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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阅读

作者:月半弯     重生之掌上明珠txt下载     重生之掌上明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2惩治芸娘

    “咱们容府虽也是公侯之家,可再厚的家底,也禁不起这么多不想干的人胡吃海喝啊。”王芸娘坐在正中间,下首站了一地的仆妇丫鬟。这般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感觉委实很好,王芸娘真是觉得飘飘然。

    众人皆不言语,却是全拿眼睛瞧着正中间满脸惶恐低头站着的中年妇人。知道表小姐这是在借题发挥,只是李奇那么高的医术,怎么就偏在溪娘小姐身上出了岔子呢?听说这会儿,小命都快保不住了,也怨不得人家的亲妹子要发作!

    中年妇人一脸惊慌,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抿着嘴唇一脸不忿的女孩子,正是李蕤和母亲苗氏。

    “吃容府的,喝容府的,再瞧瞧这穿戴,哎哟哟,不知道的,还只当是那家的贵夫人呢!”王芸娘瞧着下首的母女俩,看两人都是低着头不说话,只当对方心里肯定怕的要死,脸上嘲讽的意味顿时更浓。

    “你——”李蕤再也忍不住,明明自家吃穿用度,全是爹爹和哥哥医治病人所得,怎么这女人却是如此诬蔑?

    刚要上前评理,却被苗氏死死拽住——丈夫被人带走,搞不好会吃人命官司,现在还没见着小姐,也不知会怎么样……苗氏一心的恓惶,更是知道,这会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什么你——”芸娘大怒,“真是没家教的东西。姑母既然把府里的事务交到了我手里,我自然要替姑母和表哥打理好整个容府。我这人眼里自来是揉不得沙子的,容府可是绝不养废人。我可不是和姐姐一般,好性子让你们都给拿着!今儿个起,你们母女就去浣衣处吧。今天先说这些,我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对了。”刚要起身离开,却又站住脚,冷笑一声,“后院种了乱七八糟东西的那块儿地也腾出来吧,我另有他用。你们俩现在就去,把那上面的东西全都给拔了!”

    又冲杏儿道:

    “你跟着她们一块儿去,务必保证那块地上一棵草都不能留!”

    “好嘞,小姐。”杏儿也是扬眉吐气的模样,耀武扬威的就跟了上去。

    杏儿“押解”着两人行至半途,迎面就碰见匆匆而来的霁云和李昉二人。

    “哥——”李蕤的眼圈一下红了,看着霁云要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

    “无妨。”霁云安抚性的拍了拍李蕤的肩,又冲苗氏点头,“伯母和蕤儿只管回去,李伯伯无事。”

    听霁云如此说,苗氏的心一下放进了肚子里,李昉也温言相劝了几句,母女两人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赖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杏儿早一脸的不耐烦,恶声恶气道。

    “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霁云脸色一沉。

    “小姐——”李蕤跑到霁云那里,伏在霁云耳朵边小声道,“那个坏女人非逼着我们去把那些药草全给拔了。”

    “不必理她。”霁云声音并不高,却也足够杏儿听得清楚,“你们只管回院里呆着。至于药田那里,林大哥已经派人守起来了,我看哪一个能摘掉一片叶子!”

    “你——”杏儿大怒,没想到这小子还敢这么嚣张,竟是当着自己的面就敢这样说,猛一跺脚,转身又拐了回去,“小姐——”

    芸娘没想到杏儿这么快就回转,不由大为奇怪:“那对母女不是交给你处置了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小姐——”杏儿委屈的不得了,“还好奴婢跑得快,那个对小姐动手的小子来了!”

    芸娘愣了片刻,顿时大怒,果然胆大包天,竟还敢来自己面前晃悠!

    当即就命人把那二人打将出去。

    哪知家丁很快却又回转,脸色也有些奇怪。

    “可打出去了?”芸娘神清气爽。

    “启禀三小姐得知,那李昉带着药童去了赶去了二小姐的房间——”

    王芸娘终于明白下人脸色有些古怪的原因了——明明容府中现在自己才是主事的,那两人竟然不经自己允许就要直接去帮二姐瞧病,那不是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吗?

    本想借着李奇差点儿治死姐姐这件事发作李家,一是用以立威,第二嘛,自然是要出了胸中这口恶气。

    自己正愁找不到那小子呢,没想到,他竟自己送上门了!

    王芸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寒着脸命令那下人速去点些精壮的家丁,然后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朝溪娘的房间而来。

    溪娘的房间中此时却是一片慌乱。大夫也是请了很多,竟然无一人瞧得出是何种病情,甚至有人说是不是时疫啊。此话一出,吓得众人都出了一身的冷汗。再加上李奇被带走投入大牢一事,更是让这些人心里惶惑不已——

    李奇那是谁呀,便是太医院,怕也没有比他医术更高明的了!而且李奇自来又很得容府家主容文翰器重,却也是说扔到大牢里就扔到大牢里了。他们自问,医术比起李奇来实在大大不如,李奇尚且如此下场,那他们……

    奈何容府老夫人亲自坐镇,只是一叠声的催促他们快帮小姐诊治。众人心里打鼓,也只能一个接一个帮溪娘把脉,这都个把时辰了,眼看着表小姐气息越来越微弱,却仍是没弄出个所以然来。

    正自戒惧不安,门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烦请通禀,李奇之子李昉特来帮表小姐诊病。”

    李奇的儿子?大家愣了一下,旋即一喜。一面暗暗赞赏李家义气,竟是当爹的被扔进监狱,当儿子的还上赶着来趟这浑水,一方面又暗暗庆幸,好歹自己等人终于逃过一劫,纷纷起身告辞。

    王芸娘到时,正瞧见那些大夫离去的身影,忙快步进了房间,正瞧见房间里的李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喝骂,转头却瞧见一旁安坐的老夫人,只得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边命人拦住李昉,边急急跑过去晃着老夫人胳膊道:

    “姑母,便是这混账东西的爹把我姐姐害成了那般模样!姑母莫要被这无耻之徒蒙骗,还是快让人把他们打出去为好!”

    “什么无耻之徒?表小姐这般慌张,莫不是心里有鬼?”霁云冷笑一声道。

    “心里有鬼?”王芸娘一下被说中了心思,顿时大怒,转身瞧着霁云阴阴一笑,“好个牙尖嘴利的东西!张达家的,李宝家的,把这小子拖下去掌嘴!”

    霁云冷冷瞥了王芸娘一眼,神情不屑至极:“表小姐,你也不过是容府的表小姐罢了!有老夫人在,哪里轮得到你做主!”

    说完,避开恼羞成怒的王芸娘,径直走到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安好,阿开有礼了。”

    老夫人回头,正好看清面前少年的模样,两眼顿时一亮,身子倏地前倾,差点儿摔倒。

    霁云忙上前扶住,却被老太太一把抓住双手:

    “好孩子,你可回来了,都要想死我了。”

    那两个强壮仆妇,本已来至霁云身后,忽听老夫人如此说,都吓了一跳,忙顿住脚步,却是不敢上前。

    王芸娘也被老夫人的反应惊到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忙上前一步急急道:

    “姑母,姐姐现在昏迷不醒,就是他和李家人害的!您莫要被他骗了——”

    哪知话音未落,老夫人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很是不悦的对王芸娘道:

    “怎么说话这般无礼?他也是你可以说的吗?这整个容府都是他的,在这府里,自然是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你这丫头不知好好服侍主子,反而还说出这般犯上作乱大不敬的话来,真是该打!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

    此言一出,便是霁云也有些被吓着了,不是说老夫人脑子一时清楚一时糊涂吗?怎么这会儿这么精明,竟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正在思量着怎么开口,老夫人却又温和的一笑,温言道:

    “翰儿,莫怕,那些凶神恶煞,有娘替你挡着!”

    霁云这才明白,自己这个祖母怕是把自己当成了小时候的爹爹。

    只是这般维护爱怜的语气——怪不得,爹爹会对祖母的娘家如此厚爱,放心的任那表小姐打理内务。

    王芸娘却明显快被气晕了,明明自己才是姑母正儿八经的侄女儿,姑母倒好,拉着那小厮的手竟是问长问短,还让人把自己给轰出去!

    “姑母——”

    老夫人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笑眯眯的瞧着霁云,那般亲热的神情,真是让人暖洋洋的!

    李昉得了霁云暗示,继续低头帮溪娘诊脉。

    眼看那两个仆妇竟是作势朝自己走来,王芸娘脸涨的通红,自然不愿再留下来自取其辱,一跺脚,就出了屋门。

    只是这口气,自己怎么也咽不下去。

    “杏儿,你去找我哥,让他再去找那吴桓,告诉他,容府有贱仆犯上作乱,让他速来拿人!”

    杏儿领命而去。

    安府。

    从李奇霁云二人匆匆离开后,阿逊就一直心神不宁。

    安老夫人自从知道这后院中的贵人,竟是自己亲孙子时,竟是一时半会儿也不舍得离开。

    又听说孙子受了伤,更是心疼的不知怎么办好,忙忙的让人把自己手里各种名贵补品流水价一般送了过来,连带着还有各色珍奇宝物,不要命一般的往阿逊面前堆。

    阿逊却是懒懒的,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老夫人眼睛看不见,又听不到阿逊的声音,又想着阿逊是不是睡着了?便一遍遍不停的轻轻唤安武到跟前来,小声道:

    “阿武,我那乖孙孙还在吧?”

    安武哭笑不得,只得一遍遍道:

    “在,好着呢。”

    “嗯,在就好。”老夫人长出一口气,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原来不是在做梦,老身明日就要去庙里布施,拜谢老天爷!”

    “安武——”阿逊终于开口,老夫人忙停止了念叨,脸上带着愉悦至极的笑容,静静的谛听阿逊的声音。

    “少爷——”安武忙上前。

    “你去查一下,容府到底发生了何事。”阿逊吩咐道。

    安武领命出去,却又很快回转,身后还跟着匆匆而来的十二。

    “公子——”十二上前一步,小声的说了李奇被带走一事,又呈上霁云让自己收集的溪娘接触过的所有东西,便是最后的药渣也带了些来,“李昉和我家公子仔细查看,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处,公子想请安公子瞧一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么来。”

    阿逊忙接过药渣一点点拨拉开,沉吟半晌,又拈起一点药渣,放在鼻下用力嗅了一下。待放下药渣,又拿起其余的茶杯,甚至锦帕等物事,仔细闻了一下,神情忽然一动,又忙忙的捏了些药渣,在手指间用力碾碎,再放到鼻下嗅了下,长出一口气:

    “果然是同一种花香——”

    “花?”十二愣了一下,不明白阿逊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逊却已经转头对安武道:

    “你安排一下,我要去一趟容府。”

    云儿暂时的身份可是李昉的义弟,自己可决不能瞧着云儿受一点点委屈!

    没想到阿逊竟要亲自去,安武愣了一下,却也明白,少主怕是要去给容家公子撑腰呢。这些日子,安武算是明白了,自己这看似冷血的少主,也就在一个人面前乖得不得了,那就是容家公子。

    只得点头:

    “好,属下这就安排。”

    旁边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老夫人却不干了:“我的乖孙儿要出去?那老身也要去!”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大孙子,自己可要看紧点儿!要是等会儿再找不到了,自己岂不是要哭死!

93惩治芸娘(二)

    “老夫人也跟去了?”

    安钧之站在凉亭里,看着那辆并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渐渐远去,狠狠的照着桌子捶了一下。

    用的力气大了,瞬时有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流出。

    原以为老夫人抚养了自己这么久,怎么也是有感情的,却没料到,竟也是如此狠心。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来历不明的野种,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进了安府,还妄想夺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他凭什么!自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日日夜夜不得安眠,只想着讨好那两个老东西,却照旧落得个无人疼、无人爱——自己,怎么甘心!

    “二爷的手——”来报信的彩蝶顿时惊叫出声,忙掏出手绢要帮安钧之包扎,“二爷,快让奴婢瞧瞧,伤的,重不重。”

    嘴里说着,已是哽咽出声。

    “我,无事。”安钧之缓缓摇头。

    只是脸上的悲怆,却是令彩蝶心疼不已,终于鼓起勇气偎进了安钧之的怀里,“二爷,您莫要难过,不管发生什么,彩蝶都会陪着您……”

    安武亲自驾车,后面还跟了几个精干的侍卫,一行人径直往容府而去。

    从安府出来,刚拐上上京城最大的兴安大街,迎面便碰上一顶八抬大轿,加上众多的随从,几乎把整个街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看对方这般威势,街上的百姓也明白定是某个达官贵人经过,因怕冲撞贵人惹祸上身,忙纷纷退避路旁。

    安武驾的马车却因为跑的太快,一时不及躲避,正正和轿子走了个碰头。

    安武慌忙一勒马头,车子堪堪停在路中间,正好挡住对方的路。而且停得太急了些,车里的老夫人心思又是全在宝贝孙子身上,一时不提防,瞬间朝前栽倒。阿逊愣了一下,忙伸手去扶,奈何自己也行动不便,老夫人竟是一下坐倒。虽是车子里铺设了厚厚的软垫,老夫人却明显惊吓不已,伸手就去摸索坐在对面的阿逊,神情焦灼道:

    “好孩子,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阿逊愣了一下,明明摔倒的是老夫人,怎么倒问自己有没有摔到?

    老夫人久久没有听到阿逊的声音,更是惶急的不得了:

    “好孩子,你说句话呀,是不是很痛?安武安武——”

    眼瞧着老夫人趴在地上不停摸索,完全没有了一点高高在上的贵夫人样子,那惶急神情完全就是一个担心孙子的平凡祖母……

    阿逊愣怔片刻,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老夫人的手中,老夫人慌忙握住。

    “我无事,倒是,祖母你,有没有,摔到?”

    “你,肯叫我,祖母了?”不但叫了自己祖母,还第一次和自己这么亲!老夫人太过激动,竟是紧紧攥住阿逊的手,泪水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

    “大胆,竟敢和我家公爷抢道,还不快滚开!”对面最前方的家丁也是嚣张惯了的,现在看这不起眼的青布马车竟是敢挡住自家主子的道,上前就开始喝骂。

    安武却已经听到了车内的声响,更兼老夫人焦灼呼唤自己的声音传来,这会儿自然要先顾着自家主子,哪顾得上搭理旁人?忙跳下马车,却是理都不理对方,飞奔到马车前:

    “老夫人,公子,你们怎么样?”

    却一眼看到泪流满面的老夫人,吓得魂儿都飞了:

    “老夫人,安武该死!老夫人是不是摔到哪里了?”

    “喂!快滚开!”

    没想到自己吆喝了这么久,那车夫都仿佛吃错了药一般,竟是理都不理自己,那家丁顿时大怒,举起鞭子朝着安武就抽了过去:

    “不长眼的东西,真是吃了熊心豹胆!”

    只是安武带的虽不过寥寥数个随从,每一个却全是久经沙场可以以一敌百的精锐,那恶奴鞭子刚挥出去,就被旁边的侍卫一下攥住鞭梢,微一用力,就把鞭子夺了过来,反倒是那家丁,用的力气大了,鞭子虽是被人夺去,自己却是收势不住,踉跄了几步,一下趴倒在安武的车前。

    那八抬大轿里的人本自闭目养神,听到外面的吵嚷声不由张开眼睛,似是绝没想到真有人敢和自己抢道,而且还抢的这么嚣张。

    其余随从也没想到简陋马车上的人竟是如此大胆,一时都呆住了。

    而此时,被惊得魂飞魄散的安武也终于确定老夫人和少主都无事,而老夫人之所以会流泪,倒不是疼的,而是被少主一声“祖母”给喊出来的,安武真是哭笑不得。

    刚转过身来,脚下却是一软,却是正好一脚踩在那倒在车前的家丁身上。那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家丁“哎哟”一声又趴在了地上,指着安武怒道:

    “好好,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禀报公爷!”踉跄着爬起来,一溜烟的往那顶轿子旁跑了过去。

    安武心下抱歉,忙一拱手,沉声道:

    “这位兄台对不住!烦请通禀大人,安武给大人见礼了。方才是安武莽撞,安武这就退开,请大人先行。”

    “安武?安武算什么东西!”那家丁边骂骂咧咧边跑向轿子,添油加醋的把方才的情形述说了一遍,又指了指安武的马车,神情愤恨。

    安武?轿子里的人却是轻咦了一声,忙小心掀开轿帘一角,朝着对面瞧了一眼,动作一顿——竟然真是日常几乎寸步不离安云烈身边的安家心腹亲信安武。

    更在看清安武和其他侍卫守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时的戒备神色,心里一动——马车虽是普通,但能得安武如此守护的,除了安云烈,怕是那安钧之都不曾有过这般殊荣!

    “公爷,您看外面这群贱民——”男子的沉默让一直等着主子发话的家丁有些心急。

    “停轿。”男子摆手冲外面道。

    难道主子竟是要亲自出手惩治这几个刁民?那家丁顿时大喜,匍匐在地,激动不已,心里更是跃跃欲试,待会儿等把那些刁民打趴下后,自己好歹要踩上一脚,正想着如何再加把火,哪知自己主子却是理都不理自己,反而冲着对面温文一笑:

    “老夫还道是谁,原来是安武将军。”

    那人甫下轿子,车中的阿逊瞬时神情巨震,眼中闪过明显的厌恶和痛恨,便是呼吸也有些急促。

    方才不觉,现在才发现,这般威势,可不是谢府的人所惯有的?而谢府家主谢明扬,无疑也从来不是低调之人!

    老夫人虽是眼不能视,却也感觉到身旁孙子情绪的变化,忙低低叫了声:

    “乖孙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般想着,便对挡住了自己去路的对方很是不满。耳听的外面安武客气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谢公爷,方才冒犯了,万祈恕罪。”

    老夫人早年曾随安老公爷驻守边疆,早练就了爽利的性子,而谢明扬早年也曾去过军中历练,又都是世家之人,和老夫人尚算熟识。老夫人这会儿又忧心自己宝贝孙子,便不耐烦和谢明扬在这里墨迹,冲着窗外扬声道:

    “安武,转告谢公爷,我们还有事,请他先过去,改日再让公爷登门致歉。”

    谢明扬一下听出了老夫人的声音,愿也想着既有安武护着,定是重要人物,自己还以为,会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安家骨肉”呢,却原来,竟是安府老夫人……

    忙道:

    “不敢,还是嫂夫人先请,倒是我管教下人不周,冲撞了老夫人的车驾,改日定把这奴才绑了送交府上谢罪。”

    那家丁早在听说那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是安家的时,就意识到坏了,却没想到自己竟这么倒霉,安家老夫人还坐在马车里,吓得一下瘫在了地上,心里不住哀嚎,安家的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明明是和自己主子一样的身份,干嘛要坐这种再常见不过的青布马车,若早知道是安家人,就是借给自己三个胆子也不敢啊……

    安武也没想到谢明扬如此客气,赶紧请谢明扬先行,哪知谢明扬竟是坚决不允,一定要给老夫人让路。

    老夫人在车子里听得心烦,便道:

    “转告谢大人,这道路尚宽,不如我们各行其道便是。”

    车轿交错而过时,谢明扬早命人打开轿帘,冲着马车一拱手,适逢一阵风吹过,马车的布幔微微掀起一角,谢明扬正好瞧见闭目养神的阿逊面容,脸色说不出是震惊还是失望,或者,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老夫人的马车里竟还坐着一个青年男子,虽只是一眼,谢明扬已再无怀疑,定是安铮之的儿子!

    一直担心那所谓的“骨肉”,会是阿逊,现在确定不是,谢明扬却又觉得怅惘,原来,阿逊,确然已经离世了……

    半晌闭上眼,缓缓倚在锦垫上,自家玉儿已然到了适婚年龄,放眼朝中,与这安家倒也匹配……

    待那轿子远去,阿逊终于睁开眼睛,慢慢松开紧握的双拳。

    “安公子随后就到?”听到十二的禀告,霁云微微一愕,脸上神情随即一缓,阿逊既要亲自前来,必是已然看出了什么。

    而床上的溪娘也因为李昉救治及时,捡回了一条命来。虽是目前还未找到病因所在,但却是不会出人命了,只要溪娘不死,那吴桓自是不会给爹爹定罪。

    看李昉长出一口气的样子,霁云也是心下大定,刚要上前问询,手忽然一紧,霁云回头,却是老夫人,正笑眯眯的瞧着自己,那模样真是要多讨喜就有多讨喜:

    “翰儿饿不饿,娘给你做好吃的?”

