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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阅读

作者:月半弯     重生之掌上明珠txt下载     重生之掌上明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2冤家路窄

    管家娘子,这是做什么?”看着流水价一样送进来的各色礼物,张氏很是惊疑不定,心知那谢郡守家一贯心高气傲,从没有把出身寒微还是家中庶子的老爷放在眼里,便是这些时日,从他们待自己家人的态度,便可见一斑。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送这么多好东西来?那管家娘子眼睛骨囵囵的四处打量苏家房内的摆设,越看神情越是鄙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寒酸的人家,竟是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这会儿听张氏发问,便笑嘻嘻的接口:“哎呀呀,苏夫人,大喜呀。”“大喜?”张氏不由更加惶惑,“小妇愚鲁,不知管家娘子这话从何而来?”管家娘子拿手帕掩了嘴巴:“哎哟,苏夫人,您这是和我装糊涂吗?小姐昨儿个回来,就没有和您说起?”竟然是关系自己女儿的吗?张氏皱了皱眉头,勉强笑道:“女儿昨日并不曾说什么啊,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敢是,小姐害羞了?”那女人却是一径捂着嘴笑,看张氏脸色有些难看,才算住了嘴道,“昨儿个呀,我家少爷正好过来,也就是巧,竟然在后面小路上偶遇贵府大小姐——也合该是小姐有福,我们少爷竟然一眼就相中了令千金——”张氏惊得脸都白了,谢家门第再高,可谁不知道,那谢芸根本就非良配!那般性情,凭他如何富贵,自己可也不愿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看张氏目瞪口呆的样子,那女人暗暗撇嘴,就知道这般人家,哪有不从的道理,这会儿啊,怕是高兴傻了。便吊胃口似的抿了口茶,才接着道:“您不知道啊,我家少爷回去就苦苦哀求,好不容易我家夫人才松了口,应下娶大小姐当姨娘这件事……”姨娘?哪有这般作践人的,自己那么好的女儿,谢家竟然想要娶了去做姨娘?躲在布幔后面的苏沅气的浑身发抖。苏霈更是直接冲了出来,狠狠推了那女人一把:“滚,我姐才不会做人家的姨娘——”口里说着,抱起送进屋子的箱笼就使劲往外扔去。那女人被推的猛一趔趄,肥胖的身子一下撞在门框上,看看散落一地的东西,又是心疼,又是气怒,再瞧瞧一旁的张氏,竟是根本不愿搭理自己的模样,心里越发愤恨苏家不识抬举,冷笑一声,不阴不阳道:“哟,这是你们家的小公子?说什么苏家书香门第,却是这般没家教吗?一口一个姨娘,你那正经婆婆可不就是个姨娘出身——”“还以为做姨娘委屈了你那女儿吗?不是你那女儿先勾搭我家少爷,我家少爷怎么会——”正说得兴起,不提防后面却飞来狠狠的一脚,那管家娘子终于一个站不住脚,噗通一声趴在地上。身后随即传来一声怒喝:“香巧、香云,堵住这恶奴的嘴,给我狠狠的打。”却是霁云,正好走到院里。那管家娘子仗着是谢府管事,从来便是见了官眷也都是傲的不得了,这会儿见对方不过是个小孩子,竟敢这般嚣张,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从地上爬起来照着霁云就撞了过去:“小兔崽子,竟敢踹我,不想活了不是?”却不防还没靠近人,却被十二一抬腿,就咕咚一声再次趴倒在地,香巧香云两个丫鬟正好上前摁住了女人,抡圆了胳膊,照着脸上左右开弓的打了起来。旁边的谢府家奴见势不妙,也不敢捡拾地上物事,扭头赶紧往外跑。霁云兀自气的发抖。没想到竟有这般无耻人家,逼人做妾还说的这般龌龊,这不明摆着是要坏了苏沅的名声吗?刚要进屋去瞧瞧苏沅现在怎么样了,脚下却突然一顿:这匣子,怎么有些熟悉?霁云弯腰拾起匣子,打开来,暗面果然有着小小的“萱草”两字。再去看其他匣子,竟是无不如此。这样的匣子,明明是商号装好了要送上船运到海外去的,怎么谢简家里会有?若说一两匣许是偶然,眼下却有这么多!还没有缓过神来,院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扰攘声:“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小子,敢这么无礼!真当我们谢家是好欺负的吗!”却是谢芸的母亲李氏,听下人回去报信说,苏家不知求了哪家的贵人,竟不但把自家送的东西全砸了,还把管事的陶氏给捆起来暴打。当即就气冲冲带了家奴赶过来。谢芸和谢雅也听说了这件事,也跟着赶了过来。一行人进了院子,果然见满地扔的都是刚才送来的东西,那些上好的布料了,脂粉了,还有几根钗子,乱七八糟的扔了一地。谢雅瞧着这些精美的物事,顿时心疼的不得了。李氏愣了一下,狠狠的剜了谢荟一眼:亏自己儿子还哄自己说,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物事罢了!回去再找这个冤家算账!眼下,还是要先收拾那群不识抬举的东西。早就被揍成了猪头相仿的陶氏呜哇一声就哭叫着扑了过来:“夫人,啊,您终于来了,这苏家,就是个土匪窝子啊——”“土匪窝子?”李氏当下咬着牙一指苏家小院道,“给我全都砸了!”又对那些粗壮的仆人道:“把这些贱人都给我捆起来,先照着陶氏的模样去打,然后再一道捆了给林文进送去,我倒要瞧瞧,可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再敢和我们谢家作对!”“娘——”谢芸笑笑的出来,摇着折扇道,“您先别气,许是苏夫人一时糊涂,这会儿又想清楚了也未可知。”“什么想清楚了?这般毫不知礼的女子,不要也罢——”李氏犹自怒发冲冠。“谢夫人,您怎么这般不讲道理?”张氏气的不住流泪,“我家女儿也是官家女子,哪有好好的女儿,要给人做妾的道理?便是你们是谢家人,也没有,这般,这般作践人的!”作践人?听张氏这样说,李氏顿时大怒,什么叫作践人?就凭苏家的家世,能嫁到谢府为妾,也是他们修来的福分!当下怒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砸!”“慢着——”这次开口的却是霁云。张氏早注意到了衣着华贵的霁云,方才陶氏也悄悄禀报说,就是这个孩子,让人打了自己,再看霁云身后的仆人也罢、丫鬟也好,明显都是颇有气度的模样,心里便有些犯嘀咕,这会儿看霁云站出来,皱了皱眉,道:“你又是谁家的?这是我们谢苏两家的事,外人还是少掺和。”“娘理他们作甚?”谢雅却是冷笑一声,“不过是投靠昭王爷府里老总管的贱民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了?这般打着王爷的旗号为非作歹,将来王爷晓得了,怕不只是逐出来那么简单!”一番话,带有明显的威胁意味。“母亲和妹妹莫要着忙,”谢芸却是不想两家人闹僵,真闹僵的话,怕苏沅那个小美人儿可就要飞了!“不然,听听他说什么?”“我想问一下,这可是,萱草商号的东西?”霁云举着手里的匣子,正正的瞧向谢芸,眼波流转间,竟是漂亮的惊人。谢芸眼睛眯了眯,那日匆忙间,没发现这小子竟是如此好看!看男孩拿着这匣子如此慎重,莫不是喜欢上了匣子里的东西?当下笑吟吟的上前一步:“小公子好眼力,正是萱草商号的,小公子喜欢的话,我哪里还有很多,小公子不妨和我去挑一些——这些吗,却是要送给苏小姐的——”还有很多?霁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商号真出事了?还是阿逊……不然,怎么可能有那么多萱草的货物流入谢府?自己可不信,这些东西会是谢芸买的!正自惶惑,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惊喜的呼喊:“小少爷——”怎么是李虎的声音?霁云大惊,抬头看去,可不正是李虎:“阿虎——”旁边正满脸笑容的谢芸却是一僵,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这小子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活着?明明调查的结果,这李虎是谢弥逊的贴身随从,怎么这会儿竟叫这孩子少爷?啊呀,怎么忘了!当初追杀的人里,好像除了这李虎外,就是还有一个小孩子,据说,谢弥逊护的他极宝贝,难道,就是这个男孩子?还真是巧啊!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被自己看到了,就别想再活着离开!看了看地上散落的东西,顿时计上心来:楚昭既然不在这儿,王府中的好手肯定也都带走了,若是自己上门提亲,这帮人却来搅局,那一番冲突之下,有人意外伤亡也是在情喇中。自己可不信,楚昭会因为府中下人的亲戚而选择得罪谢家。最不济,也不过是推出一两个仆人来顶罪罢了!而这两个孩子,既然和萱草商号有关,却是一定要马上除去,所谓斩草要除根,不然,只怕会夜长梦多!真让楚昭知道了这件事,以他和萱草商号关系之密切,怕是……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叫来一个仆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仆人果然匆匆而去。谢芸又上前几步,对李氏耳语了几句。“给我出气?”李氏有些不解,方才儿子还一副不娶苏家小姐誓不罢休的模样,怎么这会儿又变了个样子。“那苏家竟如此不识抬举,儿子不要也罢。”谢荟声音仍是压得很低,“只是这些人,竟敢如此驳我们谢家的面子,可不能这样轻易就饶了他们!娘先走,待会儿定让他们去给娘磕头讨饶。”李氏听了顿时很是开心,便招呼了女儿谢雅一起离开,两人并几个仆女离开不久,几个一身劲装的侍卫便带了群人往院子直扑而来。“谢芸,你究竟要如何?”看到来者不善的一群人,苏沅终于忍不住从屋里走出来,指着谢荟道,“别说是姨娘,就是你的正房妻室,我也不愿意!不嫁你的人是我,你别难为林公子他们!”“想不想嫁给我,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谢芸冷冷一笑,“先教训了这群敢和我作对的人再说!”说完,朝着霁云的方向一使眼色,那些侍卫互相看一眼,拔出刀剑就朝霁云扑了过去。十二和林克浩对视一眼,各自拔出武器也迎了上去。可不过是一交手,两人就觉得不对:对方每一招竟都是杀气四溢,这模样那像是教训人?分明是想要人命!而且看对方招式之狠戾,更不可能是普通家仆,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武者!十二一剑砍掉一个侍从的手,嘬嘴吹了声尖利的口哨。竟然还要叫人?谢芸心里大为恼火,没想到这小男孩身边的人如此棘手!这也愈发让谢芸坚信,这孩子必然是萱草商号的重要人物无疑了,不然,一个贱民身边,怎么会有这般厉害的侍卫?蹙紧眉头咬牙道:“竟敢对我谢府人动手,果然活腻味了!既然如此,本公子就成全你们!”“什么?”老总管本来正在忙里忙外的收拾房间——小姐昨儿个和自己商量说,想让苏家母子四人搬过来住,老总管听了也很高兴,那苏家小姐自己也见了,是个温婉可人的,正好和小姐做个伴。反正院子里空房间多的是,别说住四个,就是再住四十个也不打紧——这边正寻思着这个时候了,小姐也该领着人回来了吧?哪知暗卫忽然来报,说是谢家那个兔崽子竟要对小姐下杀手!小姐那是谁呀?那可是王爷和太傅都看的宝贝一般,再停几年,说不好就是自己的小王妃!老总管气的胡子翘的老高:我们小姐是个和气的,我老郑可不是吃素的!想欺负小姐,也得看我答不答应!随手摸了把砍刀转身就往外跑,边跑嘴里还骂着:“谢家的小王八羔子,竟敢对咱们小少爷动手,咱们快去,把那小子给我往死里揍!

63出人命了

    原以为片刻就能解决掉霁云两个,哪知道这么大会子了,那两个下人竟是舞的密不透风般,把那小子遮的严严实实。

    >这里毕竟是好多官眷聚居的地方,真是动静闹得太大了,怕会坏事的!

    >

    >眼睛一转,突然看到自己左前方不远处,苏沅正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

    >谢荟忽然想到一个办法,看众人眼睛都不在自己这里,便慢慢往苏沅身边移动,等靠近了,突然一伸手就卡住了苏沅的脖子。

    >

    >“啊——”苏沅猝不及防,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霁云倏地回过头来,正看到谢芸把一把宝剑架在苏沅的脖子上,不由大惊:

    >“谢芸,快放开苏姐姐——”

    >

    >苏霈和张氏也瞧到了这一幕,顿时就吓傻了。张氏哭叫着就要扑过去:

    >“谢公子,你做什么?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女儿!”

    >

    >谢芸一脸悲痛,手微一用力,殷红的血顺着苏沅的脖子就流了下来:

    >“姓林的小子是吧?若不是你一定要插手,我就和沅儿双宿双飞了!既然你要坏了我的姻缘,那我就先杀了沅儿,然后自杀好了!”

    >

    >“不要啊——”张氏彻底吓懵了,转头对着霁云哀求道,“林公子,这个人疯了吧?求求您,先稳住他,别让他伤了我女儿啊!”

    >

    >不过就是见了苏沅一面,这会儿却做出这般情根深种的模样……霁云心里暗暗起疑,微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谢荟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

    >从那些人扑过来,霁云就已经明白,谢芸真正要对付的人怕是自己!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谢芸开始不对劲的?

    >脑海中灵光一闪,自己记得不错的话,这之前说道萱草商号,这人还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显摆样子,可是从李虎进来后,谢芸的神情就完全变了,完全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焦躁和狠戾!

    >

    >可李虎不过是刚到这里,根本就没有机会和这谢大少爷有任何交集!除非,他早就认识李虎。而李虎最可能会让人忌惮的一个身份,便是萱草商号当家人的随从身份——

    >这几年来,阿逊护着自己,如无必要,从不舍得让自己受鞍马劳顿之苦,商号里的买卖,从来都是带着李虎去处理。甚至很多时候,李虎就可以代表阿逊做很多决定……

    >难道这谢芸,其实和自己赶往边关时的那场狙杀有关?不然,谢府何以会有这么多商号的东西?

    >

    >一阵杀气在霁云的眼中一闪而过。

    >到现在,自己还没有阿逊和十一他们的一点儿消息,若真是和谢芸有关,别说一个小小的谢简,就是整个谢家,自己也敢颠覆了它。上一世,是自己愚蠢懦弱,才会害的最亲的人有那般悲惨结局。这一世,自己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而心里重要的人除了爹爹之外,还有一直相依为命变着法儿宠爱自己的阿逊,若是有人胆敢动他们,那就要做好被自己灭掉的准备。

    >

    >想诱使自己靠近,然后动手吗?

    >霁云心里暗暗冷笑,想法倒是挺好的,可最后动手的是谁却不一定……

    >

    >当下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对张氏道:“苏夫人,您放心,我会向这位谢公子好好解释,沅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着就慌里慌张的往谢荟身边跑。

    >

    >人群中的十二和林克浩闻声顿时吓了一跳,忙要赶过去护住,却被那些侍卫给挡住,两人惊得脸都变色了,一叠声道:

    >“少爷(阿弟),快回来!”

    >那谢芸明显看着不怀好意,少爷怎么还自己送上门了?若是少爷真有个什么好歹,别说王爷和太傅会如何的伤心欲绝,两个人也都不要活了!

    >

    >霁云闻声愣了一下,脚下猛地一顿,似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却已是距谢芸不过三四步光景罢了。

    >李虎也反应过来,忙快步跑过来,护着霁云就要跑。

    >

    >谢芸却是喜出望外,果然小孩子好骗,这么容易就跑到自己面前来了,还一来就是两个!狠狠的一把推开苏沅,举起宝剑就朝霁云劈了下去——

    >这么近的距离,这小子必死无疑。

    >

    >哪知对面的霁云嘴角却忽然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蠢货,还想暗算我?”

    >从怀里掏出一个针筒对着近在咫尺的谢芸一按开关,一簇细如牛毛的绣花针对准谢芸的面门就射了过去。

    >

    >谢芸惨叫一声,捂着脸就摔倒在了地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一定要杀了你,让你死无葬僧地!”

    >

    >却不防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暴怒的声音:

    >“竟敢动小少爷?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死无葬僧地?”

    >头上随即多了一双脚,狠狠的在自己头上来回碾压着,谢芸脸上本就布满了绣花针,上面人这一踩,那些针瞬时完全没入了肉里!

    >

    >来人正是郑凉和王府及容府留下来护卫霁云的好手,方才谢芸拿剑去劈霁云时,郑凉正好进院子,吓得魂都差点儿飞了,只恨不得一脚踹死谢芸,不对,应该是拿把刀把脚下这人零割了才解恨!

    >

    >心里更是又惊又怒:看这谢芸的样子,明显就是针对着小姐而来的!怪不得王爷临走时告诉自己,可能会有人想要害小姐,自己还只当王爷许是怕自己侍奉小姐不经心,却原来竟是真的吗?

    >

    >“放开,我——”谢芸艰难的想要抬起头,挣扎着道,“我爹,可是,谢简,敢动我们谢府,你就不怕,诛九族吗——”

    >虽然气息微弱,威胁的意味竟还是再浓不过。

    >

    >“谢简?”郑凉气的又是一脚狠狠跺了下去,“是个什么阿物!就凭谢简也敢在我家少爷面前充大尾巴狼?别说是谢简那个混账东西,就是谢明扬那老小子来了,敢动我家少爷,我老郑也敢大嘴巴抽他!”

    >若说郑凉的眼里从前只有楚昭这个王爷,那现在又多了个霁云,敢动这两人的,郑凉都会和他们拼命!

    >

    >他家少爷?谢芸恍恍惚惚之中,也觉得有些不对,不是说是郑凉故交之子吗?怎么这郑凉说话这么客气?

    >还没等想明白,就听霁云冷声道:

    >“凉叔,这院里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跑了,全都给我拿下!”

    >那声音里的杀伐决断怎么听着都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

    >

    >那些侍卫方才不过略占上风,还以为时间长了,定然能把十二和林克浩给杀了,哪知道对方竟忽然冒出这么多援兵,而且更可怖的是,这些人身形俱是快如鬼魅,武功比起刚才交手的两人都是只高不低!

    >其中一个下手最是狠辣的侍卫,神情顿时有些着慌,不动声色的就往墙角退去,看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谢芸,眼睛一闪,一抬手,一把飞刀无声无息的就掷了出去,然后身子一纵就想跑。

    >

    >霁云正好抬头,看到疾飞而至的飞到吓了一跳,刚要开口示警,那飞刀已经“噗”的一声插入谢芸的心窝处。

    >

    >那人冷笑一声,毫不恋战的扭头就要跑。

    >霁云怒声道:

    >“竟然想要灭口吗!抓住他!要活的!”

    >忙低下头去察看谢芸,却已是没了半点儿生息。眼睛慢慢落在那几乎完全没入的飞刀上,霁云几乎咬碎牙齿:

    >这把飞刀,和李昉从自己身上取出的那把飞刀,竟然一模一样!

    >

    >“主子,”追出去的暗卫很快回转,低声道,“属下办事不利,本已活捉了那逃跑之人,哪想到他竟然咬舌自尽,请主子责罚!”

    >

    >霁云一愣,自杀了?可哪又怎样!跑了谢芸,还有他老子谢简呢!

    >

    >缓缓转头瞧向郑凉:“凉叔,你加派人手,不许任何人靠近这宅子,另外悄悄派人看住谢家人居住的院子,没我的手令,一概只许进不许出——”

    >还要继续说,却忽然听门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

    >却是那李氏,带着谢雅突然回转,看见倒在地上的谢芸,顿时吓得魂儿没没了——方才儿子不是还告诉自己要给自己出气吗?不过这一晃眼的功夫,怎么就被人给打趴下了?

    >待把人给翻过来,一眼看到谢芸筛子眼一样的脸,再一摸鼻子,竟是根本就没了呼吸。李氏一句话没说,就一下昏了过去。

    >

    >谢雅更是万万没有料到,这世上竟真有人敢不把谢府放在眼里,生生打死了自己的哥哥,疯了一样的对着身后同样吓呆了的仆人道:

    >“派人去叫林文进来,看住大门,一个也不要放跑了,我要让你们全都给我哥陪葬!”

    >

    >那些仆人顿时苦了脸,大门那用自己看啊,小姐没发现吗,从他们一进来,大门口就被两个满脸杀气的人拿把刀给堵上了,那架势,分明是人家怕他们跑了啊!

