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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不语     极品小郡王txt下载     极品小郡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以讹传讹

    韩健缘着阶梯而上,到正英殿门口,有侍卫要检查身份。韩健亮出身份之后,侍卫也未敢阻拦,韩健得以进得殿门。

    正英殿虽是平日里女皇朝堂面对大臣的地方,却也算不上富丽堂皇,一入宫门,四下显得很简约。朝臣也并不多,大约有一二十人,都是文臣的装束,分立在两边。韩健进来,朝臣都转身看着他,整个朝堂的氛围也显得很散漫,并无庄严肃穆之感。

    女皇坐在正前方案桌之后的椅子上,目光也看着门口这面。见韩健进来,女皇也未多言,那神情就好像等了他许久一般。

    “臣参见陛下。”韩健到朝堂上,躬身行礼。

    “起身说话。”女皇声音很刻板道,“这次召东王你来,是问询昨日护卫所都尉被打伤之事,听闻你当时也在场?”

    韩健拱手道:“回陛下,臣的确在场,但场面纷杂,臣并未亲眼见到是谁将冯都尉打伤。”

    “嗯。”女皇微微点头,未置可否。

    韩健便将当时的大致情况说了,也基本就是他亲眼目睹的事,包括那女戏子的遁走他也说了。他所说的都是客观描述,没有夹杂个人情感,也未作出任何的猜测。

    “东王是说,冯都尉强抢民女在先?”韩健话音刚落,旁边一名大臣便带着质问的口吻问道。

    韩健瞅了那人一眼,五六十岁的一名老臣,他并不认得,但看身上的官服是紫袍,官职不小。

    韩健笑着摇摇头,道:“冯都尉当时拿住那女子,口说是捉拿乱党刺客,至于是也不是,我并不知,恐怕要先问过冯都尉本人才知晓。”

    “东王岂能如此推脱责任?”旁边一名四十多岁的大臣语气强硬,“护卫所都尉被打,东王竟也在场,究竟是恰逢岂会,还是别有所图?东王怎么也要给个交待吧?”

    韩健冷笑道:“交待什么?交待是我派人打伤的冯都尉?”

    那大臣得意道:“如此,东王可是承认了?”

    韩健道:“你希望我承认什么?那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是一群不知来路的百姓将其打伤,这也能赖到我头上?”

    那大臣早就听闻韩健在之前皇宫赐宴上疯言疯语,又是发疯一般提及他过世的老爹,一会又演奏什么无弦琴导致一个名学名誉扫地。这次他算是第一次跟韩健交手,有种拿韩健没办法的感觉。

    “住口!”女皇突然严词喝斥了一句。

    那大臣本想跟韩健纠缠不休,闻言只能恭敬对女皇行礼,不敢再有多言。

    女皇看着韩健道:“此次朕召东王前来,是你们猜测东王可能跟此事有关,当下东王已经解释此事与他无关,你们还要作何?难道非要将一件案子闹得朝堂大乱才肯罢休?”

    其他大臣本来都很散漫,见女皇威严,便也都不敢吱声。

    “东王,你先下去,在事情查明之前,此事你毋须多理。”女皇补充道。

    “是,陛下。”韩健听出女皇这话有护短的意思,同时也好像在对他暗示着什么。

    韩健毕竟是藩王,无须参与朝事的议论。说完冯青被打的事,他便可以离开。出了正英殿,韩健感觉心情不太好,进宫走一趟本也没什么,主要是那些大臣的态度,都好像跟他有仇似的。

    “怎么不见顾老头和崔老头?”

    韩健想了想,之前没在朝堂上见到这两个老冤家。

    虽然崔明礼人微言轻,没在朝堂是正常的。但顾唯潘毕竟是上听处首席大臣,这种场合他不在有些说不过去。

    ……

    ……

    韩健出宫门,直接去了清虚雅舍。此时司马藉并未出来,只有杨曦一人坐着在等他。

    “韩兄,没事吧?”杨曦见到韩健便迎上前,关切问道。

    “昨晚出事,我恰好在场,例行公事去解释一下,能有什么事。”韩健随口道。

    “大概是有人给我姐姐不痛快了吧。近来姐姐心情也不太好,问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听那些小太监议论,说是大臣们经常给姐姐出难题。”

    杨曦本是无心的一句,却让韩健察觉出点苗头。

    韩健开始也不太理解,为何在朝堂之上当着女皇的面,就有大臣敢当面对他这个东王相攻讦。现在看来,这些人肆无忌惮,应该是肆无忌惮,当时女皇强硬的态度正也说明,女皇对这样的事也有些不耐烦。

    “你可听闻那冯青背后有什么人?”韩健到老座位上坐下,问杨曦道。

    杨曦想了想,道:“冯青?不太清楚,护卫所的事我向来不去问,这事应该是乱党所为,难道韩兄怀疑他是被仇家寻仇?”

    韩健没多说什么,很快司马藉和侍卫张行便过来,将调查的结果汇总。

    “少公子所料不差,那姓冯的果然是无党无派,他在京城也没什么亲戚,据说连他的妻房也都留在老家没带过来。”司马藉道。

    韩健心想,这还是个“裸官”。

    “那可是有查他平日里得罪什么人没有?”韩健续问。

    司马藉摇摇头道:“这倒没听说,他一个护卫所都尉,平日里很低调。只是……今天城里不知从哪传出点风声,说他……”

    司马藉说着,看了眼杨曦,欲言又止。

    “说他什么?为何不说下去?”韩健皱眉道。

    “这事……不能说,大不敬……”司马藉为难道。

    一件事到“大不敬”的地步,那能是什么传言?韩健猜想,事情应该跟女皇有关。

    “是不是说,这姓冯的跟陛下有什么特殊关系?”韩健沉下脸色道。

    司马藉惊讶道:“少公子,你这都能猜出来?还是你……也听说了什么?”

    韩健叹口气,没细说,只有旁边的杨曦不断追问到底是什么事。司马藉笑了笑,在这件事他知道什么是讳莫如深,因为外界传言,冯青是女皇的姘夫,这次冯青被杀也就多了另一层意味。

    韩健没听说过这传言,倒是他猜出来的。

    主要是因为他知道女皇的母亲林氏出身寒微,是宫女出身,为时为太子的先皇所宠幸,生下女皇。林氏一脉单薄,从来没听说过女皇有什么“远房亲戚”,而冯青跟女皇的亲属关系,很可能是以讹传讹,最可甚的,就是男女关系。

    女皇深居宫中,长久以来仍旧是小姑独处,不免令外界对她有诸多非议,尤其是当今魏朝跟齐朝南北对立,有外敌在外,且内有乱党和敌对的北王和西王势力。他们巴不得给女皇扣一些屎盆子令女皇声威扫地,其实本身冯青跟女皇有关系的传言经不起推敲,但偏偏这样的传言,在冯青死后的第二天便开始在洛阳城蔓延开。

    背后之人,用心是何其歹毒?

第一百零七章 流言蜚语

    杨曦再问,韩健和司马藉都讳莫如深不加详说。杨曦叹道:“不知冯都尉现在是死是活。”

    司马藉道:“应该还活着,不过吊着半条命,撑不了多少时辰。很快护卫所都尉就要跟廷尉府少府一样换人。你们猜谁会继任这个护卫所都尉?”

    两个负责京城防务治安的衙门,一个廷尉府,一个护卫所,出事也往一块凑。

    韩健没闲心去理会到底是谁继任护卫所都尉,当下连廷尉府少府一职还是空缺,这样的要害衙门,朝廷要平衡各方的关系,不是说随随便便选个人就能胜任的。

    “没什么事我先去上听处那边,有几日没过去,公事总要顾着。”

    韩健说着,起身要走。杨曦连忙挽留,他今日到清虚雅舍来,除了跟韩健说冯青被打的事,还有他自己即将着手去办的公事,也就是监督夏粮入库的事。

    “韩兄,你给帮忙看看,这些账目。有些多,我看不太明白,你给参详参详。”

    韩健瞅了杨曦一眼,此时的杨曦好像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什么事好像离了别人帮忙,杨曦就不能亲自去做。

    “行,放着,让司马带回东王府慢慢看。”韩健随口敷衍道,“账目这东西,查看起来不能操之过急,魔鬼藏于细节当中……”

    杨曦不解道:“魔鬼?什么魔鬼?”

    韩健没跟他具体解释,招呼了张行等侍卫便下楼去,正要出门口,却见一个人踉踉跄跄进来,却是昨日在戏园子醉酒闹事的黄烈。

    黄烈一见到韩健,便抓着韩健的衣袖,两眼泪汪汪的好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般激动。

    “黄公子?你这是……”韩健不解地看着黄烈。

    黄烈带着哭腔道:“韩兄……昨天……昨天发生何事?刚才廷尉府把我叫去问话,看样子他们是怀疑我杀了什么狗屁都尉,狗屁都尉我识都不识。昨天我们在一起,为我作证啊。”

    韩健微微皱眉,他听黄烈这话的意思,黄烈要么是酒醉之事忘的一干二净,要么是假借醉酒的名义耍赖皮非说自己不记得。

    韩健没说话,身后传来司马藉的声音:“嘿,黄大公子,酒醒了?昨夜烂醉如泥,今天还能这么早起来,真是不易。喏,日头升上三杆,眼看快晌午了。”

    黄烈苦着脸道:“司马兄莫开我玩笑,今天我是来求助诸位,昨夜发生之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你们可否告知一二?”

    韩健无奈摇摇头,昨天冲突,黄烈的出现推波助澜导致了冯青被打。其实二者到底有没关系难说,但事后黄烈难脱干系却是真的。可这干系也不会太大,毕竟人不是黄烈所伤。

    “司马,你跟黄公子说说,我先去了。”

    韩健撂下句话,便往上听处而去。几天没去坐班,若是真有人把这等闲话传到女皇那里,朝廷里少不得非议之声。

    ……

    ……

    到上听处总办,院子里仍旧很冷清。韩健进了院子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里面的人去哪了?”韩健只好去问门口的卫兵。

    门口卫兵恭敬答道:“回东王殿下,上官们的差事,我等可不敢多问,不过好像是一起出外办公了,要回来也要到晌午以后。”

    以韩健所知,上听处是个汇总的衙门,各有司衙门的公事各不相同,这样也能凑到一块出外办公?

    韩健心说这下可不太好,别人一起出外办公,偏偏他却没同去,这事说出去总归是不好。

    韩健再一想,干脆请病假好了,这样误工也算“师出有名”,于是去库司衙门房间找了纸笔,写了假条,交给门口的卫兵,嘱咐交给马继宁或者顾唯潘。毕竟这两个是韩健现下的顶头上司。

    韩健来上听处一趟,也就是走了个过场。索性无事,他只好先回东王府。

    吃过午饭,韩健睡了午觉。刚起来,司马藉便来找他,带来一个跟很尖很有关系的消息。

    “少公子你病了?”司马藉上来便问道。

    “你听谁说的?”韩健皱眉道。

    司马藉道:“这还用谁说?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少公子你跟昨日冯青被打的事有关,进宫一趟,继而就称病不出了。外面传的可邪乎了,有说你生疹子的,还有说你是装病的,还有说昨天少公子你跟冯青互掐,结果是两败俱伤……我就觉得这事不太可信,所以来求证一下。”

    韩健没想到,自己在上听处总办那边,不过是随便找个由头请个病假,居然也能闹的满城风雨。这可能跟他身份特殊有关。

    本来冯青就是如今京城百姓最多议论的人,跟冯青幕后与女皇的关系有关,虽然这种事谈论起来有些大不敬的意味,但也架不住百姓的八卦之口。而韩健作为涉事人之一,有什么事被人议论一下也正常。

    但韩健却也觉出来,这哪里是别人对他的八卦,分明是有人在刻意制造舆论。否则他请个病假,顾唯潘都未必看到,却能令外面议论纷纷?

    “少公子,要不咱出去走走,堵上那些人的嘴?”司马藉见韩健不语,便以请示的口吻问道。

    “堵什么嘴,现在别人以为我装病,那咱就装病到底。反正陛下不允许我管冯青的案子,那咱就一概不管,若有人来问,也一律说我生病,正在养病。”韩健道。

    司马藉一脸不解道:“少公子,此事本就与我们关系不大,犯不着躲着不见人吧?若如此,外面的人接下来怎么传还真不一定呢。”

    韩健道:“现下分明有人要刻意栽赃此事到东王府身上,令人以为此事与东王府有关系。既然我们并不清楚是何人所为,那就先令其得逞,如此反倒令我们处于主动。我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看下一步外界的风声将如何蔓延。”

    司马藉听的一知半解,再问道:“那我们就在东王府里不出去?”

    “该去哪去哪,低调一些便可。这样正好看看是谁在暗中调查我们。”韩健道。

    司马藉想了想道:“我估摸着东王府外面一定有人盯梢,回头出去查查,抓几个回来审一审。”

    “别打草惊蛇。”韩健道,“今天不是说要去雨花楼?”

    司马藉一笑道:“真有这么回事,昨天不是跟姓黄的说了,今天去雨花楼,刚才杨公子也嚷着去。不过有上次乱党绑架的事,这次应该多带点人手,再加上清流巷那边加强了戒备,安全问题应该不大。可我们这么出去,不是被那些暗中盯着我们的人抓个正着?”

