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她开始复仇
“你回来了。”闻人未央平淡说道。
整个大殿以暗金属色调的装饰为主，青铜熔铸的柱子上雕刻着烈焰与刀剑，意味着永不妥协的精神与魔族骨子里争斗的天性。在魔君宝座上方穹顶有一束光投下来，照出闻人未央的高大伟岸的身形，这个黑暗世界的暴君，似乎并不厌恶光明，但他的脸却恰到好处地掩于阴影后。他一开口，哪怕只是平淡如水的四个字，亦浑厚且饱含隆重威严，似乎永不会衰老。
“弟子回来了。”李红妆到第一根柱子站定，单膝落地，但是没有垂首，而是昂起来直视闻人未央，“您身体可好？”她以往绝不会发出这样的问候，只是这问候里分明满含着挑衅的意味，这对于谨小慎微那么多年的她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冒险行为。
闻人未央似乎眯了眯眼睛，“你穿成这样，是想时刻提醒自己记住所受过的苦？”
李红妆笑道：“您错了。弟子受过的苦，每一件都不会忘。是为了纪念，纪念弟子的沐火重生，它是一件宝甲，这意味着，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弟子。”
叶秋池刚好走进来，身形晃了晃，脸色变得纸一样苍白，旁边的陆素雪连忙将他扶住，又畏惧又担忧。
闻人未央道：“你确在恶狱受了苦，但本座对你的惩罚不是在恶狱受苦，你可明白？”
叶秋池挣开陆素雪，如同本能一样跑上去“扑通”跪倒：“求义父开恩，师姐受的苦楚太多了，想必也知道了自己的错处，还请义父恢复她血衣楼楼主的位置。”
闻人未央道：“你不在的这些年，最挂念你的就是秋池，数次向本座提议要带人去营救。你一回来，他又替你求情，真不知道你哪里修来的福分，有这样一个全身心为你着想的师弟。”
李红妆笑着道：“师弟，谢谢你。”
“师姐……我……对不起……”叶秋池不知怎么的，从眼眶里闪出泪光来。
李红妆笑道：“你做了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事吗？”
如沐春风般的语
气里没有疏离，可叶秋池宁愿对方发癫发狂，在大殿里将他毒打，这样平静的背后，代表了什么？他感觉到了一种恐惧，不由得撑起上半身，转头看过去，只见李红妆的身上似乎散发出一种光，灼得他闭目不敢看。“没……没有，我只是因为没有帮到师姐……恨自己无能！”
李红妆忽然道：“弟子有一个既可完成师尊的惩处，又能不辜负师弟情意的办法。”
“哦？”闻人未央道，“你且说说看。”
李红妆道：“听闻燕十方要在三旬内收回蚩尤全域，弟子也愿与师尊做个赌约：三旬内，非但要守住蚩尤，更要继续扩张领土，使魔族势力深入仙界！倘若弟子办不到，任凭师尊处置。”
闻人未央道：“秋池怎么看。”
叶秋池道：“孩儿以为甚好。”
闻人未央笑了一笑，拍板道：“好，那就这样定了，三旬之后定成败。”
叶秋池回到寝居，直接拉过陆素雪，将她身上的衣物撕烂摁住，仿佛是为了发泄某种恐惧，他疯狂地蹂躏这具**，丝毫不顾对方的意愿。
两刻钟后，狂风暴雨终于收歇，陆素雪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跟以往的情形完全对调过来。她从未看过这样的叶秋池，疼痛让她感觉到疲惫。
“起来。”叶秋池冷漠地说。
陆素雪强忍疼痛，起来准备服侍叶秋池穿衣。“殿下……”
叶秋池忽然满面狰狞，一巴掌扇过去，“贱人，我说过要穿衣服？你是我的人，可你看到她，就像一条狗，愚蠢的母狗！”
陆素雪被扇得懵了，跟着是无穷的愤怒，她咬牙道：“我跟随她多年，那是下意识的反应！难道你想过这个现状？谁能预知她会回来，如果当初……”
“当初怎样？”叶秋池忽然伸手掐住陆素雪。陆素雪又惊又怒，果断取出鞭子，狠狠抽向他，他一吃痛就忍不住松了手，面上露出不正常的红润，眼睛里也是带着让人惊悸的渴望。“去死吧！”陆素雪发出厉叫，一鞭又一
鞭地抽过去，他在地上翻滚，抽搐，但是他的神情却充斥着满足与狂热……
两具**的**又滚在一起。
不知过去多久，两个人的情绪都得到彻底的宣泄，终于平静下来，彼此无言相拥着喘气。叶秋池轻轻抚摸着光滑的后背，“我说过你会是我的皇后，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陆素雪忽然道：“你是不是担心楼主无法接受你的怪癖，担心接受她以后，会因为你的怪癖离你而去，所以才一再地把她辜负？”
叶秋池浑身一颤，“你想多了！”
陆素雪道：“就当是我想多了吧。”
叶秋池道：“你以为她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吗！她不过是隐藏着獠牙，准备寻机报复我！你不要以为只有我，你也是叛徒，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你不能背叛我！”
陆素雪捧着叶秋池的脸，认真地道：“殿下，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的。”
“嗯。”叶秋池稍感安慰。
这时外面个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来，“殿下，殿下，不好了，钟司首死了！”
“什么？”叶秋池猛地坐起来，“快说什么情况！”
外面那声音道：“血衣使要求律政司随同出征，钟司首拒绝，没想到当场就被杀了……”
两个魔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梁骨冒出，分向天灵与脚底板窜去，再对视时，只看到对方煞白的脸。
“她开始复仇了！”陆素雪颤声道。
叶秋池道：“冷静一点，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阻止她立功！”
陆素雪道：“要怎么做？”
叶秋池的双目闪烁着诡异的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难道你想……”陆素雪一下子睁大眼睛。
叶秋池道：“当然！不过，先看看情况再说，说不定那姓燕的真有办法三月之内收回蚩尤全域。”
7、石头城
相传蚩尤域的名字源自于远古一个叫“蚩尤”的天神，蚩尤天神照管蚩尤域的水土，并传下蚩尤一族，现今生活在蚩尤域的人，有一大半属于蚩尤族的后裔。
修行时代到来之前，蚩尤民风彪悍，尚武好斗，并一直保存着狩猎的传统，家家户户不论富贵贫穷，皆是打猎的好手。修行时代到来之后，修行者的手段很快取代了传统的打猎手段，加上星陨兽不好对付，普通的陷阱根本不起作用，这传统就渐渐的消失了。
虽然失去了这一传统，但作为蚩尤族的后裔，面对异族的入侵，表现出了极强的反抗意志，各个城池的居民，大部分都会积极地参与到城防里，与魔族殊死争斗。六年正魔大战，在这片土地上不知又流了多少默默无闻的烈士的鲜血。
如今在这片土地上，无论男女老幼都在讨论一个人，一个似乎能给他们带来希望的人。收回蚩尤全域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九大可以重新组织战线，将入侵者阻挡在红岩城以外，蚩尤域得以重新完整，很多人都可以跟家人父母团聚。
但是现在，这个被倾注了许多期许与渴盼的人，正在头疼怎么进城。
“你说你是燕离就是燕离？有什么证据吗？”
“我是燕离，还需要什么证据吗？”
这是一座全由石头搭起来的城，不很大，但牢牢扼守着织岭河，使对岸的魔族不敢轻易来犯。它的名字也很简单，就叫石头城。
拦住燕离的是本城自发组织的护卫军，作为普通人，跟魔族作战还是太勉强了，他们只负责运送辎重、抬伤员以及看守城门等较为简单的事务。
“那可不，江湖上谁不知道，只要戴上面具，谁都可以成为燕十方！”那守卫不屑地看着燕离，仿佛笃定了他就是趁机来骗吃喝的二流子，“你知道这几日有多少个自称燕十方的人么？足足有七个，算上你就是八个，哼，你知道他们最终是什么下场么？”
“什么下场？”燕离笑着问。
守卫恶狠狠道：“他们的腿都被打断，然后扔到织岭河对岸去了，相信那些该死的魔族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燕离笑道：“那如果我是冒充的，你们也尽可以这样待我。现在先让我进城，我要紧急布置城防，不然等李血衣带人攻来，可就晚了。”
话音方落，城中突然一个惊叫声响起来：“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守卫打了个激灵，以为不幸被燕离言中，循声去看，只见城门口有俩人扭打在一起，周围是起哄的观众，顿时气得不轻。他似乎是守卫里的首领，先对属下一顿数落，然后冲上去分开人群，一手抓一个闹事的家伙怒骂道，“两个龟儿子，哪个屋的，敢在这要紧之地斗殴，信不信砍了你们的脑袋？”
斗殴的两个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其中一个怪笑一声，袖子里滑出利器，就把这个首领给捅了个透心凉。
“啊——杀人了！”
“不，你们快看，他们是魔人！”一个认出杀人者的来历，发出惊叫的同时，耳朵突然被身旁一人咬掉，才要痛叫出声，咽喉又遭到啃咬，直接气绝身亡。
石头城里霎时间一团大乱，燕离没想到李红妆的动作这样快，才杀了两个魔人，就有一个修行者来到他面前拱手道：“可是新任统帅燕大人？联军各首脑都在等您。”
“带路。”燕离道。
随了这修行者一路走去，发现城中已经乱成一团麻，修行者们后知后觉出来迎敌，但更远处，似乎是织岭河的方向，有大股的魔族气息涌过来。
到了一处气派的建筑，进入主屋，里面却只有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跟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经过绍介，三个老头分别来自道庭、玄神宗和龙象山。
燕离不认识三个老头，却认得那男子，正是上荒神庙的李征君。
三个老头悠然地坐在那里，似乎全然不知情况
有多么紧急；李征君面色冷沉地站着，看到燕离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燕离的心窍何等之玲珑，转数个念头的功夫，已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李半山所谓的不增援，却是大幅度缩减了石头城原本的守备力量。凭这些人能不能守住石头城都是问题，遑论拿下蚩尤全域了。
“参见统帅。”三个老头随意地拱了拱手。
燕离道：“既认我是统帅，何以还坐着？敌军已经入城，倘若此城丢掉，你三个老东西也跟随陪葬吧！”
“你放肆！”三个在本派中都是耆老，受到无数的尊重，怎能忍受燕离的态度。其中一个道，“便是观山海在这里，也不敢这样对我们讲话，你虽是新任统帅，但在守备上，你若不肯听老人言，眼下一劫就难渡！”
“哦？”燕离道，“你有章法？”
老头冷笑道：“掌教说了，你是收回蚩尤全域的统帅，却不是守御蚩尤的统帅，而且有跟李血衣勾结的嫌疑，所以这守城一事，还要我三个做主。”
燕离道：“既如此，那就请你三位尽心，我等击退了来犯之敌，再思考怎样进攻。”
三个老头相互对视一眼，各自暗暗冷笑，其中一个悠然道：“你既是统帅，自要担负起守城的责任，我以掌教的名义命令你，现在到城头去，只要看到李血衣，就出手把她杀了。”
燕离微微地眯起眼睛，“就是说，我这个统帅非但不能做主，还要听你三个的指派？”
那老头不加掩饰地冷笑起来：“怎么会，只要守住石头城，届时进攻，我等自然听你指令。”
李征君眉头一挑，终于忍不住道：“谁家这样打仗？你们三个不是摆明了为难？李半山堂堂掌教，正道魁首，还玩这低级的文字游戏，简直可笑！”
“你个小辈太放肆！”那老头厉声道，“别忘了蚩尤被攻下来，谁帮你们在句章安置的！”
8、打不响的如意算盘
燕离制止了面红耳赤还想说下去的李征君，笑着对三个老头道：“既如此，我听从命令便是，不过，那李血衣不好对付，就让李兄来协助我吧。”
“没问题。”老头说。
燕离就带着李征君往城楼去。李征君一路沉默跟随，但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据我所了解的燕十方，不论面对魔族还是九大，从未有过妥协，难道爬得越高，就越产生敬畏了？”
古老的石头城，到处可见厚重石块堆垒的建筑，走在匠人一点一滴凿平的道路上，燕离感受到了这座城池的深刻，无怪乎能作为抵抗魔族入侵的第一线。“对他们有利的，对我未必是害处，只要矛头一致，宽容些又有何妨。”
李征君像不认识燕离了一样，摇了摇头：“我真不敢相信这话会从你口中讲出来。”但见燕离的笑容仿佛若有深意，他转而道，“李半山把石头城的守备力量削减到最低程度，若运用得当，三个月内，抵挡魔族的进攻是没问题的；但你想收回蚩尤全域，无异于痴人说梦。本来还有蜃楼真君为你坐镇，你多少还有希望，可他老人家也不知受了什么蛊惑，竟然选择了撤退。”
燕离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为什么？”李征君道。
燕离笑道：“纵然是前辈，也是爱惜羽翼的。若我果真在三月内收回蚩尤全域，他跟魔族争斗这六载时光，算得什么呢？”
李征君顿时满腹的不悦，“你的意思是说，蜃楼真君也是追名逐利之辈？”
燕离道：“我没有这样说。任何人的任何选择，出于何种考量，怎是他人能擅自揣度的。我只不过是想说，任何事情都有迹可循。”
李征君想了想，尽管不情愿，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方在大方向上是正确的，因为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接下来想怎么做，难道你真以为凭你跟我能杀死李血衣？”
燕离道：“现在还不是跟她拼杀的时候。”
李征君道：“可你不是应了吗？”
燕离道：“我应了是一回事，要不要办到又是另一回事。”
李征君道：“不杀死李血衣，万一石头城失守，你怎么向李半山交代？”