    >

    >谢雅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抱着李氏,又是掐人中,又是哭着喊娘,好半天,终于把人给弄醒了。

    >李氏“嗷”的一声抱着谢芸的尸体就开始嚎了起来,抬起头,仇恨的瞧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敢杀我儿子,我要让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

    >“这是怎么回事?”门外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众人回头,却是林文进。

    >林文进本来正在府衙处理政务,却突然听女儿派人来说,后面王府中好像有几家官眷发生了冲突。

    >

    >林文进吓了一跳,忙匆匆赶了过来。哪知还没靠近小院就被人给拦住,那些人问清自己姓名后,脸色明显缓和了些,便是说话也客气了许多,可林文进仍是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这般架势,也就王爷在时,才会如此,难不成是王爷突然赶回来了?

    >哪知急匆匆赶到,却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

    >李氏还在痛苦,谢雅却已经看到了林文进,红着眼睛哭道:

    >“林伯伯,快让人抓了这些恶徒,他们竟然杀了我的哥哥!”

    >

    >把谢荟给杀了?林文进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虽然私下里议论时,大家对谢简的这个儿子都是有些不齿,可奈何人家家世在那放着,大楚三大世家的子弟,便是皇上怕也不会轻易处置!

    >而现在,这谢芸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给杀了!怪不得方才外面戒备森然,难道都是谢家的人吗?可也不对啊,这般大的排场,要是谢明扬那还说得过去,要是谢芸的话,实在不太可能啊!

    >

    >“林大人,”李氏抹了把泪,神情刻毒的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些人全抓起来,让他们给我儿子偿命!”

    >

    >林文进顿时有些不悦,早知道谢家人跋扈,没想到却是跋扈成了这般。那语气,分明就是把自己看成他们家下人一般。别说自己的恩主是太傅,就是自己是从他们家出来的,这种语气也委实让人厌烦!只是谢芸被杀一事,自己却还是要处置——堂堂谢府子弟在自己治下被杀,若不能严惩凶手,定然会惹来无穷物议。

    >

    >刚要开口询问,忽然看到一边的总管郑凉,不由愣了一下,老总管怎么也在这里?忙开口寒暄:

    >“原来老总管也在啊。这里太乱,老总管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

    >听林文进此言,谢雅就先涨红了脸,提高声音道:

    >“老总管可以回去,其他人却必须留下,特别是他——”

    >抬手指向霁云,“是你让人杀了我哥,对不对?”

    >

    >是这个小孩子?林文进一愣,刚要发问,哪知老总管却是勃然大怒,厉声道:

    >“臭丫头,敢谋害我家少爷,你那哥哥死有余辜!”

    >

    >谢雅被骂的一愣,却又旋即恼羞成怒:这老东西是不是脑子被屎糊了,那再是他故交之子,自己可也是身世高贵的谢府小姐!

    >旋即冷笑一声:

    >“不过一个王府的下人罢了,身份如此低贱,竟敢和我谢府叫板!林大人,您可是亲耳听到这老家伙承认我哥是他的人杀得!”

    >又回头冲着下人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乱棍打死!”

    >

    >“口口声声你们谢府如何,可你们谢府就很高贵吗?”哪知一个古怪的笑声忽然在耳边响起,却是霁云正缓步而出,小小的身形,却有着不可逼视的威严。更奇怪的是老总管垂着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那恭敬的神情看的林文进和谢雅都是一愣——这般模样,好像也只有对着昭王爷时,才会有吧?

    >

    >两人心头旋即疑云大起:难道说,这男孩并不像是他们对外宣扬的那样是什么故交之子,而是,有了不得的身份?

    >敢和谢府叫板,甚至杀了谢芸还这般气定神闲,到底是什么来头,才让他有这般底气?<

64 世家子

    “老总管,莫不是贵府和谢家有什么误会?”林文进想了下,小心道。

    “林大人,冤枉啊,请林大人给小女做主!”老总管尚未答话,苏沅已经泪水连连的跪了下来。

    张氏也和苏霈一块儿跪下。

    林文进心里愈发惊奇,怎么事情还和苏家有关吗?尚未开口,李氏已经发疯一般要冲过来,口里还一边骂着:

    “小娼妇,若不是你勾引我家芸儿,怎么会有这般天大的祸事!我儿子死了,你也别想独活,老爷回来了,我定要他把你们苏家全都杀了,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谢夫人,你怎么这般不讲理!”俗话说为母则强,张氏看李氏这般辱骂自己女儿,还扬言说要自己一家偿命,顿时气苦至极,“明明是你儿子要来强逼我女儿为妾,又想杀害林公子不成,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若不是你谢家仗势欺人,事情怎么会这样无法收拾!”

    又转头对着林文进磕头道:

    “这事与林公子无碍,实在是谢公子欺人太甚,林公子看不过才出手相助。哪知这谢公子竟然怀恨之心,要对林公子下毒手!后来还劫持了我的女儿,大人请看——”

    说着让苏沅仰起脖子,露出脖颈处一溜艳艳的血痕,流泪道:“当时谢公子说要杀了我女儿,林公子出手相救,才会伤了谢公子——”

    “你胡说八道!”李氏疯了一样的嚷嚷道,“定是你女儿自己□,跑来勾引我儿子不成,才杀了我儿子!林文进,你还愣着做什么?我让你把他们抓起来——”

    “好了,谢夫人——”林文进强忍了怒气道,“事情到底怎么样,本官会调查清楚,也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事情竟然牵扯到王府和苏家两方人,林文进顿时感到头疼,一方面他已经相信了张氏的话,谢芸的风流,林文进也有所耳闻,至于苏仲霖,虽是家中庶子,两人都是容家门下出来的,虽不经常见面,彼此间私交尚可,知道苏家门风谨严,勾引人只说,还勾引的是谢芸那样风流成性的浪荡公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谢芸却是确确实实死了,这样一条人命还是谢家的人,想要糊弄过去,根本不可能。为今之计,只有先问清楚老总管到底怎么回事。而且,那个林公子的身份……

    李氏没料到林文进竟会如此说,指着林文进破口大骂:

    “姓林的,你也以为我们谢家好欺负吗?你不过就是容家的一条狗,竟然也敢在我面前摆谱!”

    回头冲着身后仆人道:

    “你们去,把凌大人给我叫来——”

    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一阵鼓噪之声,很快就有暗卫匆匆过来,贴在霁云耳边悄声道:

    “刚才王府外突然来了几辆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车,不知为何,又很快离开,往总兵府而去。现在总兵凌子同正带了些人往此处而来。”

    “是吗?”霁云眉梢一挑,微微点了点头,“不用拦他,让人悄悄去探看一下,那车子里到底是什么。”

    狙杀自己和阿逊,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这么快就对萱草商号下了手,这些人的图谋怕不止是财物那么简单……

    凌子同也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竟是一身甲胄而来,身后还跟了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看到院里的情形,不由一愣:

    “林大人,这是怎么了?”

    又瞧见谢简的夫人李氏:

    “嫂夫人也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凌大人——”李氏看到凌子同,就知道靠山到了,不说凌子同和谢家本就是盟友关系,但是谢简和凌子同,两人一向私交甚笃,绝不会看了自己儿子白白死在这里!

    “凌大人,你可要为芸儿做主啊!”

    “芸儿?”凌子同一愣,这才注意到地上躺着的谢芸,忽然觉得不妙,上前俯身查看,也一下傻了眼——入手冰冷,人分明早就死了!

    凌子同之所以匆匆赶到王府,正是来找谢芸的。却是从朔州运过来的第二批萱草商号的货物到了,押运货物的人却来报说,觉得谢府有些不太对劲。

    自己就想着赶过来一看,却哪里想到谢芸竟然被人杀了!

    “谁下的手?”凌子同神情森然,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最后收回眼光落在林文进身上,“林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堂堂谢家公子竟然青天白日被人给杀了?把这些人全都带回去审讯,一定要严惩凶手!”

    林文进心里暗暗叫苦:这丹东境内,自己虽是最高长官,可凌子同却仗着自己显赫的家世从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过。

    本来这件事就有些棘手,现在凌子同又突然出现,事情怕是更难善了!

    “是他们自己人杀得自己人,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关?”苏霈毕竟年纪小,看凌子同的模样,竟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治罪的样子,抬手一指墙角处,“是那个坏蛋扔过来一把飞刀,却扎到了他自己主子身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个人?”众人抬头望去,这才发现院墙下,还趴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

    凌子同只看了一眼,神情就变得更加难看——可不正是和谢芸一块儿从朔州回来的那名侍卫。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过片刻功夫这两个人竟全都死了?难道是楚昭,发现了什么?

    更是下定决心,在场的众人,一个也不能放过,便是这林文进,若让自己查出他和这件事有关,也得想个法子,让他从这个世上消失。

    注意已定,对林文进微一拱手冷声道:

    “这么多人犯,怕是府衙中不好看守,不如子同就替大人分忧,把他们都带到我的总兵府罢了!”

    那些亲信轰然应诺,竟是上前就要去抓人。

    “我看那个兔崽子敢抓人!”老总管上前一步,正对上凌子同,须发皆张。

    霁云刚要开口,眼角处却扫到方才那暗卫已经去而复返,忙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

    “启禀主子得知,属下已经探查的清楚,方才送来的那一大车全都是晒干的草药。而且看上面的标记,全都是出自萱草商号。”

    全都是草药?霁云猛抬头,看向凌子同的神情凌厉无比:看来,自己判断的没错,对自己等人的狙击,果然和这些太子党有关!

    这些大批的草药还是自己赶往边关时,想到震灾后可能会有疫情,特意传令商号中人运往奉元的,怎么现在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些药物,现在可都是震区百姓救命的东西啊!

    这帮人,到底是何居心?忽然想到,楚昭已经赶去奉元主持赈灾事宜,脸色顿时大变,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凌子同没想到郑凉竟然真敢和自己对上。本来一进院子,他就看到了郑凉的,只是他是太子的表兄,一向对楚昭很是反感,对昭王府的下人,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是以,故意装作没看见。

    现在看到郑凉竟然不自量力冒出来要和自己打擂台,极为蔑视的冷哼道: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下贱的奴才罢了,此种场合,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你,凌子同——”郑凉大怒,只是霁云一直没下命令,郑凉也不好发作,只怒声道,“有我在,你休想从这院中带走一个人。”

    “凌伯伯——”谢雅却哭叫道,“刚才那贱人说的明白,杀人的就是这老东西的故交子侄,可方才林大人却是一力袒护,根本没有惩治凶手的意思,凌伯伯,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替我哥报仇雪恨啊!”

    郑凉的故交子侄?凌子同眼里寒意更浓,谢芸的死竟果然和昭王府有关吗?现在大计将成,奉元哪里,楚昭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自己决不允许出现一点纰漏!

    拔出宝剑直指向郑凉:

    “把这老东西和这院子里的所有人全给我拿下,若有反抗,杀无赦!”

    话音未落,一个冰冷的声音同时响起:

    “来人,把凌子同和这院里的人全都给我拿下!”

    林文进一愣,抬头看去,却正是方才那被称为林公子的男孩子,愣了一下,刚要开口劝男孩不要莽撞,却被郑凉一把拽住手臂:

    “林大人这边来。”

    林文进被拖拽着走到霁云身前,刚要发问,却见霁云蓦地摊开手掌,掌心处正躺着一块沉甸甸的令牌。

    林文进的眼睛倏地睁大,身子一晃,不敢置信的瞧着霁云:

    “公子,公子——”

    这分明是容府的家主令,怎么会在一个孩子手里?

    “我,姓容。”霁云已经收回令牌,轻声道。

    “容?”林文进一副被雷劈到的模样,这会儿才发现,这孩子的容貌竟是像极了太傅,惊得一下张大了嘴巴,“你是,你是太傅——”

    知道林文进和苏仲霖一样都是爹爹的人,霁云倒也没准备瞒他:

    “太傅是我爹。本想等病体完全康复再去拜见林大人,却不想——”

    林文进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昭王爷离开的前一夜,自己接待谢家人时,偶遇楚昭时,看到的那几个人的背影——难道其实自己觉得熟悉的那人真是太傅大人?神情顿时激动无比

    “是太傅大人亲自送公子到这里来的对不对——”

    怪不得郑凉会有那样恭敬的表情,原来竟然是容府小主子在这里!

    霁云微微颔首,很是歉然道:

    “本不想给大人添麻烦的,只是我怀疑这凌子同还有谢府,想要对昭王爷和我爹不利——”

    “公子放心——”林文进神情有些惴惴,却还是应道,“有文进在,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心里却是寻思着,公子这么小的年纪,对国家大事又能懂得多少?这般逞凶斗气,和太傅一贯行事方针大大不同啊!

    只是这种场合之下,自己决不能拆他的台,还是想办法慢慢帮公子善后吧。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凌子同气急败坏的声音跟着传来:

    “林大人,快让他们放了我!”

    林文进回头,不由大吃一惊,不过这么一会儿工夫,凌子同和他的人竟然全部被制伏!忙往那群已经退回霁云身后的侍卫衣袖边看去,果然有容家特有的飞鹰图案。

    太傅竟把他手下最精锐的飞鹰暗卫全给了小公子吗?

    没想到林文进瞧着自己,竟是没有一点儿反应,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带走,凌子同有些着慌,难道其实这一切,是林文进主使的?

    “林文进,你竟敢这样对我?快放了我,事情或可挽回,不然——”

    “不然你能怎样?”霁云上前一步,和林文进并排而立,“凌子同,你瞧这几个人是谁?”

    没想到一个小毛孩子也敢对自己指手画脚,凌子同简直要气乐了,刚要斥骂,身边却噗通一声,凌子同瞧去,不由面色大变——却是方才谢简派来、被自己暂时安排在总兵府的人。

    凌子同却不相信对方会知道什么,强撑了道:

    “好啊,林文进,竟然连我府中的客人也敢抓,你还真是吃了熊心豹胆!”

    “凌子同,你才是吃了熊心豹胆吧?”霁云冷笑一声,接过暗卫递过来的药物砸向凌子同,“震灾之后,瘟疫横行,这本是萱草商号筹集来给昭王爷赈灾之用,现在,怎么跑到了你的府第?竟敢狙杀萱草商号众人在先,又破坏王爷赈灾、图谋不利王爷在后,人证物证俱全,凌子同,我倒要瞧瞧,便是有太子府做依仗,皇上可是会饶得了你?”

    没想到这小小少年竟然对自己做过的事这么清楚,凌子同顿时面如土色——发生了什么事,明明并没有任何人知道,怎么这孩子却是一清二楚?

    “你,到底是谁——”

    旁边的李虎却已是忍不住冲了过来,照着凌子同的面门就是一拳,红着眼睛道:

    “混蛋,当初要杀我们的就是你吗?你还我十一哥的胳膊来,还有逊少爷——”

    “阿逊怎么了?”霁云一愣,一把抓住李虎。

    李虎抹了把眼泪:

    “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少爷的伤可是比十一哥还重,他中了和你一样的毒——”

    “中毒?”霁云脸色大变,“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阿逊现在又在哪里?”

    李虎含着泪道:“就在峡谷里,我亲眼见到那枚带毒的飞刀完全没入大少爷的后背……至于大少爷去了哪里,从醒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们……”

    霁云脸色顿时惨白,若不是郑凉扶着,差点儿就摔倒。

    怪不得自己当时觉得身后的阿逊身体猛地一僵,其实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尚毒刀了吗?却还护着自己和那些人打斗了那般时辰!

    难道阿逊现在已经……

    不,不会的,自己绝不相信,阿逊会这么狠心的把自己扔下!

    “你到底是谁?”凌子同越听两人的对话越不对劲,绝望的瞧着霁云,“难道你们是萱草商号的余孽?就凭你们这些贱民,还想对我不利吗?我爷爷可是当朝太师!”

    “余孽?”霁云忽然仰天大笑,半晌止住,瞧着惊疑不定的凌子同道,“既然你和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才是萱草商号真正的大当家。同时,我还有一个身份,容文翰,是我爹——凌子同,现在,你还觉得,我拿你没办法吗?敢动阿逊,敢对我爹不利,你们全都要死!我现在暂时不会动你,你最好祈祷阿逊没事,不然,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说完转身就走,自己要马上收拾东西,赶往奉元。

    霁云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林文进这才知道,自己竟是小看了容公子!他最清楚,这几年,若没有萱草商号的一力支撑,边关战事会有怎样的变故。却再没想到据传闻几乎富可敌国的萱草商号,竟是眼前这个半大少年的手笔!

    这到底是怎样的惊才绝艳!太傅有子如此,容家必然更加兴旺!

    苏家人则是感激涕零,怪不得这位小公子对他们如此维护,却原来,竟是太傅家的公子吗?

    凌子同神情却是由黯然而绝望到最后变得疯狂:

    “你便是容家人又如何?现在赶过去,也不过是给楚昭收尸罢了!你最好放清醒些,把我给放了,说不定我还可以替你求太子,收留你们容家——”

    话音未落,便被气的浑身发抖的郑凉一棍砸晕了过去。

65不期而遇

    断壁,残垣,入目所及,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群,冻毙街头的伤残者……

    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人间地狱。

    霁云只觉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攫住,有一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这样的大灾,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吧?自己当时侥幸逃脱,那身受重伤的阿逊他们呢?

    霁云惊慌的放下窗帘,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今儿个是什么时日了?”霁云强自压下心头的惶恐,探头问跟在车旁的十一。

    十一低头算了下,不由一愣,今天,竟就是除夕了呢!

    除夕又是一年了吗?霁云一时有些惘然。

    重活一世,对过节什么的,霁云心里早已不甚在乎。倒是阿逊,每年这个时候,无论身在哪里,都必定会克服千难万险,赶过来和自己吃上一顿团圆饭。

    两人性子里其实都有着冷情的一面——阿逊似是从来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热闹起来;霁云则自觉是大人了,对那些小孩子家的热情便少了几分兴趣,再加上悬念老父,便也从不曾提醒过什么。

    很多时候,都是李虎和夏老伯忙来忙去,做了好大一桌子菜端上来,然后他们几个热热闹闹的笑着闹着,霁云却和阿逊一旁静静的坐着看着,但是不论怎样,两人却都在守岁上很是默契,阿逊一定会在新的一天到来的那一刻,轻轻抱一下霁云,那模样,实在是虔诚的很。而霁云,那一刻也必定乖乖的任阿逊抱着……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经过霁云一行人身边时,那马蹄声忽然止住,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响起:

    “各位兄台,借问一下,到朔州去,要怎么走?”

    “朔州?”林克浩一愣,有些警惕的看向来人。却是一群打扮利索的彪悍男子,簇拥着一个一身貂裘眉眼冷厉的美少年。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外表虽是吊儿郎当的,内里却偏是邪气的很。

    十二也是心中一凛,这些人外表虽是看不出来,却总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威胁感。这群人,便是如此。

    看清车子旁边的众人,对方也似是有些诧异,仍是方才那问话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从容笑道:

    “我等并非有意叨扰,实在是到此迷了路径,各位兄台仪表非凡,一看就是古道热肠之人,还望不吝赐教。”

    那般正经的态度,却是说出这样不经的话语,委实让人哭笑不得。

    那男子看着神情愈发严肃的众人,神情似是有些懊恼,这大楚人不是最爱听奉承话了吗?怎么这些人却好像听不懂人话啊?

    霁云微微撩起一角窗帘,心里却是略有些犯嘀咕,此次大震以奉元为中心,便是朔州据说也受灾严重,一路上所遇到的,大多是从朔州方向逃出来的难民,这些人怎么竟还要赶过去?

    又看了那始终默不作声的俊美少年一眼,不觉微微一愣,这般相貌,自己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自发呆,那少年眼睛微微一挑,犹如实质的冰冷寒光霎时好像透过布幔,刺得霁云心里一寒,忙放下布帘。心里更是疑窦丛生,这人身上,好厉害的煞气,好强大的威势!

