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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介白衣     一剑倾国txt下载     一剑倾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如果思念像梦境

    “咳咳……既然都到齐了,就开始吧。”

    张逸枫率先打破了沉默,“想必诸位心里都有数,今日就两个议题,一个是联盟名号,一个是谁家主导。本人作为离恨天掌座,理该为离恨天争取更多的利益,是以即便此事麻烦,也不得不站出来。而诸位的之所以到场,想必也都有自己的理由,不如就围绕这个理由说道说道,看看究竟是谁更合适做这个首领。我先说罢,离恨天为反攻龙皇朝廷,费了千余年心血,为了兵不血刃拿下二十多座城,十数代人默默无闻地淹没在时光长河里,而且离恨天作为檄文的发起者,不论是大义还是实力,我们都当仁不让!”

    姬玄云立刻道:“这样说的话,本王也要说两句了。长久以来,魏王境就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我那皇帝叔父时时刻刻想要收回洛京,从本王还是世子的时候就开始算计,这些,本王都生受了。近些年来,朝廷收复八境的野心昭然若揭,若不是魏王宫起首,发动魏起联盟顽强抵抗,人界早已是龙皇的天下,还谈什么反攻?你离恨天要做首领,本王第一个不答应!根据檄文正文,张掌座讨伐的是昏君,可这天下若得一个明君又如何?本王若登位,这天下必然太平。届时纵然暴露女儿身,也没有谁敢对我说三道四!”这最后一句话,她是在心里对自己说的。

    “哼,据我所知,小霸王出兵很不光彩,到了龙骑军团进攻瑞安城才被知晓,恐怕是忌惮龙皇的余威吧。”顾清幽冷冷说。

    “顾清幽你什么意思?”姬玄云脸色一变,“凤凰殿灭时,本王毫不知情,你难道就因此对本王怀恨在心?”

    “谁说凤凰殿灭了?”顾清幽脸色也变了,“只要我在一日,凤凰殿就永远存在!你一句话就想抹去凤凰殿?”

    “我就说一定会相当麻烦!”眼看二女就要吵起来,张逸枫头疼地开口道,“在座的都是盟友,请二位和平地探讨,不要伤了和气。顾少殿主,你不如介绍一下自己的竞争力,倘若事有不为,大伙就用票决,以票数多者胜。”

    顾清幽道:“凤凰殿可以不做首领,但是谁也别想左右凤凰殿的意志!”她就像一只突然独立面对险恶丛林的幼虎,一有风吹草动就张牙舞爪。

    张逸枫苦笑道:“不用少殿主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盟会的核心首要宗旨,就是各自为政,无论攻下龙皇之后,谁占了多少城池,都不能有异议,能割让交易,就尽量割让交易,战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谁先违反盟约,就会遭到其他势力的攻击。这些我都让人拟在了盟书里。来吧,只要以和为先,都可尽情地发言。”

    连海青衫道:“山庄秉持先贤‘兼爱非攻’的理念,绝不主动挑起战争;然家父战死兽潮,连海山庄接连遭遇剧变,如今已近凋敝,为传承故,首领之位亦是当仁不让。如若由连海山庄主导这场战争,在场诸位可持连海钱庄三分红利,且以诸位名义存银,不收分毫利息。”这就是**裸的利诱了。

    张逸枫笑道:

    “凭贵庄的实力,确有底气说这话。”

    “荒唐。”长州府所在的雅间发出一声淡淡的驳斥。

    “愿闻高见。”连海青衫道。

    那女子道:“檄文所述现象确有其事,龙皇朝廷多番不顾百姓死活,联军是为了讨伐昏君而来,若为区区身外之物,长州绝不参与。连海山庄开开钱庄罢了,打仗还是交给别人吧。”

    连海青衫有些凌厉地微微一笑,“是吗,长州王新登基不久,颇是锋芒毕露。既要讨教打仗,不如让在下出个问题,你若答得好了,再来教训别人不迟!”

    女子道:“我听着。”

    连海青衫道:“两军于山中遭遇,军备相当,一军四万,五百骑,余者皆是步兵;一军只得五千,有三千骑,问后者如何取胜?”

    女子道:“很简单。”

    连海青衫道:“我听着。”

    女子道:“有修行者即可。”

    连海青衫道:“若没有呢?”

    女子道:“修行者存在是既定的事实,你为何要以将之抹消为前提呢?”

    连海青衫一时语塞。

    女子继续道:“当下形势便是如此,从打入龙皇境,若没有修行者,现下恐怕还在攻城,正因为不存在能困住修行者的天险,是以作为一个首领,首要便是定义战争的性质,其次要对军队了如指掌,如此方能正确地排兵布阵。统帅者,最忌不切实际,请连海庄主务必认清现实。”

    连海青衫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你是对的。”

    姬玄云心说这女人说话怎么跟纸鸢姐姐似的,声音也像。她站起来想过去看看对方的真面目,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莲花池水下一震,一个巨大的气泡发着“咕哝”声向上急涌,不知什么东西“砰”的冲破了水榭的地面木板,然后轰然炸开一团黑色的烟雾。

    水榭内全是高手,他们都没想到水中竟然藏着埋伏,第一反应是张逸枫搞的鬼,但紧跟着又推翻,若离恨天要与龙皇朝廷一起算计他们,着实不用如此麻烦;若离恨天是打算卸磨杀驴,龙皇朝廷的实力可还是完整的,张逸枫除非得了失心疯,否则不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

    “小心,这烟有古怪!”燕离终于从不可自拔的情境中清醒过来,一面警示众人,一面探出神识,试图找出潜在的敌人。可是随着黑色烟雾扩散笼罩整个水榭,他发现神识像浸入了海水里,所探皆只得一片黑暗,五感更是被完全剥夺,连耳旁两个使女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这是什么?神通?宝具?”

    燕离念如电转,这世上能凭烟雾就阻隔神识与五感的,他根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突然脖子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了上去,他下意识地一模,似乎是项圈,他的心顿时往下沉,因为源海忽然间感应不到了。修

    行者的源海,就是修行者的性命,只要不死,是不可能感应不到的,现在却发生了这样匪夷所思的现象,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脖子上的项圈是“缚神圈”,而且是班固秘密铸造的加强版,甚至能锁住神圣领域的元神。

    叮!

    有铃铛的声音轻微地一响,黑暗的烟雾被迅速吸走。

    燕离五感恢复,才发现是身旁的冷情使用了一件宝具。周围静悄悄的,两个使女脸色煞白地对视着,又不知所措地看向燕离。

    “我不知道除尘铃真的有用,早点用就好了!”冷情自责地说,然后关切道,“燕公子,你没事吧?”

    “无妨。”燕离经过简单的尝试,肯定了以自己的符箓造诣不可能解开缚神圈,就掀帘出去,其余人也都出来了,各自都看到了其他人脖子上的缚神圈,脸色都很难看。

    “速发烟信!”

    “如此暴雨,发不得,快派人去!”

    “来不及了!”张逸枫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因为他已经感应到了血腥味,恐怕周围的离恨天弟子都已被敌人杀死。

    “你不是灵体么?怎么还会中招?”姬玄云叫了起来。

    “长州王!”燕离左看右看,就是少了一人,只得将目光锁定对面唯一的帘子未掀起来的雅间,不加犹豫地冲过去一看,雅间里竟不见半个人影,再细一看,只见在椅子的位置,墨竹帘被利器切开一个洞口,他连忙钻过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两个使女提剑追杀。

    “纸鸢!”这一刻他的血全冲到了脑子里去,猛地拔步冲去,由于失去了修为,他一时无法适应只凭肉身之力的奔跑,只觉双腿沉重得如同上了铅,又看那两个使女猛提速,他怒吼一声,冲锋数步便往前一扑,抱住熟悉的身影扑倒,后背立刻中剑,两条血口汩汩淌血,他全不在意,急看身下女子,却是一怔。

    “你是谁?”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没有什么表情,似乎也没有回答燕离问题的意思。突然,她的眼神发生急切的变化,燕离还没有会意,她的双手不假思索地从燕离的两肋穿过去,“嗤嗤”两个利刃入肉的声响无比的刺耳。

    “你是纸鸢!”燕离的心重又火热起来,他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两个使女的剑向他刺过来,身下女子则用双手手掌做了盾牌,替他挡下。他在这一刻无比肯定身下女子的身份,用力一拍地面,撑起身体的同时,从虚空抓了一滴水珠,猛然施出一记回身斩。

    水珠疯狂吸取空气中的水气,化为剑状,剑锋凛冽深寒,两颗头颅就飞了出去。

    “剑术不错。”女子或者说长州王站了起来,给手掌的伤口敷上药,然后定定地看着燕离,“我不想骗你,我确实是,不过方才即便换一个人,这样拼死救我,我也会替……”话未说完,已被燕离用力抱住。

29、美好总是如此,一开始就在闪耀

    姬纸鸢的内心渐渐柔软下来,“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燕离被巨大的幸福感砸了个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像飘在云端,需要极大的意志来控制情绪,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态,尽管哽咽声已把他出卖。过了许久,他才稍微地平复了情绪,“你明明在我眼前被双九给……可是,怎么会没事了?你这么多年去了哪里?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推开姬纸鸢,轻轻地从她脸上揭下一层面具,露出了魂牵梦萦的真容,在无数个梦回的午夜里,这张脸反复出现,从未有哪一刻遗忘。“你还在为神州的事恨我吗?”

    姬纸鸢凝视着燕离,轻轻地摇了摇螓,然后绕到他的背后,给他的伤口敷药,最后抓着他的双肩,轻轻地把额头贴在他的温暖的背脊上,感受着这个男人带给她的从未有过的滚烫心情,“这些年,不,很多年,我独自在时光里流浪,备受孤独,每当最难熬的时刻,就会想到你,想到你不在我身边,我就开始恨你!可当我再见到你,就只剩下庆幸,庆幸能重新站在这里,我爱阎浮世界,但是更爱你。”

    燕离再次转身,眼中有光,美好总是如此,一开始就在闪耀。他犹如捧着绝世珍宝,把美人按入胸怀里,像要让这个世界的风雨都绕过她。他们紧紧地相拥,像要相互融入对方的灵魂里,明灭不定的烛光下,影子合二为一,连不识风情的喧嚣的风,也找不到半点缝隙。

    “很抱歉打断二位叙旧,噢,瞧这位姑娘,真是不可思议……”梁上一人如蜘蛛一样倒挂下来,抱着膀子微笑着看二人,“身受双九而不死,恐怕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人,长州王又创造了一项奇迹。不过,二位的脖子上便是在下的杰作,在下今日似乎能大获丰收,在名望上亦将前无古人。”

    “不想死就快点滚!”燕离斜睨过去,毫不掩饰被打断重逢的暴躁。

    “燕十方,你有修为在身,我花非花还忌惮你两分。”花非花阴森森地笑起来,“如今你失去修为,我杀你如屠狗,还敢在我面前放肆叫嚣,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华阳城外?我本可轻松收伏绿林众,将江北两路纳入朝廷掌控之中,我亦可借此从中筹谋,出任江北总督,你仗着剑神之威横插一脚,坏我大事,此仇从未曾忘,今朝正是雪恨之时,且看你还有甚么手段!”话音方落,独属于神境的气息顿时统治水榭,他的身影骤然化为残影,几乎不用转一个念头的功夫,已来到燕离的左前方,运气抬掌拍向燕离的胸口。

    燕离将姬纸鸢挡在身后,伸手取一滴水珠,水珠虽无真元加持,却可吸收水气以变幻形状。他抬剑一挡,恰挡住花非花一掌,后者有些惊讶,没想到燕离失去神识,还能挡得这样精准。

    “没用的!”他狞笑一声,掌心正要运劲,突觉轻微破空声,原来是姬纸鸢趁隙发起了进攻,用的是薄如蝉翼的伞刃,这要是被洞穿,一样会造成致命的伤害。他无奈后

    退开去,身形重又隐入空气之中。

    “方才黑暗时刻,我感应到有神境的气息,应该就是他。”姬纸鸢轻声地说,“他的神境只让他拥有速度,只要封住要害,很容易破解。”

    “我当年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何况现在。你躲我身后,看我怎么收拾他。”燕离已是剑道大宗师,凭肉身之力就能跟恶狱的怪物斗智斗勇,如今慢慢适应过来,找回了一点在恶狱的感觉,于是在他的眼中,花非花非反而成了猎物。

    花非花听得火冒三丈,更让他怒火攻心的是,姬纸鸢居然真的听话地收了伞刃,一副我相信你能对付他一样。

    “好,今日我便送你两个一起上路,到星海里做一对鬼鸳鸯!”

    他的速度骤然提到极限,连残影都失去,但是每消失前都会出现一次,由于速度实在太快,就如同拥有了分身术一样,四面八方都出现了他的身影,

    “你便试试找到我本体,若找不到,你就等死吧!”

    数不清的幻影都发出了声音,听来就好像许多声音汇聚在一起,配合着数目庞大的真元,犹如隆隆的滚雷,在水榭里显得分外的刺耳。

    燕离忽然抬起左手一挡,一只脚兀然出现,“砰”一声,他的上半身在沛然巨力下猛然侧弯,肋骨猝然之下无法完全受力,发出“咔咔”的脆响,这一下就不知断了几根。

    花非花一击得手,正要出声嘲讽,却见燕离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忍受着巨大痛苦重新站直,他怒火攀升,换了一个角度,仍是用脚,但此次用上了绝技,想着若对方再敢用手来挡,必然叫他粉身碎骨。

    燕离居然真的再次抬起左手,同样的动作,让花非花更用上了全力。他本来已气昏了脑壳,只是凭借本能,敏锐发现前者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于是察觉到不妙,在仓促间收招,绝技反噬的作用力令他在半空飞速盘旋,他努力地远离燕离,并看到对方左手后面藏着的剑锋,不禁暗道好险,这一脚若是踢出去,恐怕会被直接斩断。

    趁这个机会,燕离抢两步冲上去,速度虽慢,却非常精准,剑尖直取花非花的咽喉。花非花挠破头皮也想不通,对方已失去了修为,怎么还能跟自己斗得旗鼓相当。他最终把这一切归咎于真名,只觉上天是如此的不公,把一等真名给了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让他得以取得巨大成就。

    这世上大部分人都看不到巨大成就背后的艰辛与努力,一个灵魂不可能突然完善,其间经历的曲折,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说时迟那时快,花非花也并不真是废柴,在生死危机的关头,他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技。从“荷包扣”完善以来,他的神捕之名才实至名归,他很自信,这天下绝没有人被“荷包扣”锁住脉门后还能挣脱。

    花非花是如此的自信,以至于根本不看燕离的神色

    如何,他甚至不想再跟对方说一句废话,真元涌动着,化作恐怖的劲力,顺着对方的脉门直逼心脏。对付一个失去修为的敌人,居然要使出“荷包扣”,以劲力摧毁对方心脏的方式来取得胜利,这让他有一种作弊的感觉,他发誓绝不会讲给第二人听。然而他意想中燕离痛苦倒下的情景并没有发生,脑海中骤然划过一道亮光。

    剑池!

    花非花心中狂跳,反应过来自己疏漏了什么。对方是被封住了修为,但其躯体是修过“万剑归宗”的,灌顶之后,已开辟了剑池,可以吸收外力。这些劲力注入,岂非帮助对方蓄力?

    深黑色的剑光乍起即逝,比昙花还要短暂。

    花非花的额头逐渐显出一道血线,他死死盯住燕离,“你……赢了,但是……你也会……死……”尸体轰然倒下去。

    姬纸鸢走上来,扫了一眼花非花的尸体,道:“前两招很冒险,他若能冷静下来,你的计划就不奏效。”

    “男人这个时候只需要女人的夸奖。”燕离笑道。

    “有问题请教呢?”姬纸鸢也笑道。

    “请。”燕离道。

    “你怎么知道他会在那个时候用‘荷包扣’,你又怎么知道他用完了‘荷包扣’,会以摧毁你的心脏来结束?”

