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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全文阅读

作者:一介白衣     一剑倾国txt下载     一剑倾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纯阳观之变

    陈毓秀的表情掩在百里君陌笔挺的身子后面看不到,但百里君陌的表情却能看清楚。他的表情是诧异以及愤怒。诧异倒可以理解,毕竟陈毓秀只是个凡人,竟能将短刀刺入显圣真君的体内;愤怒又是因为什么呢?被小小的蝼蚁冒犯?

    就算显圣真君也只有人仙之体,但小小的短刀决不至于一击毙命。可为什么元神之力还是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外泄?

    “毒!”燕离已看到百里君陌的脸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死灰色,熟悉的感觉让他的身子本能地一颤。

    “黄泉蝎的毒……”百里君陌已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他似已知道自己性命无多,愤怒的眼睛死死地瞪住燕离,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告诉燕离,但他张口说了几个字,却被一个尖叫声给掩盖,他遗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半句话,连一点声音也没传出来。

    “啊——”

    陈毓秀满手是血地跑出来,没两步就摔倒在地,然后泪留不止。

    “观主!”

    值守的弟子冲进来一看,只看到百里君陌倒在血泊中,眼眶顿时通红,其中一个咬牙切齿地盯住陈毓秀,“你这妖女,竟敢行刺观主,我杀了你!”遂捏法诀打将过去,一旁的燕离眼疾手快地取剑一斩,青钢剑与法诀神光碰撞出散射的豪光。

    “发生什么事了?”

    密集的脚步声接踵而至,百里晴空当先冲进来,看到自己的父亲倒在地上,声息全无,顿时目眦欲裂,厉喝道:“谁干的?”他虽然发出的是质问,可他的眼睛却盯着燕离,那模样,好似要将其生吞活剥。往日的交情,在杀父之仇面前,就好像纸糊的一样脆弱。

    “是我!”陈毓秀抢着喊道。她咬牙爬起来,虽然一双手还在颤抖,一张俏脸已毫无血色,完全的惨白,但还是勇敢地说道,“是我杀的人,与燕大哥无关,你们要杀就杀我!”

    “是你?”百里晴空目光凌厉如刀,在她身上来回扫视,她勇敢地挺起胸膛,“是我杀的,因为他要杀燕大哥,我就杀了他!”

    百里晴空眯了眯眼睛,这时去查看尸体的同

    门走向他,在他耳畔低声道:“是黄泉蝎的毒,大剂量!”

    黄泉蝎的毒无论对凡人还是修行者,都是见血封喉,堪称是世上最公平不过的毒。

    “妖女,纳命来!”百里晴空当即取出画江山,飞速画了五只猎鹰,往陈毓秀扑去,五只猎鹰分别抓住她的头部与四肢,竟是要当场将这小女孩给分尸。

    “燕大哥,请你一定要找出凶手,替我们兄妹讨要一个公道!”陈毓秀痛苦地皱起脸,却仍大声呼喊,仿佛要将这当做她的遗言。

    燕离一个闪身,已将那五只猎鹰齐齐斩碎。

    “燕离,她死之后,我自要审问你,莫要逼我现在就杀你!”百里晴空杀机毕露,一字一字地说道。

    “你杀不了我。”燕离挡在陈毓秀的面前,淡淡地说。陈毓秀泪流满面,不由得紧紧抓住燕离的衣摆。如果可以的话,这世上有谁愿意去死呢?能活着就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活不了,也一定要会努力珍惜最后的时光。

    “你知不知道她杀的是谁?”百里晴空浑身的青筋都凸起来,连吐出来的浊气都像是怒火在燃烧。

    “你杀不了我,我也不会让你杀她。”燕离淡淡地说。

    百里晴空的瞳孔已收缩。燕离冷冷地接着道:“死者自有取死之道。”

    “你倒说说,我父亲的取死之道是什么?”百里晴空道。

    “人死如灯灭,他生前的账也已一笔勾销。”燕离道。

    “很好。”百里晴空道。

    “很好?”燕离道。

    “无论我父亲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我今日都必杀你!”百里晴空一字一字地说。

    “很好。”燕离道。

    “很好?”百里晴空道。

    “无论你今日杀不杀我,都不妨跟我做个交易。”燕离道。

    “交易?”百里晴空道。

    “我告诉你武司幽的真实身份,你放我们离开,一个时辰

    之内不能追踪。”燕离道。

    百里晴空浑身一震,他没想到,这个名字会从燕离的口中说出来,这么多年,这个名字几乎快要成为他的心魔。一个时辰,就算御剑也不可能逃出纯阳观的地界,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当然得到了答案,并且没有被仇恨蒙蔽掉灵台,信守了承诺。

    马车在路上颠簸,与来时不同,来时它只是慢慢地跑,现在却跑得飞快。

    陈毓秀还是心有余悸,泪痕还在脸上没有擦去,赶车的手还有点颤抖。“那刀,那刀是我哥给的,说给我防身,我没想到……”她仿佛害怕极了,那刀上的毒连显圣真君都抵抗不了,更别说他们两个,要是不小心割破皮肤,那可就万事皆休。

    像陈二牛这样小有资产的凡人,从特殊渠道找一些防身保命的东西,再正常不过了。虽然黄泉蝎的毒并不常见,这等剂量的更是稀有。

    燕离只是喝酒没有说话。

    陈毓秀又道:“燕大哥,一个时辰之后怎么办?这里是纯阳观的地盘,他们肯定已发动各地不良府的力量,组织了罗网,我们根本就逃不出去的。要不然还是让我去找他们说清楚,人是我杀的,责任我来扛,跟燕大哥一点关系也没有。”

    燕离终于说出了他的打算:“我们去前面镇上找一个体形跟你差不多的人,你躲起来,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无论如何,你是为了救我,我不能把你交给他们。”

    陈毓秀当然坚决表示不肯,然后她就被燕离给敲晕,再醒过来时,已置身一个幽静的院子,留给她的只有一包银票和一张纸条。

    燕离已带着一个身形年纪都跟她差不多的少女再次上路。

    从二人下山之后的三个时辰里,纯阳观已经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意想中的追兵迟迟未到,燕离仿佛又已明白了一些什么,他带着陈毓秀的替身,来到榆林镇外八十里处一个长亭旁的酒肆里,喝起了酒。一个逃命的人,绝没有心情在酒肆里喝酒,他现在已不像一个逃命的人。

18、人心之变

    榆林镇外,一辆马车缓缓驶入。

    车厢并不大,最多不过能容四个人,里面已坐了三个,三个都是如花似玉的美少女,而且生得一模一样。三女虽然生得一模一样,却又各有不同的风情,一者妩媚多情、一者恬淡冷清、一者天真烂漫。

    三妹若梦忽然撅起嘴:“这一路上,你们为什么老是盯着我,我脸上难道长了花?”

    大姐紫儿笑了,道:“你脸上就算没有长花,心里也早已乐开了花。”虽然是一模一样的面容,但由她口中吐出话语来,就非常温柔妩媚。

    二姐花音也笑了起来,道:“谁不知道你最是记挂小胖子。”

    若梦居然没有脸红,反而悠然地说:“这话说的,好像你们并不记挂姓黄的跟姓曹的一样,好像独我自己在想男人。”

    紫儿笑道:“我们虽然想,但决不至于说梦话也念着人家的名字。”

    “我真的说梦话也念着他?”若梦痴痴地问。

    “骗你的。”紫儿眨了眨眼睛,“你只不过会梦游而已,若不是我们两个把你按住,你恐怕早就跑到剑庭去了。”

    若梦这才知道被取笑了,她知道自己绝不可能会梦游,顿时不依道:“臭大姐就爱取笑人家!”说着神色又黯然下来,“可是大姐,我们无缘无故离开,他们一定恨死我们了,此刻很可能已经另结新欢。”

    花音道:“师傅的命令,不能违抗。”

    紫儿叹了口气道:“就算他已另结新欢,我也不会怪他。”他掀开帘子,看到前方出现一家凤凰酒楼,美眸一亮,“碟眼说他们就在那家酒楼。”

    花音淡淡道:“大姐莫要忘了此行的任务。”

    “来时师傅是怎么说的?”若梦道。

    花音道:“师傅说,要让燕离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紫儿接着道:“所以师傅要我们把他三个带走。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这些年,师傅已经

    不把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了,所以他也没把这次行动背后的目标告诉我们。”

    若梦很气愤地握起粉拳:“可我们姐妹对师傅忠心耿耿,为了伏击李苦,迫不得已离开了小胖子,难道他都看不到吗?”

    花音淡淡道:“不是他看不到,而只是有些事情变了。”

    “什么事情变了?”若梦道。

    花音道:“我们不愿再‘接客’了。”

    此话一出,另两个姐妹的脸色顿时无比的难看,紫儿冷冷道:“你大可不必说的那么直白。”

    “既是事实,又何必怕说?”花音道。

    紫儿看到三妹若梦偷偷抹泪,顿时心痛起来,道:“二妹,不是什么人都像你一样无所谓,有些事情只有遇到了对的人,才会渐渐醒悟到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你说我无所谓?”花音冷下脸来,但看见若梦抹泪,她的心肠也跟着软下来,“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们,我们自己做过的事情,它就是存在的,迟早都要面对。我们正因为他们三个,才第一次反抗师傅的意志,既然已认定了是他们,又何必想那么多。”

    两姐妹对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马车停在凤凰酒楼门口,紫儿说道:“不论怎样,这次把他们远远带走,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谁叫他们一有燕离的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赶到这里来。”

    “现在谁去帮燕离,谁就会死,没有人可以反抗师傅。”花音理所当然道。

    三姐妹心灵相通,当即下车进入酒楼大堂。

    大堂非常宽敞,有二十几张桌,藏剑峰三个师兄弟就坐在角落里狼吞虎咽。三姐妹走过去时,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们绝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她们,直接呆坐在椅子上,连嘴里的食物都忘了咀嚼。

    “多年不见,竟不请我姐妹坐么?”紫儿嫣然笑着说,已径自落座。周围宾客看的眼睛都直了,榆林镇只是个小地方,他们何曾见过这样姿色

    的,而且一来就是三个。

    “竟不请,哼。”两个妹妹也径自坐了。

    曹子固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紫儿,眼神渐渐变冷,脸色亦变得铁青:“藏剑峰庙小,容不下三位姑娘,这酒楼也不是什么上档次的,就别委屈了!”