    “从这条路一直往西,很快就能上官道,顺着官道再走一日,就能到达朔州。”李昉已经很是客气的开口。

    那些人互相看了眼,忙向霁云众人道了谢,又围着少年商量了片刻,便打马而去。

    又走了会儿,眼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李昉微一思量隔着窗帘对霁云道:“小主子,眼看着天色也晚了,我记得不错的话,前方百里内都没有可供投宿的地方,今天又是除夕,还这般天寒地冻的,前面就有个村落,咱们不妨去借宿一晚吧,明日一早再赶路也不迟。”

    霁云明白,李昉定是担心自己大病初愈,唯恐引发旧疾,而且如他所言,即便心情如何沉重,今天,毕竟是除夕。便点头认可了李昉的建议。

    听李昉这样说,别人还不太显,李虎却是有些兴奋,转而又想到阿逊几个仍是下落不明,神情又转为黯然。

    很快来到村里。村子并不大,本就没有多少人家,房屋也大都是东倒西歪的,倒是最中间处有一处院落,里面的房屋看着还算完整的样子。

    众人便朝着那房屋的方向而去,很快就到了院外,林克浩刚要上前敲门,门却自己从里面打开,一个面黄肌瘦、神情憔悴的妇人抱着个孩子就从里面跌跌撞撞跑了出来,门后面,还站着一群同样虚弱不堪的老幼妇孺。

    那女人没想到外面竟来了这么多人,本就饿的头晕眼花,又有些被吓到,竟是一下踩空台阶,怀抱着孩子就从上面滚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撞上霁云,林克浩和十二忙齐齐往前一错身,便挡在了霁云面前,警惕无比的瞧着眼前的人。

    那院内众人也看到了霁云一行,吓得趔趄着转头就去抓铲子、榔头之类的,又是恐惧又是厌憎的瞧着前面的人。

    霁云愣了一下,很快明白,八成这之前,也有人上门借宿,却是给他们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却也并未在意,倒是脚下的女人和孩子——

    那女人方才差点儿被跌晕过去,一阵寒风吹来,又慢慢清醒,看到自己正在众人脚下,顿时惊恐至极,趴在地上边不住磕头边哭叫道:

    “奴家不是有意冲撞各位老爷的,各位老爷饶了奴家吧,奴家的孩儿病重,求你们让奴家带孩子看大夫吧——”

    霁云已经发现了孩子的脸色很是不正常,蜡黄里又透着惨白,呼吸间还间杂着阵阵恶臭。

    神情一紧,忙矮□子温和的对女子道:

    “这位大嫂莫慌张,我家大哥恰巧就是大夫,大嫂若放心的话,不妨让我大哥瞧瞧——”

    听说这些人里竟然有大夫,那妇人顿时喜极而泣。

    李昉探了下孩子的脉搏,又捏开嘴巴,看了一下舌头,果然如自己所料。当下冲霁云点了点头:

    “是毒疫痢。”

    什么?女子顿时面如死灰。这之前就听说有地方得了这种时疫,一个村里的人都死绝的,那现在岂不是说,自己的孩子,也是活不成了?

    后面人群里也有人和孩子一样但症状并不太明显的,闻言呆了一下,便坐在地上嚎啕起来。

    居然是瘟疫?林克浩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抱起霁云放在车上跑,却被李昉拦住:

    “无妨,这孩子还只是刚染上,并不如何严重。只要有药便可医,你忘了,咱们车上就有药物。”

    对呀,林克浩这才想起,除了派专人悄悄护送药物赶往朔州外,他们车上还带了好多。

    那院里众人也看到了希望,一个个顿时喜极而泣。忙把霁云等迎进院子,但凡有些力气的,便忙里忙外的给大家收拾房间。

    李昉先让大家支起一口大锅,从车中取出药草熬了一大锅药汤,让所有人都先喝了一碗,同时又开出几味药,让妇人小火煎了喂给孩子吃,不过一顿饭时,那本已昏迷的孩子竟然就醒了过来。

    那妇人抱着孩子不住磕头,跑回屋拿出仅有的几块硬硬的馒头,非要塞给霁云,便是其他人家,也都把自己小心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吃食拿出来,一一摆放在众人眼前——这些吃食中,除女子的馒头外,最好的,也不过是粗面饼子罢了!

    霁云看的心酸,忙让这些人把吃的东西都收起来,又叫过来林克浩吩咐了几句。

    林克浩领命,来到外间,告诉众人,公子发话了,要和大家一起共度除夕。

    说完一挥手,马上有人从车上搬下米面,甚至最后,还有一大块猪肉,并半个猪头。那些人呆愣了片刻,明白过来,顿时一片沸腾,更有人喜得跪在地上不住口说着“感谢恩公,好人长命百岁——”

    正自喧扰不堪,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霁云皱眉,这么晚了,又是除夕,竟还有人连夜赶路吗?

    哪知那马蹄声竟然在门外停住,等林克浩打开门来,双方都是一滞:

    怎么会那么巧,竟是方才那群问路的人。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开口的仍是那个问路的中年男子,男子对林克浩的冷脸视若未见,只一径的把头探进去,拼命的吸着鼻子,似是对院中的香气馋的不得了,好半晌才回头对身后诸人道,“啊呀,咱们不是还有好些牛肉和美酒吗,赶紧的,拿出来招待贵客。”

    说着,就攀着林克浩臂膀往里挤,那架势,好像他是主人一般。

    他身后的人倒听话的很,果然拿了好些牛肉下来,又解下酒囊,交给不明就里的那些乡亲。

    霁云正站在台阶前,闻言瞄了瞄男子,男子忙笑呵呵的一拱手:

    “公子好,姬二有礼了。”

    忽然又回头瞟一眼仍是结结实实的裹在貂裘里的少年:

    “好羽儿,往日舅舅只说我家羽儿是最漂亮的,今儿个可见着一个你也比不下去的了。”

    那少年冷冷一眼扫来,姬二忽然响起,啊呀,怎么忘了,自己这个亲亲外甥,可是最讨厌人家说他漂亮的,可没办法,自己不逗的话,羽儿就每天都是一张死人脸,实在是没有一点趣味。

    刚要再逗,少年却已收回眼光,漠然的扫了霁云一眼,眼睛忽然停驻在霁云装着金针的锦袋上,神情微微一滞。便是那中年人,也诧异的愣了一下。

    霁云面上不显,心里却已是一片惊涛骇浪,看对方的样子,分明是见过这样的一袋金针,可这金针却自来是阿逊的招牌东西,难道,他们见过阿逊?

66疑窦丛生

    少年已经收回眼光,径自抬腿就要下马,哪知脚刚踩到地上,身子便是一歪,差点儿跌倒。

    旁边的人忙伸手搀住:

    “主子您的腿——”

    那中年人也收起了调笑的神情,快步跑过来,一脸紧张的瞧着少年:

    “怎么了?可是腿疾又犯了?就让你不要赶得这么急,你偏不听。”

    这样想着,愈发对那个丑女心怀不满。

    几年了,还以为羽儿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子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却没料到竟是这般丑若无盐!自己看了后,简直要做噩梦的有没有!这还不算,羽儿刚在国内站稳脚跟,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来接走那丑女,哪知道,那丫头竟然已经嫁人了!

    不过,这道这个消息后,羽儿一夜未眠,自己却是谢天谢地——真要是没成亲把她接走了,那自己就不是一夜未眠,而要变成终身不眠!有个这样的外甥媳妇,自己那早死的姐姐会从地下爬出来追杀自己一辈子的好不好!

    可也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阿羽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的,就是自己这个舅舅,也无法左右,偏是那个丫头面前,竟是百依百顺的。虽然知道对方已经成亲的消息,却还是对她提出的所有要求无有不从。丑女要羽儿来保护她的什么狗屁夫君,这样天寒地冻的,羽儿就果真快马加鞭的赶来,还诱的腿疾发作!

    “那个丑女——”姬二磨着牙,还要再说,却被少年凉凉瞟了一眼,姬二只得闭了嘴,边扶着少年走边唠叨,“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行吧?可明明就是丑女吗——我看呢,还心肠坏——”

    怨念的太专心了,本是搀的动作竟然变成了拖,真是健步如飞啊!

    霁云看少年走的姿势,腿应该早年曾经冻坏过,这雪天里,又日夜兼程的赶路,以致诱发旧疾。那姬二应该也是知道这个情况,不过这拖着一个伤了腿的人飞一样的跑又是闹哪样?自己可是深有同感,腿疼时那万箭钻心般的滋味儿。只是这几年有阿逊万分小心的帮自己调理,又把那套当初帮自己治腿的针法传给了自己,还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倒是很久没痛过了……

    少年本来还隐忍着,却突然瞥到霁云眼里若有若无的同情,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倏地推开姬二,脚下也猛一踉跄。

    “啊?”姬二愣了下,这才意识到外甥八成又恼自己说那丑女坏话了,边不住跺了脚叹息边小声道,“哎呀啊,你还发脾气,便是相貌有我新得的歌女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也不错啊……”

    说着转向台阶上的霁云可怜巴巴道:

    “小公子,你说我咋就那么命苦呢,好不容易把外甥拉扯大了,这还没娶媳妇儿呢,就忘了娘,舅了——”

    霁云微微一笑:

    “许是你多心了,这位公子只是因为腿疾所扰,心情不好也是有的。我早年也曾经体会过个中滋味儿,委实是痛苦难当。”

    “那样吗?”姬二挠挠头,再去瞧少年,果然见少年走的极慢,甚至两条腿都是僵直的,顿时满脸懊悔,突然想到霁云方才的话,眼睛一亮,“公子方才说早年受过这般苦,那岂不是说现在不苦了?”

    霁云矜持点头,转身就想往里走,哪知眼前却是人影一闪,却是那中年男人鬼魅一般出现在自己眼前:

    “好公子,那您帮我家羽儿治一下好不好?”

    左右看了看,又压低声音道:

    “公子您缺什么不,只要您肯帮忙,无论您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

    这男子看着吊儿郎当,对那少年倒委实好得很。

    霁云摇了摇头:

    “我并不缺什么,而且我的针法也过于粗陋,不见得对贵公子有什么益处——”

    “不然我把我那貌美如花的歌女送给公子?”姬二却是不罢休,说了后又觉得不舍,“啊呀,那也不好,公子年龄还小,那啥多了会伤身的。不然,我还有块上好的玉——”

    霁云的脸顿时爆红——这什么舅舅是不是太能扯了?自己又没说要他的歌女,竟然就开始胡说什么伤身不伤身了!便不再理姬二,只管往前走。姬二却是跟屁虫般追着霁云哀告不已。

    那少年先是隐忍着不说话,最后冷冷瞟了霁云一眼,忽然开口,“舅舅,不要强人所难,你不是说阿呆——”

    话说了半截,却又止住。

    阿呆?霁云微微一震,强忍着才没把内心的恐慌显露出来。是巧合,还是他口里的阿呆,就是阿逊?

    正自惶惑,那姬二却跑开了后又迅速折返,拿了只玉盒就要塞给霁云,却被旁边的李昉接过来,顺手打开,不由大吃一惊:

    “冰晶雪莲?”

    还是两朵!

    “这位兄弟果然识货。”姬二叉着腰笑的得意,又生怕霁云反悔似的忙后退一步,“诊金已经付了,公子可不许再推脱。”

    竟然是能解冥花之毒的冰晶雪莲吗?阿虎说,阿逊中毒只有比自己更深……

    这花目前正是阿逊所急需。这般想着,愈发觉得眼前之人实在可疑。

    霁云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就是。”

    那姬二顿时喜出望外,忙礼让着霁云去瞧少年。

    十二和另一个暗卫对视一眼,也一前一后跟了过去。

    姬二面上不显,心里也是暗暗吃惊,看这小公子的排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怎么这身边保护的人身手之高,怕是和羽儿身边的人相比也不差分毫!

    霁云进了房间,已经有侍卫铺了上好的毛皮在榻上,又小心的扶着那少年慢慢躺好。

    霁云缓步向前,在榻前坐了。姬二忙要帮着去褪下少年的裤子,后面的十二身形一闪,下意识的就挡在了霁云面前。

    “你干什么?”突然意识到有人这么靠近,姬二猛地抬起头来,声音冷厉。

    “无妨——”开口的是霁云,“这般寒冷天气,卸下衣衫,怕公子会伤情加重,我这金针便是隔着衣物也自可用。”

    这话倒也不假,不过隔着衣物自然不如没有遮挡效果更好。

    阿逊原本帮霁云施针,都是会掀开裤腿,只是近几年,随着两人日渐成长,霁云便不许阿逊再直接腿上施针,总是隔着衣物。到的后来,霁云学会这套针法后,便完全不须阿逊帮忙了。

    姬二一听,果然不疑有它,忙道谢:“还是公子想的周到。当下解开那少年的棉袍,只留一条白色的衬裤。

    十二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下来。

    那姬二却暗暗奇怪,这侍卫的表现也太过了吧?不就是施个针吗,怎么一副别人要坏他主子贞洁的模样。

    啊呀,不好,不会是这侍卫其实是断袖,却偏又不小心喜欢上了他主子吧……

    姬二上一眼瞧霁云,下一眼瞧十二,这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个不停,眼中更是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到得最后,便是那少年也看不下去了,默了一下道:

    “舅舅你下去歇息吧。”

    啊?姬二这才晃过神来,大外甥这是在赶自己走啊!刚想反抗,霁云也同时淡淡的一眼瞟过来,明明瞧着比羽儿还小的年纪,偏是那骨子里自然散发出的高贵,让姬二顿时心虚起来,暗暗后悔自己方才所想是不是太唐突贵人了?

    便扯了一把十二:

    “咱们在外面候着吧,别打扰了公子施针。”

    自己要走,这疑似断袖的家伙当然也要走,也算是替那小公子解决了一大困扰。

    霁云伸手摁了摁少年的膝盖,少年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刚想闭目养神,却听霁云道:

    “这套针法并不甚难,公子可用心记下——”

    那两朵雪莲太过贵重,虽是对方自愿,可霁云的性格也不愿亏欠于人。

    话未说完,就被少年不耐烦的冷冷打断:

    “怎么那么多废话,你自施针就是。”

    霁云皱了皱眉,也不知哪家的熊孩子,这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坏。

    便也不理他,回头扬声叫了姬二进来,边讲解,边施针,姬二很快明白了霁云的意思,忙小心记下。

    那少年没料到霁云小小年纪,竟是比自己还处事稳重,两相对比,倒显得自己跟个无事生非的娃娃相仿,便重重的哼了声闭上眼不再说话。

    姬二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不把外甥的话放在眼里还能好端端和羽儿同处一室的,看向霁云的眼神儿瞬间崇拜无比。

    霁云深知少年这是痼疾,又是第一次施针,必然剧痛无比,便尽量下针轻柔些。

    那少年倒也是个犟的,虽是疼的身体一次次痉挛,却硬是一声都没哼。

    好不容易施完针,霁云已是出了一身的汗。看姬二的模样,应该也已然把这针法记了下来,霁云便起身告辞。

    打开房门才发现,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竟已下起雪来,和着孩子们的欢笑声,甚至远处,还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一年的除夕又到了吗?

    看霁云出来,十二忙跑过来,先把手里的貂裘袄子给霁云披上,又用雨披遮住上面,这才护了霁云往住室而去。

    姬二收拾好霁云留下的金针,半晌终于道:

    “虽是有些模糊了,可这套针法,阿呆当初委实也用过的——你说当初,明明把阿呆留给那个丑丫头了呀……”

    哪知自己唠唠叨叨说了半晌,床上的人却是毫无反应,姬二愣了一下,忙就近查看,才发现,自家外甥早已睡得熟了。惊了一下,旋即大喜:

    别人不知,自己可是晓得,羽儿平日里老是睡不着觉,经常睁着眼睛到天亮,何曾有过这般酣眠的时候?

    原来这针法竟然如此玄妙吗,竟不但可治疗羽儿的腿疾,还有安神补脑的作用。

    除夕夜的饭食虽不是如何丰盛,但因为是大灾之后,能吃饱,还能吃上肉,已经是让大家惊喜不已。

    霁云却是怎么也无法融入这祥和的气氛之中,草草用了几口,便回了自己房间,隔着窗户,瞧着那苍茫的雪景,不由黯然神伤——

    这般天气,也不知爹爹在军前可还安好,还有阿逊,到底又在何方呢?

    辗转反侧,竟是怎么也无法安睡,听着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应该都已经睡下。霁云索性披了斗篷,穿好鞋袜,悄悄打开房门,却是一眼瞧见院中央长身而立的静默少年,那孤绝的身姿,和阿逊竟是如此的相像。

    霁云眼睛一热,下意识的就捂住嘴,尚未系好的斗篷一下滑落地面。

    少年听到动静,迅疾回过头来,亮亮的雪色映衬下,恰好瞧见霁云来不及抹去泪痕的斑驳小脸,愣了一下,眼中闪现一抹讥诮的神情,边走过来捡起地上的斗篷给霁云披上边哼了一声:

    “斗篷掉了,捡起来便是,竟能哭成这个样子,这般没出息的男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说完,也不理霁云,转身便回了自己房间。

    霁云愣了一下,也默默的回了房。一直到鸡叫五鼓时,霁云才缓缓闭上眼睛,轻轻说了句:

    “阿逊,新年快乐。”

    终于进入了梦乡。

    同一时刻,上京安府中,已经在床上昏迷了半月之久的阿逊,身子忽然动了下,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云儿……”

67齐聚朔州

    一场大雪过后,本就布满了石块高低起伏的官道上更是几乎冻成了一坨。

    几个面黄肌瘦的差人并一群身体孱弱的囚犯却仍是顶着风雪在一锹一锹的艰难清理着官道——

    可已经过了数日之久,进展却仍是缓慢的很,到现在也不过清除完几里的路径罢了。而且进展还愈来愈慢……

    因为地震而突兀隆起的河道上,一个身着已经看不出颜色棉袍的中年男子,迎着凄厉的寒风,微微佝偻着腰一步步往官道而来。和他并排而行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身材高大,眉黑如墨,衬着高高的鼻梁微抿的唇角,生生多了一份威严肃杀的气势。

    两人身后还跟了一个提了篮子的老仆,一个担着热水的随从,同样步履蹒跚、举步维艰。

    “苏大人来送饭了——”有眼尖的看到了来人,忙扔下手里的工具就想迎上来,可即便是欢呼声,竟也是如此的有气无力,很快消散在寒风中。

    那老仆忙把拿的竹篮子递过去,跑上来接的差人打开后不过看了一眼,就呆在了那儿——

    今天的饭食也太简陋了吧?除了一二十个窝窝头,竟是连块儿咸菜都没有!而且二十多个窝窝头罢了,也就是说大家也就一人一个的样子?

    对面就是自家大人,这差人虽是苦着脸,可也不好说什么,那群囚犯却是当即就鼓噪起来:

    “苏大人,这么寒冷的天气,就吃这么一个窝头,我们哪来的力气干活?”

    “是啊,昨天好歹每人还能吃上两个窝窝头,还有热汤喝,今天不但没汤了,连窝头都只剩一个了?”

    “这么大冷的天,吃个窝头能顶啥啊,人都快被冻成冰渣子了,还哪来的力气干活?”

    “就是,苏大人您也别说什么给我们请功减刑了,索性还是把我们关起来算了……”

    ……

    “各位——”苏仲霖气喘吁吁的上前,便要安抚,哪知就这么一提气,竟是一阵晕眩,咚的一声就直挺挺摔倒在地。

    “老爷——”旁边的老仆忙蹲□,边掐苏仲霖的人中边流泪道,“你们每顿还有这么一个窝头,可知我家老爷每顿连这样一个窝头都吃不上!

    其他人顿时面面相觑:不是吧,他们的父母官,竟然把自己饿晕了过去?

    “仲霖——”年轻人闻言大惊,忙解下自己的斗篷铺在苏仲霖身下,又托起苏仲霖的头吩咐道,“拿一碗热水并一个窝头来。”

    旁边的随从忙盛了碗水,又撕碎一个窝头泡了进去,年轻人亲自端着一下下喂进苏仲霖口中。

    片刻后,苏仲霖终于醒转,看到自己身下的斗篷顿时一惊,忙挣扎着满脸愧疚道:

    “下官无礼,还请王爷责罚——”

    王爷?其他人都很是惊异的注目那个年轻人。这人看着年纪轻轻,却原来竟是如此了不得的贵人吗?

    “说什么无礼。”楚昭只觉得鼻子发酸,摆手让苏仲霖躺好,“是孤没有想周全。以后这清路的事就交由孤筹划,仲霖负责其他赈灾事宜。”

    回头对随从吩咐道:“现在,去把奉元那些大户人家全给我请到官道来。”

    “请那些大户过去?”消息很快传到朔州谢简的耳朵里,听了眼线的报告,谢简抿口茶冷笑一声,楚昭还真是天真。

    不说大震之后,地方一片混乱,便是那些大户,要么粮仓损毁,要么想借此发一笔大财,楚昭竟然想要这些人去清除官道,无疑是异想天开。

    “好了,楚昭的事先放在一边。”谢简摆手,“修林,那萱草商号的进展如何了?”

    “有‘谢弥逊’和他的随从出马,进展还算顺利,”旁边一个面貌尚算清俊的男子闻声禀道,“我已经小心查看了,萱草商号果然豪富……”

    男子的声音激动之下都有些微微颤抖,没想到这萱草商号手段如此了得,短短时间,竟能积累下这般惊人财富,只是去了几个分号,便有了这般收获!饶是他们方家世代小心打理,但是便只比起萱草商号分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是吗?”谢简也有些飘飘然,便是再出身高贵,可这黄白之物又有哪个不喜?但是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萱草商号总号,还有它们囤积的粮食都在哪里。想要置楚昭于死地,甚至让容文翰和他手下的三军有去无回,这粮食就必须赶紧控制在自己手里!