    “第一,他不用就会死;第二,他不用就会死。”

    “有什么区别?”

    “第一,他缺少勇气,不敢冒险用别的手段,担心我的剑会更快;第二,他缺少理智,把果断用在了错的地方。生死对决中,哪容得这许多的错误,他接连犯了两次,这样结果一点也不奇怪。跟修为无关,他缺少生死搏杀必备的要素,再重来几次,我都能将他斩于剑下。”

    “精彩。不过二位,现在可不是探讨的时候。”

    墨竹雅间轰然垮塌,联军五个首领,加上唯二活下来的冷情两姐妹,向二人汇合过来。张逸枫看姬纸鸢的眼神有些古怪,但没有说什么,只向她点了点头,“现在形势很糟糕,离恨天有许多弟子都被收买,我想下山的路一定被截断了,必须要马上通知我们的人。”

    “纸鸢……姐姐……”姬玄云看到姬纸鸢的脸,叫了一声,终究今非昔比,不是当年的小霸王了,按捺住了许多情绪,接张逸枫的话头道,“趁敌方高手未到,我们直接杀下山去,跟手下汇合就好了,这破圈慢慢再想办法解决!”

    “已经晚了。”连海青衫抬头轻叹着说。

    话音方落,水榭穹顶无声无息湮灭,那数目庞大到无以复加的雨点,刹那间化作一重又一重的山,轰然将整个听雨观砸成了齑粉。气劲摧山灭林,在高处向四面扩散,形成了大范围的尘雾,远远地看,像是一朵在暴雨中盛开的烟火。

30、解圈

    神光护着众人周全。

    “呼……好险,差点把命丢在这里了!”黑暗中传出张逸枫的声音。

    “你还有脸说这话!”姬玄云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离恨天居然有内奸,本王怀疑之前的二十多座城,就是个偶然而已!还有,你作为一个依附福地的灵体,被‘缚神圈’控制也罢了,居然连石头也能把你砸死,简直白活了上千年,你怎么不干脆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张逸枫理直气壮道:“我陷入沉睡时才二十三岁,醒来之后才过七年,年纪跟你们也差不多,魏王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怎么能拿来要求我?”

    众人一听,犹若五雷轰顶,闹了半天,忽略沉睡的时间,这家伙原来是个同龄人。姬玄云一时语塞,又觉不对,狐疑道:“你才二十三就创办了离恨天?糊弄谁呢你?”

    张逸枫苦笑了一声,道:“离恨天最早便是一个大家族,前朝分崩离析后,我曾祖父趁机揭竿而起,慢慢发展成了大离皇朝,那时候离恨宫才是我们的家,我也只是沾了前人的余荫。”

    姬玄云再也说不出话了,毕竟她现在占着人家的家,而且不可能相让。

    “又被燕兄救了一次,大恩不言谢。”连海青衫向燕离拱了拱手。方才群山压下来一瞬间,神光是从燕离身上发出来,而且将山体生生陷出一个凹坑,这才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只是外面不知压了多少重山,他们都开始觉出闷热,有一种难以呼吸的感觉。

    “这究竟是什么神通?”顾清幽收回手来,细细地摩挲着指尖砂石的触感,在真实与虚幻之间徘徊。

    “这是自然神巫一脉的‘祈神术’。”张逸枫说着,发现众人都很疑惑,笑了笑道,“自然神巫一脉与不落城同根同源,都属于巫神后裔,这一脉在正统之争中落败,被赶出了不落城;但是一千多年前,他们还有很大的影响力,没想到千年之后,已然没落如斯。我来说说‘祈神术’吧,这是一种能与星海直接沟通的神通,施术者须经三年斋戒,且十年内不可近女色,三十年内不能有过奢华的享受,每日早中晚都需打坐两个时辰以上,要将自然现象当成天神,怀抱无上敬畏,如此方能求到‘风雷雨电山河海’,共七种自然异象,威力颇为巨大,最重要的是,此神通施术前毫无预兆,便是显圣真君也难以抵挡。”

    “莫非是国师左丞?”连海青衫第一个想到可疑人选,就是那个神神叨叨的古怪老头。

    “是他没错了。”姬玄云满脸鄙夷道,“父王在世的时候,曾经就想用女色拉拢他,被拒绝了三次。施术条件这样苛刻,活着简直跟死了一样,难怪会没落,本王还听说,这个左丞连个传承衣钵的弟子都找不到。”

    “玄云知道得不少啊。”

    这时众人头顶山壁忽然显出一面水镜,水镜里的情景清晰毕见,是个装饰奢华的书房,说话的人坐在高处威严地望下来,正是龙皇姬御

    宇。“但是你这一身学识,全因身上皇族的血脉,你不思报效朝廷,反而跟这些乌合之众一起来冒犯,真当朕不会杀你?”

    姬玄云一惊,很快镇定下来,道:“别自欺欺人了老东西,你在心里早把本王碎尸万段无数次了。本王所拥有一切,全是父王在世时拼命挣下来的,与你没有半点关系。期间你若不是忙着争皇位,父王早就被你给害死了,毕竟你可是连同胞的兄弟都不放过的毫无人性的人渣!”

    姬御宇的脸色顿时铁青,眼睛里射出骇人的光。他在六人的脸上扫过,慢慢地笑了起来,“长州王,朕听说你还活着时,很不信,直到亲眼所见,才不得不信。朕很是欣慰,料你是受了他们蒙蔽,才为虎作伥犯上作乱,朕原谅你的过失。”

    “龙皇错了。”姬纸鸢对姬御宇的橄榄枝看也不看一眼。

    姬御宇还是笑着,“朕早知道燕小儿有个神通可以保你们性命,可是他能保你们多久?尔等目今唯有两条路走,第一条自然不用说,就是个死字;第二条,你五个归顺在朝廷下,朝廷自然给予相应封赏。知道为什么是五个吗?朕告诉你们,燕小儿三番两次坏朕好事,简直可恨至极,你们想要活命,就取了他的脑袋。燕小儿是死罪难逃,而你们几个哪怕将功赎罪了,也是活罪难逃。凤凰殿从此不得蓄养私军,顾清幽入宫侍奉朕三年;连海山庄将钱庄份额全数转给朝廷,朕仍可划归一境交给你们统管;魏王境不用说,洛京将作为朕的第二处寝宫,玄云你就到京中来做官吧,看在血脉旧情,可让你在龙庆护军任职;长州府必须解甲,叫尉迟真金来朕面前负荆请罪;离恨宫……”

    “闭嘴吧!”姬玄云蹬一脚飞上去,凭肉身之力狠狠砸在水镜上。虽然发出了很大动静,水镜颤动了几下便恢复了原状。

    “不要不识抬举!”姬御宇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姬御宇,你在三界好歹算一号人物,可是你说的话,简直如同三岁稚童。”燕离惊愕过后,淡淡说道,“如果你方才一番话不是玩笑,那么我真是高看你了,凭你这样心智,就难怪治理不好国家了。”

    “侍奉你?做你的春秋大梦!”顾清幽只觉反胃作呕。

    连海青衫的脸色也很难看,“姬御宇,你是不是以为人除了活下去,就没有别的可追求了?连海山庄的子弟宁愿站着死,绝不跪着活!”

    姬御宇怒道:“你等性命握在朕的手中,还敢如此猖狂,先给点颜色看看!——左丞!”

    “喏!”水镜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嗓音。

    山壁突然间开始蠕动,损坏的地方开始慢慢修补,并且所剩无几的空气,也被完全剥夺。众人由于被锁住了修为,无法利用真元来供养肉身,更棒不可能转入内呼吸,空气就至关重要。众所周知,人若没有了呼吸,是绝难活下去的。

    姬玄云挥舞拳头,但是很快因为缺氧而失去力气,靠在不断弥合的山

    壁上,被向众人一点一点推近。空间就只有那么一点,很快众人就避无可避。

    “怎么办?”每个人都鼓足了劲,试图推住山壁,但只凭肉身的力量,根本阻止不了这个神通。缺氧与闷热让每个人都痛苦不已,意识开始昏沉,死亡的黑暗之门,向他们笼罩过来。

    “只要答应朕方才提的条件,就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姬御宇适时地发出诱惑。

    “少说话,别浪费空气……”姬纸鸢提醒道。

    “燕公子!”冷情看到燕离似乎有些站不稳的迹象,连忙上去扶住,俏脸通红地说,“我,我还有修为在身,你若不嫌弃,我可以渡……渡给你……”

    众人纷纷看向她,这才恍然,两个活下来的使女由于修为太弱,没有被装上缚神圈,所以她们还能够用真气来维持住活力。

    姬纸鸢忽然走过去,奋力地推开了冷情,后者先惊后怒,“你,你做什么?”她淡淡说道,“我还没有大度到,在我的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任由你跟他的亲密行为。”

    “纸鸢姐姐……”姬玄云扶着山壁,怔怔地看着姬纸鸢。

    冷情愤怒道:“姬纸鸢,我知道你,你以为你曾经舍命救过燕公子,就可以将他完全占有吗?我告诉你,他不是你的所有物!况且你会不会太自私了,我是为了救燕公子!”

    “你又知道我们的什么?”姬纸鸢凝视着燕离。

    冷情也在看燕离,当她发现燕离的脸上非但没有责怪的神色,反而透着温柔的光,她的心就像撕开一样痛,有一种被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我最近学了点符箓之术,可以试解。”姬纸鸢深吸了一口气,把空气留在肺部,双手飞速地在燕离脖子上的缚神圈上连点,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之中,缚神圈被分解成了许多个符箓,深奥的符文让人眼花缭乱地旋绕着。

    “我只能打开它的本源……”她摇了摇头,“要解析它的构成然后破解……需要至少两个时辰……”

    “能不能破坏薄弱点,使它的结构错乱,自我毁灭?”燕离道。

    “有,但是需要精准的快剑,你能把握好力度吗?”姬纸鸢道。

    燕离道:“可以试试,谁先来?”

    “我来!”姬玄云勇敢地走上去。“猪头,你可要小心着点,要是伤到本王,可不轻易饶你!”

    “那你还敢骂我,不说点好话哄我?”燕离嘴角轻扬,伸手摸到一滴水滴。

    “哼,本王就不说,你伤我试试,我让纸鸢姐姐打你!”

    姬纸鸢如法炮制,解开了姬玄云脖子上缚神圈的本源。

    燕离运足目力时,水镜里传出一声冷笑,他下意识抬头,已只剩不到两丈的顶壁,骤然凝成一个拳头,迅猛砸下来。

31、穿越空间的一剑

    这一拳很重,以至于**遭到重击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如同惊雷一样震耳欲聋,让人止不住怀疑,世上是否有人能受这一击而不死。

    众人只能在心里发出惊呼,因为这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气来挥霍,凭借修行者的对抗痛苦的手段,他们吸了仿佛是最后的一口空气,慢慢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水镜里的人似乎打消了劝降的念头,仿佛从这些死亡的过程中找到了更多的乐趣,他感到了无上的报复的快感和愉悦。

    “燕公子!”冷情看到满地的鲜血,不禁呆住。声音是人类表达情感的普遍方式,但不是唯一。她忽然就陷入了一种眼前男人即将如彗星般陨落的巨大的恐惧之中。这恐惧使她僵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直到她看见姬纸鸢动作有条不紊地替燕离处理伤口。

    “他受了这样重的伤,你怎么还能如此平静?”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姬纸鸢,用眼神传递着话语,竟是一字不差。

    “你还是不明白,你跟我之间的差别。”姬纸鸢低头咬掉一截纱布的动作都是如此的优雅,优雅得让人嫉妒。

    “有什么差别?”冷情的嫉妒心已沸腾到了顶点,这个时候的她无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譬如杀人。

    姬纸鸢抬起头去,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冷漠,看着冷情道:“你看到他受伤,第一反应是他会死,人若是死了,就会失去所有附带的价值,譬如名望、财富、人脉、修为、势力……所有一切能让人光鲜的外在条件,可见你在乎的只是笼罩在他身上的光环,你喜欢的是剑荡天下的燕十方。而我爱的……”她半跪着将燕离抱起来,低下头时,那倾世绝伦的脸庞上满是缱绻的柔光,“是他那即使做着不喜欢的事,亦能将之出彩的卓绝的毅力……”

    “是他唤我名字时发自内心的真挚的笑容……”她的一只手伸向燕离脖子上的缚神圈,每一根手指都灵活得如同穿花蝴蝶,在缚神圈上进行了一连串的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使缚神圈恢复成本源,即原始的符箓结构。

    “是他为我奋不顾身的身影……”她轻轻地一笑,毫不犹豫地将手探入缚神圈的本源之中,抓到了其中的一个符箓,但还没来得及做别的动作,她那完美无暇的玉手就被突如其来的风暴削去了所有血肉,只剩白森森的骨架子。

    触目惊心的一幕,把所有人都惊呆了,也让冷情把要反驳的话语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输,因为这场胜负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开始,只要他们在一起,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掺入进去。

    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将宝具还原成符箓的形态意味着什么,阎浮世界万载历史,能达到这个境界的只有被称为“天工神匠”的余神机。

    也只有匠师才明白,那些构成宝具的符箓,是多么恐怖而且狂暴的存在。匠师想要破解一件宝具,首先是解析结构,然后从浅入深,从外而内,逐步地毁去其结构,使其整体崩毁,符箓造诣再高明的人

    ,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若是像燕离提出来的那样,去暴力破解,则会存在巨大风险。高明的巨匠,在铸造宝具时,会在符箓里头加入“陷阱”,缚神圈的制作者是班固,本来就是为了让龙皇朝廷顺利收复山河,避免被破解,其中的“陷阱”当然更加的可怕。

    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美得惨绝人寰的美人,姬纸鸢并不足够爱惜自己,至少不爱惜手。她既不为失去一只手而心痛,亦不为血肉被削去而肉痛,仍如始终地贯彻,抓住核心一个符箓,硬生生抽了出来。她的手哪怕只剩了白骨,亦是纤细优雅,让人感受出别样的美感。

    宝具的结构是非常精细而且微妙的,但凡有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动,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后果,何况被姬纸鸢生生地抽出一个完整的符箓?

    姬御宇通过水镜看到这一幕,脸色变了又变。他实在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无论濒临何等绝境,都总是不肯放弃,像臭虫一样让人烦不胜烦。

    “长州王,朕念在你的血脉,才对你心怀仁慈,你竟然如此的不爱惜,真是让朕寒心。你以为你拼命解开燕小儿的缚神圈,就能对你们的处境有什么帮助了吗?朕告诉你,你们正被世界上最高的山压住,哪怕是仙界天柱山,其高度也不到现在的一半,凭这小子连神境都未曾完善的修为?呵,莫要天真了。”这座山虽然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但该有的重量分毫不少,这才是他不急不躁的底气。

    随着姬御宇的说话声,燕离脖子上的缚神圈化作了废铁掉在地上,周围缭绕着的,本来因为失去水气的补益而显得病怏怏的水滴,骤然间焕发出新生的光芒,然后飞向燕离。水滴融合在一起的亮光,照亮了愈加狭窄的空间,姬玄云等人已因缺氧而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燕离睁开眼睛,眼疾手快地接住即将倒下去的姬纸鸢,看到她的手,心像裂开一样的痛,猛地扭头看向水镜,目光凌厉地看过去。

    迎着燕离憎恶狂怒的眼神,姬御宇嘲讽一笑:“燕小儿,朕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你有能耐就快点来报复吧。”

    “帮我照顾她!”燕离抱起姬纸鸢,交给了一旁的冷情。

    冷情道:“燕公子放心,我定护她周全。”

    燕离点头表示谢意。

    这时候顶壁已然不到一丈,很快就要压到众人的脑袋,燕离伸手抓住离歌,凭真名“会心”之意,调动了源海全部的真元。源海顿时翻涌起来,海面刮起暴风,掀起的海啸如苍龙出海,向天穹猛冲上去。

    现世层面,燕离凭着一股子怒火,直接拔剑出鞘,所有真元全数化作太白剑气,从离歌倾泻而出。

    炸裂一样的动静之中,山洞顶壁骤然被挖开一个大洞, 无数的太白剑气汇聚而成的剑光,势如破竹地冲入,这座高度夸张的山霎时间被剑光剖成两半,位于山顶维持神通的左丞脸色狂变,才要变幻法诀,就被剑光给淹没。

    “幸好是分身!”