燕离道：“我为什么要向他交代？”
李征君道：“因为他是正道魁首！”
燕离道：“他是什么人都无关紧要，立下赌约的是我，输掉没命的也是我，在期限到来之前，我做什么都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二人来到城楼，马道非常宽敞，足容得下三辆马车并行。在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守备战里，城墙几经加固，整体已形同堡垒，哪怕最重的攻城锤，也不能轻易撞破。
城楼上每十步有一个作战团队，由十五个修行者以及三十个全副武装的本土士兵组成。每个修行者有两个士兵辅佐，给上仙端茶递水也好，跟魔族近身厮杀也罢，这些本土的士兵都表现出远超常人的武勇与坚忍
不拔的意志，为抵御魔族入侵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
燕离一上城楼，就吸引了全部的关注。他们都知道，这一位便是扬言三月内收回蚩尤全域的新来的统帅。因为名望的加持，他们看到燕离身上仿佛闪耀着夺目的辉光。天辰榜的意义就在于此，日暮再怎么美丽迷人，终归比不过朝霞的光辉绚烂。
“参见统帅。”一个修行者走上来行礼，是道庭的一个年轻长老。说是年轻，也有五十出头了，他对燕离没有不敬，也没有很尊敬，例行公事般道，“城中魔人已悉数斩杀，被咬的人也妥善处置，各处要道都已封锁，只等魔族大军来攻。”
“你做的不错。叫什么名字？”燕离点头表示满意。
年轻长老终究还是难以掩藏地暴露出了轻蔑之色，区区一个剑庭的弟子，竟敢主动对他一个道庭长老这样说话。他还是应道：“袁千泉。”
“在这里是什么职位？”燕离道。
袁千泉有些迷糊，“什么职位？”
李征君在一旁提醒道：“各道统以长老为职衔，负责统领自己道统的弟子，统帅有权命令各道统的长老。”
燕离一听就明白了，长老相当于统领，而弟子就是作战的士兵，士兵与士兵之间的排名，有按入门先后，也有按实力强弱，总体既包含了军队的阶层关系，又保留了修行者的独立性。优点是给予了修行者极大的施展空间，缺点是没有军队的令行禁止的灵魂，这在关键时刻，说不定会决定一场战争的走向。
他没有想要纠正或者改善的意愿，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作为统帅，我将下达第一个命令，那就是撤离石头城。”
话音方落，远处织岭河就传来大股的喊杀声，密密麻麻的魔族扑上岸，向这座堡垒冲过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燕离已经飘然远去。
“撤，撤离，开什么玩笑？”袁千泉尖声叫道，“石头城易守难攻，是进入蚩尤腹地的一道天险，就这样拱手让给魔族，我看你就是魔族派来的卧底！”
但是燕离已经去得很远了。
城楼上的人，不论修行者还是本土士兵，面对汹涌扑来的敌军，不知到底打是不打。
李征君看了看底下的魔族，又看了看城楼上的守备力量，忽然道：“李半山留下你们，想必充分考虑了燕十方的战力。他一人一剑足可挡千万魔族，可他不在，凭你们谁能？不想死就撤退吧。”说毕也飘然远去。
袁千泉脸色变了又变，咬了咬牙，大手一挥：“撤退！”他暗下决心，等重新安置下来，一定要好好参燕离一本。
李征君追上燕离时，已离城数十里远，他在城楼上虽然能够冷静地分析利弊，但追上燕离时就没忍住脾气，大声指责道：“你可能有什么战略上的目标，可是城中那么多的蚩尤族，流了那么多的血，你对他们的付出毫无敬畏之心！难道只因为三个大长老的轻慢，就让你产生了报复心理？枉我方才还替你讲话！”
燕离道：“我很敬重他们，所以才不希望他们白白牺牲。”
李征君道：“那你更应该留下来，跟他们共存亡！”
燕离道：“没用的，李血衣此来必定倾力一击，徒然抵抗，只是无谓增加伤亡。”
李征君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燕离一笑，停在一根树干上转头看他，“可能我对于你们蚩尤族来说，是一个夺回家园的希望，所以你会对我抱有这样的期望。你是对的，毕竟不为了你们，我也要为我自己的性命负责，所以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李征君道：“你是认真的吗？”
燕离道：“这就要你自己寻找答案了。可能我的行为很像魔族卧底，你要判断我的是否真心，取决于你看人的眼光和阅历。”
下一座城，叫太章城。
议事大厅里，三个头发发白的长老大发雷霆，桌子都被敲碎了好几张，燕离却还是无动于衷，根本没觉得自己有做错的地方。
镇守太章城的，是莲花座的一个长老，她不动声色地坐着，不指责也不加以为难。
“燕离，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让你去杀李血衣，你却下令弃守石头城，你肯定是故意的，魔族卧底当上瘾了吗！”说话的是道庭的大长老，负责统帅不在时，调配所有长老作战，名叫黄守一，在道庭的辈分极高。按照李半山的指令，他们三个大长老会在石头城陷入危机时出手，既不会让石头城被攻下来，又不会给燕离以足够的兵力反攻魔族。没想到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后者却根本不上当。他得知撤退命令后，城守已经大乱，哪怕蜃楼真君在场也无力回天，简直气得吐血。
燕离不紧不慢地嘬了一口茶，道：“按照黄长老的说法，我仿佛已当过魔族卧底了？”
黄守一蛮声色俱厉道：“此事还用复议？掌教是看你有心戴罪立功，才给你机会，你非但不把握，还继续为魔族效劳，看来不用考验了，你根本没有悔改之心，不如我替掌教做主，直接对你用刑！”他抬起手掌来，恐怖的气息在手掌里酝酿。
燕离将茶盏放下，嘴角慢慢地扬起来，“你确定要跟我动手？我是联军统帅，你这叫以下犯上，我可以杀掉你而不用负担任何责任。”
“竖子！”黄守一气得大骂，被另一个老头拉住，才没有当场动手。
李征君不禁暗感好笑，一开始还说什么宽容，原来早就有治这几个老饕的主意，才任由他们蹬鼻子上脸。
这时一个莲花座弟子匆忙走进来，禀告道：“统帅，长老，探子来报，李血衣率大军，已到了五十里外！”
黄守一眼睛一亮，冷冷笑起来：“好，好哇！小子，失了石头城，我看你怎么守！”
“不守。”燕离笑着站起来，对莲花座长老道，“吩咐下去，撤离太章。”
黄守一眼前一黑，险些昏倒过去。
9、逆流而上
启元六年三月底，抵抗魔族进攻长达两年之久的石头城失守，魔族的手再一次伸入蚩尤腹地。
谁都没想到，燕十方以性命作为赌注，跟李半山立下这样一个赌约，却在当上统帅的头一天，不加抵抗地将石头城拱手让给魔族，加深了魔族卧底的嫌疑。
此后一旬，更是接连弃守六座城池，把九大道统与广大蚩尤族拼得头破血流、才好不容易抢回来的领地平白送给李血衣做功绩。原本对燕离满怀希望的本土蚩尤族，现在一提起他来，就是咬牙切齿的咒骂；整个蚩尤域怨声载道，尤其是被魔族统治的蚩尤族民，简直把燕离给恨到了骨子里。
燕十方的名望一落千丈，仙界天策楼更是将他从天辰榜上撤下，直言他没有上榜的资格，让人拍手称快。
霜叶城也是一处险地，位于盘缠山深处。盘缠山四面的险峻山势，远远看起来如同蜿蜒盘绕的老藤，故得此名。相比起石头城的坚固，霜叶城以奇绝著称。它刚好被四面隆起的山势所包围，进出要道唯有山壁与山壁之间的一线天隙，只容得一辆马车行进，是以出口不能进，入口不能出，否则就会造成交通堵塞。
在刚好能观察到整个霜叶城的一座山峰上，冠晓龙与徐龙象披着黑袍并立，徐龙象观察着四周围道：“想要进攻这个城，非得翻山越岭不可，修行者以逸待劳，真是再好不过。”
冠晓龙知道徐龙象绝不是为修行者考虑才这样说，而只是觉得形势对他们一片大好，有些无所谓的样子。他觉得有必要提醒后者一些细节，于是开口道：“你以为燕十方为什么一再放弃城池，把自己置于万众鄙夷的境地？”
徐龙象道：“他跟李血衣闹翻了，笃定凭他自己守不住城，除了一步步后退还能怎么？”
冠晓龙道：“我这些年不用到处奔波，闲暇时常看书，在兵法里一个词叫‘聚势’。势是怎么形成的？在战场上，势就是人，人数越多，势气越旺。燕十方看似一步步退，实则是在为收伏蚩尤全域做准备！”
徐龙象一下子打了个激灵，道：“怎么讲？”
冠晓龙知道对方已经重视起来，便深入道：“燕十方从石头城退出，兵力是保存完整的，此后每个城，连守卫也全带走，到了此城，他聚集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可观的规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龙象也不是蠢人，顿如醍醐灌顶，“我明白了，他知道李半山在石头城留给他的人手只能用于守备，所以他接连奉送城池，为的是把可用的兵力聚集起来，然后选一个反攻的时机，把入侵的魔族一举歼灭！只要魔族的主力部队损失惨重，他就可以趁机反攻……他不但示敌以弱，还把原本对他不利的局面完全逆转……这个人……”他咬着牙，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或者说，他所能想到的词，都有灭自己威风的嫌疑，使他不愿讲出口。
冠晓龙道：“你明白就好办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很明确，全力辅佐楼主拿下霜叶城，任他燕十方再有天大的能耐，也无力回天了！”
“太好了，那我要做什么？”徐龙象有些兴奋起来，只要对燕离不利，他就十分主动积极。
“你附耳过来。”
西山断崖畔有一株老松，松下也站了两个人，他们也在讨论同一件事，只不过心情就很不同了。
“殿下，若霜叶城失守，蚩尤域就真的有可能被楼主拿下，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吗？”说话的人男装打扮，有男子的英气，也有女子的阴柔，既矛盾对立，又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被称为殿下的，自然就是叶秋池，他面色沉静，眸内如古井无波，看不出正在考量什么，语调却十分低沉，“我们首先需要确定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燕十方接连退守，真的是为了聚势？第二，师姐从恶狱回来，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天魔宫，难道真如她所说，是在闭关稳固境界？我听说她在剑庭内乱时劫走了一个本该处死的犯人，那个犯人跟燕十方有着很深的过节，这个行为里蕴藏了很多的信息。”
“比如说？”
“比如说，师姐到底是怎么从恶狱脱逃的，按照她对义父的说法，她是藏在鲲舟里偷偷跑出来的，可我们却忽略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这么多年过去，她在那个鬼地方，应该早就杀死燕十方了，何以两个都安然无恙？从掳掠犯人一事上，我断定师姐跟燕十方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陆素雪叹道：“有也不奇怪，这是你的选择。”
叶秋池脸上青气一闪而过，冷冷地转头看过去，强压着怒火道：“让燕十方混进去，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陆素雪又叹了口气：“是啊，对象是燕十方，结果就完全不同了……楼主看起来比以前更洒脱，也更快活。所以你怀疑燕十方是故意把城池让给楼主，为的是让她立功？”
叶秋池深吸一口气，道：“只是一个很小的可能性罢了。除非他真的鬼迷心窍，为了师姐情愿放弃一切，打算叛入魔界。不管怎么说，还没到最后时刻，我们跟燕十方合作的可能性，至少在霜叶城是不大的，再看看情况吧。”
“来了！”陆素雪忽然道。
叶秋池转头去看，就在山的另一面，密密麻麻黑压压的魔、鬼大军浩浩荡荡地涌过来，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土里刨的，地狱恶犬似的魔人，生着肉翅的魔族，擅长刨土的鬼族，还有奇形怪状的失心魔、丧鬼……
霜叶城里，议事大厅济济一堂，黄守一坐在燕离的下首处，已经懒得开口说一个字。他不明白，李半山怎么还没把新的委任状发下来，让他堂堂大长老，要忍受这小子的气。
袁千泉首先打破沉默，试探说道：“燕统帅，这回不能再逃了吧？”他打定主意，只要燕离敢说出任何跟撤退相近的字眼，就立马翻脸。
燕离惊讶道：“有天险可守，为什么要逃？”
袁千泉的脸色顿时憋得紫青，这话说的仿佛他才是主张弃城逃亡的人。众人听见说要打，终于松了一口气，气氛不再那么僵硬。
“问题是，怎么打。”黄守一淡淡道。
燕离道：“老前辈有什么高见？”
黄守一不无讥讽道：“老前辈？我怎么敢当，
就这一旬的功夫，你燕十方何曾把我当作前辈来尊敬？还问我什么高见，我的高见就是没有高见！”
燕离道：“那就说说我的看法。”
“怎么我连话都说不得了？”黄守一险些又跳起来，他以为自己说些气话的资格是有的，没想到这小子又顺杆子往上爬，直接把他给忽略了，这让他如何能够忍受。
燕离不咸不淡道：“有话何妨直说？”
黄守一被刺得脸色铁青，不禁暗暗想到，目下石头城已丢，左右已成定局，不如让他自己来守，最终即便丢了蚩尤，也是他一意孤行的结果。想此便冷哼一声，“统帅自认为能耐过人，不爱听老人言，便自己说吧。”
燕离笑了一笑，便接着方才的话头道：“李血衣定然趁着大胜之势来攻，我们便在霜叶城做好迎头痛击的准备。首先进攻的定然是那些魔翼人，他们智识比较低下，容易对付，但要小心乌魔箭，我想，他们就由陶长老你来对付。”
“喏。”陶长老名叫陶谦，是剑庭的长老，率领着五十组的元辰镇守霜叶城。新任掌教发来指令，要他们无条件听从新任统帅的命令。
“魔族方的高手，从探子回报看来，目前只看到李血衣，我能对付她，但是如果出现其他的高手，还要诸位长老多多支援。”
“这个自然。”
“袁长老，道庭的法门擅长应付冲突，那些丧鬼魔人就交给你们了。”
“知道了。”袁千泉尽管不情愿，还是没敢公然违抗。
