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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阅读

作者:月半弯     重生之掌上明珠txt下载     重生之掌上明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7谁更牛

    一直等霁云等人完全看不到影子了,谢家商铺中的那些下人才敢一拥而上,抢了周发等人回去。

    其他正看热闹的商户,看谢家如狼似虎的模样,也都吓坏了,慌忙回了各自店里,有那胆小的就关上店门,决定歇业一天——

    谢家吃了那么大亏,怕是肯定会报复!

    也有那仗义些的,忙悄悄跑去给张才报信——

    倒不是怕张才有事,而是那行侠仗义的公子,怕是会在谢府手里吃亏的!

    张才谢过众人,却也不慌张,就凭周发那狗才,想动自家小姐,我呸!

    照旧该开门开门,该营业营业,什么都安排好了,这才施施然往醉仙楼禀告去了。

    周发倒是很快醒了过来,只是自当了谢家管事,每回都是自己欺负别人,被别人打成这么狼狈的样子,还是破天荒头一次。疼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这个脸面自己可丢不起呀!

    “大管事——”一个伙计畏畏缩缩的走过来,拿了件衣服,“您先换件衣服——”

    周发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

    “这会儿子献的哪门子殷勤,爷方才被打时,你们都躲哪儿去了?”

    说完起身就要走,自己就要拖着这狼狈样去找公子,就不信了,看到自己被打成这样,公子会不替自己出头!

    那伙计捂着脸,几乎要哭出来了:

    “大管事,您还是先换换衣服再出去吧——”

    周发也是站起来,才觉得裤裆里怎么这么黏黏哒哒湿漉漉的啊,甚至还有一阵腥臊的味儿传过来,顿时又羞又气——怪不得老闻到一股尿骚味儿,原来自己方才竟是被吓得尿了一裤吗?

    劈手夺过伙计手里的衣服,却顺手又赏了一脚过去,那伙计一下被踹翻,却是不敢说一句话。

    周发换好衣服,刚出铺子,迎面正好碰见从马车上下来的谢玉。

    谢玉也看到了周发的模样,顿时大为惊诧:

    “周发,你的脸——”

    却是周发的脸本就又圆又胖,现在更是直接进化成猪头了!

    “小姐——”周发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你可要为小的做主啊!小的本来奉了夫人的命,再给府里买几间铺子,哪想到……”

    说着,添油加醋的把方才的情形给说了一遍,“那些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不但横插一杠,把奴才打成这个模样,连带着那几间商铺也抢了去。可怜奴才受些委屈倒没什么,就是那几间铺子,可是夫人一早就看中的,奴才办事不利,请小姐责罚!”

    “抢了我们的铺子,还打人?”谢玉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这可是上京城,竟有人敢公然挑衅谢家的威严?还有那些铺子,娘不止一次暗示自己,说是特意看好的,将来就给自己当嫁妆,让自己即便做人媳妇儿了,也有自己的体己钱,不致受婆家拿捏。自己也很是满意的,现在倒好,竟打了自己的人不说,连带着自己那份儿嫁妆也给抢走了?

    顿时柳眉倒竖:“是哪家混账东西?敢是活腻味了不成?”

    周发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又磕了个头:

    “那些人面生的紧,奴才却是不识,只是那做中间人的倒认识,乃是容府的管事张才。对了,他们打了奴才抢了店铺后,就跑去醉仙楼喝酒庆祝了。”

    “我当是哪家豪门呢!”谢玉重重的哼了一声,那日听爹爹的意思,皇上对容家很是不喜,要是他们缩着脖子、夹着尾巴小心做人,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却没想到还敢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想要找死,那自己就送他们一程好了。

    “待会儿,我让他们好好的庆祝一番!”

    当即对周发道:“你去唤来市令官,对了,再去府衙通知谢芾,让他偕同上京令吴桓一块儿去醉仙楼。”

    谢芾也是谢家子弟,正在吴桓手下任职。

    周发顿时大喜,忙忙的应了。一想到很快就能把方才吃的亏给讨回来,便是身上的伤,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醉仙楼,哼,很快就成为你们的挺尸楼。

    “这就是醉仙楼?”

    霁云勒住马头,不愧是京城第一酒楼,果然富丽堂皇,气派无比。

    阿逊微微一笑,当先下了马,然后又回身,小心的扶霁云下来。

    本来正准备伺候霁云的容府下人愣了下不由咧了咧嘴——

    幸好这位公子一瞧就是出身大家,不然,自己等人真会以为是不是来抢自己差使的呀。

    便是旁边的安家兄弟,眼睛也好险没瞪出眼眶来——

    这小公子到底什么来头啊?自家这冷清冷面的少主,就是对着老公爷和老夫人时,也从不曾假以辞色,怎么在这小公子面前这么殷勤?

    正自发呆,酒楼的刘掌柜刘全,已经一路小跑的迎了出来,大老远就对阿逊等人点头哈腰:

    “少主,快请。”

    “少主?”傅青轩几个神情明显有些诧异。

    霁云一笑,对着阿逊眨了眨眼睛:

    “安少爷,今日,可要叨扰了。”

    安少爷?其他几人愈发不解,怎么阿逊不止脸变了一个,便是姓都给变了?

    霁云笑了笑:“三哥四哥还不知道吧?阿逊已经认祖归宗了,他本来,姓安。”

    安?傅青川突然忆起,前些时日确曾收到消息,说是安家少爷认祖归宗,却原来竟是阿逊吗?

    傅青轩却先是皱了下眉头——从谢家表少爷到安家嫡脉,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也不知他对云儿……

    却一错眼间,正好瞧见阿逊凝视霁云的眼神,旋即释然——自己担个什么心?现在瞧着,阿逊对妹子怕是早已情根深种,倒是自己这妹子怕还浑然不觉。

    “少主,”刘全边往上面礼让几人,边小声回禀,“方才,钧之少爷也领了些朋友来,直接占了天字一号的雅间,少主瞧着——”

    阿逊倒是不甚在意:

    “无妨,顶好临窗的就行。”

    “好嘞。”刘全一颗心顿时放到了肚里,暗暗赞叹,少主不愧是安家嫡脉,瞧瞧这份磊落气度。哪像钧之少爷,每日来时,都是端不完的谱,甚至自己还亲耳听见他同朋友说什么自己一看就是生意人,一身的铜臭味儿!只是既然一副清高的模样,又是嫌弃自己这生意人,却还每每领了朋友来醉仙楼大吃大喝!

    众人跟着刘全来到地字号的那个雅间,房间内布置雅致,人一进去,只觉神清气爽。

    霁云暗暗点头,怪不得醉仙楼号称上京第一,没想到却是这般舒服的一个所在。

    刘全虽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但既然是少主的朋友,那就是贵客,竟然自己亲自在一旁伺候起来。

    只是伺候了没多久,一个小二却是跑上来,凑到刘全耳边说了句什么,刘全愣了一下,旋即笑嘻嘻道:

    “少主,您和各位爷先用着,我去去就来。”

    阿逊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自便。

    刘全小心的退出来,这才看旁边的小二:

    “到底有什么事,没看到我这儿伺候贵客吗。”

    “掌柜的,”那小二哭丧着脸道,“小的知道,只是天字号那间房的客人点名让您去伺候。”

    天字号那间房?刘全愣了一下,不就是安钧之那帮人吗?

    虽是无奈,却也不敢不去。只得小跑着到了天字号雅间。

    战战兢兢的推开门,正好瞧见安钧之正举了酒杯劝酒:

    “几位兄台,来,干了这一杯。”

    待他们喝完杯中的酒,刘全才凑过去,陪笑道:

    “二爷,您唤小的,可有什么事吩咐?”

    哪知连问了几声,安钧之却是眼皮都不抬,刘全顿时尴尬无比。

    心知八成这位又看自己不顺眼了,若是往常也就罢了,可今日少主第一次来,自己还要赶过去伺候呢。

    边陪了个笑脸道:

    “二爷要是无事吩咐,小的先告退。”

    安钧之脸色突然一变,手中的杯子猛地往桌上一礅,怒声道:“果然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就罢了,我这席上的贵客可不是你能怠慢的起的。”

    贵客?刘全眼睛闪了闪,忙向席上众人团团一揖,陪笑道:

    “刘全眼拙,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各位看在二爷的面上多多包涵。”

    心里却是早不耐烦,贵客什么的,和自己有什么相干?

    自己还得赶紧回去伺候少主呢。

    看出刘全举动里的敷衍之意,安钧之顿时大怒,手里杯子忽然朝着刘全就砸了过去:

    “你是什么东西?贵人面前也敢这么托大?罢了,快滚出去吧,没得看到你,让我连饭都吃不下去。”

    说着,同旁边衣饰华贵明显很是高傲的男子道:

    “凌兄,别让这些没长眼的东西扰了雅兴,咱们继续喝。”

    心里却更加憋气——

    这些时日因那个侄儿的强势回归,使得自己在太学里也是尝尽炎凉,倒是这凌远志,之前见了自己也并不十分亲近,近期倒是对自己很是客气。

    这令安钧之黯然的心情终于好转了些——凌远志的爷爷可是当朝太师,太子殿下是他嫡亲表舅!

    因此到了醉仙楼,安钧之便领着凌远志直接进了天字一号雅间——自然,安老公爷一般很少到酒楼中来,这天字号雅间几乎成了安钧之呼朋唤友的专属地方。

    本来说既有贵客,自得让刘全亲自来伺候,哪里想到,自己吩咐小二时,才知道,刘全竟然主动跑去地字号雅间伺候了。

    再听那小二支支吾吾说,地字号雅间的不是旁人,正是安弥逊和他的一帮朋友,安钧之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论辈分,自己是长辈,安弥逊是晚辈;论地位,自己虽然还没有官职,但好歹也是前程远大的太学学生,至于安弥逊,则纯粹一个粗鲁武夫,除了会几手拳脚,什么都不是;更不要说自己的客人可是皇上身边都炙手可热的太师的亲孙子!

    刘全退出房门,旁边的小二忙递了条帕子过去:

    “掌柜,您的头——”

    却是刘全不但被泼了一头的酒,就是额角处,也被砸的出了血!

    刘全苦笑,又暗暗庆幸,幸亏少主回来了,不然,安府真是到了二爷的手里,自己怕这辈子都没有好果子吃。

    正要转身再往地字号雅间去,楼梯处却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

    刘全一愣,忙抬头看去,却是一队官兵,正气势汹汹的冲上来。不由吓了一跳,这京城中,还少有人不知道,醉仙楼其实是安家的产业,今儿官府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竟然敢到醉仙楼来闹事?!

    还没反应过来,又有几人跟着上了楼。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大胖子,一张胖脸赤橙青蓝紫,真是和开了个调色盘子一样,还偏是做出一副咬牙切齿、凶神恶煞的模样,不是谢府的商号管事周发,又是哪个?再看到后边三人,心里却是一凛:

    中间人身着官服,竟赫然是上京令吴桓。他右边是一位神情倨傲的公子,虽是从官服来看,品级明显是在吴桓之下,偏是比吴桓还傲气,只是最让刘全忌惮的却不是他们两个,而是吴桓左边衣着华贵的少女。

    虽是隔着一个若隐若现的软帽,仍能瞧出少女非同一般的美丽容颜。而且那通身的贵重气派,必是那家贵族之女。

    而且敢这么大喇喇的和吴桓并肩而行,明显出身非同一般的高贵。

    刘全忙迎上去,冲着吴桓不住作揖:

    “哎哟,原来是吴大人大驾光临,小人刘全,见过吴大人和各位官爷。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刘掌柜的,”周发上前阴阴一笑,“方才,小二告诉我们说,容府管事张才来了楼上雅间,我只问你,他去了哪一间?”

    又描述了阿逊等人的模样,“这些人现在哪个房间?”

    “张才?”刘全顿时一愣,张才自己倒是认得,也知道他正是去了少主所在的地字号雅间,只是既是少主的客人,自己可不好随便告诉旁人。当下仍是陪了笑脸,“我方才一直在天字号房间伺候,倒是不知此事。”

    哪想到天字号的房间一下拉开,安钧之和凌远志大步出来。“刘全,你好大胆!竟然连官府也敢糊弄?”

    说着忙冲吴桓一拱手:

    “原来是吴大人,钧之有礼了。”

    眼睛却是不自觉落在谢玉身上,安钧之已经认出,这华贵少女,正是谢府千金谢玉,更是在方才周发的描述中,意识到定然是安弥逊惹了麻烦,所以才会偕同凌远志出来。

    凌远志瞟了吴桓谢芾和一眼:

    “吴大人,谢芾兄。竟然劳烦你们二位亲自前来,必是有人犯了大案,敢问可有需要远志效劳的地方?”

    嘴里这般说,眼睛却是瞧着谢玉的方向。明显也认出了谢玉的身份。

    谢玉抿嘴微微一笑。谢芾也忙还礼:

    “原来凌兄也在这里。倒也不是什么大案,只是有人狗胆包天,竟然敢毒打这位周发管事不说,还强买强卖,抢了别人的铺子就走。我等既是吃朝廷俸禄,自当为皇上分忧,怎容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有此等恶贼横行?”

    “是吗?”凌远志倒是配合,皱眉道,“竟有这等事情?爷爷往日里经常说起人心险恶,嘱咐我多留意百姓生计,我今儿便同谢兄一块儿见识一番,看到底是何等穷凶极恶之辈,也好回去同爷爷说道说道!”

    此言一出,吴桓的冷汗一下下来了——凌远志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明显是在向自己施压啊。

    “这楼上雅间,也就这天字号同对面的地字号雅间尚有客人,呶,我们天字号雅间的人尽皆在此,周管事只管辨认,可有那恶人?”安钧之假惺惺道。

    周才顿时心领神会,摆了摆手,一转身,带头就往地字号雅间冲过去,却被守在外面的容府侍卫给拦住:

    “站住,你们要做什么?”

    周发一眼认出,这两人可不就是那强买了自己将要到手商铺的小子的手下吗,一瞪眼,恶狠狠道:

    “这群恶人,果然在这里!说,那个敢抢我们铺子的小王八蛋在哪里?”

    小王八蛋?容府侍卫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骂的竟是自家小姐,顿时火冒三丈——别说出门时公爷交待的清楚,只许小姐欺负别人,绝不许小姐被任何人欺负了去,就是他们自己,跟了霁云这么久,也早把霁云当成神明一般,现在这大胖子竟然敢口出狂言,当着他们的面辱骂小姐?

    “敢骂我家主子,你这杀才好大的狗胆!”左边的容五抬起脚来朝着周发肥嘟嘟的肚子就是一脚,周发的狞笑还在脸上,人已经被踢飞了出去,噗通一声重重的落在谢芾脚下,顿时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

    谢芾也没想到,那看着不起眼的下人,竟是这么好的功夫,半晌才反应过来,气的脸都扭曲了:

    “真是反了,竟敢和官府作对!信不信我奏明皇上,把你主子连同你们这群狗奴才的九族全给诛了!”

    “诛九族?”房间里的人明显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刷的一下拉开门来,站在最前面的正是不怒而威的霁云,“敢诛我的九族,还真是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带孩子出去旅游,要停两天才能更新啊,顺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吃好玩好喝好(*^__^*)

108谁更牛(二)

    “你说谁风大闪了舌头?”瞧见这胆敢冒犯自己的人,竟不过是个少年,谢芾脸色顿时一沉。

    “自然是说你。”霁云却是丝毫不惧,甚至神情也充满了讽刺,“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说什么出身名门,却原来这般飞扬跋扈,不知礼仪。”

    “你说我飞扬跋扈不知礼仪?”谢芾险些气乐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罢了,也敢跟谢家人叫板?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来人,把他们全都给我带走!”

    “且慢。”却被旁边一直不做声的谢玉给拦住,娇声道,“我大楚并未有连坐之法,只管把那恶人带走便好,其余人不过一起吃酒,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却是谢玉,一眼认出满脸冷意立于那少年身侧的竟然是安家少主安弥逊。

    心里又是惊诧,又是窃喜——

    怎么安公子会和那少年在一起?转念一想,却又释然,安公子初来上京,并不晓得这上京城的水有多深,而那些想要攀龙附凤的浅薄之人,自然就会厚着脸皮上杆子的凑上去。

    毫无疑问,那少年便是这般不要脸的想要巴结权贵的货色。

    至于自己和安公子,还真是有缘,竟然在这种情形下都能遇到。

    又忆起那日宴席上,安家太夫人拉着自己的手殷勤看问,那模样,分明就是相看孙媳妇的架势,这样想着,顿时俏脸儿通红,神情娇羞。

    对面这群人里,竟然有堂妹认得的人吗?

    谢芾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堂妹这会儿好像有点儿不太一样——

    作为谢家的唯一嫡女,再加上谢家女孩好几个入宫成为国母的辉煌过往,说谢家女孩比男孩还要娇贵,那是一点儿也不为过。这个堂妹的性子,自来就是个好强拔尖的,一旦有人犯到她手里,种种狠毒手段,真是比男子还要花样百出,今日里竟主动替旁人求情!

    一直静立等着事态发展的安钧之眼眸却变得暗沉沉一片,拢在袖子里的手更是紧攥成拳——

    方才是刘家那当掌柜的小子,现在又是谢玉,一个两个的竟是明显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

    明明上次府门外给她解围的是自己,可这个女人却是对给她难堪的阿逊念念不忘,对自己就是冷若冰霜、高高在上!

    那边谢芾已然点头:

    “自然如此,果然堂妹宅心仁厚。”

    堂妹?本来众人就已经对谢玉的身份心生疑虑,听了谢芾这句话,顿时心知肚明——果真是有上京第一美女之称的谢家嫡小姐谢玉到了。看向谢玉的神情顿时充满了敬畏。

    谢芾一挥手:

    “把这小子给我带走!”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啊!”霁云冷笑一声,“都说谢府是礼仪之家,最是具有大家风范,却不想养出这般不成器的后代子孙,也不怕辱没了先人的脸面!”

    “你,大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诋毁贵人,谢家也是你这般低贱之人可以随便评说的?竟敢犯上,果然是活腻味了!”谢芾没想到这少年如此胆大包天,顿时怒极。

    “诋毁,犯上?”霁云脸上讽刺的神情更浓,“你说的是自己吧?敢问有吴大人这个上官在此,哪有你这个下官开口的余地?还是你真以为上京府衙其实也是你谢家开的,可以任你如此目无尊长?这样说来,真正犯上的那个,不是我,而是你吧?至于这位谢家大小姐,就更加可笑,明明身无一官半职,却是对着官府中人指手画脚,敢是只要是谢家人,就可以在上京为所欲为了吗?”

    说完,转头冲着吴桓微微一笑:

    “吴大人,我这话,可对?”

    吴桓心有恻恻然之余,又暗叫糟糕——

    谢芾这般无礼行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谁让人家来头大,一般情况下,能忍的,吴桓也都忍了,不高兴是必然的,可又惹不起谢家,只能听之任之了。

    会觉得糟糕,却是方才他也一眼认出了阿逊,自然除了阿逊之外,也认出霁云,这不正是当初在容府里安公子极力维护的那个小厮吗?

    看这情形,竟然是容府、谢府、安府三家对上了吗?

    你说你们大神想要打架尽管去空旷的地方,何苦难为自己这个庙里的小鬼呀!

    一时竟讷讷说不出话来。

    谢芾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自从他担任上京令吴桓的副手,再加上身后的庞然大物谢家,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人奉承巴结两句,甚至府衙那些僚属,也想着以谢芾的出身,说不得过些时日会取代吴桓也未可知,交往间便对他对了几分尊敬。

    时间长了,谢芾甚至以为自己真就是上京令了,行事处置未免越来越张狂,却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当面喝破,一时竟是想不出话来反驳。

    “好一张利嘴,当真是巧舌如簧!”谢玉冷笑一声,“真真能颠倒黑白!容府也是公侯之家,怎么竟教出这么不懂事的奴才?还是容府本就惯是张狂自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明明是你家无理取闹、抢人生意在前,现在竟还敢血口喷人,当真找死!”

    说着,回头厉声道:

    “把那三家商户带上来,问清楚他们到底受了什么胁迫,才会背信弃义又把铺子给了别人不就一切都清楚了吗。”

    “呵呵,谢家小姐果然和那位谢大人是兄妹!知道的人说那是上京府衙的官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谢府的私兵呢。”霁云也不恼,说出的话却句句诛心,待看到谢玉脸色变了下,才顿了顿看向吴桓,“吴大人,看来这段公案,还得劳烦大人神断。”

    吴桓无法,只得在这醉仙楼里临时设了公堂——

    不是不想回府衙,只是这几方来头都太大,便是这会儿自己坐着,都是战战兢兢的,又哪敢再带回府衙,堂而皇之的公审此案?

    心里也打定了主意,既然都不敢惹,那索性就照那些商户说的去断罢了。只是自己瞧着,这事多半还是谢府占上风,那小厮再在容府得宠,也不过是个小厮罢了,哪能跟谢府嫡女相提并论?