    御书房里,左丞心中不禁暗暗庆幸。

    “国师,发生什么了?”姬御宇看到水镜突然灭去,冷冷地发问。

    发生什么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左丞心中略有不满,要知道分身炼制不易,损坏一个等同于数十年的苦功全都白费。嘴上当然不敢说,只道:“陛下,此人……”然而话才开了个头,他就觉出一种致命的恐惧,仿佛有什么顺着冥冥之中的通道,注入了他的灵魂。

    是剑光,是太白剑光!

    左丞怎么也想不到,这剑光居然如此邪门,他伸手向姬御宇,试图告诉他真相,但是嘴一张开,却射出炽亮的剑光来,下一刻,他身上但凡有洞的地方,全都露出剑光,他整个人都被剑光包裹,身躯很快承受不住而开始分裂,剑光则如同终于冲破了堤坝的山洪,乍然间在御书房里爆发开来。

    最后的光亮之中,只看到姬御宇太过吃惊而无法收拢的下颔。

    ……

    姬纸鸢缓缓醒来,剧痛的右手奇迹般地恢复了,感觉被人握着,她不适应地动了动,很快与趴在床榻边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我的手?”她惊讶地发问。

    “张逸枫从离恨天拿出来的疗伤圣药,除了不能复活死人以外,有肉白骨的功效。”燕离宝贝似的捧着,一面低头亲吻,“你又救了我。”

    “我若不救你,岂非也要死?”姬纸鸢抽回手道。

    “你大可假意答应姬御宇,让他放你出去,可是你没有。”燕离笑着,挤上了床去,跟姬纸鸢枕着一个枕头,鼻尖几乎与之碰触,就那样看着她。

    “你做什么?”姬纸鸢不由得翻正了身体,向里头挪了挪。

    燕离也向里挪了挪,像个大孩子一样抱住她,“我在想你说的那些话。”

    “我说什么了?”姬纸鸢的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忘了。”燕离故意道。

    “你怎么敢忘?”姬纸鸢立刻生气地转过脸,不料被燕离奸计得逞,这一转,就与燕离嘴对嘴唇碰唇。

    燕离用唇轻轻地碰着姬纸鸢的唇,“骗你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已镌刻在我的灵魂里,哪怕死了,下一世也定会凭着这些话找到你。我永远永远都不要跟你分开了!”

    姬纸鸢到底也是女人,女人都喜欢甜言蜜语,何况才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她动情地吻上燕离,故旧的经验浅薄,仍然生疏,但是再没有比吻更能表达爱意的了,仿佛连灵魂都融为了一体。

    “老大,好消息啊,他们说准备奉你为联盟之主……”黄少羽兴冲冲地闯入营帐,就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惊,然后捂住眼睛说,“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一面说着就要退出去。

32、唯有孤独永恒

    “站住!”

    黄少羽身子一僵,颤声道:“老大,你轻点……啊……”

    营帐外守着的老黑听到自家将军惨叫着飞出来,摔了个狗啃泥,大吃一惊,连忙跑上去扶着,佩服地道:“当家的,你知道兄弟们的酒肉不够吃,就自个儿吃土,真是太伟大了,俺老黑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

    黄少羽挣扎着爬起来,一巴掌把老黑拍在地上,“没看老子挨揍了吗,吃你娘的土,你给我吃!”说着把老黑的脑袋踩到土里,还用力碾了两下。

    老黑果然依言“啧啧”的品尝两声,然后闷声道:“当家的,这土是甜的,好像嫂夫人做的桂花糕啊。”

    “真的吗?”黄少羽眼睛一亮,伸舌头把唇边沾着的舔来尝了尝,脸色一下子由白转青,指着地上的老黑,“你……”

    “呕……”

    燕离牵着姬纸鸢走出营帐,就看到二人并排着在那里呕吐,忍俊不禁道:“据说这个位置从前是茅房。”

    二人一听,呕吐得更厉害了,恨不得把手伸到喉咙里,把隔夜饭一起抠出来。吐完了就追上去,就见姬纸鸢甩掉了燕离的手,停下来淡淡说:“你竟然把我安排在茅房旁边?”二人幸灾乐祸地对视一眼,憋着笑远远看戏。

    燕离微笑转身,重新握着姬纸鸢的小手,“傻瓜,这茅房是大户人家的,你睡的地方是房屋主人的主卧,你看看,坐北朝南,最是通透舒适。”

    姬纸鸢顿时展颜,欣然被牵着走了,留下黄少羽与老黑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老黑若有所思又颇为沮丧地道:“若是俺也能只用一句话就哄得女人开心,也不至于到今天还是一个人。”

    黄少羽同情地拍了拍老黑的肩膀说:“以你的智慧,这辈子怕是没希望了,要不帮你去抢一个?”

    老黑道:“强扭的瓜不甜。”

    “你可以加点蜜糖。”黄少羽道。

    老黑道:“如果一开始就是苦涩的,那么甜蜜过后,依然只剩苦涩。我也早已过了追求过程的年纪。”

    黄少羽又惊又奇,“嘿,你个老粗胚,何时有了这等文采?”

    老黑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满是惆怅地说道:“爱情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说罢叹了口气,负着手摇着头走了。

    黄少羽也叹了口气,突然加快几步,冲上去一脚踹在老黑的屁股上,后者踉跄几步,委屈地看回来,“当家的,你干什么踹我?”黄少羽高傲地扬起头,“以后这些话不许在我面前说,显得老子很没层次。”说罢扬长而去。

    临时的会场布置在燕子坞驻扎的营地里,几个首领都到齐了,做最后的表决。

    张逸枫看了看姬玄云,又看了看连海青衫,最后看向顾清幽,见后三者皆点头,他便开口道:“燕兄弟,话先说在前头,恩情归恩情,联盟归联盟,我等不是感情用事,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一致决定。”

    “决定什么?”

    燕离道。

    张逸枫道:“联盟将奉燕兄弟为盟主。”

    “不可。”燕离摇头道。

    众人都有些吃惊,不解地看着他。他笑了笑,“不可否认,目今燕子坞的实力最强,主导联盟绰绰有余;不过,张掌座毕竟对龙皇朝廷最为了解,还是有劳你来排兵布阵。”

    张逸枫道:“我做这盟主,不能服众又有何用?”

    燕离道:“不试试如何知道?”

    张逸枫环视一圈,并没有感受到抵触的目光。他仔细想了想,道:“既要我做这盟主,联盟一切事宜皆由我做主,若有不愿的,现在可以提出来。”

    没有人说话,他们现在迫切要找姬御宇算账,不打算节外生枝。

    张逸枫道:“既如此,联盟便以‘燕’为名,称燕盟。”他对外高声喊,“上盟书。”

    营帘被掀开,一众侍卫鱼贯走进来,三个一组,一者捧着大碗酒,一者捧着金黄帛书,一者捧着笔墨,到各自的首领旁站定,各首领为表示郑重,认真地看过了盟书,然后提笔签下大名,最后都端着酒,待张逸枫简单致辞,便一饮而尽,至此盟会才算正式成立。

    燕离放下酒碗抱拳笑道:“参见盟主。请下令吧,怎么攻?”

    张逸枫道:“今番死里逃生,狠狠挫了龙皇的锐气,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他站起来,到中间摆了一张桌,双手一阵摆动,桌面上就显出了一副虚幻的沙盘,结构精致栩栩如生,赫然就是天上京的情景。“诸位请看,这就是天上京的全貌。此城历史比我还要古老,约在一千六百多年前建成,最初唤作盘星城,其主盘星上人是个野心勃勃的大修行者,他建此城是为了与当时才刚成气候的九大道统分庭抗礼,不过后来还是敌不过而战死,他控制的皇朝也因此衰败,形成了比现今更加复杂的百家争鸣的格局。结果你们都知晓了,大夏皇朝取得了最终的胜利,统一了人界八大境,并改名龙皇圣朝。盘星老人虽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他生前留下的这座城,却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存在,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型的法阵。”

    “法阵?”众皆吃惊。

    燕离道:“我每踏入天上京,就感觉到有异样,仿佛被无数的眼睛盯着。”

    “正是如此。”张逸枫取了一根细木棍,划出天上京的三条主干道,“我想你们都发现了,天上京跟普通的城池不同,共有三条主干道,其实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这法阵共有十六条主脉络,三条用作连通街巷,余下的都深深藏在地底。它们纵横交错,形成了一个非常古老的法阵体系,唤作星纹阵。星纹阵的诞生,还要推到一万多年前,那时候的修行并不像现在有固定的境界划分,每个纪元的霸主,依靠的都是天赋异禀,当然也不懂得如何运用符箓,远古先知们凭着朦胧的感知,在大地上刻画特殊的纹路,与星海产生感应,继而产生效果,这就是最初的星纹阵。后来人族崛起,在天才辈出的年代,从各地出现远古遗迹,修行者们从遗迹里取得了远古星灵一族留下来的残缺的符箓,这才开启了以符箓为核心的法阵。”

    他用木棍在城墙外墙处划出相互对应的缺口,“诸位请看,即便是明面上的主干道,也是做了伪装的,我指出来的方位,便是被隐藏起来的城门。也就是说,天上京一共有六个城门,被隐藏起来的两个,一个直接通往真龙之庭,也就是皇宫;一个通往天上原的入口,那里石柱林立,是星纹阵连接天上原取得供养的辅阵,唤作支翼阵。”

    “支翼阵?”燕离心里一动,“可是腾龙榜大考止境印证的考场?”

    “正是。”张逸枫点头。继续说道,“星纹阵不破,燕盟大军很难攻破天上京,是以我们的行动,要围绕着破阵,跟燕子坞攻打五行院是一样的。星纹阵虽古老,威力却不容小觑,在城中但凡掌有符印之人,都可不借助真气施展绝技,而一些身怀异术之人,更是可以召来天地异象。”

    姬玄云目光一闪,道:“怕什么,就让燕离去打头阵,去破那劳什子支翼阵,正巧他也认得那个地方。”

    张逸枫道:“那就有劳燕兄弟了。”

    “定不辜负。”燕离领受。

    张逸枫道:“我来说一说计划,正好是六个门,离恨天走这里。”他用木棍指向对面一个缺口,“此门唤作正德门,通往皇宫,皇宫将是此次作战最艰难的部分,因为那里不止有围绕着姬御宇的大内高手,还有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

    “嘶——”连海青衫脸色微微变白,“难道是寰宇神仙?”只有寰宇神仙才能活过八百的岁数。

    张逸枫的脸色略微地产生变化,似有缅怀,好像又带着些哀伤,又仿佛愤怒,但是最终,这些变化都消失,只剩下无尽的冷漠,“他背叛了他最好的朋友,受到了诅咒,永远无法踏上绝顶了。”

    燕离实在很容易发现仇恨的迹象,他看到张逸枫的冷漠的眼睛里,射出无穷尽的仇恨的怒焰,不禁有些恍惚起来。“既不是,怎能活上千年?”

    张逸枫道:“此人把肉身与魂魄都炼入了‘星纹阵’里,并以其绝世神通在皇宫里摆出了‘神龙大阵’,要对付此人,破除‘星纹阵’只是第一步,还要将他完全抹灭才行。由于离恨天与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通往皇宫的门径,请务必相让。”

    “他到底是谁?”姬玄云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个人。

    张逸枫道:“他便是龙皇太祖姬万峰!”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营帐内的议论声“哗”的汹涌起来。

    燕离叹道:“看来当年争霸,还有着隐情。”

    张逸枫淡淡笑道:“都过去了,现如今对他只有仇恨,不提也罢。我意分兵,打乱龙皇部署,请诸位各自去攻一门,其中燕子坞熔岩军团去助顾少殿主进攻正北‘煊赫门’;飞龙军团去助连海庄主进攻正南‘锦绣门’;燕兄弟率绿林军团去攻‘隐元门’,那里是通往支翼阵的门径;长州王率军进攻正东‘清平门’……”

    “诸位,”他首次用充满威严的眼神环看众人,“成败在此一举,下夜丑时行动,回去准备吧!”

33、仇恨永远循环

    自打龙皇圣朝成立以来,皇宫第一次遭到大范围的毁灭,那剑光以御书房为中心,方圆数里都被夷为平地,邻近的乾元宫、百世宫皆毁于一旦,国师左丞当场灰飞烟灭,若不是姬御宇及时开启“神龙大阵”,损失会更加惨重。

    这一记剑光,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龙皇圣朝的脸上。当然,此前被燕盟围城而不敢出,脸面就已丢了,不差这一回。

    小朝的光明殿,三品以上大臣全聚齐了,但都战战兢兢不敢讲话,因为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姬御宇此刻定然处在爆发的边缘。

    “燕盟已立,今夜就要来攻。”姬御宇穿着冕服坐在双龙争珠的金座之上,从金冠垂下来的珍珠,在他发言时并不怎么抖动,让人觉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堂下朝臣很快发现,这平静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是一种清醒的平静,仿佛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了现状。

    是什么现状呢?亡国是也。

    姬御宇就像一个输红眼又突然顿悟到自己手上筹码已不多的赌徒,觉出恐怖的同时,做出孤注一掷的决定,九头牛也拉不住那种。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龙皇覆灭,社稷倾塌,江山破碎,流淌在他血脉里的代代传承的信念与骄傲,不允许姬氏皇朝在他手中终结。那一记剑光击碎了他的尊严,同时也击碎了他的自负与偏见。他清醒地认识到,强大的敌人正来势汹汹。这将是决定龙皇命运的一战。

    “这将是决定龙皇命运的一战。”他稍微地拔高了声音,使堂下大臣精神一震,“朕之幸,是诸卿不离不弃,还愿与朕一同重铸皇朝之血骨,朕从心底感到欢喜与感激。”

    堂下顿时惊呆,还以为姬御宇被人夺舍。

    庄阔亭暗暗欣慰,忽然跪下去喊道:“愿效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慷慨激昂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点燃了众大臣的热血。

    “愿效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皆跪倒。

    “免,快起。”在这个朝堂,从姬御宇登基那一天开始,君臣从未如此和睦。

    姬御宇等众大臣都重新站好,才继续说道:“那长州王不知从什么地方学的符箓之道,竟能解‘缚神圈’,但朕估摸着,全解开还要不少时辰。现下是午时,假如他们下夜来攻,多半会选在丑时,那是人一天中最困乏的时刻。——阮文图!”

    “臣在!”圣武院司首,统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阮文图即刻应声。

    “吩咐下去,让龙庆各部只留最少数的兵守城,余者全去养精蓄锐,待下夜予敌迎头痛击!”

    “喏!”