“还要注意的是鬼族的毒咒，我曾经深受其苦。”燕离转向另一个长老道，“纯阳观的法门对毒咒有克制作用，要请孔长老费心了。”
孔长老叫孔仲宣，出自纯阳观琴棋书画四院中的琴院，一手琴技登峰造极，以音律御敌也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能最大程度避免毒咒的侵袭。
孔仲宣一开始还有些心气，但看燕离安排井井有条，就答应了下来。
各道统皆有职事，分工明确，心中就有了底。接下来气氛越来越热络，讨论着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末了燕离叫人备宴，草草吃过，就各司其职，去到指定防守的位置。
李征君独留下来，不解地对燕离道：“各个道统都派了职事，怎么独独把上荒神庙闲置？”
燕离笑道：“当然是你们的作用更重要，而且不能给第三个人知晓。”
李征君疑惑道：“难道我们之中有奸细？”
燕离道：“这我不知。不过，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
李征君道：“你就不要绕弯子了！”
燕离传音道：“你且带一些熟悉本土的蚩尤族弟子，暗中去查魔族落脚点，看看他们在哪里扎营。李血衣不是无脑莽进之辈，霜叶城三两天攻不下来，她一定会找个地方安营，若有天降神兵奇袭，你猜她顾首还是顾尾？”
李征君登时开怀大笑：“好你个燕十方，原来一开始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10、三角铁血盟
前文说道，进入霜叶城只得一条单程道，坐南处唤作南厢，许进不许出；坐北处唤作北望，许出不许进。出得盘缠山，南厢北望二道，复交汇，实则互通，形成了一个圆，再向南北各自延伸出新的道路。
徐龙象罩着黑袍，蒙着面巾，蹲在南厢道进入一线天前的峭壁上的歪脖子树上，时不时地斜睨一眼。他观察的是悬崖上躲在草丛里的数十个劲装大汉，这些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子血腥味，显见都沾了不少的人命。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冠晓龙暗中蓄养的死忠，每个修为都不弱，得到资源调配的权利就是不一样，他有些羡慕，倘若自己身边也有这么一伙人，现在也不至于剩下孤家寡人。
“运送辎重的人马到了。”
草丛另一端窜出一个人来，向徐龙象禀告道。
徐龙象久在高位，威严是有的，发号施令更是娴熟。当即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回去躲好，然后严厉地警告道：“冠晓龙既将你等交给我，我便有一言在先。此次冒充运送辎重行动至关重要，全程要听我命令，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头，胆敢违抗，下场便如此石！”说毕随手一记剑光打在草丛旁的一块石头上。
草丛里众悍将眼看着石头化为齑粉，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不敢再轻慢。
徐龙象做完了这一切，眯眼看远处，只见地平线下缓缓出现一个车队，约莫由二十多辆车组成，由三百全副武装的本土士兵押送，领头有两个气息莫测，显然是修行者。
“做好准备！”他的脸上显出狠辣，从前在荡魔战场，他做过很多类似的事，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只不过这回屠杀的目标换成了九大道统。曾经的“英雄”已然堕落如斯。
“前面就是南厢道一线天了。”
“前面就是南厢道一线天。”
“是我先说的。”
“是我先说。”
“嘿，你个混账玩意儿，无论什么你都非要跟我争不可？”
“唉，人生已经寂寞如雪，此刻若有一个绝世剑客出来赐我一死，余生就满足了。你是那个绝世剑客？”
“我不用剑，掐也掐死你！”
就在徐龙象的眼皮底下，车队在山坡下停住了，因为俨然首领般的两个修行者一言不合，居然互掐了起来。两个丝毫没有修行者的风范，一个抠对方鼻子，一个就戳对方眼睛，一个掐对方脖子，一个张嘴就咬。
士兵们对此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也懒得上去劝架。
徐龙象再定睛一瞧，不由得暗暗吃惊：怎么是这两个白痴！
他口中的“两个白痴”，在剑庭名气非常大，因为他们是有史以来在得到拜入剑庭的机会后，又选择退出的散人。一个叫龙傲霜，一个叫钟汉秋。
徐龙象隐约听过这两个的传闻，离开剑庭之后，龙傲霜跟随钟汉秋回了牧野，组建了一个叫“铁血盟”的帮会，奇怪的是，整个帮
会就他俩人，但在当地却颇具盛名，因为他们什么活都接，其中最为人称道的是押镖，不论是价值高昂的跑遍三界的买卖，还是随处可见的从西城送到东城的母鸡，从无失手，是以被九大请来运送粮草。
草丛里的手下不住地看来，徐龙象此刻心思正活泛起来，抬手下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心中却暗暗计较：这两个实力莫测，万一出了差池，岂不是让冠晓龙捏住我痛脚？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李血衣知道了，还有我的好果子吃？不若……
他的眼睛深处闪过丝丝阴狠，抬起手来，手势变成了进攻。
数十个劲装大汉看到，当即无声无息地窜出草丛，翻身到了峭壁，从背上取出一面盾牌，熟稔地踩着，在峭壁上下滑，同时抽出长刀，到得一定高度，猛一借力，宛然虎入羊群，把那些本土士兵杀了个落花流水。
一个实力较高的看也不看别人，提刀就杀向两个首领。可是眼睛一花，两个方才还在互掐的首领忽然就不知所踪，他心中骇然，觉出脖子一痛时，一阵阵天旋地转，巨大的痛楚淹没了意识，他瞪大眼睛看到了自己的无头尸身猛烈抽搐，鲜血如同刚挖出来的地泉，一股一股地喷出来。在他的尸身后边，一个提着巨剑的男子，鼻青脸肿地做出落寞神情。
“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想要坏我们铁血盟的买卖，也不秤秤自己几斤几两！”另一个不屑地说。
他临死前勉力地看了一眼峭壁上还未有任何行动的徐龙象，充满了疑惑。
徐龙象并不是没有任何行动，他把黑袍给除去，把面巾也摘下来，把原本束成道髻的头发解开，又取了一张皮面具戴上，拿出铜镜照了照，方才神秘的悍匪不见了，转而变成一个三十多岁的游戏风尘的浪人。他得意一笑，然后气从丹田走，使嗓音变得沉闷厚重：
“呔！何方贼子敢在我面前杀人越货，纳命来！”
如雷般的暴喝声中，他一跃冲入战场，凭借高超的剑技，将原本要跟随他入城的手下杀了个精光。
“多谢兄台出手相助。”钟汉秋收了巨剑，来到徐龙象面前拱手，“敢问高姓大名？”
徐龙象发出豪爽的笑声来：“不敢，在下散人龙啸。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平，霜叶城外，竟也有悍匪要劫货，岂不知正魔大战关系到整个仙界的存亡？死了也是白死。未请教？”
钟汉秋心有戚戚深以为然：“龙兄所言甚是啊！钟汉秋，铁血盟盟主，我身边这位是副盟主龙傲霜。”
龙傲霜顿时怒目相视：“谁是副盟主？你幼稚不幼稚，分明我才是盟主！”
钟汉秋语重心长道：“傲霜啊，谁是盟主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铁血盟终于要有新成员了。”
“谁？他？”龙傲霜狐疑地看着徐龙象，“他什么来历你知道么，就收进铁血盟，怕不是魔族派来故意接近我们，想趁机混入霜叶城搞阴谋的呢。”
徐龙象镇定道：“话可不能乱说，在下是否魔族，完全可用魔血珠或者割腕放血来探测。”
“我还真有魔血珠。”龙傲霜冷笑一声，果真从脖子里掏出一串项坠，围着徐龙象转了几圈，项坠没有亮起来，他撇了撇嘴，“这玩意儿坏了！”说着随手丢掉。“就算你不是魔族，你跑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徐龙象表面看着很冷静，实际上一颗魔心正在飞快跳动，心想不愧是在仙界卧底了十年的精英，这个方法居然真的能避过探测。他慷慨激昂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闻说魔族已侵入到霜叶城，我龙啸虽为一介散人，却也愿意抛投洒热血，为对抗魔族做出一份贡献。”
“龙兄果然高义！”钟汉秋眼睛发光地盯着徐龙象，“请务必加入我们铁血盟，铁血盟实在太需要龙兄这样的大侠了！”
徐龙象大笑道：“大侠不敢当，但是加入铁血盟，股所愿，不敢请。”说毕正色道，“不过，此事还是暂且按下，霜叶城正在打仗，可不能把将士们给饿着，咱们还是赶快送过去吧。”
“说的是。”钟汉秋当即拍板，车队重新出发。
……
陶谦在修行界虽然名头不显，但他在剑庭却也有个排名第一，他是整个剑庭第一年轻的长老，今年才二十九岁。在城楼上的五十多组元辰里，不乏实力比他高强的，年纪比他大的，但因为辈分的缘故，都要听从他的指令。他的表面看起来很镇定，但心里其实很紧张。
“长老您说，那些魔族会从哪个位置攻过来？”一个元辰压低嗓音问道。
陶谦故作冷静道：“什么位置都有可能，都给我盯好，莫要说话分心。”日头很晒，他说着话时，忍不住抬头望天，在刺目的明光之下，山的另一面的敌军迟迟没有翻越过来。这让他感觉到焦灼。
巳牌刚过，日上中天，正是人最疲乏的时刻。陶谦一刻都不敢放松，愈是这时刻，他愈是把神经给绷住，但耳边又传来一个元辰的抱怨：
“你们说燕师弟到底怎么想的，平白把石头城让给魔族，难道霜叶的情形能更好？不见得吧，害我们现在不得不跟魔族正面厮杀！”
“还不闭嘴！”陶谦暗骂这些人糊涂，也不怕给别人听见，堕了剑庭的威风。
那元辰撇了撇嘴，似乎不太服从陶谦的管束，不过，毕竟是长老，万一参他一本，以那煞星的脾气，定然不轻易放过他，想到此他立刻把还没闭上的嘴给闭严实了。
“长老长老，南厢道有人送东西来了！是铁血盟那两个大侠负责的，咱们还要扣下他们检查么？”一个弟子飞速跑来禀报。
陶谦心说统帅在城，自己怎么能做这个主，又一想统帅事多且繁杂，这种小事还要去劳烦，未免太失职，当下道：“铁血盟是信得过的，毕竟合作了那么多年，但现下是战时，不能有任何疏漏，检查是必须的，重点检查生面孔吧，魔血珠测过还不成，割个血再看看。”
11、深谙人性
马车在只容得一辆车的宽度的道路上排成长龙，井然有序地行驶。
陶谦紧盯着山的另一面，很担心魔族会趁这个时机发起进攻，那么他们不但要守城，还要防止辎重被魔族掠走或破坏，无形中增加了许多压力。幸好直到马车驶到城门前，另一头仍未有动静。
徐龙象混在车队中暗自冷笑，这本来是魔族进攻的最好时机，但为了更长远的计划，只好放弃了。
“唉，魔族可有用剑的高手？若他这时攻来就好了，我早就想跟魔族的剑道高手较量一番了。”
“他们只懂得吃人，用剑？哪有爪子好用。”
“你这样说话未免太偏颇，魔族吃的东西，跟我们是一样的，吃人的情形只在鬼族里发生。”
“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
“咳咳，反正都是敌人，都是必须杀死的，不用刻意去区分他们。”徐龙象赶忙打断，要不这俩白痴吵得不可开交时，必然又掐起来，那场面可不好看，而且说不定会有变数，赶快混入城中才是正事。
“说得也是。”
城门打开，负责接待的元辰先将铁血盟两个放了行，因为都很熟识，然后轮到徐龙象，魔血珠没能测出他有问题，就从指尖点了一滴血，看了是鲜红色， 就给放了行。
检查完毕，那元辰正要接手车队，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凄厉的破空音，他早有心理准备，抬头一看，果是魔翼人从高空俯冲下来。
“咚——咚——咚——”城中象征着战争开始的大钟被敲响三下，自然不是普通的铜钟，是由数个天工巨匠联手打造的宝具，拥有振奋人心的力量。
“龟儿子终于动手了！”那元辰咬了咬牙，对铁血盟二人喊道，“烦请帮忙护送！”
“吾辈当仁不让！”钟汉秋话没说完，已不见前者踪影。
龙傲霜撇了撇嘴：“真是麻烦！”这样说着，还是走到了前头去，防止魔族冲入城中，对重要的物资造成破坏。
徐龙象心中窃喜，没想到这样顺利，料想车队目的地定然是库房，只要跟着就能找到地头。这时街道迎面走来一人，他一看到，浑身顿时一僵，本能的有些恐惧起来。细数回忆，此人实力还
弱小时，自己就斗不过他，此后实力突飞猛进，自己不但在修为上完败，阴谋诡计也没有一样得逞，这么一想，简直恐怖，万一身份被拆穿怎么办？
他发现车队停了下来，钟汉秋突然拔出背后的巨剑，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终于找到你了，我钟某人这辈子只求一败，你出手吧！”钟汉秋微微地侧身，平举巨剑对着来人。
龙傲霜看到来人，不屑地撇了撇嘴，“原来是你。听说你现在是联军统帅，好吧，我勉强承认，你的身份有资格跟我对话；但是剑道却不见得，你先把我的手下击败再说。”仿佛来人是为了找他决斗一样。
“我不是你的手下！”钟汉秋不悦地纠正道。
“原来是二位英雄。”来人自然就是燕离。他一面远眺城楼上的战况，一面分出几分心神打量，稍作回忆，便想起了二人的名字与传奇经历。忽见还有个陌生面孔，便笑着打趣道，“铁三角兄弟盟终于成立了？”
钟汉秋道：“不错，正是今日，没想到有两件大喜。燕十方，你快出手吧，钟某只求一败！”
“今日？”燕离眯了眯眼睛。
徐龙象半低着头，心中慌乱，连忙压低嗓音道：“是萍水相逢，在下龙啸，有幸跟随二位英雄匡扶正道，十分欢喜的。”
“唔。”燕离点了点头，“钟兄，非是我不跟你切磋，魔族业已进攻，我身为统帅，理应在前线奋战。”
“是这样。”钟汉秋有些遗憾地收剑，“却是钟某考虑不周，等燕兄凯旋便是。”
燕离道：“待我击退魔族，便设宴赔罪，失陪。”说毕向城楼方向赶去。他几个起落，已数百丈远去，然后在一处屋顶上停下来，回头看着车队慢慢消失在拐角，嘴角微微一扬。又几个起落，已到了城楼。
魔族的攻势并不强烈，似乎早就料到燕离会选择防守，第一波魔翼人携乌魔箭突袭，被剑光大阵扫落后，丢下几具尸体跑了。