    霁云哭笑不得,却也不忍拒绝,只得蹲□子哄道:

    “多谢老夫人,开儿不饿。”

    方才离得远了还不觉,靠的近了,老夫人身上就传来一阵浓郁的花香,不由吸了吸鼻子。

    老夫人这会儿倒是聪明的紧,巴巴的解□上的香囊递过去,得意的道:

    “好孩子,香吧?娘把它给你好不好?”

    竟是完全没在意霁云口中自称的“开儿”,坚决认为这就是自己的翰儿,便是神情,显摆间也充满了讨好。

    霁云刚要去接,一个人影风一样的冲进来,一把抢过香囊,冲着霁云厉声道:

    “竟然连姑母的香囊也想抢,你这犯上作乱的奴才,眼里还有没有主子?”

    却是王芸娘,突然闯了进来,握着香囊的手竟有些发抖。看向霁云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杀意。

    却不防身后的老夫人忽然抬手用力拍了王芸娘一巴掌,厉声道:

    “你这奴才才是犯上作乱,竟敢这般对待自己主子,还真是反了!”

    王芸娘被推的险些站立不住,差点儿撞在桌角上,又有一屋子的人拿眼睛瞧着,更是觉得颜面无光,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半晌才红着眼睛道:

    “姑母,是侄女儿错了,都是芸娘不好,您好歹莫要气坏了身子。”

    侄女儿?芸娘?老夫人似是有些清醒,又有些迷糊,王芸娘忙冲一边的秦氏使了个眼色,秦氏忙上前扶起容老夫人:

    “我的好主子,坐了这么久,也累了吧?不然,奴婢扶您回去躺会儿?”

    说着搀起老夫人,就往门外而去,哪知老夫人倒是起来了,却是一把抓住霁云的手不放,而且还死活不肯放手。

    霁云无奈,只得冲李昉点了点头,跟了过去。

    几人刚走,王芸娘边走出房间,疾步望院外而去,很快找到了王子尧。

    “那小子又去找你晦气?”王子尧登时大怒,带了一帮人就往老夫人的主院而去,“我就不信那狗奴才能待在姑母身边一辈子,只要他一出主院大门……”

94惩治芸娘(三)

    “老夫人,您若是困了,就睡吧。”看老夫人倦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霁云忙道。

    老夫人应了一声,很是听话的闭上眼睛,却又快速睁开,待看到霁云还坐在自己床前,忙又乖乖的闭上眼睛,可不过片刻,却又睁开,一副唯恐霁云会趁自己不注意离开的模样。

    霁云真是哭笑不得。如此连番几次,老夫人终是合上眼睛,睡得熟了。

    霁云这才起身,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门外候着的仍是秦氏,瞧着霁云出来,拿眼角撩了霁云一眼,鼻子里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瞧这小模样,倒是和爷幼时挺像的,可再像有什么用?草窝里的野鸡,什么时候也变不成金凤凰!还敢和芸娘小姐斗,做梦去吧。

    察觉到秦氏的敌意,霁云也不理她,径直往院外而去,哪知刚走出大门,身后便哐当一声响,却是大门被死死关闭。

    不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自己和这妇人不过第一次见面,也不知哪里得罪她了?

    转身便要走,哪知刚转过一个亭子,走到僻静的塘边,斜刺里忽然有人冷笑一声:

    “臭小子,你就是那个阿开?”

    霁云愕然回头,却是王子尧,正领了五六个人过来。只是那帮人的模样明显和容府中人不同,却是个个打扮粗俗一副暴发户的模样不说,还都是一脸的凶相,杀气腾腾。

    这都是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怎么就堂而皇之地进了堂堂容公府?

    却不知道,这些人,全是王子尧在上京新结识的朋友。

    王子尧在家中本就娇生惯养,本来就是个纨绔胚子,渐渐的就越来越无法无天。在家中便接二连三的惹上祸事。王家父母无奈,又想着现在容文翰声势如日中天,让儿子过去,好歹托容文翰帮着谋个前程!

    自然,除此以外,他们还有一个更大的私心,就是想把女儿王芸娘嫁给容文翰为妻。

    当初,自家妹妹可不就是因缘巧合成了容文翰的继母——若不是容家照拂,没了祖上荫蔽的王家,怕是早已败落!而现在,更妙的是,容文翰膝下无儿无女,不像妹妹做容父续弦时,已经有了容文翰这个儿子,妹妹又是个不中用的,这么多年了,竟是始终无所出,以致对容家的影响还是太小了些。

    要是芸娘真能嫁过去,再生个一儿半女,那王家何愁不能再寻回往日的荣光?

    王子尧便是肩负着这样两个重任,护送了妹子王芸娘到这容府中来的。甚至,在王子尧的心目中,自己妹子马上就可以成为容府夫人了,而自己自然也就是响当当的“国舅爷”了!

    因着这般心理,王子尧便很是骄傲的开始进军上京上流社会。

    只是这上京本就是龙盘虎踞之地,多的是达官贵人,而且王芸娘毕竟也没有嫁给容文翰为妻。

    那些有些身份的纨绔,虽是面上打着哈哈,心底里却根本就瞧不上王子尧,倒是一些没有门路的下层官吏家的公子,甚至一些想和官场搭上关系的富户家的少爷,对王子尧追捧不已。

    今儿听王子尧说让他们帮着收拾一个不长眼的奴才,自然就摩拳擦掌的跟了来。众人还是第一次进这顶级公府,个个都是激动的不得了,现在看王子尧喝问,也忙跟着鼓噪。那模样,真跟深山野林中拦路抢劫的匪人相仿。

    霁云愈发蹙紧眉头,老夫人那般好脾性,怎么娘家人却是如此不成器?

    “是我,你想要如何?”

    “如何?”王子尧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这个阿开还这么硬气,不由气极反笑,“哟呵,倒也有些意思啊!哥几个,瞧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哥哥我还真有些下不去手了!这样吧,”

    说着,手一指池塘:

    “要么,你就自己跳下去;要么——”

    眼睛色迷迷的在霁云身上上下打量着,撇撇嘴道:

    “瞧你这小模样,和我们哥几个昨儿个玩的那个小倌也不差多少,今儿个晚上,你就来伺候吧。”

    王子尧说的□,身后那几个纨绔也都暧昧的笑了起来。

    霁云听得恶心,怒道:

    “十二,把这些人都捆了,嘴里塞上粪,扔到马厩里!”

    王子尧几人听得一愣,心说这小子不会是吓傻了吧,还十二?

    “你还十一呢——”

    话音未落,耳旁忽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爷就是十一,怎么,有何指教?”

    王子尧吓得惊叫一声,就往后躲,却被人一下揪住衣领,捉小鸡一般,提溜了起来。

    王子尧回头,却是一个身穿黑衣满脸煞气的可怕独臂男子!吓得“啊”的惨叫一声,还要再喊,十一却恼他对霁云太过放肆,点了穴道,抬手就把人扔到了池塘里。

    然后又是一阵噗通噗通仿如下饺子般的声音,响起,却是十二和另几个暗卫也是如法炮制,把早已吓呆了的那些纨绔都扔到了池塘里——

    想逼我家小主子跳塘,你们就先进去试试好了,回来的时候主子可是有过吩咐,任何胆敢伤害小主子的人,都绝不可手软,要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快,救我上来——”骤然落入水塘,王子尧吓得魂都飞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想死吗,把我,扔下来,我妹妹,将来,可是,可是要嫁给容……”

    十一随手扔了个石子过去,正砸在王子尧的哑穴上,王子尧嘴不住开合,却再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公子,您只管忙自己的。”十一看也不看水里不住吐着泡泡的一众纨绔。

    那些纨绔眼睁睁的瞧着霁云施施然离开,而方才那宛若神兵天降的黑衣人也疏忽没了行迹。

    其中一个纨绔也是听家人说过一些秘史的,见此情形不由骇的睁大了眼睛——那些黑衣人,就是传说中顶级贵人家才有的暗卫吧?这些人明明个个身手都是厉害之极,却偏偏对那小厮如此恭敬,还有那小厮明知道王子尧的身份,却还敢这般戏弄与他,甚至在这容府中也是有恃无恐……

    越来越多的水涌入肚里,那纨绔好不容易伸出头,却是瞧着王子尧泪流满面:

    “王兄,真是让你,害死——”

    咕嘟嘟,嘴里又一串水泡冒出……

    而此时,溪娘的房间里,已是剑拔弩张。

    却是方才明明已经好转的溪娘,这会儿病症又再次加重,便是呼吸也微弱的紧,守在旁边的几个有经验的老妈妈忙上前探视,却是唬的脸色都变了——

    溪娘这个样子,分明已是气若游丝、病入膏肓,竟是一副随时随地都会撒手尘寰的模样!

    芸娘握着溪娘的手,神情悲戚:“李昉,你到底什么居心!我姐姐和你李家有何冤仇,先是你爹,现在又是你,一定要害了我姐姐才甘心吗!”

    “小姐快让开,”李昉急道,“让在下瞧瞧二小姐现在到底如何。”

    “还让你瞧?”王芸娘猛一拍桌子,厉声道,“你一定要治死我姐姐方肯罢休吗?”

    又冲着门外一叠声道:

    “来人,快来人——”

    声音却忽然哽住,不可置信的瞧着疾步匆匆而来的霁云——哥哥不是说一切都交给他吗?怎么这小子又回来了?

    “怎么回事?”霁云也发现情形不对,凝声道。

    李昉皱着眉头,说了溪娘病情突然恶化一事。

    “突然就这样了吗?期间有没有人靠近溪娘?”霁云道。

    “没有其他人。”李昉摇头,心里也很是困惑,“除了我之外,就是一个一直侍奉表小姐的贴身丫头,对了,还有那位表小姐——”

    说着,瞄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王芸娘。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芸娘狠狠的一拍桌子,冷笑一声,“想要把脏水泼在别人身上吗?翠竹可是一直伺候姐姐的,对姐姐最是忠心。本小姐瞧着,倒是你这奴才,怕是因你爹的事怀恨在心,成心想要害死我姐姐吧?”

    王芸娘太过盛气凌人的模样,让霁云很是厌烦,特别是那一口一个奴才的叫李昉,更让霁云火起,冷哼一声:

    “你自己也说,除了李大哥和翠竹外,不是还有你在表小姐身旁吗?”

    没想到霁云竟敢这么当面和自己呛声,再想到方才那个香囊,及老夫人对这小子特别的青睐,甚至自己哥哥特意过去,都没把这小子如何……

    王芸娘愈发心慌,脸色难看的冲外面道:

    “都聋了吗?还不快把这两个害了我姐姐的奴才拖出去?还有那上京令,来了没有?来了就让他赶紧进来。”

    说话间,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却是上京令吴桓去而复返。

    府里老夫人昏昏沉沉,溪娘又生死未明,却是大管家容福迎了吴桓进府。

    “表小姐,吴大人到了。”

    心里却是愁闷难当——这府里内务一向由表小姐掌管,倒也打理的井井有条,怎么就突然病倒了呢?现在这位小姐,虽是身份相同,却委实太沉不住气,以容家的威势,竟是一而再的惊动官府,传出去,外人岂不要说容府没规矩?

    更兼李奇父子,自己也是相交多年,都是医术奇高,这位表小姐倒好,你要立威拿谁作伐不可,偏要对李家父子开刀!

    这般想着,瞧着王芸娘的神情便很是不乐。

    王芸娘暗暗咬牙,心里恨道,等我做了这容府夫人,一定要把这些不听话的东西通通撵出去!

    “吴桓见过小姐。”吴桓忙上前见礼。

    王芸娘指了指旁边的霁云和李昉两个,边拭眼睛,边道:

    “方才姐姐病情已然好转,偏这奴才定要出手为姐姐诊治,以致姐姐病情瞬间危重,这起子黑心的奴才,是定要害了我姐姐,谋夺了容府才心甘啊!”

    谋夺容府?这般指控,委实太过严重,吴桓也不得不重视,挥手便要命人上前缉拿李昉霁云二人。

    王芸娘冷眼旁观,心里暗自得意,只是那笑意尚未散开,又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却是林克浩闻讯赶来,看众官兵果然要对霁云二人动手,忙上前劝止:

    “吴大人,不可——”

    “林将军有何指教?”吴桓一愣,忙回礼。

    王芸娘却是冷笑一声:

    “林将军,你可是我表哥帐下听令,现在这般向着外人,到底是何居心?”

    林克浩却是不理她,只是急道:

    “吴大人,此案到底如何,切不可听信一面之词,很快就会有贵人帮我们解疑,还请吴大人稍候片刻。”

    贵人?吴桓一愣。林克浩本就是容帅心腹,他口中的贵人,又是何方神圣?

    王芸娘更是嗤之以鼻:

    “贵人?竟要扯大旗作虎皮吗?吴大人,莫要听他胡说八道,什么贵人,再贵还能贵过我们容府不成?”

    “容府是容府,表小姐是表小姐,你也不过是客居容府罢了,还真当就能一手遮天不成?”霁云冷声道。

    “你这奴才——”王芸娘一下被戳到痛处,顿时怒极。

    霁云却是嗤笑一声,慢慢道:

    “贵人马上就到,还请吴大人稍候。至于那名不正言不顺却偏要插手容府事务的人,吴大人还是莫要太过相信才好。”

    这少年又是谁?再一细瞧霁云的相貌,吴桓不由倒抽了口冷气,怎么和容大人如此相像?!

    旁边的容福更是又是怀疑又是惊喜——那天自己便惊了一下,这多日不见,慢慢丢到了脑后,现在瞧着,这孩子不止容貌,便是气度也和主子神似……

    王芸娘没想到,吴桓竟果真会听一个小厮的话,挥手令那群差人先退了出去,恨声道:

    “好好好,本小姐倒要看看,你口里所说的贵人,是何方神圣!”

95惩治芸娘(四)

    一辆青布马车,缓缓驶入院门,霁云信步下了台阶,李昉也跟着上前相迎。

    看到竟是这么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青布马车,王芸娘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真是可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呢!果然自己太高看他们了,两个奴才罢了,会有什么高贵的朋友?

    当下冷冷一笑:

    “大胆!还真把我们容府当菜市场了,竟然什么人都敢放进来,还不快给我打了出去!”

    “不可!”容福却急叫道,说着冲对方恭敬一礼,“竟是安兄大驾光临,不克远迎,真是失礼。”

    便是吴桓,也快步上前,神情恭敬无比:“我还道这位小哥口中的贵人会是哪个,原来竟是安将军。”

    却原来安武虽是安府家将,年轻时却是屡次跟着老公爷南征北战,也是有功名爵位在身的。更兼他是安云烈最为信任之人,朝内重臣无论官职高低,却是都不敢怠慢。

    竟然是位将军?王芸娘有些心慌,只是如今骑虎难下,箭在弦上,再要退回去,是万万不能的了。而且,凭他是谁,王芸娘也不认为可以高贵超过表哥去。

    当下冷哼一声,虽是面色难看至极,却终不敢再口出恶言。

    安武忙与众人一一见礼,然后又冲着霁云深施一礼道:

    “当初多蒙公子施以援手,现在听说贵府表小姐病重,在下特意带了贵人来给表小姐瞧病。”

    安武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下意识的瞧向霁云,凭安武的身份,在座怕没有哪一个能受得起安武这一礼,没想到他却对一个尚显稚气的少年行这般重礼。而且安武话中的含义让人太过费解,不过一个小厮罢了,如何能对安武施以援手?

    还有安武说车上的才是贵人,能被安武称作贵人的,又是哪个?

    王芸娘愣了一下,却气的差点儿把银牙咬碎——放着自己这正经主子不拜,却是拜一个小厮,什么施以援手?自己瞧着分明就是要给自己难堪,同时替那小厮撑腰吧!

    真是岂有此理!

    这般想着,瞧向安武的眼神愈发不善。

    容福则是不住瞄向霁云,眼中掠过一抹深思。

    安武却是不管众人,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是要告诉他们,谁还敢欺负容公子,还要看安府答应不答应!

    至于下面的,就要看少主的了。

    ——只是王芸娘应该庆幸,还好要给他们颜色看的是安武,而非阿逊,若是阿逊想给谁个下马威,怕不是行个礼这么简单。

    安武从车后取了个轮椅下来,然后才打开车子,小心的扶了阿逊下车——毕竟老夫人身份太过贵重,这样贸然来访,怕是不妥,老夫人还是坚持把宝贝孙子送到容府门前,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看安武搀着阿逊下车,又小心的把人安坐在轮椅上。

    所有人又是一惊:

    贵人,竟是不良于行吗?

    阿逊已经在轮椅上坐好,抬起头来冲着霁云微微一笑。

    王芸娘眼前一亮,旋即又暗了一下——这人生的倒是一副好相貌,可惜,却是个瘫的!

    吴桓和容福齐齐大惊失色,神情瞬间震惊无比:

    吴桓的神情,是震惊里又有敬畏——早听说安家寻回早年流落在民间的骨肉,从前只当是传闻,并不知真假,现在瞧见阿逊酷似安铮之的容貌,马上意识到,安家虽未明言,可眼前这贵人必然就是传说中的安家血脉!

    容福的想法和吴桓一般无二,只是除了震惊之外,却更有几分羡慕,同为公侯世家,安家觅回了自己的小主子,可容府的小主子,又在哪里呢?

    这般想着,看向霁云的眼神不由灼灼——希望老天保佑,自己所想的,会是真的。

    “你们要做什么?”瞧见霁云推着轮椅,安武护侍着,径直要往溪娘房间而去,王芸娘伸手就拦住了几人,“哪个准许你们进的这道门?”

    “自然是为表小姐诊病。”霁云瞥了一眼明显有些心虚的王芸娘,“我回来时已然得到太夫人的应允,准许我等为表小姐诊治,表小姐若然不信,自可马上派人去询问老夫人。”

    顿了顿,又道:“阿开却是有一件事不明,听说目前,表小姐病情已是危在旦夕,怎么你非但不着急,反而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我们救治,是何道理?”

    “你,胡说什么!”王芸娘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只是想想李奇那样的名医尚且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就不信,这么个年纪轻轻的瘫子,能有什么出奇手段!

    当下冷冷一笑,让开身子,恨声道:

    “你们不过欺我表哥如今不在府中,便这般无礼。只是吴大人也在,若你们勘察病因,不但未查出个所以然来,反而累的我姐姐,不治……我不管你们是从那里来,吴大人都要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表哥回来……”

    说着,威胁性的瞧了一眼吴桓。

    吴桓便有些为难,下意识的瞧向阿逊——官场上的人可都是人精,已经揣测出来阿逊的真正身份,这会儿自然就不敢轻易答应,毕竟容府惹不起,安府可也同样不好惹!

    而那贵人十有□是安家的正经主子,至于这颐指气使的女子,则不过是客居容府罢了!

    阿逊瞟了王芸娘一眼,神情冰冷,唬的芸娘脚下猛一踉跄,竟是讷讷着不敢再说。

    阿逊收回眼神,瞟了左右为难的吴桓一眼,淡然一笑:

    “吴大人,若是如她所言,延误了那位表小姐的病情,我和安武,自会亲自到府衙领罚。”

    吴桓一愣,还未开口说什么,霁云已经推着阿逊进了房间。

    房间里,自己在药渣里模糊闻到的那股花香更加浓郁了。特别是溪娘床榻周围。

    “这房间里,有邪气。”阿逊忽然道。

    “邪气?”王芸娘吓了一跳,“休要胡说八道!我姐姐可是从前就住在这间房间里,一直都是好好的。”

    “是啊。”其他人也附和道,“这里虽是冷清了些,却是表小姐自己选的,说是环境清幽,她很喜欢,住了这么久,也从未出过事啊。”

    阿逊尚未答话,杏儿匆匆捧了碗药而来,把药碗递给芸娘:

    “小姐,药熬好了。”

    王芸娘接过来,作势就要喂溪娘喝下去,却听阿逊厉声道:

    “把那碗药拿过来!”