    紫儿柔声道:“我们当年离开也是迫不得已,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恨我怨我,但相信我,时间到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不必了!”曹子固冷冷道,“既然你三个看上了这里,那就坐着吧,阿彦小胖,我们走!”他站起来,却又被黄承彦按下来,不禁怒道,“阿彦,你难道还相信她们说的话?你难道忘了我们那几年是怎么受到侮辱和嘲笑的?”

    三姐妹内疚更甚,她们只得将妙目投向黄承彦,希望他能帮忙说说话。黄承彦叹了口气,道:“师兄莫要忘了,为峰主报仇的时候,她三个冒着生命危险帮了我们大忙,就算做不成情人,到底还是故友,怎么能说走就走。”

    一旁的罗方硕听得直点头:“是啊师兄,故人相见,难道不应该喝两杯吗?”

    “喝你的头!”曹子固瞪了两个师弟一眼,只是面对五双殷切的目光,他的心也渐渐软下来。但他并没有昏了头,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锐利,盯住紫儿道,“紫儿,就算只做朋友,也不应该有所欺骗吧?近年我们听到了许多关于你们的传闻,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三姐妹的脸色突然一下子煞白。若梦的眼泪又要掉下来,罗方硕再也顾不得许多,抓着她的手说:“梦梦,梦梦,我一直都在想你,你不要哭,不要哭,不管你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呜呜呜……”若梦再也忍不住,抱着罗方硕大哭起来。

    紫儿与花音对视一眼,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紫儿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随我来。”

    有些事情本来就是难以掌控的,人心的复杂与微妙,跟感情是息息相关的。

19、心中有剑

    “你现在已可以走了。”燕离对红红说。红红就是他花了五百两请来冒充陈毓秀的少女。她当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否则决不至于为这五百两来奔命。她听到燕离说这话,本该十分高兴,本该为白得的五百两做做计划,至多不过口头客气一下。但她却丝毫不动。

    她非但不动,她还在给燕离倒酒,并且嫣然笑说:“我还不能走。”她长得并不比陈毓秀差多少,所以哪怕装束毫不起眼,也不妨碍她脱颖而出。所以她一笑起来,整个酒肆的人就都盯住了她看。

    燕离似乎已喝得有点醉了,似不明白这话里别有含意,也并不回应。于他而言,他不过是个不负责任的东家,把人雇来,也没有要送人回去的意思。他根本已不关心这一切,他似已沉迷在酒醉里不能自拔。

    然而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子,只要到了稍露风韵的年纪,都难免会招来麻烦的。

    现在就有这样一个醉汉醉醺醺地走过来,大咧咧坐下,看都不看燕离一眼,指着红红说:“喂,小子,识相的把她让给我,不然我就剁掉你的手指头!”

    醉汉背着一柄大刀,从形制上看,应是猎团里承担星陨兽攻击的角色,燕离几乎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与行当,他已不由想起那个幻境,他已开始呕吐。他几乎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吐出来的除了胃酸,就只有酒了。

    酒看起来跟水也并没有区别。但它最重要的是,让人看起来不像是伪装。

    于是醉汉出手了。

    他一出手时,一双虎目闪烁着涟涟精光,却哪里还有半点醉态;他一出手时,整个酒肆里就狂风大作,显出高超的真元底蕴与庞大气域。

    “燕十方,道祖向三界通缉你,虽有龙神戒之言,但拿你脑袋,亦可换一门绝学!”他狞笑着拔刀就斩。他的动作虽快,但他还是出言解释,只因他杀人之前必定要将原因说个清楚,叫对方死也能死个明白。

    一个人在呕吐时,能不能对致命的攻击做出反应?也许能,也许不能。燕离并没有反应,邻座一个戴斗笠的男子却忽然掷出一根筷子,只这一根筷子,就将那醉汉的刀给击飞,整个酒肆又在

    刹那间恢复安静,每个酒客也都静止下来。

    那刀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硬挺挺地插入斜后方的悬梁上。

    醉汉冷眼看过去,森然说道:“你敢阻止我杀人?”

    “冷千秋,别人怕你的鬼狱断魄刀,我易道人却早想领教领教了。”那斗笠人淡淡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心中算盘?你不过是想趁机杀死燕十方,扬名三界,但你独吞好处,与猎团联盟的理念相悖,就不怕引来杀身之祸?”

    酒肆里十几双眼睛顿时冰冷下来。

    醉汉,也就是冷千秋讪讪地笑了笑:“哪里的话,我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他是否真的醉了。”他有自信对付易道人,但是在场的都是各大猎团的狠角色,每个身上都有一两样不为人知的绝技,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对付的。

    “现在你试探出来了?”易道人淡淡道。

    “他不但醉了,而且已废了。”冷千秋冷笑着说道。

    “哦?”易道人道。

    “你们只看到他在吐,却没有看到他的手在抖。”冷千秋道。

    “这又能说明什么?”易道人道。

    冷千秋冷笑说道:“说明他的剑道之路已到此为止,一个剑客的生命线,就是他握剑的手的稳定度。越稳定,说明对剑的掌控力越强,剑道就越高明。剑者,争的便是咫尺之间的一线生机。”他虽然是用刀的,但他对剑的理解实在不能不称之为精微。

    “我没想到你这野兽也有细致的一面。”一个娇笑声突然说道。

    燕离终于停止了呕吐,慢慢地撑起眼睛来,麻木地看着对面一直给自己倒酒的红红,此刻她已宛如换了一副面貌。

    如果说方才的红红给人的感觉是邻家少女,那么此刻她就成了风情万种的妖女。她的眼睛里的波光,仿佛时刻在诱引着男人,去把她剥得赤条条,压在身下肆意玩弄。

    “谁又能想到,红云仙子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呢?”冷千秋用男人特有的眼光打量着红红,眼睛里既有垂涎也有忌惮。

    “你至少错了两个地方,三十年前我就已经十五岁了。”红云仙子千娇百媚地笑起来,“我虽然因为练功而永远长不大,失去了女人应有的成熟,但拜倒在我裙下的美男,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这样算起来,我其实一点也不亏。”

    “何止不亏,简直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易道人说道。

    冷千秋道:“你说我错了两个地方,还有一个是什么?”

    红云仙子道:“你只看出他已废了,却没有说对原因。”

    “哦?”冷千秋道。

    红云仙子道:“你只看到他的手在颤抖,但你却看不到他心中的剑,他心中的剑一旦出鞘,我们在场的所有人,依然只有一个下场!”

    “什么下场?”冷千秋沉声问。其他人也都冷冷地看过来,没有男人喜欢被女人说不行,没有例外。

    “死!”红云仙子毫不犹豫地说出答案。

    “死?”所有人的呼吸都沉了一些,目光也都更锐利了些,已有数个跃跃欲试。

    “我劝你们最好打消尝试的念头。”红云仙子淡淡道。

    易道人忽然道:“这一路上,从北国到此地,我们有上百次的机会伏击,都因为红云仙子的劝说而放弃了。结果呢?我们一路追踪,确实发现了惊天的隐秘,本以为燕十方到纯阳观去,是为了请百里真君主持公道,谁知那观主也是个人面兽心的,当场被刺杀了。”

    红云仙子接着道:“百里真君是什么修为,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若非对付燕十方用上了全部的精力,怎么可能被一个普通人成功偷袭?”

    此话一出,众修皆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们只看到燕离险些死在百里君陌手里,却看不到这里面深长的意味。

    他们再看燕离的目光,顿时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燕十方仍然是燕十方,哪怕他的法器胎解了,哪怕他现在内伤未愈,也根本不是我们对付得了的。”红云仙子淡淡地说道,“他只是废了,却还没有到任人欺侮的地步。”

20、然后剑已出鞘

    “而且还有一件事,被天策楼刻意掩盖了。”红云仙子道。

    “还有?”冷千秋吃惊道。

    “燕十方在回归仙界途中,遭到鬼族大王子阻截!”红云仙子盯住冷千秋一字一字道,“鬼族大王子全力出手,却没能接住他的一剑。”

    “荒咬已稳定在天辰榜前十,一剑都接不住?”冷千秋骇然道。

    现在已经不需要红云仙子多做说明了,他们都是很惜命的人物,否则也活不到今天。

    冷千秋沉吟接着道:“仙子不愧是联盟的头脑,但你只说我错了,却没有说清楚怎么错的。”

    红云仙子道:“燕十方为了复仇,追着道祖到了天之原,这你们都是知道的。”

    “不错,双方的恩怨,虽然没有在通缉文书上写清楚,但仙界天策楼早已将来龙去脉做了非常详细的报道。”易道人说道,“现在我们还知道,道祖借用幽莲圣母的身份创办奉天教,是为了对付星灵一族的转世。这也就可以解释,阎浮世界那么多起人化星陨的来由了,正是星灵一族报复人族的手段。”

    红云仙子看了易道人一眼,眼神妩媚,说道:“不错,燕十方以为道祖是他的大仇人,追到了天之原,道祖心怀仁善,即使受了冒犯,依然耐心地解释前因后果;没想到他非但不领受道祖的好意,还拒不交出龙神戒,以稳固龙神图的封印。道祖无可奈何之下才发出了三界通缉令。”

    “现在你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吧?”她又扫了冷千秋一眼。

    冷千秋若有所思道:“多年苦苦追索的目标,突然被告知都是徒劳,修行也好,冒险也罢,所有的艰苦付出都是白费心血,任谁都很难从这种打击里恢复过来。所以他心中虽然有剑,但他的心却已死了。”

    “就是这个道理。”红云仙子微微一笑,然后转向燕离,“燕大侠,想必我们说的已够清楚了,联盟此来不图其他,只要燕大侠交出龙神戒,送我们一场富贵,我们就是朋友。朋友为朋友分忧解难,实在是天经地义的事。”

    燕离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已十分的沙哑:“她许了你们

    什么好处?”

    红云仙子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嫣然笑道:“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五颗元辉石,三千颗月魔石,六百万灵魂石外加一门绝学而已。而且,太虚上人利用极道神宫推演,断定龙神戒宿主一死,龙神戒会自动归位,所以杀了你,最次也能得到一门绝学。”

    “但是她没有把握,对吗?”燕离淡淡说着,忧郁的眼睛里,仿佛还闪着一种光。

    红云仙子不自然地一笑:“看来什么都瞒不过燕大侠。确实,如果有把握,我相信道庭已倾巢而出,自然也轮不到我们猎团联盟了。”

    燕离冷冷道:“幽莲都讨不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把龙神戒给你?”

    红云仙子嫣然笑起来,拍了拍手,酒肆外就有一个彪形大汉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女走进来,赫然就是陈毓秀。

    “燕大哥对不起,我又连累你了……”陈毓秀泪眼朦胧地看着燕离,只恨不得马上死去才好。

    燕离的眼睛微微眯起,酒肆内的空气立刻变了,气温陡然下降,红云仙子立刻道:“她身上已被我下了一种毒,只要你敢动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她就会立刻毒发身亡!”