陶谦看到燕离上来，连忙汇报道：“统帅，魔族进行了一番佯攻，属下推测他们是看到有辎重入城，苦于正在筹备什么战术，只得先派些魔翼人来袭扰。”
“虽然只是袭扰，你们在防守上张弛有度，非常的精彩。”燕离予以肯定道。其实如果换成他自己
来调度，甚至不会有任何损耗；但他的阅历使他深谙人性，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肯定别人的付出。
“统帅谬赞！”陶谦心情顿时发生变化，紧张的情绪得到了很大的缓解。他偷眼看燕离，这个年轻的统帅，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可这份气度，却俨然久经沙场的大将，哪像自己这样瞎紧张。他忽然想到赌约，忍不住道：“统帅，倘若只是防守，三月之期晃眼就过。李血衣若是洞察了这一点，故意拖着时间，既不进攻，也不撤退，该怎么办？”
燕离笑道：“没有人死，不是很好吗？”
陶谦惊讶道：“那不就输掉赌约了？”
燕离道：“剑庭里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很多，你不希望我输吗？”
陶谦苦笑道：“作为同门，我还是长老，自然希望统帅好。”
燕离又一笑：“其实这场输赢对我的意义不大。但是收回蚩尤全域这件事，对剑庭，对大师兄都很重要，所以我不会输。”
“那就好。”陶谦心下欢喜，他知道燕离跟新任掌教的关系甚好，也知道燕离一向言出必践，他说不会输，那就一定不会输。
燕离忽然抬头，探手掷出一柄青钢剑。那剑化光撕开虚空，把一片红枫击碎，自身也跟着化为齑粉。
“燕小贼，你这缩头乌龟，终于肯出来跟我一战了？”一个娇笑声回荡在山间。
ps：终于打破了只能写一章的诅咒！从凤琳的戏份杀青后，总感觉写得特别吃力。我有时候会去翻前面的，发现对白留白跟行文风格，是已经在慢慢趋向成熟了，现在却仿佛有退步的错觉。我依然还在尝试不同的东西，这一卷追求的是简练文笔跟剧情，我想用简单而深刻的语言来描绘这个故事，但每次写着写着，就感觉少了韵味，也不那么生动，一旦产生这种感觉，我就难以为继。不是写不出来，是不想写下去。本来这次成都回来，是打算闭关百日全力完本的，一个朋友还给我买了一堆足以开个零食铺的零食，情况却那么尴尬，有力气无处使的感觉。更新上面，还是以自由为主吧，我不想每天发单章说今天只有一更，或者今天有没有更新，反正只要有一章达到了我的要求，就会传上来。到了这个阶段，诸位跟不跟读对倾国的成绩已经影响不大，它毕竟要完结了呀。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跟读，及时的评论纠错，给予我新的动力。
12、无涯黑暗总会渐退（上）
伴随着娇笑声，天边宛然山雨压境，又迅又急地涌来一大片遮天蔽日的红云。天光一下子暗下来，霜叶城如同被熊熊烈火所包裹。难以形容的巨大压迫感，比烈焰灼烧还要让人难以忍受，大部分守军的额头上就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到得近了，才发现哪是什么红云，分明是一片片火红的枫叶，因为数量太过庞大，堪比云层密集。
“燕小贼，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扮演丧家犬逃命吧！”
娇笑声里逐渐透出冷冽，听者只觉全身都浸在冰湖中。紧跟着又见难以计数的红枫从红云里脱离出来，叶片扑棱扑棱地舞动，俏皮宛然嬉戏的蝶儿，它们盘绕着交汇，兀然间形成一只天狐，狐尾异常巨大，在呼啸声中朝着城楼猛拍下去。
陶谦的心神霎时间被夺，全身都如同被封在冻土里，拼命地想要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以使身躯得到新的能量的注入，但是竟然不能。他的瞳孔忍不住地放大，耳边突地响起一声哂笑，“你在我手上从来讨不到好处，仍然执意挑战，真是勇气可嘉。”声音里仿佛带着无穷的信心，不须附入什么，就让他深受感染，身子立刻恢复了控制。他眼睛一花，只看到燕离纵身而起。
这是燕离在出任统帅后，第一次向魔族出手。城楼上的无数双目光都紧紧盯着，想看看传说中的燕屠道究竟是否真的有着通天的能耐。
燕离纵身时，神识便探入乾坤戒里，勾取出青钢剑握在在手中。右手摸到剑柄微一震，藏锋在鞘中运转开来。早在突破陆地真仙之前，藏锋就已超越了七重四十九层的境界，由于离崖强度不足，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极限在哪。而以他目下的修为，青钢剑只能承受一层。
呛啷！
仅一层藏锋，剑出鞘时，仍发出嘹亮的剑吟，黑色剑光所过处，狐尾及本体寸寸分裂。
“你在自寻死路！”
那娇笑声一止，分裂开的天狐并没有消失，而是还原为本来面貌，如蝶般扑棱扑棱，把燕离给包围起来。
“统帅！”陶谦心中一惊，挥手道，“空中斗法对统帅不利，速速结阵援助！”破杀阵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对空中的敌人造成威胁。
“慢！”就在各组元辰分散开准备展开剑阵时，黄守一沿着城下的台阶走上来，抬手制止道，“你们这样盲目援助，万一伤到统帅怎么办？”
陶谦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老东西会关心统帅的死活？他很快醒悟，老东西是找个借口不让他们支援罢了，把这等险恶用心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也只有这个活了几百年的老不死了。
黄守一号称无极仙翁，正因为他把神圣领域的寿元消耗到了一定程度，修行路上刀兵杀伐之劫防不胜防，鲜少有超级强者能把八百寿用尽。
“黄长老，这个我们自有分寸！”陶谦很不客气地顶撞了一句，然后示意手下继续摆阵。
“陶长老，大长老已有言在先，谁敢乱动，就视为谋害统帅，休怪
我等不客气了！”
这时城下又冲上来一伙人，为首的是袁千泉。
“你们无耻！”陶谦的脸色顿时铁青，没想到道庭的人已经连脸皮都不要了。可双方要是在城楼上冲突，不但给魔族看笑话，最终吃亏的也一定是燕离。他只得示意一众愤怒的元辰按捺住，抬头看空中的战况。
燕离被红枫包裹时，滞空力已用尽，开始往下坠落。大量红枫扑棱扑棱地化为红绫，锋利如刀地射向他，一时间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被红绫填满，“咻咻”的破空音不绝于耳，在丰沛的元神之力加持下，凡胎**一下都承受不住。他拔剑出鞘，手腕转动间，比红绫数目更庞大的剑气就四面散射，不须剑诀招式，太白剑气一旦离体，就化为凶恶的猛兽，精准地将红绫绞得粉碎。
城楼上的人只见包裹燕离的红枫如同被填入空气的气球，乍然间膨胀，跟着爆碎开去，但却不见燕离的踪影。
“统帅在那！”有剑庭弟子发现燕离的踪迹，惊喜地叫出了声。
众人循着指引看过去，只见燕离毫发无损地站在城楼前的空地上，手中是只剩了剑柄的青钢剑。
“哼，终究只是陆地真仙而已，不得御空，连李血衣的本体也逼不出来，难道一次次靠腿脚来蹦？又不是蚂蚱。”袁千泉说着嗤笑起来，周围的同伴也跟着捧腹大笑。
陶谦再难压抑住愤怒，心里忽然一动，眼角余光瞥见燕离随手一掷，那只剩剑柄的青钢剑就划破虚空过来，“噗”一声闷响，深深没入面前城墙，无形的力量撬开一块石壁，“咚”一声，砸在了袁千泉的嘴上，两颗门牙应声而落。
“啊！”袁千泉又惊又骇又痛又恼，捂着嘴正要发难，陡觉咽喉被什么所指住。是一柄剑，他难以置信地瞪向剑的主人。
陶谦心中快慰，这个剑庭最年轻的长老本来是个保守派，如今也展露出了獠牙，用着森森的语气说道：“袁长老，不管是统帅还是剑庭，容忍都是有限度的，如果你不懂得怎么闭上嘴的话，我会帮你的！”
“你试试！”袁千泉怒火万丈，由于缺了两颗门牙，听着却像是“你吃吃”，不但缺少气魄，还十分的逗趣。
“住手！”黄守一突然制止了剑拔弩张的门人，淡淡说道，“千泉，这是你的不对，统帅正与李血衣殊死作战，你怎么可以乱说话。都把嘴闭上，我们且看着统帅的神通便是。”
袁千泉冷怒道：“好，我便瞧瞧，统帅是怎么领导我们取得胜利的！”
燕离重取一柄青钢剑，抬头扫视着，突然足尖一点，身形再次纵起，拔剑直刺一处红枫。那处红枫诡异流动，跟着响起李红妆的娇笑声，“燕小贼，他说得很对呀，你就是个蚂蚱，在地上蹦跶蹦跶便是了，跑到天上来……”她话没说完，扑了个空的燕离突然还剑归鞘又拔剑，“呛啷”声中，他已进行了移形换位，瞬间出现在另一处，并拔剑一斩。
红枫云在突然出现的剑气大潮的冲击下，
肉眼可见地向内凹陷，把李红妆彻底暴露出来。
“你既然找死，我就成全你好了。”李红妆娇笑一声，探手向燕离，神境的气息骤然间收缩，数不清的红枫疯狂转动，卷起如龙卷般的气浪，“啪”一声，重重地抽在燕离身上。
燕离在空中身不能移，只得硬吃下这一击，青钢剑在“藏剑诀”的加持下，仍承受不住，化为了漫天的碎屑，他整个人也被往地面猛按下去。这要是掉下去，就真的跟袁千泉说的蚂蚱没什么两样了。不过，为了弥补不能御空的弱点，他在来时就做了准备，这时便将一个剑匣抛出去。
李红妆看到一个东西飞过来，本能地出手击碎。剑匣碎开，藏在里头的数十青钢剑就四散飞开，可诡异的是，仿佛有无形的力量，使它们在空中悬浮着。
燕离飞身在一柄青钢剑上借力一腾，便轻盈如同大鸟般纵起，向了另一处青钢剑去，借着纵力拔出，就在那一刹那，他又消失不见，正是拔剑挪移之术。空中悬浮的剑，如同成了一个个营地，他既可以借力，又能用来施展挪移。这一手的灵感来自于剑神山庄仿制的龙神图。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挪移就出现在李红妆背后，青钢剑一划拉，李红妆的脑袋就飞起来，但只是幻影，在娇笑声中，他又被气浪正面抽中。
“我知道了，你是利用太白第六境能御剑的特性。但你一次御使那么多，就不怕精力枯竭而亡？”李红妆趁胜追击。
燕离翻身下落，在一柄青钢剑上轻踩，“我如果这样柔弱，早在恶狱便已死在你手上。”
李红妆似乎想到了什么，明眸透出一丝媚色，肆无忌惮地娇笑起来。她身化血云，将燕离整个缠绕住。“可惜呀，游戏结束，霜叶城我收下了。”话音方落，红枫便向她集中，漫天乌泱泱的魔翼人从山的另一面冲出，数不清的乌魔箭“咻咻咻”地射下去。
城楼上的人都在看燕离与李红妆的对决，冷不丁被这样多的乌魔箭笼罩，都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惨叫连连。这箭是柳星峰研制出来针对修行者道基的，强度是魔瘴的数十倍，中者几乎无救。当年沈流云能得救，全因为苏星宇医术高超。
“剑庭的在干什么！”有修行者尖叫着。
陶谦回过神来，慌忙大叫：“结阵！”
元辰们其实已经各自站好了位置，只是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这时飞快凝聚剑光，向空中横扫。大量的魔翼人被剑光拦腰斩断，残肢断臂如同雨点般落下。
但魔翼人只是开胃菜而已，大地突然间剧烈一震，从山的另一面，猛然间站起来一个庞然巨|物，那是一个青面獠牙的三头六臂的恶鬼，它一站起来，天光全被剥夺，霜叶城数十里不见一点亮，仿佛陷入了无涯的黑暗。
ps：昨天没更新，抱歉。我仔细想了想，大概你们都觉察不出我所说的感觉，只因为我的文青病越来越严重了而已。我发现我时常强迫自己，但我从这些强迫里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挺好。
13、无涯黑暗总会渐退（中）
“是黄山百鬼！”袁千泉惊骇道，“要召唤百鬼，须三万鲜活的魔族，为了攻下霜叶城，李血衣竟然这样舍得！”
“不，那不是本体，应该是巫妖搞的鬼。”黄守一皱了皱眉，然后咒骂道，“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魔不魔的东西，连畜生也不如，也不知活个什么趣味！”
袁千泉望了望城楼左右的情况，联军们虽被那恶鬼吓了一跳，但都没有停止奋战。魔翼人之后，接踵而至的是魔、鬼二族大军的精锐，各魔宗的高手也开始慢慢出现。他压低嗓音道：“大长老，咱们怎么办？”
还未得到解答，那单从山里伸出上半身就遮盖了整个霜叶城的怪物，“嗷”的一声咆哮，张开堪比五指山的巨大的手掌压下来，狂猛的劲风先把数十个守军给推到城下去，在绝望的惨叫声中被随后涌来的魔、鬼二族精锐淹没。
黄守一一步踏出，便到了高空站定。他是如假包换的神圣领域强者，自然能够御空。同时展开气域攫取星力，印诀变幻间，便在那巨大手掌的必经之处显出一扇众妙之门。“去叫那两个老东西出来活动筋骨。”
袁千泉的嘴里还隐隐作痛，他想到方才的羞辱，暗恨传音道：“那不是间接地帮到燕十方了？”
众妙之门吞掉怪物的巨掌，炽亮的白光一闪，巨掌顿时断开，切口平滑如镜，比剑光斩的还要整齐。黄守一捏着诀，冷冷地看下去，满面都是严厉之色：“你是不是糊涂了？燕小儿固然可恨，可魔族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丢了霜叶城，蚩尤等于拱手相让。你知道丢了蚩尤意味着什么吗？”
“我明白了……”袁千泉慌忙去叫人。
怪物痛叫扭动，带起的气浪使霜叶城颤抖起来，如飓风摧残着花骨朵。它的肩上倏地闪出一个人影，全身都罩在灰袍下，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出灰袍下饱胀的肌体，隐隐有一股煞气在他的身周流转。
黄守一看到此人
出现，表面上充满不屑，但他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血云爆射出剑光，跟着炸开，燕离从中跳出，轻飘飘的地落在一柄青钢剑上立定，半抬头看着怪物，以及怪物肩上的怪人。他已不是初入阎浮，知道那个不是怪人，甚至不是人，也不是魔、鬼、修罗或者罗刹，阎浮世界所有已知的种族，都没有它的容身之地。他是出自天妖林的巫妖。