    “啊?”王芸娘被惊了一下,手一抖,差点儿把药碗打翻。

    安武却已经极快的上前,伸手取了药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芸娘怒极,“怀疑我在药里下毒?既如此,你现在就可以验!”

    嘴里说着顺手拔掉头上的银簪,当啷一声摔在地上,咬牙冲着门外道,“容福,你身为府中大管家,竟是眼睁睁瞧着别人欺负到府中来吗?”

    其他人看向阿逊的眼神也都充满疑虑,亲妹妹会害自己姐姐,不可能吧?

    惟有霁云,神情始终是淡淡的,却又有着一种别样的执著,竟是无论阿逊说出什么惊骇视听的话来,她也决不会有半点犹豫!

    阿逊轻轻捏了捏霁云的手——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自己做什么,也只有云儿,总是全身心的相信自己。

    接过药,深吸了一口气,果然再次嗅出里面的花香来,转手递给李昉:“拿好。”

    然后命人请容福进来,吩咐道:

    “现在,找几个信得过的强壮仆妇,把表小姐抬到另外房间沐浴更衣,然后我再开一剂药来,最多半个时辰,表小姐就可以醒过来。”

    “当真?”容福大喜。溪娘平时便处事公允,更兼能力颇强,因而很得人心,反观另一位表小姐,不过掌管府中一日,便闹得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不行——”王芸娘脸色惨白,神情悲愤,“我姐姐已经这般模样了,你们竟还是要折腾于她,真以为表哥不在,你们这起子黑心贼就可以在府中为所欲为了吗?”

    “黑心的是你。”吴桓在外面,房间内的下人也赶了出去,惟有阿逊和霁云及容福王芸娘主仆在,阿逊便也不再避讳,一字一字道,“我方才说有邪气,并非这房间里闹鬼,却是有人,比厉鬼还要可怕!”

    “你言下之意,姐姐这个样子,是我下毒谋害了?”王芸娘冷笑一声,“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可这是我容府,在我这容府中,想要胡作非为,你休想!”

    容福也是面有难色:

    “公子,两位表小姐却是亲叔伯姐妹,公子是否误会什么了?刚才我也试了那药,委实无毒。”

    “自然无毒。”阿逊瞟了眼明显松了口气的王芸娘,声音讽刺,“表小姐现在的症状也不是因毒而起,而是,花香使然,表小姐,我的话,可对?”

    正自得意的王芸娘吓得猛一哆嗦,不敢置信的瞧着阿逊,脑袋里嗡的一下,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完了,竟然这么快就被瞧破!

    毕竟没经过多少风浪,王芸娘身子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不到半个时辰,被挪到另一个房间的溪娘终于醒转,却是默默流泪良久,终于艰难地撑起身子,黯然向阿逊道谢。

    看着人虽然醒来,却明显受打击极大的王溪娘,霁云也不由很是同情——这种被亲人背叛的痛彻心肺的滋味儿,上一世,自己也是尝过的……

    “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了你。”阿逊的话太过直截了当,饶是自以为见多识广的王溪娘,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小女明白。”王溪娘苦笑一声,“只是,公子毕竟没有把我妹子交给官府,我也好,姑母也好,都是感激不尽。”

    若真是王芸娘被官府带走,以弑杀亲姐的罪名治罪,那非但娘家再无名誉可言——试想,教导出那般狼心狗肺女子的家族,以后还有哪家再敢求娶?

    还会对容府的名誉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倒是先把芸娘囚禁在府里,然后再悄悄送回去,才是老成持家之道。

    “我方才已经说过,不是为了你。”阿逊已然不耐烦。自己才懒得为不相干的人精心谋划,只是既然事关霁云,自然例外——这世上值得自己用心谋划的,也就云儿一个罢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饶是沉静如溪娘,也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再次展颜一笑:

    “那溪娘多谢两位公子大恩。”

    说着,冲着阿逊和霁云郑重的福了一福。

    霁云一愣,这女子,好生聪慧!

    当下点了点头,便要和阿逊一块儿离开。哪知刚转过身去,溪娘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小公子得闲了,可要多来陪陪老夫人。”

    霁云脚步顿了一下,便是阿逊,也有些惊异——容福会怀疑,还情有可原,这表小姐的语气,怎么好像甚是笃定?

    难道她真的知道了什么?

    众人离开不久,一个苍老的身影悄悄潜入溪娘原先住着的,现在则是囚禁了王芸娘的房间。

    “你说什么?”王芸娘惊呼一声,却又旋即没了声音,半晌那苍老人影再次离开,王芸娘则是傻子般喃喃自语,“那明明就是个小厮吗,怎么可能会是容府小主子?骗我的,一定是骗我的!”

    “妹妹,她说的,是真的。”隔壁房间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呕吐声。

    “哥?”王芸娘愣了一下,忙去拍打墙壁,神情惶急,“哥,快救我出来,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

    隔壁的呕吐声终于停住,王子尧的声音更加虚弱:“妹子,人家是天上的云,咱就是,咱就是,地上的烂泥巴。咱们得罪了容府少主,哥哥瞧着,就是姑母清醒过来,只要那少主不发话,怕也救不了咱们——”

    打击太大了,王芸娘再也支持不住,终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嘴里喃喃着:

    “这房间,果然,有邪气……”

96刺杀

    “突然病倒了?”已经准备好车驾,要送王家兄妹离开,却没料到,两人竟同时病倒。

    李昉亲自诊治后,也向霁云谏言,两人此时确是不宜长途跋涉。

    “怎么这般巧?”霁云皱眉,却也并未放在心上,经此一事,两人即便有什么心思,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霁云很快把这件事丢开来,因为,另一件天大的喜讯传来——已然有确切消息,顶多月余,爹爹的大军便要从边关班师回朝。

    和自己记忆中不同,这场战争足足提前结束了两年。而更重要的是,爹爹身上也未背负任何血债。而现在,得知爹爹即将归来的消息,即便稳重如霁云,也不禁雀跃不已。

    同一时间,安家遍发请柬,宣布找回遗落在民间的嫡亲孙子安弥逊,要在数日后大宴宾客。

    此消息一出,上京上流社会一片沸腾,当打听到安家嫡孙已是弱冠之年,却至今未有婚配,那些家有适龄女儿的贵族,都是心头大热——

    就目前形势而言,上京最受大家瞩目的乘龙快婿人选瞬时就上升至三位了——

    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目前圣眷最隆的昭王爷,这位甚至没有母族扶持,原先所有人都看不上眼的小霸王,短短几年内却是宛若脱胎换骨一般,不止见识远大更兼屡建奇功,在如今的上京朝堂,影响力可谓举足轻重;第二位则是即将凯旋的侯爷高岳的长子高岚,高岚本就文武全才,现在又携乃父声威,热度便直线上升。

    只是安家找回嫡孙的消息一出来,虽无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但热度上比起前面两位,不但丝毫不逊色,甚至还有隐然居上之势。

    原因无他,所谓树大招风,昭王爷可是太子殿下的死敌,除非将来太子被废——

    这话谁也不敢说出来,只敢在肚子里掂量掂量。

    自然,危机越大,回报也越大,还是有众多希冀富贵之人想要借楚昭的东风谋取更大的利益。

    至于高家,毕竟属于新贵,根基未稳。

    哪里比得上安家?

    安家可是大楚三大世家之一,早已是根深叶茂,若能和安家结亲,既可获得莫大的利益,又不用担心将来有朝一日会被新君清算——换句话说,无论谁做了皇帝,首要做的都是要和三大世家搞好关系!

    因此,即便这时,并未有人见过安弥逊的真容,安家嫡孙的名头却已是传遍了整个上京。

    “安弥逊?”谢明扬不由一怔,怎么这般巧,怎么这安家嫡孙的名字也叫弥逊?若非自己前些日子机缘巧合见过那安家小子,怕还会真以为……

    很快却又释然,想想也是,“弥逊”这个名字本就是悠然所取,现在想来,该是安铮之按照族谱而定。

    又旋即重重哼了声,竟然沾惹了自己妹妹不算,还有其他女人,当年,安铮之也死的太便宜了些!

    “爹,真要把妹妹给了那安弥逊吗?”长子谢莞轻声道。

    按理说,以自家的门第,玉儿的夫婿即便不在皇室中,也须是安家这般门庭。奈何,那安弥逊流落在民间这么久,也不知是怎生的惫赖人物,自己那妹妹眼界又高……

    “是。”谢明扬点头,神情明显有些疲惫,“现在京中的形势你也明白,咱们谢家,外人看着虽是没什么不同,可能依仗的外力还是太少了,否则,你弟弟,就不会死——”

    说着,已是咬牙切齿,幼子谢蘅自朔州失踪后,现在已然确知命丧他人之手,若不是太子派出宫中精锐把朔州谢简一家及翼城方家尽数灭口,恐怕整个谢氏家族都要被楚昭和容文翰血淋淋的撕掉一大块肉来!

    饶是如此,谢家也因年前力主容文翰撤军一事,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口诛笔伐,甚至有人背地里说,那场大地震,便是因为上京中谢家为首的这般奸臣使得上天震怒,人间才会有此惨祸……

    谢家稳稳立于朝中这数百年来,还是第一次遭遇这般危机。

    若是能和安家结亲,情形便会立马改观。

    “我知道了,爹。”听谢明扬说到谢蘅,谢莞也是黯然神伤,又想起什么,“那安钧之——”

    “仍一如既往。”平日里只道那安钧之不过是个迂腐书生罢了,和尚武的安家相比,委实大相径庭,可这几日瞧着,却也不是个简单的。

    “对了,明日的安家盛宴,让你妹子打扮的漂亮些。”

    谢明扬又嘱咐了儿子一番,这才起身离开。

    和上京贵人挤破脑袋想要安家一张请柬不可得相比,容家却是独得了两张。

    一张是送与容老夫人的,此外还有一张是单送于恩公李奇的。

    李奇的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其实热闹,也不是这几天,确切的说,是自从老夫人认定霁云是她的翰儿那天开始,这个院子就一日更比一日喧闹。

    先是老夫人无论清醒或者糊涂,每日定要让人搀着到李家晃一圈儿,然后大管家容福找李奇喝酒的次数明显增多,只是说是来找李奇喝酒呢,每次却是止不住要问问有关霁云的事儿,到最后,甚至一向端严的表小姐也和李夫人及李蕤也明显熟稔了起来。

    “听说,安家要连摆三天的流水宴呢。”容福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重重的把杯子一礅,“叫我说,等咱们小主子回来,咱就摆六天的流水宴!”

    说着,可怜巴巴的瞧着李奇:

    “李兄,你说咱们小主子什么时候回来?”

    李奇实在被缠的狠了,只得道:“咱们爷这么好的人,小主子也一定福泽深厚,我瞧着,说不得,咱们爷回来,小主子也会回来了。”

    “此言当真?”容福终于得了句实在话,喜得一下蹦了起来,“我不吃了,我得去安排一下相关事宜。”

    竟是转身就跑,嘴里还尽是喃喃有词:

    “小主子要住哪个院子呢?还有那些吃的喝的,用的——”

    “对了,”忽然一磨头又跑了回来,“不然明天借你的阿开用一下啊。让你家阿开到我们小主子的院子里住一段,好叫我们提前练练手,将来就可以把小主子伺候的更舒服些。”

    说着也不等李奇反应,人已经跑的没有影了。

    伺候小主子也可以借个人来练手的?

    李奇顿时错愕不已。

    这个容福也是人老成精的,八成是猜到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容府门前就摆开了太夫人的盛大仪仗——

    太夫人的身体自是无法再出席酒宴,容府当家人容文翰又不在家,便由王溪娘代表容府来贺。

    霁云和李奇坐在后边不甚显眼的马车里,心里喜悦至极,怪不得这几日未见到阿逊,原来要给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安家既是要大摆筵席,那岂不是意味着阿逊身体已然痊愈?

    “来,逊儿,见过王大人。”安云烈身后跟着长相俊秀的安钧之和英武帅气的安弥逊,开怀之外,又有些伤感,若是儿子铮之还在……

    这“王大人”叫王安元,容文翰不在朝中,他便是文人中的翘楚,所到之处,也是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

    “王大人安好。”阿逊一拱手,淡淡的神情中自有一抹傲然。

    王安元出身寒微,最是瞧不得这般自诩为贵族的纨绔子弟。现在瞧阿逊这般态度,神情中便有些不快。

    这般神态倒是同那安云烈神似,只是安云烈一身的功勋,又是安家的当家人,傲些也在情喇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又哪来的资本在自己面前显摆?

    一番比较,倒是在太学读书的安钧之谈吐文雅,让人看了更舒服。

    和王安元一般想法的自然不在少数,众人挑剔的目光中,阿逊俨然就是运气好到爆的土包子罢了!

    只是谁让人家胎投的好?生为安家嫡孙,荣华富贵便是唾手可得。

    “只是这般年纪了,不止继承老公爷衣钵习练武技而不可得,便是想学那钧之公子,于文事上出人头地也太晚了!如此文不成武不就,便是有个安家嫡孙的名头,怕也——”

    有人心里暗暗犯嘀咕,如此瞧着,这安家家主的位子,怕这位嫡孙想要坐上怕是不太容易啊。这样一想,瞧向阿逊的眼神便未免有些简慢。

    “公爷,”安武匆匆进来,伏在安云烈耳边道,“府外林将军护佑着容太夫人的车驾到了。”

    说是容太夫人的车驾,两人却都明白,核心人物却是容家小公子。

    瞧着安家三代人竟是齐齐迎了出去,其他已然在座的宾客不由大为诧异,以安家的地位,还有谁有这般脸面,担得起安云烈如此厚遇?

    便有那好事之人,忙向其他人打听。

    府门外,李奇和霁云已然下车,垂首立于轿子右侧,林克浩则手持长枪护卫在王溪娘大轿左边。

    这边车队刚刚停稳,远远的,又一列车轿组合缓缓而来,

    那盛大的依仗比起容家来,竟是一般无二,后面跟的车轿却明显更加奢华大气。

    霁云瞬时了然,怕是,谢家的人。

    因前面容府的车马尚未进府,后面的谢家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些。

    “是哪家挡住了咱们的道?”打扮精致而美丽的谢玉微微打开一点轿帘,皱着眉头问。

    旁边的丫鬟忙上前打听情况,然后又很快跑回来:

    “禀小姐,前面是容公府的车驾。车里坐的,听说是容府那位出自宫中的表小姐,王溪娘。”

    “王溪娘?”谢玉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宫中贱婢罢了,现在也敢仗着容家的威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谢玉和谢蘅感情最好,自从得知谢蘅的死讯,便恨上了楚昭和容家。尤其是对容家,说着恨之刻骨也不为过——若不是那容文翰一力扶持,楚昭焉有今日之声势?谢蘅也就不会死!

    容家人该死,所有和容家有牵连的人也全都该死。

    便在此时,安府大门轰然洞开,安云烈带着嗣子安钧之、嫡孙安弥逊大踏步从府中迎了出来。

    霁云一眼瞧到身着紫色锦袍,外披同色系绣着精美云纹的鹤氅,头束金冠,腰悬玉佩长身玉立的阿逊,只觉心里暖暖的,竟有一种吾家阿逊初长成的骄傲。

    阿逊的眉梢眼角也顿时堆满了笑意,身上的冷凝气息瞬时一扫而空。

    此种变化,不止安云烈,便是旁边的安钧之也明显感觉到,顺着阿逊眼神瞧去,一眼看到了和李昉并排站着的青衣少年。

    安钧之眼中闪过一抹讥樊意——还真是恩爱情深啊,竟在这般重要日子,还不忘把自己的相好也请来,只是若安云烈知道那容府中青衣小厮竟是自己宝贝孙子的枕边人,也不知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安云烈依旧站在原地,安钧之和阿逊则迎了上去。

    同一时间,一点亮光突然急似流星自斜刺里飞出,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那暗箭已穿透王溪娘的大轿,最后更是直接钉在谢玉车辕中的白马屁股上。

    那白马吃痛不住,长嘶一声,竟是撒开四蹄,朝着霁云就狂奔而来。

    “不好!”安云烈大惊,距离如此之近,那容公子怕是会首当其冲,和安家只有阿逊这一点血脉一般,容家也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罢了,要真是出了事……

    竟是不顾身体老迈,朝着霁云的方向便狂奔而去。

    只是他的动作快,阿逊的动作则是更快,全身的功力瞬间提升至极致,整个人如一只矫健的苍鹰,以风驰电掣般不可思议的态度,瞬时来至霁云身边。

    阿逊一把把霁云揽到怀里,同时推开李奇,然后单手朝着那匹携万仞之势狂奔而来的惊马狠狠的一掌劈了下去。

    耳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那白马的马头一下飞出去很远,一腔热血顿时喷洒的满地都是,车辕里正自嘶鸣的其他几匹马被那股凛然的杀气吓得同时腿一软,前蹄趴跪在地上。

    车里的谢玉猝不及防,顿时从车上滚落地面——好在车速度已是几乎停滞,谢玉并未受伤,只是那般趴在地上的模样却是狼狈不堪。

    谢玉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只觉又愧又气,下意识瞧向方才那如天神般从天而降的英俊男子,眼中不自觉闪过一抹希冀,哪知对方竟是瞧也不瞧她,只抱紧怀里的青衣小厮,竟是丢下自己转身要走。

    而同一时刻,安钧之大步上前,一把扶起谢玉:

    “这位小姐,可有伤到哪里?”更是侧着身形,体贴的阻断了安府门前不知什么时候聚集的大批客人的视线。

    阿逊抱着霁云已行至府门前,齐聚此处的大量客人刷的让开一条路,看着阿逊的神情俱是震惊而又敬畏,再不复方才的质疑和简慢——

    果然是天佑安家吗?怎么随随便便找来个孙子便有这般厉害身手?不但远强于当年这般年纪的安铮之,便是比起现在的安云烈来,怕也不遑多让!

    只是这人脑子是不是奇怪了点?放着谢家大小姐不去搀扶,竟是对个小厮这般紧张?

97 心动

    没想到竟有人如此大胆,敢搅闹安家的认孙喜宴。

    阿逊是只要霁云无恙,对所有事情便无可无不可;安云烈却是怒火满腔——

    真不知何人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做出这般事来!

    当下便派出精锐人马前往搜捕,又忙忙的礼让两府人马到府中去。

    好在虽是受了惊吓,王溪娘也好,谢玉也罢,身体倒是都无恙。

    两人被快速请入内宅后,和脸色苍白的王溪娘相比,谢玉的神情矜持里竟是多了份不自觉的期盼——

    实在是方才安弥逊从天而降的情景太过唯美而又震撼,谢玉一方面恼怒对方未在第一时间对自己施以援手,另一方面,却又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个无比霸气的潇洒身影……

    又想到来时娘亲隐隐透露的父兄有意让自己和这安公子结亲之事,谢玉因心高气傲,本还有些抵触,这会儿再想着,心里竟是甜滋滋的——也只有这般世间少有的奇男子,才配做自己的夫君。

    “那容府小厮,究竟生的何种模样?”悄悄四下无人,谢玉终究问出了口。

    想到自己心仪,而且极有可能会和自己婚配之人,竟是对别个男子那般维护,谢玉真是觉得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

    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平日里陪在小姐身边,也不止一次遇见过那风流多情的公子哥,小姐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模样,这般羞羞答答欲语还休,还是第一次,明显是动了春心了!

    当下抿嘴一笑:

    “我的好小姐,且不说安公子虽是安府嫡孙,却是初来乍到,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王公贵族,怕是多些小心也是有的,再加上我家小姐这般雍容华贵、美若天仙,便是吓也吓得傻了,至于对那小厮,哪有这许多顾忌?自然是说救便救了。”

    谢玉心里一动,对呀,这安公子既是流落在民间,对上京贵族怕是一无所知,又何从知道,自己是谢家小姐?

    心头巨石顿时放下,斜了一眼丫鬟:

    “贵人也是你一个小丫头可议论的?再要浑说,信不信我撕了你了嘴?”