    “就是让他们知道我是在装病。我倒要看看,谁能把我怎么着。”韩健咬了咬牙道。

第一百零八章 政治游戏

    韩健临黄昏时出门,出行显得很低调,一身便服连侍从都是分批而出,而且他走的是后门好似故意不让人知晓行踪。但实际上他的行踪瞒不住埋伏在东王府外的眼线。

    当韩健得知东王府外真有眼线时,有些事他心里便有数。

    盯他的是哪个派系的人,他暂时尚不清楚。朝廷里的派系说起来也有几个,党争在历朝历代都难以避免,没有党争的朝廷不是一片欣欣向荣,而是一片死水。党争其实也是平衡朝廷利益关系的纽带。既然有党争,就有心思不同的一批人,为了不同的立场而谋事。

    党派之中,有心向着朝廷的,也有不向着朝廷的。为人所忌的诸如北王党、西王党,再是南王党,偏偏他这个东王却是无党无派,令人捉摸不透。偏偏他这个东王却牵扯进了冯青的案子。

    冯青被打,是朝廷里平衡被打破的一次事件,在韩健看来也是一次政治事件的前奏。在朝廷即将发生一些政治波澜前,负责京城防务最重要一环的护卫所,是绝对要害的衙门。朝廷里的党派,谁都有可能是幕后凶手,女皇也不能例外,虽然名义上冯青是保皇派系的人物。

    别人行凶,目的可能是除去女皇身边一个助手,女皇动手,情况可能要复杂很多,但究其根本也是跟冯青所处的位子有关,拿冯青开刀,不是针对他的人,而是他所处的位置。

    到清虚雅舍的路上,韩健就在想这个问题。反正现在云雾还没有拨开,他更要懂得抽身事外,让人觉得他是要明哲保身,但他其实从开始就站在了女皇的立场上。倒不是说政治信仰,是因为他知道要想安身立命,就要学会站队,他这个东王如今羽翼未丰,别人拉他下马还来不及,没人会扶他一把。却只有女皇,为了平衡朝廷利益,倒会支持他,但他也知道不能令自己一家独大,那到时候他跟女皇之间也会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到清虚雅舍,杨曦一个人无精打采坐在那看账本,其实照他自己说法,那些账本他根本就看不懂。看不懂还看,韩健能感觉出杨曦的求知欲很强,也很想通过努力来帮他姐姐分忧,韩健想,若真是杨曦如此看得开,倒还不如直接去齐朝当他的人质,不过这不符合韩健的利益,因为到时他在京城倒是孤掌难鸣了。韩健需要身边有个能跟女皇说上话的人,同时也让别人觉得他是跟杨曦一伙的,虽然他自己未必这么看。

    “韩兄,你们为何才来?我在这里等了半天了,不是说去雨花楼?今天那边很热闹,我特地让人过去问过,今天连廷尉府都派了人过去,说是怕再出现上次那样的事。”杨曦见到韩健来,起身相迎道。

    雨花楼没有因为上次绑架案而停业整顿,反而仍旧是如此高调来招徕客人,这就说明李维这个刑部侍郎是个强硬的后台。李维能在舞弊案和绑架案两起与他有关的案子中轻松脱身,韩健也觉出此人不简单,一面是北王,一面是新贵三皇子,能当个两面派还两边不得罪,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北王党有要拉拢三皇子杨余的意思。

    北王就算要图谋皇位,也暂时不可能正大光明出来抢,他必先扶植一个傀儡,杨曦小花一朵本是最佳人选,可惜杨曦跟韩健走的太近,而北王和东王历来没有来往,北王也不想拉拢韩健。再者,杨曦本身交际面不广,北王要派人去拉拢杨曦,会很容易暴露意图,令朝廷之人警觉,反倒是杨余年长一些,朝廷里还有不少巴结他的人,如此一来,李维跟杨余走的近,也就没人会怀疑其实李维是别有目的。

    “今天你也带了随从?”韩健坐下,问杨曦道。

    “嗯。”杨曦点头道,“姐姐知道我要出来,让我带些侍卫,说是怕出危险。本来我不允的,可姐姐坚持,我也就应了,像韩兄你说的,总要让姐姐放心嘛。”

    韩健一笑,女皇好像刻意让杨曦跟他走的近一些,连杨曦夜晚出来游逛妓所都不阻拦,女皇这心思真是令人不好猜。到底女皇是看重杨曦,抑或仅仅出于对小弟的疼爱,韩健不好猜也不想猜。

    “黄公子呢?”韩健随口一问。

    “没见他人啊,他也说来吗?他应该跟雨花楼的鸨娘很熟,他去的确方便一些。”杨曦说着,突然又有些羞赧道,“韩兄,今天姐姐跟我提了亲事,说是准备在洛阳的官家小姐中给我选意中人……”

    韩健一笑道:“这是好事。”

    “可……可我还太年轻啊,我不想成婚,不过姐姐很坚持,我……我实在没法拒绝。本来我想让韩兄你跟姐姐说说,我……不太好开口……”杨曦有些为难道。

    韩健打量一下眼前的杨曦,的确不像个能成家立室的男人,更像个大男孩,说话也很孩子气。杨曦要成婚,本来韩健也不会多想,但恰逢即将立太子,太子出使这么个节骨眼,韩健就不能不多留个心眼。

    韩健心想:“难道是女皇准备立杨曦为太子,派他出使南齐,又怕他滞留在南齐不得归,所以才匆忙给他许下婚事给他留个后?”

    韩健脸上笑笑,这想法促狭了些。但不能不说,女皇应该有这方面的考虑,更重要的是,若真是立杨曦为太子,让杨曦先成婚,也会更服众一些,成家立业是男孩到男人转变的必经过程,一个连家室都没有的大孩子,的确不能做到令朝臣信服,令天下人信服。

    一个久居宫中,连自己府第还没有的皇子,怎么看也都像只雏鸟。

    韩健道:“成与不成,你总要先顺着你姐姐的意思,她也是为你好,毕竟你也到了成家的年龄。”

    韩健嘴上劝着,有点事不关己的意思,毕竟女皇给他许配下的婚事就被他给推了。而女皇说要再给他和顾欣儿赐婚,又被他给拒绝。

    杨曦有些迟疑道:“那……我回去跟姐姐说说。”

    韩健说话似乎很管用,本来杨曦还不同意,这一说反倒好像接受了要成婚这么个事实。

    正说着,楼下一个匆忙的身影上楼来,脚步声匆匆,韩健等人也不由看着楼梯口,却是跑的满头大汗的黄烈。

    “你们都在,大……大事不好……”黄烈一上来便慌里慌张道。

    “什么事,把气喘匀了再说。”韩健微微皱眉道。

    黄烈咽口唾沫,道:“我刚听说,那个何小姐刚到雨花楼,李侍郎就派人去接了,说是要送去给三皇子。这哪成?上次三皇子说的很清楚,拼酒拼赢了的,李侍郎就花钱赎人送给谁,他这不明摆着赖账吗?咱们赶紧去,把人抢来,这口气咱可不能咽哪!”

    韩健本来见黄烈模样,还以为是朝廷出事。当下不由瞅了黄烈一眼,至于那“何小姐”跟谁,他还不关心,今天去雨花楼他也不是为去泡妞的。

第一百零九章 情敌

    黄烈一来,相约一起去雨花楼的人就算是到齐了,还是上次的那些,不过这次林詹并未同往。上次去雨花楼时,黄烈还属于“单干”的那个,可能是寻花问柳容易结交朋友,于是乎这次黄烈再去就有伴了。

    出发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黄烈似乎消解了心头的阴霾。廷尉府找他去问分清被打的案子,也只是例行公事,在没有实质证据是黄烈做的之前,就算廷尉府怀疑他,也要考虑黄家的背景。诬赖的事大致是没有人去做的,因为这意味着就要牵扯上南王,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一路上,黄烈侃侃而谈说着雨花楼的情况。他来京城也没几天,但却已经是雨花楼的常客。同行人中,韩健没心思去搭理他,司马藉则是趁机打趣几句,倒是杨曦听的很认真,眼看杨曦是要成家立室的人,大概杨曦对男女之事还不太明白,黄烈倒成了他的引路人。

    “韩兄,说到那何小姐,现在都是你的人了,不怕人被李侍郎给接走?”路上黄烈发觉韩健根本对此事不上心,不由问道。

    韩健看得出,在何家小姐这件事上,似乎黄烈比他还紧张。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黄烈对何家小姐有所觊觎,但韩健知道,这小子分明只对蒋家婆媳感兴趣,黄烈是那种低趣味纨绔子弟的代表,他的“口味”自然也就与众不同。

    司马藉笑道:“黄大公子,少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会对一个烟花女子动心?还是省点力气吧,就是陛下给他和南王府的二小姐赐婚,事也被少公子给推了。”

    黄烈一愣,道:“南王府的二小姐?不就是……我表妹?啊……她……她什么时候赐婚过?还是韩兄?”

    司马藉本是随口一说,他没想到黄烈根本不知道韩健跟杨苁儿之间有过“赐婚”这么一件事。他从小就被母亲灌输一个观念,那就是他早晚要跟表妹成婚,以至于他对将来娶什么的女人都没有过筹划,觉得娶杨苁儿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

    司马藉见黄烈精神有些失常,道:“你不知道?”

    “我……我没听说。”黄烈苦着脸道,“这是何时的事,为何未听表妹和王府的人提过只言片语?”

    司马藉尴尬地看了韩健一眼,他知道自己话多了。昨天黄烈对杨苁儿那态度他也看到了,这黄烈醉酒之后一个劲哭诉说杨苁儿欺负他,给人一种好像他没法做男人的感觉。现在突然知道杨苁儿原来曾经“名花有主”,而男主人公还不是他,且婚事还被韩健给推了,这对黄烈是个不小的打击。

    “节哀,节哀。”司马藉拍拍黄烈的肩膀,叹口气道。

    韩健瞥司马藉一眼,这小子唯恐天下不乱,总是在一些不适当的场合说些不适当的话。

    从黄烈得知杨苁儿曾经被女皇婚配给韩健开始,突然间好像变沉默了,人也变的有些恍惚,司马藉几次跟他说话他都心不在焉没回。

    韩健见这模样,怕是黄烈接受不了杨苁儿跟他曾有婚约的事。韩健道:“若是黄公子心情不好,便先回去休息,今日去雨花楼本就是寻开心,寻开心自然也是心情最重要。”

    黄烈闻言,稍微怔了怔道:“哦,我没事。为何不一起去?”

    当发觉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黄烈倒觉得有些不解。此时的黄烈就好像霜打过后焉了的茄子一样,走路都显得有气无力。

    韩健微微一笑道:“若是黄公子没事,那……继续。”

    “嗯。”黄烈随口应了一声,突然又凑上前道,“韩兄,问你一句,你……是觉得我表妹,就是南王府二小姐哪里不好,你为何……不娶她呢?”

    韩健反问道:“那黄公子是希望这桩婚事成,或者不成?”

    这个问题反倒把黄烈给问愣了,其实在黄烈自己心中也没个准确的答案,虽然杨苁儿就好像缠在他心头一道解不开的大锁一样,但无可否认,杨苁儿无论才貌还是魅力,都足够吸引人。就是经常给他冷眼色,令他感觉砸杨苁儿面前抬不起头。

    “唉,我也不知道啊。”黄烈一脸难色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以前别人跟我说表妹的好,我也觉得有道理,可是表妹她对我总是不理不睬,好像巴不得我滚的远远的,大概是我配不上表妹吧。倒是韩兄你,跟我表妹倒是身份接近,大概陛下赐婚也是这么考虑的吧。”

    韩健倒没想到黄烈在此事上倒显得很大度,有点拿得起放得下的意思。可话说回来,黄烈真的能放得下?

    “此事回头再说。”韩健也不想纠结这么纠结的问题,毕竟他跟杨苁儿之间最后也没发生什么,现在杨苁儿已经回了南方,而他也正在对顾欣儿展开追求。若说他和黄烈之间是情敌,有些言过其实,黄烈自己都不知道喜不喜欢杨苁儿,而韩健也仅仅是跟杨苁儿曾经有过婚配的可能。

    说着话,一行人到了清流巷。清流巷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冷清许多,不少廷尉府的衙差在里面巡夜,本来横行的清流巷地保,现在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因为清流巷发生了皇子被绑架的案子,而来这里光顾的客人大多不想惹是非,因而客人也减少了许多。

    “看来不急。”司马藉笑道,“就算来的晚点,看这架势,座也不会满。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我们这样,前呼后拥地来这里光顾。”

    韩健叹口气,司马藉说起来好像很得意的样子。其实这也是他所忌讳的事,既然来寻花问柳,还费要带这么多随从,说白了就是太高调,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今天韩健来就是为了让人知道,东王做事是否检点,那也算不上是什么罪过,言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且当没看见。但若是东王跟一些政治阴谋扯上边,那言官可就有话说了。

    韩健道:“记住,一会进去了也不要声张,但也不能再跟上次一样被人欺负到头上。”

    韩健说的话好像是有些自相矛盾,但司马藉听的很明白,那就是既要装作低调,又要高调,反正是要当这是一次作秀,而不是真的来光顾妓所。

第一百一十章 活不见人

    经历了发生在雨花楼里的绑架案之后,雨花楼虽然还勉强开张营业,但客人明显减少了许多。到雨花楼门口,司马藉往里探了探头,道:“你们说上次来的人,我们还会不会看见?”