    “对了,修林,有没有问出萱草的总号,及粮食的所在?”

    “啊?”正自眉飞色舞的方修林愣了下,顿时就有些心虚。不是他们办事不得力,只是关于萱草商号的位置和粮食所在,至今却是依旧一无所获。

    谢简心知,方修林必是被那些财富给冲昏了头脑,根本就没把自己嘱咐的话放在心里,顿时就有些恼火,暗暗埋怨方修林毕竟是商人罢了,真真是眼光短浅。可又想着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太子的小舅子,听说他那姐姐在太子府中还很是得宠,也不好太过剥了对方的面子。

    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吩咐亲信道:

    “去把那两个人犯带过来,本官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巴。”

    很快,一阵沉重的铁镣声传来,两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男子被人拖了过来。

    两人被重重的推倒在地上,却竟然没一点儿动静。

    谢简皱了皱眉头:

    “把他们泼醒。”

    马上有人端了两大盆冰水过来,朝着两人兜头浇下。两个血人儿身子同时一哆嗦,终于勉强抬起头来:

    竟赫然正是断了一只胳膊的十一和二牛两个!

    看两人醒来,谢简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

    “本官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哪知等了半晌,两人却是没一点反应。

    谢简冷笑一声,一挥手,便有亲信上前,拔出刀朝着两人的伤处用力剥去,房间里顿时传出刀锋和骨头相碰的刺耳摩擦声。

    方修林吓得脸都白了,拿着茶杯的手不住瑟瑟发抖。到最后,竟是无比仓皇的低下头来,一眼也不敢再看。

    看两人痛楚的神情扭曲,谢简这才起身,走上前,蹲□:

    “现在想好了吗?招还是不招?”

    不妨十一忽然抬头,一口带血的唾沫用力吐在谢简的鞋子上。

    谢简气的直喘粗气——没想到谢弥逊那个杂种,倒□的一班忠心的属下!

    只得仍旧让人把两人带下去。

    两人被拖出去时,恰好和另外一行人碰上。

    十二眼睛猛地睁大,二牛更是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

    “大少爷,阿虎?”

    来人笑笑的站住脚,看向两人的眼神不屑而讽刺。

    十一顿时一个激灵,这人不是谢弥逊!

    里面的谢简却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

    “阿蘅,可有收获?”

    方修林也陪着笑迎了上去,“谢公子,修林正说要去接你,不妨你就回来了。”

    来人从脸上小心的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赫然却正是谢蘅!谢蘅大喇喇的坐下,嫌恶的扔下手中的面具——竟是要扮作自己平日里最是厌烦的人,果然好没意思。听谢简询问,摇了摇头:

    “那些管事的样子不像撒谎。难道萱草商号除谢弥逊外,还有一个神秘的当家人物?”

    思索半晌,始终不得要领,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世伯,我今天倒是碰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谁?”谢简闻言看过来。

    “叔叔还记得安东吗?”谢蘅边思忖边道,“就是在那里,父亲知道了谢弥逊萱草商号大掌柜的这个身份。”

    虽说安东之行,自己再次受辱于那个杂种,可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让人惊喜——

    谢弥逊那家伙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是死于非命。萱草商号既然是谢弥逊的,归谢家所有自是理所当然。只是不知道爹爹和族叔谢简为何如此胆小,竟连光明正大的收回萱草都不敢,偏要自己扮作谢弥逊那讨厌的模样!

    谢简示意谢蘅继续说。

    “安东时,谢弥逊对傅家桥的一起奴才背主夺财案中的兄弟极力维护。我今天,竟然在街上碰到了他们。”

    “谢弥逊维护的人?”谢简顿时很是警惕,“谢弥逊那般凉薄的性子,怎么会无端去维护什么人?”

    “我也很是奇怪。”谢蘅顿了顿,皱眉道,“难道是同那个臭小子有关?”

    “那个臭小子?”谢简直觉,说不定自己会从谢蘅这里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是。”想起当初大名镇时被那男孩骂的狗血喷头的模样,谢蘅就有些不自在,半晌才道,“那男孩也就十来岁大小,和谢弥逊以兄弟相称——”

    “谢弥逊还有个小兄弟?”谢简大惊,追杀谢弥逊时就发现谢弥逊一直对护着的男孩子颇为紧张,难道其实,那个男孩才是萱草的真正当家人?

    要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

    目前唯一的线索,也就是那对傅家兄弟了!扬声冲外面道:

    “来人,命令所有衙差,全城搜索一对儿姓傅的兄弟!”

    而此时,朔州城外,两队人马一前一后赶到。

    姬二冲霁云一拱手,笑眯眯道:“小公子,我们要进城了,咱们后会有期。”

    一路上的相处,姬二是真心喜欢上了霁云,难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却豁达如斯,无论自己胡扯八道些什么,都是和颜悦色,听得津津有味。这年头,找一个能如此认真的听自己说话的人实在太难了。

    就像自己那个外甥,每天板着一张死人脸,自己便是有什么笑话一看到那张脸就全都胎死腹中了!真恨不得能和这小公子再多呆片刻才好。

    霁云微微一笑:

    “姬先生客气了,后会有期。”

    那少年也驱马过来,倏忽停在霁云车前。

    霁云有些诧异,不知少年要做什么,便是旁边的姬二也是一惊,寻思自己这个向来冷冰冰的外甥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少年仍是冷冰冰的,极快的把一包东西塞到霁云手里:

    “再有昨夜那般,就吃一颗。”

    说完一声呼喝,就头也不回的打马而去。

    昨夜那般?姬二眼中再次闪现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月黑无人夜,卿卿我我时,那可是外甥最喜欢的蜜饯,虽没见他吃过,却总爱揣一包在身上,可从没见他给过谁!

    啊呀,唯一遗憾的,就是这小公子怎么竟会是个男娃!要不然,配给自己外甥,可真是天作之合啊!

    罢了,要是自己外甥能动心,就是个男人,自己也忍了,总比那样总是冷冰冰的一副死人样子要强。

68少主驾到

    霁云慢慢打开手里的包,竟然是一包黄澄澄的蜜饯,不由哭笑不得,少年是真把自己当孩子哄了?

    而且那蜜饯一般是女孩子喜欢的吧?自己记得不错的话,这人昨日看见自己流泪,神情可是鄙视得很,言下之意自己真给男孩子丢脸,转过头来,自己却揣了包蜜饯,还走哪儿带哪儿……

    “公子,您看——”林克浩忽然勒住马头低声道。却是街对面,正有一间大商号,上面非常显眼的写着“萱草”两个大字。

    虽是震后有些萧条,却仍是能看得出昔日的气派热闹。

    而此时,商号里,正有几个管事模样的人正恭送一个衣着华贵的人离开。

    “咦?那不是王管事吗?”李虎一眼认出走在后面的那个,心里不由犯嘀咕,怎么不见刘占那老家伙?而且前面这一身锦袍的年轻人又是谁?看他倨傲的样子,好像他才是这萱草商号的主人一般。

    霁云抿了抿嘴角,神情有些发冷——

    怎么竟然是他!

    为什么方修林会出现在这边远的朔州,还是从萱草商号中走出来?

    还是说,方修林其实也参与了那次狙杀,此次是要来分一杯羹的?

    “少爷您认识那人吗?”看霁云脸色不对,李虎不由一愣。

    “那人叫方修林,是翼城人,也算是老相识了。”霁云目送方修林背影远去,五指渐渐攥成了拳。

    “老相识?”李虎却很是奇怪,看这人的样子,应该也是商号的人,可明明对萱草商号的管理,一向都是自己和少爷去做的啊,怎么这人自己不认识,少爷倒是很熟悉的样子?

    看出李虎的疑惑,霁云静了静道:“他是太子的小舅子,方修林。”

    “啊?”李虎一愣,忙探出头去,“林大哥,快停车!”

    “怎么了?”听李虎声音不对,林克浩一愣。

    李虎顾不得跟林克浩解释,就忙忙的对霁云道:

    “少爷,您的意思是,咱们朔州分号,也被人家给占了”

    两年的生死相交,霁云早把李虎当成了一家人。也因此,再和林克浩等几人商讨时,并未避开李虎,李虎也知道,他们上次差点儿丧命,太子应该有干系,而谢简更应该是对这件事知道的最多的人!

    本来李虎就想着朔州本就是谢简的地盘,八成早就落入对方的手里了,现在听霁云说,方才那个和众管事言笑晏晏的人竟然是太子的小舅子,一下慌了神儿——太子的人都接管萱草了,这时候还要去萱草商号,岂不是自投罗网?

    “无妨。”霁云却是并不在意的样子,“萱草商号虽是出了些变故,那些管事,却都还在。阿逊和你亲自挑的人,他们品行如何,阿虎不是最应该清楚吗?”

    倒不是霁云托大,却是这之前已经和李昉林克浩认真分析过。

    一是时间仓促,谢简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完全掌控商号;而且谢简再狡猾,也绝不会想到,萱草商号的真正大当家,却是容文翰的女儿!因为低估了对手,就注定谢简必然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

    二是,既然有太子的首尾,那么他们的目的也绝不会仅仅占些钱财罢了,而是一定会想尽办法打击楚昭和爹爹,而目前想要打击楚昭和爹爹,甚至置他们于死地,最关键的就是掌握萱草屯聚的粮食!

    在找到粮食之前,他们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而且,难道阿虎忘了,这朔州城里,除了萱草商号,咱们可还有仁和义庄呢!”

    后门很是偏僻,只有一个老仆守在那里,听到拍门声,便上前打开门,看到霁云一行人微一愣怔,却在注目李虎时,很是一惊:

    “李爷——”抖了一下,忙要磕头。

    “善叔。”李虎吓了一跳,忙扶住老人,“善叔您怎么了,我是阿虎啊,您怎么磕起头来了?”

    哪知善叔神情却愈发惶恐:

    “李爷莫怪,从前是老奴无礼,以后老奴再也不敢了!”

    李虎越听越糊涂,只是这么一大群人挤在后门这儿却是有些显眼,忙让霁云等人先进来,才转身对善叔低声道:

    “善叔快去把刘占掌柜和几位管事请来,让他们速到静园,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阿虎莫急——”却被霁云叫住,转身对着善叔和颜悦色道,“善叔,这几日咱们商号里,可招过新人?”

    看李虎对霁云很是恭敬的样子,善叔虽摸不透霁云到底是什么人,却也知道这人身份应该也不低,忙小心禀道,“倒也没有什么新人,只是方掌柜说,几位管事每日里辛苦,怕他们太过操劳,每人又赏了一个贴身长随——”

    贴身长随?霁云冷笑,不是谢简派来监视的人吧?

    “什么方掌柜?”李虎也是一愣,“刘占去了哪里?”

    “刘占?”这次轮到善叔大吃一惊,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李虎,“不是您嫌刘掌柜在您面前太过张狂,就把刘掌柜给赶走了吗?”

    刘掌柜也是商号的老人了,自来和两位爷关系很好,也不知这回是怎么了,就因为李虎进屋时站的慢了些就被赶走了,甚至李爷还不止一次在其他商号当家人面前抱怨,说什么账上的银两短缺了许多,若不是看在刘占过去也算有些功劳,定要扭他去见官。

    这话传出去,现在整个朔州,都没人敢用刘掌柜了……

    可别人不知,他们这些商号里的老人却明白,刘掌柜最是个忠厚的,怎么会做那般污糟糟的烂事?

    谁叫他,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位李爷呢?

    “我赶走了刘占?”李虎也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十天前啊!”善叔愈发惴惴不安,“然后,商号里做主的,就换了那位方掌柜——”

    “当时来的人,除了阿虎,还有谁?”霁云忽然开口。

    “还有大少爷……”

    这下,便是阿虎也明白了,定是有人冒充了他们。

    “克浩,你安排人和善叔一块儿去请人。人来了直接带到静园密室。”

    霁云道。

    不过片刻,几个管事便被请了进来。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进了密室,一眼就看到下首站着的李虎,不由一惊,忙齐齐上前见礼:

    “李爷——”

    神情中很是惊惧,却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亲近。

    “方才方掌柜已经向我等转述了李爷和谢当家的吩咐,小的明日照办就是。”

    “各位,坐下说话。”霁云开口。

    那些管事偷眼瞧去,却是这房间里年纪最小的一个男孩子,偏偏坐在最上首。

    “少主既然发话了,你们,就坐吧。”李虎终于笑吟吟的开口。

    “少主?”几个管事这下才真的傻了——几年来,一直知道其实大当家的上面,萱草商号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掌舵人,只是大家却谁也没见过。怎么现在李虎却说,这孩子,是少主?可这孩子,年纪是不是也太小了点?

    看出众人的疑虑,霁云并未答话,缓缓伸出手来,手心里托着的正是那枚代表萱草家主身份的萱草令。

    几人顿时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虽是怎么也无法相信,却也知道,这枚萱草令绝无造假的可能,眼前这小少年确实是少主驾到无疑。

    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紧接着,少年又说出了一个更让他们不敢置信的消息:

    “你们所谓的大掌柜方修林,根本不是我们商号的人,至于前几日来商号的逊少爷和李虎,则根本就是别人冒充!”

    “明天仍照旧按照他们吩咐的,去郡守府听命。”霁云吩咐道,“不过具体要做什么,你们却仍是听刘占的便是,咱们送给方修林他们一份大大的惊喜。”

    听说刘掌柜要回来,几人欣喜之余又有些疑惑,那方修林年纪虽轻,却是郡守府的红人,还有那两个大摇大摆的假当家,少主年纪这么小,能有什么法子对付他们?

    目送几个人离开,李虎却有些不安:

    “少爷,若是这些人已经被谢家收买——”

    “是不是忠心,很快就能见分晓。”霁云却很是轻松的样子,“明日里咱们把商号拿回来,自然要确保必须是绝对忠诚的人来帮着打理,这次,也算是一个,考验。走吧,去仁和义庄。”

    “可能在仁和义庄?”听了朔州府总兵,也是自己的妻弟李勇的话,谢简神情有些冷然,“你今夜就去仁和义庄,若那傅家兄弟真在哪里,就随便找个罪名,把傅家兄弟连同义庄的当家人全都抓回来。”

    “义庄的当家人也抓”李勇一愣。那仁和义庄自来以慈善为本,平时便常铺路搭桥、赈济乡里,这次地震后,更是设了粥棚药棚,活人无数,这朔州城里提起仁和义庄,没有人不赞一声好的。

    “所以才让你晚上去吗。”谢简似是看出了李勇的顾虑,冷笑道,“再得人心又怎样?你可是堂堂朔州府总兵,他一个土财主,见了你也只有下跪的份儿!”

    就是因为这仁和义庄太得人心了,自己才会如此烦恼。

    再没想到,楚昭竟想出了这么一招,让奉元大户招募灾民修通粮道。本来自己听说这个消息,以为那楚昭异想天开,那些大户均是重利之辈,此事根本不可能行得通,哪知楚昭竟宣布说,可凭清除的道路长度来换功名!

    听说此消息传出,不止奉元大户清除粮道热情空前高涨,便是他们这朔州城,一些大户也动了心思。

    亏得自己在这里为官数年,有了一定根基,不然,怕是压不住那些大户。可目前为止,虽是没人敢明着反抗,但难保楚昭明日到来,有人带头响应,到时局面怕就难以收拾了!

    若是朔州开了这个头,难保其他郡县的大户也会赶过去,那样的话,粮道的修通岂非指日可待?绝了容文翰的粮草再逼得楚昭走投无路这样一步妙棋要是让自己给下输了,即便不会掉脑袋,可自己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萱草商号已经尽在自己掌握中,唯一可能的变数便是这仁和义庄,既如此,不如现在就处理了,也省的明日为难。

    “姐夫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听了谢简的解释,李勇也马上明白事关重大,这是不管义庄里是否有姓傅的兄弟,都得把那当家的给撂倒了,“明日必叫那楚昭一无所获铩羽而归。”

    从郡守府出来,李勇很快点齐了一队人马,悄悄往仁和义庄而去。

    而此时,霁云等人也赶到了仁和义庄。

    仁和义庄建在朔州东北角,地理位置虽是偏僻,占地却极广,院子里的房屋虽是看着并不如何华丽,却是结实的很,这么一场大地震下来,义庄的房子却仍兀立如初。

    房子的外观本就有些老旧,再配上里面暗沉沉的各种高高低低的灌木丛,夜晚瞧着就有些阴森。

    “怎么瞧着鬼气森森的啊。”林克浩嘴里嘟哝着。

    “原本这里就是放棺材的。”霁云满意的看着面前的黑魆魆的一片院落,领先往义庄内而去。

    谢简怕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当年买下这个鬼气森森地方的“大善人”,就是自己,而他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的粮食,就藏在这义庄里。

    李虎虽是听霁云说起过这里,但其实并没有来过——萱草商号的生意,霁云从来没有过问过,惟有筹集的粮食,却是牢牢的抓在霁云手里。每年都要和阿逊单独来这里安排相关事宜。

    因此,李虎对着仁和义庄也是懵懵懂懂并不了解多少,听霁云如此说,不由吓了一跳,惴惴道:

    “少爷,这里,不会,有鬼吧?”

    霁云还未开口,林克浩却已是倒吸了口冷气,半晌才指着前面结结巴巴道:

    “好像真的有鬼,就是这鬼,也,太好看了吧?”

    却是甬道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两个男子,一着白袍,一着青衣,那白袍男子已是姿容清逸,却不防和他并肩而来的青衣男子,更是俊颜丽色倾国倾城!

    霁云已经丢□后众人,飞一样的跑了过去。

    那两名男子神情明显更是激动无比,一左一右就接住了飞奔而来的霁云:

    “云儿——”

    “三哥,四哥——”

    霁云眼眶一热,紧紧握住两人的手。

    “云儿怎么瘦了这么多?”说话的是傅青川,看到憔悴成这般模样的霁云,傅青川心疼至极,不过数月未见,怎么云儿就成了这般样子?

    “云儿受过伤?”傅青轩身子骨一向不好,对药味最为熟悉,霁云一靠近,便马上嗅到霁云身上的草药味儿,担心之外,更有些怒气,“是哪个胆敢伤了你?”

    没想到两人这么敏感,霁云吐了下舌头,忙摇头:

    “三哥,四哥,你们别担心,我早没事了。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还要再说,一个暗卫忽然闪身过来:

    “主子,外面忽然来了一群兵丁,马上就要到义庄了。”

    “什么?”傅青川和傅青轩互相看了一眼,忙让人领着霁云等人先去后院,“云儿先去歇息,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霁云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让林克浩几人留下,这才同着李虎十二等人往后院而去。

    “那是,王爷——”正走着呢,十二却忽然站住脚,瞧着不远处一处凉亭,很是惊喜道。

    “什么主子?”霁云一愣,顺着十二指的方向看去,不由一愣,凉亭里的人可不正是刚分别不久的楚昭?

    楚昭也看到了霁云一行,惊了一下,很快大喜,“云儿,你怎么也来了?”自己只说吃过饭四处走走,没想到竟能碰见云儿。

    快步走下凉亭,握住霁云的手。

    “大哥——”虽然已不像从前那般疏远楚昭,可这么亲近的话,霁云还是有些不适应,忙要抽出手,前院里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先抓住这两人,再进去认真搜索,看里面还有没有其他贼人!

69栽赃陷害

    没想到这些官差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来抓人,傅青轩愣了一下,刚要上前问话,却被傅青川护在身后。

    知道弟弟这是想要保护自己,傅青轩心里一热——即便身子骨弱些,自己却仍然是兄长,当哥哥的,怎么能凡事总要弟弟护着?上前一步和青川并肩而立:

    “这位大人,不知小民犯了何事?大人这般兴师动众?”

    李勇刚要呵斥,却一下张口结舌愣在了那里。怎么也没想到,这鬼气森森的义庄的当家人,竟是如此绝色男子。眼睛发直的看了傅青轩半晌,竟是几乎有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傅青轩性子本就偏执乖扭,看李勇这般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瞬时沉下脸来:

    “这位官爷,我们仁和义庄自来奉公守法,从不曾做过什么干犯国法之事,官爷这般兴师动众,到底所为何事?”

    没想到美人儿就是发起火来也是好看的不得了!