    张靖甫忽然道:“陛下,臣以为,离恨天掌座既任了盟主,想必燕盟对天上京已了如指掌,务必小心防范燕盟破阵。”

    “你有什么好主意?”姬御宇道。

    张靖甫想了想,忽然打了个冷颤, 苦笑着道:“陛下,倘若燕盟派出燕十方,恐怕没人能挡他破阵!臣也实在想不到,燕盟不用燕十方的理由。”

    姬御宇深吸了口气,强压下怒火,“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治他?”

    堂下皆寂,谁能想到,当初在太子寿宴上,那个任他们搓圆捏扁的小人物,如今已成长为一个能左右皇朝命运

    的绝世剑客。

    在这其中,最感觉不是滋味的人是姬无虞,当初在寿宴上,燕十方对他而言,不过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虫豸,现在情形却完全相反。进攻不落城大败,加之派去接姬无忆的人回来告诉说,他最心爱的九妹已失了守宫砂。他一早知道姬玄云是女儿身,不可能行房,密探又传回消息,大婚当夜,姬无忆领着一个男子进入花园,那个男子已被证实是燕十方。他现在对燕十方的仇恨,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五岳倾倒都不足以比重。

    “父皇,儿臣有一计!”

    “哦?快讲。”

    姬无虞满脸狠毒道:“燕十方有个侍女,当初蒋明成用她的命逼着燕十方自刺了几剑,不若派人去把那个侍女抓来,把他引入皇宫,用神龙大阵将他碎尸万段!”

    “那侍女何在?”姬御宇道。

    “正在军中。”庄阔亭道。

    姬御宇目光一闪,盯着姬无虞道:“太子既提此议,莫不是心有成算?”

    姬无虞也豁出去了,道:“抓人之事,全交给儿臣!”他已知道姬御宇所指为何。

    姬御宇意味深长道:“若成了,算将功赎罪,朕可网开一面。”

    天家最是无情,此话真是不虚。阮文图叹了口气,暗暗为死去的姬无忌感到不值。

    “既如此,儿臣下去安排了。”姬无虞行了礼就走。

    姬御宇道:“也不能全指望人质,抓不抓得还另说,万一这个燕十方突然改变心意,不把侍女的性命放在心上了呢?所以诸卿还要想个周全的法子,张靖甫,你为六御之首,此事交你去……”

    “啊——”

    话未说完,乾明殿门口摔飞进来两个黑袍带刀侍卫,虽然都长得五大三粗,摔在地上发出很不小的动静,可滚了两下之后就不动了,气息全无,赫然成了具尸体。

    “谁!好大胆子!”庄阔亭脸色一变。

    “呃……燕十方我来对付!”一个不修边幅的男子提着个酒葫芦,一面打着酒嗝,一面摇摇晃晃走进来,他身后另有六男一女,一字排开跟着走进来。

    这伙人一进来,乾明殿中陡然降了好几度,大臣们惊恐地往后退,庄阔亭一脚踹开一个慌不择路要将他撞上的官员,冷冷地道:“奉天教徒,有何贵干?”正是奉天教徒,除开首领龙以外,罕见的全员到齐。

    他们从左往右分别是兽王胡亥,贪婪的夏殷,干枯的伏见,饕餮的申吞,怠惰的丹,万木之根的巢,傀儡大王以及裂变的秃鹫。

    怠惰的丹仰头喝了口酒,然后才醉醺醺道:“怎么,你耳朵……呃……不好使了?我说了,燕十方……我来……对付!听清楚没……有?”

    庄阔亭看了看张靖甫,又看了看姬御宇,慢慢地退到了一边。

    姬御宇不知道这些妖人是怎么闯入宫来的,但并不妨碍他摆出一个似乎真诚的笑容,“朕听明白了,诸位奉天教的大师是来助阵的。”

    “呵!”兽王直接笑出了声来,“真没想到,我们还有一天会被称为‘大师’。”

    “桀桀桀!”伏见古怪地笑着,“人族就是虚伪。”

    “就这也能叫皇帝?跟主人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傀儡大王翻着白眼直叹气,心想自己自由行动多好,非要跟这些蠢货一块,真是悔不当初。

    姬御宇还是微笑着道:“来人,快给诸位‘大师’看座。”

    殿上两具尸体很快被清理,八个奉天教徒并没有就座,万木之根的巢缓缓开口道:“奉天教意要人界一统,好应付即将到来的浩劫。是以此次我等将尽全力辅佐龙皇,并且还带了礼物来。”

    “哦?大师所赠,定然无比贵重。”姬御宇道。

    巢道:“时候到了,龙皇自然知道。虽为辅佐,但奉天教不受龙皇指令,我等自会依形势而动,龙皇须及时告知双方部署及战况。首先,既然笃定燕十方会去破阵,那么他会出现在哪个门?”

    “隐元门。”姬御宇毫不犹豫地告知。

    隐元门,在天上京生活了数十代的人,都不知道天上京的某个角落,有这样一座隐蔽的城门。因为他的入口在地底下,而之所以留这扇门,是因为支翼阵时常需要维护修缮,那些材料便从地底运送,这样,就更一步隐藏了支翼阵的底细。

    实际上,倘若不是张逸枫沉睡了千年,且为龙皇死敌,当世知道支翼阵存在的人几乎没有。

    奉天教的行动,燕离全然不知,到了将要行动的时刻,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绿林军团的统帅,绿林将军黄少羽失踪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为一军统帅,居然抛下军队私自离开,着实令人意想不到,更怀疑他是否已经遭遇不测。

    营帐里,燕离面沉似水地坐着,老黑在下方站着,心情十分忐忑。

    “午时之后,你们都干了什么,细细说来。”燕离沉声道。

    老黑道:“盟书签订,当家的受了命令,自去整兵,属下也就去休息了,到了子时才起,就到处也找不见当家了。属下问了几个将领,其中一个说当家离开前确实交代了,要俺老黑代替统帅之位……”

    “他把绿林军团当做私产了?想任命谁就任命谁?”燕离霍然站起来,“时辰已到,不等了,我做统帅,出击隐元门!”

    “喏!”老黑赶紧出去安排。

    那么黄少羽究竟去了哪里?此事却要从两天前说起,两天前姬玄云暗中派人邀了他去吃酒,他自然不知小魏王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就去了,席上看到了余秋雨,三人围坐着,他很快就领悟到真相。

    “复仇,是吗?”

    “你怕了?”

    “盟主一选,就要决战,挑此刻……”

    “正要此刻!”姬玄云一拍桌子,极具魄力地道,“李苦绝想不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她眯起眼睛,幽幽地道,“我不管父王生前跟他有什么恩怨,但若不是他,父王也不会死!复仇与争霸,我选择复仇!”

    “你知道李苦何在?”黄少羽的神色渐渐坚定。

    姬玄云道:“哼,六年前,他的‘意中藏’被班昭老东西封印,险些死在姬御宇手里,被张逸枫所救,他欠了张逸枫一个人情,于是答应,在离恨天需要的时候出手。待盟主之位一定,张逸枫便会请出他来,到时候……”

34、月下拔剑,前浪死在沙滩上

    长州府大军选择了离天上京二十多里外的一处老林作为驻扎的营地。在砍伐一空的林中空地,稀薄的月光间隙里,隐藏着静谧的杀机。

    “陛下,大军已经出发,您何时动身?”帅帐之外,康麒躬着身问,完全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位旧的王回来短短时日,军中风向变化极大,军心更是前所未有的聚拢。一方面是姬纸鸢旧有的人望,许多将领都是从起始镇就开始追随她;一方面是她超然的手段,充分展现了一个王的气魄,让人不得不暗暗折服。有些人天生就是王者。

    “这就走。”姬纸鸢掀帘出来,领着康麒穿梭过营帐群,将要走出老林时,她忽然停了下来,转头静静地看着一个方向,“兆瑞,你先走,我随后赶上。”

    “陛下?”康麒也觉出有异常,但无论肉眼还是神识,都感应不到那处方向有什么特别之处。“末将还是留下来吧……”他警惕地按剑而立。

    “这是命令。”姬纸鸢道。

    康麒怔了怔,也不敢违抗,抱一抱拳,快速走了。

    “可以出来了。”姬纸鸢对着一棵参天大树的阴影淡淡道。

    阴影逐渐拉长,形成一个纤细人影,覆着惨白色的修罗面具,腰间佩剑青光盈盈,身份已是昭然若揭。在她之后,又多一个影子,很幼小,看着也就六七岁的模样。

    姬纸鸢认出了二人,分别是燕离的侍女芙儿以及燕子坞的无双杀手秦素芳。“你两个是迷路还是专程来寻我的?”她轻轻说。

    “自然是来寻你的,妖女!”芙儿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凶狠,但是睁得大大的眼睛,却又像一只向猛虎挑衅的小兔子。

    “哦?”姬纸鸢不禁感到好笑,她这辈子名衔着实不少,什么女帝啊,姬天圣啊,长州王啊,阎浮第一美人啊,却没有哪一个跟“妖”字沾边。

    “我第一眼看你就知道,你是个邪恶的妖女。只要有芙儿在,你休想害主人!”芙儿气势汹汹地说罢,拉了拉身边秦素芳的手道,“无双姐姐,快杀了她,不然主人一定会被她害死的!”

    秦素芳按在剑上的手动了动,但是没有拔剑。

    “无双剑意?”姬纸鸢微讶,然后笑着说,“你要对我拔剑吗?我劝你住手。”

    秦素芳最终都没能拔剑。

    姬纸鸢最后看了一眼小女孩,转身说道:“她对燕离很重要,好好保护她。”

    直到姬纸鸢的身影消失在林中,秦素芳僵硬的身子才如同垮了一样松懈下来。

    “无双姐姐,你没事吧,是不是芙儿做错了……”芙儿有些低落地说。

    秦素芳摸了摸芙儿的小脑袋,“我杀不了她。芙儿姑娘,我们回去吧。”

    “嗯,幸好这妖女没有歹意,对不起。”

    二女牵着手走出老林,稀薄的月光彻底消失了,已是下夜,再过不久就要天亮,这

    是在万物复苏之前最为黑暗的一段时光。

    在最黑暗的时刻,倘若有几只蝙蝠向你飞来,你可能会注意不到,但蝙蝠的大小如果超出了常理,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无法被忽视。

    秦素芳迅速地将芙儿拦在身后,按剑而立,打算等蝙蝠靠近就拔剑。但是蝙蝠没有靠近,实际上他们只是像蝙蝠的黑影,落到地上就显出了人形。

    “真是撞了好运,竟能不期而遇,可见贼老天也看不下去那燕十方的行径了,非要我来报仇不可!”

    统共来了六人,秦素芳只认得一个,就是说话的人。看到此人,她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因为另五个的身份已经明朗,传闻中前代江湖第一杀手——隐山五剑。

    “说起来,这一位可是当下江湖第一杀手呢,要价最高,而且从未失手,您五位怎么看?”姬无虞笑吟吟地说。在他看来,有隐山五剑做后盾,人质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拿捏,他已经能想象到燕离哭着跪地求饶的模样了。

    “这不好说,她能办到的我们也能,不过她是一个,我们是五个。”隐山五剑活了很久,不会自欺欺人。

    姬无虞道:“来吧,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抓了人去找姓燕的,我要他在我面前跪地求饶!”

    “坏人,主人才不会向你求饶!”芙儿大声叫道。

    “芙儿姑娘……”秦素芳蹲下来,在芙儿耳边轻轻地说,“等会我一说跑,你就一直跑,不要停下来,也不要回头看……”

    “无双姐姐一起跑……”芙儿虽然心智逐渐退化,到底还懂得辨别危险,知道秦素芳这样说,就代表她没有把握取胜。

    “姐姐不跑,姐姐不会再逃跑了。”秦素芳摘下修罗面具,轻轻地戴在芙儿脸上。“跑……”

    芙儿看到她的真容,眼泪就滑落下来。“对不起无双姐姐,都怪芙儿任性,非要来找这个妖女……对不起无双姐姐,为了主人不被威胁,芙儿必须要跑……”她哭着冲入黑夜之中。

    “想跑!”姬无虞身子一动,刚要上去抓人,就觉出一种死亡的威胁笼罩心头,心里咯噔一跳,冷冷地看向秦素芳,“哼,还有点姿色!我现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再敢拦我,等会落到我手里,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双……”秦素芳将握剑的手反转,右足往前滑动,整个上半身前倾,将剑完全隐藏。

    “传闻无双从来不会主动出手。”隐山五剑其中一个叹了口气道,“我们也用出全力吧,不然会死的。”他说罢,轻轻击出一掌,用柔和的力量将还处于迷糊中的姬无虞推送到数十丈外,也就是在这一个瞬间,双方刹那间消失。

    姬无虞落地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因为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双方已经分出了胜负。

    秦素芳出现在了另一边,荒草轻轻地摇曳着,她缓缓将剑归鞘,然后“哇”的喷出一大口血,身上同时裂开

    数个血口,一同往外激射鲜血。

    另一边,隐山五剑缓缓倒下去,其中一个还有余息,颤巍巍地向姬无虞的方向伸出手,“江山……代有才人出……殿下,我们五个老……家伙……只能帮你……到这……了……”说罢眼皮一翻,从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嗬嗬”声,像用粘稠的鲜血在漱口,终究还是没了声息。

    “啊,你们辛苦了。”姬无虞淡淡地说着,看也不看五个的尸体,向秦素芳走了过去。此刻他知道自己毫无退路,倘若秦素芳还有还手之力,那么就一切都完了。他是不缺赌一把的勇气,但他的薄情,却可能会让这片土地新添的五个亡魂难以安息。

    秦素芳艰难地回头,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无法承受,意识一昏,倒了下去。迷糊之中似乎听到一个可怕而又熟悉的冷笑声,她再醒来时,只听到“噼里啪啦”的篝火声,这让她回想起了那个复仇的夜晚。

    “你的伤我帮你做了简单的处理。”

    耳边传来平淡却悦耳的嗓音,像天籁一样,如果投入点感情,一定具有相当的感染力。声音的主人似乎天生淡泊,对什么都不投入,但又总能做到最好,又或许淡泊的表象下,是一颗充满热情的心灵。

    “是你……”秦素芳虚弱地睁开眼睛,周围是一个碎石滩,河水流的缓慢。不远处,芙儿被包裹在一件外衣里呼呼大睡。这个年纪的孩子每天都要睡上不少的时辰。

    “我不太放心,就回来看看。”姬纸鸢折断一根树枝,投入篝火里。

    “人呢?”秦素芳道。

    姬纸鸢把架在篝火上的一锅汤药倒入碗中,端着走过去,在秦素芳身旁的石头坐下,吹了吹,递给过去道:“我一到他就跑了。喝了这药,对你的伤有好处。”

    “多谢……”秦素芳接过来喝了一口,正要咽下去,姬纸鸢忽然道,“你不怕我下毒?”她险些呛到,“你下了毒?”姬纸鸢笑道:“没有。”她不禁无言以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喝。

    “放心喝吧,我要害你,用不着下毒。”姬纸鸢伸手从地上拿起修罗面具,露出缅怀之色,“天下无双的无双,倘若他还活着,在阎浮世界必有一席之地。”她又转头看秦素芳,“你也不差。没想到你竟能把‘无双剑意’领悟到这个程度,燕离的眼光一直比我好。”

    “你……过奖了……”秦素芳看着姬纸鸢,与她的平淡但是真诚的目光交接,只觉对方美得不似凡间所有,有些自惭形秽地低头喝了口药,然后低声说,“长州王不用去前线?”