    便先看向霁云,语气里很是带了些规劝的口吻:

    “这位小哥,钱财乃身外之物,我看你们两家实在没必要因为这些许小事,大动干戈。你虽是忠心为主,但你家主子许是并不想要那些铺子也未可知……”

    言下之意,你可别出力不落好,因为挣几间铺子既得罪了谢家,最后还被容府怪罪。

    哪知霁云却是摇头,很是认真道:

    “大人此言差矣。钱财之事,可是事关我阖府生计,我怎么能掉以轻心?而且不瞒大人您说,我这人,吃得苦太多,早就体会过没钱的痛,旁的我倒不喜,唯有那真金白银,却是我心头挚爱,无论如何,无论对方是谁,都不要想着敢来抢我的钱!”

    旁边的李虎听得两眼直冒小星星——真的假的?这么多年了,自己怎么没发现,小姐这么爱钱?以萱草商号的实力,何止不缺钱呀,简直是太不缺钱了!当初捐助边关官兵,那银子可都是淌水一样的往外扔啊,小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还有赈济灾民,扶危济困,那更是没的说!

    转念一想却又明白,小姐这是明摆着要和那什么狗屁谢府对上了。

    阿逊则是双眼异彩连连——好不容易听到霁云说她喜欢什么,管她真喜欢还是假喜欢,自己以后就想着法子把那些钱财都赚过来捧到她面前便是。

    旁边傅青轩摩拳擦掌的模样,明显也是这样想的。

    谢玉的嘴角闪过一抹讥笑——这么贪婪的性子,果然就是个下人的料。

    吴桓无法,叹了口气,看看霁云又瞧瞧谢玉,小心翼翼道:

    “敢问那些商户——”

    话音未落,十一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

    “大人是寻这三位掌柜吗?他们来了。”

    谢玉一愣,不应该是自己的人把这三人带过来吗,眼前这独臂男子又是谁?

    正自狐疑,又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却是自己派出去的家丁,狼狈无比的冲了进来,一个个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看到十一,那些人齐齐一哆嗦,几乎要哭出来:

    “小,小姐——”

    竟是再不敢动一动。

    看到这种情形,谢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竟然又叫那小子抢了先!

    果然,十一很快朝着霁云一拱手:

    “公子,三位掌柜已经带过来了,幸亏您想的周到,不然他们三个的家人怕是也要被人挟持呢!”

    说完示威似的瞟了眼谢芾和谢玉。

    两人恨得几乎要把牙齿咬碎,却是没一点办法——任谁怕是也想不通,这小子明明年纪极轻,怎么脑瓜就转的那么快,竟还派人特意留在那三家人身旁,把自己派去的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只是那又如何?自己就不信,这小子混球也就罢了,连这三个庶民也吃了熊心豹胆,敢不把谢家放在眼里。

    一旁的谢芾已经不阴不阳道:

    “这是我们谢府大小姐,实话告诉你们,你们那几处铺子可是我们夫人早就相中的!之前,不是你们自己求着,想把铺子卖与谢府吗?这会儿怎么会又卖给别人?放心,若有什么委屈,或者什么人胁迫你们了,只管道出,本官一定为你们做主!”

    谢玉也重重一哼:

    “原来你们就是那三家掌柜?竟敢坑骗到谢府头上,可是当真以为我们谢府好欺负吗?”

    嘴里说着,却是冷冷的睨视霁云,威胁的意味显而易见。

    那三个掌柜好险没吓哭了——还以为铺子卖出去了,就没有自家什么事呢,却没想到,又被送到了这衙门一般的地方,而且三人很明显就看出来,吴桓的态度,明显对堂上的这谢府小姐畏惧的很,这可怎么办才好?民间都说官官相护,今天怕是落不了什么好去。只希望那位小公子不要丢下他们不管就是。

    霁云看了张才一眼,张才会意,上前一步也抗声道:

    “哎哟,你们谢府自然不好欺负,我们容府就是好欺负的吗?上有国法,下有民情,还请大人秉公办理!”

    “真是刁奴!”谢芾没想到,还真有这不怕死的,竟然真就敢抬出容府,公然和堂妹打擂台,“果然没上没下,竟敢同我谢府小姐这般讲话,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同谢府小姐这般说话?信不信我回去禀明家主,让他说与你家公爷,到时候你家公爷真打杀了你,可别怪我现在没有提醒!”

    “哎哟,公子——”张才故意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可怜巴巴的瞧着霁云,“他说他家公爷会让主子打杀我——”

    霁云“哧”的笑了一声,神情轻蔑,“那些混账东西的话你也信?你放心,爹爹知道了此事,赏你还不够,怎么会为难你?”

    “是呀,”谢芾笑的阴险,“这小子的爹自会奖赏你,不过你家公爷,可就不一定了!”

    吴桓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果然张才傲然一笑,很是鄙视的瞧着谢芾道:

    “你这位官人果然胡说八道。我家公子说公爷会赏我,自然就一定会赏我——不瞒您说,我家公爷可是最疼小主子的。小主子都说会赏我了,公爷又怎么会不赏我!”

    “小主子?你胡——”谢芾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不敢置信的瞧着霁云,声音都是哆嗦的,“你,你到底是谁?”

    谢玉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神情又是震惊又是戒惧——不会吧,就那么巧?

    霁云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得意洋洋的一仰头,神情傲慢:

    “你耳朵聋了吗?张才不是说了吗,我是他的小主子,你说,我爹会是谁呢?啊,对了,忘了跟你说一句话,我爹说啊,这些年我在外受了不少苦,他一定要好好补偿我,所以,若有人敢欺负我,可要小心呀,说不定我爹一生气,拿把剑,把那人给直接军法处置了也不一定啊!”

    话说到这份上谁还不明白,早听说容文翰找回了流落在外的爱女,原来,就是眼前这位吗?!

    怪不得对上谢府,还敢这么嚣张!

109谁更牛(三)

    容府小姐?

    谢玉先是一呆,继而涌上心头的却说不出是恼火还是苦涩——

    初时还不觉得,这会儿怎么瞧着安公子站在那所谓容府小姐身边的画面那么别扭啊?

    转念一想,难不成,那丫头其实也对安公子有了别样的心思,这才故意女扮男装,借机接近安公子?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安公子这般身份,又是,生的一表人才,这死丫头一准儿是看上公子了,才会这么死乞白赖的缠着不放,这样想着,看霁云的眼神顿时又是厌恶又是憎恨——

    怪道说流落在外呢,果然是粗俗无礼、恬不知耻!自己一定要在安公子面前让她大大的出丑,好叫安公子看清她的真面目,那样的话,也不用担心安公子会受她诱惑……

    打定了主意,谢玉凉凉的一笑: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容府千金啊,真是久仰大名了。只是妹妹许是在乡野生活的惯了,不知道我们上京的规矩,咱们这儿可不比那些穷乡僻壤,这上京啊,可是天子脚下,最是容不得人撒泼、胡搅蛮缠的了!”

    “真的吗?”霁云拍着手笑道,依然是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姐姐真是好人,那妹妹恭送姐姐离开。”

    好人?旁人不由窃笑,这丫头果然年龄还小,谢玉表面上是教她处事之道,可实际上明明是夹枪带棒,暗指容府小姐没有规矩吗!

    “啊?”谢玉也愣了下,自己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霁云一下睁大了眼睛:“姐姐不是说天子脚下最容不得有人胡搅蛮缠撒泼的吗?明明那些店铺我已经买下了,姐姐怎么还要赖在这里——啊,我明白了,姐姐是不是故意演示一下,好叫妹子明白什么才是撒泼对不对?”

    又很认真的点头:

    “嗯,我已经看明白了,这样子,果然很难看呢!姐姐这么牺牲自己,教给我做人的道理,妹子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

    “你——”谢玉气了个倒仰,这才意识到,这丫头人小鬼大,那嘴巴,可不是一般的毒。抬眼却瞧见阿逊嘴角边若有若无的笑意,心里更是呕的要死——本来想让那丫头出丑呢,怎么到头来,出丑的却成了自己?!

    当着安公子的面,怎么着也不能让这么个黄毛丫头给比了下去!自己可丢不起那样的人。

    眼睛微微一转,知道对方的手段,让那三个商户改口是不行了,但自己还有法子让他们的买卖作废,索性直接扭头对吴桓道:

    “吴大人,我有一件事请教。”

    吴桓忙道:

    “小姐请讲。”

    “咱们大楚可是设置有市令官的,不知这市令官是做什么的?”谢玉一字一句道。

    张才一愣,旋即扫了一眼旁边垂手而立的市令官孙孝,马上明白了谢玉的心思——

    别人不知,自己可是清楚,孙孝可是谢家的家生子,自来惟谢府马首是瞻,隆福大街的商铺,没有哪一家没在这人手上吃过苦头!

    吴桓没想到,事已至此,谢玉竟是仍然不肯罢休,只是两方旗鼓相当,一般都是千金大小姐,自己可是谁都惹不起,只得硬着头皮道:

    “市令官的职责便是对商户行监督引导之事,以防有人用欺诈的手段牟取暴利,最大限度的保证双方的利益。”

    “不但如此,”孙孝接着道,“若是数额较大的交易,还须交由我部审核。”

    又假惺惺瞧着霁云道:

    “自然,若是你们有德高望重的第三方做保人,也不是不可以的,若是这两者都没有,那商铺的买卖,怕是不能作数的。”

    心里却是暗自冷笑,这世上,胆大包天到敢趟容谢两府浑水的人,怕还没生出来呢!

    当然,也许这容家小姐会选择交由自己审核处置,那样更好,一旦落到自己手里,自己即便拿容家小姐没有办法,却可以狠狠的收拾一下那几家商铺掌柜,到时候让他们自己哭着求着把铺子卖给谢府!

    “啊呀呀,竟然有这么个规矩吗?”霁云果然很是意外的样子,“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啊?”

    “现在听说也不算晚吗。”谢玉笑的轻松,美目流转间,在场上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儿,“妹子不妨现在马上找一位,不然,你硬生生抢去的生意怕是会作废呢,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可就糟了!”

    “这样啊,”霁云忙一指张才,“让他做我们的担保人不行吗?”

    “他?”谢芾哧的一笑,“容小姐,你不是开玩笑吧?方才市令官说的清楚,必须是第三方作保,还必须德高望重,不知你这个奴才符合哪一条啊?”

    “他不行吗?”霁云咬了咬嘴唇,似是很为难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瞧着冷眼旁观的众人,忽然一拍手,指了谢芾道,“既然他不行,那不如,这个保人你来做好了!”

    “我?”谢芾眼皮都没抬,这丫头脑子有毛病吧,竟然想让自己为她效力?

    当下断然拒绝:

    “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

    霁云问了一圈儿,所有人都是或默然或摇头,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做保人。

    “没有第三方愿意为你作保吗?”孙孝装出一副很是同情的样子,“容小姐,既如此,你们方才的买卖就是无效的,还是烦请小姐将地契交由我保管,你们若是能找到合适的担保人,再去找我……”

    心里却是无比得意——只要捱过这一刻,拿回地契,那三家商铺还不由着自己摆布。等这丫头再找担保人来,那地契早归了自己主子了!

    这下不止三个掌柜的,便是张才都急了——这些王八蛋,竟是沆瀣一气,摆明了是欺负小姐初到上京人生地不熟!

    张皇的瞅了一圈儿,却是泄气无比,一转头,正好瞧见一直默然不语的阿逊,眼睛不由一亮——自己怎么忘了,不是还有这位公子吗?

    心里却又有些七上八下,这位公子打架倒是够狠,就不知道分量够不够?那该死的孙孝可是说得清楚,必须是德高望重的第三方才成。

    公子倒是第三方,可说德高望重怕是还差的远吧?

    咬了咬牙,管他呢,死马权当活马医吧,怎么着也不能折了主子的脸面。

    做了决定,张才半推半拉的就把阿逊拖了出来:

    “慢着,孙大人,谁说我们没有第三方的担保人,这不就是吗?”

    “好个狗奴才。”谢芾冷笑,“只是狗眼果然不太好使,你以为随随便便拉出来个人,就可以宣称德高望重吗?”

    孙孝也装模作样道:“敢问这位公子贵姓?可是愿做他们双方买卖的担保人?”

    谢玉却是撇了撇嘴,安公子可是安家的人,容安谢三大世家并立,安公子但凡有一点儿脑子都不会由着别人把自己当枪使,更不要说这枪对着的还是谢府,还是自己……

    也因此,其他人或许还有可能,安弥逊,却绝对不会!

    哪知道阿逊却是很爽快的点头:

    “我愿意。”

    “啊?”谢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一定是幻听了吧,安公子说,他愿意?!

    “你确定你要做容府的担保人,帮他们抢去本属于谢府的商铺?”孙孝也没想到这看着衣饰华贵的年轻人,竟是个没脑子的愣头青,真就敢趟这个浑水,不由又追问了一句。

    “啰嗦!”阿逊却已是不耐烦,伸手道,“把买卖契约拿来,我现在就具名作保。”

    孙孝的脸上顿时挂不住,索性也不再装,上下打量了阿逊几眼,冷笑一声:

    “本官说的可是德高望重之人,方能为他们作保,就凭你,嘿嘿,年轻人,还是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才好!”

    “抓住他——”一个模糊的声音忽然从地上响起,众人回头去看,正是方才被摔晕过去的周发,这会儿正悠悠醒转,一眼看到被围在中间的阿逊,顿时认出来,这人,不正是下令痛打自己的那个混球吗?

    踉踉跄跄爬起来,边冲向阿逊身边边对谢芾等人道:

    “可别放他走了!方才在店里,就是他持刀伤人,不是我跑得快,这会儿命都没了!”

    竟是一把抓住阿逊的衣襟:

    “好小子,敢打老子,我看你还往哪里——”

    话音未落,阿逊一抖手,周发那肥胖的身躯再次飞了出去,这次更狠,却是先撞到墙上,又顺着楼梯滚了下去,那瘆人的撞击声,让所有人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胆!”谢芾大怒,“竟敢当着官府的面伤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似你这般亡命之徒,真是死有余辜!”

    回头对着那一众同样吓愣了的官兵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他捉住,本官现在怀疑,这小子说不定是朝廷缉拿的江洋大盗!”

    那些官兵刚要上前,却被人喝住:

    “且慢。”

    谢芾一愣,忙看过去,却是吴桓,不由皱眉——吴桓一向还是给自己几分面子的,这次是怎么了?当即面露不悦之情:

    “吴大人,您这是何意?”

    吴桓叹了口气,若是旁人,谢芾想抓也就抓了,可是这位不一样啊,人家可是堂堂安家嫡孙,要是真抓进去了,安老公爷怪罪下来,谢芾没什么,自己却是肯定会被推出来顶缸的!

    “谢大人,这位公子本官认得,我敢担保,绝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所以这人,抓不得。”

    谢芾却是一肚子的气,平时也就罢了,现在可是当着堂妹的面,自己可不能让她给瞧扁了去!

    “你认得又怎样?方才我们可是都亲眼瞧见了他出手伤人的情形。”

    哪知吴桓依然摇头:

    “也是那奴才太过莽撞,怎可那般唐突贵人?”

    “什么莽撞?贵人——”谢芾再次睁大了眼睛,不会那么倒霉吧,刚才眼拙了一次,没认出那小子竟是容府千金,难道现在又是自己眼拙,这年轻人也有了不得的身份?

    “是啊。”吴桓点头,一指阿逊道,“我认得不错的话,这位是安家少主,安弥逊,安公子吧?”

    谢芾身子顿时一僵,张了张嘴,却是半天没说一句话,心里却是宽面条泪——

    尼玛,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那些走失的少爷小姐都集中到一天出来了,还都让自己给碰上了?

    可是不对啊,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吧?明明听说安家有意和谢府结亲啊,怎么这安弥逊却会公然胳膊肘往外拐?

    忙去瞧谢玉,却发现自己那堂妹也是被打击太大、整个人都傻了的样子,顿时明白,吴桓的话,应该是真的。

    阿逊似笑非笑的瞧着同样目瞪口呆的孙孝:

    “这位市令官大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够不够格给他们双方作保啊?”

    孙孝一激灵,脸上露出几乎快哭了一般的笑容:

    “那个,自然,是够得。”

    谢玉再也听不下去,看着霁云的眼神似是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才解恨——这妖女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是蛊惑得安公子完全没了神智!只是,别得意的太早,自己明天就进宫,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可是都喜欢自己的紧!

110容家盛世

    “谢家小姐都在她手里吃了亏?”赵如海正写字的手微微一顿。

    “是。”赵德铭停了停,还是道,“现在坊间都传言,容家失而复得的嫡女是个爱财如命的主……”

    也是因为这一点,自己那美丽的老婆已经生了好几天的闷气了——好好的一个书香门第,都让那死丫头闹成什么乌烟瘴气的样子了。

    “好。”赵如海笔走龙蛇,一张漂亮的大字酣畅淋漓的写了出来。搁下手中的笔,又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神情明显很是喜悦,“如此,则翰儿无忧矣。”

    那丫头小小年龄,也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天生聪慧,做的这么一手好局!可不管哪一种,都足以解除了容家目前的危机。

    “倒是个有福的。回去告诉你媳妇儿,让她切不可怠慢了那丫头。要时刻记得给她撑腰才是。”

    如今,这个消息,应该已经传到皇宫里了吧?

    “那容家小姐竟然爱财如命不算,还这般嚣张?”皇后凌宛如也是一怔,神情很是匪夷所思,容家世代清贵,最是高不可攀,再怎么着,也不应教出这么没品的一个姑娘出来啊!

    “倒也不是没可能。”一旁的太子楚晗有些牙酸道,“据我所知,那丫头失踪的这些年来,一直养在商贾之家,耳濡目染之下……”

    心里却是气闷无比。已经调查清楚,当年方家的那小丫头确实是这容家女无疑,可恨方家竟然把这么个再好不过的砝码给扔到深山里,那之后,又找人代替,诓骗自己,实在是可恼可恨!

    虽是已让人取了方家全族的性命,却仍是恨意难消。再联系这一段,坊间传言容文翰把这个女儿看的如珠如宝,真是宠上了天,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儿。

    “没想到容文翰聪明一世,却在这个女儿问题上如此糊涂。”凌宛如心情很是畅快,笑吟吟看向一旁的谢玉,神情愈发和蔼,“倒是玉丫头,这次可真真是受委屈了,碰见这么个没有教养就会耍横撒泼的野蛮主。”

    “玉儿受些委屈不算什么。”谢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边上前帮凌宛如捏背边可怜巴巴道,“只不合看不惯她那副没脸没皮的张狂模样!却没料到,竟是这么个结果,不独铺子被抢了,便是下人也被打的鼻青脸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有个战功赫赫的爹?!”

    言下之意,自己可是比她强,不过拼爹拼不过她罢了。

    “好玉儿,她那样的烂泥巴,怎么能和你这金枝玉叶比?”皇后拍拍谢玉的手,“有些人天生贱命,即便放到凤凰窝里,可也照旧是山鸡。你放心,本宫定不会白叫你受了这委屈。”

    眼里的慈爱和掩不住的嘉许,令得谢玉顿时飘飘然——

    瞧皇后的样子,可是对自己带来的这个消息很感兴趣的模样,将来若容家倒了,皇后必会给自己大大的记上一功——既能够狠狠的收拾容霁云那臭丫头,又能博得皇后的欢心,真是何乐而不为呢!

    达到了目的,谢玉也就施施然告退,带了丫鬟得意洋洋的往外走。

    哪知没走几步,远远的就瞧见皇上的銮驾正往这边迤逦而来,忙转到旁边的小径离开。

    一直等谢玉的背影看不见,楚晗才开口道:

    “母后真要为那丫头出头?”

    “晗儿以为呢?”凌宛如看一眼自己儿子。

    楚晗皱眉:“能杀杀容家的威风,自然最好。孩儿就是担心——”

    “容家本就势大,现在又建此奇功,若是我们出手对付容家,父皇哪里,怕是不好交代。”

    真是没找着容家的晦气,反而让自己失了脸面,岂不是太过窝囊?

    凌宛如脸色也就淡了下,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连谢玉那么个闺阁女子,都能瞧出容家盛况背后的危机四伏,可自己这儿子,竟然是毫无察觉,也怪不得会被楚昭步步紧逼,生生被夺去手里大部分权力的地步!

    若是自己能再有个儿子……

    叹了口气:

    “你瞧瞧你爹,近日来待容文翰如何?”

    “好极。”楚晗思量了片刻道,“父皇不管去哪里,都必会带上容文翰,有一口好吃的,会邀容文翰共品,但凡面圣必会赐座,孩儿记事以来,还从未见父皇给过其他任何人这般礼遇和尊崇。”

    嘴里说着,面上神情已是又妒又恨——别说是对臣子,便是对自己,父皇都没有这么亲过。

    “本宫听说,你府中诸多姬妾,丽姬最得你宠爱,你平时是如何待她的呢?”凌宛如瞟了一眼神情明显一紧的楚晗。

    “母后——”楚晗顿时就有些不得劲,又很是恼火——自己前儿个才流露出立丽姬为侧妃的心思,怎么这会儿就已经传到母后耳朵里了?