    司马藉口中所提的是杨余和李维等人。杨曦道:“我今天还看见三哥,他应该是不会过来。还有你们说的那个何小姐,应该也跟我三哥没关系。”

    司马藉一脸促狭笑容道:“等杨公子你成家,就会明白何为家花不及野花香。”

    韩健指了指司马藉道:“闲话到里面再说,先带几个人进去检查一番,例行公事。”

    “好咧。”因为上次韩健来雨花楼跟杨余起了一点冲突,同时也露了身份,这次他再来就要有东王驾临的排场。他要到什么地方,要先进去人检查清楚才可,尤其还是雨花楼这种出过绑架案的是非之所。

    司马藉名义上是韩健的朋友,但有时他也算是韩健的一个跟班,打头阵这种事他会去做也乐意去做。等司马藉跟几个侍卫检查后出来,雨花楼的鸨娘兰娘已亲自迎出来,一脸亲和的笑容有多半是堆砌起来的。

    “殿下大驾光临,奴家未及远迎,还望海涵。”到门口,兰娘婷婷施礼,言语间也是几位恭敬。

    韩健打量了一下兰娘的装束,跟上次穿个腰带很长的大袍子**人犯罪不同的是,这次兰娘穿着简约了许多,一看好似个良家民妇,一颦一笑却仍旧是自带着几分勾魂夺魄,令黄烈这样的欢畅老手也不由看呆。

    “兰娘多礼了,引路吧。”韩健微微一笑,语气平淡道。

    “殿下请随奴家上楼。”

    兰娘亲自在前引路,黄烈趁机凑上前揩油。到了雨花楼,黄烈恢复了他的本性,之前关于杨苁儿的些许不快也被他抛诸脑后。

    上次来雨花楼,在韩健跟女刺客进房后,黄烈在积极竞投蒋家婆媳,他本已志在必得,却未料之后发生绑架案,以至于当日的“好事”不了了之。这次黄烈最关心的也是蒋家两个女人的现状。

    兰娘笑道:“黄公子何必心急?在雨花楼有个说道,该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黄烈微微一愣,随即一脸猪哥笑。在欢场,就算是今天得不到,日后总能得到,这是一成不变的定律,只是有些事是越早越好,他也知道残羹剩饭吃起来滋味不爽。

    “兰娘,今天多帮忙,我可是带了银票来的。”黄烈说着,向兰娘展示了一下他荷包里鼓囔囔的银票。黄烈留在京城,带的银子不少,他也不懂节省。韩健甚至怀疑黄烈把整个身家都带在身上。

    兰娘笑着点头,却对黄烈多有敷衍,毕竟韩健这个东王才是她开罪不起的那个。虽然兰娘也知道黄烈的背景出身,却也知道黄烈在京城没什么势力,甚至没法跟那些地头蛇相提并论。

    到二楼大间前,兰娘立在门旁,道:“到了,殿下请进。”

    “嗯。”韩健微微点头,侍卫已经先行一步进门。到门里,里面只有零星几桌客人,显得有几分冷清,跟上次来宾客满堂的情景大相径庭。

    “今日似乎冷清了一些。”韩健似是随口感慨道。

    兰娘一笑道:“殿下说的极是,案子才发生几天,如今那些乱党绑匪尚未尽数落网,有客人来,还是看在今日有堂宴的份子上。”

    韩健道:“发生这么大的案子,雨花楼仍旧能照常开张,不易。”

    兰娘微微颔首,似乎也听出韩健这话不仅仅是感慨,是在故意套她的话。随之兰娘笑道:“殿下想必也清楚,雨花楼毕竟是官妓所,官家的堂子,官家岂会自己人过不去?”

    官妓所也就是官府开的**,所谓自己人不打自己人,在官妓所发生了再大的案子,官府通常也不会追责。而本身雨花楼也有刑部侍郎李维这个幕后东家,现在李维在京城吃的很开,虽然他在舞弊案和绑架案中都有过失,但他弥补的好,在杨余被绑架后,李维也算是身先士卒将杨余给救出来。但在营救杨余的过程中,说到底功劳最大的还是黄烈。

    韩健一行人很多,侍卫看上去带着兵器五大三粗的,令其余宾客有些不安。但东王府的侍卫都是出了名了不扰民,跟韩健出来,他们也恪守本分不会吆五喝六也不会去干涉别人的什么事,他们往旁边一站,最多只是给人一种压迫力。

    一行刚坐下,黄烈便问道:“兰娘,何家小姐可在?”

    “何家小姐?”兰娘愣了下,道,“这个……”

    “今天我们可是冲着何家小姐的面子来的,人不会被李侍郎给接走了吧?”黄烈脸色稍微冷淡了一些,也没有刚才那么谄媚的猪哥相。

    兰娘一笑道:“李侍郎的确是派人来过,可人尚未送来,又谈何被接走?”

    “人没来?”司马藉重新站起身道,“欺负我们孤陋寡闻?据廷尉府的人说,何家小姐昨日可就送来了,你今天居然说人还没送来,是故意瞒着我们吧?”

    兰娘先看了脸色平静的韩健一眼,本来她西王韩健能说句话,但韩健那表情,分明是借黄烈和司马藉的口来质问她这件事,不会替她说话。

    兰娘有些着急道:“哎呀,你们看看,奴家只是个风尘之人。之前李侍郎派人来,奴家也是这么说的,他们也是不信。却说这么个落罪的官家小姐,就算是曾经的凤凰,如今也是落难凤凰,奴家哪有胆子敢跟诸位隐瞒?没过来就是没过来,要不……你们先去廷尉府那边问询一番?”

    韩健瞅见兰娘那急切的模样不太像在空口说白话,也许是林詹那边的信息有误,何家小姐在被乱党救走之后,本来有机会逃脱,却被官府搜捕乱党时将其擒获,于是她就逃脱不了沦落风尘的宿命,还是要回到雨花楼来。但到底是廷尉府将人送过来,还是说中间有别的其它环节,林詹说的并不清楚,而当时韩健也无心去多问,使得这件事成了悬案。

    黄烈道:“兰娘,这件事你可做的不妥当。就算是人没来,可何家小姐如今也算是你们雨花楼的人,问询的事是不是该由你们雨花楼派人去?”

    兰娘无奈一叹道:“唉,也不知道这何小姐小姐到底是哪里好,乱党要救他,李侍郎派人来接他,别人听说她来了也都要一睹风采,如今连殿下和几位也指了名非要她。可惜奴家无权无势,人在哪奴家确实不知。这何家小姐是戴罪之身,要问询她下落,奴家便是找人上衙门递个话也递不上去。几位见谅则个,恐怕……奴家真是无能为力。”

    司马藉听兰娘这一推二六五的口吻,有些来气,道:“嘿,这么说不给面子是喽?我们就是来见那何小姐的,见不着人……哼哼,后果你自己掂量吧。”

    听司马藉此言,兰娘有些心惊。东王带了这么多随从来跟她要人,要是她交不出人,今日之事能安生解决?

第一百一十一章 都是来要人的

    到这份上,兰娘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一般人家的妇人,遇上这等场面,泼辣发横的手段是少不了的,不讲理的女人是最难缠的,何况眼前还是几个初出茅庐的小伙,未必能应付女人那一套。可惜兰娘却抹不开那面,像她这样经营着官妓所的女人,也算是见惯了场面阅尽世间百态,开罪了别人还好说,开罪东王,麻烦事是少不了的。

    兰娘正不置可否,而司马藉随时都好似发作,一个伙计急忙从楼下上来,见到眼前这场景这伙计先是一愣,随即凑上前在兰娘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兰娘眼睛一瞪,登时有些失措。

    “几位……李侍郎亲自过来,哎呀,这不但要跟几位解释,还要去跟他解释,真是为难死个人了。”

    兰娘一脸无奈,行个礼便回身出了大间。似乎是去招待李维去了。

    司马藉指了指门口道:“就这么让这女人走了?”

    韩健道:“下去看看。”

    于是几人屁股还没坐热,起身到楼下,尚在二楼楼梯上,便见到兰娘背对楼梯这面,正在被李维训斥,李维火气似乎很大,因为他是雨花楼幕后东家的缘故,他说起话来完全是一个上级对下级的斥责。

    韩健几人出来时,李维的火差不多发完了,却听兰娘似有些不满道:“若是您觉得奴家管理的不当,只管找别人去管好了,这么个破营生,谁少了您这口饭吃不成?”

    兰娘也实在被逼的急了,因为上次在雨花楼里的绑架案,她被廷尉府羁押了两日,受了点委屈,毕竟在这件事中她可说是无罪受牵连的那个。即便背了黑锅,回过头来却还是被人刁难,像风月场里的女人,几年下来银子必然是赚够了,她作为鸨娘又没有签卖身契,可说是“雇佣工”,说走就背起铺盖卷走那种。

    李维也没想到一向待人谦和的兰娘居然给他摆脸色,眉毛一竖道:“怎么着,还敢顶嘴?敢得罪我,信不信出了这门口,我让你连口安乐饭都吃不上?”

    兰娘脸色有些发青,身体也微微颤抖。眼前这个可是刑部侍郎。刑部侍郎这官说大也不大,但到底有多少背景她是很清楚的,这些年来得罪过李维的人也通通没有好下场,何况她只是个下九流的鸨娘,真是被人找个由头杀了都没处说理去。

    立在楼上听了半天,韩健觉得时机差不多也到了,对司马藉示意了一下,司马藉早就迫不及待要去跟李维找碴。

    “哎嘿,李侍郎好大的官威,得罪了您老连口饭都吃不上?看来我们以后只能饿肚子了。”司马藉以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走在前面,黄烈一瞧这场面听热闹,自然跟在司马藉身边。而韩健则刻意留在楼上没有下去。

    “你……”李维初见到司马藉,一时想不起是谁,但一看司马藉身边的黄烈和楼上的韩健,心里便有数。

    “原来是东王殿下……有礼了。”李维没理会司马藉,只是对韩健遥遥抱拳行礼,态度有些傲慢。

    韩健微微一笑,连礼都没回。自从上次在雨花楼的事发生后,李维跟他的关系算是彻底僵化,本来两个人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韩健帮杨曦破获舞弊案,李维险些遭难,那时他已经记恨着韩健,却也不敢发作。现在李维名义上已经投奔了三皇子杨余一党,可说是彻底不用给韩健面子。

    黄烈不觉场面的尴尬,热情问道:“李侍郎可是来见何家小姐的?据兰娘说,人还没接过来,看来您要白走一遭了。”

    “胡说八道。”李维怒道,“之前我已派人去过廷尉府打探过,人早就送过来,且有教坊的凭书。现在人就在这里,兰娘,你要是不交人……”

    司马藉一听这话挺熟,岂不就是刚才他威胁兰娘的那一套?刚才他还是找事的,现在不同了,眼看兰娘跟李维不是一伙的,在兰娘和李维二者中选择,喜欢挑事的他自然是站在弱者这边。

    司马藉打断李维的话道:“李侍郎,说话要讲凭据,你是亲眼见到人被送过来?”

    李维一愣,心说眼前这小子真不长眼。李维身边的人,便是那些上司见了他也没这么嚣张,而眼前这个不过是个东王的跟班,说起话却像是天王老子一样丝毫不客气。

    李维没跟司马藉置气,冷声冷语对兰娘道:“兰娘,叫楼上的客人先离开,我要派人将这里里外巡查一遍!”

    “巡查?是搜人吧?”司马藉冷笑道,“你堂堂朝廷命官,搜查官所又非你职责,这越权的事你该知道是什么结果!”

    李维冷喝道:“本官做事自有分寸,用不着一些不相干的人嚼舌根子!”

    这句话也把司马藉给激怒了,司马藉当下抽出佩剑,将剑比量一下,冷喝道:“嘿,我就不信了,谁敢在我们少公子面前造次?是不想活了?”

    本来随李维那些来的随从都准备上楼赶客搜查,却见司马藉这架势,都停住不动。就连李维也有些惊讶,东王手底下的人就这么不开眼敢在京城地界闹事,而东王也不阻止?他却不知道司马藉这所作所为虽然并非出自韩健的命令,却也是出自韩健的授意。

    韩健在来之前就跟司马藉说过,到了雨花楼就不能被人欺压到头上,什么事只管放开性情去做,大不了被言官告到女皇那里,说他行为不检,而他最多也只是受到女皇的警告和斥责。在这么一个多事之秋,这是一种冷眼旁观隔岸观火的态度,就是让人觉得他这个小东王尚不成熟。也只有如此,他才可以明着抽身事外,暗自涉事其中。

    “东王……怎么个意思?”司马藉知道跟眼前这浑人说理无用,只好抬头看着楼上笑盈盈不说话的韩健。

    “李侍郎是在跟我说话?”韩健笑问。

    李维像是吃了黄莲,这情况已经超出他想象。虽然见到东王对他来说不当什么稀奇事,但东王这纵容手下闹事的态度就让他琢磨不透了,这雨花楼可是他的地界,在自己的地界搜查个女人,东王居然也来插一杠子,怎么都说过去!

    但若是他动手,东王手底下的是带刀带枪的侍卫,而他不过只是带了一群不顶事的随从,打起架来吃亏的是他,而事后吃亏的可能还是他。他带人跟东王打架不能算殴斗,而是“以下犯上”,谁叫他李维只有官职没有爵位?

    李维正一肚子怨恼没处发作,门口却有个随从匆忙进来,对李维道:“老爷,外面教坊的马车来了,说是给雨花楼送人,那是不是老爷要找的人?”

    “来了?”李维一愣,感情兰娘没说谎,教坊到现在才把人送来?