    “不用了,让我的手下去打吧,他们的作用只是牵制龙皇的一部分兵力,攻不攻下来无所谓。”姬纸鸢看着夜空淡淡说,“倒是你两个比较紧要,姬无虞此人不够聪明,又以为自己足够聪明,所以他定会带人卷土重来,我留下来保护你们,这样,燕离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秦素芳顿时连拒绝的话都无从说起了,只得闷声喝药。

35、生死的先后次序

    到了月华彻底隐没的下夜,继昨日暴雨之后,黑压压的雷云又涌来,使得夜色更加的深沉,天穹如同一座失去了基底的炭山,随时都会坠落的样子,让人感觉到分外的压抑。

    正德门与隐元门一样,都有其独特的作用。传说人界第一次与阿修罗界交战,当时的龙皇因为战报送的迟而贻误战机,大发雷霆,斩了好些驿使与无辜的平民,就有大臣提出修建一座全新的城楼,用作收发箭鹰与战时驿使的出入,正德门原本唤作“修德门”,意为替皇帝修养功德,少造杀孽,后来有一任龙皇觉得此名很是将他冒犯,遂改作“正德门”,且由于此门直通皇宫,从此以后就专供皇族成员进出。

    作为皇族的象征,正德门几经改造,犹如铁桶一样坚固,又极富建筑的美感。它拥有四个楼层,第一层最宽广,如同一个大型的作坊,头前开三尺高的窗,设三十几架诛神弩。诛神弩研制者不用说,就是班固大师,名字很可怕,威力也很可怕。那弩有擀面棍粗细,长九尺,上载符箓,速度堪比飞剑,中者必死无疑。

    第二层略小些,但也能并排二十座神火炮。燕盟兵临城下那一天,就临时把神火炮调集起来,另一面是存放炮弹的库房,一排共五个库,全部满仓。

    第三层还要再小些,也开着窗,只半尺大小,里面集齐了从整个龙皇境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神射手,都是万里挑一的精锐。

    最高处是一个八角亭子,站在上面可以看到数十里外的情景。此刻这亭子里就站着四个人,分别是六御之首张靖甫,大禹学宫山主庄阔亭,奉天教徒干枯的伏见、饕餮的申吞。

    庄阔亭极目远眺,城楼下先是一段陡坡,此后平坦绵延,但地平线始终没有出现敌军的踪迹,未知的状况让他感到心焦。他侧目看了看张靖甫,后者神色宁定从容,不禁有些佩服他的养气功夫,但是另一个忧心的情境又浮现——此人莫不是根本不关心龙皇朝廷的命运?他回想起一次跟姬御宇的密谈,后者就表达过类似的担忧。

    “不知张大人怎么想,诛神弩、神火炮加上神射手,能否挡住离恨天的进攻?”他决定做个试探。

    张靖甫闻言笑了笑,“星纹阵不破,离恨天除非是全盛时期,否则绝攻不进来。唯一值得担心的反而是一个人。”

    “谁?”庄阔亭道。

    “李苦。”张靖甫道。

    “李苦?”庄阔亭瞳孔一缩,他险些忘了此人。

    张靖甫道:“现下可以肯定,当年便是张逸枫救走了李苦。李苦一定会出现,这说不定是一场无法想象的硬仗,庄大人尽快做好准备才是。”

    庄阔亭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咕咕”的叫声,循声一看,才发现是申吞的肚子,他不悦道:“修行者应尽量不食人间烟火,修为才能纯粹。”

    申吞吸吮着手指,呆呆地看了看庄阔亭,然后转头对伏见道:“伏见……可以吃

    吗?”

    “桀桀桀……”伏见古怪笑着道,“他的肉太老了,磕牙。”

    “肚子饿……”申吞委屈地说。

    “真是麻烦,你的肚子就不能消停一下?”伏见虽然这样说,却打了个响指,自有一道风沙向下落去,从城楼上卷了一个士兵上来,丢到亭子后方。

    申吞欢呼着扑上去,张口就要咬。

    “住口!”庄阔亭想也未想地打出一记冷光,申吞在强烈的饥饿感下,仍然对危险有所感应,他停下进食的动作,提了士兵就翻滚到一旁,然后整个压在士兵身上,像野兽一样对着庄阔亭发出狰狞的咆哮,他的嘴也由此向两旁裂开,瞳孔变成猩红色,眼眶仿佛被黑夜浸染,变成了暗黑色,牙齿也变得跟尖刀一样锋利。

    “桀桀桀……”伏见古怪笑着道,“人类,我劝你不要在他进食的时候打断他,不然你跟你的士兵都无法得救。”

    “妖孽,本座怕你们?”庄阔亭挑了挑眉,神境的气息暴烈外涌,空气都沸腾起来,第四层直接被无形的气劲摧成平地。

    “桀桀桀……”伏见的身子逐渐地化沙,充满邪恶地道,“也罢,在李苦现身之前,就让我陪你玩玩。”

    “够了!”

    二者之间骤然又发生一道气机,不知怎么就将双方隔绝开来,定睛一看,嚯,城楼上哪还有别人,就只剩张靖甫了。

    作为六御之首,庄阔亭从未见过张靖甫出手,而今只一道气机,就让他对张靖甫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桀桀桀……二对二吗,也不错。”

    “伏见先生还请住手吧。”张靖甫隔空伸出手,就有无形的气罩将伏见所化的风沙收拢起来,他又转头对庄阔亭道,“庄大人想一想陛下此刻需要的是什么,一个兵而已。”

    “庄大人救我!”那士兵听了又惊又恐,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庄阔亭。

    “一个兵而已?”庄阔亭难以想象六御之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但他能想象到,如果姬御宇在这里,也是同样的态度。他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士兵,“本座会善待你的父母……”

    士兵绝望地呼喊道:“你们不是人!啊——”

    惨叫声持续了许久,但只一开始泄露一点,后面的都被隔绝。

    “桀桀桀……”伏见邪恶又冷漠地笑着,“人类真是又丑陋又愚蠢的无可救药的东西。”

    张靖甫淡淡一笑:“正因为黑暗的存在,才将光明衬显出来。没有美丽、聪明的价值体现,哪有伏见先生痛斥丑陋、愚蠢的余地?人是既对立又统一的矛盾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取决于看问题的角度。”

    “桀桀桀……”伏见怪笑说,“人类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我可不懂。你这话听来就像侩子手说‘我砍头是为了糊口’

    一样,充满了令我作呕的气息。”

    “伏见先生真是坦率。”张靖甫抚须微笑,“那么在下打个比方好了,假若庄大人不愿妥协,你我双方势必发生冲突,那么最终死的就不止一个。换一个角度看,庄大人选择了妥协,却间接救下了其他人的性命,何尝不是一种大善?当然,我知道,任何人都不是天生就应该去死的,他只是运气比较不好而已。更何况……”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申吞,“加害他的人,可是伏见先生的同伴。任何绕过凶手的指责,都是欺软怕硬的伪善者,好比一个女人被侮辱了,人们却怪她过分美丽。”

    伏见发现,在口才上,自己完全不是对手,细想想也就伶牙俐齿的傀儡大王能与之争锋,可惜她不在。

    庄阔亭又有些佩服张靖甫了,能把奉天教徒说到闭嘴的人,当世真是找不出第二个。可疙瘩在他心里很顽固,因为他很肯定张靖甫是错的,士兵的死,首先是因为他们的不作为,一个人的性命固然要比许多人轻,可倘若就此放弃,无异于谋杀,是共犯,拿被侮辱的女人比,纯粹是混淆概念。

    这些话他没有说,因为在选择妥协的那一刻,他已经是个杀人凶手了。这世间的善恶他分得清清楚楚,但只要是为了皇朝的存续,他可以付出一切,何况一点点良心的指责呢?

    “他来了。”张靖甫忽然道。在这等守备力量下,需要他来发声提醒的,也只有一个人了。众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纷纷运足目力向斜坡看下去,果然从斜坡下缓缓走上来两个人,一个贫苦的穷道士,一个背巨斧的小道童。

    “桀桀桀……”伏见邪恶笑着发出嘲讽,“在奉天教我就看不惯你装模作样,你到底又不装了,跑去给离恨天做走狗,怎么狗主人不出现,派你来向我们吠?”

    庄阔亭道:“李苦,本座一直在留意你的行踪,像你这种人,居然真的会受离恨天的支配,出乎本座的意料。”

    “聒噪。”李苦一触腰间旧长笛,狂烈的剑意向城楼斩上去。

    “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脾气。”张靖甫笑了笑,抬掌去抓,就将那剑意给抹去。

    “申吞,目标出现,该干活了。”伏见怪笑一声,化作漫天的沙尘暴,向城楼下方冲了过去。

    李苦眉头微皱,显然没想到奉天教徒会在此,一旁的白星解下巨斧,悍然劈出一道在夜里相当醒目的寒光,风沙被一分为二,但又听一声兴奋的叫声,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怪物跃出,向李苦凶恶地扑咬下来。

    李苦抽出旧长笛一点,自有寒光迸现,申吞“嘭”一声炸成了漫天的血沫。另一头,被白星斩成两半的风沙各自凝成一柄大刀,向李苦猛地劈落下去。还是白星,也不知她怎么动作的,两柄风沙凝聚的大刀就化为齑粉……与此同时,漫天血沫骤然凝形,申吞因为痛楚而发出愤怒的咆哮,胸膛裂开,化作了狰狞的猛兽的血盆大口。

36、一览始终无遗

    若这血盆大口只是普通大小,倒还不至于让人惊悚,里头仿佛连接到一个邪恶的深渊,随其愈渐扩张,已完全超过申吞本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于是就向两边虚空继续分裂,看着就像虚空里突然出现一张吞天噬地的巨口。

    李苦原要出剑,但看了一眼深渊,不知怎么就收了剑,抓住白星闪身退避。下一刻,他原本的立足地就被咬出一个池塘大小的深坑,那巨口慢慢收拢,仿佛还能听见“喀喀”的咀嚼声,不两下又传出“咕咚”的吞咽声。

    申吞的身子又恢复了原状,肚子虽然圆滚滚的,但他天生就这样,谁也不知道被他吞掉的土地究竟去了哪里。

    “难道这妖孽的肚子连接着世界的尽头?”庄阔亭眉头皱起来。

    张靖甫道:“庄大人何必想得这样多,只要知道奉天教徒暂时属于盟友就好了,以后就算要对付奉天教,也不用那么急着收集情报。”

    “张大人没听过一句话么,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庄阔亭淡淡道,“本座替陛下掌管机密多年,养成了未雨绸缪的习惯,可不是‘想太多’。”

    张靖甫笑了笑,“看来庄大人是带着必胜的决心来看待这场战争的。”

    “难道张大人不是?”庄阔亭道。

    “庄大人没听过一句话么,凡事过犹不及,过度盲目的自信,只会导致惨重的失败。”张靖甫道,“想要赢下这场战争,就要清醒地认识到双方的实力差距,我不妨明说吧,倘若没有奉天教的加入,这场战争必败无疑。”

    庄阔亭知道这是事实,可心里的疙瘩却是越来越大,忍不住肃然道:“为皇朝效死的人,绝不会去想失败的后果,若不能抱着此身与之共存亡的信念,实在称不上为臣之道!”

    张靖甫摇了摇头,打消了继续争论的念头,转而道:“庄大人,离恨天的客人也到了,还是集中精神对付他们吧。”

    庄阔亭远眺过去,果见地平线有军队出现,黑压压的一片,杀声震天,像蝗虫一样涌过来。他二人的修为都属非凡,目力有神通加持,才看得这样清楚,下层也只有精锐的神射手隐约看到一些。

    “点灯!”神射手的统领当机立断,自主下了一道战令。

    唰唰唰!

    数百上千的火箭被射出去,在空中炸开,持久燃烧的火石如流星般四处溅射,但又很轻,失去了推力,就如纸一样缓缓飘下来,霎时间犹如数千盏灯被点亮,积少成多,转化为不可小觑的光亮,照亮了大地,汹涌而来的离恨天大军,就清晰毕现了。

    咻!

    就在灯亮起的时刻,一支铁桶粗细的攻城弩发出凄厉的破空音,笔直地扎入正德门,大半弩身没入其中,然后轰然炸开,正德门就被炸开了一个老大的缺口。

    庄阔亭不再犹豫,连发下数道指令。

    第三层窗口,就射出上千道银星,将第一波冲上半坡的敌军给射穿,尸体往下翻滚,又砸倒了后方的敌军。

    离恨天一方,第二、三、四、五支攻城弩随后激射出来。

    “休想得逞!”庄阔亭掐了个法印,正德门前方就出现一个金色的罩子,看来与铁壁门的《铁壁金钟罩》有相似之处,只是这罩子的色调更深,金光灿

    烂。

    铛铛铛铛!

    四支弩全被挡下来,且如同受了反制,转了个向,就向来处射回去。离恨天一方的军阵霎时间大乱,十几张大型床弩被毁,数百人受到波及而亡。

    “庄大人威武!”

    守军军心大为振奋,一层的诛神弩与二层的神火炮皆已装好,单等统领一声令下,便即立刻发射。

    那神火炮虽是仿制,但每一颗炮弹都相当于一滴真元的分量,往人群密集处炸开,直接就能造成大面积的死伤。

    轰轰!

    炮弹的声响,正式打开厮杀的序幕。

    离恨天杂乱的军阵当中,闪出数十个高手,身法都极快,但是忽然,这些高手纷纷地向后倒去,鲜血从胸口激射出来,然后才看清楚,是被一支弩箭所洞穿。

    诛神弩比离恨天的攻城弩小很多,但是专取敌方高手的性命。数十个高手被这弩直接射死,临死只感觉到轻微的疼痛,可见诛神弩的速度之快。

    龙皇一方强势的反击,把离恨天大军迫退数里,躲到了地平线之后,神火炮与诛神弩都打击不到的距离。似乎知道强攻无益,准备重整军阵,等待时机。

    庄阔亭暗暗遗憾,这时候倘若能开城门,只消一支精锐骑兵,就能让敌军一再溃败的士气一跌到底,再放出‘武龙战车’从容收割,可比单纯防守要畅快得多;然而说到底,这还是修行者的战争,会有太多意想不到的变数。庄阔亭想到这里,不禁看向另一处修行者的战场。

    李苦与白星对战两个奉天教徒,处于一面倒的势态。两个奉天教徒虽有不死之身,但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始终伤不到对方。

    张靖甫道:“庄大人,你下去助阵吧,这里我来看着。”

    “也好,那就交给张大人了。”庄阔亭点首,足尖轻点,人已飘出去,在虚空如走下台阶,伸手推出光灿灿的一掌,就见一道金光向李苦激射过去。

    李苦稍一回头,那金光就破碎,然后化为虚无。“你敢出阵,真不怕死。”

    “乱臣贼子,本座何曾惧你!”庄阔亭落到了地,双手张开,掌心各有一道金光膨胀,脚底板也呈开一道金色的光环。跟着双掌相合,两处金光合为一团,右手握成拳状,金光即收缩,只在拳头外留一层薄云,可是这薄云,却如同急欲出笼的野兽,鼓鼓地耸动着。

    “神座,一拳开山!”伴随惶惶如天音般的唱喝,金光宛然井喷,刹那间,拳已至李苦门面之前。

    李苦哂笑一声,手腕一转,旧长笛在某一瞬间化剑,轻轻地抵去,金色的拳劲得不到宣泄,漫天地倾泻开去,仿佛在透明的石壁上泼了一桶金色的油漆。

    几个眨眼的功夫,拳劲与无形剑意就争锋了不下万次。

    就在这时候,李苦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如同软罗烟纱般扭动起来,他的视线极快地往下瞟了一眼,“哦?”就一个念头的功夫,大地竟是化作了绳子,把他捆绑起来。拳劲顿时占据了上风,摧灭了剑意,轰然砸到了他的身上。

    砰!