    半晌才期期艾艾道,“母后不知,那丽姬最是知晓儿子心意,儿子和她在一起时也最舒心,再说她娘家也是得用之人,给她个侧妃的名分,也好让她娘家人更好的为儿子效力不是?”

    “即便宠爱她,赏她两件漂亮衣服和好吃的点心不就得了,有必要一定立为侧妃吗?”凌宛如慢吞吞道。

    “那怎么一样?”楚晗愈发头疼,本来正说容文翰呢,怎么母后又扯到自己后院的姬妾身上?可母后问起,又不敢不答,正想着怎么辩解,忽然一愣,脑子里灵光一闪,“母后,您的意思是说,其实父皇心里——”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却是已经欣喜不已——

    还以为父皇迟迟不封赏容文翰是要留着大用,没想到,还有这层!

    现在想想,何尝不是如此?

    正如自己宠爱丽姬,自然想要为她谋划的长远些,所以才会想着求母后下懿旨,给她个侧妃的名号,倒是那些自己不放在心上的或者没法信任的,高兴的时候会赏些衣物,哄哄她们就好……

    真是太好了,却原来,父皇现在心中,根本就不信任容文翰!

    “也别高兴的太早了。”凌宛如瞟了眼楚晗,皱眉道,“那容文翰何许人物?怕是不会坐以待毙。”

    皇上每次赏赐,或做出种种亲厚之举,怕就是想要助长容文翰身上的骄奢之风,人一旦猖狂,自然很快就会被抓住把柄,可那容文翰倒好,竟是愈发戒惧,而且那忠心耿耿小心翼翼的模样,竟是让人抓不到一点儿错处。

    甚至近日来,自己觉得皇上对容文翰的态度好像有了丝微妙的变化。要想扳倒容文翰,看来还需要再添一把火。容文翰的身上找不到什么破绽,他的家人那里,可就不一定了……

    也是巧了,这里正瞌睡呢,谢玉就送了个枕头来。

    那丫头,倒也是个心思玲珑的。

    这份情,自己记下了,能帮着的,自己将来一定会帮这丫头一把就是。

    “皇上驾到——”司礼监的传唱声忽然在外面响起。

    凌宛如和楚晗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等凌宛如接出去时,大楚皇帝楚琮已经进了坤宁宫。看到跪在一旁的楚晗,不由一愣:

    “晗儿也在?起来吧。”

    楚晗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告退。

    楚琮挥了挥手,便不再理他。

    凌宛如已经亲手捧了参茶来:

    “皇上近来劳累,要多顾着些自己的身子才好。”

    楚琮接过茶,却并不就喝:

    “你这宫里,方才是不是还有其他客人?”

    “其他客人?”凌宛如掩嘴笑道,“皇上说的是谢家的玉儿吧?”

    自己正想往这件事上引呢,可巧皇上就自己提到了。

    楚琮抿了口参茶,“朕道是谁呢,远远的看见个人影,却原来是谢明扬的掌上明珠啊。”

    “可不。”凌宛如接过宫女奉上的点心,一碟碟摆在皇上面前,“这些点心就是那丫头送过来的。要说谢家这丫头,也是个蕙质兰心的,这点心臣妾尝着,倒不比咱们宫里的差。”

    “是吗?”楚琮正奇怪皇后怎么这时候让人奉上了些点心来,听凌宛如如此说,便拈起块儿放在口里,“嗯,果然美味,倒是个有心的。谢家自来便教女有方。”

    “皇上可不能白吃了人家的点心,”怕楚琮噎到,凌宛如忙把茶水送到楚琮手里,“既得了人家的实惠,好歹帮那丫头一把。”

    “帮一把?”楚琮一愣,“谢家的嫡女,也会有什么为难事求到朕面前?朕来猜猜看,是,想要朕赐婚?”

    “皇上——”凌宛如有些无奈的样子,“便是赐婚,有哪家闺秀会自己来求请?”

    楚琮明显看着心情不错:

    “你倒说说可看,谢家丫头求些什么?本来就是亲戚,又吃了她的点心,朕自然要还了这个人情。”

    “事情倒也不大。”凌宛如把谢玉和霁云之间的纠葛详细的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要不就说谢家丫头更识大体呢?被人指着鼻子呵斥,也委委屈屈的忍下了,临走时还跟臣妾说,容公爷刚建了大功,她不合惹容家小姐不高兴,那容家小姐临走时还扬言,说是定要让她爹爹出面好好的代她教训那些胆敢冒犯她的人……玉儿的意思,识想让臣妾从中周旋一下,说是自己受辱事小,切莫要因此事连累了宗族才好。”

    楚琮放下手里的点心,眉宇间闪出一抹深思的意味,“那容家女竟这般不成器?”

    “倒也不算是不成器。”凌宛如叹道,“只是作为女孩儿家,未免太贪财,也太嚣张了些。臣妾听了都替容公庆幸,亏得不是个儿子,要不然,这容家——”

    竟然是这么不成器吗?楚琮心里感觉复杂之极。

    自己果然做的太过了吗?竟逼得文翰为了自证清白,要立这么个无用的女儿做世女!

    又忽然对谢家甚至面前的太子都有些恼火,若不是他们这些人在后面煽风点火,自己又何至于怀疑文翰至此?

    只是,即便是知道了容家女儿若是做财主倒好,可要撑起容家,那是万万不行,自己却还是要准了容文翰立此女为世女的请求——

    便是于心不忍,可也绝不愿大楚交到皇儿手里时,会有任何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存在——而那纨绔女,势必意味着容家势力的终结。

    这样想着,心里对容家愈发愧疚,甚至皇后口里那纨绔嚣张的容家小姐也多了几分率真可爱。

    罢了,自己以后多看顾、补偿这父女俩便好,如此,自己也可以放心大胆的重用文翰了。

    瞧着楚琮匆匆离开的背影,凌宛如面上显出愉悦至极的笑容来。

    只是没过多久,一个恍若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传来——

    皇上接连下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容文翰摄丞相之位,统领百官;

    第二道,容家有女容霁云,“识大体,知礼仪”堪为京中闺秀典范,特敕封为容家世女,赏千户,封郡君……

    “怎么会这样?”凌宛如跌坐在凤榻之上,惶惶然若丧家之犬。

    “皇后娘娘,”旁边侍奉的宫女似是思量了半天,“奴婢方才经过花园时,听见两个宫娥说悄悄话——”

    “听她们讲,说是谢家小姐钟情于安家少主,而安家少主病危之时,也是幸得容家施以援手……”

    “竟有此事?”凌宛如大怒,抬手把几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谢玉那死丫头误我!”

    所以说深宫水深,谁的人,好像都有啊!

111 逍遥自在

    直到来至容府大门外,容清韵心里还有些别扭——也不知这戏法是怎么变得?自己兄弟容文翰做上丞相的位子,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可那个侄女儿,自己可是领教过了,德容言功,也就酷似阿弟的一张脸还说得过去,至于其余几条,自己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可皇帝偏就下了一道圣旨,说什么“容氏女霁云德容言功,无不上佳,不愧出身世家名门,堪称闺秀典范”。听说这道圣旨一下,一向高傲的不得了的谢家小姐,好险没给气晕过去——

    这之前,京城中一般默认谢玉才是名门闺秀的楷模,没想到却被皇帝把头上的光环夺了去,硬生生套到容家人头上。

    说心里不高兴那是假的,可高兴之余,容清韵又有些惴惴不安,寻思着怎么也要名副其实才好,可别侄女儿一出场,没成典范呢,倒贻笑大方。

    那时节,丢的可不只是这丫头自己的脸面,便是整个容家,都要为之蒙羞了。

    本想把这些话说给阿弟听,凭他现在的身份,找个好的嬷嬷,教养霁云,自然不在话下,可再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己就没见过像阿弟那般宠女儿的,真真是疼到心窝里了!要是让他去教,侄女儿说不定更无法无天。

    想来想去,只有自己出马了。

    正好,自己公公刚升了礼部尚书,便央了夫君,去公公处好说歹说,托了宫里的门路,找了大楚皇宫中最严厉的郑嬷嬷——那位老嬷嬷手下,可是教导过好几位公主!

    这不一大早,容清韵和婆婆打了个招呼,就带了郑嬷嬷往容府而来。

    刚进府门,便有仆妇迎上来,有人上前扶住容清韵和郑嬷嬷,有人则急急的往后跑,说是要去禀报小姐。

    “回来。”容清韵道,慢声吩咐,“不是什么外人,我自去寻侄女儿。”

    那仆妇爽快的应了,小心的跟在众人身后。

    一路上,只见庭院一尘不染,竹林漠漠生烟,园中百花齐放,枝头鸟儿宛转……

    那些下人见有人来了,也并不惊慌躲避,或上前见礼,或垂手侍立,一派秩序井然。

    一路走来,容清韵心里讶异之余,不觉得意,自己阿弟就是不一般,不止上战场打仗厉害,就是管家也很有一套呢。这之前溪娘管家时,容家也是一派和气,可总觉得少了些规矩,让人看着心里不舒服。

    这次再来,却是明显不一样了,里里外外一派井然有序,大家各司其职,做事有条不紊,便是最规矩的世家,也不过如此吧?

    便是旁边的郑嬷嬷也不觉点了点头,心里暗道,果然不愧百年世家,容家可算是自己去的世家门第中最有贵族风范的了。心里甚至对容家小姐也有了丝好感,这样顶级的世家,又怎会教出不懂事的孩儿?那容小姐,多半也是好的,不然,怎么皇上都会下旨表彰?

    “就苦了我那阿弟了。”容清韵对身边的郑嬷嬷感慨道,“又当爹又当妈,外有政事缠身,回到家还要处理府里的内务……”

    旁边跟着伺候的仆妇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却是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容清韵瞟了一眼那仆妇: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那仆妇吓了一跳,忙跪下:

    “姑奶奶恕罪,奴婢不敢说姑奶奶不对。”

    “不敢?”容清韵皱了下眉头,“我倒要听听,何为不敢?放心,你只管说,我不怪你就是。”

    那仆妇这才松了口气,又磕了个头,方道:

    “奴婢启禀姑奶奶得知,咱们这府里啊,一直都是小姐打理的,公爷只管回家吃好喝好睡好就成——啊呀,奴婢该打,这后一句是咱们小姐说的——”

    当时小姐说完这一句话,公爷开心的笑了半晌才停住呢。

    “小姐?”容清韵一愣,“你说,是霁云?”

    转而又有些不以为然:

    “是不是你们表小姐让你这么说的?”

    心里已是认定了,若不是阿弟的手笔,那定然是溪娘的功劳了。想着从前阿弟不在家,溪娘管着时就有些力不从心,现在阿弟回来了,对下人约束着些,这府里,自然就规矩了。

    “怎么会!”那仆妇却是为霁云叫起了屈,“表小姐身子骨弱,这段时间一直在后面养病,根本就没出来过。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小姐一个人看着呢,您要不信的话,可以问其他人。咱们小姐,真是顶能干的!”

    其他仆妇丫鬟也纷纷点头附和。便是原来伺候过自己的张妈也连连说府里的事就是小姐一人再操劳。

    容清韵一下站住脚,彻底呆住了,其他人也罢了,张妈伺候了自己那么久,最是忠心不过,决计不敢骗自己的,既是张妈都这样说,那就定然是真的了。

    只是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霁云才多大,满打满算,也不到十二啊,怎么就能管好这么大一个容府?

    别说是她,就是交给自己,怕也不可能管的比这再好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这个侄女儿?

    转过一个回廊,迎面便看见一个亭子,一个身着鹅黄衫子的纤秀少女正背对着众人挥毫泼墨,远处亭台楼阁,近处碧水潺潺,又有鲜花摇曳翠竹披拂,配上少女行云流水的动作,当真是如诗如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少女放下手中的笔,转过身来,不是霁云又是哪个?

    霁云也看到了容清韵,愣了一下,忙快步接了出来:

    “姑母——”

    又紧着对一旁的仆妇道:

    “怎么姑母来了,也不赶紧的来说一声?我也好去府门外迎接。”

    那些仆妇顿时诺诺。

    “倒不是她们的错。”容清韵忙道,“是我不许她们说的。”又一指旁边的郑嬷嬷,“这是宫里的郑嬷嬷,你快过来拜见。”

    霁云忙听话的行了一礼:

    “郑嬷嬷,云儿有礼了,方才不知道是嬷嬷,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嬷嬷原谅才是。”

    郑嬷嬷瞧着霁云虽然年龄尚小,但说话有条有理,举止稳重大方,便是行起礼来也是有模有样,点了点头:

    “是老身贸然登门,打扰了小姐才是。”

    “嬷嬷说哪里话。”霁云忙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纯真的笑容,“云儿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小姐请讲——”郑嬷嬷点头。

    “前些日子,我家祖母同我说起在宫中的事,说是有一个好姐妹,姓氏和嬷嬷一般,不知嬷嬷可认识?”霁云一本正经道。

    郑嬷嬷绷着的脸倏忽露出一丝笑容:

    “晴儿倒还记得我?那感情好。”

    “您就是郑奶奶吗?”霁云一把抱住郑嬷嬷的胳膊,神情惊喜中又有些心虚,祖母的办法不知可中用?不过这样做,是不是有投机取巧的嫌疑——自己倒是不怕嬷嬷如何折腾自己,只是祖母唯恐嬷嬷会掬着自己,才严令自己一见到嬷嬷,一定要马上打出这张亲情牌——

    要是郑嬷嬷知道,自己当年的好姐妹也会算计她,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啊?

    “郑嬷嬷,祖母昨儿个还念叨您呢,说什么时候能再和您一道喝菊花茶吃芙蓉糕就好了。“

    郑嬷嬷一辈子未婚,年纪又大了,便很少再和霁云这般小的孩子接触了,现在乍然有这么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这么亲密的偎依在自己身边,心里顿时暖洋洋的,又听霁云说起当年往事,心里愈加感动:

    “好孩子,待会儿,嬷嬷先给你授课,然后再去找你祖母叙旧。”

    啊?霁云愣了下,咧了咧嘴,闹了半天,自己的亲情牌是白打了?还得先挨训?!一抬头正瞥见容清韵幸灾乐祸的笑容,霁云有些难为情,却又极快的冲着容清韵做了个鬼脸儿。

    容清韵真是哭笑不得,刚才还说自己侄女儿治家有方,真是少年老成呢,这会儿就原形毕露了。

    心里却又对霁云和继母的深厚感情羡慕不已——

    方才的话,自己一听就明白,铁定是继母教的,只是也就奇怪了,继母怎么知道,自己会请了郑嬷嬷来?而且好像,从霁云回来,继母身体竟然大好了,也很少再犯糊涂了。

    到了主院儿,容清韵自去见太夫人,霁云则乖乖的跟着郑嬷嬷往书房而去。

    待得到了门前,霁云忙抢上前一步,扶住郑嬷嬷的胳膊:

    “这里门槛有些高呢,嬷嬷小心着些。”

    郑嬷嬷愣了下,心里对霁云的好感又多了一层——怪道自己那好姐妹会这么替这小丫头着想,这般兰心蕙质的可人儿,当真招人爱啊。

    ——以往也教导过其他公侯之家的小姐,那个不是眼高于顶、看自己的神情高高在上?

    “坐吧。”郑嬷嬷抽出自己的手,并没有把心里的赞许表现出来。

    “是。”霁云应了一声,端端正正的坐好,却又忽然把并着的双腿微微散开了些。

    郑嬷嬷嘴角一半的笑意一下敛住,疑惑的皱了下眉头——

    明明她方才的坐姿就是极标准的大家闺秀的姿势,却为何要在最后有此败笔?

    心里忽然一动,指了指手边的茶杯:

    “口渴了吗?喝口水吧。”

    “是。”霁云仍是答的柔顺,轻轻捏住茶杯,衣袖举起,微微掩住半张脸,姿态优雅的抿着杯里的茶,却在放杯子时,落音明显重了些。

    “丫头,”郑嬷嬷笑笑的瞧着恭恭敬敬垂手而立的霁云,慢吞吞道,“其实,你可以做好的,对不对?”

    “啊?”霁云愣了下。

    “你方才动作的那些瑕疵,其实都是故意为之,我说的可对?”郑嬷嬷抿了口手边的茶,又是一怔,竟是自己最喜欢的菊花茶呢。

    “竟是被您瞧破了吗?”霁云有些懊恼,慌忙揪住容嬷嬷的衣袖摇了摇道,“嬷嬷,您别生气,好不好?我只是,不想您走——”

    “啊?”郑嬷嬷一愣。

    “您看,您之所以到我们容府来,就是为了教导我。要是我什么都会了,您不是马上又要离开吗?平日里,祖母总是寂寞的紧,您在宫里,有时也会有些不自在吧?要是这么快就走了,祖母一定会难过的。所以——”

    踮起脚伏在郑嬷嬷耳朵旁道,“那,嬷嬷,我们做一场戏,装作我什么都不会,然后您每天教导我一会儿,剩下的时间,就和祖母一块儿品茶吃点心好不好?”

    “好孩子。”郑嬷嬷的眼睛一下湿润了,伸出苍老的手,在霁云发上不住摩挲着,嘴里喃喃道,“真是好孩子,怨不得公爷和晴儿都那么疼你。哎,晴儿也是个有福的,有你这么个贴心的孙女儿……”

    容清韵没想到不过盏茶时间,郑嬷嬷就和霁云回来了。心里顿时一紧:

    “嬷嬷——”

    不会吧,这个侄女儿竟是如此顽劣,这么快就把嬷嬷给气回来了?

    “这孩子是笨了点儿,可您也知道她一直流落在外,您好歹看着些我和阿弟的面子,怎么着也得——”

    却被郑嬷嬷打断,神情里很是不以为然,甚至还有隐隐的指责:

    “夫人说哪里话来?云儿这孩子可是老身教导过的公侯小姐中最聪慧的一个,皇上下旨说她堪为世家小姐之典范,委实精当。”

    啊?容清韵这次是真的傻得,若说皇上下旨表彰霁云,那是看了阿弟的面子,这郑嬷嬷可是最铁面无私的,即便继母和她有几分交情,可也决计不会这般偏袒那丫头。

    狐疑的瞧着霁云,难道说,自己真看错她了?

    霁云却是抿嘴一笑,上前挽了容清韵的手:

    “姑姑,云儿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保管你喜欢。”

    容清韵怔怔的任霁云拖着,往霁云的闺房而去,待看到摆放在桌子上的那一整套珍珠头面,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可不正是自己喜欢了很久的那套首饰?

    夫家虽也清贵,于钱财上却并不甚在意,更何况自己又是次媳,不能当家,虽然想要的紧,却也只能忍着,没想到,却在侄女儿这里见到了。

    “姑母一直以来都为侄女儿着想,这次又特意从宫里请了嬷嬷来教导,侄女儿心里很是感激不尽。”霁云说的诚挚——这个姑姑虽是待自己并不十分亲厚,却从没有害自己的心思,便是对容府也是多加维护,“云儿就买了这套珍珠头面,想要送给姑母,姑母看看,可还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容清韵自然能分得出霁云是真心还是假意,又是激动又是惭愧,“姑母是长辈,应该送给云儿礼物才是,怎么能反倒要你的东西?再说了,这么大个容府,维持起来也不容易,云儿赶紧收起来吧,可不敢再乱花钱了。”

    “这些不值什么的。”霁云忙道,想了想又道,“我手边倒有些能人,很会打理商铺呢,对了,姑姑若是放心,不妨把商铺也交给他们打理也行。”

    “真的吗?”容清韵顿时又惊又喜,自己手里倒是有陪嫁的铺子,可生意却是惨淡的很,不然也不会连个体己钱都几乎没有,再者膝下孩子也大了,也该给她们攒些嫁妆了,早听说隆福大街那几处商号,侄女儿就整治的很是兴旺,要是能把自己的铺子也管起来,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又想到一件事:

    “对了,你小姑姑也有一处铺子,她随了你小姑父去了外地,不然也一处交予你如何?”

    霁云忙也点头应了。

    送了容清韵欢欢喜喜的离开,霁云转过一个抄手游廊,一个阔大的亭子里,阿逊和傅青轩等人都在座,看到霁云,忙都看了过来。

    “丫头,如何?”问话的是傅青轩。

    “谢谢三哥的头面,姑母很喜欢呢。”霁云笑呵呵的道。傅青轩顿时松了口气。

    看阿逊冷眼旁观,忙又跑过去,狗腿的道:

    “阿逊的消息可是最灵通,一早就知道了姑母会请了郑嬷嬷来。”

    阿逊这才低下头,笑笑的喝了口茶。

    “丫头,真是没良心。”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楚昭,正大踏步而来,“就不用谢谢楚大哥了?”