    那丫鬟看谢玉粉面含春,知道自己话定是说道小姐心眼里去了,正要再说,忽然瞥到旁边凉亭后,两个人正一前一后匆匆而来,不由一愣,忙轻轻推了一下谢玉:

    “小姐。”

    谢玉也是一愣,心里顿时大喜,果然是有缘吗?刚一想到那人,哪成想一转过头来,却正好碰着。

    却是安弥逊正带了安武大踏步而来。

    阿逊也明显看到了小径上的谢玉,不觉微微蹙起眉头。原以为那主仆两人会让开,却没想到谢玉竟主动迎着自己走了过来。

    “奴家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若没有公子,那奴家今日……”

    谢玉今日里穿了件绣着大朵牡丹花的十二幅裙子,臂上缠绕着宛若翠霭般的软烟罗,再配上因方才受了惊吓而娇喘微微的神情,衬得整个人益发美丽柔弱,那般盈盈一拜,怕是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看了都会心旌神摇……

    阿逊却皱起了眉头,只觉昔日那般跋扈嚣张的谢玉,突然做出这种娇娇弱弱的小女儿姿态,委实太过匪夷所思。只是无论怎样,阿逊却仍是对谢玉半点好感欠奉。

    当下侧身一旁,淡淡“嗯”了一声,嘴里勉强挤出两个字“不谢”,转身便想离开。

    谢玉大急,心说这人怎么这般不解风情,忙冲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公子,”丫鬟忙上前一步,拦住阿逊的去路,刻意提高声音道,“奴婢银翘见过公子,奴婢是谢公爷谢府的。那是我们家小姐,因是第一次来安府,一时迷了路径,不知哪里通往老夫人的后宅,不知公子是否方便——”

    谢玉垂了头,做出羞赧的模样,心里却是得意,这人若是知晓自己竟是堂堂谢家的嫡女,定然不会再如方才一般冷冷冰冰,待会儿那公子陪着自己往后宅去时,自己倒是要说些什么才好……

    正自胡思乱想,哪知安弥逊却似是根本没听懂谢公府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只淡淡吩咐了一声:

    “安武,你去处理。”

    别说主动帮谢玉带路了,竟然连声招呼都没打,便径直大踏步离开。

    直到那人的影子再也看不到半点儿,谢玉才缓过神来,气的狠狠跺了下脚——这男人是块木头吗?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这般对待自己!

    谢玉的性子自来都是喜欢争强好胜的,什么事都喜欢争个头筹,这也是之前自己表哥谢弥逊尽管俊美无俦,谢玉却是从没看进眼里的原因——

    那么一个父不详的卑贱身份,还想高攀自己这公府小姐,当真是痴心妄想。自己即便无法如谢家之前的小姐嫁入皇宫风光为后,却也绝对无法忍受,嫁给谢弥逊那么一个身份低贱的烂人。

    之后,当谢弥逊身亡的消息传回来时,谢玉不止一分惆怅也无,甚至还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而反观现在的安弥逊不止身负绝世武学,更兼是安家唯一嫡孙,当仁不让的安家未来当家人,方才府门外那一幕,自己可是看得清楚,那么多朝中显贵,还不是得在年纪轻轻的安公子面前低下头来?

    将来自己若嫁了安弥逊,自然便是安家公夫人,其显赫威风便是比起后宫妃子,怕也不差多少。

    更要紧的是,安弥逊越是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却是愈发激起了谢玉的好胜心——长这么大,还从没人对自己这般冷淡过,那些王孙公子,那个不是想尽千方百计,想要一睹自己容颜?这无知小子,竟是这般对待自己!越是这样,自己就越要安弥逊也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方才甘心。

    “阿逊?你不在前面招待客人,怎么跑这里来了?”霁云正斜倚在榻上闭目小憩——被阿逊护的那么紧,自己根本就来不及受惊吓,偏是阿逊紧张的不得了,非要押着自己到这儿躺着不可。正在思考,那放暗箭的人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为何,手却忽然被人握住,忙睁开眼,果然是阿逊,正单腿跪在榻前,紧张的瞧着自己。

    看霁云要起来,阿逊忙伸手按住:

    “可有哪里不舒服?我已经让人熬了安神的药物,很快就会送来——”

    安神的药物?瞧着阿逊紧张兮兮的模样,霁云不由叹气,怕是该吃安神药物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个吧?

    想要叹气的又何止霁云,便是外面的安武,也是愁容满面。外面这场宴席,可是老公爷为了少主而设,现在倒好,午宴马上就要开始,正主儿却不见了。

    方才少主舍谢家小姐而护住容府小厮的事情已经惹得众人纷纷侧目。那些人自己倒是不担心,就怕有人会到老公爷面前嚼舌根,老公爷有多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儿,别人不知道,自己可是最清楚不过,要是公爷真信了少爷好男风这件事——

    回头正看到自家少主瞧稀罕宝贝似的看着容公子的眼神,顿时宽面条泪——

    公爷信不信,自己是早已经信了的。少爷分明就是个情种啊,只是天下那么多好女子,怎么偏要招惹个男人啊?

    招惹男人也就算了,还偏要招惹容家的男人!还是容文翰的儿子!

    要是到时候真东窗事发,老公爷兴许下不了狠心,那容文翰可不是吃素的!

    却又不敢催促,实在是阿逊之所以愿意听凭老公爷安排,把自己安家嫡孙身份公布于天下的原因,别人不知道,自己却是最清楚:还不就是为了能匹配的上容家小子。

    可是我的小祖宗,便是身份再匹配又如何?你们可都是男人,男人啊!身份再匹配,俩男人能成亲吗?

    正自思索,一个家丁匆匆跑来,看见安武,神情大喜:

    “少爷可在?皇上派来贺喜的特使就要到了。”

    霁云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忙一推阿逊:

    “你快去吧,莫要让公爷着急,我也不能多呆——方才十一来报,说是老夫人一个劲的吵着要见我,我正寻思着让人跟你说一声呢。”

    阿逊无奈,虽是不舍,却只得起身,叮嘱道:

    “待会儿我让安武送你。”

    “慢着。”却是阿逊的金冠因来时跑得急了,有些歪。霁云忙下地找了个梳子:

    “低头。”

    阿逊有些迷糊,却仍是乖乖的半俯xia身。

    霁云伸手拔掉那金冠,然后极快的帮阿逊把头发重新挽好,又把金冠扶正,这才松口气,满意道:

    “嗯,我家阿逊,可真是玉树临风。”

    “你,喜欢吗?”阿逊低低的道。

    “嗯。”霁云重重的点头,满意道,“那是自然。快走吧,这般玉树临风的阿逊,怨不得老公爷和老夫人稀罕——”

    却一下止了声——任谁突然被一双热热的唇给堵住嘴,都是无法说话的吧?

    阿逊也是直到吻上那双殷红的唇,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吓得猛一后退,哐当一声就撞翻了身后的案几,心里顿时懊恼不已,云儿还这般小,定然要被自己的唐突给吓到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半晌脸憋得通红,期期艾艾道:“那个,上面有些灰——”

    “少爷——”安武正自发呆,却见阿逊风一般冲出来,逃也似的往前厅而去,不由吓了一跳。

    忙要跟上去,阿逊却又站住,急急道:

    “云儿要走,你亲自护着回府。”

    安武只得又回来,到了房间,才发现霁云正两眼无神直勾勾的瞧着自己,心里顿时一紧——瞧这模样,果然是受了惊吓的小模样,看来,是得嘱咐李奇回去再帮容公子多熬几副安神药才好。

    “公子,容公子——”

    “啊?”霁云终于回神,虽然明知道一阿逊的心性,方才那一幕必无任何人瞧到,却仍是脸色爆红,竟是被阿逊那一吻搅得完全乱了心神。再想到阿逊胡说八道的什么上面有灰,更是气得咬牙,这个坏小子,定是去了哪些不正经的地方,不然,怎么会……

    半晌才定定神道:

    “我无事。”

    “谁在外面?”安武忽然回头,冲着门外道

    “安武,你在这里?”外面的声音却很是惊喜,紧接着门一响,安钧之推门而入,急急道,“阿逊呢,你可见到他去了哪里?”

    见外面的是安钧之,安武不着痕迹的收回凝聚在掌心的劲力:“原来是二爷。少爷已经往前厅去了。”

    “这样啊!”安钧之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方才爹爹忽然不见了阿逊的影子,急得什么似的。”

    又瞧了眼旁边做恭敬侍立状的霁云,温声道:

    “原来是这位小哥,今早受惊了。”

    霁云忙一拱手:

    “不敢。有劳公子挂念。”

    “公子你去忙吧,阿开交给我便好。”安武一旁道。

    安钧之微微一笑,这才匆匆离开。

    只是到了一个转弯处,却猛然站住脚,神情难看之极——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安武竟然称呼那小子“容公子”,便是对自己,也从不曾有过那般恭敬的模样!

    也就是说,那小子并不是什么小厮,而是,极有可能是容府的公子!

    待安钧之远离,安武才护送霁云李奇二人出府。林克浩自然不好跟着回去,十一十二却早已带了大批暗卫隐在暗处。便是安武,虽是霁云一再拒绝,却还是坚持把人送到了府中,方才回转。

    “李奇带着小厮先行回府了?”

    王溪娘正在后宅吃茶,听了丫鬟绿芍的回禀,手一晃,热热的水顿时溅了一滴在手背上。

    霁云刚进府门,迎面便碰上一脸焦灼的容福:

    “哎呀,好啊开,你可回来了,方才老夫人找不见你,就一直哭天抹泪的……”

    “老夫人现在在哪里?”霁云忙道,“我去看她。”

    “方才在表小姐原先的宅子旁,这会儿也不知——”

    话还没说完,霁云就跑了出去——前世时老夫人待自己如何,却是全部记得了,可来府里这没多少时日,却是依旧能感受到老夫人一片全然爱惜之意。

    眼看前面就是王溪娘原先住的松雅居,却在转角处看见一个青色的背影一闪。

    霁云不觉站住脚。

    “怎么了?”跟在后面的十一忙顺着霁云眼睛看过去,也愣了一下,方才那背影,倒是和小主子好像。

    “哎呀,娘的好翰儿——”旁边一个苍老却充满喜悦的声音响起,霁云回头,可不正是容福所说哭天抹泪的老夫人?

    老夫人一把抓住霁云的手腕:

    “这下抓住了,看你还跟娘捉迷藏。”

    捉迷藏?霁云苦笑,自己明明刚到好不好。却也知道老夫人定是又糊涂了,忙扶住老夫人:

    “阿开饿了,咱们去用些东西好不好?”

    听说阿开饿了,老夫人也忘了要兴师问罪了,忙一叠声的吩咐旁边丫鬟“快去准备好吃的来”。

    霁云又是感动又是窝心,想着要是爹爹真回来了,祖母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呢!又瞥一眼那乌沉沉的松雅居,待会儿等溪娘回来,好歹要暗示她尽早打发走禁足在里面的王家兄妹。

    “公爷,前面已是真州城了。”容宽把一个水囊递给即便是满身的风尘也掩不了一身清雅之气的容文翰,“再有两日日程,咱们便可回至上京了。”

98祸福相倚

    “安容两家后人相交匪浅,谢家有意把嫡女谢玉嫁于安家嫡孙安弥逊为妻。”

    阔大的文华殿中,一身明黄龙袍的楚琮独自一人坐在高大的龙椅上,静静的看着手里这张薄薄的信笺。

    不过寥寥几字,楚琮却是看了足有一个时辰之久。

    三大世家乃是大楚建朝的根基,其影响有多大,没有人比楚琮更加清楚。

    谢家想要把谢玉嫁入安家,楚琮倒并没有放在心上,女人固然能加强家族之间的联系,却绝对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一个家族的既定之路。

    而谢家的日益式微,也是楚琮所不愿意看到的,毕竟三大家族并立,才能互为制约,而且谢家毕竟是自己的外家,便是看在太后面上,楚琮也不愿看到谢家落得太为凄惨。

    而容家和安家则不同。

    容文翰本已是天下文人领袖,现在又立此不世功勋,容家威势早已是如日中天、无人能及。

    至于安家,每一代均有出类拔萃的良将,大楚建国数百年间,每一代家主必会有陪葬昭陵的殊荣,早已是天下武将心目中的定海神针。

    虽然安铮之当初是为救自己而亡,但没人知道,自己感喟怀念之余,既伤感朝廷再无良将,同时却又有些小小的庆幸——安铮之已死,怕是安家的将星之路便到此为止了。

    可据安家宴席上,安弥逊的表现来看,分明更是一个奇才,怕是安家在他手里,会比以往更加辉煌。

    安容两家家主,以往历朝历代都不过是淡淡之交,倒也未尝不可,偏生此次——若是安容两家联合,要做什么的话,自己一众皇儿中,怕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制伏他们!

    那一夜,文华殿的烛光亮了整整一宿……

    第二日朝堂之上,楚琮甫一上朝便颁下旨令,言说三日后容公便凯旋回朝,命太子着手安排郊迎之事,并宣布届时,自己将亲率满朝文武、王公贵族至十里长亭迎接。

    此诏令一出,满朝官员顿时哗然。

    当即便有御史犯言直谏,以为容公功劳不可谓不大,但这般功勋前人已有建者,郊迎也好,赏赐也罢,依循旧例即可,如此过于恩宠,恐催生民众侥幸心思。

    “混账东西,真是一派胡言!”楚琮勃然大怒,“若非容公,汝等今日说不定已是他人阶下之囚,莫说朕亲自郊迎,便是再大的赏赐,又有何不可!”

    当即命侍卫剥了该御史的官袍,将人叉出去了事。

    满朝文武登时没人再敢说一句话,旨意很快传遍朝野。

    ……

    “皇上如此,怕是对容公,起了戒心啊。”

    回到安府,脱下蟒袍,安云烈不住叹息。

    “怎么会这样?”安武大惊,又想到安家公子着实为安家出力不少,不由于心不忍,“可要将此事告诉少爷?”

    心里寻思,少爷自会想法子通知容家。

    哪知安云烈却是摇头:

    “不可。我自有安排。”

    说完,也不理安武,径直往后院而去。

    阿逊这孩子,自己瞧着,倒是个冷静的,可是只要牵扯到容家的事,却是会完全失去狼——就比如前几日那宴席之上,逊儿就太过莽撞,那般不计后果,显出如此惊世骇俗的武功,不止锋芒太露,更令人忧心的是,若皇上一旦知道,阿逊舍身相救之人乃是容家公子,怕是会心生疑虑。

    现在容府之事,安家还是静观其变方好,不然,怕是会令形势更加恶劣。

    “三日后爹爹便可归来?此话当真?”实在是太大的惊喜,霁云激动的脸都红了。

    “自然是真的,现在朝野都传遍了。”林克浩兴奋的不住傻笑,一想到能见到当日同生共死浴血沙场的那些袍泽弟兄,林克浩的笑意便怎么也止不住。

    “林大哥,都是我拖累了你,不然,三日后,你便可和爹爹一般……”霁云表情歉然,若非要护自己回京,那三日后,林克浩自然可以和其他将领一样,享受作为功臣被夹道欢迎的殊荣。

    “少爷太客气了。”看霁云说的诚挚,林克浩也很是感动,少时的孤苦无依,使得林克浩最盼望的便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自己何幸,先有待自己如徒如子的容帅,后有从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时时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少爷,“克浩是粗人,但也知道知恩图报,若没有大帅,末将早不知死到那里去了,大帅是相信我,才会让我跟着少爷,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自那日随着大帅一路疾奔,护送少爷到昭王爷那里,林克浩便明白,大帅心里,少爷是比他性命还要重要的,把看的重逾性命的少爷交给自己,恰恰是大帅待自己亲厚的表示。

    也是从那一日起,林克浩便发誓,他一定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回报大帅的这份信任。

    觉得两人对话有些沉闷,林克浩忙转移话题:

    “对了,少爷,您还不知道吧?还有一件大喜事呢,皇上已经下旨,说是要带领满朝文武百官亲自到十里长亭迎接,人们都说,这可是大楚建国以来从没有过的殊荣呢!”

    又神秘兮兮的加了一句:

    “还有人说,大帅如此功高,皇上说不定会封王呢。”

    “封王?”霁云一怔,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林克浩顿时大惑不解,皇上亲迎大帅回朝,这么大的喜事,怎么少爷听了却似很是不喜?便是那封王之说,更是光宗耀祖的天大喜事啊!

    却不知霁云心里已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上一世容家虽是有百年根基,却是那么快败亡,自己种下的祸根固然是其中之一,可是更重要的,怕还是皇帝的意思。

    爹爹虽是从不曾说过一句皇上不是,却仍是不止一次睡梦中呓语,君心难测。

    自己这一世细细回想,才发现个中蹊跷——以容家之浑厚根基,若没有皇上在背后撑腰,容家又如何会短时间之内,摧枯拉朽般被人推倒?

    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也。

    当初容家未倒之时,自己尚在方府之中,便听说因爹爹政绩斐然、屡立大功,皇上甚至有封王之意,却再没想到,短短数月不止封王之事搁浅,容家也彻底被连根拔除。

    看皇帝现在模样,是要如上世一般,赏杀容家吗?

    这般一想,顿时冷汗湿透重衣——原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已是掌握了事情的先机,自然可以把一切悲剧消弭于无形,便如这次战争,不止要让爹爹胜得漂亮,还要爹爹再不会受良心的折磨。却再没料到,前两点倒是达成,可是结果,却是提前把整个容家置于一种险恶的境地。

    霁云埋头苦思了半宿,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化解之法。不由苦笑,自己也就是占了前世先知的便宜罢了,真是碰到重大事情,却仍是毫无头绪。

    叹了口气,把一叠纸塞进信封里封好,希望爹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能想出万全之法来。

    当即唤来林克浩,把信交给他,又嘱咐了几句,最后叮嘱:

    “林大哥,你明日一早,便出城,一定要赶在爹爹到上京之前,拦住他,然后把这封信交到爹爹手里。若是爹爹问起,你只管把我方才言语尽数转述。”

    一番话说得林克浩更加莫名其妙,大帅马上就要回来了,少爷怎么又巴巴的送什么信啊?况且既是要明日一早送信,又为何深更半夜的把信给自己不说,还说那般莫名其妙的话。

    “林大哥,拜托了。”霁云冲着林克浩深深一揖。

    霁云这般做派,林克浩便是再迟钝,也知道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忙重重点头:

    “少爷放心,克浩一定不负所托。”

    天刚拂晓,林克浩便轻骑出城。

    霁云则让李昉请来了大管家容福到自己这儿。

    听说是霁云找自己,容福颠颠的就跑了过来,且是一瞧见霁云的小模样就开心的合不拢嘴。

    霁云心头一热,不过短短几天,祖母也好,容福也罢,包括李昉一家,都待自己极好,自己怎么忍心看着他们仰赖的容府一夕之间消失,成为人口市上任人买卖的卑贱奴隶?

    本想着等爹爹回来,才好名正言顺的公告自己身份,现在看来,却是已然刻不容缓。

    从怀里摸出一方印信递给容福:

    “福伯——”

    容福只看了一眼,便即跪倒在地,瞧着霁云热泪盈眶,嘴里喃喃道:

    “我就说定是小主子回来了,容福给小主子磕头了。”

    双手举高,奉还那枚家主印信。

    “福伯,快快起来。”霁云心里也是酸酸的,忙伸手搀起容福,“本来爹爹的意思,是等他回来再做主张,不过这般非常时刻,云儿也顾不得了。烦请福伯速速传令各处管事,爹爹未回府的这几日,必得约束各自手下,一是除非不得已,否则不要再出府门,二是,若是出府办事,决不许任何人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张狂之举,若有人胆敢违反,即便发卖,决不轻饶。”

    看容福很是疑惑的瞧着自己,忙解释道:

    “倒不是我这般想,实是爹爹的意思,爹爹常说,他朝中为官也好,边疆杀敌也罢,都是臣子本分罢了,分内之事,又有什么好说嘴炫耀?咱们容府自来只知忠君报国,可别因为做了点分内之事,就得意忘形,失了容府的体面。”

    想了想又特意嘱咐:

    “表小姐若是问起,福伯只说是克浩将军临走时吩咐便罢了。”

    容福不住点头:

    “老奴晓得了,小主子放心,老奴这就去安排。”

    送走容福,霁云终于觉得心稳了些,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能做的,自己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是在这儿等了,希望爹爹能想出对策来……

99第一世女

    下朝回府,谢明扬一脸的愉悦,他旁边的谢莞,却是神情沉重。

    谢玉看爹爹和兄长回来,忙让丫鬟沏了茶水跟着自己送过去,待看到两人明显有些不太对劲的脸色,又在门口站住,想了想接过托盘,打发丫鬟下去。

    “爹爹,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谢莞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自己可是要愁死了!