    “走,出去看看。”李维说着,心中也稍松口气,怎么说眼前的围也算解了。

    可当李维正要出门,司马藉却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道:“李侍郎似乎忘了规矩。”

第一百一十二章 案中案

    李维本也不怕像司马藉这样的毛头小子,他心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只要不跟东王等人起正面冲突,把人接走便可。他如何也想不到司马藉却故意刁难于他,处处与他作对。

    “洛阳乃天子脚下,天子脚下的王法便是规矩,让开!”李维语气变得有些强硬,明显已经有些发怒。

    司马藉却不吃他这套,回敬道:“王法归王法,规矩归规矩,王法也没哪条说,今天你李侍郎就能说了算。”

    说完,司马藉看着韩健,意思是让韩健出来说句话镇住场。但韩健没司马藉那么嚣张,韩健只是淡然一笑,对投过目光的李维作出“请”的手势,意思是让李维先行出门。

    有了韩健这个手势,李维也不用顾及司马藉,先一步夺门而出。

    等李维出门,司马藉才有些不满过来,道:“少公子,你怎么不震震他,害我好像当了个坏人。”

    韩健没解释什么,道:“出去看看,教坊的人为何这么迟送人来,应有隐情。”

    一旁的黄烈帮腔道:“韩兄所言极是,我们先把人抢到手在说。”

    一边的杨曦却丝毫看不懂这些人在干什么,他本来心平气和的来,现在两边人却闹起了冲突,他一向主张以和为贵,可现下他也不知该如何劝。

    一行人随韩健出门,此时教坊的马车旁,李维正在大声斥责教坊来的人。本来教坊跟刑部没上下级关系,教坊的事也轮不到李维来插手,但李维可能是没接到人心生怒气,再被司马藉刚才那一逼,火气全撒了出来。

    却听一名教坊官差使模样的人在对李维解释什么,似乎是人也没送来。

    “……李侍郎,我们按照上面的指示做事,并非有意拖延,现下人已经被一些提着宫中腰牌的人接走。李侍郎若有疑问,应去太常寺问过,这个我们可做不得主的。”

    听到教坊使提及“提着宫中腰牌的人”,李维的态度明显缓和下来。但凡事情跟宫里人扯上关系,事情就小不了。

    李维道:“宫里什么人?”

    教坊使回道:“是太常寺的公函,我们只负责执行,这次我们只负责送人,至于送谁也不由我们做主。”

    那人说着,从马车上下来两三名背着包袱的女子,看上去年岁都不大,姿容却也只是一般。并没有何家小姐在内。教坊来送人,雨花楼的鸨娘兰娘出来迎接,还要做些公文上的交接,李维一直在旁边看着,也没说什么,却也暂时没走。

    黄烈看着韩健问道:“韩兄,这可如何是好?人没送来,咱……先上去?”

    韩健瞥了黄烈一眼,心想这小子一定还惦记着蒋家婆媳,现下雨花楼生意惨淡,想趁乱“捡便宜”。

    此时,杨曦倒先一步往教坊马车那边行过去,问那教坊使道:“这位兄台,你们说宫中把人接走,可是留下什么公函文书,可否一阅?”

    司马藉惊讶地看了杨曦一眼,转而问韩健道:“杨公子为何上去了?”

    从来到雨花楼后,杨曦一直很低调,现在却很高调跑上去问教坊的人是什么接走的人,就好像杨曦也对何家小姐有所觊觎一般。但韩健却知道杨曦所在意的并非是何家小姐,而是他三皇兄杨余,他一直坚信杨余是个好人,不会作出有损家庭和睦的事。

    韩健一叹,杨曦的心还是太稚嫩了。现在宫里派人接人,很可能是杨余所为,这似乎是唯一解释。只是为何李维不知道却有些令他想不通,难道杨余提前没跟李维打过招呼?

    却见教坊使看着杨曦,道:“这位公子是……”

    “这是我们大魏朝皇帝陛下的弟弟,六王子是也。”司马藉上前道。

    “原来是六殿下,失敬失敬。”教坊使赶紧行礼,态度明显恭敬许多。教坊隶属于太常寺,说到底就是为宫里人服务,宫中女乐之事皆出于教坊,因而他们也当自己是皇帝的家臣一般。就算杨曦现下是无官无品无爵,他们也待之如主上。

    “回六殿下,太常寺的公函,据闻是内宫将人接走,具体情况我等也不知晓。不过……有陛下的手谕……”

    一语令在场所有人都看着那教坊使,虽然他一再推脱遮掩这件事,但最后一句还是暴露了问题的关键。女皇的手谕,那也就是说,这件事根本与杨余无关,也并非是其他人所为,根本是女皇把人给接走的。本来教坊的人打死也不会说,可杨曦这个小主子问话,他们也不敢有隐瞒。

    杨曦点头会意道:“是这样,有劳了,那我回宫去问问姐姐。”

    说完,杨曦回过头到韩健这面,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因为不是他兄长派人去接的人,印证了他心中所想,他自己也有些开心。

    李维那边却吃惊不小,也不跟韩健告辞,直接带着随从离开,所行匆忙应该是有目标找什么人去了。韩健想,李维这么着急走,要么是去见三皇子杨余,要么是去见他的同党商议此事。

    司马藉道:“嘿,这事可真稀奇了,怎么陛下也管起这么琐碎的事来了。陛下接人,我怎么就看不懂呢。少公子,你说这到底是怎生回事?”

    韩健此时却没回话,他心中也在盘算着此事。照理说,女皇派人接人的确让人看不懂,但配合上一些细小的事,这事其实也不难猜测。

    此事的一切,都跟何家小姐落罪的关系有关,也就是何小姐的父亲何中联。

    韩健了解到,何中联在民间威望很高,何中联落罪,百姓纷纷请愿表示此事与何中联无关,照理说何中联犯的是贪污案,百姓应该当其为祸国殃民恶贯满盈的赃官,哪有百姓为赃官请愿的道理?能如此得人心的官员,最后落得狱中自杀妻离子散的地步,也实在令人叹惋。乱党也利用何中联在民间的威望,甚至表示要为何中联复仇。

    韩健一直想不明白,若何中联贪污案发是被人冤枉,那冤枉他的人是谁?乱党为其复仇,不就是摆明了要刺杀女皇,刺杀的事乱党已经做过。既然乱党将人救走,为何不赶紧送出城,最后却令何小姐又被官府抓回来?

    “张侍卫,你去把去年何中联贪污案的案情查问一下。晚些时候汇报给我。”韩健马上对一边的张行吩咐。他一直对何中联的案子不关心,就是因为事不关己,但现在看来,这案子似乎跟女皇以及乱党还有北王党纷纷牵扯上了。

    张行领命,马上带了两名随从离开去查。司马藉道:“少公子为何要查问那不相干的人?”

    “是否相干,查过便知。”韩健看黄烈早就等的不耐烦,道,“先去楼上说话。我们不是大晚上跑这花街柳巷来吃冷风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再遇

    要人不得,李维匆忙而去,韩健几人也回到楼上大间里。兰娘经历了刚才被两边人责难,变得沉默寡言,招呼起来也更敷衍了事,在韩健等人上楼后她便出去未再进来。

    酒菜点心上桌,黄烈喝了两口,本来他急着问兰娘关于蒋家婆媳的事,但兰娘许久未进来他便心生着急,环顾众人道:“你们说,这兰娘不会真的不干了,连事也不管了吧?”

    因为刚才兰娘被逼得紧了,说出了“辞职”的话,使得黄烈以为兰娘会真的撂挑子。

    司马藉一脸坏笑道:“不干了不是更好,你就把人娶回家,天天对着,不救不用这般一时不见念叨不停?”

    “那感情好。”黄烈一叹道,“唉,可惜兰娘似乎心中记挂着别人,对我等年轻人从来看不上眼。”

    韩健本来没注意黄烈的话,听闻这些,微微皱眉道:“此话从何讲来?”

    黄烈侃侃而谈道:“我出入这等风月之所也算有些年头,这几年间见识了不少风月场里姑娘和鸨娘,像兰娘这样有风韵的也只在雨花楼里见过。她对我们那是招待,热情归热情,脸上的笑多半也是假的。我见过她招待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那正经的不一般,看起来和招待老爹一样。用风月之所女人的一句话,姜是越老越辣,大概兰娘喜欢老姜吧。”

    听到黄烈如此“深刻”的理会,司马藉和杨曦只是报以一笑不会当回事。可韩健却听出些弦外之音。

    兰娘年纪已经三十好几,这样的女人风韵俱佳,在雨花楼这样的官妓所里,少不得要招待一些有权有势的达官显贵,她能独善其身的可能性很小。兰娘这样的年纪,看不上黄烈如此的年轻小子也是理所当然。就算是有看上的,以兰娘对男人的阅历,自然知道什么是逢场作戏。

    “那是何时的事?”韩健续问了一句。

    “就是在上次我们来的头几天。”黄烈道,“韩兄对此也有兴趣?不过韩兄你比我年轻,兰娘更看不上眼,不过韩兄你位高权重,想逼兰娘就范那还不容易?”

    司马藉不满道:“去,你当我们少公子是什么人?”

    黄烈尴尬道:“我只是说了句实话。”

    韩健看杨曦瞅过来的目光带着些许不解的神色,知道杨曦大概还不理解权力对女人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人都有少年懵懂时,韩健虽然如今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却有四五十年的人生阅历。

    “黄兄也是无心,在风月场说句荤话也无妨。”韩健笑着圆场道,“此事不提,我们来这里寻开心,不必为一些琐事所介怀。”

    事情被韩健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带过,黄烈和司马藉等人都未上心,但韩健却已经心里有数。

    从韩健第一次到雨花楼来,听到兰娘带着江南的口音,心中就有疑惑。一个洛阳人祖籍是江南或许可以理解,像林小夙和林詹也是南方人,但他们兄妹的口音中已经被地方音所同化,而兰娘的口音却仍旧保持了很重的南方音,这也就说明,兰娘到北方来的时间并不太长,可能是三五年,也可能连三五年的时间都不到。

    一个风月女子,到北方来不是为嫁人投亲,也不是为了来走亲访友,却是来经营官妓所当鸨母,这目的就很值得让人玩味。毕竟这年头,离开乡土的男人都很少,每个人都近乎有一种扎根的乡土情节,一个女人却千里迢迢从南方来,这背后一定有目的。以韩健的思维,他马上就想这兰娘可能是南齐的细作,以风月场所的鸨母身份为掩饰,调查情报会很方便。

    以理推之,那个黄烈无意中见到的“四五十岁的老头”,很可能就是跟兰娘接头的南齐人。虽然这一切合情合理,但也只是韩健的猜测,当不得准,那也许真如黄烈所说,那老头只是兰娘的意中人,或者只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宾客而已。在这年头,一些有学识的大儒也会到官妓所来,并以此为雅事。

    韩健正想着,黄烈那边似乎有些不耐烦,想出去找寻雨花楼的人问个清楚。正在此时,东王府等在楼下的一名侍卫匆忙进来,到韩健耳边说了一句话。

    “何事?”司马藉问道。

    韩健神色有些严肃看着杨曦道:“你兄长来了。”

    “三哥?”杨曦一愣,“他……怎么会来?他应该在宫里的……”

    司马藉道:“你也在宫里,不照样来了?少公子,人来了就来了,大不了跟他们干一架,这次我们人多,怕什么?上次他们人多还不照样是他们吃亏?”

    司马藉虽然是得到韩健的授意才如此狂傲,但韩健也觉得他狂傲过头了。跟别人闹事,那事再大也因为他是东王,事后不会被追究。但来人若是杨余,话就不好说了,上次他和杨余在雨花楼闹过节的事就闹的满城风雨,事后甚至有人怀疑乱党跟他东王有勾结。这次杨余在乱党风头未过时又来雨花楼,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我……出去迎一下。”杨曦起身,说着要往外走。

    “不用了。你兄长自然会进来。”韩健道,“这次他是跟李侍郎一起来的,你下去迎也晚了。”

    司马藉道:“那也就是说,刚才姓李的匆忙走,是找那姓……大杨公子去商议此事去了?”

    刚才李维在得知何家小姐是被宫里人接走的时候,便匆忙带着随从离开,因为他走的匆忙,连司马藉也看得出他是有目的的离开。

    “可能是吧。”韩健随口道。

    说着话,大间的门被打开,李维和杨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一同进来,身后还跟着大批的随从,一个个都有佩刀,可见这次杨余出来也算是戒备重重,以防再像上次一样被绑架。

    除了他二人和那些随从,杨余身边还有一名身着白衣身材很纤瘦的男装打扮的人。这人看上去一个活脱脱的小白脸,唇红齿白怎么看也不像个爷们。

第一百一十四章 洛阳名媛

    杨余和李维等人进了大间,没有找座位坐下,只是立于门口。李维独自径直走过来,拱手道:“几位有礼,六王子,三王子请您过去叙话。”

    “三哥找我?”杨曦道,“韩兄司马兄黄兄,我先过去一趟。你们先自便。”

    杨曦起身随李维到门口,随即杨曦和杨余都到了大间门外,像是有什么机密的事要说。那纤瘦的公子却未出门,而是四下打量着,目光最后凝留在韩健这一桌人身上,眼睛咕噜一转,像是在打坏主意。

    司马藉冷声问道:“喂,小白脸,看什么看?”

    那年轻公子一蹙眉,不满道:“你莫乱说,谁……谁是小白脸?”

    这一说话,声音娇嫩,分明是少女。

    韩健无奈摇摇头,这少女出门的男装打扮很不专业,虽是一身男装,却是画过眉的,哪家公子哥出门画个新月眉?前胸鼓鼓囊囊,连雯儿平日里出门都知道束胸,话说这年头的女子很多也有束胸的习惯。在古代,那可不是以大为美的。

    司马藉闻少女所言,一脸坏笑道:“自然说你,脸色煞白没有血色,说你是小白脸冤枉你了?”