    “解药呢?”燕离冷冷道。

    “当然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红云仙子嫣然笑着说,“我敢担保你绝对找不到,而且半个时辰之内,你要是不肯交出龙神戒,你的小情人就必死无疑。”

    “她死,你们也要死!”燕离沉声道。

    “你不会的。”红云仙子从容自若地悠然道,“我可能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你虽然执剑纵横三界,几乎所向披靡,但你骨子里也有优柔寡断的一面,只是你不自觉而已。你的优柔寡断,就是你善良的一面,你一向不忍伤害无辜,更别提有无辜的人为你而死。”

    “现在,你只有半盏茶的时间了。”她愈发地从容起来。

    “为什么只有半盏茶?”冷千秋奇道。

    “因为至少要把龙神戒带到足够燕大侠追踪不到的地方,”红云仙子淡然说道,“

    就需要剩下的时间,剩下的时间足够,我们才能彻底得到龙神戒,同时保证我们的安全。”

    “倘若他随时能追回龙神戒,那么即便交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冷千秋已是心悦诚服。

    “你们算盘打的太好了,可若是这里有个能解毒的人呢?”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红云仙子等人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突听一个冷笑声响起,跟着就看到一个影子冲进酒肆,押着陈毓秀的汉子就被击飞出去,陈毓秀脱了困,立刻一溜烟跑到燕离身边躲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燕离的剑出鞘了。

    剑光一出,便已是一场杀戮。冷千秋的脑袋直到落地,都还没能收回他那斩杀了不知多少颗脑袋的鬼狱断魄刀。他的眼睛挣得大大的,那里没有恐惧,只有吃惊,像是看见什么叫他不明白的事情在眼前发生。

    他们已换了一个地方说话。那是榆林镇的一家客栈房间里。因为酒肆里实在太多颗脑袋在地上滚,太多的血在流,燕离也不愿小女孩一直面对那个情景。

    解毒的是苏星宇,出手救人的却是另一个人。

    “我叫杨修文。”他坐在燕离的对面,只是微微地笑着,不很热情,也不算冷淡,每一个九大弟子该有的疏离与对自己修为的自傲,都有那么一点。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但是声音却非常成熟,像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穿着裁剪得体的蓝龙道袍,头发束了一个道门标准的登仙冠,皮肤白净,十指修长,胡须鼻毛甚至是睫毛,都经过了精心的休整,看起来是一个非常得体的人。比较可惜的是,他的颧骨太宽,咬肌又十分发达,导致他的脸型不太端正,整体的形象就失掉了几分神采。

    这也许就是他总是这样一副表情的缘故,因为如果他笑得太热情,就会显得谄媚;如果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又会显得滑稽。

    “谢了。”燕离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喝酒。

    “我是道庭第一宫现任首席。”杨修文做了个简短的自我绍介,然后就开门见山道,“我跟星宇当然不是碰巧遇到了你们,而是有人要我们到这里来。”

21、华玉轩少东家

    “谁?”

    燕离没有开口,吃惊的反而是陈毓秀。这两位都是仙界响当当的人物,自然不可能为了她一个小姑娘而来,而燕离此刻正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还有谁会帮他呢?

    “我们自己。”杨修文微笑说。

    “你们?”陈毓秀一下子愣住,连酒都忘了倒。

    “其实我们天策楼一直在暗中调查李汝良,”杨修文换上了一副沉重的口吻,“因为近年来他跟一个新近崛起的组织关系密切。这个组织实在太过神秘,它不但没有名字,也根本没有人知道它的所在。这个组织用稀有的珍宝、绝学、绝技与不可描述之物来笼络人才,仙界天策楼早就被他们渗透,连九大道统都有许多弟子暗中在为他们效力,更有甚者……”

    苏星宇接上去冷冷道:“连一派之主,一山之首座,首席大弟子,都有许多已经成了他们的爪牙。”

    “竟,竟然如此?”陈毓秀的脸色已变了,作为普通人的她,一时根本无法消化这个传出去必将惊天动地的秘辛。

    “何为不可描述之物?”燕离问话时,已经又一碗酒下肚。他此刻已有七分的醉意,但提问的思路还是非常的敏锐。

    “燕兄已见识过了。”杨修文道。

    “美色?”燕离道。

    杨修文点头:“当然还有其他一些,你该知道,这世上不少人心里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有些的丑陋根本无法言述。”

    “这个组织的首领只要投其所好,就能轻易将其掌控。”燕离道。

    “确实如此。”杨修文露出无奈而且悲哀的神色,“人皆如此,修行也并不改其本性,就调查所知,连龙象山也已遭到荼毒。”

    “龙象山也?”陈毓秀大吃一惊,转头看苏星宇,后者神色冷漠一语不发,既不印证有其事,也不反驳此种说法。凭她的阅历,根本也看不穿苏星宇心里的想法是什么。

    事实上,人心隔着肚皮,就算是燕离,现

    在又有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喝了那么多的酒,在酒肆里就有七分醉意了,仿佛已随时会倒下去;但他到现在还能正常对话,还没有彻底醉倒下去,谁知道他到底还能喝多少?

    陈毓秀突然想到了什么,咬牙道:“既然你们一直在调查李汝良那个恶贼,他要害我哥,甚至杀我哥灭口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他们陷害燕大哥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杨修文淡淡的有些歉意地说:“敌在暗,若我方跳出来为燕兄解释,势必要暴露我们调查的进展,所以我们选择了隐忍。”

    “隐忍?”陈毓秀愤怒地站起来道,“你们知不知道,燕大哥受了多少委屈?他的知交好友都不信任他,要将他带回昆仑问罪,你们一个隐忍,会把燕大哥害死的知道吗?”

    杨修文与苏星宇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面上微带着淡淡的苦笑:“其实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燕兄好。”

    “为了燕大哥好?”陈毓秀根本不信,对此嗤之以鼻。

    杨修文道:“道祖在三界发下通缉令,但凡抓到燕兄之人,可以在道庭获得一份绝学的奖励,如能得到龙神戒并上交,奖励更是丰厚百倍。试想想,如今三界有多少人盯着燕兄。燕兄到昆仑去,就算要问罪,也还要继续调查,找出更多证据才能定罪,那么反而会避过很多的麻烦。”

    “这……”陈毓秀发现自己竟无从反驳。但她还是不依不饶道,“那你呢,你可是接替了韩天子的道庭北斗第一宫的新任首席。你难道对龙神戒就没有想法?谁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救我。”

    “你似乎不太清楚我的身份。”杨修文淡淡道。

    “你的身份不就是……”

    “他是华玉轩的少东家。”

    陈毓秀话没说完,就被苏星宇冷冷抢断。听到“华玉轩”这三个字,她忍不住大吃一惊,连燕离喝酒的动作都顿了一顿,只因这华玉轩乃是天下第一的修行坊市,可以说包圆了三界的各大拍卖行,财力与实力都非常的雄厚,可以说是三界仅次于九大道

    统的势力。杨家作为华玉轩的实际掌控者,拥有的财富可想而知。那笔悬赏虽然丰厚,但还不放在杨修文眼里。

    陈毓秀有些赧颜,质疑救命恩人可是一种品行上的缺失,急忙行礼道:“原,原来是杨少东家,小,小女子实在失礼了。”

    杨修文摆手道:“我如今既然接管了天策楼,就不能让人动荡了仙界的格局。”

    苏星宇道:“杨师兄之所以不愿声张,是因为楼里查到那个组织近期正在进行一项天大的阴谋。我们此来就是为了寻求你的帮助。”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已看向了燕离。

    “我又能帮你们做什么?”燕离不置可否,继续喝酒,仿佛已将喝酒当做余生的慰藉。

    苏星宇道:“那个组织意图颠覆几个道统,并暗中将其掌控。”

    “纯阳观正是其中一家,如今恐怕已经得逞。”杨修文皱眉道。

    “并没有。”燕离道。

    “没有?”杨修文道。

    “百里君陌死了。”燕离道。

    “真君死了?”苏星宇脱口道。

    杨修文眯了眯眼睛,盯住燕离道:“你怎么知道百里君陌已经被那个组织收买了?也许要颠覆纯阳观的人并不是他呢。”

    “我只不过是不小心撞破了他的‘好事’,而又恰巧没被灭口而已。”燕离淡淡说。

    杨修文有些呆了,道:“你是说你那天晚上撞见了蜃楼真君找女人?”

    “你没死简直是个奇迹。”苏星宇以手扶额道。旋即又皱起眉头来,“不对,那真君是怎么死的?”

    “是,是我杀死的……”陈毓秀颤巍巍地抬起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当时看到他要伤害燕大哥,鼓起勇气刺了他一刀,谁知道他就死了……”

    话音未落,突听一个凄厉破空音,一道寒光击破窗门,直逼陈毓秀的脑门。

    ps:存稿告罄!!

22、匕见

    说时迟那时快,除了陈毓秀外,另三人都第一时间反应:燕离反应最快,几乎立刻将那寒芒抄在手中,杨修文与苏星宇则动作不一,前者身上涌出了神境的气息,后者闪电般穿窗而出。

    房内静默数息,只余下陈毓秀紧张的呼吸声。

    “是什么?”杨修文的说话简洁干练,目光已转到燕离手上。

    燕离摊开手指,掌中静静躺着一枚飞燕木雕,这飞燕眉目喙羽具足,栩栩如生,双睛似用琥珀点缀,看来绝不是凡物,但有一点十分古怪,它竟敛翅并足,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燕离心里一动,将真气注入,飞燕双翅一展,竟洒出一蓬金粉。

    金粉在空气中逐渐形成一段文字:只手揽月摘星辰。

    “好大口气!”杨修文怒道。

    这时苏星宇无功而返,向二人摇了摇头:“我追出去已不见人影,来人身法极快。这是什么?”他盯着金字皱起眉头。

    “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这是敌人给的下马威!”杨修文冷冷道。

    “这是下马威?”苏星宇一副疑惑的模样。

    “飞燕遭到束缚,暗指燕兄法器胎解与心境枯槁,处在一个不攻自败的境地。”杨修文愤怒地解释道,“你看他配词猖不猖狂,以为能在仙界只手遮天?有我杨某人在,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苏星宇不置可否,还待细看,燕离却忽然用力一攥,飞燕与金字便齐齐化作齑粉。他不悦道,“此物很可能有关于敌人的线索,你作何毁它?”