    那容家本已根深叶茂,想要撼动着实困难,今日朝堂上看来,皇上对容家的宠信又更上了一层楼,竟是容不得有人说容家半句坏话。

    “莞儿,你果然还需磨练。”谢明扬心情大好,也不忍心过于责备儿子,“你以为,皇上这般赏赐容家,真就是件好事吗?”

    “难道不是吗?”谢莞更加不懂,“皇上这般恩德,可是多少人家做梦都求不来的!”

    “莞儿,你来看——”谢明扬随手拿起水壶,对着案头上的一盆美丽的花开始浇水,那花儿一开始欢天喜地的拼命吸吮,渐渐无法再吸,水越来越多,终至淹没了整株花,方才还娇艳无比的花瓣凄惨的漂浮在水面上。

    谢明扬缓缓放下水壶:

    莞儿,你说,明日里,这花的命运会如何?”

    谢莞先是疑惑,继而大喜:

    “爹,您的意思是,皇上其实是疑了容家——”

    谢明扬冷笑一声:

    “希望容家这段时间会衬了皇上的意,再嚣张些才好。”

    容家要倒霉了?谢玉顿时大喜,那岂不是说,二哥的大仇,很快就可以报了?

    还有那个容家的小厮,等容家倒了,自己一定要买过来,让人狠狠的蹂躏——安弥逊注定是自己的,既然如此,无论是他喜欢的,还是喜欢他的,自己都要他们消失!

    第二天正午时分,林克浩终于迎上了一路疾行虽风尘仆仆却难掩一身清雅的容文翰等人。

    “克浩,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林克浩会出现在这里,容文翰大吃一惊,紧接着心里一紧,“是不是云儿——”

    知道容文翰误会了,林克浩忙摇头:“不是——”

    话音未落,身后却响起一声马的哀鸣,却是昼夜不停,一路赶来,那马竟是力竭倒毙。

    “扎营。”容文翰回头吩咐道。

    待两人来至帐中,容文翰才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克浩忙把怀里的信拿出来,递给容文翰:

    “少爷让我务必在大帅回上京之前,送上这信笺。”

    容文翰心里狐疑,忙接过打开来,随即惊噫一声,忙叫住轻手轻脚要退出帐篷的林克浩:

    “克浩,回来。”

    “把你来之前和少爷的对话说给我听,一点儿也不要遗漏。”

    “是。”林克浩忙应道,心里却是对霁云佩服无比,离府时,少爷吩咐的明白,让自己记住方才说的每一句话,大帅问起,便转述给他听,自己还想着,大帅那般日理万机,怎么会有时间管这些许小事?

    哪想到,竟让少爷给料着了,大帅竟果然有此一问。

    “……少爷听说之后,就马上写了这封信来。啊呀对了,”又想起一事,林克浩忙道:

    “对了,少爷把信给我时,已是半夜时分,天上明明连颗星星都没有,少爷却说,这般暗沉沉的,一点光也看不见,倒刚刚好,如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免太嘈杂了些,倒不如这般安然享受宁静时光……”

    容文翰挥手让林克浩下去,却是背着手在帐里默默站了良久——少年相知,多年相交,原以为以自己和皇上的渊源,定可谱就世上难得君臣遇合的佳话,却没想到,仍是步了前人后尘吗?

    这,就是帝王之心吗?

    轻轻抚着信笺,容文翰凝重的表情中多了几许温柔和欣慰——

    自己何幸,竟有这么个聪慧而又懂事的女儿。

    韬光养晦,女儿分明是在暗示自己,要韬光养晦啊!

    都说巾帼不让须眉,自己看着,宝贝女儿,更胜别家十个儿子。

    自从找到云儿,又得知云儿竟然一力支撑起萱草商号,自己就已经有意将来把容家交给女儿,却又担心女儿毕竟年幼,或许有些急智,眼界胸怀上,还有待培养,现在看来,却是自己迂腐了。

    云儿,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容文翰起身,珍而重之的把那封信纳到了怀里,再出账时,已是精神抖擞:

    “传令下去,马上拔营,务必在明天之前赶回上京。”

    其他人倒没什么,林克浩却是一怔,明明皇上说要在后天率文武大臣郊迎,怎么大帅却说明天之前到京?

    旁边的高岳却是朗朗一笑:

    “容兄,我也有此意,离家这么久,也不知我那几个小子都怎么样了——”

    两人相视而笑。

    “容文翰容公爷回来了,现就跪在午门外等候万岁爷召见。”楚琮已然下朝,内监却突然匆匆赶来。

    “不是明日到吗?”太过震惊了,楚琮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之前所有驿使不是都禀报说,明日才会到吗?”

    太监吓了一跳,忙跪倒: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确是容公爷回朝了。”

    楚琮也终于回过神来,忙道:“快宣——罢了,朕要亲自去接。”

    来至午门外,果然见容文翰最前,然后是高岳,后面还跪了一地的将领。

    楚琮眼睛闪了闪,已是快步上前扶起容文翰,脸上神情悲喜交加:

    “文翰,真的是你吗?朕,不是做梦吧?”

    “皇上,”容文翰也是百感交集,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个头道,“臣容文翰幸不辱命,今日终得凯旋而归,这是虎符并帅令,请皇上查验。”

    没想到容文翰竟是甫一回来,就忙着上交兵权,楚琮紧绷的神经明显舒缓许多,亲自伸手去搀容文翰:

    “文翰,你受苦了,各位将军,朕替大楚万万百姓向你们致谢。”

    容文翰慌忙和其他将领同时伏在地上不住磕头:

    “皇上言重,全赖皇上洪福齐天,才有今日大胜之局,皇上万岁万万岁。”

    午门外顿时一片山呼万岁之声。

    又有百姓赶来,听说是容帅和各位将领凯旋,也都是激动不已,高呼“皇上洪福齐天”之声顿时此起彼伏。

    此情此景,令得楚琮也是激动不已。

    忙命各位将军先行休息,独拉着容文翰的手进了文华殿。

    “文翰,这三年,苦了你了。”虽是对容文翰心有猜忌,楚琮这句话却是发自内心,这几年仗打的如何艰苦,楚琮也清楚,没想到容文翰这般清贵公子,竟不但吃得了这许多苦楚,还最后取得了这么大的胜利。

    且从文翰行事来看,依然同以往一般,并不曾有丝毫居功自傲,难道安容两家后人交好一事是自己太过杯弓蛇影了吗?

    只是,祖宗传到自己手里的这大楚王朝,却是绝不容许有半分闪失啊……

    “皇上,若说苦,您比臣更苦,若不是您在后方调度有方,臣又焉能取得这般大捷?”

    “好了。”楚琮不禁自失的一笑,叹息道,“文翰莫要和朕客气了。你是咱们大楚的功臣,朕本来准备明日率领群臣郊迎,让你享受作为功臣应有的荣耀,没想到你却是今日就赶了回来。说吧,你想要什么,这里就只我们两个,你但有所求,朕无不应允。”

    “皇上此言当真?”容文翰眼睛顿时一亮。

    “自然。”楚琮神情和煦,“文翰不闻,君无戏言之语吗?”

    “多谢皇上。”容文翰翻身跪倒在地,神情恳切,“臣委实有一件为难之事,请皇上定夺,若然皇上能允了臣之所求,臣愿意用此次大功获得的所有赏赐去换。”

    听容文翰如此说,楚琮眼中微微有些冷意,却仍是爽快点头:

    “你说。”

    “是。”容文翰又磕了个头,“臣这次要求的恩德,并非为了臣一人,而是为了臣的孩儿。”

    “孩儿?”楚琮故作惊诧,“果然大喜啊,先是安家寻回嫡孙,你容家竟也找回了骨肉吗?”

    “是。”容文翰点头,眼睛却微微有些湿润,“臣,终于找回了失踪将近八年之久的女儿,容霁云。”

    “女儿?”楚琮明显怔了一下,却是很爽快的点头,“文翰想为女儿讨何封赏,但说无妨。“

    “臣谢过皇上。”容文翰又磕了个头,“臣想为女儿,请封容府世女!”

    “什么?”楚琮再也没想到,容文翰的要求,竟是这个,一下愣住了,若然立女儿为世女,那岂不是意味着,起码容家下一代,绝不会涉足楚国权力中心……

    离开皇宫,容宽和林克浩还在午门外候着,看到容文翰出来,两人同时迎了上去:

    “大帅(主子)——”

    “我们走。”容文翰飞身上马,早已是归心似箭,“咱们回家。”

    却不知容府中,此时也正上演一出闹剧。

    “姐姐,姑母,求你们不要送我走。”王芸娘跪在地上,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芸娘知道错了,可芸娘,不能走啊。”

    “不能走?”王溪娘皱了下眉头,“妹妹又说浑话,这容府岂是你想走就走,要留便留的吗?”

    老夫人这会儿神智倒是清醒,冷哼一声:

    “没脸没皮的东西,自己做出那般诛心之事,这会儿还想留下来?快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上路。我也乏了,你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实在不行,就让人捆了,直接塞到轿中。”

    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姑母,”没想到姑母竟是如此决绝,王芸娘愣了一下,忽然冷笑一声,拭干泪水,慢慢起身,“姑母,姐姐,你们都想赶我走,我就知道,你们分明是想要独霸这容府富贵,可惜,你们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老夫人一愣,看着表情诡异的王芸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芸娘手慢慢抚向小腹:“好孩子,你身份尊贵,娘可不许任何人错待了你。”

    眼睛慢慢转向两人,神情得意至极:

    “你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已经身怀有孕,孩子的爹,正是容府少主,容云开。我们早已两情相悦,阿开已经答应我,他一定会娶我做他的夫人。”

    “你说你肚里有了我的孩子?”霁云忽然推门而入,逼视着王芸娘。

    “阿开——”王芸娘眼睛一亮,便想朝着霁云身上偎过去,“你可来了。”

    霁云顿时一愣,王芸娘这般纯然的欢喜,丝毫不似作假,忽然忆起前日从安府回来时,在关押王溪娘的松雅居看到的那个酷似自己的背影,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到底是王芸娘自编自演,还是真有人假扮自己?更重要的是,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自己的身份,竟然一门心思的要坏了自己的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祝所有的亲中秋节快乐,合家团圆,万事如意,(*^__^*)

100第一世女(二)

    实在是王芸娘说出的话太过惊世骇俗,容太夫人和王溪娘都惊呆了。

    尤其是王溪娘,虽是老姑娘了,却仍小姑独处、云英未嫁,听了这话更是又羞又气,狠狠的啐了一口:

    “不成器的东西,你这是要做死啊,还有脸说嘴!你不要脸面,要闹得整个王家也同你一样见不得人吗?”

    又失望的看了一眼阿开,神情中满是指责,却又隐隐有些担忧:

    “阿开——”

    霁云刚想开口说话,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全都是腌臜东西!你王家虽是比不得容家,但也算有头有脸,竟这般自甘堕落的委身低贱小厮,真真是羞也羞死了!”

    霁云愕然抬头——方才本是一个府中小厮跑过来,说是老夫人有请,自己才匆匆忙忙跑过来,哪知正好在门外听到王芸娘的一番话,又惊又怒之下,才直接推门而入,根本就没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这会儿才发现,老夫人左下首,还坐着个美丽华贵的中年女子,正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看霁云抬头,一拍桌子道:

    “还有你这狗奴才,以为长得像我阿弟,就可以来冒充容府少主吗,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你当人人都是和这府里其他人一般糊涂吗?想打容府的算盘,真是做梦!”

    阿弟?霁云愣了下,顿时记起,爹爹也曾提过,家里还有两个庶出的姑姑,大小姐容清韵,二小姐容清菲,容清韵因生的尤其美丽,最终嫁了爹爹舅舅家的嫡次子为妻,现在看着,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只得上前施礼:“阿开见过夫人。”

    “怎么,现在不说自己是容府少主了?”容清韵冷笑一声,上上下下打量着霁云,越看越是心惊,果然生的和自家阿弟好生相像,只是那信中说得清楚,这人乃是冒充,存了先入为主的念头,却是越看霁云越不顺眼:

    “敢冒充贵人家眷,还是我们容府的,你就是有八条命也不够死的!不想被打的话,现在就说,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冒充容府少主?”本是得意洋洋的王芸娘一下懵了,恶狠狠的盯着容清韵,“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谁,凭什么说我家阿开是冒充的?”

    “贱人——”容清韵本来就是个火爆性子,闻言大怒,抬手就给了王芸娘狠狠的一巴掌,“做下这等浸猪笼的丑事,还敢在我面前嚣张,真是不想活了!”

    王芸娘被关了这许久,身子骨本就有些弱,再加上身怀有孕,被打的一个踉跄,一下坐倒在地,顿时抱着肚子□起来。

    “住手!”霁云脸色一变,如此非常时期,要是府里真出了人命,说不定就会成为了不得的大事!

    看王芸娘神情痛苦,冲着外面厉声道:

    “十二,快去请李奇到这里来。”

    王溪娘也忙忙过去探看,急急道:

    “芸娘,你现在怎么样?”

    “让李奇帮她诊治?”容清韵简直要给气乐了,“好你个狗奴才,还真是好大的口气!真当这容府是你家的了?”转头冲着外面道,“来人,把这奴才先给我捆了送交官府!”

    听说要捆霁云,老夫人顿时大惊——她嫁入容府时,容清韵已经是快要出嫁的年纪了,彼此间一直没有多亲,更兼容清韵婆家也是公侯之家,虽是比不得容家清贵,也是上京数一数二的,是以,并不甚把自己放在眼里,但是这丫头对翰儿,却还是颇真心维护的。忙出声阻拦道:

    “韵丫头,莫要冲动,这事儿怕是有些蹊跷,至于把开儿送交官府一事,万万不可!”

    这之前,老夫人每次同容清韵说话,都是和颜悦色,这么疾言厉色还是第一次。

    容清韵错愕之后,更加恼火——自己早劝阿弟再娶一房妻室来,可阿弟就是不听,现在倒好,一个老迈昏庸,一个年轻糊涂,生生把容公府弄到了这般不堪境地不说,自己都已经指出是骗子了还要这般死命维护!

    当下冷冷一笑:

    “母亲年龄大了,阿弟回来前,这容府就交由我管着吧。”

    说着,就让丫鬟进来,要扶老夫人离开。

    “清韵你——”老夫人大怒,对着进来的丫鬟怒声道,“滚出去!我容府的事情,还没有要些外人插手的道理。”

    没想到老夫人发这么大火,两个丫鬟吓了一跳,也不敢再上前。

    知道老夫人是在说给自己听,容清韵脸色变了下,却还是扬声吩咐道:

    “去叫容福来,让他带些人以容府的名义把这奴才送去官府。”

    很快,门外响起了容福和李奇齐齐告进的声音。

    容清韵皱了下眉头,容福来了倒在情喇中,却没想到平日宫中贵人都敢怠慢的李奇这会儿也这么听话,勉强冲李奇点了点头:

    “李奇先去外面坐片刻。容福——”

    一指霁云:

    “马上让人捆了这狗奴才送交官府!”

    “什么?”听容清韵如此说,李奇也好,容福也好,都是大惊失色。

    地上的王芸娘□的声音更大,王溪娘抱着她的头,想要把人抱起来,却在看到地上的一滩血迹时脸一下变了色:

    “李奇,快来瞧瞧表小姐——”

    李奇刚要上前,却被容清韵拦住:

    “那个贱人,死了更好,不用管她!”

    李奇顿时为难,忙看向霁云,霁云点了点头:

    “李伯伯,你快去帮她瞧瞧,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

    容清韵没想到,都这时候了,霁云还敢跟自己唱对台戏,顿时勃然变色:

    “李奇,不许看!容福,让你把人捆了送交官府,还愣着做什么?”

    “大小姐——”容福却是不动,反而恳求道,“这里面怕是真有什么误会——”

    李奇也已快步走向王芸娘。

    没想到竟是连容福也好李奇也罢,都全不听自己的吩咐,容清韵气的浑身发抖:

    “好好,好你个容福——好歹我还是容府大小姐,你竟然连我的话都不听!我阿弟平时待人亲厚,竟是宠出一帮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来!我看着,你这个大管家也是时候该换一下了!”

    竟然起身,便要去唤候在外面的自家奴才。

    霁云没想到,这个姑姑竟是这般泼辣做派,头疼之余忙上前一步:

    “且慢!”

    “知道怕了?”容清韵冷笑一声,“可惜,晚了!”

    霁云摇头,自己一直瞒着身份,就是怕有人会借自己在容府生事,却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出了这档子事。事已至此,再要隐瞒身份,已经没有意义,那些人摆明了是要针对自己,当下从怀里摸出容府家主印信托在掌心上:

    “姑母息怒,不是容福他们故意要违拗你,您看,这是什么?”

    “谁是你姑母?”容清韵怒斥道,待看清霁云掌心的东西,一下神情巨震:

    “我们容府家主印?你到底是谁,这家主印怎么会在你手里?”

    “老身就知道,开儿一定是文翰的儿子,是我的孙子!”老夫人早已笑的见牙不见眼,自己老早就觉得这孩子投自己缘,原来果然是翰儿的孩子,自己的宝贝金孙!

    王溪娘神情则是有些复杂,默默地望了一眼霁云,又很快专心看顾地上的王芸娘。

    倒是王芸娘,本是面如死灰,这会儿却仿佛又活了过来,挣扎着道:

    “你们,都听见了吧?我早说过,阿开,他是,容府少主!”

    又眼巴巴的瞧着霁云:

    “阿开,他们欺负我,和孩子,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哎哟——”

    “我容府会有这么不成器的少主?”容清韵本来有些狐疑,这会儿却又气恼无比,逼视着霁云道,“说,你手里的印信,是不是偷来的?”

    容府少主的话,会这么没有脑子,和那样一个论辈分也要叫一声小姑妈的贱人搅成一团?

    “怎么会——”霁云无奈,只得解释,“这乃是爹爹亲手交给我的。姑母您想,我若是骗子,都这会儿子了,还不赶紧跑?还留在这里等爹爹凯旋拿我祭刀吗?至于那女子,您休听她一片胡言,不管她怀孕是真是假,却都绝不会和我有一丝关系!”

    “阿开——你怎么这般说话!”王芸娘神情惊恐,“我腹里的孩儿明明是你的,你不是说等表哥回来,就会娶我吗?你还说这些年你流浪在外,绝不叫我们的孩儿也承受你这些年没有父亲照顾的苦楚——你还说表哥欠你良多,别说是娶我,便是天上的星星,只要你开口,表哥都会给你摘下来!”

    “要星星我阿弟也会给你摘?”容清韵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呸!”

    且不说阿弟自来性子清冷,少有所求,便是平时和人相处,也从来都是端肃凝然,冷静自持,怎么可能生出这般放荡无形的孩儿来?还有那容府私印,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当初爹爹有多宠爱阿弟,可饶是如此,也是临终时才迫不得已把家主印信传了阿弟。

    而现在,阿弟正当盛年,又是功勋卓著,别说这少年不是阿弟亲子,即便是,阿弟也定然在他成年后,才会把私印给他,怎么肯能现在就把这么重要的物事交给一个半大少年?

    “胆敢偷窃容府私印,又冒充阿弟亲子,坏我容府名声,还想让我阿弟给你摘星星摘月亮?我看,你还是去牢里做梦吧!”

    一把拉开门,却是木偶一样,僵立在门口。

    却是房间外,正站着一个一身白袍,外罩金甲,虽是一身风尘,却无论如何也掩不去满身风雅的高华男子。

    “大姐,你错了,”容文翰眉梢眼角是怎么也掩不住的喜悦,眼睛掠过众人,最后定在霁云身上,“只要阿弟能做到,云儿要星星,我会给她星星,要月亮,我便会为她摘月,我家云儿,值得最好的!”

    就只是,自己的宝贝云儿太懂事了,自己只怕可以给她的,太少!

