了下伤口,女子毕竟细心,包扎伤口仔细。等包扎完,韩健本想在这里跟林詹说说林小云的案情,便又觉得不合时宜。这里毕竟是廷尉府,而林詹又是廷尉府的捕头,身份尴尬。

    “林兄,与我去个地方,我们谈点事情。”韩健道。

    林詹点头,明白韩健要跟他说什么。本来他正在当差,不过今日他捉拿悍匪立功,又受了伤,便也可早早离开。等离开廷尉府地界,林詹先让妹妹回家等候。

    “你们要说什么,不能让我听听?”林小夙显得有些激动,“小云……他也是我的亲人。”

    林詹喝斥了妹妹一声,林小夙才有些赌气先回家去。而韩健则与林詹一起往上听处总办的方向走。

    路上,韩健道:“……这案子目前不好解决,要脱罪基本不可能,能令你外甥免死的最好办法,是获得孙家的谅解,这……也很困难。”

    林詹在廷尉府也见识了不少案子,也知道杀人案的规矩,当街行凶如此重大的案件,就算不是民杀官,也很难不被判死罪。

    “有劳少公子费心。”林詹道,“都怪在下当初交友不慎,令那恶痞对舍妹一直纠缠不休……”

    二人说着话便到了东路街上听处总办门口,韩健道:“走,进去说话。”

    “啊?”林詹身为廷尉府捕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光是他在这条路上巡逻就不是一次两次,“少公子……这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这里面平日里也没个什么人。”韩健说着,跟门房的门卫打了招呼,东王带个朋友回来,那些门卫也不会说什么,轻松便放行。

    二人到库司的衙所里,果然里面一个官都没有,只有门房老刘在那收拾茶水,见到韩健进来,老刘打个招呼便先退下。

    “随便坐。”韩健指了指四下的空位道。

    林詹正要寻个地方坐,便见到门口进来一人,林詹矮下去的身子突然又挺直了。

    韩健瞥了眼门口,正是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黑着张老脸进来,一进门,先是打量了身着衙差服的林詹,再侧目看着韩健,咳嗽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像在提醒韩健他来了。

    “呀,顾老?什么风把您老吹到这来了?”为了不给林詹压力,韩健没有直呼“顾首席”,说着便起身相迎。

    顾唯潘脸色有些沉,因为他刚在皇宫里被女皇喝斥。舞弊案发生,女皇心情也不太好,便把做事拖沓的顾唯潘叫到宫里训斥一顿,让他必须马上将建塔细则呈上,以便工部尽快安排开工事宜。

    “借一步说话。”顾唯潘转过头便往院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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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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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五好老男人穿越了,爹死了,娘也没了,十几个娇滴滴的姨娘,一个比一个生的风姿绰约。 这风韵,正对口味,只可惜—— 妾生我未生,我生妾已老。恨不同时生,日夜化蝶栖芳草。 身为小郡王,大片的山河湖泊等着他去继承,一辈子的锦衣荣华等着他去享受。 作为女皇前男友的儿子,他表示压力很大。极品小郡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品小郡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品小郡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