    “你!”那少女很生气,纤纤玉手指着司马藉,像是要活吞了他一般。

    她越是生气,司马藉越是得意。

    少女忽然撅起嘴道:“信口胡言,说我脸白?你瞧瞧他,再看看他,脸不是比我还白?说我是小白脸,我看你们就是大白脸了。”

    少女手指的两个人,一个是黄烈,一个是韩健。本来就是夜晚,这年头没有电灯,夜晚照亮全凭烛火,一盏盏灯笼将雨花楼大间照得通亮,如此一来韩健的脸色被辉映的有几分白。

    韩健没想到这么一会,自己就被人骂为“大白脸”。

    司马藉稍怒道:“喂,小白脸,别乱说,小心我揍你!”

    “哼。”那少女一撇脸,还不理司马藉直接去了门口。

    司马藉对韩健歉意一笑,韩健稍叹道:“何必跟一个姑娘家置气?”

    司马藉道:“跟那谁在一起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出身,若是良家哪有来妓所闲逛的?”

    黄烈正经道:“这可说不准,我就见过良家女子来妓所的,不过好像都是寻夫的,有时候还一起出动呢,跟妓所里的姑娘打架,那叫一个热闹。”

    司马藉很少来妓所,对这种事很感兴趣,急忙追问细节,黄烈便滔滔不绝讲他以前在妓所里的见闻。

    韩健没心思听这些平常人家男女吃干醋的事,他也在想那女子的身份。那少女看上去十五六岁,二八桃花年华。韩健观此女的作派,有些娇生惯养的蛮横气。据他所知,当今女皇并没有姐妹,杨余的夫人已二十多岁,而杨余的女儿如今才是个三岁的孩子。岁数都对不上。杨余总不会带着小姨子来妓所吧?

    难道是李维的亲眷?

    很快杨曦便从外回来,所行匆忙,一过来便直接坐下,拿起茶水便饮。

    “你兄长呢?”韩健问道。

    “哦,三哥他们在隔壁雅间,应该不会过来。”杨曦道,“我们继续便可,只是一会走的时候,三哥让我跟他一起回去。”

    司马藉道:“出去这么久就说了这点事情?”

    杨曦有些为难道:“其实三哥还问了我关于监督夏粮入库之事的进展,我说我和韩兄还没有开始着手,所以并未有头绪,三哥就没说什么,让我过来陪你们。只是走的时候一起,路上有伴。”

    闻杨曦所言,韩健心想,这杨余倒是很关心夏粮入库的事。

    其实近段时间以来杨曦风头很盛,明显盖过了杨余,先是舞弊案,杨余虽然拔得头筹以为查明了案情,事后却被杨曦和韩健联手查出舞弊案真相,令杨余颜面无存。紧接着是雨花楼杨余被绑架,更令他的威望跌到谷底。现下女皇有意要在杨余和杨曦二人中选择储君,同时让他二人一起监督夏粮入库,杨余谨慎起见过来问杨曦的进度,也是为了知己知彼。从这一点上,韩健也能觉出杨余也在努力。

    可惜杨曦不会说谎,幸好现在还没什么进度,不然肯定和盘托出。不过即便如此,也暴露了队伍的短板,就是杨曦太实诚,就算韩健等智囊团再会运筹帷幄,有杨曦这个不知避讳的嘴,什么事也都藏不住。

    韩健一叹,藏不住干脆就不藏。

    酒过三巡,韩健问杨曦道:“先前你兄长身边那年轻公子,你可认识?”

    韩健刚才想了半天没答案,只好问问杨曦知不知道那少女来历。

    “公子?”杨曦一愣,随即恍然道,“韩兄说的是卿乐那丫头啊,韩兄你不认识她吗?她就是延宁郡王的孙女,平日里可能闹了,姐姐轻易都不会让她进宫,被她缠上可烦死人了。”

    杨曦这一说,韩健释然。

    延宁郡王是当今女皇的堂伯,虽然在外有藩地,却一直滞留在洛阳。据闻延宁郡王为人很低调,平日里养花弄鸟为乐,不太喜欢过问朝事。不过这延宁郡王在女皇老爹,也就是先皇继位时帮过大忙,所以从先皇再到女皇,一直对延宁郡王恩赐有加。因为延宁郡王儿子早逝,女儿又嫁到外地,因而身边只有这么个孙女,闺名卿乐。

    据说这杨卿乐年十七,刁蛮任性,因是皇家贵胄中名媛,到适婚年龄求亲的人也不少,都被延宁郡王所拒绝。韩健想不明白,为何延宁郡王的孙女会跟杨余走的近。虽然道理上杨卿乐跟杨余血缘已经疏远,但在当下,同姓不婚是婚嫁中的第一原则。杨卿乐跟杨余之间走的近,可能是杨余为了登太子之位,故意跟延宁郡王的掌上明珠走的近,借以拉拢延宁郡王,获得支持。

    若是如此,那杨余这步棋没有走错。但也可能有别的原因。

    “看不懂,看不懂。”韩健自语道。

    杨曦不解问道:“韩兄看不懂什么?”

    “哦,没事。”韩健一笑,没再续说这话题。

    黄烈在旁等的有些不耐烦,本来他就不是来饮酒作乐的,没什么助兴节目,这样的宴席也会很单调。来雨花楼这样的官妓所,韩健等人还能保证恬静淡然,可黄烈哪能耐住性子?

    “韩兄,你们先等等,我去催催兰娘,这不说什么时候开始,连人都不见,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黄烈起身道,“就算是没有清倌出来陪酒,我也找几个姿色好的过来陪酒,嘿嘿,一会找几个你们来选,雨花楼标致的姑娘多的是,保证令你们满意。”

    韩健心想,这话听起来很怪,就好像黄烈是这里的鸨娘,在自卖自夸一般。

    司马藉笑道:“那就有劳黄公子了,不过你可别选你的老相好过来陪我们,我们可不想当你的便宜连襟。”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活一口气

    黄烈匆匆出门去寻雨花楼的鸨娘兰娘,去了半晌都未回。司马藉道:“这小子不会是找个相好的直接自己快活去了,把我们晾这不管了吧?”

    话音刚落,却听外面有争吵声,紧接着像是动了手,一声闷响过后是黄烈杀猪般的惨叫。

    “出事了。”东王府在外的随从进来回禀,“黄公子被人打了。”

    “嘿。”司马藉一跃而起,提起佩剑便第一个夺门而出,韩健和杨曦则在后。其他的宾客也都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起身查看情况。

    韩健等人出门来,却见此时二楼的走廊里有些混乱,杨余所带来的随从把一个房间的门堵着,一个个如临大敌。就在韩健猜想是乱党犯事时,却见摔下楼的黄烈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屁股上的泥土,指着楼上冷喝道:“老子跟你们拼了。”

    手指的方向却是杨余房间门口的那些随从,韩健由此可见,跟黄烈起冲突的是杨余的人。

    “黄大公子,出什么事了?”司马藉一股气冲冲出来,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相问道。

    “他们没有公理,那两个女人没经宴会便进了他们雅间,我找他们讨要个说法,他们竟然先动手。”黄烈显得有些气恼,也略带委屈,好像在找人评理一般,“动手也就算了,以多欺少将我推下楼,这是要草菅人命。”

    黄烈解释的不太清楚,司马藉没太听懂,但韩健却听明白了。

    黄烈说的“两个女人”不用说便是蒋家婆媳,黄烈来雨花楼目标就是这两个女人,现在二女被李维拿来讨好杨余也无可厚非,杨余本来就对蒋家俩女人没什么兴趣,这次何家小姐他铩羽而归,李维以蒋家二女作补偿,找去给杨余陪酒助兴也算是李维作为雨花楼幕后东家的特别福利。这点却令黄烈想不开了。

    黄烈正说着,从房间里出来一人,却是刑部侍郎李维。

    李维一脸冷笑出来,瞥了楼下嚣张叫嚣的黄烈一眼,冷笑道:“扰了三王子的雅兴,三王子不追究你便是你的幸事,你还敢造次不成?赶紧夹着尾巴滚蛋,此事当不追究,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李维本来也不会跟黄烈一般计较,他刚才是被司马藉气了个够呛,他不敢跟东王正面起冲突,现在黄烈这狐假虎威的小子上门挑衅,他哪还忍受的住?刚才让随从将黄烈推下楼也是出自他的授意。

    黄烈脸登时涨红,这下他不但人被打,而且还被人当众如此侮辱。虽然他脸皮算是够厚,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跟杨余地位相差巨大,但他也想不开,凭什么之前我尽心尽力从乱党手里把你救出来,你不感激我就算了,竟然还找人来侮辱我?

    “老子跟你们拼了!”

    黄烈一摸腰间,佩剑早不知道去哪了,直接从地上花坛摸起块泥砖,气呼呼冲上楼去。

    沿途几个雨花楼的伙计匆忙避开,黄烈得以径直往杨余和李维所处的雅间门口冲去。

    司马藉本要帮忙,此时也不太确定,望了韩健一眼请示道:“怎办,少公子?”

    因为黄烈上楼刻意避开大间门口这面,韩健感觉要阻拦也有些鞭长莫及。何况在当下,韩健觉得还是不阻拦的好,黄烈跟杨余起冲突,对他来说并非坏事。

    韩健抬手作出“静观其变”的手势,其他的什么都没表示,防止事后有人拿他的话来做文章。

    本来立在楼上的李维,认为黄烈不过是仗着有南王撑腰,自己本身就是个纨绔公子,即便有脾气也不敢当众发。他却不知道黄烈冲动起来是个天王老子都要靠边站的主,黄烈发起怒来,还管你是什么人,本身他是军将世家,手底下的功夫也还不赖,现在板砖在手大有要血洗雨花楼的架势,冲上楼,三两下拍倒俩上前阻拦的随从。直到此时此刻,李维才有些心悸,这小子敢当众袭击朝廷命官以及三王子,他是不想活了?

    “你……你要作甚?”

    眼看黄烈拿着泥砖一路沿着楼梯杀将过来,李维不再有之前的无所忌惮,而是有些紧张质问着一脸狰狞的黄烈。

    此时黄烈正在跟杨余的几个随从打的正起劲,哪有工夫回答李维。黄烈被人侮辱,激发了心底潜在的潜能,以一敌众仍旧是丝毫不落下风,再者李维这些随从也完全没什么功夫,几个人打被黄烈打的头破血流。

    “老爷,我们尽力了,小心!”随从一边捂着脸倒在地上,一边还提醒着李维。

    黄烈最后已经冲到了雅间门口,正面跟李维相对,李维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想逃进雅间里,却被黄烈从后一把抓着衣领。李维毕竟是文官,常年养尊处优根本没有打架的经验,此时被黄烈提着衣领拽过去,脚下一个不稳摔倒,黄烈趁机从后提了李维一脚,李维直接撞在二楼的护栏上,木质的护栏承受不住人的重量,直接垮塌,李维也从二楼摔了下去,身体下倾,“砰!”一声摔趴在地,李维在地上挣扎了两下,随即动也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杀人啦,杀人啦!”雨花楼里马上响起嘶喊声,楼上楼下一片混乱。有个客人眼力劲好,想赶紧下楼夺门逃走免得惹祸上身,却被东王府的侍卫以及杨余的随从在门口拦下。

    随即杨余等人也从房间里出来,杨余惊讶看着趴在楼下动也不动的李维。

    “黄公子,这可是你所为?”杨余指着黄烈。

    刚才黄烈还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在他把李维踢下楼以后,一股劲也就无以为继,而是呆若木鸡看着楼上的人,心中也怕李维死了,自己惹祸上身。

    “我……他……”黄烈木讷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杨余先瞥了大间门口的韩健一眼,随即让随从下楼去查看李维的情况,随从下楼,在李维鼻间探了探,有些哭丧着脸道:“还有气。”

    杨余道:“还不赶紧送医救人!”

    “是是。”几个人抬着李维,想将李维找个平缓的地方缓口气,却见李维“哇!”吐出一口血,一堆人在下面手忙脚乱了半天,最后有人长喝一声,“老爷没气了!”

    登时雨花楼里像是炸开了锅,黄烈居然当众把李维打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死得其所

    二楼扶栏一共有两处缺口,一处是黄烈被李维的随从推下楼所造成,黄烈拍拍屁股爬起来上来喊打喊杀的屁事没有。

    另一处缺口则是李维被黄烈踢下楼,李维下去,两腿一蹬死了,不但当事人黄烈没想到,连韩健也没料到会是这结局。李维真有这么不济?

    韩健瞅了瞅楼下,从二楼到一楼高度也不高,成年人腿先着地什么事都不会有,而黄烈掉下去是屁股着地也没事,可李维是踉跄着下去,脑袋前倾,这掉下去死了也只能说他倒霉。

    李维人一死,楼下李家的随从个个奋勇上来找黄烈算账,连杨余所带的侍卫也要拿人纠理。黄烈此时虽有些发蒙,他也知道出了事找谁庇护,赶紧往韩健这面躲,黄烈撒腿一跑,后面的人紧追,到韩健所处的大间门口,追的人想靠前,司马藉却杖剑拦在前,把黄烈护在身后。

    “韩……韩兄,救命啊……”黄烈瞪大眼求助着韩健。

    可现在韩健也没法帮他,黄烈当众把李维踢下楼,可谓是众目睽睽,在场所有人都能作为他杀人的人证,若是一般平头百姓,这等意外杀人,赔些钱或许能轻判,但死的可是个刑部侍郎朝廷命官。好在黄烈虽然官不大,毕竟黄家背景雄厚,到头来要不要偿命的还不一定。

    韩健正暗忖着事态发展的可能性,对面杨余已经带人气势汹汹走过来。杨余盯着韩健,语气不善道:“东王此为何意?莫非要护着杀人凶手,置王法于不顾?”

    韩健知道现在替黄烈这小子开脱也是徒劳,无奈一叹道:“救人要紧,至于王法还是留给衙门去断。阁下莫非要动私刑?”