    “爹——”霁云仿佛傻了一样,眼里除了爹爹,再也没有其他人,想要跑过去,脚下却有千斤重,竟是无论如何迈不动一步,“我是在,做梦吗?”

    容文翰大步上前,张开双臂就把女儿拢在了怀里:

    “云儿,不是梦,是爹,真的回来了。有爹在,绝不叫任何人欺侮了你去。”

101第一世女(三)

    “爷,真的是爷回来了——”

    一旁的容福呆呆地瞧着身上多了几分沧桑的容文翰,顿时喜极而泣。

    “阿弟——”容清韵也懵了,上前一步怔怔的瞧着容文翰,忽然拿手绢掩了面呜咽起来——

    虽然两人并非嫡亲姐弟,却是自来感情亲厚,乍然见到离家三年之久的容文翰,感情再也无法自已。

    容文翰轻轻拍了下容清韵的背,然后缓缓转身,冲着太夫人跪了下来:

    “母亲,儿子回来了,给您,请安。”

    “云儿见过祖母。”霁云也很麻溜的跟着跪下,声音脆脆的大声道。

    看到跪在膝下的儿孙,太夫人不停拭泪:“好孩子,没想到,我老婆子还有这福气,又有儿子,又有孙子,还俱是这般孝顺,起来,你们快起来——”

    说着,一把拉起霁云,搂到自己怀里,怎么瞧也瞧不够。

    这般美满时候,却偏有人要大煞风景。

    看到霁云这么受宠,那边王芸娘欢喜的什么似的,一想到自己很快就会成为容府少夫人,甚至小腹间传来的阵阵疼痛,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阿开,阿开——”

    那边娇嗲的嗓音,刺激的霁云浑身一颤,鸡皮疙瘩顿时掉了一地。

    容文翰随着众人的眼睛看过去,待看到瘫在地上却还是和打了鸡血般的王芸娘,神情一顿。

    王芸娘这会儿终于看清了容文翰的模样,也是一愣,这个表哥,生的可是真好,特别是那骨子里由内而外渗出来的优雅,让人禁不住为之倾倒。

    不过王芸娘很明白自己这会儿要的是什么,当下也顾不得羞耻,翻身跪倒:

    “我腹中已经有了,阿开的骨肉,还请,您成全——”

    一直扶着芸娘的溪娘也没想到,自己妹妹竟是脸皮厚到这般程度,只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容太夫人看着自家不成器的侄女儿,也好险没气晕过去。

    容清韵顿时从刚见到弟弟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瞧着霁云的模样又是担心,又是气恼——

    瞧弟弟的模样,这少年竟果真是弟弟的骨肉,据阿弟这么早就把家主令授给他可知,还异常宠爱。本来容家有后,这是件天大的喜事,却偏生这个儿子,怎么就这么不成器?怎么会瞧上王芸娘那般好不要脸的女子!

    致使闺阁小姐未婚先孕,这事儿传出去,还有哪家大家闺秀肯嫁进容家的门?

    只是既然有了容家骨肉,那也只能留下来了,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容家后人流落在外……

    当下愠声道:

    “还不把人扶起来送入客房,这个样子传出去成什么体统。”

    王芸娘嘴角浮起一缕得意的笑容,示威似的瞧了溪娘一眼:

    “还不快扶着我——”

    话音未落,却被容文翰打断:“慢着——”

    转头望着霁云:

    “云儿,这件事,你认为该当如何?”

    容清韵撇了撇嘴,那还用问,事儿都做下了,这小子肯定巴不得马上弄回自己屋里。

    “是,爹爹。”霁云应道,再转向王芸娘,笑的甚是和煦,“王芸娘,谁告诉你说,我是容府少主?”

    王芸娘神情顿时有些惊恐,强撑着道:

    “不是,你来寻我,然后又亲口告诉我的吗——”

    “是吗?”霁云神情渐渐冰冷,懒洋洋道,“一个连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的女人,我娶来何用?李奇,你开副药来,胎儿打掉;容福,套上马车,马上把人送回去——”

    “啊?”王芸娘好险没吓晕过去,哭叫道,“阿开,你怎么,这般狠心?那可是,我们的孩儿啊——”

    霁云冷斥一声:

    “一个不和我一条心的女人,要来何用?”

    说完搀住容老夫人:

    “祖母,我和爹爹扶您去歇着。”

    看三人真的转身要走,李奇已经低头开始开方子,王芸娘终于意识到,霁云根本不是说来吓吓自己罢了,若自己不按他说的做,那自己腹中孩儿……

    吓得一把抱住霁云的腿,哀哀道:

    “好啊开,我说,我说,是秦氏,姑母身边的秦氏告诉我的——”

    当时自己被关在那幽冷的宅子里,本已万念俱灰,却没想到,秦氏却赶了来,告诉自己,其实阿开的真正身份是容家子,而且听他言辞,似是对自己颇有情意……

    然后那天傍晚,阿开就来了自己房间……

    “秦氏?”老夫人大怒,气的拿手里的拐棍用力的在地上捣了起来,“真是反了,快去拿了秦氏来——”

    “祖母莫慌。”霁云忙摇头,“已经有人去了,秦氏很快就会被带过来对质。”

    说着拿了旁边笔墨纸砚在脸色惨白的王芸娘面前放好:

    “把有关事情经过一字不落的写下来,待会儿再跟秦氏对质。”

    王芸娘连番受惊吓,早已是六神无主,又不敢得罪这个小祖宗,怕要是惹恼了他,说不定真会拂袖而去……

    只得边哭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写了下来。

    派去带秦氏的暗卫很快回转,对霁云和容文翰小声禀告着什么。

    两人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暗卫赶到时,那秦氏竟已悬梁自尽。

    霁云沉默片刻,仍是招了容福来:

    “找辆车,寻可靠的人,马上把表小姐送回去。”

    王芸娘顿时大喜:“阿开,那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我不会娶你。”霁云淡淡摇头。

    “不娶我?”王芸娘一把抓住门框,差点儿崩溃,“为什么?”自己都这么听话了,这小祖宗怎么还是说不娶自己?

    “那怎么行?”容清韵也道,眼神中很是不赞成,容家本就人丁单薄,既是已然有孕,即便王芸娘上不了大雅之堂,纳来为侧室还是可以的,当下皱了眉头道,“阿弟,便是你再宠着孩子,也不能听凭他这般任性。”

    霁云也不说话,抬手去掉帽子,一头青丝披了满了肩头,冲着容清韵展颜一笑:

    “姑母,同是女子,我又怎能使她受孕?”

    容清韵一下张大了嘴巴;老夫人先是不解,很快却又欢欢喜喜——怪不得翰儿口口声声喊她云儿,原来竟是自己早年常抱在怀里的小丫头回来了!

    李奇早已知晓,神情倒还平静,却是苦了容福,乍闻一直言听计从的少爷突然变成了娇滴滴的小姐,一屁股坐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不,这不可能——”王芸娘呆滞的瞧着霁云那张眸光明媚的小脸,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翩翩少年郎一眨眼的功夫变成了明丽少女,“快走开,你不是阿开,不是,把我的阿开还给我——”

    气怒交加之下,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表哥——”旁边的王溪娘哭着跪倒,“是溪娘教妹无方,溪娘也无颜再留在府里,就请表哥把我一起送回去吧。”

    “表妹这是何苦?”容文翰道,“我朝早已废弃连坐之法,怎么能因为你阿妹犯错,就怪到你头上呢?府中之事你只管照旧协助母亲打理,其他事不必放在心上。”

    奈何王溪娘却是愧疚之下,坚决不愿,看她意志坚决,容文翰也只得作罢。

    待送走老夫人和溪娘,房间里便只剩下霁云和容文翰容清韵三人。

    “这府里没个女主人也终是不成事,”容清韵性情直爽,虽是当着霁云的面,也是毫不避讳,“阿弟,咱们容府终归是要有个后的,你现在身份又这般了得,我看还是赶紧续娶一房妻子,赶紧生个儿子,一来府里内务有人打理,二来咱们容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容文翰抬头,瞧了一眼默默低着头的霁云,“阿姐说哪里话,我不是已经有了云儿吗?”

    容清韵没想到,容文翰会是这般死脑筋,再加上对霁云印象并不如何好,不由急道:

    “云儿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丫头罢了,早晚也是人家的人,咱们容府,终归要有个男娃支撑门户……”

    却被容文翰打断:

    “大姐,我知道你也是替咱们容府着想,阿弟也不瞒你,这容府,我已经决意要交给云儿,无论是府内的女主人也罢,还是府外事务也好,云儿全都可以全权做主。”

    顿了顿,说出了一句把容清韵魂儿都吓飞了的一句话:

    “我已经向皇上请旨,请他允准容府立云儿为世女,圣旨,应该停不了几日就会颁下。”

    “爹爹,你——”此言一出,不止容清韵完全呆住了,便是霁云也以为自己幻听了——

    自古以来,都是男儿继承家业,现在爹爹竟然说,要请皇上下旨,敕封自己为容府世女?!

    送走了惊吓过度、连路都差点儿走不成的容清韵,霁云旋即明白,这就是爹爹的韬光养晦之法——向皇上表明,容家下一代,会交到女儿手里,自古女人不入朝为官,即便自己这个世女身份尊贵,可以做的事也很多,却也是和官场无缘,自然也就不会再囤积属于容府的力量。只是这么大的容府——

    边帮容文翰捏肩边有些犹豫道:

    “爹,女儿,毕竟是女流之辈,焉能胜任得了世女这个位置?”

    “云儿——”容文翰拍了拍小女儿的手,傲然道,“你是爹的女儿,我的女儿若是生为男儿,所建功勋定会超过爹爹。只是官场险恶,爹爹倒宁肯你远离官场,做个安闲自在的富家翁罢了,就只怕婚事上,会有波折——”

    把自己手中容家的势力完全交付到女儿手中,足可保云儿一生一世平安无虞,惟有婚姻上,既然立为世女,自然要承祧容家香火,手中虽是拥有更多他人求也求不到的特权,却也必然会在婚姻上遇到更大的阻力。

    霁云自然明白爹爹的意思,却并未放在心上——自己身为长女又自幼丧母,本就在五不娶之列,之后更是流落在外多年,即便自己不是世女,那些公侯之家怕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这样想着,眼前不知为何突然闪过阿逊的面容,脸顿时就有些发热……

102第101章

    “文翰请旨立失而复得的女儿为世女?”听了容清韵的话,刚刚回府的官居礼部郎中的夫君赵德铭也是一愣。

    听说文翰得胜回朝,好多家有待嫁女儿的权贵都托到自己跟前,希望身兼姐夫和表哥二职于一身的自己,能帮他们美言几句——

    容文翰如此大功,此番封侯拜相已是势在必然,兼且长相潇洒俊逸,即便不论背后庞然大物一般的容家,也是众人垂涎的乘龙快婿人选。

    “你说我阿弟,怎么这般糊涂?怎么能把大好的容家,就这样交到一个稚龄女子手里?我观她行事也就尔尔,阿弟一向心思缜密,这次委实太过荒唐。”

    容清韵本就对当初对来历不明的孔玉茹很是厌烦,连带着对孔玉茹所出的霁云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现在看在容文翰面上,好歹和颜悦色了些,却又突然听到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登时就被气昏了头。

    若是容家连世女之位都定了,还有哪家权贵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容府已经有继承人了,再生多少个也是枉然,没了盼头,阿弟便是本身条件再好,又有何用?

    那岂不是意味着,想要阿弟再续娶一房妻室的愿望只能黄了?

    “你且歇息,这事再不要同任何人说起。”赵德铭叮嘱了句,便即匆匆往父亲房间而去——

    家里有长兄更有老父,这类棘手事,赵德铭自来不须烦恼,一律上交了事。

    赵家也是上京名门,曾祖父也曾出任本朝左相,到了儿孙辈,虽是开拓不足,但因生性谨慎,守成还是可以做到的,也算是清贵名门。

    赵家现在的当家人正是容文翰的大舅、官居工部侍郎的赵如海。

    “……爹,您瞧这事——”

    听了儿子的禀告,赵如海沉吟片刻,只吩咐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德铭刚要走,却又被赵如海给叫住:

    “告诉你媳妇儿,明日备上重礼,送去容府。”

    一直到赵德铭离开,赵如海才长出一口气——终于能放下心来,这几日朝中对翰儿的风评呈一面倒的叫好趋势,殊不知,越是如此,情形反而愈加不妙。

    甚至老于官场的赵德铭能感觉到,这样的局面怕是某些人一力推波助澜而成。

    本来大楚好战,自来建功立业的人也多了,可那些人要么出身寒门,要么身为武将,如翰儿这般以文臣出身却建此功勋的委实是第一个,某些心怀叵测之人,怕是就想在这件事上赌一把。

    只要能度过此劫,消了皇上的猜忌之心,容家自会日益鼎盛,若是这颗猜忌的种子真的在皇上心中埋下,那容家的富贵,怕是不能长久……

    只是不知那个丫头,资质如何?这般风口浪尖之上,可能扛得住?

    持此疑虑的远不止赵家。容府众多下人也是兴奋之余,又有些惶惑——

    一大早就听说,府里要换新主子了,表小姐不再掌管府中的财物,而要全部交给公爷刚刚找回来的小姐!

    “这是府里的账本,这是庄子……”

    几日不见,王溪娘明显憔悴了不少,人瘦的几乎脱了形,只是端庄严肃的面容却是丝毫未变。

    把府里一干事务一一交接完毕,王溪娘又拿出库房的钥匙,全都交到霁云手上,神情恳切:

    “云儿,这些年所有的账本及相关账目往来全都在此,你且先查验一番。”

    霁云点头:

    “这些年,有劳姑姑了。姑姑且放心将养身子,等大好了,云儿还指望姑姑再帮把手呢。”

    王溪娘勉强笑道:

    “云儿但有哪里不懂,便可派人来问,溪娘但凡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至于管家一事,我怕是帮不上忙了。能在这容府有个容僧处,溪娘已经感激不尽。”

    说着,便即起身告辞。

    霁云亲自送了出去,回到房间里刚坐定,外面又一阵嘈杂的声音,却是老夫人坐了软轿过来。

    看到坐在高大座椅上的纤细少女,老夫人心疼的什么似的。又是让人拿参汤,又是让人捏腿捶背,甚至最后,自己也拿着个账本有模有样的嚷嚷着帮着看。只是霁云一回头,老夫人却是拿着账本歪在靠椅上睡着了。

    霁云忙叫来丫鬟,又把老太太放到软轿上抬了回去。

    再回身,看到忙乱之间掉在地上的账本,弯腰拾起来,看了几眼,神情一怔。

    那一天,霁云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账本,甚至一日三餐都是让人直接送到房间里的。

    “爷,要不,我找几个管账的去帮帮小姐?”容福一直惴惴然的,想到小姐那么小的年龄,那么多账本,可怎么看得过来?这要熬煎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容文翰呷了口茶,神情却很闲适,半晌摇头:

    “无妨。”

    自己的女儿,别人不知道,自己却比谁都清楚,那么大的萱草商号都管了,自己这容府,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虽如此说,却还是很心疼的,却也知道,这个时候,正是女儿立威的时候,要是自己真插手,怕云儿以后管理府上时会有诸多阻碍。

    容福哪里知道这些?想要再劝,却又不敢,有待不说,又实在放心不下,竟是抓耳挠腮、坐卧不宁。

    许是前一天累到了,霁云第二日起的并不十分早,饶是如此,给太夫人和容文翰请安时,脸上明显还有些疲累——

    不由苦笑,甩手掌柜当的时间久了,反应果然就慢了些。那么多账本,若是阿虎,想必一个上午就可以看完,傅三哥的话,说不得会更快——

    前段时间已经捎信让他们一同赶往上京会合,顺便把萱草商号——经历过前次波折,萱草商号现已更名为顺兴——转移回上京。等他们都回来了,自己就又可以轻轻松松当甩手掌柜了。

    “小姐,到了。”看霁云似是有些走神,丫鬟翠钿忙小声提醒。

    却是已经到了太夫人的房间外。

    霁云刚进屋,就被欢喜的什么似的的老太太给拉到怀里,看到霁云眼睛上隐隐约约的黑眼圈,顿时心疼的不得了,宝贝心肝的叫着,又赏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才放霁云去给容文翰请安,临走时还一再叮嘱,待会儿一定要回来陪自己用饭。

    陪坐在下首的王溪娘一直温柔的笑着,和霁云寒暄了一两句,坐不多久,也告辞离开。

    手下的大丫鬟翠翘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以往都是小姐管家,自己作为小姐面前最得用的大丫鬟,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现在倒好,换成翠钿那丫头神气活现了!

    不忿之下,和旁边的丫鬟翠莲嘀咕道:

    “真是人走茶凉,小姐平时对他们那般照拂,这会儿一说不管家了,大家马上一窝蜂的跟着那位献殷勤。还有翠钿,平时见了我们都是姐啊姐啊的叫个不停,再瞧瞧现在,哎呀呀,鼻孔都快朝天了,瞧瞧她那个小人得志的模样!”

    翠莲倒是不甚担心,看前面神情平静的王溪娘,心里愈发安稳:

    “有咱们小姐呢。我就不信了,再是小姐,那么小个丫头,又能懂些什么?听说昨儿个,那位可是看了一天的账本,说不得今天还会继续抱着账本啃,要我说呀,兴许明日里,就会哭着喊着把管家权叫出来,求咱们小姐继续照应着。”

    “胡说八道什么?”王溪娘忽然转过身来,两人吓了一跳,忙闭了嘴。

    霁云还未走到容文翰住的院子,远远的就瞧见一个丫鬟正自伸着头往这边观望,待看到霁云的身影,又慌慌张张跑了回去,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叠声的:

    “快快快,告诉主子,小姐来了——”

    霁云忙加快了步子,刚进院子,便有丫鬟仆妇迎了上来,一大群人簇拥着送进了容文翰的房间。

    霁云进去房间时,容文翰已经在中间的位置上坐的笔直,神情焦灼中又充满了喜悦。

    “爹爹,云儿给您请安了。”霁云笑眯眯的跪下,只觉心里幸福无比——

    重活一世,曾无数次梦想过,什么时候父女相守,自己也不敢希冀太多,惟愿老父平安康泰,自己能每日里进房请安,日日端茶奉水、和老父相伴,便已足矣!这一世,自己再不要品尝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悲伤和绝望。

    “云儿——”双手忽然被紧紧握住,却是容文翰快步走下座位,一把搀起霁云,上上下下打量半晌,终于觉得一颗心慢慢安稳。

    “爹,”霁云刚要说什么,忽然看到容文翰脸上大大的黑眼圈,不由一愣,“您昨日可是没休息好?”

    看着霁云担心的眼神,容文翰益发觉得心里一会儿酸一会儿甜,更多的还有一份失落,云儿小的时候,自己每每把她抱在怀里,再大些,又握着她的小手教她走路,然后牙牙学语,或者把着手教他写字……

    可不过一转眼,女儿就长得这么大了!

    而这期间,自己却整整错失了将近八年陪伴女儿的时光!

    要是云儿知道,自己只是躺在床上,却是一想到天光大亮时,最爱的小女儿就会跑来给自己请安,然后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八成会笑话自己吧?

    “没事儿。”看霁云还在关切的瞧着自己,容文翰摇头,“处理了些事情。对了,我已让人准备了早膳,你和我一块儿用吧。”

    霁云也极想留下来,可是想到来时老夫人一再交代过,让务必回去陪她用饭,只得摇头:

    “方才祖母吩咐说,让云儿去她哪儿用饭。”

    又实在想和爹爹一起,边晃了晃容文翰的胳膊:

    “爹爹,不如我们今早上一块儿陪祖母用饭?”

    容文翰愣了一下,忙点头:

    “也好。”

    只是一顿饭吃完,霁云却是后悔不迭——倒不是府里的饭不好吃,而是爹爹和祖母的热情太可怖了,只要自己的眼睛往那盘菜上瞧一眼,爹爹马上就会为自己夹到碗里来,祖母更是喜笑颜开,凡是自己用的多些的菜,马上让人重赏做了这道菜的厨子!爹爹随后也命人给了赏钱。

    那厨师得了双重厚赏,直高兴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其他家丁顿时羡慕不已。

    倒是容福听说此事,心顿时放了下来——

    别人不懂,他可明白,这是老夫人和爷变相给小姐撑腰呢,意思很明显,以后,小姐就是容府板上钉钉的主子,只要是能讨得小姐欢心,便有重赏!自然,若是想欺负小姐,那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103经商奇才

    府里的下人也都是人精子,早上用膳时的情景很快传遍了整个容府,大家都明白,别看小姐流落在外多年,却分明是主子的眼珠子啊!