    李苦整个人被砸飞出去,似乎有鲜血溅出,然后像破人偶一样摔回地面。地面又扭动起来将他捆绑。

    “李苦,你死期到了!”黄少羽从土里缓缓现身,怨恨地道,“今日就让你死在‘地煞功’之下,告慰我父在天之灵!”话音方落,在另外两面,又出现两个人,不用说就是姬玄云与余秋雨。

    “桀桀桀……”伏见正在思考怎么收拾这李苦,忽然出现了这样戏剧性的一幕,他怪笑着拉住还要冲上去进攻白星的申吞,示意他跟自己先看会戏。申吞也不懂看戏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伏见待自己好,要听他的话。

    庄阔亭收了拳头,神光敛去,眉头深深皱起来,实在无法理解燕盟的人究竟在搞的什么鬼。他唯恐是计,反向后退了些。

    “不用担心,这三人跟李苦确有深仇大恨。”张靖甫笑着抚须说。

    庄阔亭抬头看了看,没有说话。

    李苦被大地捆绑,只露一个头出来,看着似乎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他的脸似乎因为痛苦而全皱起来,使得他看起来愈发的苍老。“为了告慰死者吗……”他喃喃地说,“可是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黄少羽一怔,道:“我已锁住你,你死定了,还需要什么准备?”

    “不要跟他啰嗦,动手!”姬玄云的双睛呈出不同颜色,这是将冰火双极运转到极限时,体内两种力量从瞳孔里的显像,很快就从瞳孔溢出,跟着从她身体的半边涌出火焰,另半边涌出冰霜,“李苦,这是本王至今为止最强的一拳,专为了你而练!”她猛地向李苦冲去,身后拖出长长的冰火双翼,双翼一扇,她的身形就化作了闪电。

    “霸王举鼎!”

    说时迟那时快,冰火双色神光刹那间从数十丈外拉近,轰然砸在李苦身上。李苦身上的大地的绳索肉眼可见地崩毁,他的身子也被砸上高空,身躯在恐怖的力量下肉眼可见地扭曲,甚至还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喀喀”声。

    “人生有十苦……”然而在他的身周却有莫名的气机发生。

    “飞瀑!”余秋雨看着断线风筝似的李苦,脑海中回想起童年的遭遇,若不是黄霸天,他至今还在狼窝里,此仇此恨从未敢忘,是以姬玄云一给他发信,他就立刻瞒着师门下界来了。他跟很多人一样,都认为复仇是自己的事,与师门无关。

    这一剑“飞瀑”是他这辈子用过的最顺畅的一次,他感觉到了世界的界限,即毁灭到了一定程度,已经不会再发生变化。他要用这一剑让李苦灰飞烟灭,以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复仇从来不需要太多的借口,但复仇是什么也得不到的。

    “生苦……”李苦的皱起来的脸倏地恢复如初,他的躯体也在一阵“噼里啪啦”声中恢复原状,在他那充满无尽冷漠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温度,只有“你要杀我我便杀你”的态度。旧长笛轻轻一指。

    余秋雨看到这个动作,立刻就知道自己要死了。然而他没有死,死的是橙衣。她不知何时潜伏在左右,在这一刻突然冲出来挡住。

    没有任何空余可以交代遗言,橙衣留下来的只有最后一个充满眷恋的眼神,然后她的身子就碎成了漫天的血沫。挚爱之人的血喷在脸上,炙烤着余秋雨灵魂。

    李苦轻飘飘落地,淡淡地说:“还需要什么准备?我来告诉你们,要做好报不成仇、付出更多代价的心里准备。”

37、死者之怀歉

    这世上大部分的复仇,都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因为经过深思熟虑的人都知道,逝者真正想要的,是生者能够好好地活下去,而不是因为他们的死而活在痛苦之中。

    橙衣出现的突兀,死的突然。到她的血喷洒到余秋雨的头脸之上,后者才有所觉,才终于醒悟到这场复仇的行为有多么的不智与冲动,他们并没有好好去了解过李苦的实力,只凭着一腔怒勇,把幻想当作了现实。

    炙烤着余秋雨灵魂的灼热,像攀附在他身上的恶魔,狞笑着伸出爪子,撕开他的胸膛,尖刀般的利爪深深扎入心脏,使其停跳。这种痛苦,换个人来,说不定立刻就死去了,但他的心脏在停跳片刻之后,突然更强烈地鼓动起来。

    咚咚!

    咚咚!

    旁人听着,如同在心里头压了一座山,沉重得无法呼吸。他们看到余秋雨浑身的血色都没了,仿佛是心脏把所有的血液都抽去,才发出如此异于常人的声响。

    “啊!”

    撕心裂肺的痛叫,刺着耳膜,攥着心窝,在黑夜里统治一切,也就在这个时候,天光顽强地撕开厚厚的铅云,投下来万物复苏的第一缕光。光明驱散了喧嚣,世界陷入一片静默,直到一声惊雷炸响,比前更强烈的意志苏醒了。

    如果说此前余秋雨的复仇的意志是被动的,那么此刻就是主动的,浓烈到无以复加的愿望,被他的灵魂加以咀嚼吞咽,他此刻每一口呼吸,都是为了复仇而存在。他的躯壳已经看不出生机,他的眼睛里只剩一缕光,死亡的光。

    “秋雨,快住手!”黄少羽的心不住地沉下去,橙衣的死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但如果余秋雨死在这里,这个代价他付不出。他从地底穿过去,抓着余秋雨的肩膀猛烈摇晃,眼睛一片血红,“小畜生,我叫你停下来听见没有!”

    砰!

    无形的气劲将黄少羽弹飞开去。

    余秋雨的只剩灵魂的躯壳倏地动起来,十三阕毫无花哨地刺向李苦,这个过程不快,剑锋掠过的虚空,出现锥形的气流,一缕缕

    的看来轻飘飘如棉絮,在靠近李苦三尺时,骤将显圣真君的虚空壁绞碎。

    李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嘴角慢慢显露出一丝笑意,“作为一名剑客,你合格了。”他这一生承认过的人屈指可数。态度的变化,也意味着,他将要认真起来了。就在说话到十三阕抵达三尺外的这个间隙里,他已做了瞑目,要问他瞑目做甚,自然是酝酿,哪怕只有一瞬间,气机的变化,都让人分外的心惊肉跳。旧长笛徐徐地递出去。

    轰!

    从表面看,双方身周都没有惊天异象,甚至觉不出神境的气息,但在修行体系里,神境只是一个分水岭,与强大与否无关。碰撞处的气劲向四面八方宣泄,中心处最为狂暴,甚至直冲云霄,将天穹都捅开了一个窟窿。

    烈烈的雷云受到刺激,如同被冒犯了天威,轰隆隆地炸起来,不两个呼吸,暴雨就落了下来。

    人们再把目光投向场中,只看到余秋雨的身体像燃尽余热的炭,一寸寸地化作了飞灰。

    “秋雨!”黄少羽尖叫一声冲过去。

    余秋雨的枯萎的躯壳若有所觉,慢慢地转头看过去,很平静地一笑:“对不起。”待黄少羽到时,只攥到一把灰,他攥着这把灰扑倒在泥水里,又哭又笑。

    “黄少羽,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姬玄云大声说,她的下一击已经酝酿完成。

    “李苦!”黄少羽爬起来,死死地盯住李苦,忽又蹲下去,双手猛地直插入土,李苦周围的土地就“咕噜咕噜”地冒泡,并有凶悍的咆哮,几个大的气泡“哗啦”的冲出须角俱全的泥龙,细数共九条,如乱麻一样将李苦缠绕。

    “活着就那么难受?”李苦表达不屑。跟着表情一变,全然冷漠下来,这一回根本不给姬玄云进攻的机会,以他为中心点,方圆百丈的地域和虚空骤然间出现数百上千的裂纹,裂纹不住地扩张,彼此相互连接,碎片寸寸分解,裂痕不住向黄、姬二人扩散,眼看就要将二人吞噬,在二人根本反应不过来的时刻,突然间双双消失不见。

    “吃里扒外的东西!”李苦

    怒目一挑,但表情很快又敛去,转而向城楼的方向行进。

    谁也没想到局势的变化如此之快,连庄阔亭都是一愣,全料不到李苦的目标说换就换,这就要打过来了,都不给自己缓口气的空当。

    两个奉天教徒乍听以为李苦指的是白星,但见白星一直站着不动,料不是她,伏见眼珠子一转,附在申吞耳边说,“你循着那两个的气味,看看他们被谁救走,找到人立刻回来告诉我,记得不要擅自跟他们动手。”

    申吞把头一点,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味道,转了个头,向天上京的方向走去,待到城墙,他便伸出手去,硬生生把墙面给扒拉开一个豁口,数十丈厚的城墙很快被扒拉出一个通道。伏见吃了一惊,没想到救人的人居然跑天上京里去了。或者干脆就是天上京里的人?

    城楼防守全没注意到,他们仗之以防身护命的铁壁,就这么暴露在危险之下了。但是面对逐渐逼近的李苦,谁会有这个心思去注意那个小角落呢?

    庄阔亭伸手一托,即有金光在掌中如火焰般向上攀,体外自有一层金光流转,如同披了一件金色的大氅。“你真是好大威风,来寻仇而已,说杀就杀了,那可是余剑子,就不怕剑庭找你算账?”

    “吃饭都会噎死,你怕不怕?”李苦一哂。

    庄阔亭道:“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把随意当作家常便饭,视规矩如无物。从前在学宫我就不喜欢你!”

    李苦脚步不停:“巧了,我也很讨厌你的一本正经。”

    庄阔亭道:“你知不知道昭夫子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来封印你?”

    “我不需要知道。”

    “因为你是他纵容出来的怪物!”

    李苦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庄阔亭。

    就在这个时候,远在天上京的另一头,轰然发出一声巨大的爆响。

    城楼上张靖甫蓦地扭头去看,从开战都没发生过变化的脸,倏地一片铁青,“支翼阵……破了!”

38、支翼阵(上)

    隐元门从不示人,建造此门的工匠,在数百年前就被秘密|处死了,他们并没有留下后代,离恨天为找出门的位置,着实费了很多的苦功,单为此就牺牲了不下数百个卧底。

    既隐秘不示人,只作运送,也就没什么好装饰的。说是门,倒不如说是一条宽敞的地底密道,入口在城外的一处密林里。据领路的离恨天门人说,为找到这个入口,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筹谋布置。密道作用是马车通行,自然也没有什么机关埋伏,燕离率领绿林军团一路畅通无阻。但走了这许久,却不见一个敌人,多少让人感到疑惑。

    老黑发现沿途上两边石壁都挂着火把,终于忍不住向燕离道:“公子,按说这地形,在通道里排兵布阵,要比在宽敞处容易防守,怎么他们一个也不出现,还那么好心,给咱们照明指路呢?莫非前面有着埋伏?”

    燕离道:“埋伏是必定有的,既然他们放弃了最具优势的打法,就说明埋伏的效果要远高于此。”

    “不愧是公子,俺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

    “闭嘴。”

    “是……”

    燕离斜睨一眼迅速耷拉下脑袋的老黑,当年这家伙在绿林众里,也是个响当当的大盗,跟了黄少羽几年,变得这样的不着调,真是有什么样的头领,就有什么样的手下。“你跟随黄少羽多年,该很了解他的脾性,对他的去向果真一无所知?”

    老黑脸色微变,充满幽怨地道:“就是说,这样多年,俺给他做牛做马,突然一言不发失踪了,太让人伤心了。可是公子,当家的回来,您别太责怪他成不成,俺相信他不说,一定有着特殊的理由……”

    燕离冷道:“你连自家统帅都看不住,还有脸求情?我不但要罚,还要重罚,你两个都逃不过!”

    老黑正要说话,突觉脚底板传来一个细微的震动,他脸色微变,密道虽宽敞,但隐是半坡

    ,若有重物滚下来,绿林军团的精锐尽数在此,可是致命之灾。他一来就跟燕离提过,可是后者并不放在心上,此刻忙将神识探出去,果如他所料,前方有一礌石滚下来,几将通道完全占满。被此石碾过,焉有命在?

    他正着急忙慌时候,燕离只一个弹指,一滴水珠飞出去,小山一样的礌石刹那间被分割成了数千等份,并被无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回推送,只听着后头一阵“嘭嘭”的闷响,惨叫迭起。

    大军继续行进,不多远,就看到碎石堆及被砸得不成人形的敌军,约莫二十来个,只剩一个还有一口气,仍自恶狠狠地瞪着绿林军团,被老黑一脚踹歪了脖子。“不愧是公子,俺早就料到这一幕了,哇哈哈哈哈……”

    笑声才起,就被一道凄厉的破空音打断,他左手边一个将领闷哼一声,被强大的贯穿之力往后推飞,众人还未及反应过来,就看到他的身子在半空中炸了开来,周围有十多人遭到波及,好些个被炸断了手脚,在地上翻滚哀嚎。

    “诛神弩!”老黑浑身一颤,连忙吩咐把伤员抬到后头去,又急忙喊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不知他们布置了多少架诛……”话未说完,“咻咻咻”的破空音接踵而至,一个接一个,其密集直叫人头皮发麻。

    “完了!”老黑在心里一个哀叹,早在跟随黄霸天的时候,他就领教过此弩的厉害,便是狮王复生,也捉摸不到诛神弩的轨迹,因为其速直逼闪电,凭神识根本无法捕捉。当然,他并没有忘记燕离的存在,只是神识毕竟受限于修为,跟实力不同,不可能超出境界太多。你若达不到某个境界,就得不到某个境界的神通法力,燕离就算实力再强,能与十个神圣领域相斗而不落下风,也绝挤不出一丝的元神,这是境界存在的核心意义。

    就在老黑以为完事皆休时,只看到燕离周围亮了起来,那些水珠,他知道是燕离的法器离歌,但不知具体数目,此刻刹那间仿佛多出了数百,皆向虚空去,诛神弩发

    出来的追魂夺命的破空音即刻就消去。

    “公子!”老黑惊喜地看着燕离。他的神识里,分明看到那些水珠恰如其分地斩断一支诛神弩,由于斩断的是符箓连接处,于是就连爆炸的能力都失去,像咸鱼似的掉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燕离召回水珠道:“你跟我毕竟太短,我不怪你大惊小怪,但是作为一军统帅,哪怕是暂代,也要时刻沉住气,否则你的手下只会比你更加慌乱。”离歌的洞察能力远胜于神识,使他可以轻易捕捉到诛神弩的轨迹。

    “俺晓得了……”老黑嘿嘿讪笑。

    此后敌方不信邪,又发了几波,但在离歌之下,再也没能伤到一个,很快绿林大军就逼近了出口,沿途上被抛弃的弩床,被老黑当成宝贝一样收起来。

    前方突然间豁然洞开,甬道向左右敞开,顶壁一下子升到无限高,走不几步,赫然出现一个广阔的地下宫殿,需数人合抱的宛然参天古树的石柱,参差不齐地林立,在不知何物的照明之下,呈现在眼前。

    “我的乖乖,这里是什么地方?”老黑惊叹着左瞧右望,浑似初到大都会的乡下菜农。他黢黑的外表跟菜农实在很有共鸣。

    “支翼阵的地底。”燕离回想着止境印证的情形,与此处对照,地形是恰恰吻合的。他没想到这些通天石柱竟然深达地底数百尺之高,也不知顶壁用了什么材质作为支撑。

    方才还喊打喊杀的敌人,此刻一个都不见,此方地底世界安静得令人发毛。老黑新鲜劲头一过,敏锐的第六感就开始作祟,“公子,依属下看,此地定有诈,我们会不会走错了?”