巫妖的出现，甚至比魔族更早。他们最初的状态是魔界无处不在的魂影，那是八部天龙百万众以及修行者死后的怨魂所化。李红妆的宝器潇潇，最初就是游荡的魂影。魂影觉醒生前的本源烙印之后，就会变成拥有智识的英魄——介于血肉之躯与幽灵之间的存在。
英魄有形无影，只有真气能够攻击到他们。这个时候，只要英魄夺舍成功，就能转变为巫妖。但夺舍的条件异常苛刻，能成为英魄已是万中无一，能夺舍成功的英魄，更是百万中才有一个。
成为巫妖后，他们就可以修行了。但他们的修行跟普通不同，唤作炼煞。他们天生亲近游离在天地间的煞气，不需要进行吃喝，只凭煞气就可以拥有堪比神圣领域的寿命。传说上荒神庙的祖师，就是一个觉醒了生前本源烙印与记忆的巫妖。
其实燕离对巫妖的煞气很不陌生，因为在神州有那么一个族群，模仿着巫妖修行，只不过他们称呼煞气为荒力；而且境界的划分也是一模一样，分为三个阶段：金刚王魄、孔雀王魄、龙象王魄。
当然，荒人跟巫妖是没有可比性的，初成巫妖都是金刚王魄，但只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把荒人全部族群碾成碎渣。
现在燕离可以大胆推测了，荒神塔里供奉的，应该就是天妖林的巫妖。他近来时常回想起神州，总觉得那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如同阎浮世界的缩影。
“那是我的朋友幽厌，你可以看出来，他已是孔雀王魄巅峰，随时能踏入龙象王魄。”李红妆似乎
半点也不着急，“他可是我的底牌，如果当年他不是奉命去了阿修罗界，你一定会被他撕成碎块。”
燕离有些吃惊：“像你这种人居然有朋友？”
李红妆蹙眉不悦道：“你都能有，我怎么不能？”
燕离道：“怕不是利用了别人的爱慕，那是你的强项。”
李红妆丝毫不以为耻道：“美貌是女人的资本，我当然要好好利用。只有那些愚蠢的女人，才会拿来取悦男人。废话休说，先杀了你，拿下霜叶城，我看还有谁能挡我！”说话间，枫树显化，神境骤出，比方才数目更庞大的枫叶涌向燕离。
燕离拔剑就斩，太白剑气隐然有撕碎天地万物的趋势，任李红妆用神通还是神境，统统都能撕碎。
“太白太白，可惜白空雪不生在这个年代！”李红妆有些气恼，但更多的是挑战的心思，“我就不信治不了你！”她美眸一转，突然笑得花枝乱颤，“小贼，你以为你这御空的手段很高明？我已想到破解方法，看你怎么应付！”说着伸出手去，虚空“咻咻”的激射出数十道红绫，将那些凌空悬浮的青钢剑缠住。
燕离只一看，就明白了李红妆的所指。他嘴角轻扬，任由对方施为，动也不动。
红绫猛一绞，青钢剑就碎成两截。但是让李红妆感到诧异的是，损毁的青钢剑并没有如她想象那样掉下去，反而因为数目的增加，分布的范围更广了些。她不知道，燕离来时给这些青钢剑动了手脚，每把剑里都有他的剑魂，剑魂只要在，无论剑碎成几截，都不会脱离控制。
她见这手段没用，脸色一沉，终于不再按捺暴躁脾气，一字一字地道：“你真的打定主意跟我作对？”燕离道：“这话应该由我来说。”她面现冷酷，没什么情绪地道：“那就莫要怪我不念旧情了！”
燕离取出青莲剑，知道对方的试探到此结束了。
14、无涯黑暗总会渐退（下）
“就让你见识一下我闭关的成果！”
李红妆无声一笑，玉手一抬，环绕左右的红枫全都扑棱扑棱起来。它们的动作看起来不像在进行激烈的决斗，一派风雅娴适，宛然在花间嬉戏的花蝴蝶。但是细一看，它们却相互地组织起来，形成一个无法言喻的形状，如同某种怪物的狭长的眼睛。
燕离隐约觉出熟悉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眼睛忽然间放出妖异的血光，燕离脑袋一昏，眼前陡然一片黑暗，身子也往下沉去。不止如此，在意识当中升起了浓烈的危机感，他脑子昏眩，无法施展“零界”，便当机立断，以剑气在青莲剑外抹上剑鞘，以能挡住大部分要害的姿势向前横挡。
果然，虽然目不能视，剑上传来的强烈的打击感，验证了他的判断。在这一刹那，已然融入呼吸般自然的“藏剑诀”全力转动，庞大的外力疯狂涌入剑池，但还没蓄满，便觉后背与大地亲密接触，一瞬间的剧痛使他当场呕出一口血。脑海中乍然闪过一道灵光，他想起眼睛的来历了：九尾天狐，李红妆的真名。
将真名融入神境，当圆满那一刻，就会踏入道境。谁都没想到，李红妆再一次走在了大部分天之骄子的前面。
燕离从飞溅的碎石判断出下落的位置是霜叶城的主干道，离城楼还有些远，喊杀声若隐若现。他不知道李红妆是否追击入城，紧握着青莲剑凝神以待，但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
昏眩感与目盲渐渐消退。他从凹陷处挣扎起来，已不见了李红妆的身影，嘴角忍不住轻扬。他一面重新赶往城楼，一面回想着方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他知道李红妆的真名的作用，能致幻、魅惑，所以十里红枫才能随她心意变化万千。但是方才的昏眩与目盲，分明不是幻觉，更不可能只是魅惑，像是一种深层次的催眠，竟连“零界”都无法施展。
“她前番受了邪术暗算，才跟我跌入世界尽头。莫非她受了那个术后，就掌握了诀窍？”
正想着，来到城楼，眼前战况十分激烈：正上方是持短弓的魔翼
人，射出一蓬又一蓬的乌魔箭；正前方是数不清的丧鬼魔人，拼命地往城头攀爬，被联军杀了一波又一波，仍然无穷无尽；跟随着这些丧鬼魔人冲击的，有魔、鬼二族的精锐战士；之上又有魔宗的修行者统御这些精锐战士；在更后方，鬼族的祭司时刻准备着施放恶毒的咒术……
“唔！”
突然一声闷哼从头顶上空传来，抬头看时，只见三个影子从天上掉下来，“砰砰”两声，其中两个直接摔在城楼上，身体已经残缺不全，还没落地前就已死透了。那个发出闷哼声的是黄守一，他的形容也十分狼狈，身上多处血痕，落地却十分平稳，似乎不想在燕离面前丢脸。尽管死的两个大长老跟他不是同门，他的浑浊的老眼里还是透出些许的哀伤，但更多的是看破生死的淡然。在他的修行生涯当中，不知见过多少生死，他甚至看过他的孙子，以一副比他还要苍老的模样死在他眼前。
燕离再抬头看，那怪物已只剩一只手跟一颗脑袋，似乎就是三个大长老努力的结果。那怪人身上的灰袍破碎殆尽，露出黢黑的外貌以及雄壮的体魄。
“燕小儿，你觉得可笑吗？”黄守一突然厉声说道。
燕离摇了摇头。
黄守一面色这才和缓，“誓死与邪恶斗争，才可算得上修行者！我知你不喜我，我也觉得你特别可恨，但是不管怎样，现下摆在眼前的难题，是我一人对付不了他们两个。”
“我是统帅。”燕离跃到高处站定。“前辈选一个吧。”
黄守一道：“巫妖交给你，那怪物杀了我的两个朋友，我必须给他们报仇！”他活了数百年，脾性仍然一如既往的暴烈，话音方落，便已化为一团白光向那怪物冲去。
巫妖幽厌目光一闪，面上骤显狞恶，嘴一张，便吐出一口煞气。
“我需要提醒你一下，你的对手是我。”他听到说话声时，深黑的剑光已打过来，他的心神一震，只凭本能就觉察到危险。“藏剑？”他低吼一声，双手猛地攥住剑光。
燕离有些意外，这剑光还是头一次被人用手抓住，巫妖的肉身果然可怕。
轰！
幽厌正要继续说些什么时，脚下怪物骤然间化作一道白光炸开。笼罩霜叶城的无涯黑暗霎时间烟消云散，天光重新照耀下来，修行者一方士气大震。
幽厌怒吼一声，想要寻找到杀死自己宠物的凶手，但是深黑剑光的侵略性越来越强烈，他不得不全力抵挡。“燕离，我知道你，你敢动我的女人，我要杀你！”
“你可能对我不太了解。”燕离猛一拍剑柄，深黑剑光轰然洞穿巫妖的身体。
幽厌显然没料到，自己孔雀王魄巅峰的体魄，竟会被区区一道剑光给击败，“哇”的吐出一大口绿幽幽的血。他用狞恶的眼神盯住燕离，残忍地发着笑，“你们……都会死……”
“燕小儿，他体内有黄山百鬼令，而且是顶级的！”
黄山百鬼令？
这个名字把燕离拖入了久远的记忆，那是他在仙界遭遇到的第一场恶战，如果不是身上恰好有一枚黄山百鬼令，绝无法从那个地方活着出来。
眼前刺目的光，把他逼了下去。才一落地，他敏锐发现，前一刻还在疯狂进攻的魔族大军，突然像见了鬼似的疯狂后退，连那些丧鬼也争先恐后地飞奔逃命。
“逃！”
黄守一落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城楼上本来被敌军古怪的行动搞得呆滞的守军们，霎时如同炸了锅的蚂蚁，纷纷地往城楼下逃去。
“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哇哇哇哇哇……”
就在光芒耀目处，发出许多恶鬼的怪叫声，跟着有锁链开解的声响，跟着是一扇铁门缓缓敞开的声响，再紧跟着，一只鬼手猛地探出来，一把抓住还在发呆的陶谦，猛地往回拖去。
“统帅救我！”陶谦惊恐大叫。
ps：今天一章。过节去了。
15、在其位，必承其重
“统帅救我！”陶谦惊恐大叫。
“莫慌！”燕离奋力一跃，抢在陶谦被抓入强光内之前，把那鬼手给斩断，一手抓住陶谦，但因为没有御空的手段而双双下落。
强光内发出一声怒吼，跟着“咚”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敲在金属器具上的响声，强光自然散去，露出一扇横亘在虚空的古朴青铜门。肉眼可见的阴冥煞气、黄泉之力、污秽魔力等不同性质的可怕力量在周围缭绕；门上是极具工艺性的栩栩如生的镂空雕刻，雕的是一个恶鬼被锁链捆缚，不甘地朝天穹发出咆哮的情景。随着那个响声，青铜门朝着两边缓缓洞开，犹如在眼前打开了一个深渊，空气肉眼可见地被卷进去，形成了一个巨大漩涡。
二人正在下落，冷不丁被那漩涡吸去，燕离眼疾手快地抱住就近的灯塔，但是强大的气流把他们卷得倒立起来，如同飓风中的芦苇一样飘摇不定。燕离忽然听见一声细微的裂帛声，他心里一沉，知道是陶谦的衣物承受不住了，望了望四周围，灯塔下是个瞭望楼，往下一个身位的位置，是瞭望楼的窗口。他当机立断，使魔血沸腾起来，借着凭空生出的许多力量，把自己的双脚硬生生扳下来，跟着用尽全部力气伸进窗口里勾住，正此时，裂帛声加大，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双手抓住了陶谦。
“从那里爬进去躲好！”他大声地叫道。魔躯让他拥有非凡的力量，铁箍一样钳住陶谦，使其一点一点接近窗口。陶谦惊魂初定，借着燕离的庇护，终于成功从窗口翻进去，借着厚墙摆脱了灾厄。
陶谦死里逃生，其他人就不那么幸运了。那巨大漩涡笼罩了整个霜叶城，城楼上往下逃的，城中乱跑的，全都不可避免地被吸入门中，转眼就有数千个惨叫发出，浓浓的血腥味在风暴里传播，使恐怖持续发酵。
“统帅，墙，墙在动！”陶谦忽然恐惧地道。
从燕离的视角，哪里只有城墙在动，整个霜叶城都在瑟瑟发抖，大面积的木制建筑开始崩毁，楼里的人都尖叫着被吸入门中。城墙因为经过加固，才勉强维持着，但这是最后底线了，失去这防护，城中所有活物都会被吸入门中，成为恶鬼的养料。
“你身上有绳子一类的东西吗？”
“绳子？”
陶谦不知燕离突然问这个的用意，细想了想，道：“没有，但属下知道谁有。”
“谁？”燕离道。
陶谦道：“黄守一，他有一种宝具，叫软金绳。”
燕离道：“你立刻去想办法找到他，就说我能救大家，需要他的宝具！”
“你能救？”
黄守一竟然刚好在，作为神圣领域的高手，因为有人谈到他的名字，就顺着感应找了过来。他只看到陶谦缩在墙角，还有一双脚勾着窗口，想必就是燕十方了。
燕离如同没有筋骨一样，上身弯下来，从腿下穿过去，然后轻轻地跳下，认真地看着黄守一，“我能救。”
“怎
么救？”黄守一道。
“我去把门关上。”燕离道。
“怎么关？”黄守一道。
“用绳子。”燕离道。
黄守一目光一闪，“软金绳确能做到，但行动时，你必须在门内，一旦关上，你就是恶鬼们的盘中餐。你不怕死？”
“我不会死。”燕离道。
黄守一道：“不，你还不明白！你的心里没有敬畏，因为你不知道百鬼的来历！我告诉你，他们每个生前都是无比强大的巫妖，因为杀生太多，不被阎浮所容，只能在酆都的黄泉山深处躲避。巫妖们炼制的‘黄山百鬼令’，是连接黄泉山的通道，中下品级的都不算什么，炼在巫妖们体内的顶级鬼令，却可让百鬼短暂现身在门内，你能杀死一个巫妖，可是面对一百个更强大的巫妖，你还有把握吗？”
燕离不禁沉默。
黄守一很不客气地继续打击道：“你以为你有‘零界’，就真的无敌于世了？阴冥煞气专对你的肌体和道基造成伤害，就像阴冥河水；鬼族的黄泉之力你见识过的，浓郁到一定程度，可以把你的灵魂冻结；那污秽魔力更不用讲，是百鬼日日在地渊里吸食的腐朽之力，根本不需要碰到你，就能让你化为一堆枯骨。现在，你还觉得自己不会死吗？”
“统帅，要不然，逃吧？”陶谦颤声道。
“还不是时候。”燕离道。
黄守一取出一条如同用黄金打造的软绳来，丢给燕离道，“最长可延伸五十丈，注入真气即可，承受力你不用担心。但是，你真的不后悔？”
“多谢。”燕离取来绳子，动作迅速地给两头分别打好活结。
“统帅，带属下去吧！”陶谦咬了咬牙，克服了内心的恐惧，自告奋勇道。
燕离摇头笑道：“你自保尚且不能，跟我去我还要分心照顾你。”
陶谦知道这是事实，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燕离把绳子捆在腰上，正要从窗口钻出去，黄守一突然道：“你这是为了什么？胜利真的对你那么重要？”他想了想，道：“在其位，必承其重。”说毕穿窗而出。他一出到外面，立刻被风暴卷走，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他咬牙勉力在乱流中稳定身子，取出青钢剑看准了目标一拔，挪移之术直接将他送到了青铜门的后边，果然如同所预料的那样，在门后可以躲避风暴。
将软金绳一端的活结扣在门环上，他又故技重施，挪移到另一扇门，正要把活结扣好，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就在他要活结扣到门环上时，一人惨叫着飞过来，如同溺水者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挣扎到了门上方，抓住了软金绳。
燕离猝不及防下，险些跟着被拽进去，幸好反应迅速，猛然扯住软金绳，双脚奋力地顶在青铜门上。但不幸的是，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这根救命稻草，在即将被门吞入之前，拼命地抓住，人数越多，绳子另一端承受的重量就越大……