    有哪些心思活络的就开始思忖,小孩子最是好哄,说不得多寻些稀罕玩意,就能把小姐哄得开开心心的,到时候想要什么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那些老实本分的,则是下定决心,要学那肥嘟嘟的厨子——好好做自己分内的事,不止公爷老夫人喜欢,还会重重有赏,说不好小姐高兴了,也会赏一份呢。

    是以,霁云走进正堂时,正看到这么一幅兴奋不已窃窃私语的场面。

    容福咳嗽了一声,场面立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敢抬头,却都偷眼瞧着霁云。

    霁云今日穿了一件烟霞色长裙,裙裾下摆饰以绚烂繁复的彩霞云纹,又有流云状的花纹延伸至腰际,一条绣有大朵雍容华贵牡丹的同色系宽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随着莲步轻移,仿若一朵紫色的流云从眼前滑过,举手投足间,便有清贵高华之气自然流泻而出。

    众人顿时屏息,神情俱是恭敬无比——不愧是容府嫡出小姐,便是这份儿气度,便再也无人能及。

    容福更是充满了自豪,小姐年龄虽小,可这份沉稳的气度,便是一般的成年人,怕也要自愧不如。

    霁云在中间椅子上坐下,淡淡瞥了眼下面侍立的一众管事,随手拿起其中一个账本:

    “沿河县的那处庄子是谁管的?”

    一个四五十岁的管事忙出来磕头,神情很是惴惴不安:

    “小人李和,是沿河县的庄头。”

    不怪李和紧张,沿河县那处庄子可是有上千亩的良田,可是今年拿回府里的进项比起往年来,却是大大不如。

    若是灾年也就罢了,偏偏今年风调雨顺……

    其他人瞧着李和,有的很是同情,有的则幸灾乐祸——看小姐的样子,是要发作李和了,俗话说杀鸡骇猴,谁让他运气不好呢?李和这只鸡,注定要成为小姐立威的凭借了。

    容福却是心有不忍——这李和也是个老实人,沿河县今年之所以送来的东西会少些,实在是靠近庄子的那一段河堤因年久失修,突然垮塌,以致河水漫出,淹没良田,东西虽少了些,却也在情喇中。

    李和已经跪倒在地,神情惶恐:

    “请小姐明察,实在是当时河堤突然垮塌,冲毁了大片良田……”

    这个李和果真太过老实,其他人不由暗暗咋舌,这李和脑子也太转不过来弯了,小姐既是摆明了要拿你立威,你便认下就是,还要和小姐理论,不是上赶着着下小姐的脸面呢?

    小姐要是面上不好看,以公爷和老夫人那般护短的模样,怕是就要大为不喜,那两位要是不高兴,那李和的庄头也就算到头了……

    “据你报称,当时千亩良田将近半数都被洪水淹没,此言可真?”

    霁云情绪却是丝毫没受影响,仍是平静淡然。

    “是。”李和磕了个头道,“当时被淹没的良田数共计三百八十九亩。”

    容府主子自来宽仁,听说此事后,当即传令蠲免四百亩良田所出,原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却不料小姐的模样竟是要翻旧账。

    果然,霁云蹙了眉头:“这缴纳的粮食数目却是和剩余田亩数并不一致,却是有将近三百石的出入,究竟是为何?”

    “三百石?”李和愣了一下,老老实实道,“淹没的三百八十九亩中又有一百亩本是上好水田,小人待水退些,便和庄户一块儿又补上谷苗,虽是长势差了些,却还是有些收成的……”

    “府里不是已经免了那数百亩田地所出吗?便是又有些收成,也是全赖你之力罢了,何须再上缴?”霁云声音仍是不高,众人却均是一凛,震惊之余,又个个恐惧——

    难道小姐竟是神人吗?这才多大点儿年纪,那么多账本,上千亩的良田出入,小姐竟然一眼瞧出来个中问题,如此明察秋毫,当真让人难以想象——

    便是户部积年查账老手,怕也做不到这般老到。

    “那怎么成。”李和忙摇头,“主子菩萨心肠,粮食减收,不但没怪罪,还免去受灾良田所出,小人和庄中百姓已经感激不尽,又怎么能再贪占主子的东西?”

    容福也是恍然,当时只说东西比往年少了许多,倒是根本没细算,却没料到还有这层隐情。

    “这般忠心,当真可嘉。”霁云让李和起来,转头对容福道,“眼看天气将暖,你去府库中取上好的细布十匹并从我账上支取五十两白银,一并赏于李和。”

    “小姐——”李和眼圈一下红了,忙又跪倒,喃喃道,“良田被淹,主子不责罚,小人已经感激不尽,怎么能再厚着脸皮要主子的赏?小人不过做了自己分内的事罢了,这赏赐,是万万要不得的。”

    “快起来吧。”霁云愈发和颜悦色,扫视一眼众人,微微抬高声音道,“赏你东西,取得就是你这份忠心。只要能本分做事,本分做人,自然就该赏,任何时候,我容府都不会亏待那些忠心为主的人。”

    “小姐明察秋毫,还不快向小姐磕头谢恩。”容福也道,心里真是对霁云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般仁厚心肠,更兼赏罚分明,跟了这样的主子,真是容府的福气啊。

    堂上众人也是频频点头,再没有任何人敢生出小瞧霁云的心思。

    赏了李和,霁云又转向管事中一个形貌精干的管事:

    “你是,张才?”

    那管事忙也出来跪倒,笑嘻嘻道:

    “小人张才见过小姐。”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张才主要是管着容家在上京中的所有店铺,大抵珠宝绸缎酒楼等不一而足,张才是容家的家生子儿,倒也是个经商好手,容家经济上自来宽裕,这张才委实功不可没。

    现在听霁云点了自己的名,当即欢欢喜喜出列,想着李和那样的,都得了主子的赏,自己必然更会大大的有脸面。

    霁云颔首:

    “你手里店铺经营情况如何?”

    “托主子的福,情形还好。”张才很是踌躇满志,说话上倒还谦虚,“倒是有些盈余,都在账本上记着呢,小姐得空了不妨慢慢看。”

    其他人看向张才的神情顿时充满了羡慕——管事中,张才一向以能人自居,凡是交到他手里的生意没有不赚钱的,便是公爷,也多次嘉奖呢,今儿看来,又要在小姐面前大大的露脸了。

    方才李和已经得了赏,怕是张才会得到更丰厚的赏赐。

    “是吗?”哪知霁云微微一笑,抬头瞄了一眼张才,“账本我倒是全看了,你确实经营的很好,只是隆福大街的那两处店铺——”

    张才一下苦了脸,小姐是神仙吧?那么多店铺都是赚钱的,唯独这两间店铺,只要不赔,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还以为小姐看不出来,没想到还是被小姐一针见血的指了出来。

    “小姐英明——”张才沮丧至极,跪下磕了个头,硬着头皮道,“隆福大街的店铺,的确,经常是赔钱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神情已经不是用震惊可以形容的了——小姐真的是十二岁,而不是,二十二岁?容府家丁众多,能做到管事职位,自然都有非凡的才能,可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却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隆福大街的店铺确是赔着钱的!

    小姐倒是生了怎样一双如炬慧眼,能在堆积如山的账册中一下把情形看穿?

    到这般时候,所有人早把先前仅有的对霁云的一丝轻慢抛到了九霄云外——

    若说李和的事不过是事出偶然,小姐瞎猫撞上个死耗子,赶巧了,那张才的事,就怎么也不可能还是意外吧?

    那些抱了异样心思的俱皆道一声好险!幸亏方才只是想想,并没有去做,不然怕是非但沾不上什么香香,连现有的都会失去吧?

    以致所有人看向霁云的眼神都又是佩服,又是崇拜,再没有人敢把霁云当无知懵懂女子看待。

    “哪里不是上京最繁华的街道吗,怎么会不赚反赔?”霁云皱眉,这也是她当初看账本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启禀小姐得知。”张才愁容更甚,“咱们隆福大街的店铺旁边,紧挨着的乃是谢家的几处铺子——”

    谢家是皇亲国戚,虽是政事上无甚作为,倒是经商上,相当厉害。特别是谢家现在的大管事周发,向来被誉为商界的鬼才,凡是他经手的生意,从没有不赚不了钱的。

    而且,和容家对经商并不放在心上不同,谢家对家里的生意那是相当的看重,甚至有时,家中贵人都会帮着拆解,附近的其他店铺,早被挤兑的都快开不下去了,倒是容府的两处店铺还好些,张才勉力支撑着,好歹还不至于关门大吉。

    “谢家?”霁云冷哼一声,“那两间店铺交给我吧,你只管负责其他店铺就好。”

    谢家人当初敢动自家萱草商号的主意,甚至不惜派出人暗杀——目前还无法动得了谢家,既然如此,不如那他们家比较看重的生意玩玩儿,好歹也要出些恶气。

    “是。”张才痛快的答应了,小姐要把这烫手山芋接过去,那敢情好,经历今天这一遭,张才算是明白了,自家小姐就是个实打实的天才,想在她面前打马虎眼,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你方才说,附近还有经营不下去的店铺,也一并买下来。”霁云又道,既然要把萱草商号搬过来,两间商铺怕是不够。

    “啊?”张才一愣,能把两间商铺盘活就不错了,小姐怎么还要买别人的啊?

    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下人匆匆而入,给霁云磕了个头道:

    “启禀小姐,门外来了姓傅的客人,说要拜见小姐。”

    “三哥四哥他们到了?”霁云大喜,忙命人散去,自己快步迎了出去。

104恶邻

    “这里,真是,少爷的家?”瞧着面前巍峨大气、富丽堂皇的府邸,李虎看的眼睛都直了——

    李虎年纪虽小,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早年也曾随着阿逊见过不少豪华宅院,但不比不知道,现在一瞧见轩敞气派的容府,才知道,那所有宅子,统统都是垃圾!

    傅青轩和傅青川毕竟年纪大些,嘴里均是未说话,心中却同样震撼不已。

    三人正自发愣,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匆匆从府里出来,看到几人忙热情的迎了上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傅家兄弟一番:

    “可是傅公子到了?”

    却是容福奉了霁云吩咐大步接了出来。

    三人和容福素未谋面,顿时奇怪容福怎么会一眼就可以认出他们。

    容福很是自豪的笑道:

    “我家小主子的三哥、四哥,自然都是人中龙凤,看几位样貌,便知必定不凡,快同我一起进府吧,小主子已经在等着了。”

    容福并非溜须拍庐辈,这般言辞实在是发自肺腑——今天自己算见识了,自己的小主子分明就是天才啊,能被自己小主子认作兄长的,又岂能是凡夫俗子?

    听容福此言,傅青川和傅青轩的心终于放下来些——可怜两人自从霁云失踪,便备受煎熬,好不容易得到消息,说是霁云被劫持去翼城,两人又慌忙转道往翼城而去,哪知行到半路,楚昭又派人来,说是已经着人护送回上京容府。

    两人虽是心里稍安,却又担心,容家那般高贵门第,霁云可会受苦?

    竟是日日里寝食难安,坐卧不宁。是以一接到霁云飞鸽传书,让他们着手把萱草商号迁往上京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在最快时间内赶了来。

    现在瞧着这大管家如此恭敬地样子,自家妹子该是没受什么苦楚吧?

    刚转过一个月亮门,迎面一行人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快步而来,三人以为是府中贵客,忙站住脚,不敢去看。

    哪知人群却在三人面前停下。

    “三哥,四哥,阿虎——”华贵少女,正是霁云,看到形容憔悴,一脸风尘的三人,霁云眼睛顿时一热。

    三人猝然抬头。

    李虎的嘴巴一下张的老大,直瞧得眼睛都直了,狐疑道:

    “你是,阿开——”

    虽然已经知道小少爷其实是小姐了,可第一次看到身着女装的霁云,李虎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云儿——”傅青川眼睛也是一热,想问问霁云有没有受委屈,想问问霁云吃的可好,过得可好,可有什么不适,有没有人给她苦头吃……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是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傅青轩则是微微一顿,定定的瞧着霁云的黑眼圈,好看的眉峰一下蹙了起来:

    “没睡好?很,累?”

    “不是——”霁云眼中含着泪,却又止不住想笑。

    “那怎么会有黑眼圈?”傅青轩却是不肯罢休,神情中满满的全是紧张。

    “昨天看了一天账本。”霁云只得老老实实乖乖道。

    “账本?”三人都是一惊,傅青川和傅青轩的模样更是心疼无比——云儿还这么小,正是要吃好睡好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这样劳累?

    “你还这么小,怎么能熬夜?以后拿给我看。”傅青轩终于道。

    “奥。”看三人这么紧张,霁云只觉心里暖暖的,“三哥,四哥,阿虎,你们来了,真好。”

    只是——

    “三哥四哥的样子怎么都这么憔悴,病了吗?”

    实在是傅青轩本就瘦弱,现在看着更是瘦的脱了形,至于傅青川,也是满脸沧桑。

    “少爷,啊,不是,小姐,我们可不可以先吃些东西?”傅家兄弟还没有开口,一旁的李虎却可怜巴巴道,“我们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一口热乎饭了——”

    却是傅青川和傅青轩,一接到霁云的飞鸽传书,便以最快速度处理好萱草商号的相关事务,然后一路马不停蹄从朔州而来,一路上风餐露宿,硬生生把最快也要一月的路程缩短了整整十天!

    “三哥、四哥,你们这么赶路,身子怎么吃得消?特别是三哥,你身子骨本就有病,怎么禁得起这般奔波,我不是让你们就当游山玩水,慢慢来吗——”霁云顿时担心不已,瞧着傅青轩二人,神情中充满埋怨。

    两人看霁云神清气爽,又看那些下人恭敬无比,心中的大石头全放了下来,任霁云忙前忙后不停唠叨,两人却觉心中安适,笑容满面的眼睛只管跟着自己这失而复得的妹子转。

    霁云一面忙让人准备吃食,又让人请来李昉,帮傅青轩诊断,好在两人虽是瘦弱了些,身体倒还无事。

    三人本来说,等吃了饭,便要去安排萱草商号——现在改名为顺兴商号的相关事务,霁云却是坚决不允:

    “钱财那些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哪有哥哥们的身体重要?”

    晚间容文翰回府,听说是傅家兄弟到了,便亲自大摆筵席——

    两人的身份,霁云自然早就告诉他,只说傅家兄弟的二哥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甚至为自己而死,至于这两位兄长,一个才华不凡一个是经商奇才,帮着自己打理商号。

    哪知容文翰听了却是半晌无言。

    霁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这件事情爹爹并不知晓,自己怎么一时兴奋,全都说了出来?

    看爹爹怔怔的瞧着自己,又是自责,又是心痛,又是难过的模样,霁云忙摆手:

    “爹爹莫担心,都过去了——”

    容文翰伸出手,慢慢拥住女儿,声音粗噶:

    “云儿,以后,有爹在,你可以无理取闹,可以,骄纵蛮横,就是不能再受一点儿委屈。”

    别家的千金小姐,那个不是享尽荣华、高高在上,惟有自己的女儿,却是为了自己流落江湖,受尽折磨!

    想到这一点,即使怀里拥着女儿,容文翰心里仍是一抽一抽的痛——这般懂事的宝贝,自己怎么忍心再拘着她?只想着,怎样才能把这之前欠她的给百倍千倍的补过来才好。

    “爹——”霁云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哪有当人老爹的这么教导女儿,那不是摆明了让自己当个纨绔吗?

    不得不说人和人的缘分是天注定的,容文翰和傅青川,虽是第一次见面,竟是便一见如故,很快,容文翰便拍板,先送傅青川到太学中就读。

    本来两人的意思,是见了霁云一面,就要离开,却硬是被霁云押着在府内又歇了三天,看两人全都恢复了元气、神清气爽,方才准两个人出府做事。

    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霁云还没有游过上京城,这日里便也扮了男装,和三人一起往隆福大街的铺子而去。

    不愧是三朝名都,千年古城,上京的繁华自然不是其他地方可比,皇城内街道全是宽阔的青色条石墁成,大街之上,行人如织,好不热闹。

    更兼容文翰此次大胜而归,人们心里安定之余,更是因为解除了祈梁的威胁,人人都面带喜悦。

    很快,三人便来到隆福大街,远远的就看见商铺前,张才正在跟一个人吹胡子瞪眼。

    一大早得知小姐今日要来查看商铺的消息,张才就忙忙的赶了来,哪知刚下马,正好撞上同样来巡商号的志得意满的谢府大管家周发。

    周发早就有心把张才手里的容家铺子给吃进去,哪知这个张才也是个犟的,明明已经被自己挤兑的快站不住脚了,却还是不肯认输。这会儿看见张才,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哼了声道;

    “哎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张管事啊?今天来的倒早,只是,啧啧——”

    瞧着门可罗雀的容家两处铺子,不住摇头叹息,声音中又是讽刺又是揶揄:

    “你们的货物还没补过来吗?你说说这可怎么好?待会儿我们要的上好的货又有几车要送过来,不然,匀几件给你们?”

    因隆福大街最是繁华,来往客人多为京中权贵,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自然卖的不好。

    张才虽是有头脑,但怎么也架不住谢家有门路啊,能找到的货源,自然有限,府里主子又不在府中——便是回了府,容文翰的性子,也不会因为这些许小事便动用自己的关系,至于表小姐,也就在府内听着就好,出了府,却是算不得什么。

    张才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旁边的谢家日进斗金,自己这边却是冷冷清清,几近倒闭。

    只是这会儿见识了小姐的厉害,又知道小姐马上就要来接手商号,平日里被冷嘲热讽,忍忍也就罢了,这会儿却是再不愿忍下去,哼了声道:

    “是吗?周管事,还是看好自己那些东西吧,我只怕再过会儿,你那东西怕是来不了,你要我们这边哭闹呢!”

    “哈哈哈——”周发笑的猖狂,抬头看看天,对旁边的随从道,“这天亮了吧?怎么有人这会儿子还没睡醒,在做白日梦呢?”

    “你——”张才气恼无比,抬头正好看见霁云一行,便不再说话,丢下周发,忙迎着霁云而去。

    看着几乎等于落荒而逃的张才,周发这才冷笑一声,得意洋洋的转身进了铺子。

    霁云瞥了眼小跑着来到跟前的张才:

    “刚才那是——”

    “他就是谢府管事周发。”张才神情羞愧,“都是奴才无能,请主子责罚。”

    “无事。”霁云摆手,一个小小的管事罢了,自己还不放在心上。

    几人这便转身要走,身后又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霁云回头,却是阿逊,正匆匆而来。

    看到霁云等人,阿逊紧绷着的神经顿时一松,脸上已是笑意盎然。

    傅青轩等人却是有些奇怪,这马上男子看着如此陌生,怎么云儿却是一副无比熟识的模样?

    阿逊来至几人身边,甩手把马缰绳丢给随从,飞身下马,冲着霁云微微一笑:

    “云儿——”

    听到阿逊的声音,李虎一下蹦了下来,声音都是抖的:

    “你是,大少爷?”

    “阿逊——”傅青轩和傅青川也马上明白过来。

105恶邻(二)

    “可是大少爷的脸——”

    李虎围着阿逊转了几圈儿,还是忍不住道。

    明明大少爷之前的脸更好看吗,为什么要换一张?

    傅青轩瞟了阿逊一眼,微微皱了下眉头。

    傅青川一愣,顿了下道:

    “阿逊的脸,伤到了吗?”