    “与我无关。”燕离冷冷道。

    “与你无关?”苏星宇也冷冷道。

    “你们想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燕离将空的酒坛推到一旁,又拿出一坛开封,语气漠然,“通缉犯没有义务维护仙界的和平。”

    苏星宇本来已经怒极,但听到这里,不知是否理解了燕离内心的感受,语气放缓道:“可是你别忘了,跟我们联手破除那个组织,还可洗清你的嫌疑。”

    “这件事我自己会查。”燕离道。

    “你怎么查?”苏星宇的怒火再次攀升,瞪着燕离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通缉犯,你知不知道不止道庭,现在连昆仑和莲花座也对你下了必杀令。”

    燕离瞳孔微缩,面色一瞬间艳红,紧跟着又惨白,一口心头血在喉头涌动,又被他生生咽回去。“与你无关!”

    苏星宇被顶得怒火翻涌,冷笑道:“你还觉得自己有所仗恃?我告诉你,燕子坞在你被通缉后,也遭到了灭顶之灾,除燕十一被神秘人重伤,如今失踪不见以外,你的其他手下全都死了个干净。现在,你还不肯跟我合……”

    他的话没说完,陈毓秀突然冲上来抓住他的手狠狠一咬,那模样像极了护蛋的小母鸡。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甩开手瞪着陈毓秀道,“你干什么?”

    陈毓秀美目含泪,气势汹汹道:“燕大哥被人冤枉,已经很痛苦了,你为什么还要告诉他这件事?你是成心来害燕大哥的,我咬死你!”

    苏星宇目中透出凌厉,身上气域一闪,便将少女柔弱的身子弹飞开去。但他到底不是个凶残的人,没有真的对少女造成伤害。

    砰!

    少女还没站稳,又被酒坛摔在地上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看到是燕离手中的刚启封的一坛,一个痴于酒的人,是绝不会浪费一滴的,何况是整坛摔在地上。她知道燕子坞的消息一定对燕离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心痛地跑过去,抱着燕离的手道:“燕大哥,我们离开这里吧!”

    燕离无意识地点点头,被搀扶着站起来向外走。

    “谁都别想走,给我包围这里!”

    才刚到门口,外头就传来一个稚嫩却愤怒的声音。跟着在“砰砰砰砰”的声响当中,房间的板壁被无形的大力剥裂,狂风涌入,内外顿时相照。

    陈毓秀的脸一下子发白,因为她已看到来人是谁,方才那说话之人,赫然就是纯阳观的萧棋,周围到处都是身着纯阳观服饰的弟子,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数目,很

    可能从他们进了客栈开始就已经在埋伏。此刻从埋伏处出来,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显而易见是为了报仇而来。

    “住手!”杨修文突然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杨师兄?”萧棋一怔,旋即悲愤道,“杨师兄,请你一定要为我做主!”

    “你且说来。”杨修文道。

    萧棋怨恨地指着燕离道:“这个姓燕的,我好心领他去见观主,没想到他竟然用黄泉蝎的毒,把观主给害了!”

    “真君果真遇害了?”杨修文震惊道。旋即皱眉道,“萧师弟,你在胡说什么,真君何等修为,那黄泉蝎的毒,如何近得了身?”

    萧棋道:“姓燕的逼观主动手,趁观主不注意,指使他身边那个丫头,刺了观主一刀,那刀上确确实实带有黄泉蝎的毒!”

    杨修文盯住陈毓秀,面色逐渐沉凝。

    萧棋接着冷冷道:“随后大师兄赶到,他又不知用什么方法分散了大师兄的注意力,一剑斩了大师兄的脑袋。纯阳观上下,与姓燕的不共戴天!”

    陈毓秀从恐惧中惊醒,咬牙道:“你,你胡说八道,真君是我杀的,跟燕大哥一点关系也没有,燕大哥更没有杀百里晴空,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活得好好的!”

    “燕大哥果然好手段,”萧棋面露微笑,眼睛里闪烁着与他这个年纪不相匹配的怨毒,“随便使点手段,就能把这样一个娇俏的小丫头,收拾的服服帖帖,叫她往东绝不往西,背上杀人的黑锅也心甘情愿!”

    他的神色突然一变:“杀了他,为观主报仇!”

    “杀!”

    各色的画术琴艺棋子,幻化出不同形状的神光,铺天盖地地打向燕离。

    “慢着!”杨修文突然闪身到燕离身后,打出几个印诀,那漫天的神光忽然间如被磁石吸引,全都被一个玄虚莫名的空间吸收,上一刻的鼓噪,与下一刻的风平浪静,形成强烈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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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六绝真君,山河庄

    “杨师兄要与纯阳观为敌吗?”萧棋大怒。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杨修文一只手缓缓地负于背,气流为之拂动,引发了极尽自然道化的气象,隐然可见是一个太极阴阳图。他淡淡地环视周围道,“如果事实真相果真如你所说,何必重新定义燕离的罪名;如果你们果真是来复仇的,气势上是绝不存在理亏的。只有意图恶意杀人的人,才会迫不及待先声夺人。”

    萧棋沉默下来,似有一抹阴影逐渐浮上眼帘,忽然露齿一笑:“你不是韩天子。”遂结印,气域撑开,可见无数星星点点的棋子分布,凌厉的劲气排山倒海般向内部压迫。

    杨修文面色一沉:“这里全是他的人!我拦住他们,星宇你带人先走!”他也跟随结印,神境撑开,将那些劲气全部拦截下来,并让开一条通道。

    苏星宇点头,朝燕离大喝一声:“跟我来!”他自通道冲出去,随手击出几道劲气,将围来的纯阳观弟子打飞,然后取出了他的法器“千蝶”,“叮铃铃”的往虚空铺去,他腾空而起,竟以银针为桥,朝镇外的方向飞渡。

    燕离拦腰抱起陈毓秀,也从那通道冲出去,借了银针御空,冲出了包围圈。到得一处树林,他将害羞的陈毓秀放下,取出一坛新酒喝了起来。

    “形势不容乐观,我们必须立刻赶回龙象山,我担心同门有危险。”苏星宇说完,才察觉二人没有跟上,又返了回来,看到燕离又在喝酒,不悦皱眉,“你活着不该只有复仇,世上还有很多事物值得追寻,何必沉湎于浊物?”

    燕离不语,踉踉跄跄朝前走。陈毓秀紧紧跟上。

    苏星宇眉头皱得更深:“仙界即将发生巨大动荡,你身为其中一份子,难道要坐视?”

    “真好笑。”陈毓秀回头做了个鬼脸,“燕大哥既不是你龙象山的人,也不归属天策楼,道祖为了对付燕大哥,还向三界发布了通缉令,算哪门子的一份子?仙界的和平跟燕大哥有什么相干?要去你自个去吧,燕大哥才不陪你们玩呢。”

    苏星宇冷冷道:“我至少没有对你不利,至少还救了你一命,你难道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你救的人不是我。”燕离头也不回地说。

    “不是你?”苏星宇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忍不住大声道,“你也太目中无人了,那萧棋可是神境之下第一人,他的那些同门,也都是各院精锐,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带着一个凡人全身而退?”

    “现在的年轻人确实有些目中无人。”

    树林里忽然响起一个幽幽咽咽的琴声。随琴声响,林中似幽冥洞开,鬼府搬运,仿佛阴兵鬼差齐齐涌至,陈毓秀只觉空气陡冷数十度,裸露在外的肌肤竟是直接冻裂,又疼又冷地直哆嗦。燕离饮酒的动作顿了一顿,真气瞬时游走四肢百骸,使气域渗出体表,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他感觉到了一种滞涩感,气域的统治非常吃力。

    燕离的气域展开,琴声的影响力被隔绝在外,陈毓秀这才好受些,感激地看着燕离,目中似盈满爱意。

    女人一

    生中未必只有一个男人,但她们永远不会忘记夺走她们初夜的男人,因为很少有女人能在第一次的经历中感受到快乐,痛苦尤其令人铭记。其中有不少女人会在初夜过后彻底地爱上对方,陈毓秀似乎就是其中一个。

    那琴声的影响虽暂时消停,苏星宇的心却“咯噔”跳起来,心中暗道:难道是他?

    琴声突兀一转,变得激越亢奋,气温自然回升,但愈来愈高,转眼冲破燕离的气域,宛然从天而降的怒焰,三人皆不可避免地感觉到灼烧感。

    “唔!”陈毓秀根本抵抗不住这等冷热的骤然交替,面色逐渐晦暗,死亡的气息已将她缠绕。

    苏星宇强忍灼感大声问道:“敢问前辈可是穷究天人之相,掌握风、雨、阴、阳、晦、明之交互变化,琴、书造诣千载以内无双,人称琴、书双圣的六绝真君?”

    “嚯。避世数百载,竟还有人识得老夫,娃娃你在哪个山头修行?”琴声略止,一个威严的嗓音自然响起。

    “晚辈龙象山苏星宇,已故家师乃星河真君再世传人!”苏星宇心中暗松,来人果如自己所料,正是纯阳观地位仅次于少数几个祖师爷的柳公颜,以其辈分威望,就算苏北客到此,也要恭敬称一声前辈。

    柳公颜曾任过琴、书二院院主,自魔族进攻仙界以来,立功无数。数百年前已功成隐退,若非魔族大举进攻,抑或危及三界的劫难,是决计引不出他来的。

    苏星宇的心情不紧反松,只因为当年星河真君与六绝真君乃是众所周知的莫逆之交,而且星河真君正是为了六绝真君挡住致命一击才会陨落,所以他笃定柳公颜不会太过为难他。

    果然,柳公颜吃惊道:“竟是赤道兄的后人?娃娃,老夫本不该为难你,可你应知老夫为何出山。”

    “晚辈确已知悉。”苏星宇坦然道,“不敢隐瞒前辈,天策楼查到许多迹象,纯阳观有许多前辈都已被俗物腐蚀,道心、德行有愧。晚辈与燕离素有旧交,知他为人怎样,断不至于害死蜃楼真君。况,据晚辈所知,动手者另有其人!”

    他的视线转到陈毓秀的身上,厉声道,“晚辈恐怕此女是那组织派来,否则她何以凭区区凡躯刺伤真君?不若请前辈将她带回去严加审问,必然有所收获。”

    “你……”陈毓秀咬牙瞪着苏星宇,美眸含泪,但没有流下,须臾拭去,冷冷笑起来道,“既然被你识破,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剮悉听尊便,但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个字!”