在恶性循环之下，燕离尽管已使魔血沸腾，身子仍是一点一点地向上滑动，才不过数尺，靴底就被磨掉，脚底板跟青铜门直接接触，很快又磨掉一层血肉，暗红的魔血就从门上慢慢地渗下。
“谁拉住绳子，快放开！”燕离心知这样下去谁都不能获救。
“是燕统帅！”
“统帅大人救我！”
“统帅要我们死吗？”
“统帅大人，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啊！”
“统帅……”
燕离大声叫道：“我正为了救更多人才来，你们的父母亲人尚且安在，若不及时关上这门，所有人都要死！一个人死或者更多人死，你们选择什么？”
“统帅大人是对的，我们还是放手吧……”一人哀伤说罢，恋恋不舍地松开绳子，立刻就被风暴吞噬。
“不，我不放手，我不要死！我反正孤家寡人一个，我才不在乎……”
突然，一道白光激射过来，燕离只觉全身一松，就往下掉去，直到绳子重新绷紧。他吊在半空往下望去，只见一扇众妙之门正缓缓消散。
“何必跟他们废话，妇人之仁！”黄守一的声音从下方传上来。
“我跟纸鸢，终究是不同的。”燕离发现了自己伪善的一面，单只是“劝人去死”，而不付诸行动，仿佛如此就能安抚良心。但是他的心情很平静，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耻。
绳子终于扣好，接下来是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他注入真气，把绳子变长，把空余出来的部分环了几圈在腰上。他知道这样做对腰力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但这时候没有别的选择。
默默使魔血沸腾，他猛地从门后窜出，就被风暴卷走。腰部骤然被勒紧，只觉气腔里的空气一下子被排空，上半身有一股紧迫的力量猛烈收缩，把他逼得喘不过气来。而且单是他一人的力量，果然还不足以把门给关上。他努力地往上飞腾，到门框上用脚顶住，因为有着软金绳，这一切都变得比较容易。
顶住了门框，双手得以借力，先抓住一边咬牙奋力地拖动。魔血疯狂沸腾起来，青铜门居然真的被他拖动，然后顶着风暴硬生生合上。由于这样用力，给腰部带来更多的压迫，他几度怀疑自己的腰会被自己勒断。
青铜门终于还是全给关上了，风暴也跟着消失，四下里一片黑暗。托了软金绳的福，他没有往下掉。但是青铜门完全合并，连一丝缝隙也没有，他逃不出去了。拔剑挪移之术，核心是青莲第二式，不是真的转换空间，还要遵循着物质法则，所以隔着门是施展不了的。
“我还真没发现，你有这样舍己为人的一面。”黑暗中呈现出片片红枫，李红妆半躺在红枫堆成的软床上，慵懒地看着燕离。
燕离知道这是李红妆的幻象，也懒懒地道：“那次我不是要你挖了我的心脏吃？这也不算么？”
16、世事总有许多难预言
李红妆理直气壮道：“我又不是人。”
燕离冷然道：“幽厌的死，是你早就设计好的吧！”
李红妆得意娇笑道：“那是当然！我故意在你面前提他，通过暗示让你知道他是我的爱慕者，毕竟你是我目前唯一的男人，雄性的占有欲会让你心怀嫉妒，进而产生杀死幽厌的强烈意愿。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帮你续一式藏剑又不杀你呢？”
燕离道：“我只为他感到不值。”
“不值？”李红妆夸张地翻着白眼，显得俏皮又可爱的样子，“人是你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的神色渐渐变淡，“你清楚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吧？我可不是姬纸鸢，你就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吧。”说毕一闪而逝。
四周围重又陷入一片黑暗。
恶狱的经历恍如昨日，这个燕离自以为已经了解得十分通透的女人，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黑暗的迷雾渐渐散开，就在燕离的脚下方，周围没有任何凭依，出现了一个光秃秃的环形深谷，浓郁到无以复加的黄泉之力，凝成了液状，在深谷里形成了一道循环反复的河流，数十上百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三三两两地分布其中。它们有的泡在黄泉河里洗身，有的躺在一叶芭蕉上随水流淌，有的在深谷中央的岩浆潭里玩闹，有的在攀爬峭壁……但是黑暗迷雾一散开，恶鬼们的眼神就都凝注到了燕离的身上。
燕离只觉被无数的恶意盯住，脊梁骨里冒出一股寒气，倏地窜到头顶上，又如冰水般从天灵往下浇，止不住的毛骨悚然。就在这时，青铜门渐渐变得透明，一副将要消失的模样，软金绳由此慢慢地下滑，单等门彻底消失，绳子就会彻底失去凭依。
燕离能让这种事发生？当然是……能！
青铜门消失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想出应对的办法，就开始自由下落。恶鬼们看到他落下来，纷纷垂涎欲滴，咽喉急咽，一副急不可耐要把他啃食的模样。他无法想象百个最强巫妖的实力是怎样的，但到这时刻，他就只剩下亡命一搏的气魄，把牙一咬，默运真元……就在这时，绳子猛地被往上一拽，他只觉腰部一紧，不由自主地上升，眨眼冲出了无穷尽的黑暗，眼前豁然一亮，模糊望见，在金黄的斜阳下，一抹血色没入山的另一面。
“统帅万岁！”
“统帅万岁！”
“统帅无敌！”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霜叶城里此起彼伏。
燕离自由下落，被一朵云接住。云飘往城楼，他看到了黄守一，这个不讨喜的老东西，居然对他露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如同一朵苍老的菊花绽开，“干得不错。”他险些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事后他知道了顶级百鬼令的限制，就是只能开一次门。万幸万幸，但到最后，他都没能问出是谁拽了绳子。
……
“龙兄起来，快起来了，燕兄请我们去赴宴。”门被钟汉秋敲得咣咣作响，这个人说起话来斯斯文文，但是动作却很粗鲁。
“我，我今日见了那等异象，实在需要闭关定境不可
……”徐龙象躺在床上蒙着被子闷声说着。
钟汉秋道：“龙兄，你这可不像我们铁血盟的风格！我们铁血盟从来不会发生畏惧，你这样是逼我绑你去了。你得知道，我很少欣赏一个人，在你之前只有燕十方一个。”
这人有毛病啊！
徐龙象暗暗咬牙，想到钟汉秋那貌似憨厚的嘴脸，愈发厌恶起来。但是转念一想，若连吃宴都不去，岂不是增添嫌疑？燕贼疑心重，我终究需要过过他那一关才能成事！想到这里，他便起身穿衣，“不须你绑，来了来了……”
“这才对。”钟汉秋满意地笑起来。
三人来到燕离单独开的小厅里，刚坐下，就听见其他人在外面大厅，因为才刚击退魔族强攻，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燕兄，切磋吧。”钟汉秋看到燕离，二话不说要拔剑。
“我受了伤，却是不能动手。”燕离苦笑摆手，端起酒来，“如不嫌弃，我敬三位一杯。”
钟汉秋只好放弃，举酒就喝。
龙傲霜勉强抿了一口，冷然说道：“听说今日是你击破了百鬼令？那个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到处在说。要是换成我们铁血盟，举手之劳而已。”
燕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徐龙象道：“龙啸兄也这样以为？”
徐龙象道：“啊，不，我觉得很了不起了。”
龙傲霜立刻不屑道：“哼，叛徒！”
徐龙象心里暗骂，面上又要作出尴尬的模样，特别不自在。
燕离笑道：“龙啸兄是哪里人士。”
徐龙象道：“在下来自剑州。”
燕离道：“剑州哪里？”
徐龙象暗暗警惕，难道他已经怀疑我了？随口应着：“剑州沧县。”
燕离恍然道：“我听过那个地方，离九龙不远吧。听说渔产丰富，很多珍贵海膳都出自那里，但需要疏通关系，否则有钱都吃不到。”
“是这样。”徐龙象点头。他并没有撒谎，他确实是沧县人士。
接下来都是二人在聊，铁血盟两个反而成了旁听。徐龙象渐渐明白了，燕贼跟自己一样，不太会应付这两个傻子，所以故意一直找自己说话。
用不太久，一个剑庭弟子匆忙跑进来，附在燕离耳边说了两句什么。燕离歉然对三人道：“有紧急军务要处理，三位请自用，切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我先失陪了。”
天赐良机！
徐龙象一看，当下用了尿遁，开始执行计划。
燕离到了议事厅时，几个长老大长老都到了。他也不客气，自去首位坐下，示意李征君可以开始讲了。
李征君当下点头道：“白日我奉统帅命令，带了人去探查魔族营地。事情很顺利，我已经作了路线图，现在马上清点兵力，只消两个时辰就能赶到那里，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还等什么，统帅，赶快下令吧！”
陶谦兴奋地道。
“大长老怎么看？”燕离不慌不忙地问。
黄守一何等人物，早已活成了人精，听到燕离还试探自己，当即道：“统帅放心好了，就冲你今日拼死救人，我老头子也不会再为难。就这三月之期，为你马首是瞻，但是过期作废。”
“军心可用。”燕离抚掌大笑，“传令下去，整备大军，给李红妆送上一份大礼。”
半个时辰后，燕离到校场上做出征前的动员，才要开口，就有一破罗锅般的嗓音大叫着冲进来，“不好了，走水了，不好了，走水了……”
黄守一冲上高空一看，只见远处火光冲天而起，他脸色顿时大变，“是库房！”
李征君厉声叫道：“快去救火！”
不到半刻钟，众人聚在一堆黑漆漆的灰烬前相顾无言。
“是柳星峰研制的火魔弹，才会烧得这样快……”陶谦脸色苍白，喃喃地说着。不止眼前一处，另外几个库房也都被烧成了灰烬。
“一定有魔族奸细混进来，快去查！”黄守一愤怒地叫道。
“慢！”燕离抬手制止。众人纷纷看过来，这个时候主心骨的主意非常重要。他对陶谦道，“城中储粮能用几日？”
陶谦道：“禀统帅，储粮可用三日，但下一批辎重运来，最少需要十日。而且，失去了那些药材丹药，我们的战士根本没办法与魔族进行长时间的对抗……城里普通人若是饿急了，恐怕会被魔族利用……”他苦涩地道，“霜叶城，怕是守不住了……”
“你堂堂一个长老，还没有到最后时刻，怎么就妄下断言！”李征君毫不客气地呵斥道。他转向燕离，“统帅可还能想到办法？”
众人又都看着燕离。燕离酝酿了许久，吐出了两个字：“撤退。”
……
启元六年四月初，燕十方统领全军击退魔族，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但就在同一天夜晚，霜叶城的库房被燃尽，联军再一次“仓惶”逃窜。此后数城都没有能满足他们的储粮，不得已接连退守，直到蚩尤最后一城——龙烈城。
当初凤九伤愈出关，就是在龙烈城击杀鬼族大祭司荒火，开启了九大反攻的新篇章。没想到燕十方一上任，个把月的功夫，就把九大道统数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可想而知，对他的声讨是何等的激烈。相信只要龙烈城再一丢，不需要三月之期，他这个联军统帅也做到头了。
不比石头城与霜叶城，龙烈城外是一大片平原，除了城楼前人工挖掘的沟渠以外，没有任何别的障碍。在世人眼中，联军有这样一个糟糕的统帅，龙烈城必然是丢定了。
陆素雪领着叶秋池飞奔在草原上，不多时候，前方出现一个盆地，在河岸有一个帐篷，二人隐去气息悄悄靠近。
“是这里？”叶秋池问。
“我盯了数日，是这里。”陆素雪道。
帐篷里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冠兄英明，这样下去，不须五行门出手，燕贼就要万劫不复了。”
17、联名罢免状
“好的主意，也要有人执行。”另一个声音道，“这次你立了大功，我会向楼主好好说明的。”
第一个声音喜滋滋道：“那就多谢冠兄了。只要燕贼一死，从此以后你在仙界，我在魔界，咱们相互照应，总比单独一个便利得多。”
“果然是这两个坏的事。”陆素雪道。
叶秋池点了点头。陆素雪面露杀机道，“要不要把他们杀了？”
叶秋池摇头，示意先离开。两人远离盆地后，陆素雪疑惑道：“为什么不把他们杀了？如果不是他们插手，只要把楼主拖在霜叶城，她的功绩就到此为止了。三个月期限一满，楼主最多也就是取代钟无艳的位置而已。”
叶秋池淡淡道：“看来你是舍不得血衣楼。”
陆素雪道：“这几年我费了多少心血重新打造，凭什么她一回来我就要拱手相让！”
叶秋池失望道：“你只看到血衣楼，却看不到更多。”
陆素雪道：“殿下指的什么？”
叶秋池道：“师姐若是攻下蚩尤，莫说血衣楼，下一任魔君是谁，恐怕就不好说了。”
陆素雪浑身一颤，想象着李红妆当上魔君的情景，简直就是一个恐怖的噩梦。她不由自主道：“可是陛下终究还是宠爱着殿下您啊，而且您是义子，她只是弟子，性质又不相同。再怎么样，魔君之位，都会传给您的吧？”
叶秋池凄然一笑：“若真是如此，义父怎么会给师姐翻身的机会。不要以为读懂了义父的心思，他的心思，我至今连一成也揣摩不到，否则我何至于要害师姐！”他说着忽然满脸冷酷，“攻下仙界，是义父毕生的夙愿。师姐若是拿下蚩尤，魔族便能全面进驻，义父很大可能会重立储君，我的地位不保，你的下场会怎么样，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陆素雪惶恐道。
叶秋池目光闪烁丝丝危险之色：“是时候找燕十方合作了。他跟我们一样，已经
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至少过半数的道统掌教联合签署的罢免状，就快要到了吧？”
……