    阿逊却是没做声,似是根本不关心自己的脸是什么模样。

    倒是霁云神情黯然,勉强道:

    “当初为了救我,从山崖上跌下来,阿逊的脸——”

    又旋即抬起头,深深的瞧了阿逊一眼,长出一口气:

    “可是,我觉得老天已经待我很仁慈了……”

    那么高的山崖,阿逊不过是伤到脸罢了,好歹,老天让他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阿逊静静的站着,回望霁云,眼中是浅浅的纯粹的笑意。

    “小,主子——”张才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待看到霁云身旁站立的几人,不由一愣——

    那新来的公子,不知是那个,余下几位自己这几日在府中却是见过的,不正是小姐的结义兄长吗?

    难道小姐的意思是要把铺子交给这几个人管理?

    不由担心,小姐是天才,也不知她这两位兄长到底如何?那谢家可不是好惹的,门路又广……

    霁云也看出了张才的疑虑,却只做不知,指了下傅青轩道:

    “以后这边的铺子交给我三哥就行。”

    又指了指旁边的李虎:“有什么事你只管告诉他,他决断不了的,会告诉三哥。”

    “啊?”张才惊得嘴巴一下张的老大,不是吧,小姐要把铺子交给这两个人管理?

    一个长得倒是好看,就是女人里,自己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可那身子骨,瞧着也太弱些了吧?

    另一个更好,分明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

    只是小姐已经说得明白,却也不好质疑,只得苦着脸应下,心里却暗暗担忧,小姐这美人儿三哥,和那个半大小子不会被那周发给吃了吧?

    旁边护卫的容十三很是同情的瞧了张才一眼——将来见识了那两位的手段,可不要吓出毛病才好。

    那李虎年龄虽然小,可从萱草商号创建,就已经跟在谢弥逊身边伺候,做生意上那真是门儿精,而且这小子心眼儿多着呢,最喜欢装傻卖乖,人家看他年龄小,以为终于把人坑实了之后,可一回头,却发现自己在坑底下站着,这小子却在上面叉着腰得意的笑呢!

    至于那傅青轩,更是个狠的,俗话说最毒美人心,自己瞧着,这句话用在傅青轩身上丝毫不为过,绝对是经商的奇才,比方前段时间,萱草商号因受谢家暗算,损失不菲,可傅青轩接手不过短短数月,不但把原来的损失全部补上,竟然还有盈余。

    而且更难得的是,这人还是个认死理的,眼里只有他那兄弟和小姐——

    对了,认死理的还有一个,那就是现在摇身一变成为安家少主的谢弥逊,那傅青轩心里好歹还能盛得下他兄弟,安弥逊倒好,心里眼里除了小姐谁也放不下。

    众人举步要往不远处的自家店铺去,一个妇人突然从旁边的铺子里冲了出来,惊慌失措的拦在众人面前:

    “各位大爷,求求你们,快救救我家老爷——”

    说着,趴在地上不住磕头。

    “林太太,你这是怎么了?”张才瞧了一眼,倒是认得的,不正是这金安铺子林金安的屋里人吗?林家两口子也都是厚道人,和张才一向是熟识,怎么这会儿这么狼狈?

    “张大哥——”林太太明显有些昏头了,听了张才的话,这才认出人来,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张大哥,快救救我家老爷啊——”

    张才愣了一下,忙看向霁云。

    霁云点了点头,一行人赶紧跟着林太太进了铺子,刚进房间,赫然看到林金安正脸色青紫的躺在地上,脖子上还耷拉着一截白绫。他的身前,两个稚龄孩童正跪在地上哭的凄惨,看情形着实可怜。

    “林掌柜这是怎么了?”张才大惊,忙上前要去扶。

    却被霁云伸手拦住,转头道:

    “阿逊,你瞧瞧人还有救吗?”

    阿逊点头,从怀里拿出金针,照着林金安的穴道就刺了下去。

    良久,本已气绝的林金安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旁边的林太太顾不得给霁云几个道谢,扑上前去扶林金安:

    “老爷,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两个孩子可怎么活啊?!”

    林金安呆呆地瞧着泪如雨下的妻子,神情木然,半晌长叹一口气:

    “祖宗的家业都守不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听了丈夫的话,林太太一下瘫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哭声凄凉而绝望。

    两个孩子看爹爹醒来,本是停止了哭泣,这会儿看娘亲这个模样,也吓得跟着大哭起来。

    一家人顿时哭成一团,情形好不悲惨。

    看这家人的模样,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霁云并不喜欢搅合到别人的事情中,好在林金安的命也救回来了,转身便想离开。

    “主子——”张才跟着走了几步,却又站住脚,很是小心的问道,“前儿主子说,想在这附近,再买几间铺子,还,做不做得准啊?”

    霁云点头:

    “怎么,找到合适的铺子了?”

    张才本来并不抱什么希望的——隆福大街位置虽好,奈何有谢家把持,大家一是铺子里的东西很难比得上谢家的,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但凡谁家的生意好些,便会隔三差五的有官府的人来找麻烦。

    比方说这林家,因是百年老商号,口碑一向好,老客也多,却在周发做了掌柜后这短短三年内生意江河日下不说,前段时间更是无缘无故惹上官司,林掌柜的被拉到官府打了一顿板子,又送了好多银子,才把人弄出来。

    现在一看林金安的情形,张才马上明白,林家的这间铺子怕是已经山穷水尽,翻过不来身了。

    隆福大街还有几间位置好的铺子情形也和林家差不了多少。

    也因此,这隆福大街,现在可以说是谢家一家独大。

    想着小姐看到这种情形,兴许就会打退堂鼓,不会再购置商铺了,却又看着林家着实可怜,便只管乍着胆子问了一下,没想到霁云竟说还要买,心里顿时一喜,转头一溜烟的就跑了回去。

    林家的情形确实如张才想的一般,这间铺子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每日里不但卖不出去什么东西,还要提心吊胆,唯恐官府什么时候又来找麻烦!

    林家走投无路之下,本想把店盘出去算了,哪里想到……

    林金安拭了一把泪道:

    “前些日子,本也是有些主顾来看店的,价钱都议好了,可哪里想到,等我再登门,那些客人却纷纷改口,竟是无论贵贱,都不愿再要林家的铺子……”

    自己百般打听之下,才知道,竟是周发放出话来,这间铺子,谢府相中了,除了谢府,看有哪个敢买了去?

    林金安万般无奈,只得求到周发面前,原只说,实在经营不下去了,谢家真想买,价钱合适的话,给了谢府便是。哪里想到:

    “那周管事却说,我这间铺子他顶多出价一千两——”

    “一千两?”张才听了也是目瞪口呆,这和强抢有什么区别呀?这可是上京隆福大街,能一万两买下来就该偷着乐了,谢府竟然想出一千两就把店面给拿走?

    “张大哥——”林金安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张才不住磕头,“我知道您老是容公爷府的人,您去求求公爷,把我这铺子买去了可好?张大哥,求您了——”

    林金安的老婆和两个孩子也忙跪下,冲着张才磕头不止。

    “你们起来吧。”霁云看的也是心里酸酸的,“这间铺子,我要了便是。”

    “啊?”林金安一下停止了哭泣,呆愣愣的瞧着霁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去求张才,也并不抱多大希望,毕竟容家是和谢家比肩的公侯之家,人家可不靠生意吃饭,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就是,即便容家的那两间铺子,不是也被谢家人给挤兑的生意惨淡?怎么眼前这小公子却说他要买?

    林妻却已经认出霁云,便是方才开口让救自己丈夫的人,忙跟着跪下磕了个头道:

    “方才,多谢恩公出手相救,不然,我这当家的——”

    林金安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死里逃生也是全赖面前这小公子之力,愣怔半晌,给霁云磕了个头,趴在地上哭泣道:

    “小人给恩公磕头了。按理说恩公想买,理应先尽着恩公才是,只是小人这铺子,一般人怕是经营不下去。恩公已经救了小人一条命,小人怎么能忍心再拿这间铺子连累恩公?”

    谢家家大势大,恩公若是买了去,也定然落得个和自家一样的下场。

    “林掌柜,你莫怕,但只说一个合适的价钱给张才便是。”霁云一笑,转身吩咐张才,“你去同林掌柜谈吧,若有合适的铺子,再买几个,也是使得的。”

    “是。”张才恭敬的应了声,冲着一边看得目瞪口呆的林金安一家道,“不知林掌柜想要多少银子把贵商号出手?”

    林金安却是惶恐的瞧着霁云,半晌又看向张才,自己记得不错的话,张才不是容家的下人吗?怎么对这位小公子这般恭敬?

    张才看出了林金安的疑惑,笑了下道:

    “林掌柜莫要担心,有我家小主子在,凭他是谁,又能如何?”

    “你家小主子?”林金安膝盖一软,再次跪倒在地,张才的小主子,那不就是——

    “容少爷?!”

    顿时喜极而泣,真没想到,这小公子竟是天大的贵人!

    很快,双方就谈妥了价钱,以一万一千两两的价格成交,甚至最后,听说霁云还有意再买两个铺子,林金安又忙忙介绍了相邻的同样被谢家挤兑的开不下去的两间铺子,霁云和傅青轩阿逊相看了一番,最后拍板,全部买了下来。

    听说霁云愿意要,那两家掌柜也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甚至表示,若是霁云银子紧张的话,便是再推迟些时日付钱也是使得的。

    “无妨。”霁云摇头,当下便命人取了银票过来,林金安等三家也忙拿来地契等一并东西,刚要交予霁云,门外却响起一阵冷笑:

    “林掌柜,王掌柜,金掌柜,明明之前,你们已经把铺子许于我们谢府了,怎么又和别人谈起了生意?”

    说道“谢府”两字时,特意提高了声音,看向霁云等人的神情里满满的全是威胁之意。

    林金安已然知道霁云的身份,倒不是如何慌乱,那王掌柜和金掌柜,则立时吓得面色如土、叫苦不迭——

    本想快刀斩乱麻,趁谢府没察觉,赶紧把铺子卖出去了事,哪里想到,这周发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而且赶了来!

    难道说,这铺子除了卖给谢家,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吗?

106 恶邻(三)

    周发气哼哼的瞧着张才,幸好自己来得早,不然,谋划了这么久的事,怕是要全都被他搅和了——

    这几家商铺一水的不止地理位置好,更兼都是老字号,只要拿到手里,稍微捯饬一下,一准儿日进斗金。

    本来自己还想再磨磨这几家的性子,照自己估计,只需再过个十天半月,一家一千两银子,定然能将这些商户给打发了。

    只是听夫人的意思,要赶紧购置几个商铺,以备给小姐添嫁妆之用。自己私下里也听府中下人议论,说是那日安家筵席上,安家老夫人似是对小姐很是喜欢,听府中主人的意思,说不好,小姐就会许配安家。

    夫人便紧着吩咐自己,要在近期内,必须买几个铺子进去。

    自己相看了一番,这三家的铺子倒是合适,夫人小姐看了后,也很是满意,好不容易自己使出浑身解数,逼得这些人求到自己门下,哪成想,方才手下人却来报说,有人上门,要把那三家商铺买了!

    自己辛苦了这么久,竟是要为别人做嫁衣裳?想都别想。

    看到林金安等三人依旧捏在手心里的地契,周发终于松了口气,狠狠的剜了张才一眼——

    定然是这□的张才跟自己作对,故意找了人来恶心自己。

    只是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容府的管事呢!论身份,并不比自己低,周发自然拿张才毫无办法,却转头阴沉沉的瞧着霁云几个——

    张才自己没办法,可其他人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这样想着,周发旁若无人的带了一群人进了房间,早有手下拉了张椅子过来。

    周发大马金刀的坐下,正对着霁云等人,撩了下眼皮懒洋洋道:

    “爷是谢府的大管事,谢府,听说过吧?这些铺子,我们谢府要了,你们赶紧的,打哪儿来还回哪儿去吧。”

    听周发如此说,那金掌柜双腿一软,差点儿坐倒在地,神情绝望的瞧着霁云等人:

    “公子——”

    心里却明白,周发既如此说,自家的铺子那是死活都卖不出去了——以谢府的地位,这世上有哪家敢和他们扛上?

    王掌柜则是抱了头蹲在地上,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饶是一向沉着的林金安,这会儿也有些发慌。

    怎么到哪儿都有这么自以为是的人?

    霁云打了个呵欠,看看天色将近正午,就转头对谢弥逊等人笑道:

    “三哥、四哥,我们去找个地方用午饭如何?”

    又眼巴巴的瞧着阿逊:

    “阿逊,我和三哥、四哥还没逛过上京呢,你知不知道这京城哪一家的饭菜好吃,我们去尝尝怎么样?”

    阿逊点头,神情中很是歉然——回上京这么久,云儿每日里跑来跑去的伺候自己,从未闲过一日:

    “以后我每日里带你游玩一处可好?咱们这会儿子,先去醉仙楼吧。”

    醉仙楼乃是上京最大的酒楼,那儿的饭菜最是花样百出,鲜美至极。

    “醉仙楼?”今日跟在阿逊身边伺候的是安武家的两个小子安志、安坚,听阿逊如此说,忙道,“主子喜欢坐什么样的位置?我们马上去安排。”

    阿逊愣了下,这才忆起,那醉仙楼因生意极好,想去用餐的话,一般须提前数日预订,眼看日已正午,怕是这会儿子别说雅间了,便是空的位子也没有了,冲着霁云歉然一笑:

    “我倒忘了,这会儿醉仙楼怕是没什么好位置了,不然咱们换个地方?”

    话音一落,安坚就笑了:

    “主子说笑了,别人去没位子,少爷要去的话,任何时候都是有位子的。”说着顿了一下,低声禀道,“那酒楼的掌柜是刘管事的儿子——”

    换句话说,醉仙楼的后台就是安家。平日里生意再好,也准会留下几个上好的雅间供安家人使用。

    看自家小主子的模样,怕是根本对自己这个安家少主的身份就没上心吧?

    几人转身要走,周发得意至极,金掌柜等人却是面如土色。林金安也有些心灰意冷,看容公子的模样,也一样不敢得罪谢府吗?

    “对了,”霁云却忽然站住脚,转头对张才道,“把林掌柜三家的地契收好,把银两交割了,你再去醉仙楼寻我们便好。”

    张才应了一声,上前把准备好的银票交到三家掌柜的手里,准备等他们查验完银票后,便接收地契。

    三家掌柜顿时喜极而泣,忙颤抖着手去点手中的银票,张才则意有所指道:

    “莫慌,莫慌,可要点准了,待会儿再说错了我可不是不依的。”

    自己说是谢府的人,这些人耳朵聋了吗?张才也就罢了,怎么所有人一个个都是没听到的样子?

    刺激太大了,周发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味来,顿时怒极:

    前儿个可是已经在夫人面前夸下海口,拍着胸脯担保说,一准儿能把商铺拿下来,现在眼睁睁的瞧着被别人拿了去,自己还怎么有脸去见主子?而且堂堂谢府管事,却被人在家门口欺负了,不是平白给主子添堵吗?

    只是周发也不是傻子,看张才的模样就知道方才那群人定然也是有背景的。不过估摸着也就是容府的亲戚罢了——没听那年纪最小的小子说嘛,他们还是第一次到上京来!

    也不知哪儿钻出来的土包子,以为仗着容府的势力就可以什么都不怕了吗?

    自家主子可是皇亲国戚,别说是容家的亲戚,就是容家正经主子,也得掂量掂量和谢家正面对上的代价。

    只是话虽如此,却是不敢就直接对着霁云等人,却一挥手,让人把林金安等人围了起来,阴沉沉道:

    “平日瞧着你们一个个倒还老实,没想到却是内里奸猾,一间铺子竟要卖给两家?骗钱骗到谢府头上,是不是真以为有人撑腰就治不了你们啊?”

    正在查验银票的林金安三个手一哆嗦,手里的银票差点儿摔了——谢府势大,真要对付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怕是家人会连渣渣都不剩啊!

    几人噗通一声跪倒,不住磕头:

    “爷,周爷,我们怎么敢坑骗谢府?实在是我等并不曾说过要把铺子卖与府上啊。求周爷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周发冷笑一声:

    “既不敢坑骗,那还不把地契要回来卖与我谢府?再迟得片刻,哼哼,怕后果不是你们承担得起的!”

    阿逊同霁云等人本已走到门口,看那周发如此猖狂,竟是一副要强买强卖的架势,顿时大怒。

    霁云尚未开口,阿逊已经回身对安志道:

    “把房间里的几个胡搅蛮缠的东西全给我打出去!”

    安志也是个有眼色的,早就瞧出,少主的模样瞧着对那小公子很是稀罕,想抢那位小公子的铺子,不是明摆着和少主过不去吗?

    更兼阿逊回归之日,府门外飞身救霁云时露的哪一手高深武功,早让安家兄弟佩服的五体投地,直把阿逊看得和神人一般,方才瞧着周发猖狂就已经暗暗愤恨、摩拳擦掌,这会儿听阿逊如此说,正中下怀,带了几个手下就冲了进去。

    “阿逊——”霁云忙开口拦阻,自己要变成皇帝希望的“纨绔”,阿逊却大可不必。

    哪知阿逊却哈哈一笑,“云儿不是总问我,从前在上京时什么模样吗?呶,就是如此——”

    若论起寻衅滋事、打架斗殴,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得上当初被列为上京一害的小霸王?

    “只是你毕竟——”霁云还是有些担心,当前之计,自己越是嚣张不成器,皇家对爹爹的忌惮自然会越低,可阿逊却不同,作为安家唯一的嫡系血脉,若是名头坏了,安爷爷怕会……

    “傻云儿,”阿逊心里一热,也就是云儿,会替自己考虑这么多!

    “你以为安家,就让那位安心吗?”

    自然,安心不安心,和自己却是无一点关系,这世上除了云儿,又有哪些人值得自己看顾?既然云儿要做纨绔小姐,自己不变成恶霸公子,怎么和她相配?

    “哎哟!”周发的惨叫声从房间里传来,“混账东西,你们敢打我!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安志冷笑一声,“我管你是哪个老杂毛!”

    嘴里说着,抡起胳膊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周发身体一下飞了出来,正躺在阿逊脚下。

    安坚跟着就追了出来,拽着周发的腿就扔到了一边。

    周发只觉头嗡嗡嗡直响,又觉得脸上黏黏糊糊的,下意识的伸手一抹,摊开来看,红艳艳的全是血,吓得顿时嚎哭起来:

    “快来人啊,杀人了!”

    “杀人?”安坚劈手揪住周发的衣襟,狞笑一声,抽出宝剑高高举起,“你这么想死啊?爷成全你,这就送你回姥姥家!”

    眼看那宝剑呼啸而来,周发瞳孔猛地睁大,头一歪,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啧啧,真是不禁吓。”安坚把宝剑还回去,一松手,周发肥胖的身躯就死猪一般躺倒在地。

    很快,余下的几个随从也全被打倒,横七竖八躺了一片。

    “好——”

    旁边忽然响起一阵轰然的叫好声,接着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甚至还有人放起了鞭炮。

    却是隆福大街的众多商户,平时早被周发等人欺负的狠了,一个个都恨得牙根痒痒,奈何人家来头大,也只能敢怒不敢言罢了!

    方才刚开打时,还唯恐连累自己,都缩在店铺里不敢出来,这会儿子看对方下手可是真的狠,也是真不怕周发,就全都从铺子里涌了出来,那兴奋的样子,简直比过节还要热闹,甚至还有人端来美酒果蔬犒劳安志几人。

    安志安坚没想到,跟着少主打个架也会被人当成英雄般崇拜,顿时飘飘然,得意洋洋的不住冲周围人拱手:

    “承让,承让——”

    那谢家铺子的人远远的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形,奈何对方悍勇,更兼那些平日里任他们宰割的商户,也和打了鸡血般,对着他们的方向吆五喝六,那样子说不定马上就会冲过来,直吓得“咚”的一声关上商铺大门,缩在里面,大气都不敢出。

    张才一旁瞧得眼都直了,心说小姐的这朋友是什么来头啊,怎么这么横啊!不过,看周发这个狼狈样子,自己心里可真是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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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掌上明珠介绍:
容霁云一直以为自己天生薄命:生而为父厌弃,长而随母颠沛流离,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好在老天还给她留了一条活路,赐给了她英俊而又痴情的夫君,即便她无法生育,依旧是不离不弃。却不料狠心父亲本是爱女逾命,如意郎君才是禽兽心肠,而所谓孤女的自己,却是出身高贵的世重生之掌上明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掌上明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掌上明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