    “你!”

    杨余没想到韩健竟会如此强硬。

    杨余也知道黄烈的背景,像黄烈这样一门三杰的军将世家,意外伤人致死,又没有预谋的,即便死的是个刑部侍郎,最后结果也未必用死,这点他很清楚。他想把人扭送见官,也并非是将黄烈交由衙门法办,而是找人把黄烈打死,这样事后就说是李家之人因李维的死悲痛而错手杀人,官府要追究最多只是抓两个李家的下人罢了。

    但现在韩健不肯交人,杨余也没什么办法,除非是撕破脸皮抢人,但他也知道此举甚为不智。

    杨余冷声道:“人都没气了,如何救?”

    韩健心说也是,这年头断了气等同于死了,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救人也是白搭。

    “死没死,详细验过才知。”

    韩健说着,带着人下楼,黄烈死死地跟在韩健屁股后面,生怕自己被杨余的人给抓走。杨余并未冒着双方大打出手的危险去抢人,而是随韩健等人前后脚下楼。

    韩健先带人上去看过,李家人将李维围的严实,对韩健等人也不友好,但韩健还是执意上前。李家人要阻拦,最后李维发了话,韩健得以近距离查看李维的情况。

    李维脸上血淋淋的,嘴里和脸上全是血,鼻息也无,脉搏也停息,的确已经是个死人。

    韩健没想到李维会死在他眼前,他倒不是怕这么一具尸体,而是觉得这李维死的真是恰到好处,就在李维要把杨余拉下水,令杨余跟北王党穿一条裤子的时候,李维就死了,时间也太巧了。如果他是女皇,肯定给黄烈发个勋章,这简直是救了杨余避免他误入歧途。

    可惜道理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东王还有何话可说?”杨余见韩健退出来,厉声道。

    “报官吧。”韩健轻描淡写道。

    此时兰娘也出来了,兰娘作为女子,神色有些仓皇,好像是吓的不轻,支吾道:“报官?几位……不都是官?”

    韩健还正想,廷尉府的人在清流巷就有不少人在巡逻,案子都发生了好一会,却没个人过来,原来是雨花楼的人根本就没去报官的。

    韩健看了黄烈一眼道:“那就把人送去官府,黄公子,今日我们一同前来,你犯了案子,我们也无法包庇,只能是尽道义,送你去官府。”

    “啊?”黄烈大惊道,“韩兄,你可不能如此无情啊,我……我也都是为了韩兄你啊,呜呜,我只是踢了他一脚,他就这么死了,关我何事?”

    黄烈平日里嚣张的很,现在眼看犯了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方寸尽失,哪还有刚才那叫嚣的模样?

    韩健正要招呼人把黄烈送去廷尉府,杨余却道:“不劳东王费心,人我们自可押送去官府。”

    “那可就不行了。”韩健态度强硬道,“人与我们一起来,走也要一起走,要是黄公子在押送去官府途中出个三长两短的,我们不但对不起黄公子,也愧对魏朝的王法。来人,送黄公子去廷尉府,路上谁人敢拦,当刺客处置!”

    “是!”东王府侍卫领命之声整齐划一。

    杨余仗着比韩健年长几岁,以为可以轻松应付眼前这个毛头小子,没想到韩健却再次令他吃瘪。杨余满脸怒气,他也没料到韩健这个东王名义上是天子之臣,却丝毫没有让他这个“主”的意思,反而处处刁难他。上次韩健不给他面子之时,他就想在女皇面前给韩健穿小鞋,只是他当晚就被人掳走,回来以后也没机会付诸实施。

    “定要给这小子点颜色瞧瞧。”杨余怒视着韩健的背影,心中暗想道。

    韩健可不管杨余的态度到底如何,他跟杨余本来就非一个立场,李维之死最多是把矛盾转为不可调和。韩健心想,杨余现在恨他恨的紧,也许他将来会有幡然醒悟的一天,也许到时候杨余还会感激黄烈错手杀了李维吧。

    韩健一行,浩浩荡荡从雨花楼出来,往清流巷巷口行去。此时外面的廷尉府衙差也得到消息说是出了命案,这些廷尉府的热闹想要过来交接人犯,却不被允许接近。这些衙差也识相,眼前两个王子一个郡王,事情还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

    到巷口,韩健正要让人把黄烈送往廷尉府方向,却见大路上一队官兵迅速过来,都是提着长矛好似是要去打仗一般。到近前,那队官兵两边散开,一个脚步匆匆的身影打着灯笼上前。等韩健看清来人的样貌,不禁有些惊讶,来的不是官府中人,却是宫里的太监总管卢绍坤。

    “东王……几位王子,可是安好?”卢绍坤上来,见面前这阵仗,也有些不解。

    “卢公公为何到来?”韩健上前问道。

    卢绍坤道:“是陛下派老身过来的,慎刑司调查获悉,今晚会有刺客对诸位不利,陛下心中着紧,派老身领了侍卫过来相护……今晚可是有刺客现身?”

    此时杨余走上前,语气不善道:“刺客没有,却出了人命。有人在雨花楼里,将朝廷命官刑部侍郎当众打死。”

    “啊?”卢绍坤大为吃惊道,“何人如此斗胆?”

    杨余没看黄烈,却是看了韩健一眼,卢绍坤当下就给吓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请旨救人

    后面李家的随从把李维抬上前来,卢绍坤上去查看过,李维的死相着实令人觉得恐怖,卢绍坤摸摸胸口,在得悉杀人的并不是东王之后,他的心已经定下去。

    虽然黄烈杀李维,事后所引起的效应不小,但卢绍坤心知,这总比东王杀人的效应轻许多。

    “老身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这个……东王殿下,两位王子,你们意下如何?”卢绍坤是奉命带侍卫来防备刺客行刺,未料却出了此等乱子,他只是内宫太监,这等事不敢擅作主张,只好求助于韩健和两位皇子。

    “人会送去廷尉府,一切按法办。”韩健道,“此事有劳卢公公回禀陛下。”

    “行行,那老身就不问了。”卢绍坤摸把冷汗,这事的确太稀奇了,本来好端端的去饮酒作乐,怎就出了人命案子?他想,那雨花楼还真是个是非之地。

    杨余本来以为卢绍坤带着宫廷侍卫一来,会助他把黄烈给抢下,未料这卢绍坤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推手便撒手不管。以卢绍坤的人脉和地位,便是杨余也要给面子,因而他也不能强求。

    韩健正要招呼人押送人走,此时廷尉府的人也终于姗姗来迟。因为廷尉府少府尚未继任,这次负责出来拿人的是新任的廷尉府右监林詹,林詹来之前也只是听闻这面出了杀人案子,到了才知道阵仗这么大,而且杀人的还是他所认识的黄烈。

    林詹带廷尉府衙差过来,韩健知道杨余再也抢人不得,下一步就是黄烈进入廷尉府以后的事了。

    林詹上前行过礼,询问过案情,心中有些为难,眼前这些,一个郡王两个皇子一个总管太监,外加成群结队的宫廷侍卫,他一个五品的廷尉府右监很难有发言权。他只好过来询问韩健的意思。

    “把人押走。”韩健道,“押回去之后,刑部来索人,不允便是。”

    林詹为难道:“少公子,这案子牵涉如此重大,刑部来提人也是必然,刑部手上必然有文书,到时恐怕……”

    韩健沉默了一下,刑部去廷尉府要人,的确以林詹的地位很难阻止,但死的是刑部侍郎,黄烈从廷尉府到了刑部能有好下场?恐怕当晚就会被刑部的人折磨致死,最后再套个“畏罪自杀”的名头,应付了事。韩健瞅见杨余也不顾这面,在对手下吩咐事情,大概已经预备从刑部方面下手,找黄烈来偿命。

    “你先拖住,我这就进宫去请皇命,总之今天嫌犯不能出了你廷尉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韩健厉声道。

    林詹尽管为难,他还是拱手应是。接着林詹招呼廷尉府衙差押了犯人,回廷尉府去。

    韩健收拾了一下心情,对司马藉交待两句,他要赶紧进宫去请命,否则去晚了事态会随时恶化。

    司马藉不解道:“少公子,那姓黄的跟我们本就非亲非故,我们认识他最多也只是酒肉朋友,何必为他去奔走。他杀人在先,虽然是错手,但那也众目睽睽,衙门要如何审他与我们何干?”

    司马藉根本不清楚这件事背后的牵扯,因而说话也就率性了一些,韩健未多言,只是再跟杨曦说了两句,跟他一起回宫。

    “嗯,韩兄进宫,我们一起便是。”杨曦倒觉得黄烈不该死,毕竟黄烈杀人只是意外,杨曦是那种兼爱的人,说白了就是仁慈过头。

    韩健没有跟卢绍坤和宫廷侍卫一起进宫,而是让东王府的侍卫护送他和杨曦一起进宫,杨余则是跟卢绍坤同行,但韩健也知道杨余已经交待了一些事,会有人替他办事。

    韩健脚步匆忙,身后的杨曦有些跟不上脚步。走了一段路,杨曦已经累的不行,道:“韩兄急着进宫,先走便是,我后面慢慢走……太累了。”

    杨曦毕竟没有武功,不懂得如何调息,再加上养尊处优也不懂锻炼身体的重要性,年纪轻轻身体就没多少耐性。

    “起来,一起走,你不去,我一个人对你姐姐不好说。”韩健上前提了杨曦一把道。

    杨曦一脸费解,自己不去这事就不好说?他根本不清楚韩健进宫到底是为了去请命,还是为什么其他目的,他总觉得韩健在黄烈杀人后,神经就一直很紧张。

    “韩兄,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杨曦随在韩健身后,不由问道。

    “没事。”韩健没详加解释,这案子到底有多大干系,跟杨曦说,杨曦也未必会懂,反正他只知道,黄烈一定不能在京城出事,否则就彻底将南王推向中立的阵营,对如今的局势相当不利。

    黄烈再不济,他也是黄家的独苗,黄家一门三杰,如今到黄烈这一代却是单传。黄烈伤人致死,若是杀的一般人,或许黄家的人也能明礼,但死的却是个北王党的李维,且是李维挑衅在先。黄烈若是偿命,便是黄家也会不服。

    若黄烈偿命,南王为了对黄家有所交待,跟女皇的关系就会闹僵。在女皇即将跟北王和西王党闹掰这么个关键的档口,若是失去南王的支持,就算南王选择中立而不加入北王或西王的阵营,也会令女皇孤立无援,他的东王阵营太孱弱,无法给予女皇足够的支持,当时女皇然他和南王女儿杨苁儿联姻,也是为如此。谁知他任性没成婚,最后女皇竟也没勉强。若这事因黄烈而闹的不可开交,不管是没看管好黄烈令其犯事,还是说他之前的拒婚,都会令他难辞其咎。

    保黄烈,是韩健现在唯一要做。这是保南王对女皇的支持,更何况李维之死本就是其咎由自取,女皇之所以之前未对李维清算,主要是不想过早暴露朝廷的目的。

    韩健走的快,先卢绍坤和杨余一行进宫。韩健进宫,直接玩烨安阁方向而去。杨曦道:“韩兄莫走的这般急,平时这时候,姐姐已经回寝宫休息了。怕是在烨安阁见不着她。”

    “今天不会的。”韩健说了一句,脚步仍旧未停。

    杨曦不明白韩健为何如此肯定,韩健也没心思解释,这事也很好猜,女皇既然派出卢绍坤带宫廷侍卫去雨花楼,就一定心有记挂,在不得到确切消息之前是不会回去休息的。而本身烨安阁也并非只是一个办公之所,女皇累了也能在内小憩一下,犯不着这么早回寝宫。

    韩健和杨曦到烨安阁门口,杨曦已经累到不行,这一路上他叫苦不迭,算是很不容易才随韩健抵达目的地。

    “韩兄,你要进去见姐姐,先进去便是……我先歇歇……”杨曦往旁边的台阶上一坐,对韩健道。

    这次韩健没有勉强,先让太监进去通禀,随后太监出来,说是女皇召对。

    韩健进烨安阁,此时烨安阁内也费灯火通明,只是有两盏灯笼,一盏放在书桌上,一盏由宫女提着,屋内的光线有些恍惚暗淡,女皇一身便服坐在案后的椅子上,笑看着低头觐见的韩健。

    “东王,如此匆忙过来,可是有事?”女皇在韩健行礼后笑问。

    韩健也不啰嗦,直言道:“回陛下,今日雨花楼内发生人命案子,兵部司典黄烈错手将刑部侍郎打死,现下正被押赴廷尉府,等候圣裁。”

    女皇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随即露出丝无奈的苦笑。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另有内情

    韩健在女皇相问下,详细讲述了当时情况。韩健相信以女皇对全局的把控,应清楚此事对局势的影响,因而他只是作为一个旁观描述者来讲述此事,并未参杂个人意见在内。

    韩健说完,女皇沉默半晌,微微一叹道:“东王,你既与黄司典同行,为何不阻止他?”

    韩健紧忙道:“回陛下,事发突然,当时臣也刚从房间里出来,便见黄司典与李侍郎起了争执,李侍郎出言不逊,兼有黄司典被推下楼在先,黄司典又刻意避开臣从另一边上楼去找李侍郎讨要说法,因而臣阻拦不及。臣有过,还请陛下降罪。”

    女皇白了韩健一眼,好像在说,你个臭小子倒是会推的干净。

    韩健并非是没有时间去阻拦,而是他没想阻拦,任由情况跟发展,当然韩健也没料到最后会闹出人命。韩健见女皇那眼神似有怨责,心想:“难道是我身边那个细作已经将情况全盘告知了女皇,令女皇知道我在说谎?”