    “果然是你!”苏星宇勃然大怒,骈指夹了一根针,探手就往陈毓秀的玉枕刺去。但去势陡止,定睛发现自己的针被燕离以剑指阻挡,运足劲气还不能动弹,怒火“嗖”一下攀到顶点,“燕十方,你知不知道我在救你,你要盲目到什么时候?”

    “你救我?”燕离道。

    “难道我在害你?”苏星宇几乎把牙齿给咬碎。

    “我只知道,百里君陌死有余辜。”燕离冷冷道。

    “燕大哥……”陈毓秀的眼泪再次涌出,她咬着牙,似

    乎暗暗下了什么决心,“燕大哥,其实我真的是李汝良的人,是他给了我那把刀……”

    “她已经承认了。”苏星宇冷冷道。

    “那只不过是有人逼着她这样做。”燕离道,“真的刺客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刺客的,那把刀在她见到李汝良之前就已经拥有,她这样做也只不过是为了我。”

    “燕大哥!”陈毓秀再也忍不住,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然后抱住燕离失声痛哭,似要把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

    “娃娃,看来你已经没办法说服老夫了。”柳公颜的声音缓缓响起,“不过,看在赤道兄的颜面上,只要姓燕的娃娃不动手,老夫便不会出手。”

    “颜祖何必跟他们废话,全杀了给大师兄和观主报仇便是!”

    林外快步走来一个青年,身量不高,气魄却犹如龙象。他每走一步,周围的环境就发生一重变化,前一刻还是晴夏,倏忽霜雪飘至,紧跟着又刮起狂风下起骤雨,瞬时变作彩虹高挂,继而天崩地裂……燕离已看出这所有变化,都源自于漂浮在青年身侧的“太清道书”上。

    “居应书!”苏星宇也已认出来人,面色沉凝若水。虽然仙界极少有居应书的传闻,但他却知道,此人与柳公颜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修行非常的可怕。

    “苏大夫非要与纯阳观为敌?”居应书杀气腾腾道。

    苏星宇淡淡道:“我只相信,我所认为的公义。请出手吧。”

    言音犹未落,双方身上各自腾起鼎器和雷暴的幻象,两个神境蘧然碰撞,霎时间,小树林湮化为虚无,以此为中心点,两道不同颜色的波光迅速膨胀……交锋数十息,雷暴率先衰弱,鼎器气息悠久绵长,略胜一筹。

    柳公颜赞道:“不愧是赤道兄的衣钵,小友当是龙象山下一代掌统。”称呼从“娃娃”到“小友”的变化,似乎能让人感到亲近而备受鼓舞。

    苏星宇目光闪烁着道:“前辈果真这样认为?”

    “再来过!”居应书退了数步,气息起伏难定,却不服气道。

    “应书,任何时刻都不忘气度,方是吾辈之本。”柳公颜淡淡喝止,“还不退下。”

    居应书恨恨扫了一眼燕离,化作一道神光没入“太清道书”,那书又即刻消失不见。若不是小树林的消失,他仿佛根本没来过。

    “前辈肯放我们走了?”苏星宇微喜道。

    “你等往前走十里,那里有一座山庄,若能通过,再行计较吧。”柳公颜道。

    “前辈不是说好不出手的?”苏星宇道。

    “老夫没有出手,不过你等要是敢逃,休怪老夫收回前言。”柳公颜道。

    三人只得往前十里,来到那山庄,只见匾上书:山河庄。

    苏星宇的心立即下沉,因为他已经认出来,这是当今纯阳观棋院院主的別苑。

    ps:抱歉断更。前两天去看房子了,害,真是贵得让人望而却步。

24、报应不爽

    “棋痴王万孙,棋院院主,想通过他只有在棋艺上战而胜之!”苏星宇在心里暗暗盘算,发现很难闯过山河庄,正要跟燕离商量分头逃跑,不想后者已踏了进去,无奈只能跟上。

    山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外头那隐隐约约的琴声,就好像一道无形的墙,就格外让人不敢逾越。

    来到中庭,出现一个荷塘,迎面一条栈道通往中央水榭,水榭内棋几前坐着一个玄服羽冠的中年男子,周围侍立几个童子。

    “那人便是王万孙,山河庄的主人。”苏星宇不动声色地传音道,“此人是个棋痴,不但以棋入道,更对棋痴迷到了着魔的程度,眼中可谓只有棋。他曾经有一段时间为了吸引高手与之对弈,开出了巨额的悬赏,三年内会了八百多位能手,无一败绩。你既然主动进入人家的罗网里,想必精熟手谈之道?”

    燕离摇了摇头。

    “那你进来做甚?”苏星宇道。

    “酒,快没了。”燕离喝完了手里的最后一口,随手丢在一边。酒坛摔碎发出好大动静,水榭内一个童子立即呵斥道:“敢在山河庄喧扰,你还是头一个,真是不知死活!”遂取一棋,竟有真元运起,要对燕离下杀手。

    “慢。”王万孙抬手制止。

    “庄主,此人甚是无礼,不若杀了祭棋。”那童子低头杀气腾腾说。他一低头,池边上燕离三人这才得以看清,原来此人不过只是穿了童子的衣服,观其面相,分明是条粗犷的大汉。

    “就是就是,正巧我也有数年不曾沾染荤腥,杀了也好拿来下酒。”另一个笑嘻嘻说着令人心惊肉跳的话语。

    “坏了规矩,就要死,有什么好说!”第三个冷冰冰说,一柄剑已从他衣袖悄悄滑出。

    苏星宇冷笑一声:“原来是别人的手下败将。”他又向燕离解释道,“山河庄有个规矩,只要下棋输给庄主,就要留下来做十年杂役。”

    谁知燕离根本没听,似乎被那几个杂役托盘里的酒给吸引了,径自往里头走。苏星宇眼疾手快将他拉住,“你一旦踏进去,就非跟他对弈不可!况且喝别人的酒,也不怕毒死你!”他翻了个白眼,取了一坛酒出来,暂时安抚了燕离的酒虫。然后向水榭内抱拳道,“王院主,晚辈龙象山苏星宇,误入宝庄实属意外,请放我们走吧!”

    王万孙只低头看着几上的残局,头也不抬道:“本座既没有绑着你们的脚,也没有关住大门,难道还要用八抬大轿来送你们不成?”

    庄外琴声忽而激烈,苏星宇无奈道:“却是六绝真君迫我们来。如今我三个不通棋艺,不若换一种方法,皆为九大同道,不至于鱼死网破吧。”

    “同道?”王万孙突然抬头,双睛透射凌厉寒芒,“观主何辜?我大师侄何辜?”他身后那个童子,早捏一颗棋子,此刻突然出手。

    “咻——”

    棋子划破空气,竟是出现一道寒冰状闪电,又迅又疾的破空音,如一根针般刺入众人耳膜。陈毓秀只觉一种死亡的恐惧袭上心头,原来那大汉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燕离。

    说时迟那时快,燕离已抛起酒坛侧走半步,青钢剑瞬时出现,一手倒握剑柄,一手轻扶鞘身,风轻云淡向前抵去。只听“砰”一声,宛然镜碎的响动,青钢剑裂出龟痕,但整体结构未散,棋子力未竭,仍疯狂冲突,燕离脚下一跺,身形顿时稳住,足下青石深陷发出闷响,伴随一道藏青色的光环汹涌开去。

    光环掠过水榭,内里众人心头皆是一凛。出手的大汉额上沁出冷汗,目中神光暴涨,迅速结印捏了个法诀。那棋子虽力尽,但内里竟别有乾坤,有莫可名状的寒气涌出,迅速将燕离冻结起来。

    “哈哈,燕十方也不过如此嘛!”大汉狂笑,另两个也笑起来,“不知他的肉是否跟别人一样,也都是酸的。”

    这所有变化,只在一个呼吸之内发生。陈毓秀只觉眼前

    一花,身旁的燕离就被冻成了冰雕。她才刚要发出惊叫,又是“砰”一声,燕离身上的冰被震碎,手中青钢剑“呛啷”一声出鞘。

    青钢剑出鞘的一刹那,它就已完全碎成齑粉。剑的死亡,未能泯灭剑光,黑色的剑光。一经发生,便势如破竹,大半水榭刹那间消失,那几个杂役的上半身,也皆被斩成两半,面上犹自带着燕离破冰所带来的惊讶,就这么摔到水下去,尸身被水下的鱼疯抢。他们作恶半生,不知“吃”了多少人的肉,如今轮到自己,也算得报应不爽。

    燕离伸手,接住恰好落下来的酒坛大喝一口。

    王万孙吃惊的神色一闪而过,捻起一颗棋子,缓缓地说道:“苏小剑陨后,你的藏剑修为,已是当世第一;但这也坐实了你的罪名。我那师侄的致命伤口,正是‘藏剑’造成,纵然苏小剑复生,也绝得不出第二个结论。”

    “哦?”燕离道。

    陈毓秀急道:“仙长明鉴,定是有人要陷害燕大哥,我们走时,百里仙长并没有死。”王万孙摇了摇头,身上腾起强烈的气域,眼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她忽然道,“山河庄不是‘以棋会友’的地方?打打杀杀岂非杀了风景?”

    “哦?”王万孙眼睛一亮。

    “小女不才,学过数载,愿同仙长手谈一局,若是小女侥幸胜了……”陈毓秀话未说完,就被苏星宇一个呵斥打断,“胡闹,你在勾栏学的下三滥,也配跟院主对弈?”她畏惧地一缩,期期艾艾道,“我,我说不定可以……”

    “试试又何妨。”燕离淡淡说。

    “你觉得有必要?”苏星宇皱眉。

    “去吧。”燕离轻推陈毓秀的背,她咬唇鼓起勇气走入水榭,在王万孙面前坐下来。

    “好,若你能胜本座,明日辰时之前,本座绝不出手。”王万孙目中神采奕奕,竟是为了下棋,连报仇都可以延后。

25、命绝夕照下

    黄昏,山河庄大门缓缓开启,燕离等人前后走出。

    直到走出山河庄的大门,苏星宇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居然胜了?”他看陈毓秀的眼神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侥幸罢了。”陈毓秀抿嘴一笑。她的鬓发被汗水打湿,脸色苍白,可见心力的巨大消耗。说罢立足,回身看山庄大门,赞叹道,“王仙长的棋风大胆新奇,布局有书法的‘笔走龙蛇’之势,又暗藏‘气吞山河’的壮烈气魄,不愧棋圣之称;其胸襟磊落,言行坦荡,举世罕见,所谓君子,便是如此了吧。我能赢半子,只因他一开始就让了我三子半。”

    “我总算知道何为‘棋逢对手’了。”苏星宇闷闷地说。他怎么也不想到,王万孙宁愿暂缓报仇,也要与棋力相匹配的对手先下一局再说。

    然而棋痴,岂非正因“痴”一字?亦如情痴之于情,剑痴之于剑,乃世间最为极致、纯粹之情感,无可凌驾之物。

    夕照的光不可觉察地轻移,努力凝聚剩余的璀璨,然而只有燕离一个得到沐浴,另两个皆在阴影之中,有种模糊不清的恐怖。这恐怖,静悄悄地没入燕离的眼睛,藏在忧郁的底色里,毫不显露。他大口喝干坛里最后一口酒,随手丢在一旁草丛:“走吧。”

    “去哪?”二人皆一怔,回头看他。空气、灰尘仿佛静默一瞬。

    燕离恍若未觉:“找个地方喝酒。”

    “你还喝?”苏星宇不悦道,“我费那么大力气把你救出来,是为了让你帮我厘定龙象山可能发生的内乱的,没功夫陪你喝酒!”