“罢免状就快到了，统帅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议事小厅的气氛有些沉闷，黄守一的心情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他确实认可了燕离作为一个统帅的资格，但燕离如果被罢免，他也并不抵触，无论接下来谁出任统帅，只要能守住蚩尤就行，是这样的一个心态。至于燕离的失败，他只能归结于倒霉。
李征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陶谦的脸色阴晴不定，听着黄守一的话，忍不住反驳道：“这没有道理！当初统帅是跟半山真君订立的赌约，现在他们单方面毁坏约定，那是不是意味着赌约不成立？”
袁千泉暗暗冷笑着，道：“话不能这样讲。统帅对蚩尤造成的损失，是摆在眼前的。而且只剩下四十来天，谁也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攻下蚩尤全域，所以罢免状不过是让赌约提前罢了。”
“有道理。”
众人皆诧异，因为开口的是燕离。
袁千泉吃过一次亏，心有戒惧，警惕地盯着燕离，生怕他狗急跳墙，对自己下杀手。“统帅既然也这样认为，不如在罢免状到来之前，先行卸任，还能得一个体面。你早些卸任，道统便能早些派援军来，帮助龙烈城重整防务。”
燕离笑了一笑，端着茶盏来嘬了一口，然后才道：“我只是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袁千泉道。
燕离放下茶盏道：“为什么非得我卸任，道统才能派来援军？”
袁千泉一噎，想说这是赌约的条件，又说不出口。因为如果要严格按照赌约来执行，罢免状就很没有道理。一方面不给援军，一方面又要毁约，摆明了强盗逻辑。
燕离手一翻，掌中就出现一枚乾坤戒，质量不是很上乘，但黑曜石的用量很足，没有别的特殊作用，是空间比较宽广的类型。他把乾坤戒
丢向黄守一。
“干什么？”黄守一不悦道，“老子可不收贿赂！”
“大长老看看再说。”燕离道。
黄守一不耐烦地探入神识，但是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佝偻的背如同触电一样倏地挺直，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浑圆，“你！这……你怎么搞的？你早知道？”他先是愤怒，然后陷入深思。
李征君心里一动，从黄守一手中拿走乾坤戒，也探入了神识。他的表现比黄守一还要夸张，像见了鬼似的指着燕离，“你，你这个家伙，你早知道了？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乾坤戒在一个又一个的人手中传递，轮到了袁千泉，他没有看，因为他感受到了议事厅里的气氛活络起来了，他感受到周围的人看燕离的眼神有些变化，他不清楚这种变化的好坏，或者具体代表着什么，但他很害怕这种变化。
“一切都结束了！”他只是冷冷地说。
“燕十方，你的好日子过到头了！”议事厅的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进来的人是北斗第五宫的首席唐天棋，身后跟着一群各个道统的人，看穿着气度显然都是核心弟子一流。
看到他们进来，袁千泉心中一喜，踱步过去，“来了。”
唐天棋不怀好意地盯着燕离看了片刻，然后才行礼道：“弟子参见袁长老，黄长老。”其余道统的弟子分别向自己的长老行礼问候。
“嗯。”袁千泉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燕离，“东西带来了？”
“是。”唐天棋当即取出一卷柔软似玉帛的文书来，毕恭毕敬地递给袁千泉。袁千泉接过看了，确认无误，当下转身走过去，捧着递给黄守一。毕竟黄守一才是统帅以下职位最高的人，由他来宣读道统的罢免状，最适合不过。
黄守一接过罢免状，缓缓展了开来。看着上面的正文，他的苍老的脸庞上透露着思索，迟迟没有念出声来。
“黄长老？”袁千泉不解地唤了一声。
18、难凉的热血
“迟些再说吧。”黄守一突然把罢免状重新卷好，收入怀中。
唐天棋一怔，他可是费尽了苦心，付出了许多代价，才得到护送罢免状的任务。只要将燕离罢免，他便能以援军首领的名义，顺势接任统帅，把魔族打回去，这功劳可就大了，名望也会如同滚雪球一样快速壮大；但是这一切戛然而止，在最不可能出现意外的环节，意外偏偏就出现了。
谁能想到，黄守一居然会袒护燕离？
“黄长老，您是什么意思？”唐天棋回过神来时，一下子怒火高升。
黄守一很不客气地道：“什么什么意思？老子说得不够清楚？最新情报显示，魔族已在五十里外集结大军，随时会发起进攻。兵法可是你们的入门功课，难道不知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
唐天棋强忍愤怒道：“您是大长老，但也没有权限推迟罢免状的执行，这可是数个道统掌教的意志！还有，您也知道魔族大军随时会攻过来，此刻不罢免燕离，让援军入城，难道凭这些残兵败将能守住龙烈城？”
这话一出，小厅里的人都不悦起来。连本来不站在燕离这一边的，也改变了立场，直接冷笑说道：“我此刻也有跟统帅一样的疑问：怎么统帅在位，援军就不能入城？”
燕离眼看时机成熟，当即笑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我们正要商议军务，还是回避一下的好。——来人，把客人带下去休息。”
几个剑庭弟子冲进来，不善地盯着唐天棋。
唐天棋冷冷地看了一眼燕离，然后转向黄守一，压住胸膛滚烫的情绪，“黄长老给个话，这罢免状何时宣读？”
黄守一也瞟了燕离一眼，淡淡说道：“龙烈失守之时。”
“好好好！”唐天棋怒极反笑，“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守住魔族的进攻！”说毕拂袖而去。
燕离向黄守一微一点头，“多谢。”
黄守一道：“燕小儿，我们已经为你赌上龙烈城了，你到底在计划什么，现在就给我们讲清楚！”
燕离笑道：“时机到了，诸位自然就明白，不须口述的。”
黄守一沉下了脸，“到这时刻你还要藏着掖着？罢了，你是统帅，我只看结果！魔族即将来攻，你是统帅，总要出个章程来吧？”
燕离笑道：“不急，我有一个客人快到了。他可能会比较怕生，看到诸位在场，是不会现身的。”
黄守一气结，合着自己把他保住，却连商讨“大事”的旁听资格也没有，当下闷闷丢下一句“你最好有把握”，然后气咻咻地走了。
众人见大长老都走了，也纷纷离去。
袁千泉盯着燕离旁边桌案上的乾坤戒，有些不甘，有些后悔没看里面的内容，否则至少能知道大长老与其他人发生变化的原因。
“袁长老还有事？”燕离道。
“没，没事了……”袁千泉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应着，走到门口，还顺便把门给关上。他站在门外看了看，天色将晚，斜阳的光已很微弱了。他先假装远离，在半途暗暗掐个诀，把气息与身形都隐去，然后折返回来，跃到了屋顶上，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瓦看下去。
所谓的“客人”似乎还没到，燕离坐在原来的位置瞑目养神。
我便
瞧瞧你所谓的客人是谁！
袁千泉暗暗打定主意要搞清楚燕离玩什么花样，便沉住气等待着。约莫过去半个多时辰， 天光已全暗下来，他突然听到一声“来了”，顿时抖擞精神探出神识去，果然察觉到一个黑影落在屋顶上，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他发现女子的目光相当敏锐，在自己的藏身地扫了几眼，虽然没被发现，但也让他心惊胆战。
女子翻身下去，从窗台闪入小厅，在燕离面前单膝点地，没说什么，只是把一个乾坤袋递给过去。
袁千泉见那乾坤袋没什么特别，便仔细地打量着女子，心中忽然一惊：“无双杀手！难道燕子坞的人都来了？”
女子忽然道：“公子，为什么不让燕子坞的人来帮您。”
燕离探查着乾坤袋，一面摇头道：“这是九大道统的事，没道理让燕子坞掺和进来。再说人界不太平，你们要是都来了，龙令城转眼就会易主。好了，你再帮我办一件事，就可以回去了。”
女子道：“夫人吩咐我留下，保护您的安全。”
燕离道：“你听我还是听夫人的？”
“听您的。”女子道。
“那就是了。”燕离翻手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球状宝具，递给了女子。
女子接着，会意过来，再次上到屋顶，就在袁千泉附近蹲下，也掀开一片瓦，把球状宝具对准了燕离所在的位置。
袁千泉只觉莫名其妙，不知燕离到底要做什么。他心情忐忑不敢动，生怕被女子发现了踪迹，堂堂道庭的长老偷窥剑庭的弟子，若是传出去，那可真是把脸丢到家了。
接下来几个时辰转眼溜走，清辉已从明亮到变淡，从远处刮来的夜风，隐隐带着些熟悉的恶臭，袁千泉知道，那是魔人丧鬼身上特有的体味。闻见这味道，他便知道，魔族大军到底还是攻来了。曾经无比厌恶的味道，此刻闻起来竟是如此的香甜。
他看着燕离的神色渐渐冷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茶案，心情变得十分快意。看来所谓的客人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出现，所以他的计划失败了。
没有多久，就有一个探子来到了小厅门前，用着低沉的嗓音道：“启禀统帅，魔族大军集结完毕，已到二十里外。”
“我知道了。”燕离道。
袁千泉仔细盯着燕离，期望从他脸上发现到烦躁或者惊慌，但是二者都没有。他忽然察觉到那斥候没有离去，仍然站在小厅的门前。
“还有何事？一起报来。”燕离自然也发现了。
那探子却把门推开，缓步走进去，袁千泉看到那探子的面容，心中一下子掀起了惊涛骇浪。“怎么是他？难道燕小儿果真是魔族卧底？”
“你是魔族？”燕离有些惊讶。
袁千泉一下子糊涂了，看燕离这表现，似乎并不认识来人。
来人爽朗笑道：“燕十方燕大侠，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会面。我叫叶秋池。”
燕离眯眼道：“居然是你。你敢到我这里来，就不怕走不出去？”
叶秋池笑道：“魔族大军已然压境，燕大侠难道不希望多一个朋友？”
燕离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自然没错，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叶秋池道：“如果不是我设计，你怎么会有机会跟我的师姐共度**？也正因为此，我跟师姐已经结下不可化解的仇怨。她若得势，必杀我而后快。这样说罢，想要对付你的远不止魔族，如果你不争取一个盟友，龙烈城必然不保，你这个统帅也做不久了。”
燕离道：“哦？那么叶兄有何教我？”他隔空御使一张椅子移到叶秋池身后，表达了诚意。
叶秋池也不客气，自然地坐下来，“师姐不在的这些年，我暗中培植了不少的亲信。现在跟随她作战的有一半以上是我的人。我不但可以轻易获取他们的作战计划，还能在关键时刻，让你们轻而易举的获胜。”
燕离道：“叶兄应该知道赌约的事情。”
叶秋池笑道：“当然，蚩尤全域，尽都归你。”
燕离也笑起来道：“那就好说。不过，无端受着这样天大便宜，心中岂非难安？叶兄需要我做什么呢？”
叶秋池还是笑着，只是眼神里忽然就没有了一丝温度，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要李红妆不能活着回到魔界。”
燕离道：“你就这么样恨她？”
“恨她？”叶秋池摇着头呢喃道：“不，我不恨她，反而尊敬她，爱慕她，但是魔君之位只有一个。我背负着整个族群的希望，我从来不被允许失败。”
燕离道：“具体怎样做？”
叶秋池道：“具体的，我会派人通知你。”说着丢给燕离一个信封，“为表诚意，这是李红妆今晚的进攻计划，你可以派兵逐一破之，我的人也会配合你……”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人已消失不见。
燕离看过了里面的内容，笑了一笑，大声喊道：“来人！”
院子外面的守卫听到，连忙跑进来。
“传我命令，打开城门，全军出击！”
命令下达不到一刻钟，早已整备好的军队就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城楼上，黄守一陶谦等人聚在燕离身旁，各自神色都还存着狐疑。
燕离没有给他们问询的机会，而是把命令一个一个指派下去，然后轮到了袁千泉，他没有急着分派，而是微笑说道：“袁长老，你渴望过胜利吗？”
袁千泉没办法在目睹了那样的事后还能保持平静。毕竟这也算是跟魔族“勾结”的铁证了。只是受益者是九大一方。他不知道该不该讲出来，所以心思很乱，冷不丁被燕离这么一问，有些反应不过来，“啊？什么？”
燕离指了指城楼上下的人，无论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在得知联军要主动迎战魔族后，都表现得十分积极且热血沸腾，从他们的神情就能看出来。“魔族还是该回到魔界去好一些，袁长老以为呢？”
袁千泉已经反应过来了，并且终于明白，从一开始，燕离就知道他在偷窥，所以让无双杀手用留影球记录下他跟叶秋池的会面，防止自己的污蔑。他一面有些气愤燕离的小人之心，又对对方没有拆穿自己偷窥而感激，心情不知为何十分的矛盾。
把魔族打回去，不管过程怎样，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体内的血液似乎急速涌动起来，这让他的脸发起了红光。这个时候，刚补回去的门牙似乎隐隐作痛，只是这痛，却被沸腾起来的热血给掩埋。
“是这样。”
19、这错或对谁又能分
自从人仙两界天策楼分裂后，仙界天策楼经过改革重组，拥有了明确的晋升通道。碟眼每提供一次情报得一个功绩，功绩积累得多了，就可以晋升为行者；行者晋升为楼主，亦如是。