    女皇只是白了韩健一眼,没有过多的言语,最后女皇似有慨叹道:“黄司典错手伤人,也是无意。东王前来是为他说情的?”

    韩健恭声道:“回陛下,臣不是为黄司典说情,而是不想令黄司典死的不明不白,若陛下不下诏令,令刑部将人提走,那黄司典应该熬不过今晚。”

    女皇微微一愣,抬头看着韩健。在女皇眼中,韩健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有什么远见卓识,只知道平日里玩弄耍乐。给他安排个差事他也是敷衍了事,甚至会在宫廷宴会当着文武官员和南齐使节作出一些疯言疯语。这些她也都不见怪。她只是觉得韩健应该需要更多的历练。

    韩健帮杨曦侦破舞弊案,已经令女皇高看过一眼,现在韩健突然说出这些事关全局的言语,更令她不解。心想:“看这小子平日里插科打诨不务正业,却是装出来的?”

    女皇微微一笑,继而叹道:“黄司典错手伤的是刑部侍郎,刑部要责难于他也在情理之中,朕下旨,恐有护短之嫌。言官少不得闲言闲语。”

    韩健听出女皇要探他话的意思,从出生到现在,他装熊已经装了十六年。若是再继续装下去,那女皇可能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祖荫郡王,在全盘考虑之时也不会加上他一份。是时候让女皇重新认识一下真正的自己。

    “回陛下,黄司典不能死。”韩健沉声道。

    女皇再一笑,道:“那东王你说,黄司典为何不能死?”

    “陛下,本来臣乃一介外臣。朝廷之事不该多加议论,但现下正值我魏朝多事之秋,此时,臣也希望能帮陛下分忧。”韩健先不说道理。先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而后续道,“黄司典乃是南王麾下股肱黄家子嗣。臣希望陛下为南王考虑,保黄司典一命。也是为保魏朝社稷千秋万代。”

    女皇眉头微锁。打量着韩健的目光像是在重新审视韩健。而韩健此时面上的表情更像是处变不惊的一个谋臣,在为女皇出谋献策。

    女皇起身。立于案前,微微一叹道:“东王所言在理,但此事朕不便过问。”

    韩健再道:“陛下,上次臣助六王子查明科场舞弊案情,时发现李侍郎与此案有莫大牵连。陛下未加追责,臣不便过问,但臣却也获悉,李侍郎幕后有人,其接近三王子,其心可诛死不足惜。黄司典只是做了一件臣想做而未做之事,其罪当诛,但其情可免。”

    女皇看着韩健,欣慰一笑,像是很高兴韩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但她也是无奈一叹道:“朕并非不想铲除李侍郎幕后之人,只是时局不允。如今李侍郎身死,朕若公然保杀人凶犯,一些事就会坦于明面,于时局不利。这样,朕给你一份手谕,你拿去廷尉府,令黄司典暂时羁押廷尉府候审,朕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韩健来这里求的就是女皇出这样一份手谕,他也知道女皇若特赦放人,那也就跟公开跟北王决裂没有区别。现在要做的就是先保住黄烈的命,再一步步从长计议。

    “谢陛下。”韩健躬身领命。

    女皇重新坐下,写了一份手谕,在交给韩健的同时,望着韩健的脸,道:“东王,你为朕分忧,朕很欣慰。但朕并不希望你过多涉事其中,有些事你能抽身事外,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是,陛下。”韩健再领命。

    “嗯。”女皇微微点头,把手谕交给了韩健。韩健正要退下,此时外面的杨曦这才缓过气来,让太监进来通禀求见。

    “东王你先去,朕就不多留你了。”女皇道。

    韩健行礼作别,出门口时与杨曦擦肩而过。杨曦见韩健走的匆匆,有些奇怪,刚才还催命鬼一样拉他回宫,现在回了宫却直接把他晾到一边,现在连句话不说便走了?

    “姐姐。”杨曦进了烨安阁,正要跟女皇说话,女皇起身道,“曦儿,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姐姐也要先回寝宫。”

    “呃?……哦。”杨曦摸了摸脑袋,不太明白为何连姐姐也不跟他说话就要走。

    杨曦和杨余身为皇子,身无爵位,女皇一直让他们居住在宫中,却并非居住在内宫,而是住在皇宫特别的居所,平日里进出自便没有什么规矩,完全是将两位皇子当成是东宫太子来培养。杨曦见姐姐进内宫,他自然不能跟随,只好先出烨安阁,回自己的居所去。

    女皇从烨安阁出来,特地对随侍太监交待一番,令杨余回宫之后不得去打扰她。女皇已经算准,杨余回宫,必然也是第一件事来求见他。要问黄烈的死罪。

    “陛下。”在内宫门口,一个飘然的白衣降雪的身影缓缓落在女皇身前。抱拳行礼。

    一旁的宫女和太监本来很紧张,女皇却微微抬手。示意令宫女和太监退下。

    等只剩下女皇和白衣人,女皇神情才变得有些肃穆,甚至有些冷淡。

    “师妹你又晚来一步。”女皇微怒道。

    “是。”来人正是韩健的美女师傅法亦,作为女皇安排在韩健身边盯梢的人,韩健做的每一件事近乎都逃不过法亦之眼。本来女皇放法亦在韩健身边也很放心,却没料到韩健近来的确是遇上不少事,而法亦也未尽她应尽之本份。

    “草民追踪了伤人之人,特来向陛下回禀。”法亦道。

    “你说什么?伤人之人?”

    “是。时在雨花楼内,伤人的并非少公子身边的黄公子。而是李家的随从,李家随从暗中使绊,才令李维从楼上摔下,只是当时情况混乱,只有草民身居高处才看的清楚。”

    女皇长叹口气,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本来她以为是黄烈错有错着把李维给误杀了,没想到杀人案中另有隐情。

    “可是追踪到凶犯的下落?”女皇追问道。

    法亦先点头,再略微摇头道:“追到,却已被灭口。”

    听到“灭口”的字眼。女皇像是早就预料到,既然有人要杀李维,又不想暴露身份,自然会斩草除根。

    “师妹你先去吧。健儿那边,你也先别过去了,他心中已经起了疑心。若是被他发现你,很多事朕无法跟他详加解释。以他的能力。也未必需要师妹你在旁护着周全。”

    “是。”法亦领命,恭敬退下。

    女皇见法亦离开。立在原地许久没有动身。很多事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本来这是一步平缓而渐进的棋,且因为一些波澜而将一滩水搅浑,她现在也看不清,到底背后有多少势力在觊觎着皇位。在女皇心中,说到底要除去的心头大患只有一个,那就是北王。

    “父皇临终所言,北王不除,魏朝终将大乱。父皇终究没有看错。”女皇最后自言自语慨叹道。

    ……

    ……

    出了宫的韩健,直接带着侍卫去廷尉府。他要赶在刑部去廷尉府要人之前把女皇的手谕送到,留住黄烈的命。

    因为已经到夜晚,街路上已经少有行人,韩健走的又非大道,只是想就近而行。却在此时,一辆马车停在街路旁,赶车的是名妙龄女子,随着马车停下,女子拿下马凳,扶着车里的一名妇人下车。

    “何人!”随着韩健驻足,东王府侍卫已经如临大敌,虽然面前只有两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女子。

    来人正是刚投诚的洛夫人和大西柳。

    “退下。”韩健厉声道。

    “可是少公子……”

    侍卫还想说什么,韩健像是极为不耐烦,喝道:“让你们退下没听见!”

    韩健一向温文尔雅,对侍卫也都是客客气气,从来没如此暴怒过,侍卫紧忙领命退下,如此令韩健可以跟洛夫人和大西柳独处。

    洛夫人在大西柳相扶下近前来,行礼道:“殿下,您交待的事,妾身都替您办妥!”

    “办妥了?”韩健冷笑,这笑容中带着一丝狰狞,“你的办妥,就是找人杀了李维,然后栽赃在黄烈头上?”

    “这个……”洛夫人有些惊惶,她有些不太明白韩健的意思。

    杀李维的命令,是韩健下达的,她只是按照韩健的嘱咐,找人试图将李维杀死,谁知道在雨花楼内就有那么好一次机会。而她找的人也顺利完成任务,令李维死了,而且事情还未查到她头上,她就让人将人给灭口,可说是做的天衣无缝。她不明白为何韩健要发这么大的火。

    “殿下……妾身有做的不对的对方,还请殿下明言。”

    这是韩健交待给洛夫人的第一件事,洛夫人从韩健的态度感觉应该是捅了马蜂窝,但她还不清楚究竟是为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陈年旧案

    韩健吩咐洛夫人刺杀李维,是韩健嘱咐给洛夫人办的首件事。韩健一方面在试探洛夫人的忠诚度,再者他的确是看李维不过眼,李维充当了北王党在京城中的联络人的身份,杀了他可以切断北王党跟朝中很多人的联系。

    韩健未料到,洛夫人杀人顺利,最后却栽赃到黄烈身上。韩健听完洛夫人对当时情况的描述,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事也不能完全怨洛夫人手下做事不利,当时李维摔下楼完全是因缘际会,没有脚底下被人绊一脚,光是被黄烈踹,人也照样会摔下楼,但也许境况会好些至少不会直接摔死。

    “那人现在何处?”韩健沉声问道。

    洛夫人未答,一旁的大西柳插话道:“人已被灭口,请殿下放心,不会有人追查……”

    韩健打量了眼前的两个女人,西凉旧部之人做事是心狠手辣滴水不露,连自己人也能下的去手。不过韩健倒也非仁慈泛滥之人,他也知道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若是被人追查到他头上,这事的确不好办。

    “没有我吩咐,此事暂且先作罢,其他事先等我吩咐。”韩健要急着去廷尉府,因而未做耽搁,只是交待两句便要起行。

    洛夫人和大西柳恭送韩健离开。等韩健走远,大西柳才有些不解道:“干娘,我们事做的很漂亮,为何东王似乎不满意?”

    “事情无端牵连到南王府人身上,东王为全盘考虑自然不满。下次做事谨慎些许,东王是做大事之人。不好应对。”洛夫人说话间有些感慨,她来之前便考虑过东王的态度。见东王如此态度,她的心反而定下去。这说明她没有投错人。东王的确要比她想象中想的更远。

    “可是干娘,东王怎会诚心帮我们西凉人复国?他还不是利用我们做他杀人工具?”大西柳情绪略有激动道,“李统领那边已经多次催干娘您押送钱粮到西都去,干娘迟迟未动,莫非干娘是不想送这批钱粮过去了?”

    洛夫人瞅了大西柳一眼,眸光深邃,冷声道:“为娘自会把握分寸,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如今风声紧,这批钱粮送去又有何用?下次李统领再派人来。直接打发走,就说关于调度之事,我自会亲自跟上面交待。”

    大西柳没想到洛夫人会动怒,有些噤若寒蝉领命。关于洛夫人的选择,她没有非议资格,她只需要领命办事。

    ……

    ……

    廷尉府。

    韩健带侍卫匆忙而至,此时刑部的人已早一步领着文书过来提人,只是被林詹百般推搪,才等到韩健将女皇的手谕传到。

    刑部负责来提人的是刑部左侍郎周云才。跟李维是同僚,他所拿的是刑部刚签发的文书,而签名者也是他本人。这种涉及到朝廷命官身死的杀人案,已属大案。刑部来提人也合情合法。周云才初时也很嚣张,即便东王亲临也不太给面子,直到韩健将女皇手谕拿出。

    “陛下谕令已下。案犯暂时羁押廷尉府候审,周侍郎请回吧。”韩健一来。当众宣读了女皇谕令后说道。

    周云才没想到东王会亲自驾临,而且还带来女皇谕令。这次他是得到三皇子杨余的授意过来提人,现在提人不得,事情等于是没办好,回去无法交差。

    “王爷,案子发生才一个多时辰,您就带着陛下手谕前来,位面有些不合情理。”周云才语气带着质疑道。

    “听周侍郎的意思,本王手上的谕令是伪造的?”韩健冷笑问道。

    即便周云才心有怀疑,他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只好无奈拱手谢罪,又有些气恼道:“下官来提人,只为公事,并无不敬之意,还望王爷海涵。下官这就带人告辞,回头请示过上司和陛下,再来提人!”

    周云才虽然带着人离开,但韩健能感觉出此人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女皇的谕令在这等人眼中似乎也不当一回事。

    周云才走了,林詹才走上前,行礼道:“现在犯人单独羁押在牢房内,少公子是否过去看看?”

    韩健道:“不用了,你妥善看管好人犯,不但要确保没人能接近他,更要注意饭菜和酒水是否被人下毒。若是犯人在牢房里有三长两短,你的仕途……怕也会走到头。”

    林詹一凛道:“少公子放心,我知道如何做。我这就让人回去跟小妹交待好,这几日吃住都在廷尉府内,确保看管好犯人。”

    “嗯。”韩健点头,对林詹负责的态度,他还是很满意。

    现在重中之重,是不能让黄烈出事。至于回头的审讯,目前还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但他似乎已经隐隐感觉到黄烈应该会平安无事。

    ……

    ……

    韩健回到东王府有些困顿,正要去休息,出去负责调查何家小姐的张行也带人回来。

    “属下已查清何中联犯案的所有细节,少公子现在看还是……”

    “拿过来。”韩健虽然有些累,但对于正事他还不想拖到第二日。

    韩健让张行到正厅去,他一边看案卷,对于不甚明了的地方可以直接发问。韩健看过案卷,突然眉头也锁了起来,何中联进户部,完全是为追查户部亏空案,本来已经找到罪证,后又证据不足。案子一波三折,中间牵扯到不少人,其中就包括了韩健所在库司衙门的一些同僚,而榜上赫赫有名的就是韩健的上司,库司部领马继宁。

    “连库司也有牵扯?”韩健随口说了一句,似问似感叹。

    一旁的张行道:“正是如此。少公子,我们还查到,在何中联贪污案中,还有几名官员同时落罪,都是在家中抄出大批金银又无法说明来历,有被人栽赃的可能,当时案子尚未审结,几名案犯都在狱中自尽,当时是由刑部审的案子,而负责审案的正是今晚意外身亡的刑部侍郎李维。”

    “跟李维有关?”韩健无奈一笑,跟李维这些人牵扯上,那不摆明了是被人谋杀?