    “谢楚大哥上好的菊花茶和芙蓉糕。”霁云忙笑道。

    “傻丫头,这么容易就满足了。”楚昭神情温和,瞧了霁云半晌,“云儿,这辈子,楚大哥欠你和相父最多……”

    若不是为了自己,相父和云儿又怎么会处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

    可怜云儿小小年纪,便被放到烈火上炙烤……

    自己又何尝忍心,再让云儿痛苦……罢了,这辈子,便只能把这份感情放在心底了。

    看向一边的阿逊:

    “安公子,陪我走走吧。”

    阿逊点头,跟了上去。

    一直走了很久,楚昭才站住。忽然转过身来,照着阿逊一拳打了过去。

    阿逊愣了下,却是没还手。楚昭用的力气极大,阿逊一下飞了出去,楚昭竟是跟着上前,又是一拳打了过去,却被阿逊一把握住拳头,冷声道:

    “够了。方才那一拳,只是谢谢你没让她为难。”

    前些日子就听祖父说过,皇上要为昭王爷选妃,看来,事情终于定下了。

    “若是孤坚持——”楚昭神情挫败,终于止住了话,瞪了阿逊一眼,“孤那么好的妹妹,一想到这一点,孤就恨不得一拳揍死你——”

    若是自己坚持,可以放弃皇位的话,应该也可以娶了云儿回去吧?可是,死去的母妃,这么多年的隐忍,自己的不甘心……

    而且,自己怎能忘了,只有登上最高的位置,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阿逊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鄙夷的瞧了楚昭一眼:

    “那是我的云儿。”

    不管你想些什么,她都不会和你有一丝关系,因为,她是我的,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允许任何人夺走的!

112 吾家有女初长成

    两年后。

    安府。

    “钧之也是个有志的,就是心气儿,太高了些……”安老夫人叹息着。

    安家钧之如今已是才名远播,更因他两年前当众立下誓言,说是不立身便绝不成家,一定要等到大比之年,进士及第后方行娶妻之事。

    和被誉为安家千里马的安钧之相比,嫡孙安弥逊表现却是过于荒唐了些,听说不止好男风,更兼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每日里遛鸟逗狗,日子虽是过得逍遥,却也太没志气了些。

    “就只咱们家的逊儿……”提到自己宝贝金孙,老夫人只剩下无奈,“你说当初铮之那么拗的性子,老爷面前都是吓得瑟瑟发抖。这逊儿倒好,可比他爹有胆气,倒是不怕你,可就是——”

    更让人愁白了头。

    自己这辈子也不求什么了,就只想着儿孙能够功成名就然后早日给钧之和逊儿各娶上一房媳妇儿,哪知一个两个的,都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

    钧之好歹有志于朝廷,逊儿倒好,根本对朝堂之事丝毫不感兴趣不说,竟是一门心思的相中了容府的小姐!

    “咱们铮之,逊儿这般年纪,已深得皇上爱重,你说这逊儿怎么就……我可是把话撂在这儿了,除非我死,否则我怎样都不许逊儿和容家结亲!”

    当初知道容家是小姐不是公子,自己曾今大喜过望,以为安家会娶一佳媳,却哪里料到,紧接着便有消息传来,皇上敕封容家小姐为世女!

    老夫人顿时就傻了眼——这样的话,岂不是意味着,要和容府结亲的话,自己好不容易觅回的孙儿要送给容家?

    就是说到天边去,自己也绝不容许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安老公爷却始终没有做声。

    坊间的传闻他不是没听说过,也曾派人探查,这些无稽之谈到底是谁人放出来的,却一直没有什么结果。逊儿的性子,倒是宠辱不惊,并没有放到心上,反而规劝自己不用去管,看他的模样,倒是胸有成竹,只是不甚在意罢了。

    老公爷最欣赏孙儿的,也是这一点。外人只道,老公爷太溺爱孙孙,却不知安云烈内心的遗憾——这般沉稳的性子,若是早几年寻回,好好雕琢一番,必可成大器,可一则寻回的太晚,二则,孙子容颜尽毁,已经注定了今生和功名无缘,每每想到这些,安云烈都是心头大痛。

    按理说,经过那么沉重的打击,孙子还没长歪,已是人生大幸,行事方面便是极端些,自己也只有心疼,又哪里会抱怨——这也是,大楚朝皆曰老公爷待人待己一生严厉,惟有孙子,太过骄纵,以致成了现在这般不求上进的模样……

    安云烈却比所有人都清楚,什么不求进取、专好男风,自己早看透了,不过是逊儿心里眼里只有容家小姐一个人罢了!

    知道这件事,却并不代表老爷子能平静的接受。期望着说不定逊儿脸治好了,再进了朝堂,接触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把容家小姐给淡忘。

    所以这两年来,安云烈更积极的帮阿逊延请名医,期望着能把孙儿那张残破不堪的脸庞修复到可以见人的地步。

    哪知孙儿察觉了自己的心意,竟是把那些名医全都给赶了出去,自己无法,想着时间长了,说不定逊儿的想法会有些松动,哪知这都过了两年了,孙子依旧是淡淡的,倒是自己,不得不妥协。

    罢了,这两年观那丫头行事,倒也是个有分寸的,虽然外人口里嚣张了些,却是从未做过什么太为出格的事,虽是为世家大族排挤,却是在民间闯出了好名头,尤其做生意方面,当真是奇才,竟是开一家店,兴旺一家,更奇的是,只要跟她相邻的店铺也都会跟着红红火火,甚至有人说她是天上善财童子下凡……

    不然,就成全他们,阿逊既不能入朝堂,那便做个安闲自在的富家翁也好啊!至于这安府,也就只能交给钧之算了……

    “啊呀——”霁云回头,差一点儿撞在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阿逊的前胸上,不由吓了一跳。

    阿逊忙伸手扶住——触到那柔软的腰肢,只觉心里顿时安定了下来。

    两年来,两人的身形都拔高了不少。霁云已然是窈窕少女之资,至于阿逊更是宽肩窄背,体形修长,再加上常年习武,身材真不是一般的俊逸挺拔。也因此,虽然到现在头上并没有一官半职,却依然是上京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霁云揉了揉撞得有些酸痛的鼻子,微微后仰身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压低声音道:

    “我无事,你莫担心。”

    阿逊慢慢松开手,深吸一口气,终是轻轻道:

    “云儿,你及笄后,我便央人上门提亲如何?”

    “你——”霁云一下羞红了脸,啐了一口,“又来胡说八道。”

    这般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怎么说出这般浑话?

    “不是胡说。”阿逊一径贪婪的盯着霁云红红的小脸儿瞧,低沉的声音有些暗哑,却又有着说不出来的魅惑,“我想求娶的是你这个人,所以才会想要先说与你听。”

    “你再说……”霁云跺脚,转身便走,“我不理你了。”

    阿逊愣了一下,云儿这是,生气了?

    霁云走了几步,身后却并没有脚步声,只得站住,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的阿逊——平时顶聪明的一个人,很多时候,又偏是糊涂的不得了!

    哪有人这般跟尚在闺阁中的女孩子说话的!

    狠狠的瞪了阿逊一眼:

    “还站在哪里做什么,走了。”

    阿逊忙跟上去,刚来至近前,便听霁云自言自语道

    “我的事情,全凭爹爹做主,谁有什么事呀,只管去找他便好。”

    说着,像是没看到阿逊,只管慢悠悠的往前走。

    阿逊呆了片刻,忽然狂喜,身形原地拔起,竟然在天上接连翻了五六个跟头!

    “哗——”来往路人目瞪口呆之余,拼命的鼓起掌来。霁云则哧溜一声钻进马车,一叠连声的对驾车的容五道:

    “快走,快走——”

    这个傻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大街上做出这么小孩子气的事情来!

    哪知车门响了一下,眼前紧接着一暗,竟是方才还在天上飞的阿逊,竟又神不知鬼不觉的钻到了自己马车里。

    “云儿,我脸上的面具——”阿逊乐滋滋的瞧着霁云的脸,眉梢眼角,全是喜意。

    “面具?”霁云愣了一下,“怎么了?”

    阿逊却是深深的瞧着霁云的眼睛:

    “帮我,把它揭掉好不好?”

    “不舒服吗?”霁云心里一紧,想想也是,面具制作的再如何精良,可每日里糊在脸上也肯定不舒服,霁云顾不得再害羞,忙让阿逊坐好,自己伸手慢慢在阿逊脸上摸索着,一点一点的把面具揭开,忽然就屏住了呼吸——

    眼前是怎样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那般狭长迷人的凤眼,晶亮温润的眼神,和着无限的深情,衬得车外的骄阳都失去了颜色。

    霁云不自觉抬手,慢慢抚上这张暌违已久的脸庞,眼中逐渐有些雾气——正是毁容前,阿逊的脸!还以为这张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呢!

    阿逊慢慢伸出手,盖上霁云的小手,轻轻摩挲着:

    “喜欢吗?送给你的,礼物——”

    这张脸,这个人,都送给你。

    “嗯。”霁云重重的点头,眼中的泪水极快的落下,“你的脸,已经全好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就差不多了。”这几日,便是那淡淡的印子也完全消失不见了。所以自己才巴巴的跑来,给云儿看。

    “安老公爷,知道吗?”这两年来,自己每每听说,安家老公爷派人遍寻名医,现在知道阿逊脸好了,应该也很开心吧?

    “不知道。”阿逊摇头,“我并不打算告诉他。”

    “不打算告诉他?”霁云一愣,“为何?”

    不告诉安老公爷,那岂不是意味着阿逊要一直顶着这张面具过活?

    “就是不想。”阿逊依旧是淡淡的。

    祖父的心思自己清楚,一旦知道自己容貌已然痊愈,必会逼着自己进身朝堂,甚至和霁云的婚事……

    若是这之前,自己大可不管不顾,扔下他们一走了之。可,几年来,祖父祖母对自己呵护有加、宠爱备至,从不让自己受一点点委屈。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自己也不忍,让他们太过伤心……

    倒不如,让他们始终以为,自己的脸是残破不堪的……

    “是,为了我吧?”霁云怔了片刻,很快想通了始末,心里顿时百感交集——世上多的是,为了功名利禄,不择手段之人,惟有阿逊,却是会为了自己,对那些权力富贵避之唯恐不及!

    自己何幸,今生能遇上这么一个情深似海的男人。

    霁云伸手圈住阿逊的脖子,身体微微前倾,缓慢而坚定的吻上阿逊的唇。

    阿逊神情一愕,瞬间狂喜,竟是无师自通的一把扣住霁云的腰,往自己身前一带,低头就吻了上去,只是用的力气大了,两人的牙齿一下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

    “小姐——”前面的容五愣了一下,“怎么了?”

    “无事——”两人身形疏忽分开,却是各自脸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

113阴谋陷害

    “咦,那不是傅公子吗?”容五忽然指着街角道。

    霁云探头一看,可不正是四哥傅青川,正和一个老夫子模样的人言笑晏晏。

    “我们下去,等着四哥一起回去吧。”霁云道。马上就是大比之期,自己正好买了东西要给四哥送去。

    “那是国子监中学识最渊博的梁子清博士。”看霁云很是疑惑的瞧着那老先生,阿逊轻声道。

    “是吗?”霁云闻言很是惊喜,也很是自豪,看那梁博士的模样,对四哥很是欣赏呢。

    傅青川也看到了这边的霁云和阿逊,忙和梁子清道别,笑着往霁云这边而来。

    “四哥——”霁云迎了上去,献宝似的把方才采买的东西一一指给傅青川看,“这是御寒的棉袍,这是上好的牛烛,对了,”又笑嘻嘻的拿出一个足有好几层的形状有些笨拙的食盒,冲傅青川晃了晃,“这是我和三哥特意请人做的,用的是上好的神阳木,虽然样子不甚好看,却是最实用不过,不但可保饭菜不腐,还可保温呢。”

    “神阳木?”傅青川愣了下,神阳木价比黄金,这么大一个盒子,那得耗费多少银两?

    “太贵重了吧?”

    霁云却是嘻嘻一笑,悄声道:“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逊和三哥有多能干!我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大财主了,你就当劫富济贫,帮我个忙好了。”

    自己这四哥明明年龄也不甚大,却是最沉稳,而且年岁越长,便越严谨,倒比三哥更像老成持重的长兄了。

    “什么劫富济贫?又来贫嘴。”傅青川无奈,心里却是暖暖的,这丫头就这么个性子,一旦把谁装到心里,便觉得怎么好也不够,这般想着,便是不想马上和二人分开,“可巧今儿三哥不知从哪儿弄了些美味的鲑鱼和鲜美的大闸蟹还有很多野味,正说要往你们两府上送呢,不然你们同我去拿些。”

    两人也就应了。傅青川日常坐的马车尚在学中,便让两人稍候片刻,说是去去就来。

    傅青川刚一离开,另一边街角处便转出几个人来,却是不远不近跟在傅青川后面。

    霁云有些奇怪,只是看他们都进了国子监,便也就放下心来——那守门的既是没有拦阻,想来都是太学的学生罢了。

    哪知两人在原地左等右等,眼看着已是夕阳西下,天色渐晚,一顶顶的官轿迤逦离开,又有三三两两的学子结伴而行,傅青川却是还未出来。

    “我们去看看。”阿逊皱了下眉头,当先往国子监的方向而去。

    两人刚走到门前,便被拦住了去路:

    “喂,你们干什么的?”

    “找人。”阿逊毫不避讳,“就是刚进去的太学生傅青川。”

    “傅青川?”那看门人愣了一下,神情顿时很是警惕,上上下下瞄了阿逊两眼,“找什么人,这可是国子监,也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阿逊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从怀里摸出安府的令牌递了过去:

    “现在,可以进了吗?”

    “小人眼拙,真是该死,原来您老是安家的人啊。”那看守只瞧了一眼,忙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回了过去,脸上也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爷不早说,小的怎么敢挡了爷的道!”

    又左右瞧了下,指了指马厩的方向讨好道:

    “爷快去吧,这会儿子,正好看场好戏。”

    看戏?阿逊皱了下眉头,不懂门房为何有此一说。只和霁云往马厩方向而去。

    走了一半儿却又站住,却是隔了座竹林的小径旁,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哟呵,傅青川,还想溜啊,爷告诉你,下来磕十八个响头,爷兴许发发慈悲,放你过去。”

    那人话音一落,旁边顿时一片起哄声。

    “不过是个贱民,也想混到这国子监里充大尾巴狼,也不撒泡尿照照!”

    没有听见傅青川的声音,那叫骂声却是更加嚣张。

    霁云愣了一下,顿时大怒,这混账东西是谁呀?竟敢这般侮辱四哥!

    和阿逊转身便疾步往竹林那边而去。

    傅青川声音平静:

    “快让开,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哟呵,小白脸,有种啊!爷胆小,可是不禁吓!”那泼皮声音愈发嚣张,“有种的话,就照着爷撞过来啊,爷要是皱皱眉头,就是小妇养的!不过,若是你没种,还想离开,哼哼,那也行——”

    说着两手叉腰,张开两腿,指了指自己的裆下:

    “就从这儿,爬过去!”

    “你真不让?”傅青川从车上下来,冷冷的瞧着,那趾高气扬笑的嚣张的男子。

    “怎么,你耳聋了吗?”男子笑的张狂,有种你就从爷身上轧过去,没种的话就乖乖的从爷裆下钻过去吧。”

    “哈哈,钻吧,不然,让你那美人儿兄长来替也行啊!”

    这次的笑声却是□不堪。

    霁云顿时大怒,这些混账东西,明知三哥是在自己手下做事,还敢这么欺负四哥,明摆着是没把容府看在眼里。

    刚要上前,却被阿逊握住手腕:

    “莫急。”

    霁云愣了下,再看过去,却是傅青川已经坐上了车夫的位置。

    而那挡在车前的四五个人,可不正是方才尾随在傅青川身后的那帮人?

    两边的明显是些小喽啰,站在中间的是个身材中等的精瘦男子,原先看到傅青川从车上下来,几人顿时一乐,可没想到傅青川竟要亲自驾车,愣了一下,笑的更欢:

    “哟,好小子,行啊,这是要和爷来硬的?好好,你只管撞,撞不死爷,你就,啊——”

    却是傅青川已经猛一挥鞭子,那马吃痛不过,朝着几人就冲了过来,几个泼皮吓坏了,连滚带爬的往一边走避,最中间那个也慌忙后退,却被傅青川一鞭抽在脸上,顿时起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那人捂着脸躺倒在地上哀嚎起来,声音听起来惨烈无比。

    “学丞大人,那边儿好像有人打架斗殴——”一个声音在霁云和阿逊身后响起。

    两人闻声回头,却是一个学官打扮的老夫子,正在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陪同下匆匆而来。

    “不好。”霁云心里咯噔一声,自己可听爹爹说过,国子监中最是学纪森严,一旦坐实了四哥与人争斗的事实,必然会将四哥驱逐出去!这边儿挑衅四哥,那边儿学丞就正好赶到,明显是有人要害四哥。真被国子监驱逐出去的话,不独会影响即将来到的大比秋试,更会令四哥以后的仕途都会蒙上一层阴影。

    刚要去拦阻那学丞,掩护傅青川离开,却见傅青川低头极快的同那捂脸嚎叫的泼皮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扬声道:

    “云儿,阿逊,咱们走吧。”

    霁云和阿逊愣了一下。

    那学丞身边的书生很是惊疑的打量了眼阿逊和霁云,却是顾不得搭理二人,厉声道:

    “傅青川,你好大的胆子,国子监这般神圣之地,你竟敢和人聚众斗殴!”

    看着脸上鲜血淋漓的泼皮,学丞也冷了脸,厉声道:

    “傅青川,这是怎么回事?”

    “参见学丞大人。”傅青川忙施礼,神情也很是茫然,“学生也是刚走到这里,听到这人嚎叫,这才下车探看,如今也正一头雾水。”

    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当真无辜的紧。

    霁云看的暗自好笑,心却也随之放了下来,看来不用自己出手,四哥自己就能解决这个矛盾。

    那书生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了,傅青川还这样镇定,凉凉一笑:

    “傅青川你果然巧舌如簧,还说不知道!这人脸上明明是鞭伤,现在鞭子还在你手上,你还想抵赖?”

    哪知傅青川乜斜了那人一眼,冷笑一声:

    “候丰,有学丞大人在此,到底如何,一问便知,又哪里需要你来多嘴!”

    那候丰脸一下涨的通红,却也不得不向学丞请罪。

    学丞本也认定了傅青川伤人,现在看傅青川如此镇定,不由也有些疑惑:

    “傅青川,这人到底是如何伤的?当真与你无关。”

    “是。”傅青川点头,“学生也是刚到,实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好啊,学丞大人,正好伤者也在,傅青川既然说伤人之事与他无关,索性一问便知。”候丰却是冷笑一声。

    学丞点头,转头看向几个泼皮: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跑到国子监中来,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是啊,把你受伤之事,如实说出就好。”候丰暗示道,“学丞大人一定会为你做主。”

    “我——”那男子惊恐不安的看了一眼傅青川,朝着学丞磕了个头,“小人,小人是不小心,自己,撞得——”

    说完,竟然爬起来,扭头就往外跑。

    其他几个泼皮反应过来,也忙跟了上去,竟是顷刻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这——”候丰简直鼻子都气歪了,撞会撞那么长一溜?

    “学丞大人——”傅青川却又开口,“学生尚有一事想要请学丞大人成全,不知可否?”

    那学丞点头:

    “你说。”

    傅青川冷冷的看了一眼候丰:“学生只是觉得事情太过奇怪,不然,何以青川刚来至此处,便有人一脸血的倒在车前,然后学丞大人也很快赶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先引来学生,然后又是大人,学生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儿好像有蹊跷,还有那些泼皮,怎么就能轻而易举的进入咱们国子监这般神圣的地方……”

    经傅青川一提醒,那学丞也很快忆起,方才却是候丰跑来告诉自己说,有人在此斗殴生事,顿时大怒:

    “候丰,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有人打架斗殴吗?”

    这学丞大人平时最是眼里进不得一点儿沙子的主,明白候丰竟是想把自己当枪使,神情顿时阴沉下来:

    “好你个候丰,跟我来!”心里也打定了主意,回头就要马上撵了那门房离开。

    “大人——”那候丰已是面色如土。狠狠的剜了一眼傅青川,低声道,“别高兴的太早——啊——”

    却是腿上突然一麻,扑通一声重重的摔了个狗□。

    候丰顿时恼羞成怒,爬起来指着阿逊二人道:“是你们两个暗算我对不对?好你们这两个狗才——”

    “放肆!”却被容五一巴掌又给扇趴下,“身为太学学生,却如此出言无状,竟敢在我家少爷面前如此放肆!”

    那学丞没有想到竟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生事,顿时大怒,刚要责骂,阿逊已经淡然开口:

    “祖父平日里常对我说,国子监是如何一个令人仰慕之地,没想到竟有此种斯文败类,当真让人齿冷。”

    “你祖父?”那学丞愣了一下,疑惑的瞧着阿逊,“你是——”

    “安弥逊。”阿逊淡然吐出一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候丰先就哆嗦了一下,那学丞也不敢再说一句话。

    两人出了国子监,那门房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一副急着讨赏的模样:

    “爷,有没有看到一场好戏啊?”

    两人尚未回话,傅青川却已经从马车上探出头,笑笑的道:

    “奥,是吗?不知是什么好戏啊?”