    燕离眯了眯眼,这老黑终于说了一句切到了点子上的话,倘若这样容易就抵达支翼阵的核心,龙皇圣朝也不可能屹立千年而不倒。

    正想时,他以为是顶级材质的顶壁突然间裂开,然后轰然坍塌下来。

39、支翼阵(中)

    “快退回去!”老黑当机立断一声令下。然而甬道虽宽敞,对于一万多数目的绿林军团而言,还是显得太过狭窄,后头还有数千军没出来,一时间又怎知里头发生何事,两相一冲突,想退的退不回,想出的出不去,乱成了一锅粥。

    蠢货!

    燕离摇了摇头,足尖一点地,便如同大鹏展翅一样向着密集的坠石群纵起,心念微动时,整个源海具象到现世,隆隆声中,几可比拟支翼阵的剑冢赫然呈现,甫出便有剑气冲天而起,空气被剑气掠过,像箭鱼冲破海面卷起的细浪,一时间,以甬道出口为圆心,方圆百丈内的坠石全都无声无息地碎成了齑粉。

    “公子威武!”老黑险些热泪盈眶,这已是第三次了,作为一军统帅,他知道自己实在很不合格。

    未等惊魂定下,又听几个“喀喀”的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根巨柱从中断开,上半截朝着他们的方向轰然压下来,数人合抱粗细的石柱,其重量何止万钧?

    “公子,放着我来!”老黑大喊一声,然后作怒目金刚状,“钢印,二象之力!”他本就壮硕的上身再度膨胀,上衣承受不住而爆裂开来,露出铁塔一样的肌体。伴随着他那野兽般的咆哮,须发向后猎猎发响,双臂猛地向上一顶。

    轰!

    石柱前半段砸在甬道上,后半段则被老黑生生接住,在石柱下,他的身形就像蝼蚁般渺小,却承受住了超过己身数万倍的重量,这是连燕离也办不到的事。绿林军团众团营的精锐纷纷叫好,他们到底也不是来观光的,各大小统领率领着手下齐动,将石柱推到了旁边去。

    “快退回去!”老黑担心还有意外。

    燕离最后一个退回甬道,不多久,甬道出口也坍塌,彻底封住。老黑把被吹灭的火把重新点起来,然后对燕离道:“公子,此处真是支翼阵?怎么咱们才来,它就毁了?莫非是感应到您的气息,不敢与您为敌,所以……”看到燕离脸色不愉,他讪讪道,“当然是不可能的,呵呵

    呵……”

    “从地形判断,这就是支翼阵的地下……”燕离原想多说些,只是看到老黑谄媚的笑脸,探讨的**顿时全消,“此处绝非支翼阵所在,搜,一定还有别的路!”

    其实燕离既猜对了,也猜错了。这里确实是支翼阵,不过是旧的。当初动工时,有巨匠测绘出更好的天上原入口,于是不顾耗费改建别处,旧的支翼阵便遗留下来,因为是天然的障眼法,所以就没有拆除。

    此次燕离率绿林军团来攻,是龙皇朝廷早就预料的,所以干脆毁了旧阵,一来或许能使敌军元气大伤;二来也能掩藏真正的支翼阵。

    绿林军团原来都是剪径的好汉,再隐蔽的商路都探过,何况在这地底,另一条路再隐蔽也不可能长脚跑远,很快就有消息传过来。一个小统领领着燕离到了一处拐角的位置,甬道是向右拐的,他指明的地点却是拐角处左边的洞壁。

    “公子请看,唯有这一处的泥灰是新糊的。”那小统领道。

    燕离运足目力观察,却发现小统领所指,与别处并无不同,不禁疑道:“可是在我看来,并没有不一样,你会不会看错了?”他已用手指按过,觉出是实心的,故有此一问。

    小统领自信一笑,说道:“公子,属下落草前,曾是咱们小镇最好的泥水匠,这一处填补虽看起来与别处一样,沉淀着年代的痕迹,却瞒不过属下的眼睛。这是在泥灰里加入了一种石头的浆粉,古董铺里常见这玩意,您要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查证。”

    “那倒不用,我相信你。”燕离笑了笑,指着对老黑道,“去,派人挖开,动作快一点。”

    老黑应喏,撸了袖子亲自带人上阵,挖了半个时辰,果然感应出有微风从另一头传递过来,说明确有别的空间。

    “公子,您说龙皇的那些狗崽子会不会就守在对面啊,正好我憋了一肚子的火,想开一开杀戒。”老黑扭了扭脖子,发出“喀喀”的响声。

    “快挖。”燕离伸手摸向一滴水珠。

    “好嘞!”老黑吐了口唾沫,狠狠一锹戳下去,刨出一大堆土来,最后的支撑霎时间倒塌,两相照面的刹那间,一道凄厉的破空音追魂夺命般响起来,当他看到弩床竟然就设在十丈之外时,活泛的心一下子如同枯槁,浑身的血都停流,肌体完全僵住,在名为死亡的恐惧之下,他怯懦了。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燕离抽动水珠,自然而然化剑一斩,那早有预谋的诛神弩就分成两半,深深地没入两边石壁里。

    老黑瞬间被冷汗打湿了全身,后怕之后,便是恼怒,不是因为敌人太狡猾,而是因为自己太蠢。

    “狗崽子们,轮到爷爷了!”他在甬道里发出一声惊人的怒吼,在敌方发出第二发诛神弩之前,猛地蹲地,铁箍般的手深深地没入土里,然后掀起一块如同圆盘般的岩块,最后犹如疯魔一样,推着岩块向前猛冲,所过之处,发生了一阵接一阵的惨叫。

    “跟上去。”燕离挥手。

    众将领会意,连忙追上去,防止老黑再遭暗算。

    正如先前的所料,敌军果然选择在甬道里迎敌,谁知惹怒了一个大老粗,发起怒来九头牛都拉不住的那种,许多敌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连同诛神弩一起被碾成了碎块。

    “哼,真是头蛮牛,竟敢在我龙庆三大神将面前放肆!”

    “大哥,莫跟他废话,他杀了咱们那么多手下,合该一拳将他打爆!”

    “三弟闭嘴,大哥说话那轮得到你插嘴!”

    “二哥你给我闭嘴,难道我说的话有问题?”

    对话间,燕离敏锐听到“啵”一声轻响,老黑面前的岩块就裂开,一道黑蓝色龙卷如怒龙穿心般,将老黑及一干大小统领给砸飞回来。

    黑蓝色龙卷后面,三个奇装异服的男子映入燕离的眼帘。

    ps:状态不知为何奇差!!!

40、支翼阵(下)

    燕离并没有去看那三人长的什么模样,因为那黑蓝色的龙卷击飞老黑之后,势头丝毫不减。他能觉出龙卷里至少蕴含了三种神境的力量,即是说,对面自称龙庆三大神将的人,可不只是嘴巴厉害。九霄剑宫尽管无限接近神境,却始终还差着临门一脚。他在此前的战斗中领教过各种各样的神境,如苏晋的“不动如山”,如天辰榜新秀苍王的“天地之棺”,但是从未见过神境与神境相互融合。

    通常来说,修行者将法域完善,即可成就神境,到此亦为修行境界之分水岭;然而神境为修行者独有,世上绝找不出一模一样的两个神境,即便再相似,也必有区别之处,是以要将不同的神境融合起来,就好像让两个真名在狭窄的空间里和谐分配星源之力一样难以实现。神境与神境相碰,就像是水与火,必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解读不同的神境,有助于神境的完善,这是可以肯定的。

    燕离见猎心喜,伸手一召,所有水珠都凝合起来,恢复成离歌。离歌继承了离崖的外形,剑身笔直,剑柄处无护手,通体水蓝色,剑鞘失去了复杂的纹路,变得如绸缎般光滑,只在末端雕了两朵水云,剑外缭绕着丝丝缕缕的月白剑芒。外部的变化,正是对内部符箓结构的映射。

    无需多余的动作,离歌自然而然地化作一道蓝色流光激射出去,与那黑蓝色的龙卷撞在一处,甬道里霎时间狂风大作。当然,可以预见的,又被强大的吸力回扯。暗蓝色的龙卷,终究逃不过被吞噬的命运。

    “哈哈,燕小儿,你道我三兄弟不知你有藏剑么,早防备着,正要叫你知道厉害!”

    龙卷从内部膨胀,蓦地炸了开来,离歌“咻咻”的翻飞,“嗤”的扎入后头顶壁里,直没至柄。炸裂开的龙卷并未消失,而是化作了更多的小怒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燕离背后。

    砰砰!

    燕离反应不及,背后即遭到重击,整个人向前斜飞,“轰”一声,深深地嵌入顶壁。

    奇装异服的三兄弟对视一眼,各自笑起来,“合该我三兄弟立大功,取燕十方头颅,封王也不足怪了。”

    “我来动手!”其中一个兴奋地摩拳擦掌。

    “凭什么你来?”另一个顿时不满起来。

    “大哥闭嘴,割头颅还是我更擅长。”

    “明明是我割的齐整好看!”

    “要好看做甚?要把惊恐留在他脸上,陛下看的欢愉了,才有咱们三兄弟的大好前程。”

    “二哥说的是……”

    “那老二你去吧,割好些……”

    三兄弟其中一个嘿嘿一笑,昂首阔步地走去,原地一纵,即将燕离从从嵌坑里拽出来,另一手顺手取了柄弯刀,就要割去燕离的脑袋。这个老二嘴上那样说,实际上心里对燕离充满了深深的忌惮,哪会真的等燕离醒来再杀,抓住机会就要动手。

    燕离突然睁眼

    ,探手抓住对方的右手,使弯刀不能动,老二目光一闪,手腕一转,弯刀脱手而出,仍往燕离的脖子去,但可惜的是,弯刀最终穿透过去,没入另一边的石壁里。意想中的血花没有出现,他心中的忌惮升到极限,真元汹涌而出,接触空气发生气爆,借此力挣脱了燕离的束缚,退回到两个兄弟的身边,这才感到些许的安心。正要说一些话来挽回颜面,却见燕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的视线猛然向下,只见对方正抓着一只血淋淋的手在那里晃得血汁四溅。

    “我的手!”他以为挣脱了燕离,没想到根本没有,一刹那的功夫,手腕就连根被切掉了。这时候钻心的剧痛才发生,他低声发出痛苦的咆哮。

    “二弟(二哥)!”另两个见状,连忙帮着止血敷药。

    燕离甩掉断手,吐了一口血沫,有些失望地说道:“我以为能遇到像样的对手,可是你三个只能算作像样的刺客。”他这时候才看到三兄弟的真容。

    老大是三兄弟里最矮的,体格肥胖,还披着甲胄,使他像一个臃肿的肉球,看来滑稽可笑;断手的老二最高最瘦,脸颊瘦长,眼神阴狠毒辣,披长袍,像个游走江湖的算命先生;老三身材适中,作劲装打扮。之所以说他们是“奇装异服”,是因为三兄弟身上穿的,都像是某一种元力的变化,如老大的甲胄,像是土行元力的具象,看着并不真实,但是足够的骇人,因为这需要对土行元力强大的掌控力;老二的长袍亦如是,看着与离歌的颜色类同,为水蓝色,满是晶莹的水色气息;老三的劲装则如同一团烈焰。

    听到燕离的说话,三兄弟都是暴怒,身上的衣物都如同活了过来,澎湃着鼓动着,并发出元力特有的震动声。

    “大哥,叫他知道咱们的厉害!”老三被一团烈火包裹,化作了凶神恶煞。

    “二弟,用那一招吧!”矮胖老大低沉地说。

    “可以!”老二伤了一只手,但还是不假思索地同意,单用完好的左手捻诀,口中念念有词。

    燕离为了洞察三兄弟融合神境的秘密,始终看着不插手。

    老大冷笑一声,纵起身来,在半空蜷缩成一个肉球,骨碌碌地转起来,快得看不清头尾,跟着一个猛子扎进土里。

    “大哥接住!”老二大喝一声,从其背后就腾起暗蓝色的影子,紧随着肉球入土。

    地底震动之中,肉球从土里重新出来,已覆了一层暗蓝色的膜,并膨胀了数倍,“呼呼”的声响直刺入耳膜深处。

    “轮到我了!”老三双手猛捶胸口,身子竟然“哗”的散为了漫天的火星,“噗噗”的射入肉球里,旋转的暗蓝色风暴顿时腾起数丈火焰,整个如同燃烧着烈焰的风暴,狂放地毁灭着周遭的一切。

    “死吧!”老二怒目圆睁,誓要对方粉身碎骨,以报断手之恨。他负责控制与调和,自然也控制招式的去向。

    暗蓝的烈焰风暴,呼啸着向燕离扑去。燕离叹了口气,这三个的招式

    确实惊人,但是与神境融合根本没有关系,是一种类似异体同心的神通,使三人联手能发挥出神境的力量,他错以为是三种神境的融合,洞察到真相,便说不出的失望。

    他伸手向后一召,离歌从石壁里飞出,落到他面前。他握住剑,平淡地看着呼啸而来的三色风暴,“回星海忏悔去吧。”

    呛啷!

    离歌出鞘,剑身已完全脱离金铁之属,通体晶亮闪耀,看来仿佛由水晶打制,脆弱得如同装饰风采所用,碰一下就会稀碎;然而从其上散发出来的剑意,却充满着睥睨十方的卓越傲岸。

    某个瞬间,天地只剩一隙流光。后头匆匆赶到的老黑等人,只看到这流光越加扩散,然后覆盖一切,眼前甬道也好,黑暗也好,星火也好,通通在扩散的流光之中化作齑粉。

    当一切平静下来时,眼前出现了一个与方才一模一样的广阔地宫,甬道前半段与地宫的一小段范围,全都被剑光摧毁,那三兄弟也跟着化作了飞灰。

    与前一个地宫不同的是,正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阶梯,阶梯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黑色铁门,围绕着铁门,如潮水般的敌军悍不畏死地扑过来。

    两相一照面,没有二话,直接就是厮杀。

    “杀!”老黑第一个冲上去。

    燕离早用神识探查过,并没有值得他出手的高手,便径自登上台阶。敌军如潮从他身边涌过,仿佛知道不是对手,对他出手等于送死,竟是将他当做空气一样无视。他也乐得清闲,直接来到铁门面前,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铁门后面,就是支翼阵的核心,必然有一个足够分量的高手在等着他。

    他屈指一弹,水珠飞出去,“咚”一声撞在铁门上,“喀喀喀”声中,铁门原本平整如镜,突然间整个外凹,跟着如同泡沫一样被撕碎,化作无数的铁屑向外激射。然而并没有惨叫声,就是说没有人中招。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望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他举步向外就走,突觉一道拳劲扑面而来,心念转着“零界”,但听到一个苍茫的说话声,他悄然改变了主意。

    “燕离,从你背叛我们开始,我就想跟你一战,这个时刻终于到了。”

    砰!

    水珠聚拢,合成一面水镜,拳劲仍将燕离冲击,使他向后翻飞,落到了数十级的台阶下,抬头看时,只见怠惰的丹提着酒葫芦,踏着醉步出现在上方。他看来虽是醉态朦胧,可那一双眼睛盯住燕离时,便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殷红的血,从燕离的嘴角流出,他却笑着说:“这一击,就当作你在我微末时照顾过我的报答。”

    “那我真该全力出手的!”丹的玩世不恭全不见了,如同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露出嘲讽之色。

    “既是决斗,何不用真容?”燕离笑着说。

    “你都知道了?”丹一怔,旋即也不遮掩,揭去假面,露出北斗第四宫首席的真容。

41、只是过程曲折

    “什么时候的事?”他忍不住问。

    燕离道:“不重要。过往全是云烟。在我眼前,是奉天教选择了龙皇的阵营。既是敌对,就手上见真章。”

    唐天风忽然间就明白了燕离口中那句“在我微末时”的分量了。身份的转变与修为的进境,或许并不带来多高的地位;但是其个人的影响力,已经到了足以颠覆三界格局的地步。“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这样选择?因为你、你们都不太会将黎民苍生的死活放在心上!毁灭龙皇有何意义?纵是将人界让给你等统治,在即将到来的浩劫当中,也很可能承受不住重压而抽身离去,留下的将是亿万毫无抵抗能力的凡人!”