    “难道我在你的印象里,恰巧是个爱多管闲事刚好又善良的人?”燕离径走,只是脚步已有些飘忽,显见已有些醉了。他的酒量就算疯狂见长,倒还不至于喝不醉。他满脸酒气,不客气地挥舞着手臂,“我自己的事都顾不上,还管得上龙象山?滚开滚开……”

    酒喝多了,自然会醉,就好像云聚得多了,就必然要下雨一样,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陈毓秀本想抗辩一下,能从山河庄出来,可是她的功劳,但见苏星宇都不搭理自己,

    径自去追燕离,只得无奈放弃,也赶忙追上去。

    “燕大哥等等我。”她追着过去,刚巧见到燕离的身子完全地没入暗影之中,恍惚间感觉有些单薄。就在暗影的另一面,她看到苏星宇突然抢一步上前,抬掌重重击出,不禁惊叫道,“燕大哥小心!”

    燕离已有所觉,猛回身时已有青钢剑在手。只听“嘭”一声闷响,青钢剑崩裂,他的身子也如破稻草人似的摔飞出去,未及落地便呕出一大口血来,落地之后,仍吐个不断。

    “燕大哥!”陈毓秀尖叫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拦着喊道,“苏星宇,你,你在做什么?”

    燕离脸色呈死灰状,眼睑泛黑,明显是中毒征兆。他勉强撑起上半身,冷冷地看过去。“你在酒里下毒?”

    苏星宇淡然自若道:“你喝了我的酒,自然就中了我的毒,你中了我的毒,一运藏剑诀,自然就毒发了。”

    “我方才已运过一次。”燕离冷冷道。

    苏星宇道:“那只不过是因为我还不想让你毒发。只要我不想让你毒发,你这辈子都察觉不到中毒,甚至还能平平安安过完全寿。”

    “为什么?”燕离道。

    “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理由。”苏星宇冷冷说罢,闪身击晕陈毓秀,抓了二人消失不见。

    ……

    山河庄,水榭里。王万孙犹自看着已败的棋局,似乎陷入了沉思。荷塘内突然涌起水波,一个琴声似从水波里泛出。

    “颜师伯何不坐下说话。”他向水波处微笑说。

    琴声忽止,水波即卷入水榭,化作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正是六绝真君柳公颜。他低头看着棋局,淡淡说道:“凭你在棋上的造诣,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小姑娘。”

    “那只因为师侄见猎心喜,让了三子。”王万孙笑着说,“小姑娘天赋奇佳,竟在对弈中长进,把我的布局学了个七八,此等悟性令人侧目,假以时日,未尝不能真正与我一战。”

    “你可知她是杀死观主的凶手?”柳公颜道。

    王万孙笑容忽止,面露诡异:“那也许只因为观主自有取死之道。”

    “哦?”柳公颜微阖的双目猛睁开。

    “据我所知,观主已遏制不住自己的**。”王万孙不慌不忙道,“蜃楼一脉的元力阳刚暴烈,虽大成时可移山填海,可若无磐石定力,只消稍一引诱就会堕入永劫。事实上,观主早已被引诱,成了别人的傀儡。”

    “这话是别人告诉你,还是你自己查到的?”柳公颜紧紧盯着王万孙,目中已射出凌厉的光。水榭的周围都泛起水波。

    “这事已根本不需要别人告诉我,也根本不需要查。”王万孙冷笑道,“只不过是观主与燕离的谈话,恰巧被我们听见了而已。”

    柳公颜也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格外的讽刺:“可笑你师徒两个暴露了破绽而不自知。”

    “哦?”王万孙道。

    柳公颜道:“既然燕小子不是那个组织的人,那你们对他的追捕,更像是为了将他定罪,真相是什么根本无足轻重。我现在已怀疑,晴空的死,也根本就是你们一手导致的!”他的眼睛里似有怒火喷薄而出。

    “不愧是颜师伯。”王万孙目光一闪,突然掀起棋盘,化作上百黑白二色粒子状神光,遍布整个水榭,他本人则同时向后一个倒纵,宛然老鹰般掠出了荷塘的范围。

    那许多的棋子纵横交错,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牢笼。

    “你以为这样能困住老夫?”柳公颜冷笑一声,磅礴的元神之力涌出,巨大的虚影从他的身上腾空而起,天神下凡的神通,使整个山河庄都在瑟瑟发抖。

    嗖——

    远空之上,蓦地落下一似剑非剑似光非光之物,磅礴伟岸的天神之躯竟如同泡影般破碎,海啸似的元神之力,被以粗暴的手段生生地压回柳公颜身体里,他面色巨变,当场就呕血不止。他的身子摇摇欲坠,勉强抬头厉声叫道:“意中藏?李苦已陨,来者何人?”

    “要你命的人。”一个苍老的声音接踵而至,柳公颜的额上兀然出现一道血线,然后他的身体就裂成了两片。

26、线索

    “燕大哥,燕大哥你醒醒,燕大哥……”

    燕离恍惚听见有人叫自己,昏昏然醒来,只觉喉咙干涩发痒,忍不住干咳起来。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才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是一个昏暗压抑的石室,东西约莫三丈宽广,高不及丈,由石壁伸出的锁链将他紧紧缚在墙上。

    锁链的材质普通,但他中了奇毒,一动真气就会毒发,所以莫说材质普通,就算把锁链换成绳子,他也没有办法挣脱。

    “你没事吧?”他发出嘶哑干涩的声音。

    陈毓秀就被锁在对面,一介凡人的她,更无脱身之计。早早醒来后,就在那里叫唤,此刻已是忧心如焚:“燕大哥,你体内的毒……”

    “无妨。”燕离淡淡说。

    “燕大哥,你都只剩半条命了,怎么还无动于衷啊!你不管你自己的死活,总要为那些关心你的人想想吧!”陈毓秀委屈地埋怨道。

    燕离忍不住轻轻一笑。

    “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笑。”陈毓秀想跺脚表示愤慨,但是锁链太紧,根本不能动弹,气得直噘嘴。

    燕离道:“不用急,他既然没有毒杀我,就说明我还有利用的价值。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吗?”

    “燕大哥你真好。”陈毓秀由衷道。因为她知道,燕离是为了消除她的恐惧。

    燕离道:“我好或者不好,自然是由得人评说的。”

    “在我心目中,燕大哥不但是大侠,还是个心思细腻、会为他人着想的大好人。”陈毓秀认真说道。

    “我杀人如麻,算什么大侠。”燕离自嘲道。

    “这有什么,我心目中的大侠,就应该杀伐果断,像李汝良那种恶贼,多杀一个,就会少许多人受害呢。”陈毓秀嬉笑起来,恢复了这个年纪所应有的朝气,“燕大哥,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燕离道:“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现在外面是什么时辰了,还记得吗?”

    陈毓秀仔细想了想,道:“他把我打晕之后,我中途迷迷糊糊

    醒过一次,那时已觉浑身像要散架一样,跟着好像听到鸡鸣,此后又昏了过去,凭感觉应该过了三个时辰左右,再醒来就在此地了。”

    “那此刻应是第二日的酉时上下。”燕离道。

    陈毓秀道:“推算时间有什么用途呢?”

    “可以推算出我们的所在地。”燕离淡淡道。

    “凭此就能算出?”陈毓秀吃惊道。

    燕离道:“我们昏迷的时间应该在十二个时辰上下,昏迷之前之前位于定陵。”

    陈毓秀道:“定陵在仙界九大域中福地最多,范围却最小。”

    燕离道:“十二个时辰上下,凭苏星宇的脚程,最少可行八千里。”

    陈毓秀思考道:“八千里,若是往相邻的牧野去的话,已出了定陵。”

    燕离冷笑一声:“定陵与牧野相隔,他又一直非要我来龙象山不可,所以我们此刻应该就在牧野,甚至可能就在龙象山的道场里。”

    “我多闻苏大夫的仁行医德,他与燕大哥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的处心积虑?”陈毓秀道。

    燕离沉默下来,须臾才道:“他多次助我于水火。”

    “那就更奇怪了。”陈毓秀道,“按理说,他应该是燕大哥的朋友。他把燕大哥毒倒,关押在这里,有什么好处呢?”

    “还记得他跟杨修文说的那个组织吗?”燕离道。

    “记得。”陈毓秀道。

    “他的变化,也许跟那个组织有关。”燕离道。

    “燕大哥的意思是说,”陈毓秀大吃一惊道,“苏大夫也像蜃楼真君一样,被那个组织收买了?”

    “如果只是这样简单就好了。”燕离眯起眼睛喃喃说,“他应该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陈毓秀道。

    “被**荼毒的人。”燕离淡淡说。

    陈毓秀美眸中闪过恐惧之色,似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身体又微颤起来;“燕大哥,你说人心为

    什么这样的复杂,蜃楼真君的地位何等崇高,他的名声何等高洁,谁知道他骨子里竟是……”她似乎想起了那个夜晚,蜃楼真君对她的荒唐要求,忍不住甩了甩头,似乎要把这些念头都驱走。

    燕离根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连他也根本没有想到,百里君陌会是那样的人。

    “燕大哥,杨修文仙长好像还说过什么什么阴谋。”陈毓秀很快转移了话题。

    “那个组织似乎想通过‘排除异己’的手段,把各个道统掌控在手中。龙象山正是其中之一。”燕离道。

    “倘若苏大夫果如燕大哥所言,已经被那个组织收买,那天策楼的行动,那个组织根本就了如指掌。”陈毓秀骇然道。

    燕离道:“并不奇怪。”

    陈毓秀道:“那个萧棋就更奇怪了,我们离开的时候,百里晴空分明还活着,怎么就死了呢?而且还是死于‘藏剑’,分明就是嫁祸!”