    那门房一眼看到傅青川,吓得一哆嗦:

    “你,你怎么——”

    “啊呀,可惜呀。”傅青川摇头,“我倒是没什么事,只是你吗,怕是要呆不下去了!”

    说完,和阿逊、霁云三人一道离开。

    那门房眼睛一下瞪得溜圆——怎么回事,安家的人会和傅青川在一起?!

    “四哥,到底是什么人要对付你?”霁云站住道。

    那些人用心当真险恶,那种情形之下,不是逼着四哥和他们动手吗?只是后面的戏法也不知怎么变得!

    “一些无名小卒罢了。”傅青川却是不愿多说,“云儿放心,我应付的了。”

    霁云也不再问,反正四哥也不是吃亏的性子,单看今天想要暗算他的人:那些泼皮吃了打,候丰也定然会受处置,还有那门房,也百分百会被撵走——

    反正这些想要害四哥的,全都没讨得了好去!

    阿逊却是抬头看了眼傅青川。

    送了霁云回府,两人也要道别。

    阿逊骑在马上,忽然道:“要对付你的人,是,安钧之?”

    说完,也不等傅青川回答,便调转马头,往府中而去。

    傅青川神情一凝,阿逊这般人才,只在商场上打拼,委实可惜了!

    到了安府门前,阿逊刚下马,迎面正好碰见安钧之匆匆而出。

    “站住。”阿逊冷声道。

    “阿逊?”安钧之一愣,看清拦自己的人是阿逊,脸上现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阿逊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安钧之,你又何必装模作样?堂堂安府公子,竟做出这般下作之事,真是有出息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以往我只是懒得搭理你罢了,这次——”

    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方才在国子监中,霁云没听到,自己却是听得清楚——傅青川不过是说了三个名字——元戎、绯红、彩蝶。那泼皮听了后马上吓得面如土色。

    “你——”安钧之没想到阿逊竟敢就这么撕破了脸皮的指着自己鼻子骂,想要发火,又知道阿逊武功高强,自己决不是对手,想要告诉安老公爷,可这会儿也就奇了怪了,竟愣是没有一个人经过。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逊施施然离开。

    自己又还有事,安钧之跺了下脚,脸色难看的依旧往府外而去。晚间回府时,却听说,老夫人身边的彩蝶,不知因何触怒了少爷,已经被连夜发卖了!

114省亲

    “爹爹昨日又是夜半而归吗?”拜相后,容文翰的生活重心一下转到了朝堂之上。

    来往官员的应酬客套倒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战争过后,百废待兴,各方面举措都要重新制定。

    好不容易诸事都有了头绪,三年一次的大比又如期而至。

    记忆不出差错的话,今年的秋试应是爹爹挂帅。

    却又觉得疑惑,以爹爹现在的身份地位,再做那主考官,怕是有些委屈了。

    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快步往容文翰的房间而去——爹爹这般辛劳,生活上可不敢大意,不然,怕是会累出病来。

    想了想吩咐道:“待会儿进了爹爹院子,你们切不可发出声响来。”

    哪怕一刻,能让爹爹多睡会儿也好。

    容文翰的院子里果然静悄悄的,看到霁云进来,院中伺候的下人小厮忙要问好,却被霁云拦住,轻轻摆了摆手。

    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霁云亲手把洗漱的一应物事给准备好,又掐着时间点儿让人去小厨房吩咐厨子可以开始做饭了。

    所有事务收拾停当,看看外面的天色,已是容文翰该起床的时间了,这才轻轻叩门唤道:

    “爹爹——”

    容文翰一向睡觉极为警醒,听到外面的响动,眼睛瞬时睁开来,待看到东方已是曙光初现,不由大惊,忙忙的起身,等来至外面,霁云忙上前请安。

    还从未起的这么晚,容文翰本是一肚子的火气,却在看到乖巧美丽的女儿后,所有的坏情绪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云儿怎么起的这般早?爹爹不是告诉你,你身子骨弱,不必来请安,每日里安睡即可。”

    父女俩一向关系极亲密,听容文翰如此说,侍立的丫鬟仆妇也不过抿嘴一笑罢了。

    霁云却摇头,边亲手拿了梳子帮容文翰梳理头发边道:

    “爹爹还说!女儿都已经好几日未同爹爹一块儿用膳了,若再不起早些,连爹爹一面都见不到……”

    本是撒娇的一番话,却令得容文翰又是感动又是窝心,温声道:

    “是爹爹疏忽了云儿,云儿放心,赶明儿爹爹一定抽出时间来,陪云儿去栖山寺散心。”

    栖山寺是上京城郊最有名的寺院,不独风景优美,更兼很是灵验,香火自来鼎盛。

    “不要。”霁云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抽出时间的话,爹爹就在家好好睡一觉,云儿只要能看到爹爹,就比去多少次栖山寺都开心。”

    容文翰拍了拍霁云的手,看着铜镜中女儿模糊的面容,心里忽然就有些酸楚,这么好的女儿,真不舍得把她给了任何一个人啊!

    梳好头发,霁云又要服侍着容文翰净面、洗漱,却被容文翰拦住:

    “云儿坐在哪里就好,这么多仆妇,哪用得着你亲自动手?让她们服侍便成。”

    能听出父亲话里的心疼,霁云倒也没有再坚持,只是容文翰却是奇怪,今日虽是起的晚了,却并平日收拾的还快,特别是新换的那条帕子,竟是要比平常格外的香软,便是那香气也是说不出的舒服和提神。

    待一切收拾完毕,饭菜也正好端了过来,全是容文翰爱吃的菜样,更兼温度适中,吃在嘴里正正好。

    令得容文翰舒心至极。

    将要离开时又想到一事,忙又站住脚,对霁云道:

    “你小姑姑今天要回府省亲,爹爹不及赶回,你接待一下便好。”

    却是庶妹容清莲随同调回上京的夫君回了京师,已经投了帖子,说是今日要带了孩儿回娘家来。

    霁云点头:

    “爹爹放心上朝就是,云儿省得了。”

    容文翰已经上了轿,想起一事,又探出头来瞧着霁云笑道:

    “云儿,昨日的饭菜并点心都很好,爹爹吃的很舒服呢。”

    骄傲的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因这几日太过繁忙,便是午饭也是在朝房中用的,只是每一次容七领来的饭食,都是花样繁多不说,还味道鲜美,非常合自己的口味,惹得其他几位老大人并刚升了兵部尚书的高岳全都艳羡不已。

    饭毕更是把各自长随给骂了个狗血喷头,说是容府的长随多能干,能给主子领来这么丰盛的午餐,他们倒好,却是这般糟践主子。

    那些长随一个个被骂的欲哭无泪,最后才哭丧着脸道出,自己的饭食哪里是去领的,根本是府中本就给准备好的,不止自己,便是跟着的长随门,也都有一份儿合自己口味的丰盛午餐,别说主子了,就是他们看着也是眼馋的不得了。

    那一众尚书顿时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性子最为急躁的高岳,这回却是蔫了半天,回家就对几个小子破口大骂,说什么“自己几个儿子加到一块儿,也抵不上容公一个女儿”。

    “对了,今日里用的那熏香倒好,”容文翰对随侍在旁的容七道,“莫忘了,除了已用的,余下都包起来送给小姐。”

    昨儿个皇上让内监送了上好的香料来,说是有助于安神,自己本说让人送给女儿的,却不想这些奴才已经用上了,而且效果当真好,竟是一夜好眠。

    哪知容七却笑道:

    “相爷果然疼小姐。就只一件,昨儿个燃的那香本就是小姐送来的,相爷再送回去,怕是小姐会不开心的。其实,不止爷房间里的熏香,便是相爷的帕子衣物,全是小姐亲自挑选上好的香料,熏好后又一大早给爷拿来……”

    自家小姐当真是玲珑心思,便是交给他们给相爷带的帕子,也都是一沓沓的放在特制的熏笼里,抽出来一条,都是暖暖的,熨帖的很……

    听说朝里的那些老大人正卯足了劲儿要和相爷比谁家的儿女更孝顺,自己现在就敢打包票,肯定还是自家爷胜出

    容文翰怔了半晌,斜倚在绣垫上,慢慢合上眼睛,嘴角却是再骄傲不过的一缕笑容——

    自己何德何能,竟是得此佳女!

    霁云这会儿却已经忙碌开来——于容府这样大世家而言,最是注重礼仪,小姑母虽算是自家人,毕竟已经嫁入别家,而且听爹爹的意思,怕是已多年未回来过了。

    这位小姑母,霁云倒也听容清菲说起过,虽是容貌仅只清秀,性子却是一顶一的好,而且寻的夫君虽是出身寒门,却也是正经进士出身,放了外任后,自己也颇努力上进,又很会做人,这次入京,听说是授了四品的京官实缺呢。

    很快,就有丫鬟来报,说是大姑奶奶容清菲带着长女赵熙媛和五岁的儿子赵明晨到了。

    霁云忙接了出来,容清菲已然下轿,正牵着一双儿女往里走,看到霁云,顿时喜笑颜开——

    这两年来,容清菲早对这个侄女儿心服口服更兼喜爱的不得了。

    用容清菲的话说,又聪明又懂事又乖巧,还那么能干,这样的好侄女儿真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

    不怪容清菲会这样喜欢,不说别的,但只霁云替她打理的铺子,这两年就让容清菲扬眉吐气的很,虽说不上日进斗金,可月进斗金还是没问题的。容清菲也是个有心计的,又经常拿出自己的体己钱给家人买各种礼物,自己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小日子过得当真舒心的不得了。

    这会儿看着霁云,早喜得什么似的,丢开儿女的手,就把霁云捞到了怀里:

    “姑母的好云儿,快让我瞧瞧,瞧这小脸儿,怎么几日没见就瘦了?你姑父前儿正好得了几只上好的人参,我带了几只来,快拿去厨房,让他们给你炖上。”

    “谢谢姑母。”霁云赖在容清菲的怀里,逗弄赵明晨,“明晨,把你娘亲让给姐姐几天好不好?让姐姐也尝尝被人疼爱的滋味儿。”

    赵明晨年龄虽小,却最是老成,闻言不由苦恼,又想到表姐一向疼自己,半晌才点了点头:

    “娘亲借给表姐几天也好,只记得停些时日一定要还来才是。”

    “那我要赖着不还呢?”霁云实在忍不住,笑倒在容清菲怀里。

    容清菲也笑个不住,边帮霁云拍背边道:“好了,你还缺人疼?云儿愈发调皮了,竟是连姑母也敢调笑。”

    霁云这才起身,挽了赵熙媛的手道:

    “媛姐姐,我前儿新得了几匹上好的布料,你跟我去瞧一下,喜欢那匹就让人包起来。”

    赵熙媛正值豆蔻年华,最是爱美,听霁云如此说,心里很是欢喜,忙含羞带怯的谢过霁云。

    一旁的容清菲却是有些感慨,明明媛儿比云儿年龄还要大些,且在家族中,女儿也算是个拔尖的,可一比自己侄女儿,就完全不够看了。

    几人说说笑笑正往里走,又有下人来报,说是二姑奶奶并府中家眷也到了。

    听说多年未见的妹妹到了,容清菲也很激动,便说和霁云一道去接。

    两人来至花厅外,正好遇见容清莲一行,待看清容清莲的模样,霁云就先愣了——

    有容清菲的例子,怎么想着容清莲也定然差不到哪里去,却再没想到,明明年龄比爹爹还小,容清莲的模样看起来却似极一个苍老的妇人——

    虽是一身大红的衣衫,浑身上下也算穿金戴银,却怎么也遮不去那沧桑的面容,便是眼神也是木讷无比。

    容清菲的眼泪一下下来了,上前一把抱住容清莲:

    “我可怜的妹妹,你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容清莲还未答话,她身后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却是脆声一笑,掩嘴道:

    “大姐莫要担心,我家姐姐只是鞍马劳顿,有些疲惫罢了!”

115省亲(二)

    “你是哪个?我们姐妹俩叙话也有你插嘴的余地?”容清菲自来眼里揉不得沙子,听女子如此说,脸一下沉了下来。

    毕竟出身公侯之家,嫁的婆家也极清贵,容清菲一旦绷起脸来,一身的威势绝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比,那艳丽女子脸色一白,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大姐恕罪,妾身是武郎君的侧室周氏……”

    容清莲所嫁夫君姓武名世仁,也就是这周氏口中的武郎君。

    但凡是正室,就没有哪个不厌烦妾室的,容清菲又和夫君自来琴瑟和谐,因此对妾室这种生物也就更加生理性厌恶。现在再看那小妾,养的水葱一般润泽,反倒是自家妹子这个当家主母,却是憔悴沧桑到了极点,顿时大怒,乾指骂道:

    “一个低贱妾室罢了,算什么阿物,也敢如此猖狂!我乃堂堂容府小姐、四品官员夫人,也是你这种下作腌臜东西可以上赶着叫姐姐的?等见了我那妹夫,倒要请教请教这算是哪家的家教?”

    那周氏本是一个小乡绅的女儿,家里本就是小门小户,自嫁入武家,一向深得武世仁宠爱,府里下人又惯会捧高踩低,日子过得委实比容清莲这个正室还要滋润,生了一个女儿又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后,更是嚣张跋扈,若不是武世仁从旁提点,说是容清莲再是庶女,却好歹是容府小姐,断不可过于造次,怕是容清莲的情形还会更惨。

    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周氏潜意识里甚至把自己当了正室看待,又在外省多年,便是那些官家夫人,也知道走谁的门路,对自家老爷更有好处,自是对周氏百般奉承,对容清莲却很是冷淡,时间长了,使得周氏愈发猖狂,竟是养成了什么场合都要显摆一下的性子。

    却不想这会儿被容清莲指着鼻子一阵痛骂,顿时又羞又愧又气,又被容清菲逼人的富贵给吓到,顿时跪在地上捂着脸嘤嘤哭泣起来。

    周氏一哭,本是扯着她手的两个男孩却是不乐意了,上前护住周氏,气冲冲的冲容清菲嚷道:

    “你是谁?干嘛欺负我娘亲?我们要回去禀告爹爹——”

    还有一个十多岁满身绫罗长相精致的女孩虽是未曾开口,瞧向容清菲的神情却明显很是不满。

    “你娘亲?”容清菲有些愣怔,转头看向容清莲,“他们是谁?”

    容清莲神情苦涩:

    “这是二郎三郎……”

    二郎三郎?容清菲半天才明白过来,那不是说,其实是妹夫的儿子?气的几乎咬碎银牙:

    “说什么书香门第?这武家怎么这般没规没距?当初可是他托了三媒六聘,我们才答应妹子下嫁于他,怎么竟敢纵容妾侍做出这般无耻行径?试问朝中哪一家的孩儿,竟敢当着嫡母的面唤一个下贱的妾侍为娘亲?若不是仗了我容家,他武家焉能有今日富贵?现在竟敢如此欺辱我妹子,当真可恶!”

    因这个妹子性情自来老实懦弱,自己和继母阿弟商量,嫁入豪门,怕是会被拿捏,就想着寻个寒门,有容府做后盾,好歹能平安喜乐一生。

    明明那会儿在上京,武世仁待妹子还可以,怎么现在瞧着,却是和原先所见大相径庭?

    既气妹子太过老实,凭着堂堂容府小姐的身份还被人欺负成这样子,更气那苟世仁和眼前这周氏。竟是一叠声的就要命人把那两个孩子并那周氏一并轰出去。

    霁云却是一愣,只觉“武”这个姓氏好像在哪里听过,想了下却是没丝毫头绪,便也就丢在一旁。

    只是小姑母毕竟刚到,是非因果到底如何还不清楚,而且再怎么着,小姑母还是苟府正室夫人,那周氏也就罢了,不过是个妾侍,那两个孩子却还是要喊小姑母一声娘的,若是全都撵出去的话,怕于容府令名有碍,小姑母面子上也须过不去,便是回府了怕是也不好交差,便冲着容清菲笑道:

    “大姑姑见了小姑姑,便连云儿也不要了。”

    又冲容清莲福身施礼:

    “小姑姑在上,云儿有礼了。”

    霁云一开口,整个场面都为之一寂,容府所有下人神情顿时恭肃无比。

    容清莲方才便已注意到姐姐身边的这个衣饰华贵不怒而威的明丽女孩,却没来得及探问,这会儿听霁云这般说,立时明白,这女孩一定就是兄长的爱女、自己娘家的唯一后人,并因被立为世女而名动天下的那位侄女儿容霁云了,忙握了霁云的手道:

    “你就是云儿吗?快让姑姑瞧瞧——姑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亲人了呢。”

    嘴里说着,却已是落下泪来。

    那周氏却是偷眼看了下霁云,神情明显很是讶异。忙给身边满脸不高兴的女孩使了个眼色——这就是那个容府世女?年纪这般小,定然很好哄骗!

    那女孩儿怔了一下,竟是立马换上一副乖巧的笑容,冲着霁云福身道:

    “这位就是云姐姐吗,妹妹香玉有礼了。”

    霁云一眼瞥过去,正好看到女孩头上那支九珠凤钗,却正是自己去年岁末时托人给小姑姑带去的,神情顿时也是一冷——看女孩长相,和那周氏极为肖似,分明是周氏所出,却怎么竟敢佩戴姑姑的东西?

    那女孩被霁云一眼扫来,只觉心里发寒,本想撒着娇求了霁云让自己娘起来,这会儿却不敢再说半句话,便是那朵柔媚至极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狼狈模样。

    霁云也不理她,依旧搀了容清莲的手:“早听爹爹说,小姑姑近日要回府省亲,祖母和大姑姑也是念叨的紧。这会儿终于到了,实是咱们阖府的一大喜事,姑母莫要难过,咱们一家子团圆,该欢喜才是。”

    容清莲这才抹了泪,哽咽着连连点头:

    “正是,正是,姑姑只是太高兴了。”

    容清菲本要提点妹子几句,看妹子这个样子,却又不由叹气,这么个土性人,怪不得受人欺负,也不知将来可要怎么着才好。

    几人一路说着往里而去,却没有人搭理那周氏母子四人。

    周氏起也不是,跪也不是,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愤愤然起身,派了仆妇和容清莲说身体有些不舒服,然后便径直领了那三个孩子和几个下人扬长而去。

    听了下人的回禀,容清菲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腾地一下上来了——

    这哪里是妾侍,分明就是祖宗,竟是敢在容府面前来这一套!当下便要命人把那几人给绑了回来,却被霁云拦住,淡淡道:

    “姑母莫恼,那些没眼色的东西,哪里值得您动气?她要走自便走即可,有什么要紧?只莫要再回来就好。”

    容清菲听得霁云话里有话,不由有些疑惑。

    那边霁云已经对旁边侍立的仆妇吩咐道:

    “派人去后安街武府传话给容福,就说我的话,那些器具什物都退回去吧,还有送去的仆人并打扫的杂役也一并带回来——”

    却是武家在后安街的那处宅子,本是一直空着的,霁云听爹爹说小姑姑要回来了,就忙派了容福过去,想着姑姑回来之前好好修葺一番,再置办些家具,省的到时候再手忙脚乱。没想到那周氏却来了这么一出。

    容清菲一听就乐了——还是侄女儿这个下马威好,很快那贱人就会明白,武家的富贵可不是凭空大风刮来的,若没有容家,武家屁都不是!

    周氏哪里知道这些,一出了容府,便愤愤然上了自家马车,气的不住抹泪。

    “夫人,咱们这是,要去哪里?”旁边的仆妇小心翼翼道。

    周氏狠狠的啐了一口:“自是要回后安街的府里,你说要去哪里!”

    听夫君的意思,府中正在修缮,现在应该已经是好了的。

    那仆妇不敢再说,诺诺的应了,小声的告诉了车夫,一行人便神情沮丧的往后安街武府而来。

    刚来至街口,恰好和几辆拉着漂亮家具的骡车走了个碰头,香玉探头瞧见,一下看直了眼,扯了扯周氏的衣襟道:

    “娘亲,您瞧那家具好生漂亮,全是咱们在赣南时没见过的式样呢。”

    周氏瞧着也是两眼发光,喃喃道:

    “等你爹回来了,咱们央告他也买些这样的家具来。”

    等骡车过去,车夫这才赶着车子跟了上去,只是走不了多久,车子却又停下。

    周氏本就很是劳乏,又想到容清莲这会儿在容府不定用着什么山珍海味呢,愈发恼火,对前面车夫斥责道:

    “这么磨磨蹭蹭做什么?照你们这般走法,何时才能到家?”