    傅青轩说话虽是不客气,听在李勇耳里却是又酥又麻,竟是笑嘻嘻的上前,伸手就想去摸傅青轩的脸:

    “美人儿,我是来——”

    话音未落,胸口衣服被人狠狠攥住,却是傅青川,没想到这人竟敢当着自己的面调戏哥哥,直气的脸色铁青,若不是怕坏了霁云的事,傅青川真是杀人的人都有了——眼前不期然闪过二哥的身影,傅青川眉宇间顿时升起一抹戾气,咬牙狠狠推开了李勇。

    李勇身子一歪,差点儿仰倒在地。

    没想到几个庶民罢了,竟是这样不给自己面子!等爷把你们带回总兵府,看爷不干死你!

    站稳身形,李勇狠狠的呸了一口,阴沉着脸道:

    “你们可是这义庄的当家人?”

    “不错。”已经看出来者不善,傅青川不敢掉以轻心,很是警惕的应道。

    “是义庄的当家人就好!”李勇狞笑一声,“有人举报说你这义庄窝藏了一对姓傅的江洋大盗,怎么样,两位当家,和我们走一趟吧?还有那对儿贼人,你们看是让他们自己出来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搜——”

    自己收留了姓傅的江洋大盗?傅青轩兄弟几乎给气乐了,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大人,您既然说我们收留了一对儿姓傅的江洋大盗,敢问那对儿兄弟生的怎生模样?大人您告诉我们一声,若我府中果有这般人物,定然马上捆了给您带过来。”青川瞧着李勇,神情里充满了讥讽。

    李勇闻言冷冷一笑,却不理青川:

    “这般巧舌如簧,果然是刁民,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两个人都给我拿下,再去搜那对儿江洋大盗!”

    那些手下应了一声,当即如狼似虎的就要扑过来,却不防林克浩等人从斜刺里冲了出来,结结实实的护住了傅家兄弟。

    李勇一愣,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竟敢公然对抗官府,顿时火冒三丈:“这是要反了不成?再不退开,全部拿下,一律与江洋大盗同罪!”

    哪知对面众人竟似完全没听见似的,瞧都不瞧他一眼。

    好歹自己也是这朔州地界最高军事长官,这般被人无视还是第一次,李勇已是怒不可遏,恨声道:

    “把这帮刁民全部拿下!”

    “两位爷快离开,这儿交给我们就行。”林克浩冷哼一声,一杆长枪宛若蛟龙,朝着扑上来的兵丁就刺了过去——义庄本就是公子的,这两位傅爷也是公子的结义兄长,想要对付他们,明摆着就是对公子不利啊。别说是太子的一条狗来了,便是太子本人到了,也是打出去没商量!

    李勇初时以为,这些家丁即便悍勇,又哪里比得过自己总兵府的手下,好歹也都是国家正规军队,打杀这几个家丁还不都是现成的,哪成想人家几个人对自己带的这几十号人,瞧着竟是丝毫不吃力,眼看着傅家兄弟迈着方步不紧不慢的往后面后去,气的直喘粗气。好在自己带的人多,院外还有百十号人呢,李勇索性让人全叫了来——既然仁和义庄负隅顽抗,那就全部剿灭!

    得了李勇的命令,那些兵勇全都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傅青轩和傅青川看情形不妙,脸色顿时一变,看对方的意思,竟是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对义庄下手了,正要回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青轩青川莫急,万事有孤在呢。”

    却是楚昭和霁云匆匆赶到。

    李勇也看到了楚昭等人,心里忽然有些疑惑,怎么那被众人簇拥着走在最前面的年轻人看着如此熟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对面的楚昭也看到了李勇,沉着脸道:

    “你是哪个衙门的?身为一地官长,不思为民谋取福祉、解民于困苦倒悬,反而不分青红皂白、胡作非为,你眼里可还有君父,可还有国法律条?”

    李勇被骂的一阵火起,突然响起谢蘅说过,傅青川好像是安东的解元,眼前这个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年轻人,八成就是那个书呆子了!斜了一眼楚昭,阴阴的一笑:

    “你是,傅青川?”

    旁边侍立的傅青川一愣,竟果真是冲着自己而来吗?可这朔州府,应该并没有认识自己的人啊!

    楚昭却是无所谓的一声哂笑,眼中充满了轻视:“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

    没想到对方这么跩,那样子,分明是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李勇直气的七窍生烟:“不就是个小小的解元吗,竟敢在老爷我的面前耍威风!还敢拿皇上吓我?告诉你,有老爷我在,这辈子你都别想见着君父!还国法律条,小子,老爷今儿告诉你,在这朔州城,你老爷我就是国法,就是律条!来人,先把这姓傅的小子给我抓起来!”

    楚昭简直给气乐了:

    “连个罪名都没有,就这般随随便便抓人,你果然好大的胆子!”

    “是啊,凭什么随随便便来义庄抓人,你再是官又怎样,也得讲理啊!”旁边也有人鼓噪道。

    李勇一愣,这才发现,不知谁把大门打开,放了好些灾民进来,一个个正义愤填膺的瞧着自己。顿时就有些傻眼,这些刁民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自己方才特意等那些灾民离开才进的这义庄。

    楚昭捏了捏霁云的手,眼睛中满是嘉许。小丫头年纪虽小,却是智计迭出,竟想了这么一招出来,有这些灾民在,对方必然会有所收敛。

    “大哥还是,小心自己吧。”霁云微微一笑,虽是说着“小心”,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担心在内,反而是调笑的语气多些。

    楚昭苦笑,心知小丫头这是在嘲笑自己,瞧瞧大楚的官员,怎么竟是这般货色!

    李勇此时却是骑虎难下,就这样灰溜溜走吧,实在丢人,而且姐夫也必然会大发雷霆!一眼瞄见楚昭腰上一块玉佩,即便在夜色下,瞧着也是温润如水,明显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顿时计上心来,指着楚昭腰间的玉佩道:

    “大胆匪人,还敢不承认!你腰间所系可不就是贵人家已经在官府报失的物事!在安东你犯下大案,盗人财物还连杀数命,现在又跑到我朔州地界为非作歹!来人,快把此人拿下!”

    那些灾民听了李勇此言,全都吓了一跳,看向楚昭的眼神儿顿时就有些不对劲儿——竟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吗?手段还那般残忍……

    李勇此言一出,霁云眼睛瞬时睁得溜圆,楚昭明明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这位上下嘴唇这么一碰,一会儿就变成江洋大盗了?还以为这对方是个莽夫罢了,没想到还如此阴险狡诈。

    只是,待会儿不知道这人知道了楚昭的真实身份,会不会哭出来?

    “你说这是赃物?”楚昭解下玉佩,举起来晃了晃,那墨绿的光华随着楚昭的动作宛若一条流动的小溪,看的所有人都是一滞。

    李勇咽了口唾沫道:

    “自然。”

    却是大大的咽了口口水——没想到还有着意外收获,这下,发财了!

    正两眼发光,却听那年轻人冷声道:

    “把他带过来,让他仔细瞧瞧这玉佩可真是他口中的赃物!”

    带过来?李勇有些迷糊,不应该是自己把他抓过来,然后把那玉佩揣兜里回去好好品鉴吗?

    一念未必,一个鬼魅般的影子忽然出现在眼前,提着他的衣领就朝楚昭面前掼了下去。

    李勇正正趴跪在楚昭面前,好险没吓昏过去,直着嗓子道:

    “竟敢劫持朝廷命官,是想要造反吗?”

    那些兵丁顿时慌了手脚,有机灵的趁人不注意,掉头就往外跑,一溜烟的去找谢简报信了。

    “拒捕?还,把李勇给抓起来了?”听到消息,谢简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早觉得那义庄水深,没想到还藏着条大鱼吗?

    “去总兵府点齐人马,去仁和义庄。”

    不过小半个时辰,谢简便带着亲信气势汹汹的包围了仁和义庄。

    谢简更是一马当先,带人直扑被围在中间的楚昭等人。

    “竟敢劫持朝廷命官,你好大——”

    后半句话却又咽了回去——

    不是吧,楚昭不是明日才到吗?怎么今天就来了,还出现在这仁和义庄?虽然两年不见,楚昭身材更高大了些,面目也略有些变化,但是谢简早年在上京时,对楚昭却是非常熟悉,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萱草商号本就和楚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他人又出现在义庄,难道说其实这义庄也和楚昭有关系?还是这义庄其实和萱草……

    谢简忽然觉得不妙,脑海中更是闪过一个毒辣的念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乱杀死这楚昭!刚要下令,哪知楚昭旁边的一个年轻人突然厉声道:

    “谢简你好大的胆子,见了王爷还不下跪?”却正是傅青川,看谢简神色不对,忙大喝道。

    王爷?本就喧闹的场面一下静了下来。

    同一时间,楚昭笑吟吟的解下腰间的玉佩伸到李勇的面前:

    “这位大人,你可看仔细了,这真是你口中的赃物?”

    李勇也听到了傅青川的话,再看一眼那玉佩,顿时面如死灰——被雕成双龙护主式样的玉佩中间可不正有一个“昭”字?一下瘫软在地上边磕头边哀求道:

    “下官该死,唐突了王爷,王爷饶命啊!”

    谢简脸上神情变幻莫测,知道李勇这一声“王爷”出口,再想要将错就错已经不可能了!

    幸亏萱草商号已经尽在自己掌握中,明日之事仍是大有可为!

70杀鸡骇猴

    “云儿你要出面?”楚昭不觉皱眉。

    傅青川和傅青轩对视一眼,神情也很是不赞同。

    再怎么说,郡守府都是谢简的地盘,万一谢简狗急跳墙,对云儿不利——

    “不行。”楚昭的口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那谢简包藏祸心,云儿还是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至于谢府,我会另找他人出面。”

    “王爷言之有理。”傅青川也道,“云儿莫要再固执。”

    “还是云儿信不过三哥?认为三哥会坏了你的事?”傅青轩好看的眉毛蹙起,维护之意溢于言表。

    “几位哥哥,”没想到三人反应这么大,霁云哭笑不得之余,又很是感动。上辈子太过短暂,又整日里生活在仇恨之中,何曾体会过这般爱惜?

    “我知道几位哥哥都是为我好,可是——”

    “没什么可是。”却被楚昭给打断,很是耐心的哄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现在就要动身去郡守府,云儿你乖乖呆在庄里便是,听话,别乱跑,我会多留下些人陪你玩儿。”

    说完,起身就要走。

    青轩和青川明显没有料到,传说中冷面冷心的昭王爷还有这么鸡婆的一面,都是呆了一下,转而又想到霁云的真实身份——直到昨日,他们才知道,霁云竟然是名闻天下的百年世家容府独女,兄弟俩虽然早在知道谢弥逊竟是出身谢家的那一刻便猜想,云儿身份许是也不低,却再没料到,何止是不低,而且是高贵到吓人的地步。

    现在看楚昭如此紧张,也很快了然。

    看楚昭的意思,竟是毫无商量的余地,霁云忙向傅家兄弟投去求救的眼神儿:

    “三哥,四哥——”

    傅青川故作同情的拍了拍垂头丧气的霁云:

    “好云儿,王爷既然已经发话了,云儿就好好在家歇着吧。”

    傅青轩则是变戏法似的从旁边拿过来一个精美的食盒,打开来,里面放着被做成各种小动物样子的好吃点心,温言道:

    “待会儿赶紧吃,凉了就不好了。这么瘦,想法子赶紧再补回来是正经。王爷走了,我和你四哥也要去准备准备,很快就会回来,云儿乖乖在家等着就好。”

    说着和傅青川也站起身来,径直往门外而去。

    等霁云回过神来,门已经被牢牢关上。

    霁云这下真傻了眼——看三人的样子,是真把自己当小孩了?可实际自己却是成年人,他们才是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啊!

    不由叹气,看来自己说是萱草商号大当家,别说是外人了,这三个就先不信的,他们心里,定是以为,萱草其实全是阿逊的手笔,自己顶多也就算是阿逊的合伙人……

    好在,这义庄的暗卫全是阿逊为自己精心挑选的顶尖好手,而且全都是直接听命于自己……

    郡守府中。

    朔州大小官员已然齐聚,看郡守大人还未驾临,大家便有些放松,一个长了个蒜鼻头的中年男子睃了睃仍是毫无动静的郡守府后堂,压低声音道:

    “听说昨晚仁和义庄出了件稀罕事,各位大人可知晓?”

    一个黑胖男子闻言不由有些兴奋:

    “郑大人也听说了?听说是李大人去义庄抓人,却错把王爷当成了大盗。”

    嘴里说着,不住闷笑。

    不怪他们幸灾乐祸,实在是那李勇平日在郡中依仗着姐夫谢简的权势,镇日里不把任何一个放在眼里,这些官员可没少吃他的苦头,但谁让人家有谢家做依靠啊,众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哪知今天一大早便听说了这个大新闻!

    “我看李大人这次——”

    “不见得吧?”也有人持不同意见,虽是这件事今天一早便传的尽人皆知,可也有对谢简知之甚深的,知道这人最是护短,而且更重要的是,听说在朝中大小事务,便是太子也需要仰仗三大世家的辅助,昭王爷虽是身份贵重,却也不敢太过得罪谢家吧?

    如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正自交头接耳,后堂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均是一愣,来者不是别人,却正是大家方才还在议论的事件的主角,朔州总兵李勇。

    “各位大人好情致啊,不知在讨论什么国家大事啊?说来本官听听。”李勇眼睛逐一扫过方才对自己似有不满的几个官员,吓得那几人顿时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对自己的出场效果很是满意,李勇这才哼了一声,傲然道:

    “走吧。大家随我去接一下王爷。”

    大门外,朔州大户已然齐聚,总也有二三十位之多,看到李勇和一群官老爷出来,忙纷纷上前拜见,话语中尽是阿谀之词。

    惟有两个卓然不凡的男子,依旧站在原处,显得格外打眼。

    却正是傅家兄弟。

    李勇阴沉沉的盯着两人,神情逐渐狠戾——正是因为这两个人,昨晚才让自己吃尽了苦头、丢大了人!

    接触到李勇的眼神儿,傅青轩和傅青川齐齐一拱手:

    “仁和义庄傅青轩(傅青川),见过李大人,给各位大人请安。”

    李勇却是冷哼一声:“仁和义庄是吧,本官记着了。”

    脸色却更加阴沉似水,知道这两人竟然就是傅家兄弟,真是肺都要气炸了。

    听李勇这样说,那些官员也好,当地商户也好,忙悄悄的离傅家兄弟远了些——大家都知道,以李勇的心狠手辣,真记挂上谁了,那人必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记得李勇和谢简初到任时,当时朔州排名第一的孙大户仗着自己小舅子在省城做官,就有些不把这两人放在眼里,在当地富户乡绅为谢简李勇摆的接风宴上故意来迟。

    当时两人嘴上没说什么,却在不久后,先是孙大户的小舅子被犯事革官,然后是孙大户家也很快家破人亡。从那以后,无论是朔州官员还是朔州豪门大户再见谢简和李勇都是恭敬的不得了。

    现在明显瞧着仁和义庄是往死里得罪了李勇,其他人谁还敢靠近?

    傅青轩和傅青川身边很快形成了一个真空带。

    两人倒也夷然不惧,淡然处之。

    气氛正有些沉闷,又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忙回头看去,却是一个身材高大姿容威严的年轻人正带了几个随从,出现在郡守大门口。

    众官员虽是不识可看此人威势马上想到,这人八成就是那昭王爷?

    李勇已是接了出去,皮笑肉不笑道:

    “卑职参见王爷。多谢王爷昨日宽宏大量,未曾怪罪卑职鲁莽。”

    楚昭愣了下,再没想到竟是李勇率众接了出来。

    昨日晚间,谢简到了后,忙跪下替李勇谢罪,说是一定带回郡衙,重重治罪。自己不过随口说了句不知者不罪,没想到对方竟顺坡下驴,特别是今日,来接自己的竟然不是谢简,而是李勇。

    其他官员也都暗暗咋舌,不得不说,谢家就是牛!竟然连当朝王爷都不放在眼里!闹这一出不是明摆着要下这位昭王爷的脸面吗!

    只是若这位王爷连李勇都无法慑住……

    李勇虽是跪在地上,心里却是爽得很,昨日里吃了那么大的亏,今天可算是出了口心中恶气。量他年纪轻脸皮薄,定然不好意思询问为何来接的不是姐夫!

    自然这还不是主要的,姐夫早间说得好,就是要让这楚昭威信扫地,那样一来,他发布的政令还能有多大威信力?

    什么用清除的道路里数换功名,纯粹都是扯淡!

    楚昭剑眉一挑:“你是谢简?”

    “啊?”李勇一愣,忙下意识的否认,“王爷说笑了,卑职怎么是谢大人?您昨晚不是刚见过卑职——”

    话音未落,楚昭却冷声道:

    “既口称卑职,你也就是武官了?孤今日奉旨视事,理应由郡守率郡中官员亲接,怎么却是由你一个武职官员统领郡中大小官员到此?是谢简目无尊长还是你擅做主张?”

    “啊?”李勇没想到楚昭竟是丝毫不留情面,顿时就语塞,支支吾吾道,“那个,谢大人马上就到——”

    “也就是说是你擅做主张了?”楚昭却直接截断了李勇的话,“好大的胆子!你一个武职官员焉敢如此逾矩?这般胆大妄为,当真是不成体统!拖下去,杖责十下,以儆效尤!”

    李勇登时就傻眼了,这楚昭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他不知道以后诸般事务还得仰仗自己和姐夫吗?竟然拿这么芝麻大点儿的小事来打自己的脸?

    还没反应过来,已是被那些侍卫上前就拉了下去。

    “王爷,”谢简匆匆从衙门中接了出来,“哪个不长眼的惹了王爷发火,卑职方才突然接到太子特使送来的一封信函,迎接来迟,还望王爷恕罪。”

    太子特使?众人神情又是一变,终于明白了,原来谢大人的身后站的是太子啊!

    “姐夫——”李勇被拖着正好经过,看到谢简忙叫道,“姐夫救命——”

    “哎呀——”谢简神情似是非常惊愕,“这不是李总兵吗,昨日便不知轻重得罪了王爷,怎么今日一大早就又惹了王爷生气?”

    言下之意,竟是暗指楚昭挟私报复。

    “谢大人可有异议?”楚昭冷笑一声,“还是李勇此举实是谢大人授意?”

    “啊,自然不是。”谢简方才也是听见了楚昭的责难,勉强笑道,“王爷恕罪,方才委实是有太子特使突然来到,下官这才来迟,还请王爷恕罪。至于这李总兵——”

    “太子特使,可是事关赈灾事宜?”看谢简一再强调“太子”二字,楚昭站住脚,语带讽刺,“不过朔州赈灾,皇上可是交由孤王总理,怎么却有太子特使来请示谢大人事宜?”

    谢简一听不妙,忙摇头否认:“与赈灾无关,不过是些郡中杂务……”语气里明显已经弱了下去。

    楚昭也不再说,冷冷哼了一声,大踏步往府衙中而去。谢简不敢再辩,忙快步跟了上去。同一时间,外面响起了李勇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这般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给楚昭个下马威,没想到却白送了对方一个立威的由头,谢简直气的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吐出来。

    好在,自己手里还有萱草商号,到底孰胜孰败还未可知。

    这样一想轻咳一声对楚昭道:

    “王爷,下官府中还有一位客人,这几日正好来此,听闻王爷驾到,想要拜见,又怕唐突了王爷——”

    “朋友?”楚昭微微一顿,“什么朋友?”

    谢简自得的一笑,瞟了眼因听闻楚昭说凡是愿意前往清除路障便一例可以换取功名而兴奋不已的那群乡绅,刻意提高了声音:

    “那人名叫方修林,并没有官身,也是听说今日有各乡绅到场,才冒昧请求拜见王爷。”

    又扫视了那些乡绅一眼,“他便是管理朔州郡中几间萱草商号的大掌柜,方修林,方掌柜。”

    那些官员们神情并没有多少变化,那些大户表情却有些惊愕——他们或多或少都和萱草商号有生意上的往来,甚至其中相当多的,家中生意完全要仰仗萱草商号照应,怎么听谢简话里的意思,这萱草商号和他谢简关系匪浅?