阿东是天策楼的碟眼，平常在市集上伪装成小贩，流连在茶馆酒肆，偶尔能从客人们口中探听到了不得的情报。他凭此积累，到了只差一个功绩就能晋升的地步。只要晋升成为行者，就再也不用流连市井，可以出入很多修行者集散地，出行全不用花费，一切用度都由楼里承担。
启元六年四月初四，阿东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发生的事。这一天他像往常那样，背着货箱走入耀庆茶楼。他一直觉得茶楼的名字特有学问，能取这样名字的人，也一定是个特有学问的能人，说不定还是个修行者。他之所以会这样觉得，是因为茶楼老板对他们这些小贩从来都很客气，既不把他们驱赶，也不把他们辱骂，还任由他们向茶客兜售干果点心。
初夏的阳光已有些毒辣，走入茶楼，他觉得有些凉快，寻了个地儿坐下，把货箱摆着。他做买卖一直是这样，单等“愿者上钩”，而不去赔笑脸。可能是时辰还早，茶楼里的客人不多，零零散散坐了四五个，听着只言片语，都是一些天机簿已经记载过的事，他百无聊赖地靠在柱子上，有些昏昏欲睡。
“吁！”
遽然而来的马蹄声，把他的魂儿生生拽回来。定睛看时，一个骑士拼命勒住缰绳，却也没能阻止马儿闯入茶楼，差点就把他给撞飞。
骑士终于勒住马儿，也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从马上跳下来，在阿东的身上扫了一眼。就这一眼，阿东立刻明白了对方跟自己是同类。同类的意思就是，他们都是收集情报的惯手。阿东却从没有见过此人，风尘仆仆的络腮胡，黑脸，大鼻头，秃顶，看起来像个强盗，如果他也是碟眼，没道理不认识。
但是还有一个可能，他是人界天策楼在仙界的碟眼。想到这个可能
性，阿东的心就“砰砰”跳起来。能让一个碟眼如此着急，定然是要传递了不得的信息。这个茶楼原来是人界天策楼的据点。
想到这里，阿东不由得凝神竖起耳朵。
那骑士瞥了阿东一眼，就已认出是同行，但是觉出不是修行者，也不管他，径自到柜台处，向掌柜附耳说了两句话。掌柜的脸色一变，立刻往后堂去了。
在这个瞬间，阿东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了。他有一个秘密，就是耳朵特别灵敏，那骑士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但他还是听见了：前线大胜，魔族大军败退，燕十分率联军趁胜追击，已打到南靖道。
阿东知道蚩尤域南靖道，他曾经去过那个地方。如果说联军打到了那个地方，那代表着不但龙烈城守住了，还至少收回了三个城池。而且情报里面还不止如此，说是燕十方率联军，即是说燕十方非但没有被罢免，还彻底翻身了？
仅仅一夜的功夫，怎么可能？
但是，如果是真的呢？他想到了这个可能，浑身都像燃烧起来一样兴奋，这样重大的事，如果让楼里先发出来，楼主岂能不好好奖赏自己？
想到这里，他连货箱都不要了，疯了一样冲出去。
……
启元六年四月初四酉时，加紧赶制的新一册天机簿，铺天盖地地被送往各个茶楼酒馆客栈，人们于是知道，前线大胜，燕十方带人打到南靖道去了。
就在前一天，燕十方面临的还是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诋毁，名望低落到了尘埃里，几乎所有仙界的居民都在声讨，要求罢免其统帅一职。他们才不管里面的利益纠葛，或者什么赌约，只有切身要害才是最要紧的，魔族攻下蚩尤，那么下一个是谁？魔族可是吃人的！
这时候人们有些不知所措，如果立马改口夸起人来，那么不是打自己的脸吗？但是总之，大胜就是好事，是茶余饭后的津津乐道的
谈资。
可是没想到，转天眼睛一睁，消息又变了，说是燕十方带人打到黑松林去了。
“啧啧，这燕统帅，我一早知道不得了，不得了啊！”说书人终于放下心来，开始变着花样讨听众的欢心。还别说，这就是人们爱听的。
再转天，消息又有变化，说是燕十方带人打下了黑岩城。
“呵！要说这燕大侠有多不得了，只一招蜻蜓点水，就把魔族打个屁滚尿流……一招平沙落雁，就有翻江倒海之能……”
“嘿，你们知道吗，燕大侠在战场打了个喷嚏，就把一个魔族堂主给喷死了！那可是堂主，知道血衣楼龙堂堂主吧，就是那样的……”
“你这算什么，我还听说，燕大侠吐一口口水，就化成一条河，把很多魔崽子都给淹死了！你不要小看魔崽子，我一个能打十个强盗，够强了吧？但是十个我未必能打得过一个魔崽子……”
“燕大侠一定是武曲星转世，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厉害？”
燕离的称谓从燕贼演变到燕大侠时，已经是十多天之后的事了，这个时候联军已经打到了石头城。从天机簿发布出来肯定是晚了的消息，人们甚至坚信，此刻燕大侠已然带人渡河，继续攻城去了。
这一回燕离没有让人失望，他确实在攻下石头城后继续进逼，此后仅过半月，就把织岭河对岸完全收复。打到红岩城时，距离赌约结束还有整整十天。
只要拿下红岩城堡，就能彻底把魔族赶回魔界。
很多原本谩骂燕离的人，反而变成他的狂热崇拜者。人们不再聚焦于他毁灭道统的罪责，而仿佛看到一个充满希望与力量的新星冉冉升起。这一波回弹，让燕离的名望彻底超越了韩天子，此前许多与魔族血战而亡的英雄们，他们的光辉都被掩盖，燕大侠的高大伟岸的形象开始深入人心。
20、棋手不知入瓮
红岩城堡。
昏暗阴冷的大厅中央一个暖炉烧得通红。哪怕是魔族，也无法忍受红岩山脉的气候。炭火突然跳动，溅出一缕尘烟，飘散在空气中。一个魔族将领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在针落可闻的气氛下，不啻于一声惊雷。然后，他的脑袋就像一个西瓜那样爆碎开去。
众皆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在这个大厅里有能耐有权利并且敢杀魔的，自然只有坐在首位的李红妆了。这不是她杀死的第一个魔族，事实上一路败退下来，已有数十个魔族将领被她处死。然而在如此严酷的手段下，依旧不断出现叛徒，心明眼亮的魔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李红妆缓缓道：“说说吧，都有什么高见。不用担心，说不好不至于死，但是不说……”
“统帅，属下认为，应该从魔界调集更多军队……”
“属下认为，人族才刚占领红岩城，许多布置不完善，可以趁夜偷袭！”
“属下认为可以约燕十方出来决一死战！”这是一个鬼族大将。
“属，属下认为……只要设计杀死燕十方，即可解决一切难题……”
“属下……”
“停！”李红妆突然把手一摆，脸色无比阴沉地盯住前一个说话的魔族将领，“潘峰，你刚刚说什么？”
“属，属下没，没说什么啊……”被唤作潘峰的魔族将领看起来很年轻，一听就慌了。
李红妆毫无预兆地探出一只手，那纤细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般的柔荑，只轻轻一弹，就有一道劲力打出去，把潘峰打翻到椅子后头，连摔了数个跟头才停下。
潘峰脸色煞白，慌忙跪下去求饶，“统帅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乱说了，饶命啊！”
“把你刚才的话复述一遍！”李红妆冷冷道。
“属下再也……”
“说不说？”
“属，属下认为……只要设计杀死燕十方，即可解决一切难题……”
谁也没料到，李红妆面庞上的冰竟然逐渐融化，笑颜逐开地道：“对了！杀死燕小贼，不就能把蚩尤拿回来了？你的提议很好，我很喜欢。此事若成，计你一大功。”
“多谢统帅，多谢统帅……”潘峰没想到因祸得福，顿时放下心来。
李红妆又道：“你们两个听了这样久，总该出个气了吧？”
众魔、鬼面面相觑，不知她指的是谁。
门外忽然走进来两个人，赫然是冠晓龙与徐龙象。二人对视点头，齐声道：“属下也以为杀死燕十方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
李红妆怀恨道：“好，我要燕小贼死无葬身之地！既有共识，就各自出个主意来，看看谁的更好。”
众魔顿时争相贡献，可惜这些大老粗只懂得冲锋陷阵，玩不转阴谋诡计，被李红妆一概否决。仍是那潘峰，期期艾艾道：“属下有个主意，统帅可要听上一听？”
“说来。”李红妆自然要听。
潘峰斟酌了一番道：“其实我们实在不必跟燕十方正面硬拼，人族内部也不是铁桶一块。据属下所知，燕十方与一个道庭的长老很不对付，咱们何不将他收买，然后用计把燕十方骗到无人处，埋伏大军将其围杀？”
李红妆道：“那人叫什么？”
潘峰道：“似乎叫作袁千泉。”
李红妆道：“你有把握将他收买？”
潘峰道：“袁千泉此人有野心，对北斗七宫首座的位置垂涎已久，所以常年与我等对抗在第一线，就是为了立下大功。我认为只要稍加引诱，他一定会上钩的。”
李红妆沉吟片刻，道：“好，此事交你去办，越快越好！”
“喏！”潘峰应下，当即去办。
李红妆又对冠、徐二人道：“你二人速速回去，说服五行门穆云宗共同出兵，此次务必将燕小贼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
二人在回去的路上，徐龙象一想到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十分激动，但心中又有隐忧，“冠兄，你可有把握说服他们出兵？”
冠晓龙胸有成竹道：“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我只担心那个叫潘峰的坏事。”
徐龙象道：“这倒无妨。”
冠晓龙道：“哦？”
徐龙象道：“若那潘峰办不成事，顶多计划失败罢了，也不会暴露你身份。我认为关键在于万一成功的话，围杀燕贼还要万分小心……”
冠晓龙深以为然地道：“你倒提醒我了，他现在实力惊人，你我跟他过节都很深，届时最好都不要露面，以免给他陪葬。”
“正是如此。”徐龙象顿时笑起来，他当然很想手刃燕离，可惜实力不允许，还是安安心心坐收渔翁之利。
二人回到临时营地时，正巧朱融派人来找，冠晓龙吩咐徐龙象藏好，便去到朱融的营帐，正见他跟官敬能在喝酒，见过了礼，便道：“师尊紧急寻我，所为何事？”
朱融叹了口气道：“那燕小儿恐怕跟魔太子勾结上了，占了储君之争的便宜，眼看就要完成赌约，你官师伯来寻为师商讨计策。你怎么看？”
冠晓龙心里一动，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有官敬能在前面做了铺垫，那么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弟子认为，万万不可让燕十方完成赌约，否则他从此就能得闲，闭门苦修，再过个三年五载，谁能治他？要报师门大仇，必在当下不可！”
朱融道：“为师也是这样想。可是怎么报？咱们两派不能光明正大出手，否则授人以柄，五行门顷刻就会烟消云散。”
冠晓龙想了想，道：“弟子派了卧底在魔族，探听到他们要收买燕离身边的人，然后把他引去绝地围杀。师尊，弟子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倘若燕十方中计，咱们也到那绝地去，趁机把燕十方捉住，逼问出玲珑天的下落，然后再血祭同门。”
官敬能道：“可是那些魔族怎么办？他们可不会因为我们对付燕十方，就对我们手下留情。”
冠晓龙笑着拿起
酒坛给两个长辈满上，然后才道：“李血衣不傻，一旦拿下燕十方，他第一时间就会去攻打红岩城。所以她绝不会平白开罪两个神圣领域的高手。她并且也笃定我们不会去帮助红岩城防守。”
“这是为何？”官敬能想到了那封信中的内容，只觉一步一步都仿佛预定好的那样，心中一阵阵颤栗。
冠晓龙满怀自信道：“因为咱们对付燕十方，等于站在了九大道统的对立面，这是一种背叛行为。我们非但不会帮助红岩城防守，还要连夜赶回句章，抹去我们到过蚩尤的所有痕迹。李血衣出手对付我们，就是帮九大清理门户，她若是这样愚蠢的人，如何在时隔六年后重新掌权？”
这最后一句虽然不中听，可朱融明白了冠晓龙的意思，点了点头，深感这徒弟收得很值，他对官敬能道：“依官兄看，此事可行否？”
官敬能心中颤栗犹在，仿佛看着一个猎物想方设法地往陷阱里钻。“依我看，此事可行。”
朱融终于下定决心，端起酒来对官敬能道：“既如此，若能报得血仇，穆云宗鼎力之情，永世不忘！”
“好说。”
此处商议毕，潘峰处却有意外。他在一处隐秘山洞会见了叶秋池，并且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就收买道庭长老一事大展拳脚，不料叶秋池却笑着说不必了。
潘峰大感不解，忍不住道：“殿下，您不是让我去向统帅提这意见么，怎么又不用了？”
叶秋池笑道：“潘将军，一个人要是知道得太多，难免招来杀生之祸。你是我的心腹，我不希望你出意外，明白我的意思吗？”
潘峰浑身一颤，低头道：“明白明白，殿下怎么说，属下就怎么做。”
“很好，”叶秋池道，“你只要把时间跟地点告诉我师姐就行了。”
“他真的明白了？”潘峰走后，陆素雪从山洞的阴影中慢慢走出来。
叶秋池道：“他不用真的明白，只要贯彻我的意志就够了。”
陆素雪道：“那跟没思想的木偶有什么区别？”
叶秋池道：“有些人只有木偶的价值。”
陆素雪幽幽道：“那么我呢？”
叶秋池伸手把陆素雪揽在怀中，慢慢地从她的后背抚摸到她的后颈，又顺着上去，突然粗暴地攥住她的头发，使她猝不及防地往后仰，以面朝天，只能看到山洞穹顶的蝙蝠。
“你问这样的问题，足见你越来越愚蠢！”他在黑暗中露出残暴的神色，“是不是怕了？怕我师姐拼死也要把你拖下地狱？”
“我没有！”陆素雪惊恐道。
叶秋池近乎于歇斯底里地咆哮道：“那你为什么要这样问？为什么要为难我？”
陆素雪急喘着，大声地叫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不收买袁千泉，怎么让燕离中计！还有，你真正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我只想知道这些，怕你不告诉我，把我当成潘峰一样对待……”她越说越委屈，到后面已带了哭腔，说完便啜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