    “那也许只因为他也被收买了。”燕离淡淡道。

    陈毓秀似乎再一次被那个组织的恐怖能量给震住了,连话也说不出。石洞里一经静下来,就有一股阴气森森的感觉,她忍不住又开口打破沉默,“燕大哥,我们已知晓了他们的阴谋,他们为什么不把我们灭口,不怕我们说出去吗?”

    燕离道:“不怕。”

    陈毓秀一怔,旋即恍然:“就算说出去,也没有人信。”她有些颓丧地低下头,忽见一缕光从前头延伸过来,跟着就发生了震动,只见正前方的石壁缓缓裂开,原来是外头有烛光照进来。

    可进来的人,出乎意料的不是苏星宇,而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美妇。她穿的衣物一看成色就知道非常精贵,她的姿容也是一等一的美貌,可惜她的神情恍惚,神色疲倦憔悴,一双美眸仿佛忧郁成伤,令人不忍直视。

    她一走进来看到燕离,忍不住大吃一惊:“是你!”

    燕离抬眼看了看,淡淡道:“是我。”

    “我无意看到他抓了人回来,”美妇咬唇道,“没想到是你……姑爷还好吗?”

27、自救

    石室寂寂,阴风荡荡。

    烛光轻轻地散发光亮,柔和像不忍伤害这个世界。光也照亮着美妇的脸,她实在年纪不大,顶多不过十七八岁,甚至还要更小一点,却已梳了妇人髻;她虽穿得雍容,可并不熟稔,倒仿佛那华服的针线里藏着铅;行动之间还隐约有少女的欢脱气息,只是那一份欢脱,被一种无形的枷锁住,使之郁郁不得释。

    在看到燕离之后,美妇美眸里的愁苦奇迹般减轻了些,但见燕离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时,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已听说燕子坞遭遇。如今姑爷虽然下落不明,但你别太担心,他的修为已经通天,没多少人对付得了他,我也委托了人多方打听。”

    “你来这里,他知不知道?”燕离道。

    美妇正是苏星宇新婚发妻苏蓉蓉。

    “嘘。”苏蓉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将石室门合上,把烛台放到中间的石台上,才去打量陈毓秀,不禁道,“你身边为何总是不缺美人,真是奇也怪哉。”

    陈毓秀有些羞,道:“姐姐谬赞。奴陈氏毓秀,为燕大哥所救,今遭俘虏也是毓秀之累。姐姐是谁,可是燕大哥朋友?”

    苏蓉蓉道:“我同你燕大哥没什么交情,只不过出嫁前是他一个哥哥的厨娘。抓你们来的,正是我那个薄情的丈夫。”

    燕离冷冷道:“你嫁时不过一介厨娘,即便凤凰殿与燕子坞备了许多嫁妆,也不改你奴仆的身份,本就为人所看轻,私自跑到这里来,祸患可不小。”

    苏蓉蓉知道燕离虽然说的难听,却也是关心自己,眼眶红起来道:“我的处境反正也不能再差了。这就救你们出来!”说罢就用“点符”之法,将石台上的符箓唤出,“幸好我跟随小姐学过一些符箓禁制的手法,这‘乌金锁链’虽牢固,却十分好解,给我半刻钟就够了。”

    “我竟然不知你还有这本事。”

    石门外突兀地响起苏星宇的声音,然后石门就被打开,苏星宇面无表情地提着一个灯笼站在外面。

    “你,你怎么来了!”苏蓉蓉吓得俏脸发白。

    “我回房不见你,就来寻。”苏星宇淡淡说。“跟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苏蓉蓉虽惊惧,却执拗,昂头道

    :“你抓谁我都管不着,我也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要对付燕离,如今燕子坞才刚遭难,你至少等他理清了自己的事情再跟他摊牌!”

    “我并没有在跟你商量。”苏星宇冷冷说罢,便闪身击晕苏蓉蓉,然后扛起来就走。

    “你的变化,我已多少有些明白了。”燕离忽然说。

    苏星宇顿住,半回身,任烛火照着他的半边脸庞,幽深似谷:“燕十一当初杀害我大师兄,还逼我娶一个我不爱的人,是把我当成了牲畜,任他搓圆捏扁。我一定要让他后悔当初的行为!”

    燕离讽刺一笑:“他从来没有做过后悔的事,现在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

    “那我们就走着瞧。”苏星宇冷冷说罢,大步离去。

    石室重又封闭,只是苏蓉蓉带来的烛台,被留在了中央符台上,上面的符箓由于无人维持便隐没不见。

    “燕大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陈毓秀原以为脱困有望,没想到急转直下,有些忧愁地说,“苏大夫对他的夫人居然这样的冷漠,我当初还跟几个闺阁好友评选过最想嫁的青年俊彦,苏大夫可是名列前茅呢!”

    “哦对了,燕大哥排名比他更高。”她久久不得回应,补了一句,但还是不得回应,便转头看燕离,却发现他盯住烛火,似乎已看得痴了,双目竟失去神光,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

    “燕大哥!”她发出惊呼,不知道有什么变故。

    “别慌,我已有手段自救。”燕离的双目忽然亮起。

    “什么手段?可有什么我能做的?”陈毓秀喜不自胜。

    燕离道:“你不出声即可。”

    陈毓秀连忙闭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燕离,突觉空气中一阵波动,只见燕离身上竟腾起一个透明的人影,向中央的烛台走去。她再看燕离的眼睛,果然又跟先前一样失去聚焦,如同失魂。

    “这是显圣?”姑娘家天生对这种灵异现象充满恐惧,但她到底不是寻常,读过不少讲神仙异怪的书,知道显圣真君的手段不足奇。

    那透明人影因为她发出说话,像水般一阵一阵地波动起来,她这才想起燕离的嘱咐,没想到转头就忘,赶忙闭嘴不敢出声。过一阵,透明人影又稳定,竟发出跟燕

    离一模一样的声音:“不能比拟显圣。我六岁就修剑,这是我一生修剑的精华,剑的精粹——剑魂。”

    他驱动剑魂,以人形离体,是头一遭。剑魂对于目下境况最大作用就是不用运气,这让他得以以魂体接近符台。当初跟随古海源学习了一阵符箓之道,此刻正派的上用场。

    那禁制并不复杂,魂体操持虽然生疏困难,到底可以施为。约莫两个时辰,随着魂体将最后一个符文归位,符台一震,乌金锁链自动缩回石壁之中。

    “燕大哥你成功了!”陈毓秀脱了困,忍不住大喜欢呼,却忘了燕离的剑魂还在外面,她的欢呼声在小小的石壁里来回震荡,简直如同万钧雷霆,险些把剑魂给震散。剑魂附在剑上离体时,有所护持,不怕外界的侵害,但如今驱不得剑,且剑魂全出,好像**裸站在冰天雪地一样,任一点冰霜雪雨都能造成巨大伤害。

    剑魂好不容易归体,燕离睁眼就看到陈毓秀扶着他,泪眼汪汪的模样,像被遗弃的小猫一样可怜。他没有说什么,站起来就向外走:“走吧。”

    陈毓秀没想到燕离没有苛责自己,连忙跟着道:“燕大哥对不起,我又忘了你的嘱咐。”

    燕离淡淡道:“你若是有意,我怕是在劫难逃;我既不死,证明你是无意,我又何必怪你。”

    陈毓秀看起来有些难受,道:“燕大哥是因为那,那晚的事,对我心怀愧疚吗?其实燕大哥不用如此,你本来就是为了我才陷入到那种境地,虽然那晚对我做了那种事,但我心里一点也不怨恨,还有一点开心……”

    “我会对你负责。”燕离道。

    陈毓秀有些羞怯,但更多的是兴奋,小跑到燕离身旁,抓着他的大手,娇声说:“只要让毓秀跟在燕大哥身边,做个端茶送水的丫鬟,毓秀就心满意足了。”

    燕离忽然停下来,她有些不解,忽觉一阵浓重的血腥气扑入鼻中,柳眉便蹙起。

    他们已走出地道,前面就是出口,燕离大步走出,突然就陷入一种呆滞的状态。

    陈毓秀好奇之下,小跑几步出去,俏脸“唰”一下变得惨白,跑到一边拼命干呕,像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外面竟是尸横遍野、流血漂橹的情景。

28、夜昏黄,夕已凉

    从石室离开,左右又有许多类似的石室,看陈设应是地牢。可是出去的路上非常奇怪,竟没有发现一个守卫,那些牢房也都是空的,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待接近出口时,那出口的大门也是洞开状,外头一片漆黑,而且愈是接近,一股奇怪的味道就愈是浓郁。

    诡异的情状,从森冷冷的杀机浸入开始弥漫。燕离面沉如水,快走几步穿出大门,眼前的情景,让他的眼睛更加的空虚和忧郁。

    这是一处圆形的山谷,约莫二十丈方圆,地牢的大门开在南面,北面是山谷的入口。在山谷之上,是层层直通天际的仙云,仙云里掩映着一座座气派非凡的宫殿楼阁,宛然一个个隐于世外的渊渟岳峙的高德大士;但是那份仙居般的静谧与祥和,却被如血的残阳破坏,乍一看,整座仙山如同妖云弥漫,仿佛随时会有妖魔大军从血云里冲出,肆虐仙境。

    山谷里横七竖八趟满了尸体,燕离敏锐发现,那些尸体多是身首分离,尽皆死不瞑目。

    “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他走到一边去轻拍陈毓秀的后背,并取了净水给她漱口。

    陈毓秀哪还会反对,一面漱口一面紧跟燕离。离开山谷,却只有一条上山的路,愈是走,就愈是接近那些宫殿楼阁。

    这一路上,仍然没有看见一个人影,每隔十几步就有几具尸体,周边什么声音都没有,整座仙山都沉浸在一种死亡般的静默里。

    “燕大哥,他,他们的血还未凝固。”陈毓秀脸色惨白,像是生了大病一样。

    血未凝固,说明才死不久,二人在地牢里却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他们应该都是龙象山的弟子,负责守卫地牢。”燕离沉默许久,才缓缓道,“有个用剑的高手,把他们全杀了。”

    “只有一个?”陈毓秀吓了一跳。

    “只有一个。”燕离肯定道。

    陈毓秀兴奋道:“难道是燕大哥的朋友?”