    若真是如此,那楚昭方才的提议便要慎重——他们想要当官不过是想要锦上添花、富上再加个“贵”字罢了,若是连“富”这个根基都没有了,那“贵”怕也不会长久……

    毕竟,萱草商号的威慑力,着实不是一般豪绅可抵御得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方修林出来了,马上进入虐渣男状态

71 萱草商号大当家

    “有请萱草商号大掌柜——”

    方修林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听到里面叫进,整整衣衫,施施然入了内院。

    一众乡绅眼中均闪过难以掩饰的震惊之情——

    也有人听说过朔州郡萱草商号的大掌柜换人了,却鲜少人见过这位刚到任的方大掌柜的尊荣,想着管理这么大个商号,怎么着也得是个老成的,再没想到新到任的这位方掌柜竟是如此风流倜傥的年轻人。

    自然,方修林的容貌比起那让人惊艳的仁和义庄当家人而言,还差的很远,可仁和义庄的财富又怎么能和萱草相比?有那么巨大的财富光环笼罩着,众人看方修林的眼神瞬时不一样了。

    享受着那一众乡绅又是敬畏又是羡慕的眼神,方修林腰杆挺得笔直往场中而来。

    翼城方家也是经商世家,可即便历经几代积聚的财力比起萱草来也完全不够看,从哪些豪绅的反应就可以看出萱草商号的影响力之大!经商经营到萱草这般威风的份上,委实让人无法想象。

    现在不过是朔州一郡的大掌柜罢了,若是假以时日,做到大当家……

    快到堂前时,谢简快步迎了出来,上前把住方修林的臂膀,转身笑着对楚昭道:

    “王爷您瞧,这位就是方修林,虽然比不得王爷您,可也算得上是少年英才吧?修林,快见过王爷。”

    俨然一副忘年之交的架势。

    谢简此举无疑是向众人昭示,自己同萱草商号私交甚笃。

    从李勇方才的“遭遇”,大家早看出谢大人今日怕是有意要和昭王爷打擂台,据昨彤事,昭王爷手里的牌应该就是仁和义庄,而谢简掌控的则是萱草商号。

    只是楚昭对上谢简,虽是暂时占了优势,可仁和义庄对上萱草商号,却是根本毫无胜算!

    楚昭和谢简等人先进了内堂,安排人招待一众乡绅在敞亮的大厅内坐了。

    方修林刚一落座,众乡绅便纷纷上前招呼致意,谄媚巴结之情溢于言表,反观仁和义庄那边,却是冷冷清清。

    方修林和一众乡绅见过礼,似是突然注意到角落里的傅氏兄弟,见两人始终冷冷淡淡的,似是有些讶异:

    “不知这两位兄台是哪位?修林怎么觉着有些眼熟啊?”

    傅青轩眼中闪过浓浓的厌恶,他早已听说,当初云家退了青川的婚事后,很快就把女儿嫁给了方修林,就是眼前这个油头粉面的小子吗?

    哪里比得上自家弟弟?那云家人真是有眼无珠!

    而且看对方的样子,明显是认识自己兄弟,特意跑来示威的。

    青川却是淡然一笑,轻轻拽了下即将发作的傅青轩,不在意的道:

    “仁和义庄,傅青川。”

    原以为对方会羞愧无地,没想到傅青川竟是没事儿人一般,方修林就有些恼火,冷哼了一声,正要再刺激傅青川几句,大门口却又走进来一个五十许的老者,方修林只看了一眼便愣了——来人不是别人,却正是之前被自己赶走的负责萱草商号的大掌柜刘占。

    刘占的身后还跟了两个长相清秀的少年人。三人正眼也没瞧方修林,径自往傅家兄弟身边而去。

    咦?傅青川愣了一下,傅青轩也皱了皱眉头——王爷明明安排了刘占和李虎两个前来罢了,那另一个少年又是哪个?而且明明看长相自己从未见过,怎么却有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刘占已经对着众人团团一揖:

    “各位,多日不见,老朽有礼了。”又似笑非笑的瞧了方修林一眼,“方掌柜,我们又见面了。”

    方修林冷哼一声,沉着脸道:

    “刘占,你竟敢跑到郡守府来纠缠,真是好厚的脸皮!当日也是看你年纪老迈,才不追究你污了商号银子这件事,怎么今日又敢跑到这里胡闹?还不快滚!”

    刘占冷冷的看了方修林一眼,刚要说话,内堂的大门忽然打开,楚昭并一众人等从内堂缓步走出。众人顿时静了下来。

    楚昭站在台阶上,扫视了眼恭敬肃立的众人:

    “各位,刚才小王的提议,不知诸位考虑的如何?”

    “王爷——”傅青轩率先越众而出,一拱手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清除官道乃是攸关国家安危的大事,仁和义庄愿前往效力。”

    谢简瞥了傅青轩一眼,神情阴冷。

    “好!”楚昭神情很是欣慰,“果然不愧仁和二字!傅掌柜,改日楚昭定设宴拜谢!”

    眼光又落在方修林身上,“小王记得不错的话,萱草商号一向也是多行义举,在民间颇有美名,不知此次清除官道……”

    “王爷过奖了——”方修林忙一躬身,神情恭敬,“奉元地震,举国同哀,我萱草商号自当尽力,这几日间,谢大人亦是谆谆教诲,草民已听从谢大人的吩咐,这几日便会先在朔州开设粥棚,至于清除官道一事,修林回去,定会向大当家转达王爷的意思。”

    言谈之中,明摆着是对谢简言听计从,对楚昭,则很明显敷衍了事。

    一众豪绅忙去偷觑楚昭的脸色,心里暗忖,看来这萱草商号果然是铁了心跟着谢简了。只是这事本就是要自愿,若是萱草商号主意已定,楚昭便是王爷,怕也拿他毫无办法。强逼的话不但失了皇家体面,还会为旁人所诟病。

    众人正自思量,一个虽老迈却洪亮的声音忽然传出:“方修林,我萱草商号的事务哪有你置喙的余地?”又转向楚昭恭恭敬敬道:

    “王爷放心,清除官道一事,萱草商号必然尽力!”

    众人一愣,忙转头瞧去,一下全都呆住——说话的却是据传已经被撵出去的原萱草商号的大掌柜刘占。

    方修林不由咬牙,这老东西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只是楚昭面前,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忙一拱手:

    “让王爷见笑了,这人本是萱草商号旧人,先时犯了错,被大当家给赶了出去,却没料到会来这里胡闹。”

    谢简也皱了眉道:

    “谁在外面当差?怎么会放了这般不长眼的东西进来?还不快轰出去!”

    “慢着——”一个少年却自刘占身后闪出,不慌不忙的给楚昭和方修林施了个礼道,“草民李虎见过王爷、大人。”

    “什么李虎?”方修林和谢简心猛地一跳,忙回过头来,瞧向说话的人,悬着的心一下放了下来——还以为是那个李虎呢!

    却不知道惊吓最大的还是楚昭和青轩青川三个——就说,怎么看怎么觉着那少年有些眼熟,却原来是霁云!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听话!

    霁云已经起身,冲楚昭挤了下眼睛。

    谢简顺着霁云的眼光瞧去,正好捕捉到楚昭眼中的一闪而逝的宠溺!

    刘占捻须一笑,跟着介绍道:

    “启禀王爷得知,这位李虎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们萱草商号当家人的得力助手,方才老朽说萱草商号愿意一切听从王爷吩咐,便是李虎转达的当家人的意思。当家人还说,即便献出全部家财,只要于国于民有益,便都在所不惜!”

    “真是如此?”楚昭笑的,“贵号当家人如此深明大义,着实让人深感敬佩。本王回朝,一定会禀明圣上下旨褒奖。”

    众人简直目瞪口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出来个萱草商号的当家人?而且刘占的意思说的再明白不过,这当家人分明是要投靠楚昭!

    谢简和方修林对视一眼,直气的不住咬牙,同时想到这定然是楚昭的阴谋,其目的便是无论如何也要促成众人答应快速赶往奉元疏通粮道!

    今早上谢简故意姗姗来迟,也确实是迎来了太子的特使,不过那特使前来自然不是有关郡中杂务,而是告诉他,容文翰已经接连上了数道奏章,言说大军粮草即将告罄,请求朝廷快些输送粮草!

    看楚昭的样子,是要狗急跳墙,所以才推了个冒牌货出来!想要搅混水,可没那么容易!

    方修林上前一步,施礼道:“王爷慎之,莫要被小人所骗!”又转向刘占叹息一声:“刘占,商号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勾结外人搅得商号不得安宁?看你偌大年纪,我本不欲难为你,可你不该肆意妄为,随便找个陌生人来糊弄王爷,意图使萱草万劫不复!”

    说着陡然提高声音:

    “刘占,我来问你,你在我们商号做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知道咱们商号的当家人是哪个?”

    刘占捻须一笑,颔首道:

    “自然晓得,日常来商号中面授机宜的当家人,姓谢,名弥逊。”

    “知道就好。”方修林表情欣然,朝着外面一指,“那你瞧,这来的又是哪个?”

    众人回头,门外正好施施然进来一对主仆,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锦衣玉袍的少年郎,容色之绝丽,世所罕见,特别是那举动间迫人的贵气,更是让人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意。

    霁云手猛地攥紧,眼中痛楚之外更闪过一缕难以遏制的杀气!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会对阿逊如此熟悉?不然,何以模仿的如此肖似!

72 萱草商号大当家(二)

    这一对主仆甫一出现,便是楚昭也是一惊,下意识的看向霁云:饶是他事先已然知道眼前的谢弥逊和李虎是别人冒充的,却仍不由怀疑,霁云是不是想错了,这人明显看着就是谢弥逊啊……

    霁云却是微微摇头,这个人,绝不是阿逊!无论一个人的容貌如何变化,眼睛却是最骗不了人的。这人的眼神,绝不是阿逊!阿逊对着外人时从来都是无情而冷漠的,何曾有过这么轻浮而傲慢的样子!

    那双如淬冰雪的眸子也只有在面对自己时,才会温暖如春。霁云相信,虽然自己现在变了模样,但阿逊,总会在第一时刻就认出自己来!

    “谢弥逊”来到阶前站定,冲着楚昭躬身道:

    “昭王爷,好久未见,却是风采依旧啊!谢弥逊有礼了。”

    说完,又冲谢简笑道:

    “舅父安好。”

    众人好不容易从“谢弥逊”容貌带来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再一次陷入呆滞状态——

    他们刚才一定是幻听了吧?怎么这萱草商号大当家看起来竟和昭王爷是熟人?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方才话里的意思是,谢简是他的舅舅,那岂不是意味着,这萱草商号的当家人其实是谢家人?

    转而同情的望向刘占,这老东西肯定不知道他们当家人有那么大来头,不然也不会猪油蒙了心,想出这么个笨法子!

    “谢弥逊,你真是萱草商号的大当家?”楚昭神情明显有些不好看。

    假谢弥逊很是自得的一笑:

    “闲来无事,让人弄个萱草商号玩玩。好在手下人能干,商号还算差强人意。”

    语气里竟是说不出的得意。说完,蓦然转向霁云,冷声道:

    “我方才听见,你自称,名叫李虎?还是我萱草商号的管事?”

    霁云一愣,这人的声音听着怎么这般耳熟,特别是那傲慢的,说起话来总不觉上挑的尾音……

    看霁云久久不答话,假谢弥逊转向楚昭,别有所指道:

    “王爷英明,这小杂种也不知受了何人指使,竟敢来冒充我萱草商号管事,实在是胆大包天,若不是我正巧赶到,我萱草商号蒙受损失事小,传出去怕对王爷的令名有碍可就麻烦了,还请王爷秉公而断!”

    “小杂种”一词传入霁云的耳朵里,令得霁云整个脑袋都是“轰”的一下,怪不得这个声音如此熟悉,自己终于知道这假扮阿逊的人是谁了——

    竟然是谢蘅!

    这世上霁云最在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爹爹,另一个,就是阿逊!只要是曾经伤害过他们的人,霁云便会牢牢的记在心里!

    而在一起的这几年里,阿逊第一次在霁云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便是谢蘅兄妹的到来,当时,谢蘅便是这般开口闭口的小杂种称呼阿逊!

    “什么人指使?”方修林冷哼一声,眼睛在楚昭身上溜了一圈,最终落在刘占的身上,“刘占这老东西定然知晓。王爷,大人,依在下看,应该这就让人把他们拉下去狠狠的打,任他是铁嘴钢牙,也必然会招个一干二净!”

    谢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以楚昭的心性,怎么会找这么一对儿活宝,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拆穿了!只是仓猝之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来人,把这两人拉下去——”

    楚昭顿时大惊失色,刚要阻拦,却在看到进来的衙差时,又停住——

    虽是面孔陌生,可几人袖口处却露出一角飞鹰标识。

    明显是霁云安排的,这小丫头,又要做什么?

    已经得手了吗?霁云终于平静下来,冲几位衙差微微点头,这才注目楚昭:

    “王爷,草民被带走前,想先问谢大人一个问题,可使得?”

    楚昭自然应允。

    霁云慢慢看向谢简,冷冷一笑:

    “敢问谢大人,您敢担保眼前这谢公子是您甥儿谢弥逊无疑?”

    谢简本不屑搭理霁云,哪知楚昭却板了脸道:

    “谢大人,既然是令甥儿,想必谢大人不会认错吧?”

    谢简虽是不高兴,却也只得勉强答道:

    “那是自然,逊儿自小是下官看着长大的,下官怎么会认错?”

    “是吗?”霁云平静的看着谢简,既然知道人已经救了出来,便再没有了后顾之忧,“谢大人也好,这位谢公子也罢,果然都是说谎的好手!”

    声音陡地提高:

    “阿逊十岁时便被逼离家出走,早已与你们谢家恩断义绝,安东时,阿逊更是让人奉上十万两白银,以此做为与你谢家了断之资,你们谢家分明已经收了银两,今日竟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自小看着阿逊长大’,实在无耻之极!”

    “你到底是谁?”谢简没想到对方竟对谢弥逊的过往了如指掌,“怎么敢对我谢府家事指手画脚?这般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哪知霁云却是理都未理,反而转头对着谢蘅冷笑一声:“至于这位谢公子,确然姓谢无疑,可惜却不是阿逊!我再说一遍,你明明就是乌鸦,以为换上我家阿逊一样的容貌就可以变成凤凰了吗?我家阿逊是凤凰,而你,无论变成何种模样,都永远改不了你是一只彻头彻尾的乌鸦的现实!”

    谢蘅一怔,这乌鸦凤凰的说法,还口口声声“我家阿逊”……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面色忽然苍白,当初在大名镇,可不正是有一个孩子也是这般嚣张的指着自己?再不会错了,竟然是自己当初见过的、那个杂种养的兔儿爷!

    “你,你——”谢蘅顿时就有些结巴,猛一甩袖子,“哪里来的无知狂徒,还不快赶出去!”

    “无知狂徒?”旁边的李虎哈哈大笑一声,讽刺的道,“臭乌鸦,原来是你!看来是忘记我当年的扫帚了!你不是说你是萱草商号大当家吗?那你瞧瞧,我是谁?”

    说着,在脸上一搓,一下显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他们两人怎么长的一模一样?”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却是那个孩子,突然就变成了和谢公子的小厮一模一样的容颜?

    “自然不是长的一模一样。”刘占也笑吟吟道,“不过是贼人冒充了李虎的样子罢了!”

    方修林最先回过神来,忙推了一把兀自惊得目瞪口呆的谢蘅:

    “大当家,这些贼人果然可恶,竟还敢倒打一耙——”

    “大当家?”李虎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臭乌鸦,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萱草商号的大当家到底是谁?”

    声音忽然拔高:

    “我们萱草商号的大当家并不是大少爷,而是,我们小少爷!”

    “什么小少爷?”其他人觉得有些不对,不自觉看向霁云,不会是这个孩子吧?

    霁云缓缓从怀里摸出一枚印信,刘占忙拿了张上好的宣纸过来,随着印章落下,“萱草”两个大字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刘占随即拿出怀里的来往文书,着实和文书上家主印信一模一样。

    “我说印信怎么找不到了,却原来,竟是在你这里!”谢蘅怎么甘心?愣了一下,大声道。

    即便已经探得萱草商号还有一个神秘的当家人,也已经意识到,看来就是眼前的这个孩子无疑。可谢蘅却怎么也不愿相信,整个萱草商号会是这孩子的!

    明明自己探访的清楚,常年奔波处理商号事务的确是谢弥逊那杂种无疑!

    自己可不信,这世上会有那般傻子,把自己辛苦得来的钱财全部拱手送给别人!即便这兔儿爷是他极欢喜的又如何,再喜欢也应该养着玩玩罢了呀!

    “我早说过,你就是只乌鸦罢了!”霁云一眼看透谢蘅的心思,“你这般龌龊,永远也不会理解天上的凤凰到底在意些什么!”

    功名也好,利禄也罢,阿逊从来都没放在眼里!

    从来没有这一刻,让霁云无比清醒的认识道,阿逊的心里最重的,从来就只有自己罢了!

    可是阿逊,你现在,却又在哪里?

    用力的擦了下眼睛,阿逊,虽然十一说他亲眼看见你跌落悬崖,可我不信你会舍得离开我!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霁云接过李虎递来的狼毫,手按宣纸,两个遒劲潇洒的大字顿时跃然纸上,非但同样是萱草二字,更是和印章上的字迹一般无二!

    也就是说,这大当家的印信竟然是这孩子亲笔!

    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气,傻傻的瞧着霁云,那岂不是说,大家眼中还是孩子的少年,才是真正的萱草商号大当家?

    也不知什么样的人家会生出这般妖孽的孩子……

    “咦?这笔字,怎么瞧着和容文翰大人的如此相似?”忽然有人道。

    容文翰?一旁的谢简差点儿没昏过去——难道他们都想错了,其实这萱草背后的依仗是容家?可谢弥逊那个野种又怎么会和容家人混到一处?

    “谢简,”楚昭冰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你不是说能担保这人便是你外甥谢弥逊吗?还是,其实是你伙同这几人,狙杀萱草商号众人在前,又图谋侵占商号财物在后?”

    “王爷——”谢简白着脸道,“下官不懂王爷何出此言?”

    “不懂?”霁云冷笑一声,回头对一旁侍立的衙差吩咐道,“把十一和阿牛,抬上来——”

    看着恭敬领命的衙差,谢简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了——怎么自己的手下,却是对这少年俯首听命?

    “他们不是郡衙的差人!你,到底是谁?”

    却在一转眼看到被抬进来的十一和阿牛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谢蘅和方修林自小养尊处优,哪见过这阵仗,吓得腿都要转筋了,刚要掉头跑,却被蜂拥而至的侍卫一下掀翻在地。

    “十一,阿牛——”霁云俯身瞧向浑身血迹斑斑的两人,红着眼睛道,“你们受苦了!放心,我一定会让那些胆敢伤了你们的人,血债血偿!”

    “少主——”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霁云回头一看,不由一愣,竟然是一个陌生男子——

    “大哥——”霁云警觉的忙要后退,那男子却已经出手如电,一把扼住霁云的喉咙,随即又跃出几个人,竟是上前挟了方修林和谢蘅就跑。

    “主子——”十一一声嘶吼,忙要上前救助,却被男子一脚踢飞了出去,抽出宝剑就放在霁云的喉咙上,厉声道,“快让开,我们离开了自然就会放他回来!不然,你们就等着给他收尸!”

73疯子和怪物

    上京。安家。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大夫正在认真给床上的年轻男子诊治。

    “是不是,有所好转?”安云烈紧张而焦灼。

    除夕夜时,孙儿忽然开口,虽然仍是始终没清醒,却让安云烈觉得有了些希望。

    忙又让人去容府中请了云游归来的李奇过府诊治。

    李奇收回手腕,陷入了沉思。

    安云烈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

    半晌,李奇终于开口:

    “小公子昏迷这许多日子,再度清醒的希望委实渺茫……”

    “啊?”安云烈身子一晃,颓然坐在椅子上,瞬间好像老了十岁,抖着手抓住李奇的胳膊,“你的意思是,就没有,一点希望了吗?”

    老天为何如此不公?先是独子陨去,还以为老天垂怜,才让自己意外寻得这个孙儿回家,却哪里料到,竟是为了让自己再次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吗?

    “主子,公子在外面,说是要来给您请安——”家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却是安铮之陨去后,家族送来的嗣子安钧之回府了。

    “让他下去歇息吧。”安云烈头也没回道。

    家丁应了一声就快速退了下去。

    “倒也不是毫无希望。”李奇沉吟片刻道。

    “怎么说?”安云烈神情顿时激动起来。

    “公爷可知道天霭谷?”李奇正色道。

    “天霭谷?”安云烈愣了一下,“你是说,天霭谷会有办法?”