    “夫人,不是我们不走,委实是那些骡车把前面的路给堵住了。”那车夫有些委屈道。

    路被堵住了?容清莲愣了一下,对旁边的下人道:

    “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那下人跑过去,很快喜气洋洋的又跑了回来:

    “启禀夫人,却是往我们府里送家具的,东西太多了,搬得慢了些。”

    “什么?”周氏顿时大喜,那么多漂亮家具竟是要往自己家送吗?喜悦之下,竟是马上下了车,“那敢情好,我先去瞧瞧,这么贵重的家具,可不要摔了才好。”

    忙忙的进了武府,却又有些心酸——院子倒也不算小,可是比起方才去的容府来,又实在差了一个天也不止。

    却在看到那些漂亮家具后,又打起了些精神,上前张罗着摆放家具。

    容福远远的瞧见,却听那仆妇下人对那女子一口一个夫人的,不由疑惑,明明这妇人模样并不是自家小姐,又算是哪门子夫人?想着许是亲戚,又把心头的疑虑给压了下去。

    眼看着还剩下最后一张漂亮的大床,不说那嗅着甚至有隐隐香气的木料,但是那上面雕工精细的富贵云纹以及栩栩如生的大朵牡丹,都无不让周氏爱极,正张罗着让人往自己房间抬,却有一匹马如飞而至。

    马上人三步并作两步来至容福面前,伏在容福耳旁说了几句什么。

    容福顿时一愣,转而寒了一张脸,叫住正抬着床的仆人:

    “把床放回去。”

    又指挥着众人把方才放进去的所有家具全都搬上了车子。

    “喂,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周氏顿时慌了手脚,忙上前拦阻。

    容福鄙夷的瞧了周氏一眼:

    “我们小姐有令,这一应家具什物,本是给姑奶奶预备的,现在姑奶奶身体有恙,要常住容府,这些东西自然还要拉回去。”

    周氏一下傻了眼:

    “给你们姑奶奶的?”

    旁边的容府仆妇早对周氏竟敢以夫人自居不满,这会儿也凉凉道:

    “那是自然,这般富贵的东西,又岂是你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可以享用的,没得折了寿!”

116谁怕谁

    刚才还满满堂堂的屋子很快变成了空空如也,甚至房间里的中堂横幅也被容福着人取下叠的整整齐齐放在车上一并拉了去。

    看那模样,若是可能,让工匠修缮好的房屋院子,容福都会让人恢复成原样。

    周氏气苦至极,武香玉也因为方才一眼见着就喜欢的不得了的那面漂亮铜镜被搬走而不住抹眼泪,周氏的两个儿子看到母亲和姐姐的模样,也跟着哭泣起来。

    武世仁进院子时,正看到周氏四人哭成一团的模样,不由大惊,忙快步上前: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了这般模样?是谁欺负了你们吗?”

    周氏却噗通一声跪倒,抱着武世仁的腿哭道:

    “老爷,老爷,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

    周氏本就娇小,虽是生了三个孩子,仍是身形窈窕,哭的这般梨花带雨,惹得武世仁顿时心痛不已,忙扶了起来,温声道:

    “阿蕙,到底怎么了?你先起来,慢慢说与为夫听。”

    又抬头冲着房间怒声道:

    “夫人,阿蕙和孩子们哭成这样,你怎么还呆在房间里?”

    听武世仁如此说,那周氏哭的更加悲伤:

    “老爷,姐姐那般高贵身份,又岂是我们娘几个这么低贱的东西可以高攀得起的?妾身瞧着,您还是给我一封休书,打发我们娘几个去了吧,也省的在这里受人羞辱。”

    受人羞辱?武世仁一愣,脸色更加不好看:

    “到底怎么回事,你与我慢慢说来。”

    周氏看武世仁动了气,这才擦了把泪道:“老爷,从嫁给你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这辈子,我是抬不起头了,可是再怎么着,我也甘愿,只因惠儿心里,我的夫君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他们,怎么能,那般说你——”

    “他们,说我?”武世仁一下迷糊了。

    “是。”周氏流着泪点头,“咱们自小相识,你是什么样人,我岂会不知?那时你家贫寒,你却最有志气,读的一肚子的好诗书,才最终金榜题名,有了今日这般成就……”

    而这段患难之交,也是周氏最大的依仗。

    武世仁家乡本是乡居野地,邻里之间都很熟识,周氏和武世仁少年时便生了情意,奈何周家看不上武世仁,在武家上门提亲时把人给赶了出去。

    谁知武世仁负气之下进京赶考,竟是中了第十名进士,更是娶了家世显贵的容家小姐,一时成为京中新贵。

    武世仁衣锦还乡,本是想要羞辱周家一番,哪知见了周氏,几次私会,竟又旧情复燃,那周家看武世仁富贵,竟是连夜雇了顶小轿把人送到武家。容清莲又是个没主见的,武世仁不过略一哀求,便就吐了口,允了周氏进门。

    在上京时,武世仁自不敢让人知晓,放了外任,却是堂而皇之的就把周氏接了过去,甚至周氏所出的女儿,竟不过比容清莲的女儿小了不足两月罢了。

    这会儿听周氏这般说,武世仁脸一下沉了下来:

    “你是从容府回来?夫人呢?”

    “大娘这会儿不知怎么得意呢。”武香玉也拭了泪道,“爹爹不知,那容府人好生蛮横,竟说什么爹爹的富贵全是靠了他容家才得来的。娘亲气不过,就和他们辩了几句,竟就被摁着跪倒在地,更在最后,把娘亲和我还有两个弟弟全都给赶了出来,大娘她却是冷眼瞧着,一言不发……”

    “我早就同爹爹说过,大娘心里,只有大姐和小弟罢了,哪有我们姐弟三个?”

    说完,竟是和周氏抱头痛哭。

    “老爷,老爷,惠儿从不曾和姐姐争过什么,怎么姐姐还是这般容不下惠儿呢?难不成,真要惠儿死了,姐姐才甘心吗?”

    “她敢!”武世仁大怒,回头对管家道,“马上套上车子去容府,把夫人接回来。”

    又柔声抚慰着周氏:

    “惠儿莫要难过,都是为夫不好,你放心,有为夫在,定不让任何人让你受委屈,待会儿你看我给你出气。”

    那周氏这才止了泪,又小声委委屈屈的说了方才容府送来家具又派人拉走一事,武世仁忙打包票:

    “你和玉儿只管去看,看中了就买回来。”说着进了房间,从容清莲的体己匣中拿出几张银票,狠了狠心又捏出两张,一并递了过去,很是慷慨道,“这是一千两银子,你们尽可以买些喜欢的东西。”

    ——那本是容清莲陪嫁的几处铺子所得的出息,只是武世仁心里,却早成了自己的东西。

    好一番抚慰,才使得周氏终于破涕为笑。

    周氏又忙张罗着给武世仁更衣,两人好一番温存后,周氏这才乘了车和香玉直奔上京最有名的家具行而去。

    “娘,你说,爹这回会如何责罚那个女人呢?”香玉抱着周氏的胳膊得意的道。

    周氏瞥了一眼女儿:“胡说什么?你爹什么时候罚过你大娘?不过是她不懂规矩了,让她抄抄女戒罢了。”

    “是。”武香玉伸了下舌头,忙点头笑道,“爹爹从不曾罚过大娘。”

    只不过,会经常让那女人抄女戒抄到手软罢了……

    “抄女戒?”霁云皱了下眉头,不解的看了一眼神情忐忑的武香兰,也是小姑姑所出的自己的嫡亲表妹。

    武香兰点头。

    在外面娘亲受了多少苦,只有自己和阿弟最清楚。

    明明娘亲是正室,在府中却是过得连妾侍都不如,甚至每每自己织布裁衣,即便如此,还要不时的受姨娘和他们的孩子欺负。便是自己姐弟俩……

    这样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父亲对母亲的惩罚,倒是从来不动手,却是准备一个黑漆漆的小房间,然后几乎堆满了房子的纸,自己曾偷偷跑去瞧过,隔着门缝,能看到府里最凶悍的柳妈,不停的让娘亲写着,便是累了,也绝不许换一下姿势,而且受罚时,娘亲一天不过一顿饭罢了,而那样的惩罚从来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少则数日,多则一月也说不定……

    甚至有一次,自己偷偷跑去看时,娘亲正跪在地上,疯子一般的拼命撕咬那些纸张,咬得自己满嘴鲜血淋漓都不停下来……

    武香兰抹了把泪,抬头看向霁云:

    “云姐姐,你帮帮我娘好不好?兰儿知道姐姐是个有本事的,姐姐能不能替娘亲想个法子——今儿这事,只怕姨娘又不知会怎样和爹爹说,娘回去,怕是又要被罚着抄女戒……”

    “你的意思是说,小姑姑每次被罚,大多是因那周氏而起?”

    武香兰咬了咬牙,虽是家丑不可外扬,却也明白,要想帮娘的话,就不要瞒着这个并不比自己大得了多少的表姐,当下点头:“是。”

    霁云怒极:“好,好,真是好一个读书人!”

    这武世仁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吧?这分明就是宠妾灭妻。亏得小姑姑回来了,不然再得些时日,怕是人不魔怔也活不长久!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长舒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放心,你娘是我容府的小姐,想要欺负了她,还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虽然霁云并没有说要如何帮娘亲,但听了这句话,武香兰的心还是一下放了下来——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云姐姐是个可依赖的。

    送走武香兰,霁云当即让人唤来容福和张才,细细交代了一番,两人领命而去。

    很快武世仁打发来接的仆人就到了,那人本还想端着架子,哪知却被家丁毫不留情的给拦在门外,无奈之下,只得不停央告,说是老爷说了,让见一下自家主母,说几句话就走。

    在外面等了半晌,人家却只懒洋洋的道:

    “我们小姐说了,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实在是姑奶奶被那些子不长眼的东西给气着了,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说完,就再不搭理那下人。

    那下人无法,只得悻悻然回了府。

    武世仁听了回禀登时大怒——这一回上京,还长本事了,竟是连自己也敢反抗了!

    当下冷声道:

    “既如此,就让她在娘家住着吧。”

    心里更是暗自得意,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这些年逼着容氏抄女戒,最大的效果便是,容氏心里,自己就是她的天,自己就不信,她敢拗了自己的天!

    武世仁可不相信,就凭自己那个炮仗一样没有一点儿脑子的大姨子还有刚被立为世女的那个黄毛丫头,就能把容清莲给扳了回去!

    那边周氏和香玉也已经打听出来,她们方才见到的那些漂亮家具全是一家叫祥丰的家具行的,两人兴冲冲的跑过去,果然见到店里正摆着和方才见到的一模一样的家具。

    看两人摸着家具爱不释手的模样,那掌柜的忙笑着过来伺候:

    “夫人小姐果然是识货的,我们这店里的家具,用的全是上好的黄宝木,便是这花样也是上京最好的工匠雕刻,最是适合两位这样的尊贵身份。”

    “是吗?”周氏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却仍故作矜持道,“看着式样倒还不错,这些家具,我们全要了。”

    那掌柜的忙点头:

    “好好好,敢问贵府在哪里,我们这就着人送出去,就只一条,”

    说着似是很为难的样子:

    “我们东家说了,这都是好东西,若有人要的话,需要先把银两交割清楚……”

    “那是自然。”周氏傲然一笑,信手摸出银票就要递过去,“这些家具一共需要多少银两,你只管说来就是。”

    “不多,”那掌柜微微一笑,“一应物事,共需一万一千两银子,夫人既是这般爽快,那零头我就替东家做主不要了,夫人拿一万两即可。”

    周氏身子一歪,好险没吓趴下:

    “你说,多少?”

    “白银一万两。”那掌柜又重复了一遍,“夫人交代我们一声贵府在哪里,我们这就着人送过去。”

    周氏浑身一个激灵,张着嘴却是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天老爷,白银一万两,两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啊!

    这是什么家具啊,简直堪比黄金啊!

    “夫人不知道,这黄宝木可是取自西岐,木材纹理细腻还在其次,关键是它本身自带有一种微微的香气,用了可以延年益寿,不然,夫人您闻闻看——说实在的,这一万两银子还是因为这些家具本是容府买去的,可他们不知什么原因,宁愿让我们少退五千两银子,也非要送回来,因此我才敢做主一万两卖给您,不然,这套家具您至少要拿出一万五千两银子呢!”那掌柜又絮絮道。

    看周氏始终木着一张脸不说话,脸上便有些鄙夷,兴致缺缺的转身要走,嘴里还咕哝道:

    “也就容家那般富贵人家的小姐配得上这套家具,明明手里没钱,还偏要打肿脸充胖子……”

    周氏气的牙都要咬碎了,却没一点儿办法,只得灰溜溜的离开了家具行。垂头丧气的回了武府。

    看两人空手而归,武世仁很是奇怪,待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唬了一跳,又一想容家竟然送来那么贵重一套家具,却又拉走了,那哪是家具啊,那是白花花的一万两银子啊,真是肉疼的不得了,也因此,更加气愤容清莲竟敢宿住容府不归的行径。

    看武世仁一时咬牙一时为难的模样,那周氏忙道:“那家具咱们不要也罢,就只是妾身和玉儿一路也探问了,这上京中东西都贵的不得了,竟是薪桂米珠,咱们这点儿银子,怕是不济事……”

    “无妨。”看周氏没有再纠缠着那套家具的事务,武世仁终于松了口气,“咱们京中还有两三处铺子,要用多少银子,你说一声便可。”

    这两三年里,容氏的那几处铺子生意着实红火,供一家人在上京中吃穿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上京米贵也是实情,置办些家具和必需用品的话,手里的这些银子怕是不够使。

    两人计议停当,武世仁马上派了管家去那几间商号账上支取银两,哪知那管家去得快,回来的也快,却是带回了一个几乎把武世仁给气昏过去的消息——

    商号里掌柜说了,铺子是他们小姐的,想用银子的话除非他们小姐发话,否则,一个子儿也别想拿!

117谁怕谁(二)

    “还是没见着夫人?”武世仁脸阴的能拧出水来,用力一拍桌子,冷笑道,“好啊,仗着有娘家人撑腰,竟是学会拿乔了!既然想住,就索性让她一直住在娘家好了。”

    抄了那么多年的女戒,自己就不信,那容氏能撑得了几日。而且即便容家大小姐和那所谓世女要胡闹,自己可不信,自己那拜了相的姐夫会不管!

    接连十天,武府再没有一个人出现过。

    霁云却是乐得清静。一大早起来,便往后院给老夫人请安。到了一瞧,老夫人房间里还真热闹,容清莲,容清莲的一双儿女——十三岁的武香兰和四岁的武云昭,再加上容清菲的女儿赵熙媛、儿子赵明晨,当真是一屋子的欢声笑语,竟是容府从未有过的热闹。

    霁云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竟是有片刻的失神——上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可以拥有这么多。

    后面跟着的容福听听屋里的动静,再瞧瞧自家可人的小姐,眼里不觉充满了期盼:

    什么时候,小姐也成家,然后再给容府添些小不点儿该多好。

    外面守着的仆妇丫鬟早在远远看到霁云一行时就忙不迭的跑进去回禀,老夫人等了会儿还没见人进来,便有些发急,一叠连声道:

    “快着人去瞧瞧,怎么我宝贝云儿还没到呢?”

    霁云这才回神,忙脆声应道:

    “祖母,我来了。”

    那些仆妇却已经跑出来,众人拥着霁云快步进了房间。

    老夫人却是心急,竟是让人推着到了门口,看霁云进来,张开两手就抱在了怀里:

    “祖母的乖云儿,你可来了!瞧这小手,怎么这么冰啊!一大早起来,也不说穿个厚衣服,这可怎么行,过来,快让祖母帮着给焐焐!”

    嘴里说着,又不住口埋怨下面的人伺候主子不经心,“要是冻着了我的宝贝大孙子,仔细我不揭了你们的皮!”

    唬的那些跟在霁云身边的仆妇丫鬟哗啦啦跪了一地。

    “祖母别怪他们。”霁云笑嘻嘻的道。

    “不怪他们怪谁!”老夫人却是不依,“祖母身子不爽利,想照顾你也照顾不上,他们再不上心,宝贝云儿可就会受委屈!”

    “要怪就怪祖母吧。”霁云抬头,委委屈屈道。

    “怪我?”老夫人很是惊异,“云儿说说,怎么会怪上我呢?”

    “谁让祖母的怀抱这么温暖!”霁云嘟着嘴,索性更紧的猫在老夫人的怀里,“云儿不想个法子,这会儿子,老夫人才不会抱云儿呢。”

    “哎哟,祖母的傻云儿,祖母老了,就剩下一把骨头了,硌人着呢。”老夫人嘴里虽是这样说,神情却是开心的不得了,“哎哟,我的宝贝云儿哟,怎么就这么贴心这么招人疼呢!”

    看着这对儿旁若无人秀亲密的祖孙,旁边一直木呆呆的容清莲嘴角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其余四个孩子则是羡慕无比,从小到大,他们何尝和祖母有过这么亲近的机会?

    和祖母亲热完,霁云又让人捧了一个大大的盒子来,对眼巴巴的瞧着自己的赵熙媛四人道:

    “你们前儿不是说,很喜欢我房间里摆的那些小玩意吗?这是我让张才买的,你们瞧瞧看喜不喜欢?”

    却是前儿几人跑霁云房间里玩,一个个的都对霁云房间里的竹蜻蜓了、绿蝈蝈了、小木马了等小玩意儿喜欢的不得了——

    只是那些个小东西,全是爹爹平日里带回来送给自己的,霁云自然不舍得再转送旁人,便哄他们说,这几日会给他们买些新的来。

    吩咐了下去后,张才足足买了两大筐,霁云就捡了其中最漂亮最好玩的装了满满一大盒子送过来,几个人看到这些小玩意儿,再顾不得方才的矜持,欢呼一声就扑了过来,那模样,简直比过节还要兴奋,特别是四岁的武云昭,前几日也是和容清莲一般,总是木呆呆的,哪有一点儿孩童的模样?这会儿终于也像个小孩子一样会笑会闹了。

    容清莲看的眼热,悄悄抬起衣袖拭了下眼睛,多想这样一辈子待在府里,可是……

    终于还是僵僵的开口道:

    “母亲,云儿,我们也住了些日子了,我想着,也该家去了。”

    说道回家,容清莲便觉得嗓子又干又涩,身子也不自觉抖了一下。

    听了容清莲的话,霁云和老夫人还未说什么,武香兰和武云昭却先呆住了。

    “兰儿,快去收拾东西吧。昭儿,你也过来。”容清莲说着,又从袖子里拿出几件绣品,“这是我自个绣的,也不值什么,母亲和云儿好歹收下,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武香兰放下手里的东西,木木的站起,武云昭却仍是趴在盒子上,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一动不动。

    霁云忙去看时,小家伙正垂着头,无声的饮泣,清秀苍白的小脸皱皱的,明明看着那么小的一个娃儿,却懂事的让人心疼。忙伸手一把抱住,便拿了帕子帮武云昭抹泪边哄道:

    “有姐姐在呢,昭儿莫要难过,只管捡自己喜欢的玩就好。”

    然后转身瞧着容清莲很是为难道:

    “小姑姑,你现在要走吗?那可怎么办才好?昨儿个熙媛姐姐跟我说,大姑姑今儿就会赶过来,说是已经央了赵家老夫人,和你姐妹两人这么多年未见,要好好聚聚。待会儿大姑姑来了,小姑姑你却走了,可怎生是好?赵家老夫人怕是会以为大姑姑骗她……”

    容清莲性子懦弱,却最是个心善的,听霁云这样说,顿时六神无主——姐姐本是爱重自己,才和婆家告假,要是因此惹了婆婆生气,岂不是自己的罪孽?可不回去的话,这样常住娘家,也不合妇道啊!

    看容清莲左右为难,霁云笑着道:

    “小姑姑莫要担心,姑丈哪里若是有事,必会使人来说的。姑母一走就是这许多年,哪有住了几天就急着离开的道理?祖母这几日总说,小姑姑怎么恁地憔悴,要好生补一下才是,姑姑这便离开,岂不是负了祖母怜惜之心?姑丈也是明喇人,自会体谅小姑姑。”

    话说到这份上,容清莲无法,只得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听说可以不走了,武云昭终于破涕为笑,武香兰也大大的送了一口气——

    如果有可能,武香兰但愿永远不回那个家才好。

    武世仁绝没有想到一向柔顺听话的妻子竟是敢这么忤逆自己,甚至安顿好后,他亲自来容府中拜见自己的姐夫兼当朝相爷容文翰时,还架子端的足足的,一门心思的等着容清莲来见自己,然后再求着跟自己回家。

    哪知容霁云却是打发人来,说是容清莲身体有恙,需要将养一番,容文翰又被皇上急招入朝,武世仁干坐了半晌,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没办法,只得怏怏的一个人回府。

    这眼看已经将近二十日,容清莲竟是还没有回来。

    这几日,武世仁这个大理寺少卿已经走马上任,京中人情往来本就复杂,武世仁又是个好面子的,绝不肯让人小瞧了去,那钱竟是花得如淌流水一般,眼看着容清莲留下装体己的那个妆奁匣子已经空了,昨日却又收到一封喜帖,却是顶头上司大理寺卿寇云贵要为老母亲贺七十整寿。

    可自己手里的这点儿散碎银子,怕是连件像样的礼物都置办不起。幸好容清莲的柜子里有几匹上好的布料,听那容氏说,乃是得自上赐,里面加有千金难觅的天蚕丝,穿在身上最是舒服,是她最喜爱的嫁妆之一。那样的好东西,想那寇家应该也是没有见过的,自己昨儿个翻出来瞧了,正是喜庆的大红色,上面的花朵蝴蝶,端的是栩栩如生,拿来做寿礼,自己脸上有光,寇云贵面上也须好看。

    正思量着,门帘一挑,周氏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若论这几日里,府里过得最快活的人是哪个,那就定然是周氏无疑了。原来容氏顶着个正室的名头,周氏便是再得宠,在别人眼里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

    这几日却不然,因容清莲常住娘家,来往四邻竟是把周氏当成了武世仁的正室,对这个四品京官夫人当真恭敬的紧。便是府中所有事务,周氏也都名正言顺的打理起来,一切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再不似先前,明明是自己把个府邸打理的井井有条,别人却偏要说是容氏的功劳。

    现在多好,府里只有自己一个女主人,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用有憋屈之感。这样想着,竟是但愿那女人一辈子住在容家到老死才好。自己也就眼不见心不烦,高高兴兴的和老爷过一辈子了。

    “老爷,我今日,还要去采买些东西,这京城风行的东西和咱们在赣南那会儿可是大不一样,我今儿和玉儿去裁制了新衣,也要扯些好的布匹,帮你和两个孩子做几套了,咱们虽是从小地方来的,可也不能让人笑话不是?还有……”

    周氏絮絮叨叨的说着,来来回回也就一个意思,想要再拿些银两来。

    武世仁听得心烦,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

    “前儿不是才给你三百两银子——”

    却忽然顿住,眼睛发直的盯着周氏身上的新做的漂亮裙子。

    想起那掌柜的裁好这件衣服时,那可是不住口的称赞,再看看现在武世仁傻傻看着自己明显看呆了的模样,周氏脸上飞起一朵红云,身子一软,就倒在了武世仁的怀里:

    “老爷,你这么看着妾身,人家会难为情的……”

    话没说完,却被武世仁给打断:

    “你身上的衣服,从哪里来的?”