    张行续道:“在何中联死后,陛下命上听处奉查司衙门彻查此案,最后不了了之。不过在案子发生之后,户部几位管事人有所变动,曾经的户部尚书柯敬被外调,案子也就如此结案。”

    随着张行讲述,韩健也把案卷全部看完。这案子说起来缘起户部,有人举报户部内有官员朋比为党亏空,然后女皇派出何中联进户部暗中调查此案,再到何中联查出线索准备一举破获亏空案,然后是亏空案查无实证不了了之,两个月后何中联被人打击报复被举报贪污抓到实证,随后何中联狱中“畏罪自尽”,随后朝廷派上听处奉查司衙门组成专案组明着进户部彻查仍旧查无线索,最后以户部人员调动为结果,案子结案。

    在这些环节当中,看起来环环相扣,但韩健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随后韩健翻开案卷第一页,在第一页有人举报户部亏空案中,明显是举报户部跟库司衙门暗中勾结,亏空贪污库银。为何朝廷只派人去户部彻查,而整个案子中对库司却是只字未提?难道仅仅因为库司也是上听处的下属衙门,女皇觉得奉查司查库司,是兄弟查连襟于理不合?

    韩健抬头看着张行问道:“此案中,库司可是有过人员变动?”

    张行微微沉思道:“库司……回少公子,属下似乎是听说,去年何中联进户部查案时,陛下也曾派了一位新任的库司兼办到库司上任,至于是何人,后来此人又如何……臣打探过,竟是丝毫不知?”

    “什么?”韩健有些惊讶。他现在的身份就是库司兼办,库司兼办是库司的二把手,但长时间内都是空缺,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的上一任库司兼办很可能是女皇派去库司调查贪污亏空案的,最后竟然是“下落不明”?

    韩健觉得有些不可理解,像库司兼办这个的职位,虽然官说大不大,那也是正四品。一个正四品的官员,无论是上任卸任,吏部和奉查司考核上都清楚记录,怎么就会出现下落不明甚至是连名字都查不出这么个结果?

    “详细查查这个人到底是谁,还有最后此人下落如何,也一并查清楚。”韩健吩咐道。

    “是,少公子。”张行领命而去。

    张行出门时,早先已经回来的司马藉打着哈欠到了正厅来,手上还拿着一份拜帖一样的东西。

    “少公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姓黄的那边的事已经解决了?”司马藉进来便问道。

    “嗯。”韩健把案卷收拾了一下,准备拿回房,“有事明天再说。”

    司马藉脸上坏坏一笑道:“有些事恐怕不能等到明天吧,这里……喏,是下人给我的,说是今天有人来递的请帖,好像是请少公子你一起出去游玩的,少公子在京城认识了什么新朋友?”

    韩健接过请帖,打开一看,却是一份名刺,却是顾欣儿找人送来的,请他过府一叙,似乎有一同游玩的意思在内。

    这些天因为事情也很多,韩健也不好意思天天没事就跑去顾府对顾欣儿展开追求,因而从上次二人在翠扬楼见面已经过去几日。

    韩健微微一笑,现在他不主动,人家女孩子反倒主动起来。这让他有些不太好意思。

    “没事,回去睡。从明天开始,全力帮杨公子把监督夏粮入库的事做好,到时候有的你忙。”(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提账

    黄烈暂时羁押在廷尉府,说是候审,可现下新任廷尉府少府人选尚未定下,案子一时就成为悬案。朝廷死了个大员,百官开始议论纷纷,趁着早朝纷纷向女皇提议要严惩凶手。

    “姐姐当着大臣的面,是说要惩办凶手,不过怎么惩办何时惩办都没说。黄公子他大概还有机会。”

    清虚雅舍二楼,韩健、司马藉和杨曦再聚,杨曦把早朝的情况告知于韩健,也让韩健心里有所准备。

    韩健明白,若是女皇真有意严惩黄烈,昨日就不会给他手谕让他去廷尉府救人,大可将黄烈交给刑部。此事既发,若无合理的解释,女皇也不能赦免黄烈,除非有一些“特别”的途径。

    “若李维是十恶不赦的逆臣,黄公子杀人,是有功还是有过?”韩健突然问了一句,而话意另有所指。

    杨曦和司马藉都大为不解,杨曦问道:“韩兄,你……此话何意?李侍郎乃是朝廷命官,如何会……是十恶不赦的逆臣?”

    韩健微微一笑,他心中已经有数。要想让黄烈脱罪,不至于令女皇失去南王的支持,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揭发李维的恶行。本来人已死,事已失去先机,但现在最好的突破口已在面前。

    “杨公子,这几日你不是说要监督夏粮入库?想不想马上就有进展?”韩健笑道。

    杨曦略微一愣,笑道:“当然想,可……现在粮食刚收上来。还没入库,如何才会有进展?”

    韩健没详加解释。起身道:“走,跟我走一趟就明白了。”

    杨曦和司马藉随韩健下楼。韩健叫了侍卫,一行人往库司大库的方向而去。库司衙门,上听处的衙所是“内衙门”,而大库则是“外衙门”,库司的大部分公事都是在“外衙门”这面办理,因而韩健去上听处“内衙门”,大多数时候是碰不到人的。

    这是韩健第二次来大库,上次是他的上司,库司部领马继宁亲自带他过来认地方。那次韩健来去匆忙。也没见几个人,也没进大库去实地考察。这次来,他的目的性很强,一到大库外面,通报了身份,便径直往大库后面成排的房屋行去,那也是大库官员的办公之所。

    “殿下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虽然韩健也是库司中人。但他基本从未过问过库司的日常事务,因而整个库司也似乎都忘了他这个“二把手”的存在。这次韩健不请自来,来的又十分突然,令大库的官员也没什么准备。韩健带着侍卫径直入内。将到衙所门前,衙所内才有官员迎接出来。

    “这位是?”韩健打量了一下眼前此人,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眼熟,上次来似乎见过。当时马继宁还特别介绍过,不过当时韩健心思不在此。马继宁说的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哪还记得这是谁。

    “阁下是?”韩健皱眉看着眼前这年轻人。

    “下官杨琦,乃是库司司领,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杨琦一笑,态度显得很恭敬谦和。

    “杨司领,你看我,最近总爱忘事。”韩健回身看着杨曦道,“给杨司领介绍下,这位是六皇子,奉命监督夏粮入库,杨司领应该有所耳闻吧?”

    “是是。见过六王子。”杨琦有些吃惊,怎么东王和六皇子突然就来大库了,提前就一点风都没收到。

    “别在外说话了,进去说话,你看这天,日头这么大,既然来一趟,杨司领不会连杯茶水都不招待吧?”韩健语气有些冷淡说道。

    “怎会?请……请……”

    杨琦虽然说着请,但脸上十分为难,当下因为夏粮入库,很多人都不在大库内,连库司部领马继宁也不在,他怕韩健和杨曦是来查案的,若真是如此,他一个司令怎顶的住?

    杨琦一边招待韩健等人入屋,一边想着赶紧找人通知马继宁,让马继宁回来应付东王和六皇子。

    韩健也是算准了马继宁不在他才来的,怎会如杨琦的愿?进屋内,有几名官员正在拿笔誊记一些东西,大概是在编写账目,因为大批的钱粮将入库,很多记录需要记录,再逐渐汇总编写。

    进了屋,杨琦赶紧挥挥手让那些官员先退下,然后笑着招呼韩健就坐。

    “东王殿下,六王子,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下,下官这就去找人奉茶?”杨琦笑道。

    韩健微微一笑道:“杨司领太见外了,这桌上不是有茶?找个杯子便可,何必劳烦杨司领亲自去奉茶?”

    “这些茶水都凉了,下官这就去……”

    “没事没事,我就喜欢喝凉茶,六王子,你也是吧?”韩健看着有些不明所以的杨曦。

    杨曦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何韩健要带他过来。

    “是……”杨曦不明白怎么说,但他知道顺着韩健的意思总没错。

    韩健的谦和令杨琦无所适从,他找不到机会出去找人通知马继宁,只好陪笑问道:“不知殿下驾临,所为何事?”

    韩健脸上笑容微微一敛,道:“是这样,六王子与我有些交情,这次王子奉皇命监督夏粮入库,有很多地方不甚明了,想让我帮忙。可惜我也初到库司,对一些事也一知半解……”

    杨琦稍微松口气,道:“这好办,下官这就找几个熟知夏粮入库细节的文吏,供殿下和六王子调遣。”

    韩健笑道:“不用了,把你们大库这次夏粮入库的总账拿来,我们自己带回去研究就好。”

    “啊?总账?”杨琦大吃一惊,“这……这个……”

    “怎么,不行?”韩健脸色一沉道。

    “不……不是。”杨琦有些惊惶,道。“这总账……尚未记好,很多条目尚未记录完毕。恐……恐怕……”

    韩健心中冷笑,总账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给人看的账目。这样杨琦都不敢拿出来示人,可见杨琦心里到底有多虚。这库司内,肯定有猫腻。

    韩健再一笑道:“没事,我们只是拿回去参详一下,回头就送回来,不会耽误总账编写。杨司领,我可是库司兼办,而六王子是奉皇命来监督夏粮入库,不是连总账都不能借阅吧?”

    “这个……”杨琦现在完全摸不着头脑。又拿不定主意,只好先寻求脱身找人去通知马继宁,“殿下请稍候,下官这就派人将总账取来,总账并不存放在此。”

    说着,杨琦有要退下的意思。

    “嗯。”这次韩健倒没阻拦,作出请的手势道,“那杨司领快去快回。”

    杨琦点头领命,转身便赶紧往门口行去。到门口,正遇上一人,险些撞了满怀。等杨琦定睛看清楚,才发现不过是个库司的八品小书办。

    “杨司领。您这是去哪?”书办笑问道。

    “六王子和东王来了,说要见总账,你赶紧去通知马部领。他在城东茂陵街的库仓内!”杨琦紧忙嘱咐。

    那书办有些莫名其妙道:“看总账?总账不是就在里面?”

    “你知道什么!”杨琦近乎是吼出来的,他这一吼。却听笑声从他背后响起,转身一看。却是韩健随他出来,正站在门口笑看着他。

    “殿下,您怎么出来了?”杨琦陪笑道。

    “哦,我出来是想随杨司领一起去拿总账,没想到就听到两位的谈话,无心,实属无心。这么说,总账就在里面,不在别处?”

    杨琦真想把那书办一刀宰了,这岂不是不打自招?

    杨琦无奈陪笑道:“是是,殿下您看看我这坏脑子,太健忘,总账可不就是放在里面。下官这就给殿下取。”

    韩健平和一笑道:“没事,人总有健忘之时。有劳杨司领。”

    杨琦黑着脸重新进了屋子,到一桌前,打开木柜,将里面一本宽大而厚的账册拿出来,呈递到韩健面前。韩健翻看了两页,果真就是总账,不过很多账目都不太清楚,应该是还在总结填写当中,应该是一份初稿,后面还有需要删改补充的地方。

    虽然账目不完全,但韩健要看的就是初稿。

    “如此就不叨扰了。”韩健把总账交给司马藉,让司马藉拿好,笑道,“这账目我们拿回去看看,用不了多时就送回来。杨司领也不必远送,我们识得去路,告辞告辞。”

    “恭送殿下……六王子……”杨琦一脸苦笑。

    等韩健和杨曦等人走了,杨琦一脚踹在那书办身上,书办倒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又爬起来,不解道:“杨司领,您这是……怎么说的……跟下官可无关哪!”

    “还不去找马部领?信不信我宰了你?”杨琦嘶喊道。

    那书办吓的六魂无主,紧忙出去找马继宁。过了小半个时辰,在杨琦惶惶不安的等待中,马继宁独自回来,看得出马继宁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是打着哈欠回来。

    “马部领……大事不好……”杨琦赶紧上去,把刚才的情况说明。

    “慌什么慌?不就是一份总账?那里面有什么?他要查就给他查!”马继宁有些漫不经心道。

    而此时,另一名库司的司领也闻讯匆忙过来。马继宁见到来人,漫不经心招呼道:“中如,你也过来了?”

    “是,马部领,听说东王刚过来把我们的总账提走了?”来人一脸慎重道。

    马继宁皱眉道:“跟你们说过了,这道墙没有缝,他们是查不出个所以然,什么事都不用慌。”

    “中如”道:“可是马部领,这说明东王和六王子已经对我们出手,不怕人偷我们怕人惦记,这总账不能落在他们手上。”

    马继宁不耐烦道:“现在拿都被人拿走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去跟他要回来,你觉得东王会给?”

    中如道:“我们不去跟东王讨,直接去找陛下索要,总账涉及到库司大账,回头还需要跟户部核对,现在东王不合规矩来提总账,跟陛下说,陛下也会替我们讨回来。”

    马继宁琢磨了一下,道:“那还等什么,走,进宫一趟。真是睡个好觉也会被你们吵醒!”(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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