    天霭谷在高耸入云的天霭山上,虽名为谷,却在崖顶之巅,听说原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数年前才开始行医济世,凭其医术之高绝,很快名扬整个大楚。

    “老夫自然知道。”安云烈点头,神情却更加黯然,“只是三年前,那天霭谷不知为何却突然关闭,谷中人也再度不知所踪——”

    三年前,不知谷中出了什么变故,一夕之间,天霭谷便从人们视线中消失,再没有显露踪迹。

    而现在,李奇却说,要求助天霭谷方可,难道是老天要绝了自己仅有的这点血脉吗?

    “公爷莫急,”李奇忙道,“老朽之所以提到那天霭谷,便是听说天霭谷重现人间了!”

    “当真?”安云烈大喜,红着眼睛道,“若真是如此,那我这苦命的孩儿,兴许就有救了——”

    李奇走出院落时,正看见一个头戴儒巾的年轻公子,看到李奇出来,忙上前拦住:

    “老大夫,不知屋里的病人——”

    李奇瞄了安钧之一眼,慢悠悠道:“公子想知道的话,不妨直接去问公爷——”

    说完,径直提着药箱慢腾腾离开了安府。

    安钧之秀雅的容貌顿时变得有些阴沉,愣了半天,狠狠跺了下脚,转身往自己的院落而去。

    “安家来求?”重重幔后面,一个冰冷的男子声音传来。

    “是。少主看——”

    男子沉吟了下:“转告安家人,诊金是,安云烈的一个承诺。同意的话,就接过来。”

    那人领命,快速离开。

    来人刚走,便又有一个跳脱的声音响起:

    “那这几个人——”

    被称作少主的男子转过头来,俊美的容颜上却全是冰冷的杀气。他的身边,突兀出现了一个神情佻达的中年男子。

    两人的脚下,还躺着三个昏迷不醒的人,两个仰躺着的,正是方修林和假谢弥逊——谢蘅,另外一个娇小的身形却是趴在地上,却正是霁云。

    “长得倒是一模一样。”中年男子似是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探出手来在谢蘅的脸上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手指微一用力,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便应声而落。

    “果然不是他。”男子冷笑一声,抬手扔掉手中的面具。自己早就觉得有古怪,当初在谷中时,明明那小子身手就是最好的,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人给捉住!而且那小子的冷僻的性子,自己可不认为他会喜欢凑这种热闹。

    “不是?”那少主蹙了下眉头,神情明显有些疑惑,“不是他,明明当初让他留下来替我守护……”

    垂下眼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竟然,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吗?难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

    瞥了眼躺在地上的方修林和谢蘅,疲惫的神情外更有着深深的厌恶:

    “带他们下去。”

    又特别指了下谢蘅:

    “问问他,为何要假扮别人。”

    “交给我就行。”中年男子明明是笑着,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这段时间,正手痒痒呢。”

    又俯身拎起仍是趴在地上的霁云:“对了,听他们的意思,这位好像是萱草商号的大当家——”

    嘴里喃喃道:“萱草商号那么多钱,不如让我也用些——”

    “杀了!”哪知话未说完,便被那少主给截住。

    自己现在身在大楚,必须要时时小心,这少年的身份明显不止一个商号大掌柜那么简单,为绝后患,自然是杀了干净。

    男子似是有些不舍,这到手的肥肉,就这么扔了吗?却也知道少主的意思自来从无更改,自己虽是长辈,却也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俯身提起霁云就往外面走,刚走了几步,一包物事,忽然从霁云的身上掉了下来。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忽然愣住了——

    竟然是包蜜饯。

    那少主也看到了地上的物事,同样一惊,弯腰拾起了地上的蜜饯。

    中年男子甩手丢开方修林,原样在少年脸上一揪,顿时露出了少年的本来面目:

    紧闭的双眼,微翘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嘟着的嘴巴——

    竟然是他?!

    霁云再睁开眼时,正对上姬二兴致勃勃的眼睛,不由吓了一跳:

    “姬先生——”

    恍惚间记起,好像那匪人劫持着自己上了山,然后在大哥他们面前抱着自己跳了下去……

    怎么睁开眼来,却看到了除夕夜邂逅的那位姬先生?

    “不行,我得离开——”霁云顾不得问为什么姬二会出现在这里,爬起来就要下床。

    亲眼看着自己掉下山崖,大哥他们怎么受得了?要是爹爹知道这个消息……

    霁云脸色越来越苍白,手哆嗦的几乎连鞋子都无法穿上。

    “哎哎哎,”被推到一边的姬二愣了一下,“小家伙,你这么急着是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找我爹——”霁云嘴里喃喃着,索性赤着脚就想往外跑,哪知刚站直身子,便觉头一阵眩晕。

    一旁的姬二忙扶住:

    “别动,别动——这冰天雪地的,亏得你命大,正好我们经过救了你,这都晕了三四天了,身上哪里有力气?”

    “是你们,救了我?”霁云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许是以为自己死了,那些匪人就离开了。

    “对呀。”姬二点头,“你当时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冻成了一坨,我们还以为是个冻僵的死人呢,没想到,你这小家伙还真是命大……”

    “姬先生——”霁云握住姬二的手臂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云,云开求姬先生一件事——”

    “送我离开好不好?”

    “送你离开?”姬二眼睛一下睁得溜圆,“喂,小家伙,你是不是说错话了?”

    “啊?”霁云一愣,不明白姬二什么意思,诚恳道,“姬先生,云开知道有些唐突,可真的是有要事在身,希望姬先生您把我送到亲人身边,只要见到爹爹,您要什么,我爹爹都会答应您——”

    却被姬二打断,翻了个白眼道:“阿开,我救了你,你不是应该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吗?”

    看霁云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顿时想起什么,挠挠头道:“啊,对了,你是男人,以身相许的话,我是不会要的,那就换个,‘如蒙不弃,愿为奴为仆,以报大恩’!”

    “你——”霁云真是哭笑不得,这之后,竟是无论霁云说什么,姬二都是一番胡搅蛮缠,霁云无法,头又晕的很,便也不再理姬二,任他喋喋不休,就只做没听见。

    好在霁云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又饱饱的吃了顿饭,霁云终于缓过劲来了。

    完全清醒过来,才发现竟然已经离开朔州有几百里了——不由奇怪,自己竟然昏了那么久吗?

    姬二待自己委实不错,不但没有一句重话,还侍奉着好吃的好喝的,只是一说起想要离开,就开始胡说八道。霁云头疼不已,忽然想起一件事,自己怎么忘了,姬二这群人,做主的好像是他那个冷冰冰的外甥吧?

    一抬头,正好瞧见窗外庭院里一个肃杀的影子正站在庭院中,那人手里还拿了管洞箫。冰冷的月华铺了那人一身,衬着檐角几点未化的积雪,更显得孤绝而凄凉。

    霁云摸索着披衣下床——

    衣物也是姬二给准备的,完全是按照他自己的喜好,里面是宝蓝色的锦袍,外面是一袭雪白的貂裘大衣,霁云穿了,愈发衬得面红齿白。

    出了房间,霁云径直往少年身边而去,走动时,故意加重脚步。

    少年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却是头都没回。

    霁云没办法,只得绕到少年前面,却在对上少年没有丝毫情绪的冰冷眸子时,呆了一下——这人,看着比自己现在这个年龄也大不了多少,怎么浑身上下却是没有一点儿少年人的朝气?

    “我叫容云开,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少年却是连眼珠都没动一下。

    霁云就有些尴尬,而且,这叫什么事儿?明明自己也是成年人了,可瞧着这么个半大孩子,怎么心里会有些发毛呢?

    好吧,孩子都是要哄的。

    眼睛落在少年腰间的洞箫上,故作喜悦道:

    “这是洞箫吗?我也会吹呢,而且,吹得还算可以,要不要我吹给你听?”

    少年仍是不做声。

    霁云头一下大了——上辈子没养过孩子,这会儿才知道,孩子怎么这么不好哄啊!

    竟是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死人样!

    “嗯,你不说话是不是就是默许了?”霁云只做不知,只管硬着头皮取了那管洞箫来,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当初孔玉茹就是凭高卓曼妙的洞箫之声吸引了容文翰的注意,离开容府时,孔玉茹带走的仅有的几件物事中便有一管洞箫。这洞箫,也是霁云上辈子最拿手的一件乐器。

    如果说一开始还是想着要讨好少年,渐渐的,霁云却也沉入了洞箫的意境中——

    清流画舫,才子佳人,花好月圆,父女情深,却奈何好景不长,月缺人离散,从此骨肉不团圆……

    本是欢快的箫声渐渐低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好了——”手里忽然一轻,洞箫被人拿走,紧接着又被塞了包物事在手里。

    霁云也一下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而手里,却是多了一包蜜饯。

    “只有无能懦弱的人才会流泪。”少年冷冷的瞧了一眼慌里慌张抹泪的霁云,转身就要走。

    “别走——”霁云忙揪住少年的衣袖,“我还有件事,想请公子帮忙。”

    “公子能不能告诉姬先生,让我离开——”

    少年挥手推开霁云:

    “穆羽。离开,死。”

    说着大踏步往自己房间而去。

    ——他叫穆羽,自己想要离开的话,除非死……好半天,霁云终于明白了少年的意思,却气的咬牙切齿——自己怎么这么衰,若说姬二是个缠人的疯子的话,那这个穆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啊!

74到底是谁

    现在这个时候,大哥他们定然急疯了吧?幸好爹爹尚在战场,不然,实在无法想象,得知这个消息,会给爹爹多大的打击!

    自己必须要想法子联络到楚昭!

    姬二回来时,已是深夜,隐隐约约瞧见院子里幽暗处孤孤单单站着的清冷身影,不由一呆,忙快步跑了过来,伸手挟住霁云就走:

    “这么冷的天,你这孩子就不能消停——”

    霁云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那条胳膊:

    “姬先生,放手——”

    “啊?”姬二愣了一下,忙提着衣领把人举高,嘴巴一下张大,“阿开?”

    转而瞪眼:

    “臭小子,什么不好学,偏要学羽儿那般死人样子!”

    “咳咳——”霁云抱着门柱,呛咳不已,合着姬先生这是把自己当成他那冷冰冰的外甥了?只是这做舅舅的,是不是对外甥也太狠了些?一个不注意,说不好就出人命了啊!

    看霁云被自己勒的脸色都发紫了,姬二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就说嘛,羽儿今次怎么这般听话,竟是吭都没吭就让我抱着送回房间……”

    “您说这是,抱?”姬二这是开玩笑吧?竟然把这种简直会把人给勒死的方式称为抱。

    “那是自然。”姬二翻了下白眼,“真是大惊小怪,羽儿小的时候,我可是一直都是这样抱他的!而且每次我这样抱着,羽儿都乖得不得了,很快就会睡着……”

    姬二声音别提多得意了。

    “你们,都是这样抱小孩?”霁云不敢置信,小孩那么娇嫩的物事,也可以这么养?

    “对呀。”姬二很是肯定的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我大哥和我抱的方法不一样,他更喜欢背孩子。”说着做了个抓住人脚脖子往背上甩的动作,“这招也蛮好使的。

    霁云却是听得几乎泪流满面——那个穆羽能活这么大,真是奇迹呀!蓦然想起上次农家小院时,姬二拖着伤了腿的穆羽大步如飞的模样,还以为姬二是故意折腾他的,原来那都是习惯啊!

    “啊呀,对了——”姬二忽然一拍脑袋,有些懊恼道,“我怎么忘了,这几天天气冷,羽儿的腿疾又犯了。”

    嘴里说着,拉着霁云就走,“你上次施针后,羽儿果然好得多了,那之后我也帮羽儿施过针,不知怎么,都没什么效果。正好你在,快去帮羽儿再施针吧。”

    霁云被拖得几乎跌倒,好不容易站稳脚,已是到了穆羽住的客房。

    穆羽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已经抽条的瘦弱身躯伸的笔直,两手交叠放在胸前。衬着那身月白色的袍子,霁云不由打了个冷战——怪不得姬二总说穆羽一副死人脸,这个模样的穆羽,不知道的话准以为床上躺的是一具尸体。

    姬二把霁云按倒在床前的座椅上,又找出上次霁云赠的金针递过来:

    “阿开你待会儿就歇在这里吧,我回去休息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早已经领教姬二就是一个决不能用常理推测的疯子,霁云默默接过针。

    只是施针时却发现,不知保持这种姿势多久了,穆羽的腿部肌肉已是僵硬的很。

    这样施针的话,不只效果不好,被施针者的痛苦也会增加数倍。

    忽然想起方才姬二说一直以来他施针的效果都不好,不会是每天就这样直接开扎吧?

    霁云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唤道:“公子,公子——”哪知穆羽却是闭着眼,丝毫不回应。

    霁云无法,只得先把金针放下,屈身扶起穆羽的腿,帮他把腿部肌肉舒展开来,好不容易,两条腿都不再是死尸般僵硬的了,霁云才长舒一口气,极快的把金针刺入。

    霁云只想着,赶紧施完针就走,完全没注意到,本是闭着眼睛的穆羽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瞧着晕黄的灯光下那紧抿着嘴唇的俊俏小脸,脸上神情渐渐柔和起来,便是嘴角也不觉慢慢上挑……

    第二日,霁云还在睡梦中,就被姬二震天价响一样的拍门声给惊醒,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就往门外跑,到了外面才发觉,除了仍坐在桌子前慢条斯理的用着早餐的穆羽,所有人都已经整装待发,顿时就有些惴惴。

    “阿开,你怎么这么慢。”姬二边往搭袋里放干粮边道,“快去用饭,马上就要上路。”

    霁云知道,这么冷的天,马上疾行的话不吃饱肚子自己肯定扛不住,忙坐到几案前,开始埋头苦吃。等到终于吃饱了,才抬起头来,旁边的穆羽也跟着慢悠悠放下筷子,起身往自己的马儿走去,霁云不由一愣:

    这人吃东西也忒慢了吧?好像自己方才用餐时,穆羽碗里也不过就剩了口粥罢了。这人果然是怪物,这么寒冷的天气,一口粥也能吃这般久,那粥怕是早凉的冰冰一样了吧。

    霁云的马儿也很快被人送过来,一看就是匹神骏异常的马儿,更难得的是还温顺的很,便是马背上还有准备好的装了干粮和水的搭袋。

    霁云感激的看了眼匆匆从房间里出来的姬二,扬声道:

    “姬先生,多谢。”

    “啊?”姬二眼神一暗,阿开的房间自己方才用心搜了,除了胡乱扔在地上的几张明显是练字的宣纸,倒也没有故意留下什么线索来。

    这小子,倒是有练字的兴趣,自己记得那日偶遇时,也见他无事就练字来着。

    霁云冲姬二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没想到这个疯子,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自己起来这么晚,若不是姬先生,怕是中午就要饿肚子了。

    一行人离开后,便有客栈的小二进房间打扫,发现其中一间房间内,地上散乱的扔着几张宣纸,随手团了,用簸箕扫了出去。

    一名书生正好经过,看到被随意扔在地上的纸张,不觉皱眉,俯身拾起抻平,只看了一眼便即呆住——

    怎么竟是被誉为大楚文坛领袖、书法千金难求的太傅亲笔?!

    忙又展开其余几张,笔迹竟是如出一辙!书生顿时大喜过望,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客栈!

    “好了,下马歇息吧。”日已过午,穆羽终于勒住马头。

    众人“迂”了一声勒住马头,纷纷翻身下马。霁云却是浑身早冻僵了,竟是直直的坐在马上,一动也动不了。

    “阿开,”姬二一眼瞧见,忙嚷嚷道,“别磨蹭了,快下来,吃了饭还要赶路,你若是慢了,我们可是不等的。”

    磨蹭?霁云心里憋闷不已,自己哪里是磨蹭,明明是手脚早就冻僵了用不上劲好不好!

    可也明白,姬二这么个连抱个小孩都差点把人给勒死的家伙,是绝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霁云咬了咬牙,努力的想要爬下来,却因为下半身冻得完全没了知觉,爬直接变成了滚,竟是朝着结满了冰凌的土地就砸了下去。

    闭了下眼睛,却没有预料中的剧痛传来,反而跌入了一个冷硬的怀抱。

    霁云愣了一下,仓皇间抬头去看,却正正和一双冰冷的眸子对个正着。竟然是,穆羽?!

    顿时吓了一跳,忙要后退,哪知双脚刚一踏到地上,一阵钻心的痛楚顿时传来,霁云哎哟一声,身子再次向前扑倒。手下意识的就搂住了穆羽的腰。

    穆羽本要伸手去扶,却在腰被霁云搂住的瞬间僵在那里,神情震惊而又迷茫——只有在梦里,才能重温的当年被霁云搂着的感觉,这会儿却无比真切的重现!

    霁云用力巴住自己的马,惊恐无比的瞧着慢慢垂下眼帘的穆羽,自己刚才那么唐突他,这么个喜怒无常的怪物,不会一掌把自己劈飞吧?

    穆羽果然伸出手来,却是越过霁云,拿下了搭袋,从里面摸出干粮递给霁云,这才转身回到自己马旁边,低头吃东西。

    姬二一直饶有兴趣的瞧着两人,这会儿看穆羽走了,就颠颠跑过来,举起手里馒头道:

    “好阿开,你的干粮闻着味儿道不错嘛,不然,咱俩换换?”

    “换什么换?”霁云有些莫名其妙,“都是姬先生准备的还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准备的?”姬二愣了一下,“开什么玩笑,我自己的都是胡乱对付的,哪有时间管你?”

    忽然觉得不对:

    “阿开的干粮是别人准备的吗?”

    四处看了下,眼睛忽然落在穆羽的手上,忙跑过去看了下,脸顿时黑了:

    一样的大饼,一样的牛肉香,说不是同一个人准备的,谁信?!

    神情顿时哀怨无比:“羽儿你,好狠的心——”

    霁云则是完全风中凌乱了——自己的干粮,是穆羽那个动不动就说杀了自己的怪物准备的?

    倒是穆羽,却是正眼都没有瞧两人,仍是淡定的一口口啃着自己的大饼……

    中午时还能勉强爬下来,晚间到客栈时,霁云脸色已是白的和纸相仿,两条腿更是早就没了知觉——

    竟是腿疾又犯了。

    被小二架着送到房间里时,霁云一下瘫在了哪里——以往有阿逊时时小心调养,这两年来,霁云的腿已经再没有痛过,此时却是痛的和针扎一般。过于痛楚,竟让霁云连穆羽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有发现。

    “怎么了?”穆羽声音仍是没有什么起伏,冷冷的,却是让霁云一下清醒过来。

    “无,无妨——”霁云强撑着坐起身子,勉强笑道,“只是腿疾,又犯了,等稍好些,阿开再去为公子施针。”

    哪知穆羽却并没有离开,反而拉了张椅子在床前坐下:

    “腿疾?怎么得的?很严重吗?”

    “小时候冻伤过,”霁云摇了摇头,“等施针后,应该就会好些。对了,公子能不能帮我寻些笔墨纸张来?”

    “笔墨纸张?”穆羽有些不解。

    “嗯。”霁云点头,手用力顶攥紧被角,显然是疼痛已极,“幼时,爹,告诉我,想忘记一件事,就专心做另一件事,先时,我,也不信,可那次伤到腿时,我就不停的写字,然后发现,写着写着,好像,腿痛,真的减轻了呢……哎哟——”

    霁云猛地睁开眼来,却是双腿忽然被穆羽抬起,那修长的双手正极为灵活的在自己双腿上按摩着,分明是自己昨天帮他施针时的推拿手法。

    “你,也会?”

    穆羽眼睛都没抬:

    “昨日看你用过。”

    这人昨日不是睡着了?而且就只一次,怎么这般娴熟?竟是瞧着比自己还要灵活。

    还没反应过来,穆羽已经同样极快又准的把金针刺入穴道之中!

    霁云再一次傻眼——这穆羽果然是怪物,还是,聪明到逆天的怪物!

    同一时间,客栈里来了另一帮不速之客。

    那群人均是神情冷肃气势不凡,却是丢下一辆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车子就迅速转身离开。

    穆羽走出房间时,正碰见匆匆寻来的姬二:

    “安家已经把人送到。”

    穆羽点头:“马上送到灵老那里。”

75竟然是他

    被推拿一番又施了针,痛楚终于减轻多了。霁云强撑着倒了杯热水,刚想睡下,外面却有人敲门,回头看去,却是小二正捧了笔墨纸砚送来。

    霁云吩咐放到桌上,便拄着拐杖慢慢挪了过去,虽是几步路,却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慢慢坐到桌前,看到桌上的纸张,不由一惊:竟全是上好的潮州宣纸,便是那墨也是湖州香墨。

    霁云眉头微微蹙了下——这样的好东西,如此简陋的客栈里怎么会有?忙回头问一旁静候吩咐的小二:

    “这全是你们店里的?”