    “衣服?”周氏有些奇怪,下意识的看向自己身上,扑哧一笑,娇嗔的推了武世仁一下,“老爷又装糊涂,不是你准备好,要给我和女儿添新衣服的那些,老爷看,妾身穿着,可好——”

    “啪——”回答她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武世仁抬手,狠狠的把周氏推倒地上,骂道,“好你个败家娘们儿,那几匹布料也是你能动的吗?你竟敢拿去做什么衣服?那是我准备好要去给寇大人母亲七十大寿的礼物,你竟敢拿去裁了……”

    明儿个就是寇大人母亲的寿辰了,自己再去哪里找份儿像样的寿礼来?越想越气,竟是又踹了周氏一脚,这才愤然离开——

    照这样下去,日子可还怎么过下去?明天就去找姐夫,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告诉那容霁云,把容氏还回来!

118容相的骄傲

    第二天,武世仁一大早就离了家,想着等下了早朝,便去容文翰面前告状,怎么着也得让姐夫处置下他家那个无法无天的女儿,再让容霁云乖乖的把容氏给送回来。

    好不容易挨到下朝,武世仁顾不得和其他同仁寒暄,便提起官袍,一路小跑的往容文翰身边而去。

    哪知眼瞅着到了跟前,内监却又出来传旨,说是皇帝让容文翰几个留下议事。

    容文翰冲武世仁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候片刻,便跟着内监往文华殿而去。

    到了才发现,太子楚晗、王爷楚昭,安云烈、谢明扬,还有当朝太师凌奂及各部尚书都已在殿里候着了。

    看到容文翰进来,龙椅上的楚琮微微一笑,命内监再掇个绣墩过来,然后才道:

    “眼看大比在即,到底如何,众卿还要拿个章程出来。”

    嘴里虽是如此说,眼底却滑过一丝冷意。

    不怪楚琮恼火,本来因为战争的缘故,上一次大比就有些草草,天下读书人多所怨怼,原想着此次开科取士,定要为国家多选良臣,不使天下读书人寒了心。

    哪知,但只是主考官由哪位充任一事,竟是连着吵了三天都没有结果,而争吵的双方,明显分属两派,一派是太子的拥泵,另一派则是昭王的中坚。

    两方各不相让,甚至朝堂上差点儿捋起袖子动起手来,那般剑拔弩张的模样,倒不是同殿称臣,倒是杀父的仇人!

    两方的心思,楚琮却最是明白不过,不都是想从新取中的士子中,培养自己的人马吗!

    可问题是,他们难道忘了,自己还活着!

    眼睛在众大臣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早朝上始终默然不语的容文翰身上:

    “文翰,依你说,这主考官一职,应有何人担当?”

    容文翰忙欠身作答:“皇上,本次大比主考官一事,臣也思量了许久。此职责任重大,于公,肩负着为国遴选栋梁的重任,于私,从今日起,便桃李遍天下……”

    能担任大比主考官,随之大涨的不仅仅是个人声望,更可以成为此次天下所有举子的座师,谁又能知道,此次考中的进士,会不会出几个当世名臣?

    听容文翰这般说,谢明扬等人脸色顿时缓和了些——既然把利害关系在皇上面前剖析的这般清楚,要是再推举自己的人,那可不就是自打嘴巴?

    楚昭脸色倒是平静,官任工部尚书的刘文亮脸色则是有些不愉——前些日子,刘文亮嫡亲的侄女儿刘静萱正式嫁入楚王府成了楚昭的正室王妃,刘文亮自然毫不犹豫的加入了楚昭的阵营中,而且很快成为最中坚的力量。

    这会儿听了容文翰的话,心里早厌烦的不得了——自己早听说,其实容文翰自己,相中了昭王爷做女婿,可结果,昭王爷却是娶了自己的侄女儿,现在看容文翰的模样,怕是,有些别的想法……

    “那文翰的意思,选哪一个好呢?”楚琮语气平静的说了五六个名字,全是方才朝堂上争论不休的,“这几个人,朕也算熟悉,倒都算得上品格端方、满腹才华,朕竟是左右为难,不知用哪一个才好。今日早朝,朕瞧你始终未发一言,不知现在,可有了决断?”

    楚琮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岑寂,惟有礼部尚书、也是容文翰的亲舅舅赵如海忽然撩了一眼容文翰,却又很快低下头来,心里不住叹息,皇上果然多疑,都这般时候了,却是并没有完全对翰儿消除戒心。

    容文翰却是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皇上既然问了,微臣这里倒确实有一个人选。”

    “奥?”楚琮很感兴趣的模样,“文翰说来听听。”

    容文翰起身,淡然一指自己:

    “皇上瞧着,微臣怎么样?”

    “你?”楚琮愣了一下。

    凌奂的脸一下阴沉了下来——这容文翰当真可恶,竟是为了维护楚昭,要赤膊上阵吗?

    刘文亮神情则是一松。

    谢明扬也是一笑,不阴不阳道:

    “容相文名早已遍天下,说是读书人心中的定海神针也是一点儿都不为过,这再主持大比,啧啧,那些文人心里,咱们容相更是神一般的存在了。”

    赵如海也忙起身:

    “臣以为不妥,哪有堂堂一国之相屈慎考官的道理?还请皇上三思。”

    外甥这会儿怎么犯糊涂了,皇上这么明显的试探都没看出来,竟是还要上赶着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刘文亮却已笑道:

    “老大人多虑了,既是为皇上分忧,又何分官职大小?”

    楚昭虽是未开口,瞧向容文翰的神情却明显有些焦灼。

    容文翰忙止住众人的争吵:“大家稍安勿躁,在下还有话未说完。”

    楚琮挥挥手,和颜悦色的瞧着容文翰,语气越发亲切:

    “还有什么话,文翰你但说无妨。”

    “是。”容文翰点头,“若想此次大比完美无缺,臣还必须再向皇上借一个人。”

    “谁?你只管说来听听。”楚琮明显很感兴趣。

    容文翰起身磕了个头:

    “臣惶恐。臣想要向皇上借的那个人就是皇上。”

    借皇上?其余众人顿时一呆。

    容文翰却已开始侃侃而谈:

    “皇上,开科取士,本就是选拔我大楚的栋梁之才,臣以为还需皇上亲自把关。不妨大比之后,再设殿试,考中的举子一律到皇上的金殿之上,由皇上再行考核,定出状元、榜眼、探花,于一众举子而言,能成为天子门生也是无上的荣耀。皇上若愿挂帅,微臣自然心甘情愿当马前卒。”

    “天子门生?”楚琮何许人也,明白了容文翰的意思后顿时大喜——若照容文翰所说,从此天下学子尽入自己彀中,又何惧他们结成朋党各自为政?

    竟是离了龙椅,快步上前,双手扶起容文翰:

    “好好好,天佑我大楚,才降下文翰这般股肱之臣!”

    楚昭长出了一口气,楚晗却是扫了垂头丧气的谢明扬几人,又是恼火又是嫉妒——全是饭桶!自己手下怎么就没有容文翰这般出色的人才!人家一个,就顶自己一堆人了!

    刘文亮则是神情复杂,自己当真小瞧了容文翰,原以为他所建功勋,不过是运气使然,现在看来,却是一个胸中大有丘壑的人物,似这般举重若轻,轻而易举就处理好这么棘手的一件事,既达到了目的,又让皇上龙颜大悦,这般人物,现在肯维护昭王爷还好,可是将来,若昭王爷登了大宝,则必然是自己的一大劲敌!

    众人或真心或假意,纷纷称赞。事情圆满解决了,皇上也觉着饿了,忙一叠声的吩咐内监传膳,容文翰想着武世仁这会儿怕还在外面候着,忙告了声罪,说是去去就来,哪知皇上心情大好之下,却命内监,把武世仁也一道宣来。

    武世仁本是等的心焦,听内监说皇上宣他去内廷,赏他和其他重臣一道用膳,顿时受宠若惊,亦步亦趋的跟着内监进了文华殿。

    早有宫娥也照旧端了一个食案上来。

    “咦,对了,”楚琮忽然笑道,“前儿朕听说一件趣事,说是众爱卿这几日明争暗斗,要比比谁家儿女更孝顺,但不知结果如何啊?”

    楚琮一语既罢,除容文翰脸上是遮也遮不住的幸福笑意外,其他人却是一水的沮丧无比。

    “怎么,竟是容卿胜了?”楚琮大奇。若说一开始,容家丫头占了先机,可若是大家全都用心的话,都是大家,怎么着也是旗鼓相当啊,怎么其他人这脸色……

    “皇上,我们早就甘拜下风了!”高岳苦笑,神情却是由衷的佩服,“我早说过,我家儿子再多,也抵不上容公一个女儿。”

    这个认知,是早在边关作战时,知道捣弄出萱草商号的竟是霁云时,高岳就已经有了,现在这是彻底心悦诚服了——

    听说要比孝道,自家那些小子们倒是也尽了心,什么山珍海味的都搜罗了不少,可自己却是越吃越没滋味儿,昨儿个甚至有些头晕,让御医瞧了才知道,却是好的东西吃的多了,竟是积食了。

    其他大臣也是有这样那样的不舒服,反倒是容公,却依然是精神的很。

    还是那些御医最终道破谜底——容公的饭菜,可不是随便做做就行的,每一道菜,都是容家小姐结合容相的身体状况,跑到御医哪里商讨了很长时间定下来的,还有做菜的原料,也都是容小姐亲自去采买,绝不假手任何人!

    此事传开来,所有人自然完败!

    “文翰果然得了一佳女呀!”楚琮也连连感慨,看了下面的楚昭楚晗一眼,自己也是儿女双全,可是和文翰比起来,确是……

    其他人凑趣,也纷纷夸奖容府小姐孝顺、贤惠、知书达理……直说的天上有地上无。

    容文翰平时最是谦虚,这会儿却是毫不避讳的照单全收,一径笑的合不拢嘴:

    “托皇上和诸位的福,文翰此生有这样一个乖巧、孝顺又懂事聪明能干的女儿,真是死而无憾了!“

    武世仁却是听得吐血——乖巧的话,那把自己收拾成这般悲惨地步的又是哪个?还孝顺懂事,自己这个长辈都快被折磨疯了有没有?

    倒是能干这一点还勉强搭上点儿边,君不见,容霁云整个的就钻钱眼里了吗?那么好一套家具,明明已经送家里了,竟然说拉走就拉走!还有,那几间铺子,竟是死死的攥在手里,一个子儿都不肯往外蹦!

    待用完饭来至外面,容文翰才看向一直默不作声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武世仁,歉然道:

    “劳烦世仁等了这许久,到底有什么事,你且说来。”

    “没事。”武世仁忙摇头,“只是久不见姐夫,想和姐夫说说话罢了。”

    心里却早已是泪流成河——姐夫,求求你,救救我吧,你们家那个小魔星快把我给逼疯了!

    算了,容文翰这条路明显是走不通了,还是回去让周氏去容府负荆请罪吧!

119负荆请罪

    看武世仁垂头丧气的离开,容文翰眼睛闪了闪,也一撩轿帘,上了轿子。

    到得家中,正好碰见霁云逗几个弟妹玩儿,看他们笑闹成一片,容文翰也是心怀大畅。

    几个孩子也看到了容文翰,忙都停下来,特别是武云昭,吓得小小的身体不停发抖——往常在家时,若是自己这般胡闹,轻则要挨爹爹一顿训斥,重则还会被家法处置……

    “没事儿,你们继续玩吧。”容文翰笑道,又冲霁云招了招手。

    几个孩子也都是聪慧的,忙上前见过舅父,却是小心的散了去。

    方才跑了一阵,霁云头上便有些汗珠,容文翰取出手帕,仔细的帮霁云一点点拭去,才道:

    “今儿你小姑父寻我,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是不是你小姑姑那里……”

    看妹子那般沧桑,容文翰心里也很是不舒服,深悔当初看错了人,只是木已成舟,又能怎么样?所以虽然明知女儿是故意给武世仁难看,却仍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了。

    可好歹清莲也是武家的人了,这样长久留在府里也不是办法。

    “爹爹放心,女儿省得。”霁云却是不在意,一则自己现在担着个世女的名头,对小姑姑而言,爹爹和自己,就是她仅有的依仗,二则,因那个周氏,连带着从未谋面的那位姑丈,霁云都止不住的厌恶——若没有小姑丈的纵容,那周氏焉敢如此放肆?

    “爹爹躺好,女儿给您捏捏肩。”

    “好。”听女儿如此说,容文翰即便丢开手不管了——自来对女儿,容文翰便有这样一个认知——云儿做事,一定都是有分寸的,若哪件事有些过了,那也不是女儿的错,定然是对方太过分了!

    所以,武世仁幸好没有在容文翰面前开口,若是真说了霁云的坏话,怕是不但要吃个大大的没趣,还会被自己大舅哥彻底厌弃。

    太阳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又有女儿一旁俏语解颐,容文翰只觉身心通泰无比,竟是倚在躺椅上闭着眼睡了过去。

    霁云忙招手让丫鬟送来裘衣,密密实实的替容文翰盖了,自己却仍不轻不重的帮父亲捶着肩……

    远远的花架下,王芸娘正好经过,看到凉亭里那对儿父女温馨的画面,不由一愣,旋即转身快步离开,却差点儿撞上迎面而来的容清莲,忙回身福了下:

    “芸娘见过表姐。”

    便即匆匆离开。

    容清莲不由一怔,许是错觉,怎么王家表妹的眼睛竟是红红的?

    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摇摇头,待看到那父女俩亲昵的模样,却也不禁感慨,自家相公也是读书人,却何曾对两个孩儿这般和颜悦色过——

    倒是对周氏所出的三个孩子,却是倍加慈爱。

    这样一想,心口处不觉一痛。

    武府。

    武世仁下了轿,却不见周氏的影子。倒是女儿武香玉红正站在院里张望。看武世仁进来,武香玉一下红了眼圈:

    “爹爹——”

    武香玉长得像极了年轻时漂亮的周氏,武世仁一向很是喜欢,这会儿虽是心情不好,还是站了脚问道:

    “怎么了,玉儿?有什么委屈,说给爹爹听。”

    “爹——”武香玉却是哭的更加伤心,“女儿倒没什么委屈,却是娘亲,太苦了——”

    “你娘?”武世仁愣了下。

    说话间,一辆马车停在院外,周氏荆钗布裙,手里还掂着包东西,红着眼睛进了院子,看到武世仁,忙抬手拭了下眼睛,强颜笑道:

    “老爷回来了?刚好妾身给爷买了棵人参补补身子,这就去厨房给老爷炖了来。”

    说着再不看武世仁,低了头,只管往厨房而去。

    “人参?”武世仁愣了下。

    “是刚刚娘亲当了首饰换来的,娘说您这段时间瘦了……”武香玉强忍着悲伤道。

    武世仁愣了一下,心头顿时一热,上前一把拉住周氏:

    “惠儿,你这是何苦——”

    周氏一下伏在武世仁怀里痛哭起来:

    “老爷,是妾身不中用,不能帮上老爷什么忙……惠儿所能求得,也就是老爷身体康泰……”

    武世仁愈发心疼,忙不住劝哄。

    旁边的武香玉早识时务的退下,漂亮的脸蛋上满是得意之情——娘亲说得对,爹爹果然最吃这一套。

    埋在武世仁怀里的周氏,嘴角也闪过一丝笑意,昨日里知道那布料竟是武世仁要送给上峰的,周氏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自家老爷的个性,把仕途看的最重,不然,也不会隐忍了容氏这么久!

    因此今日才使了这个苦肉计,看武世仁心疼的样子,知道危机已经解除了,故意边拭泪边道: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定然能把老爷伺候的妥妥帖帖,哪像妾身,这般愚笨,每每只会惹老爷生气……”

    说着,故意捂着被武世仁踹了一脚的胸口,现出痛苦的神情。

    心里却是恨恨,若不是容氏把着那银子不放,自己也不会吃这么大一个亏,今日里自己委屈多狠,来日里老爷定然会让那容氏加倍还来。

    武世仁果然大是心疼,扶了周氏在床上躺了,温言道:

    “让你受委屈了。”

    周氏心里一喜,按往日情形,老爷接下来就会好好的宽慰自己一番,再送些好东西给自己,最后还会以惩治容氏来让自己舒服些……

    正自胡思乱想,却听武世仁接着道:

    “……明日你一大早,就去容府给容氏磕头请罪。”

    “啊?”周氏一愣,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幻听了。

    武世仁却仿佛没看到周氏被雷劈了的模样:“为夫也知道,你最是贤惠,现在府里这般情形你也看了,你还是要去一趟容府,无论如何,也要求得容氏回来。”

    看周氏不说话,武世仁以为周氏已是默许,爱怜的拍了拍周氏:

    “为夫知道你受了委屈,将来,一定会好好的补偿你。”

    “你再躺会儿,我会让管家明日一大早就陪你去容府。”

    直到武世仁离开,周氏才回过神来,终于呜咽出声,直至放声痛哭起来——自己受了这么多委屈,不应该容氏受罚吗,怎么到头来,却要自己去她府上磕头赔罪?!

    第二日一早起来,周氏哭的眼睛都肿了,一千个不乐意下,待武世仁离开,故意穿着些破衣烂衫就上了轿,待来至容府,想着怎么也要让容清莲也堵堵心才是,哪知刚一进门,赶巧就碰见了容清菲,看到周氏哭丧着脸双眼红肿的样子,顿时大怒:

    “哪里来的丧门星,这么一副遭了瘟的歹样子,当真是晦气,还不快给我轰了出去。”

    容府家丁倒没动手,可个个喝骂,一番横眉怒目,直吓得周氏大气都不敢出,慌慌张张就回了家。

    本想编个瞎话,那跟着去的管家早把当时情形一一说给武世仁听。

    武世仁既怪自己那大姨子太过蛮横,又嫌周氏不会办事,当即责骂道:“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出身!他那般公侯之家,便是下人也俱是穿金戴银,你这般模样,又成何体统?没得只会丢人现眼罢了!”

    一番责骂,周氏又羞又气,第二日只得好生打扮,忍气吞声又到了容府,一路上胆战心惊,唯恐再遇见容清菲,好在这次终于得以见到了霁云,周氏心里一松,以为小孩子家,面皮儿薄,自己低声下气去求,量她也不好就驳了回去。

    又一想武世仁所说,待请回容氏,自己心仪的那套家具也罢,各种漂亮的精美首饰也罢,容家必然都会慷慨送来,到时,自己尽可以拿来使用……

    哪知还未开口,霁云脸就沉了下来,服侍的下人顿时敛声屏气,大气都不敢出,周氏一吓,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丝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霁云却不看她,只冷声道:

    “管家——”

    容福忙上前跪倒:

    “主子。”

    “我只问你,前年春上,我让你给小姑姑送去的那件镂空飞凤金步摇,你可是确实交到了小姑姑手上,而不是送错了人?”

    容福忙磕头,恭恭敬敬道:

    “启禀小姐得知,小的当时是亲手交到了二姑奶奶的手上,并未交给旁人。”

    “是吗?”霁云神情愈发冰冷,“怪不得……去,告诉武府管家,让他回去替我问一下姑丈他老人家,缘何我送于小姑姑的首饰却带在他人头上,如此不问自取,又和贼人有何区别?”