    燕离哂笑道:“说的好像姬御宇就会管一样。”

    唐天风认真地道:“至少他对自己的皇朝拥有归属感,不为众生,他也会为了自己的皇朝而拼命。”

    燕离道:“你有一点说对了,浩劫确实与我无关。说到底,究竟是谁给它定义的?我总觉得莫名可笑。万物苍生存在于世,自有其理,星灵也好,星陨兽也罢,谁规定他们不能活在星光之下?”

    唐天风勃然色变,大声斥责道:“你说出此言,可曾想过自己是人族?”

    燕离道:“我是魔族。”

    唐天风怒道:“人族也好,魔族也罢,你总有一天会明白,谁也无法从这场浩劫里置身事外!”他顿了顿,将激烈高亢的语调平复下来,渐渐只剩淡漠,“罢了,不用谈什么以后,你今日就不可能从我手中活下来。我本来想跟你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斗,堂堂正正击败你,以泄我心头之恨。但是你的思想毫无边界可言,这很危险,因为你随时可能投入敌人的阵营,所以我将不择手段杀死你!”

    燕离道:“真是荒谬。”

    “你想说什么?”唐天风皱眉。

    燕离道:“无恶不作的奉天教徒,站在正义的一方对我说教;然而据我所知,奉天教在阎浮如过街之鼠,纵然你这一番话是真心,谁会信你?我若登高一呼,愿随我讨伐你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唐天风道:“你错了,奉天教之成立,从来不是为了什么正义。教中唯有我与大师兄会操心凡人的性命,我这样说不代表我高尚,只不过是身为道庭弟子所应有的觉悟。从加入奉天教的那一天起,我们就注定了与邪恶为伍,若能从更邪恶的族群手里拯救这个世界,便是屠尽三界也是值得的。”

    燕离这一下子反倒被勾起了好奇心,但他没能问出口,因为唐天风已经攻了过来。对方甫一上手,就是自创的一十六路追风拳,拳势极烈,一如其信念之坚固,执行之迅疾,他取一滴水珠横下,有剑锋闪出挡住,“砰”一声迸起火光,对方一个翻身上空,右足如锤般划了一百八十度,重重地劈落下来,他再横剑挡,受到沛然巨力,脚下台阶受不住力下陷,立足不稳时,对方右拳乍然亮起真的烈焰,熊熊燃烧着砸向他的门面。

    轰!

    一个回合结束,燕离来不及变招,被砸飞出去,往下落了数百级台阶之远。但其实是由“零界”承担了大部分伤

    害,后退是为了借力拉开距离。

    “屠尽三界也值得?既然如此,奉天教究竟为了什么而行动?”他轻松落地,复取三滴水珠弹出去,水珠在空中自然而然拉长成剑,袭取唐天风三处要害。

    “你不会懂,也不需要懂。”唐天风的身子凌空旋起,与大地平行,在千钧一发之际,如同顶级的杂技表演者,从三道剑光的间隙中穿梭过去。方才落地,又一剑至,被他运足力道抓住。这世上敢徒手接离歌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他了。

    “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岂非就是在语言上的吝啬?”燕离心中略感钦佩,但不会留情,从虚空抽出水滴成剑,借了此剑遁之术,跨越了上百尺的距离,剑锋直取唐天风的咽喉。

    “少套近乎,我已决定杀你,说什么也是徒劳!”唐天风用近乎于霸道的蛮力控制了水滴剑,竟是用了来挡燕离的进攻。

    “现在想想,奉天奉天,似乎确与苍生无关。既与苍生无关,那就只剩下阎浮世界了。屠尽三界的话,就没有了生灵,没有生灵的世界,还能称之为世界?你们是认真的吗,为了一个空荡荡的壳子,宁可毁去世界本身?”

    燕离这一番推理,十分的接近真相,唐天风听着不禁暗叹对方的聪明才智,面上却冷着道:“你不明白,世界本身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我们!”他一分心,在剑术上怎能与燕离匹敌,转眼就被攻破,一剑直透他胸膛,深深地钉在台阶上。

    “此话十分耳熟。”燕离稍作回忆,即回想起来,是在稷下学宫的试炼幻境里听到的。那个亦真亦假的余神机的记忆灵体,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不觉,此刻再听,竟是颇为深刻。但无论怎样都好,他既不想拯救世界当个救世主,亦不愿毁灭世界做个大魔头;只知此刻奉天教是挡了路的,要达到终点去,完成复仇,就要越过眼前的障碍。

    有时候事情并不复杂,只是过程曲折。

    绝强的修复能力,很快就将唐天风残破的身子治愈好,又两剑钉下去,血花迸射出来,如同一朵一闪即逝的血珊瑚。

    燕离落地,使离歌具现,对着唐天风的脑袋刺去。这可不是水滴剑,离歌本身是法器,对奉天教徒的星核有着克制,能有效阻断他们的修复能力。

    唐天风眼睛一闪,突然间撑起身子,肚子一缩,乍然喷出一口浓香喷鼻的酒来,酒又变作一团烈焰。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普通人都不可能反应过来,幸好燕离不是普通人,察觉危险的瞬间,已运转“零界”,任火焰再灼热,也对他构不成威胁。

    “罗睺剑哭。”

    巧妙的运力技巧,从离歌上体现。这一招又是克制不死之身的,唐天风瞳孔一缩,只掐了个印,就显出众妙之门。但此门却不是为了攻击燕离,白光乍然亮起,就听见一声爆炸,他被气浪冲走,像一颗陨星般撞入后方铁门里头,“砰”一声,能明显听到石壁被砸破的声响。

    “聪明。”燕离微微一笑,举步跨入门中,场景立即翻天覆地地变化,整个天地都开阔了,赫然正是考核止境印证的场所。一根一根的石柱鼎力着,如久远前的荒古巨人

    ,沉默而坚韧地守护着什么,在这么一个广阔空间里,仿佛连天地都微不足道。

    天光稍微放亮。

    “天神附体!”

    嵌入石柱里的唐天风突然沉沉一喝,周围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轻松地挣脱落地,上衣直接爆裂成碎片,肌体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在他的身周,却明显多出了一个有三丈高的神光熠熠的影子,看起来简直如同神圣领域的最高境界——显圣真君。当然,真正的显圣真君的元神之体,可以高达百丈。

    这是唐天风修至“众妙之门”时所得之神通。他从未在奉天教徒的面目下施展。面对现在的燕离,他已经无法游刃有余,再隐藏实力除了自取其辱以外,星核很可能被打碎;虽不像九霄雷音那样,直接破碎星核的核心,但也要三五个月才能完成修复。

    “龙吟三破,第一破,力贯山河!”

    唐天风如一颗新星般跃起,朝着燕离的所在猛地砸下去。恐怖的拳劲犹如山洪爆发,朝着燕离的头顶倾泻而下。

    燕离不打算久战,使离歌具现,合鞘向上横档。

    哪怕唐天风用上了神通,这第一破转化的外力,仍不足使离歌满溢;但他早有预料,沉沉怒吼着挥出了第二破,山河倒悬,紧跟着是第三破,大地之怒。事实上,从没有人见过他的全力,龙吟三破只是开始,每一段龙吟皆有三破,合共二十七破,即此招是由二十七个式组成,这才是他自创绝技的真面目——九段龙吟破。

    霎时间,拳劲使的飞沙走石,才刚放出的天光,被遮天蔽日的黑雾所笼罩,燕离还来不及将离歌里的外力释放,就被黑雾所化的龙卷包裹。他早风暴之中无法稳定身形,而且虚空不知被什么阻断,“零界”的施展也遭遇了意外。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许多双手往不同的方向拉扯,随着时光的推移,撕裂的疼痛愈发的钻心起来。

    “第九段,绝灭星辰!”

    恐怖的声浪滚滚如潮,在这广阔空间里震荡不休。唐天风重新在半空定格,右拳握起,炽亮的光从微缩的一团放大到无边无际,光浪不断地从虚空传播,整个天地霎时间亮如白昼。在这绝无黑暗的光明之中,他冷漠地对燕离说了一句“永别了”,即化作一颗明亮的星辰,穿梭过无尽的虚空,撞在尚不能动弹的燕离身上。

    ps:这位“莫兩枫蓝”老哥,我不懂怎么说感谢的话了。最近交出的成绩如此的不理想,频频断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给我打赏,真是愧煞我也。真的很谢谢你的支持。

    原想一天两更六千字,在国庆前后完本,现在是不能实现了。在我写玄衍到差不多结尾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种情境:迫切想要完本,进行下一阶段的计划、人生也好,改变生活状态也罢,都使我不那么专注、全力以赴。最近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我想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能为了完本而完本,反而应该更仔细地雕琢它。我必须要全力以赴的达到我满意的标准地把这个故事描绘完整。此后断更应该还是不可避免的,预先请大家多多包涵。但是请相信,在断更的时候,最难过的是仿佛有什么事情没完成而饱受煎熬的作者本人!

42、万界之林

    毁灭性的能量余波,向四面八方扩散,但又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使之不破坏支翼阵,黑色带闪电的龙卷风暴在这一击下湮灭开去,唐天风闭目落地,因为他已经不用去看结果。他的自信很有底气,因为在这世上,显圣真君之下,绝没有人中了这一招后还能活下来。但是他还是决定看一眼,看一眼燕离的飞灰,以告慰杨青柠的在天之灵。然而当他睁眼时,却是大惊色变。

    在原本风暴的位置,出现了一团不规则形状的黑色烟幕,那烟幕比黑夜还要深沉,像极了藏剑峰法门将神通法力转化成外力的模样。

    唐天风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疯了,那么这一团烟幕,就必然是经过转化的外部力道的外相呈现。它还在不断地膨胀当中,难以预料爆发时会有怎样的威力,只是稍作想象,他这个奉天教徒就心惊肉跳。不管结局怎样,支翼阵是必定保不住的。

    “巢!”他来不及去想对方是怎么办到的,向着虚空大喊一声。

    “通常来说,救世主都是压轴登场。”一个苍老的声音仿佛亘古就存在,伴随于此,大地倏地生机盎然,连组成支翼阵的石柱本身,也长出了许多的草木来。仿佛司掌春季的天神,在肉眼可以捕捉的领域内,几个呼吸间,就化成了一片原始丛林。更为神奇的是,丛林一经覆盖,支翼阵就消失不见,仿佛进入了另一重空间。

    这就是万木之根的巢的能力,唤作万界之林。

    “是剑神入命!”唐天风细细回忆,终于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龙吟三破第一破时,他急于将招式施展开来,没有留意到,燕离在那个瞬间开启了法域。《剑神入命》正是藏剑峰的凝元法门,修成之后,可进一步使法域吸收外力,也正因为此,他这绝强的一击,竟然不能建功,反而给了对方施展致命一击的机会。辛辛苦苦蓄了全力,不但打在棉花上,棉花还会反弹,换个心智不坚定的人,恐怕要被气得吐血而亡。

    黑色的烟幕随着膨胀,愈加的粘稠,几近于液体。几乎所有的外力都呈现出来之后,烟幕突如花瓣般裂开,露出燕离的完好的身形。这是燕离自打学会“藏剑”之后吸收外力最庞大的一次,须数十个部分才堪堪完成分解。他微微一笑,花瓣便化作了剑状,向四面八方斩去。霎时间,只见数十道深黑色的剑光纵横呼啸,原始丛林刹那间遭到毁灭性的灾难。

    恐怖的威能使原始丛林瞬间破灭,但是剑光本来应该顺势回到现世,使支翼阵一块遭到破坏,可惜万界之林并没有这样简单,在被破坏的一刹那,无数的种子又复发芽开花结果,缠绕上黑色剑光,又毁灭,又重生……如是反复数百轮回,黑色剑光逐渐弱化消失,原始丛林最终又复原状。

    “这就是万界之林的真相么。”燕离不觉很意外,若两个奉天教徒这样容易收拾,天策楼也就不必烦恼了。

    “通常来说,万界之林每次重现,皆可覆灭一万次,一次不多,一次不少,不信的话,可以试上一试。”巢从一根树干里冒出头来,然后慢慢是身体与脚。

    “一万次很多么?”燕离扫了一眼巢,不以为然地看向唐天风,“你所谓的不择手段,就是跟你的拍档联手?”

    “你不要狂妄!”唐天风沉下脸道,“我到方才还是以道庭弟子的身份跟你动手,现在,我将换成奉天教徒!”他将易容的面具重新戴上,恢复成了怠惰的丹。他的神态倏地一变,变得懒散又漫不经心,仿佛进入到了某种意境。他仰头“咕噜咕噜”喝一大口酒,醉态就慢慢地显现出来,跟燕离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

    “小心了,我发酒疯时,可是会死人的……”他咧嘴一笑,身子一晃,竟不知怎么就跨越了数百丈的距离,逼到了燕离的上空,毫无花哨地打出一拳;很轻很慢,缺少烟火气的一拳,却催发出撕裂虚空的拳劲,气流被猛烈推动,肉眼可见地向两边排开。他是唐天风时,最强的绝技是“天

    神附体”之后施展的“九段龙吟破”,但恢复成怠惰的丹之后,他就没有最强的绝技了,因为随手一击,都能超过“九段龙吟破”的威力。

    轰!

    燕离安立不动,任“零界”将这一拳挪到别处,抽取水珠一斩,轻易就将唐天风的身体斩断,并掉落下去。四周围的草木突然疯狂生长,分别来缠绕住燕离的四肢,巢从其中一根草木里探出头来,向着燕离喷出一口烟,像一根阴狠毒辣的苍老的食人藤,这一口烟携带着强烈的腐蚀之力,但凡沾上的植属,皆化作飞灰湮灭,但在“零界”下,毒烟看似笼罩了燕离,其实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我看你们能死多少次。”空气中水珠自己动起来,拉长成剑,“咻咻”的将巢斩成漫天的肉块。漫天肉块又重聚,落在一片叶子上,即消失不见。燕离转目再看落下去的唐天风,也不见了踪影。

    这时许多花卉长高,异常地盛放,并吐出花粉,整个空间就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述的花香。燕离闭住了口鼻,但还是觉出眩晕,仿佛那香并不通过呼吸,而只要接触到人的皮肤,就能起到作用。

    唐天风等了许久,突然从暗处窜出,因为看到燕离的身上的属于“零界”的青光消失,他判断对方中毒已深,便毫不犹豫地出手。

    “骗你的。”燕离一笑,他又不蠢,在觉出花香不通过呼吸时,就使离歌隔绝出一个真空领域,花香再玄奇,也不可能穿透。毫无意外,唐天风再一次被杀,然后在许多绿叶的掩盖下修复身体。

    “零界”使燕离能够毫无顾忌地进攻,任唐天风拥有再凶猛的力量,再高超的技巧,也都奈何不了。

    唐天风感觉到修复的速度变慢下来,醉态就平复,对身边空无一人的树干说道:“我的星核快要承受不住了。你知道的,一旦受损到临界点,它就会为了修复而陷入沉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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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介绍:
阎浮世界数千年灭一颗龙星,每次都有一个绝代强者应兆,并掀起滔天大劫。数千年前,最强神剑仙白空雪横空出世,屠八部天龙百万众,粉碎整个西仙界,阎浮天翻地覆,数千年后,又有一颗龙星幻灭,降到了神州大地,十八年后,燕龙屠名动十方。PS:新书上传,急需各位推荐收藏。一剑倾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倾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倾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