    “客官说笑了。”小二忙摇头,神情羡慕,“我们店里可没有这么好的笔墨,这都是方才那位公子亲自去买的。”

    “公子?”霁云一愣。

    “是啊。”小二点头,“就是那位长得很好看的公子啊。”

    那人不但长得好看,出手还大方,瞧瞧这些笔墨纸张,怕不得破费上百两银子!

    这样啊?霁云越发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往外瞧去,意外发现穆羽的房间虽是熄了灯,房门却还是开着的。

    这么冷的天,穆羽的腿可也是受不得寒的。

    “那公子的房门怎么还开着?”

    “啊?”小二回头瞧了一眼,就笑了,“小的方才本是要帮公子关上的,公子说不用,说是有人会过去施针。”

    “施针?”霁云一愣,说的是自己吗?不由头疼,穆羽明明手法也很精妙啊,怎么还等着自己去施针。

    不过今天才发现,穆羽这人虽是性子孤僻了些,心肠却委实不坏。

    算了,看在这些笔墨还有早晨干粮的份上,自己就去瞧瞧吧。

    拄着拐杖慢腾腾的出了屋,一步一步挪进穆羽的房间。几案旁并没有人,这是在床上躺着呢?

    霁云只得又往里挪,果然看到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情形——穆羽仍是双手交叠放在胸上,直挺挺的僵尸一般躺在床上,床前面,一张椅子已经摆好。

    有了昨天的经验,霁云知道这人虽是闭着眼睛,却是并没有睡,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

    “喂,穆羽,为什么不自己施针呢,明明你早已经会了的?”

    穆羽睁开眼来,很是不解的瞧着霁云:

    “不是你说,要来帮我——”

    “我那是以为你不会啊!”霁云哭笑不得,算了,自己既然来了,就帮他施针吧。

    伸手就去抬穆羽的腿,腿部肌肉又是僵硬的不得了,霁云就有些疑惑: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躺着?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不舒服?”穆羽认真的想了下,半晌摇头,“一开始会有些麻,时间长了,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哪还是不舒服呀!”霁云愈发不懂,边抬起穆羽的腿认真推拿边道,“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躺着呢?睡觉就是要休息的,自然怎么舒服怎么躺了。瞧瞧你的腿,都僵硬成这个样子了,可见定然很难过的啊。”

    “不会。”穆羽摇头,神情很是平静。幼年时,自己一直便被要求这样躺着的,直到舅舅赶来……

    “不会?”霁云简直要气乐了,腿都成这个样子了,还说不会!看看穆羽无辜的表情又觉得不对,“不是吧,你是说,你就会这样躺?”

    穆羽垂下眼睛不再说话。霁云身子一抖,差点儿把手里的金针给扔了——怎么可能?竟让自己给猜对了!舅舅变态也就算了,竟是连爹娘都那般不可理喻吗?哪有那样教孩子的?

    心里不由再一次感叹,这孩子,生命力果然强大!

    好不容易施完针,穆羽身体便乖乖的躺回床上,又恢复了直挺挺的挺尸状态,合上眼帘,一副要睡的样子。

    霁云愈发哭笑不得,这时候的穆羽和白天那个冷酷的冰山一样的穆羽差别也太大了吧?忙推推他,示意穆羽下床。

    穆羽有些困惑,却仍是从床上下来。

    霁云便踢掉鞋子,自己爬上床,先是侧躺着,然后又翻了个身,接着又把枕头抱在怀里……

    各种能想到的姿势做了个遍,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看到没?怎样都好,一定要自己舒服。腿不许再麻了,不然每次施针时都要这样推拿,也很累啊!”

    爬下床对穆羽道:

    “不然,你试试。”

    穆羽迟疑了下,终于踢了鞋上床,学着霁云微微侧了□,只是动作委实僵硬的很。

    霁云叹口气,把那总不自觉交叠的手分开,一只胳膊横在枕头上,另一只胳膊拉过来放到胸前,又从后面推穆羽的后背,直到觉得那姿势终于顺眼些了才罢手:

    “舒服些没?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临走时又哄孩子般道:

    “记着腿不许麻,不舒服了就换个姿势,你那么聪明,定然很快就会的。”

    这才拄着拐杖蹒跚着离开。

    穆羽专注的瞧着霁云的背影,无意识的伸开双手,做了个抱的动作,然后才满意的闭上眼睛。

    第二天,霁云还是在姬二震天响一样的拍门声中醒过来的,忙爬起来,慌里慌张的收拾好桌上的笔墨,跑到门边时,却差一点儿撞在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那里的穆羽身上。

    霁云猝不及防,手里的东西一下散了一地,忙蹲□子去捡。

    穆羽不经意的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厚厚的一叠宣纸,竟然用完了,下意识的就去瞧霁云的腿——昨天阿开说,腿痛了就练字,竟然写了这么多吗?也就说,阿开的腿,痛了好久……

    伸手握住正艰难弯腰的霁云:

    “不要也罢。”

    “怎么能不要?”霁云却是拍开了穆羽的手,路上有机会的话,自己还想写几张呢。

    看穆羽一直盯着自己,忙讨好的笑笑:“好歹也算你送我的,这样扔了多可惜——”

    “你坐着。”穆羽手一用力,就把霁云带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自己则跑回去把东西收拾好,这才回转递到霁云手上:

    “给你。”

    声音仍是淡淡的没有一点儿起伏,眼睛却却再不是那死气沉沉的黯然,好像有一种不一样的东西复活了……

    “羽儿,可以出发了吗?”姬二收拾好行囊跑过来道。

    霁云愣了一下,知道又要出发了,只得抱起包袱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刚走到门外,身子忽然一轻,却是被穆羽抱着,放在了他的马上。

    “啊呀——”霁云吓了一跳,穆羽骑得马明显是马匹中最好的一匹,可那性子也是烈得很,忙摆手:

    “这匹马我可是驾驭不了,还是穆羽你自己骑吧——”

    话未说完,穆羽却也同样飞身上马,跨坐在霁云身后:

    “咱们俩一匹,抓紧斗篷——”

    竟是拿了一袭厚厚的斗篷,严严实实的把霁云裹在了里面,然后一声呼喝,就疾奔而去。

    霁云猝不及防,身子狠狠的朝后撞去,脑袋正顶上穆羽单薄的胸膛——这骨头也太硬了吧,真是硌得慌!

    从斗篷里探出头来,仰头对着上方的穆羽道:

    “穆羽,你多大了?”

    朔风呼啸,吹得穆羽一头黑发都飞了起来,却衬得那桀骜不驯的面容愈发俊美:

    “十二。”

    才十二了,怎么比自己高这么多?

    看霁云瞧着自己发愣,穆羽的脸突然有些红:

    “天冷,别把头露出来。”

    一阵冷风灌了过来,霁云一哆嗦,忙裹紧了斗篷,很是严肃的建议道:

    “穆羽,记得多吃些饭,你太瘦了。”

    穆羽没说话,嘴角却是再一次微微挑起。

    后面的人愣了半晌,才发现穆羽已经跑远了,忙呼喝着跟了上去。姬二则是愣了半天,最后才苦恼不已的爬上马:

    “羽儿这小子,不会是喜欢上男人了吧?”

    要是大哥知道,受罚的可不仅仅是羽儿啊!

    这小子,就是不让人省心,先是对这个丑女挖肝掏肺,现在又对着个小男孩献起了殷勤!

    不行,自己得找时间警告阿开,自己救了他,他顶多为奴为仆就够了,可是决不准以身相许!

    也不知赶了多久的路,霁云正倚着穆羽有些昏昏欲睡,忽听穆羽道:

    “到了——下来吧。”

    “到了?”霁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忙从斗篷里探出头来,脸色顿时煞白:

    一群人正快步迎出府门,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正推着个轮椅满面笑容的迎了过来。

    霁云身子一晃,方修林,怎么会在这里?

    下意识的抬头,“翼城方府”几个字正正映入眼帘。

    还有那被簇拥着的轮椅上的女子——霁云眼睛倏地睁大,高挽的凤髻,华丽的衣衫,满身的珠光宝气,分明是出身高贵的贵妇,只是那脸上几乎覆盖了半边脸的青紫胎记,又是怎么回事?

    “小公子是我阿弟的朋友吗?”女子抬起头来,正对着霁云,完好无损的左半边脸一下显露在霁云眼前,“我是羽儿的姐姐,容霁云——”

    容霁云?这女人竟然说她是容霁云?!

    “你,撒谎——”霁云上前一步,一把扼住女子的脖颈,就是化成灰,自己也认得,这人,分明是李玉文!上辈子,就是这个女人和方修林一起设计了那样一个毒辣的计策,让自己背上不贞的名声,让爹爹跟着受尽屈辱!而现在,她竟然告诉自己,她叫容霁云?!

    “快放手——”身子忽然一轻,却是被穆羽一下甩了出去,“阿开,你怎么敢对我阿姐出手?”

    霁云还没反应过来,就“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两腿重重的磕在地面上,疼的霁云狠狠的咬住了嘴唇。

    脑海中更是电光火石一般——

    阿姐?穆羽说,李玉文是他阿姐?!

    霁云抬头,看向穆羽的表情由困惑而渐渐冰冷:也就是说,穆羽,就是李玉文上辈子的那个弟弟?那个,杀死了爹爹所有的侍卫,逼得自己和爹爹走投无路,连沿街乞讨都被恶狗撕咬的恶人?

    眼睛又慢慢转向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小心呵护李玉文的方修林,朔州时,那些歹人就是为了救方修林和谢蘅,才劫持了自己!

    而现在,方修林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而那个自称救了自己的穆羽则是李玉文的弟弟……

    怪不得,他们无论如何不肯放自己离开!霁云身子一晃,仰面朝天就倒了下去。

    “阿开——”穆羽冰冷的面具顿时撕开了一道裂缝,快步上前抱起霁云,“快去后院,找灵老——”

76报应不爽

    “娘子,你怎么样?”方修林忙俯□来,担忧的瞧着脸色苍白的李玉文。

    “那个人,是谁?”李玉文怔怔的瞧着穆羽匆匆而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嫉恨。

    那个少年是谁?怎么穆羽会对他这般重视?明明平常,除了对着自己时,即便是他那个舅舅,穆羽都是冷冰冰的!

    “我也不认识。”方修林神情里明显有些讨好,“外面风大,你身子骨弱,受不得风寒,我先推你回房。”

    不怪方修林如此,实在是他心里明白,方府一府的荣辱,目前全系在李玉文身上——凭容文翰现在的如日中天,只要有李玉文这个假容霁云在,太子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了自己平安!

    更不要说李玉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个强大到可怕的弟弟!

    而且那穆羽看着,可不止是身手厉害,更要命的是他身上那种气势!这段时间多和达官贵人打交道,方修林身上自然不是和原来一般,全是铜臭味儿,还是很能分辨出富与贵的不同的!

    自己这条小命,就是全赖这突然冒出来的小舅子,才得以平安的!

    “你说那男孩说你撒谎?”方才霁云靠近李玉文时,声音并不高,方修林的注意力又全在穆羽身上,根本就没听清霁云说了些什么。

    “是。”李玉文点头,边思索边道,“我总觉得那少年好像知道些什么。”

    “怎么可能!”方修林想了半晌,却还是理不出什么头绪来,又把从前的事细细思量一番,仍是摇头,“当年的事情,不可能还有其他人知道。娘子你想多了。”

    又亲自去外面端了盆热水进来:

    “来,为夫的帮你洗脚——”

    李玉文脸一红,伸手就抱住了方修林,哽咽着道:

    “相公,这辈子有你这么对我,我便是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方修林轻轻抚摸着李玉文的头,却抬眼百无聊赖的瞧着上面的房梁——待会儿是去芳儿房间呢,还是去看月儿那小**……

    自然在这之前,还要好好哄着自己这个表妹,家里很多事还要靠她,还有那个穆羽的身份……

    “娘子,你可问过,弟弟他是哪里人?”方修林边帮李玉文揉脚边道。

    “我也问过。”李玉文皱眉,“可却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之所以会这样,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心虚。听那穆羽的意思,他根本就是冲着容霁云来的!可自己哪里是容霁云,自己分明是李玉文啊!

    方修林一回来李玉文就已经向他转告了此事,方修林也明白李玉文的难处,便拍了拍李玉文的腿:

    “其他的事,就不要操心了,对了,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听方修林问起自己的腿,李玉文神情明显有些激动:“左腿,有些知觉了——”

    再没想到,穆羽手下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医者!

    “真是太好了!”方修林抱住偎依过来的李玉文,“这些年,每每想到你的腿,我心里都是难过不已,要是当年,我能早些找到你,也不至于让你受这么多苦楚!希望老天垂怜,你能再站起来!”

    当年大雪封山,知道容霁云的真实身份及方家的计划后,李玉文又恨又怕,就拼命的在山中寻找,谁知不幸跌落雪洞,等众人发现救出时,双腿却和那个容霁云一样,已经冻残了的!

    这也是李玉文对方修林死心塌地的一个重要原因,虽是变了姓名还毁了脸,但表兄待自己却更加情深意重。

    “对了,那个少年,我还是不放心。”李玉文想了想道,“相公你还是多加留意。”

    总觉得那个少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穆羽抱着霁云直奔后院而去。

    守卫刚想去拦,却发现进来的是自己主子,忙跪倒见礼,从院门到房间,竟是跪倒了一大片。

    穆羽却是脚都没停,直接冲进了房间。

    房间内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低着头凝神捣药,听到响动回头看去,不由一惊,忙站起身来:

    “少主——”

    “灵老,快过来看看阿开——”穆羽把怀里的少年举高,神情竟是从未有过的惶恐!

    “放到榻上来。”灵老忙道。看少主如此紧张,莫不是那少年已有生命之危?

    灵老话音未落,穆羽就已经快步上前,小心的把霁云放到榻上。

    灵老惊了一下,嘴角抽了抽,却没敢说什么,忙上前去查看霁云的脉象,脸上神情瞬间缓和——少主这么惊慌的样子,自己还以为是什么不治之症呢!哪里想到,不过是惊怒过度以致昏厥。

    随手在霁云人中穴上轻轻一点:

    “少主莫慌,无事。”

    这边收回手指,那边霁云果然睁开了双眼。

    穆羽伸手就想去扶霁云,却在对上霁云冷冰冰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后,很是狼狈的僵在了哪里:

    “阿开——”

    “你,去死——”霁云闭了闭眼睛,艰难地翻了个身,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头都遮的严严实实。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咕咚”一声响,灵老惊恐的声音随之传来:

    “少主——”

    等房间里终于完全平静下来,霁云才缓缓睁开眼睛,神情惨然,竟然,又回到了这里吗?

    透过窗棂,隐约还能看见东北边角落里自己住了两年之久的柴屋……

    那之后自己悲惨而又短暂的一生,在此刻竟是如此清晰。

    亏自己还以为穆羽是个心肠不错的孩子,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歹毒!或许上一世,那种种阴谋,穆羽也是参与了的!上一世他们糊弄的自己去害爹爹,这一世,自己离开了,所以,他们就弄了一个李玉文来代替自己吗?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胎记不过是娘亲为了怕爹爹找到故意贴上去的!更不知道,自己不但活的好好的,还又回到了方府!

    这样想来,倒还要感谢穆羽,没有他,自己怕是永远不会知道,方家其实蓄谋已久要害爹爹!

    眼前忽然闪过李玉文现在丑陋的模样,不由冷笑,自己最清楚,方修林是个什么东西!上一辈子,自己容貌也不算差,可即便已经知道自己是容家嫡女,方修林还是在养了李玉文做外室。

    而现在的李玉文不但容貌寝陋,更兼身份也是冒充的,自己可不信,方修林会耐得了寂寞!

    所谓报应不爽,说的就是这般吧!

    李玉文为了假扮自己竟然下了这般本钱,不但自残双腿,还毁了容貌,既然如此,自己不把她上一世加诸自己身上的痛苦再好好回报她一番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现在回想起前世,让霁云内心最痛苦的早已不是自己以为情深意重的丈夫方修林的背叛,而是那两个狗男女故意让自己背上不贞名节后,爹爹瞬间苍老的容颜……

    “叩叩叩——”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霁云定了定神,终于道:

    “进来——”

    房间打开,却是满脸泪痕的李玉文,不过推着她轮椅的并不是方修林,而是一个身材颇为丰腴的美人儿。两人身后还有丫鬟相随。

    霁云便有些奇怪,这女子的样子看起来并非奴仆,可自己却又从来没见过……

    正自寻思,李玉文却已然开口:

    “这位小兄弟——”

    一句话未完,李玉文再度潸然泪下,瞧着霁云,神情哀戚,“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妾身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惹得小兄弟这般生气?只是,你同我阿弟交好,应该也知道我阿弟的性情,他心里,待你和别人定然不同,方才你昏倒,我阿弟就难过的不得了……妾身自幼孤苦,侥天之幸,才得了这么个兄弟,实不愿见他有半分不如意,小兄弟心里有什么气尽可朝我使,切莫要和我阿弟生分了!”

    “你——”霁云的表情似是很受惊吓,半晌才躲躲闪闪道,“倒也,不是……”

    这少年果然心思单纯。

    李玉文顿了顿:

    “不知小兄弟甫见面时说我撒谎却是为何?”

    “那个——”霁云涨红了脸,半晌似是被逼无奈,终于讷讷道,“穆羽长那么漂亮,你的样子,好丑——”

    又抬手一指轮椅后面的女子:

    “倒是这位姐姐长得好漂亮,我瞧着,她倒像穆羽的姐姐——”

    李玉文几乎气昏过去——从脸上多出了这么一块儿恶心的东西后,李玉文就再没照过镜子,更不允许有人在自己面前谈论有关长相的问题。现在,这个臭小子竟然当面说自己,丑?!

    门外传来一声闷笑,霁云抬头,却是穆羽正带着姬二站在那里。

    姬二先是狠狠瞪了霁云一下,然后又冲霁云眨眨眼——这个臭小子,还真是狠心,枉羽儿对他那般好,竟是一点儿都不领情!不过说的话倒是很对自己胃口,这个容霁云,真的是,好丑!

    穆羽瞧着霁云,则是脸色铁青,眼中不知是失望还是厌憎。

    半晌上前,接过李玉文的轮椅,温声道:

    “阿姐莫气,不要和那些无谓的人一般见识,灵老说待会儿会给你疗腿,我先推你回去歇息。”

    又对旁边的灵老道:

    “你不是说还缺个帮忙的僮儿吗?就是他了。”

    见众人要走,旁边的丰腴美人儿忙拿起手边的披风,帮李玉文把腿盖上,直起身来刚要跟着走,却被李玉文叫住:

    “婆婆这几天染了风寒,我身子骨又不好,那些丫头都是笨手笨脚的,还是麻烦云姨娘亲自去煎了,等药好了咱们一道给婆婆送去。”

    又想到方才霁云说的话,竟是愈发觉得丰腴女子不顺眼至极。自己容貌成了这般模样,云锦芳又这般美貌……

    这是把受的气出在自己身上了?还是夫君方才暗示自己早点儿回房被这丑妇发现了?那女子愣了一下,虽是不甘心,还是躬身应了一声是。

    霁云却是丝毫没把穆羽的冷淡放在心上,却在听到“云姨娘”这几个字眼时,心里一动,也就是说,这女子就是四哥傅青川当初订下的云家女了?

    自己记得不错的话,这房贵妾却是年前才抬过来的?

    也不知李玉文住过的那座宅院里现在养的又是哪个?

    还在发呆,灵老却已经过来,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霁云:

    “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

    方才这小子明显是故意惹少主生气的吧?可怜的少主,还是第一次这般待一个外人好!

    “跟我去药庐。”

    霁云倒也不在意灵老的态度,静静的跟着灵老往门外而去。

    所谓药庐,却是一所里外隔开的很大的房间罢了。

    霁云记得,这里原是方府中盛放器物的所在。这会儿却是充满了浓郁的药香。外面的炉子上有药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隔着纱幔,隐约还能瞧见里面的床上,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形物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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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掌上明珠介绍:
容霁云一直以为自己天生薄命:生而为父厌弃,长而随母颠沛流离,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好在老天还给她留了一条活路,赐给了她英俊而又痴情的夫君,即便她无法生育,依旧是不离不弃。却不料狠心父亲本是爱女逾命,如意郎君才是禽兽心肠,而所谓孤女的自己,却是出身高贵的世重生之掌上明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掌上明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掌上明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