    周氏顿时脸色煞白,这才想起,自己因了昨天的事,今日里刻意打扮了一番,却忘了这件金步摇本是容氏的……

    失魂落魄的回了家,气的武世仁直骂周氏昏了头,怎么竟敢带着容氏的首饰去容府!

    又怒冲冲的甩了一张清单给周氏:

    “这是容府一并派人送回来的,你和玉儿,现在马上把清单上的饰品给容氏还回去!”

    看周氏和武香玉都是伤心欲绝的模样,跺了下脚,终于还是道:

    “便是你们如何不舍,好歹也要把容氏先请回来再说,只要容氏回来了,那么多首饰,她自是带不了,你们喜欢的话,再拿去便是!”

    周氏无法,只得和武香玉把这些年搜刮的容清莲的首饰全都还了回去,母女俩心疼之下,对着那些首饰竟是哭了一夜。

    一直到天亮,因武世仁怕周氏去了再不济事——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奢华的日子,再这般捉襟见肘,武世仁早受不了了!

    因此无论如何,也要把容清莲给请回来,而且听管家传达的容家那小魔女的意思,对自己好像有些不满,自己这次去,也算给容清莲做足了面子,姐夫那里也好交代些。

    这样想着,便和周氏一道往容府而去。

    周氏这次倒是学的乖了,甚至临出发前,特意去打听了别家妾侍的穿着打扮,到了容府,更是小心翼翼的直接跪在大厅外,一副再老实不过的样子。

    便是最为挑剔的容清菲看了也相信,看来这个女人,果然是被收拾的怕了。

    霁云这才松了口,亲自陪着容清莲母子三人到前厅去见武世仁。

    听说霁云到了,武世仁虽是长辈,却是没敢大喇喇的等着霁云拜见,反而起身迎了出去。

    本是和霁云并肩而行的容清莲看到武世仁,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便是霁云,在看清武世仁的长相时,脸色也变得难看之极。

120狭路相逢

    那周氏早跪的双腿发麻,看到容清莲到了,顿时一喜,便想起身,霁云凉凉的一眼扫了过来,周氏一哆嗦,忙又乖乖的跪伏在地上,带着哭腔小心翼翼道:

    “妹妹见过姐姐。”

    容清莲愣了一下,眼睛顿时有些干涩,往日在府中,周氏何尝对自己这般恭敬过?反倒是自己,每日里远远的看见她,便要避开,不然,等老爷回来,轻则落一顿斥责,重则就要被关到那几乎能让人发疯的小黑屋里。

    “姐姐,”周氏又磕了个头,哀哀道,“从前都是妹妹糊涂,惹得姐姐不开心,姐姐要打要罚,俱都使得,只是府里终究离不了姐姐,一应家事,还要姐姐照料,求姐姐不要和妹妹一般见识,今儿老爷也一起到了,姐姐看在老爷和几个孩儿的面上,随妹子家去吧。”

    容清莲愣了一下,本有些不明白周氏为何如此说,却在注意到周氏面对着霁云恐惧无比的神情后了然,怪不得这几日这般安静,原来竟是侄女儿为自己出了头吗?

    怔忡片刻,眼睛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霁云却是扯了一下容清莲的衣角,冲着武世仁沉声道:

    “姑丈稍候,云儿还有些话要同姑母说。”

    容清莲有些惧怕的瞧了武世仁一眼,却见以往自己面前暴君一般的武世仁这会儿却是温和的紧,竟是连连点头,一叠连声道:

    “无妨,姑丈知道你和姑母姑侄情深,你们自去话别,自去话别。”

    霁云也不和他啰嗦,径直转身朝旁边的书房而去,容清莲忙跟了上去。

    到了书房,霁云临窗而立,却是久久不说话。

    “云儿,”良久,还是容清莲先开口,“姑母知道,你是为姑母好,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容清莲慢慢转过身,神情却是有些悲凉:

    “也好,姑母,云儿想问你一句话,若是云儿让你同他,”

    顿了顿,终于续道,“和离,姑母以为如何?”

    “啊?”容清莲愣了一下,几乎是冲口而出,“那怎么行。”

    语毕又觉得自己语气似是有些太冲了,忙拉了霁云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缓声道:

    “云儿,姑母知道,你是,心疼姑母,可是,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妹妹和弟弟的爹呀,便是为了他们兄妹二人,我也只能这样,忍着……总之,怨不得别人,是姑母命苦罢了……”

    说着,眼中已是垂下泪来。

    “我知道了,姑母。”霁云以手支着额头,很是疲惫的样子,“我有些累,就不送你们了。对了,姑母的嫁妆,云儿已经帮你清理过,那周氏母女已经全部还了回来,姑母拿好,以后若受了什么委屈,记得你背后还有容府——让管家送你们吧,云儿歇息片刻……”

    虽然很是失礼,可自己,绝不愿意再看见武世仁第二面。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听着“武”这个姓有些耳熟,却原来,竟然是他!

    那日公堂之上,除了自己的衣服,要以苟且之罪对自己处以杖刑的,不正是这个人吗?

    怪不得,当初爹爹会那般伤心欲绝,不但是因为独生爱女受此侮辱,更因为那和外人勾结要置自己于绝境的还是他的亲人吧?

    甚至最后,负责审讯爹爹贪渎之事的仍是此人,公堂之上,这武世仁装的一副大义凛然,其实却是为了借打杀爹爹求得自己上位!

    那之后呢?

    对,好像就是容家家破人亡自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了半年后,爹爹带着自己到了一处乱坟岗,哪里有刚起的一处新坟,听过往的行人讲,哪里埋得是一位自缢身亡的官家夫人,好像是因为娘家犯事,不忍心拖累婆家,才会投缳自尽……

    爹爹却搂着自己,在坟前静静坐了一天,最后起身时,一直喃喃着,阿莲,为什么要这么傻呢,阿兄,并没有怪你……

    现在终于明白,其实,那处孤坟里掩埋的,就是小姑姑吧?小姑姑的死,自然也不是因为怕拖累婆家,而是因为知道了夫君其实也是残害容家的帮凶,愧疚之下,才会投缳自尽?!或者,是武世仁以为姑母终于毫无利用的价值了,便逼得她走上这条绝路;更或许,是两者兼而有之……

    武世仁使了个眼色,周氏忙上前恭恭敬敬的伺候容清莲上了轿子,自己则乖觉的上了最后面那辆小小的马车。

    将要走出院落时,无意间回头望去,正好对上敞开的书房里,静静站着的霁云暗沉沉的一双眼睛,武世仁心里不由一哆嗦。

    一直到离了容府很远,武世仁还有些浑身发凉,心里暗道,怪不得周氏会在容霁云手里吃那么大亏,那样一双让人胆寒的眼睛,哪像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只是也就奇了怪了,明明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容霁云,怎么这丫头的样子,却像是对自己讨厌的紧!又瞥了眼旁边的轿子,难道是容氏说了自己什么坏话?

    这样想着,对容清莲不觉愈发厌烦。

    霁云缓缓关上窗户,一回身,不由一愣,却是阿逊,不知什么时候,正站在自己后面。

    “云儿——”阿逊脸上本是充满了暖暖的笑,却在对上霁云的眼睛后,一下愣住——这双平日里总是澄澈无比的眼睛,今日里却是完全变了模样,恐惧,仇恨,憎恶,痛苦,甚至还有自我厌弃……

    “别怕,有我呢,有什么事,都交给我,云儿,不怕……”阿逊伸手就把霁云搂在了怀里,一遍遍的在霁云耳边呢喃着。

    阿逊特有的低沉声音,阿逊特有的温暖气息,阿逊从来都是敞开着的温暖怀抱……

    霁云僵硬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吸了吸鼻子,更深的把自己埋入阿逊的怀里——

    “阿逊,我想杀人——”

    “好。要杀谁?”

    “阿逊,要是我从前曾经很不堪,你会,怎么做……”

    “告诉我,他们的名字,把他们做的,千百倍还回去……”

    “那我呢?”

    “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好。”

    霁云伸手圈住阿逊的腰,头伏在阿逊的胸膛上,静静的谛听隔了一层布料后那坚定而有力的心跳,喃喃道:

    “阿逊,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阿逊,我会在你身边,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去那里,你也要,一直一直的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不要欺骗我,不要辜负我,更不要,丢下我一个……

    再不要承受,上一世被无情丢弃的那种痛。

    阿逊低头,轻轻的亲吻着霁云的发丝,然后是额头,鼻子,最后是那张殷红的小嘴……

    霁云踮起脚,温柔的回吻了过去……

    两个依偎的身影,成了夕阳下最美丽的一道剪影。

    “今日里,都有谁在云儿面前出现过?”一直静静坐在马车里的阿逊忽然开口道。

    云儿今天的情绪太反常,明显是被吓着的样子,还有说杀人时,那彻骨的恨意——

    一想到那人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形下,如何重重的伤害过霁云,阿逊神情就变得阴沉无比,杀人是最简单的,可胆敢伤了云儿,可不是简简单单挨一刀就行了的。

    阿逊话音刚落,一个鬼魅般的黑影就出现在马车里:

    “启禀少主,今日出现在小姐面前的总共有三十二人,除容府仆人三十人外,还有两人,一个是容清莲的夫君武世仁,和武世仁家里的小妾周氏。”

    “他们说过什么?”

    “小姐说,想让容清莲和武世仁,和离。后面的事,就是少主您看到的了。”

    “和离?”阿逊愣了一下,待睁开眼睛时,那黑衣人已经静静的退了出去。

    又觉得不对,云儿的样子,明显是大受打击,若只是容清莲武世仁的家事,又实在说不过去。

    只是,既然云儿想让他们和离,那自然就要和离。

    阿逊调整了下姿势,轻轻做了个搂抱的动作,又恬然闭上眼睛。

    刚进府门,迎面又有一辆豪华马车快速驶出,车上的布幔本是微微拉起,却在看到阿逊的车驾后,刷的放了下来,两辆马车交错而过,车上人却是没有交谈一句。

    阿逊倒是一点儿也没在意,另一辆车上的安弥逊却是恼怒无比——按辈分,这小兔崽子明明还要叫自己一声叔父,可每一次见面,却都是高傲的很,竟是比自己还会摆谱!

    等自己此次大比考了状元,再想法迎娶了谢府小姐,到时候就不信安云烈那老匹夫还会死命坚持着把安府交给安弥逊那个小畜生。

    一旦自己做了安府家主,安弥逊,我一定要你跪下来求我!

    阿逊下了马车,安志已经笑嘻嘻的跑过来,利索的施了个礼道:

    “少主,您回来了?有人给您送了封请柬来。”

    阿逊漫不经心的接过来,上面却是一行秀丽的蝇头小字:

    “明日午时,醉仙楼地字号,有要事相商,不见不散。”

    却是没有落款。

121醉仙楼之约

    “武家派人说,他们寻了合适的人手,想要自己经营铺子,小姐瞧着……”

    张才小心翼翼道。虽是小姐没说,可张才却也隐隐感觉到,小姐似是对武家人很是不喜。而且今天一大早,武家派人接管商铺时那副得意嘴脸,真是看了就让人想吐。

    “是吗?”霁云正在修剪菊花的手顿了一下,神情倒没有太大起伏,曼声道,“给他。把咱们的人全部撤回来。”

    “是。”张才忙要退下,霁云又叮嘱道,“记得,以后那三间商铺同咱们商号再无任何关系。”

    自己正想着怎么把手里的商铺还回去呢,倒好,瞌睡了送个枕头来。

    张才又忙应了,心里却是长出了一口气——武家那般不知好歹,这样对他们还是轻的呢。明明小姐尽心尽力帮他们赚了那么多钱财,他们倒好,竟是一副容府占了他们莫大便宜的样子!

    他们是不知道这几间商铺之前有多惨淡!现在这么兴旺,还不是全靠了小姐?一点儿不知道感恩不说,竟然还来个过河拆桥!

    以为上京这样的地方,也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想立足就能立足的吗?

    听小姐的意思,是要给他们个教训了?

    那敢情好,没有小姐帮他们筹划,看他们还能在上京逍遥多久。

    周荣腆着肚子、背着双手,得意的在商铺里踱着方步,上京果然满眼繁华,绝不是自己那个穷困的老家所能比的。

    要说姐姐还真好福气,能嫁了武世仁,这虽是小妾,却瞧着比正儿八经的管家太太也不差什么了。

    不错,这周荣正是周氏的娘家兄弟,原本是在家做个小本生意,这几年仗着武世仁的势,也积累了些薄财,听说武世仁升了京官,便举家来投。

    那周氏一边哭哭啼啼去找了容清莲,说是求夫人给兄弟口饭吃,一边和武世仁计较——

    前些时日,这铺子握在容家手里,自家人可没少受拿捏,这样的旺铺,谁经营着不能赚钱?更何况自家兄弟也是商场上的老手,生意上也只会比容家那黄毛丫头厉害才是。

    武世仁前段时间也被拿捏怕了,两人当即一拍即合。容清莲又本来就是个耳根子软的,晚间,武世仁又是难得的和颜悦色,说是怕侄女儿太过劳累,不若派周荣去帮着分忧……

    因此这一大早的,周荣就跑来接手店铺了。

    原本想着容家的人会百般推诿,哪里料到人家很干脆,拍拍屁股就走了,甚至神情里还有些喜悦。

    周荣就有些愣怔,却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这几天在上京,倒是见到了一个老熟人,却是小时候的玩伴周发,当年他家穷,就把孩子给卖了,周荣再没想到,周发现在竟混到了堂堂谢府当差,听他口气,已经是大管事了!

    谢家,那可是和容家肩头一样高啊!

    听说周荣要接管姐夫家的生意,周发当即就打了包票,说是有他照应着,保管叫姐夫家这几间铺子日进斗金。

    有谢府照应着,又怕容府什么!

    武香兰还是从两个庶出的弟弟嘴里,才知道本是交由表姐掌管的铺子却是被周氏的兄弟接管。

    顿时又惊又怒,忙忙的跑去母亲房里,刚要开口,却发现周氏和武香玉也在,忙又顿住。

    武香玉却已经迎了上来,笑道:

    “姐姐,妹妹昨儿新得了个花样,正说要给姐姐送去呢,可巧,就见着姐姐了。”

    说着,就要拉了武香兰去自己房间。

    “是啊。”周氏也难得的温柔,“那花样挺好看的,是你妹子好容易才得着的。”

    见识过容府的富贵和权势,又被武世仁耳提面命,周氏也想明白了,想要女儿找个好婆家,还得指望容清莲身后的容府。

    以后,大可以把这母子三人泥菩萨一样给供上。

    反正只要赚钱的营生都掌握在自己手上,说两句好话又不会掉块儿肉。

    只是容清莲好糊弄,香兰那个死丫头,瞧着却是个有主见的!

    因有武香玉缠着,一直到午时,香兰才有机会单独和母亲相处。

    “娘,您的那些铺子,原本不是云姐姐帮着管的吗?怎么这会儿子,又交给了那周荣?”

    容清莲早看出女儿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没想到却是要说这些,愣了下道:“倒也不是要交给周荣,这不是你爹说,你云姐姐要打理偌大的容府,她那么点儿的人,怕是会累着。”

    “既是怕累着,何不让表姐荐几个人来,偏要交由周荣接管?娘亲这样做,云姐姐会怎么想?”香兰真是恨铁不成钢,虽然那是自己亲爹,可这么多年了,爹的心思,娘竟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吗?

    “应该,不会吧?你云姐姐,她不是那般小心眼的……”容清莲讷讷道。

    武香兰气极:“娘你怎么——”

    娘怎么这么糊涂,自己什么时候质疑表姐的为人了?

    算了,还是得空了自个去容府上一趟,让表姐帮着想想法子吧。

    哪知到了容府,却是连霁云的面都没见着,下人说是小姐有事外出了。

    武香兰不得已,只得怏怏的回了府。

    “香兰来过了?”听了容福的回禀,车里的霁云张开眼睛。这丫头倒是个机灵的,只是可惜——

    自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姑姑和武世仁和离,若说这之前,还想着,容清莲性子再软,凭容府的权势和自己的手腕,好歹也能护着她这一世的安康,却再没料到,她的夫君,却是那么一个无耻卑鄙的小人!

    会保护容清莲,不过是因为她是爹爹的妹妹,并不代表,可以为了她,就打破自己既定的规则——绝不允许有任何一个可能会危及到爹爹和容府的因素存在是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出现而改变的。

    而武世仁,就是这样一个危险的因素。

    所以,想要再得到自己的庇护,姑母就必须和武世仁和离。

    能让自己不计得失全力护着的也就是爹爹和阿逊他们几个罢了。

    至于姑母,没了容家这个依仗,想来不久就能清醒过来,到底谁才是能让她依靠的……

    “以后,再有武府什么事,无须再禀告我,你们自己看着打发就好。”放下布幔,霁云又吩咐道。

    容福忙应下,心里已是有了计较,虽不知道什么原因,但看小姐的模样,应是已经厌了武家,回去便要告诉手下那些管事,以后二姑奶奶的事,就不要聒噪小姐了……

    “迂!”车夫忽然一声厉喝,车子猛地停住。

    正闭目小憩的霁云吃了一吓,又听外面有些搅闹,忙坐直身体:

    “什么事?”

    “禀小姐,”却是容五的声音,“方才有人扔了一包物事过来,属下已经检查过了,却是,一封信。”

    “信?”霁云愣了一下,思索片刻,“拿过来。”

    容五把信笺递了过来,霁云展开,却是“午时,安弥逊,醉仙楼,地字号房间”几个字。

    “去醉仙楼。”霁云沉吟片刻道。

    正是正午时分。

    醉仙楼早已是客似云来高朋满座。

    刘全正在前面招呼客人,一抬头,正好看见从马上下来的阿逊,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少主——”

    “地字号的客人到了吗?”阿逊点了下头,径直道。

    “地字号?”刘全愣了下,忙点头,“已经到了。”

    虽然带着软帽,却明显看出来,是位小姐。

    “好。”阿逊抬脚便往楼上而去:“你去忙吧,需要伺候了,我会让人唤你。”

    刘全忙应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少主自来和容府交好,也同容府世女不止一次来这里用饭,现在才明白,原来方才那头戴软帽捂得严严实实的女子乃是容府小姐。

    哪知一转头,却见一辆马车正快速驶来,马车旁护佑的随从自己也识得,正是容府的侍卫,顿时就有些糊涂,待看到从车上下来的霁云,更是瞪大了眼——不会吧,这个是容小姐,那少主要到地字号客房相会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太过惊慌之下,甚至连容五的问话都没听到,等回过神来时,霁云已经带着容五也往地字号的雅间而去。

    刘全吓得一哆嗦,哎哟我的娘哎,事情怕是有些不妙啊!

    阿逊却已在一个丫鬟的引领下进了地字号客房。

    客房里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正背对着阿逊而立,听到门响声,猛地回过头来,一双妩媚至极柔情万种的眼睛定定的瞧着阿逊,颤声道:

    “安公子——”

    阿逊也看清了女子的容貌,脸上却依旧冷冰冰的,从怀里又抽出几张信笺甚至还有一个香囊一并掷到桌子上:

    “谢小姐,把你的东西收回去,以后也不要再以任何方式送到我手里来。”

    “为什么?”谢玉神情痛苦至极,两年了,眼前这个男人依旧是那般不成器,可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竟然就是忘不了他!为了他,自己推掉了多少好姻缘,可结果,无论自己明示暗示,这个男人竟是就没有一点儿表示。

    爹爹唯恐府里会出了第二个谢悠然,这段时间对自己看的很紧,自己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机会,无论如何,也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公子,难道你真不明白吗?自从那次安府门前你出手相救,我就,再也忘不了公子——”

    “我出手相救不是为了你!”却被阿逊冷冷打断,“所以,谢小姐,还请你不要再自作多情才是!”

    自己会来这一趟,就是不愿以后会有任何会引起云儿不高兴的可能存在,既然话说清楚了,阿逊就准备起身离开。

    哪知谢玉忽然冲过来,张开手臂就挡住了阿逊的去路,泪眼盈盈的瞧着阿逊,不管不顾道:

    “我不信,我不信!你那次出手不是为了我,又是为了谁?而且,只要你娶了我,我向你保证,一定可以帮你坐上安家世子的位置!至于那容霁云,她只会让你丧失安家继承人的身份……”

    “阿逊!”门被人用力推开,满脸怒容的霁云一把握住阿逊的手腕,“我们走。”

    阿逊反手握住霁云的手,深情的凝视着霁云:

    “今生今世,能让我出手相救的,从来都只有云儿一个罢了。至于那安家世子的位置,我,从来不稀罕。”

    说着,再不看谢玉一眼,偕了霁云扬长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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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掌上明珠介绍:
容霁云一直以为自己天生薄命:生而为父厌弃,长而随母颠沛流离,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好在老天还给她留了一条活路,赐给了她英俊而又痴情的夫君,即便她无法生育,依旧是不离不弃。却不料狠心父亲本是爱女逾命,如意郎君才是禽兽心肠,而所谓孤女的自己,却是出身高贵的世重生之掌上明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掌上明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掌上明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