    “不可能是。”燕离道。

    “那会是谁?”陈毓秀道。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燕离停在一具尸体的旁边,眼里的阴霾愈来愈深。

    “怎么死的?”陈毓秀道。

    “藏剑诀。”燕离道。

    “藏剑诀?”陈毓秀才刚恢复一丝血色的俏脸再次发白,眼神从思索逐渐变为深深的恐惧,“当世掌握‘藏剑诀’的唯有剑庭藏剑峰门人,他们不可能对同为九大的龙象山弟子下这等狠手,就是说,有,有人要陷害燕大哥!”

    “这就是苏星宇非要带我来龙象山的缘故。”燕离冷冷道,“他与李汝良背后的组织相勾结,应该是为了龙象山最大的权柄。”

    “燕大哥是说他图谋掌教之位?”陈毓秀惊惧道。

    “唯有掌握一个道统的最大权柄,他才有机会报复燕十一。”燕离道。

    “可是,发动这等规模的反叛,那个组织应当收买了足够多的人手。”陈毓秀似乎有一种特质,越是险境,头脑越是清晰。她从恐惧中脱出,仔细分析道,“即便栽赃燕大哥,坐实燕大哥与那个组织勾结,最多也不过坏掉燕大哥的名声而已,对于掌握龙象山并无实质性的帮助,苏星宇何必费这样大的力气呢?”

    “那也许只因为他需要一个立功的机会。”燕离冷冷道。

    “不愧是燕十方,仅从这么一点点迹象,就把前因后果推理得**不离十。”

    这时已来到一个巨大广场,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过来,“凭你三界通缉的脑袋,扶助苏星宇登上掌教之位,不是什么难事。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一命了。”

    燕离就算死也忘不掉这个声音,正是李汝良背后那个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的声音一下子从云上落下来,一下子在宫殿里,一下子又回荡在地底下。

    “可你并不是毫无机会,苏星宇想要登上至尊之位,就要先击败你,只要你能反败为胜,我不阻你离开。”那个苍老的声音颇玩味地说。

    陈毓秀悲痛且恶毒地大声叫道:“就算燕大哥胜了又怎样,龙象山的血债一定又会算在他头上

    !你这个恶贼,害死我的哥哥,现在又想害燕大哥,我死了一定会变作厉鬼生生世世诅咒你!”

    可是那声音并没有回应。

    “走。”燕离面无表情道。

    继续走,来到一个前后通透的大殿,按照普遍的认知,大殿后应有通往下山的路。进入其中,可见凌乱的战斗痕迹,宫殿顶壁甚至破开一个大洞,晚霞从上方洒落下来,正照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穿着不凡,玄色的外衣上绣着金线,还贴有山与鼎两种意象的图案,端坐在一张檀木制的太师椅上纹丝不动,有人进来,却连眼珠子也不动一下。

    “他,他怎么好像被定身了一样?”陈毓秀有些害怕地躲到燕离后面。

    “他死了。”燕离道。

    “死了?”陈毓秀一惊,“看他穿着,必是龙象山非常显贵的人物。”

    “他是金农,龙象山的掌教。”燕离已走过去,只轻触尸体,即发现死因,“他的五脏经络都已被剑气绞碎,死透了。”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尸体,试图查找其他线索。忽见尸体的左手四根手指紧紧扣住椅子的扶手,独食指在上方微微弯曲,有血迹滴落。他凑上去看,只见扶手上方用血写着三个字。

    “意中?”陈毓秀也发现了,准确地说,是两个半字。“燕大哥,他好像试图留下线索,可惜第三个字没能写完就死了。燕大哥,你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意中藏。”燕离道。

    “那是什么?”陈毓秀疑惑道。

    “我已知道他的身份了。”燕离淡淡说。

    “现在已经晚了。”

    苏星宇从门外大步走进,冷冷说道,“你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但是你放心,我很快会把燕十一送去见你。”

    “你以为你能杀我?”燕离道。

    “你中了我的毒,一动真气就会死,拿什么跟我斗?”苏星宇冷冷道,“看在过往的交情上,我给你一个自我了断的机会。”

29、似乎众生平等

    燕离这一生,从未有过放弃的时候,无论是从前为仇恨所驱动时的盲目执着,还是现在失去仇恨的目标而茫然颓废,他都不会选择“引颈受戮”。在他二十多年的修行生涯里,大小战斗数百次,早就从骨子里养就了一种战斗的本能,所以此刻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取出青钢剑。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凡有压迫,必有反抗。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立场,筹划着什么样的阴谋,执行着什么样的计划,想要顺遂心意,都需要艰苦卓绝的奋斗。

    当燕离执剑而立时,苏星宇立即觉出一种压迫感,四肢都是冰寒的,仿佛已在意念里被对方用剑斩成了千百段,额上不禁渗出细密的冷汗来。现在他才知道,与燕离为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眼前仿佛已根本没有人,而是一柄平平无奇的剑。剑平平无奇地立在那里,没有泰山压顶般的气魄,也没有直入骨髓的锋芒,周身的要害,却仿佛完全曝露,仿佛只要一动,立刻就会身死魂灭。

    上一次给予苏星宇这种大恐怖的,是燕十一;但后者凭借的是超人的修为与恐怖的实力,燕离又凭的什么呢?明明不能使用真气,气域因此不得展开,剑诀自然更无法施展,此境地难道不是“任人鱼肉”?

    苏星宇想不明白,因为他根本没有深入了解过燕离,他只知道,在他眼前的是一座高山,要想达成目的,需要不止一点努力去攀越;现在他醒悟到,眼前的这位剑客,就算不能使用真气,就算他手里没有剑,就算砍掉他的双手去,仍是需要全力以赴的对手。

    “神境,乾坤鼎!”

    战斗伊始,二人就不再有过对话,可是那几个呼吸间的对峙,却让苏星宇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以甫出手便是神境。神境气域一展,即刻统治方圆百丈,法器“千蝶”尽出,在“叮铃铃”的声响中,于头顶凝形,化作一尊小山般的巨鼎。

    “咚——”

    宛然钟响,宫殿刹那间灰飞烟灭。

    燕离瞳孔一缩,侧身挡在陈毓秀身前,冲击波穿身而过,只觉五脏六腑尽皆受到重击,“轰隆隆”的耳鸣中隐约听到小姑娘的一声惨叫,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她的小小的身躯如同纸扎的一样,被冲击波扫飞,摔到了宫殿的另一头去。

    青钢剑早在那巨鼎发出响声时就已破碎,燕离手中只剩一截残剑。

    “受死吧!”苏星宇目露凌厉,大肆调动体内真元,乾坤鼎立刻震动起来。

    “咚——”

    巨鼎第二响,比第一次威力更大,冲击波将空气推出肉眼可见的波澜,汹涌狂放,如同被风暴掀起的海啸,朝燕离直逼过去。

    燕离的瞳孔突然浸染暗色,手中残剑,散发出一种幽微的暗光,如同“力”凝聚到一定程度之后的现象。他的右足猛踏地,人已如离弦之箭穿出,看似正面与海啸般的冲击波碰撞,实际早已用“剑心”窥得空隙。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乾坤鼎震动的同时,燕离已经动了,到冲击波发出,燕离竟已不可思议地越过去,手中残剑递出。

    “你……”神境层层破碎,残剑瞬息已刺到苏星宇的咽喉前,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子惨白,既有不敢置信的惊惧也有自感孱弱的无力。他发现剑只要在这个人的手中,似乎众生平等。

    嗤!

    毫无疑问是利刃入肉才能发出的响声。他原以为必死无疑,可是意想中的痛楚却没有发生。他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才看清有个人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燕离也没能预料,看着苏蓉蓉脸上仿佛悲伤又解脱的神情,他默默地松开剑柄,踉跄退了几步,终于没能站住,坐倒在残垣上。“值得吗?”

    苏蓉蓉朝他一笑,欲语血先流。

    乾坤鼎消失,还复成“千蝶”落地。

    苏星宇下意识地从后面扶住苏蓉蓉,沙哑地说:“你什么时候来

    的?”

    “我,一直在的……”苏蓉蓉轻轻地说。她的生命之力在迅速地流失,所以每一个字都要比后面一个更轻。

    “你为什么要救我?”苏星宇颤声说。

    “听说,晚死的人,要忍受孤独,很久,很久……”苏蓉蓉含笑看着丈夫,“我是个自私的人,仅此而已……”

    听到这些话,苏星宇所有的力气都衰竭了,不由自主地坐倒下去,怀抱着苏蓉蓉,眼眶不可抑制地泛酸,“你知道,我不爱你的……”

    “是啊,我知道……我每次给你做饭,最在意你吃或者不吃,给你裁衣服,最忧心你穿或者不穿……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做的饭,整个人界都垂涎欲滴……我裁的衣,就算比云水榭也不差多少……可是在你,却平凡无奇,我很煎熬……我无论为你做什么,你都不会开心……我很煎熬……”苏蓉蓉勉力抬起手,似乎想要最后抚摸一次苏星宇的脸,竟不能,她的生命到底已经不剩多少,如枯萎的花瓣,就那样软软地滑落了。

    苏星宇这个时候才从心底觉出一股悲怆,过往的不很长的岁月,那些苦的甜的,酸的辣的,平凡的惊奇的,但凡与她有关的,全都涌上了脑海。他惨笑一声,眼泪的力也似乎全衰竭了,软软滑落,“我方才去寻你,不是知道你去救人,而只是习惯了你的存在。我不爱你,但是我已不能没有你。”说完抱起苏蓉蓉的尸体,慢慢地走了。

    夜,彻底暗了下来。

    许多由神光制造的明亮向这个大殿围涌而来。

    假如有这样一个人,他闻名三界且刚好背负巨额悬赏,身受重伤失去所有的抵抗力,岂非等同于无主的绝世珍宝?无论谁看到了,恐怕都会争先恐后地抢夺。

    燕离于是就沐浴在各色的神光之下了。真相根本不重要,他们只需要一颗能为他们带去无上尊荣的脑袋。燕离还没能聚力反抗,就已晕了过去。

30、联袂

    已是第二日。艳阳高照,光明堂皇的意味注入这座仙山,仿佛也将那深沉无底的黑暗一扫而空。宫殿已被拾掇干净了,残垣断壁都清扫一空,但它所受的损坏,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修复。

    阳光从破洞洒下来,照在一个身材挺拔的青衣人身上。他负手站在属于掌教尊位的位置,背对着身后几个弟子,周身都散发着沉凝稳重的气息。

    “伤损可统计出来了?”他的声音低沉而且充满威严。

    此人乃是龙象山法护长老文仲权,据说其已能将先天之鼎与自身融合,融合之后体魄不输魔族,拥有龙象之力,虽非龙象山资历最老的法护,却是实力最强的一位。他同时还是文子卿的祖父。

    “禀告师尊,有五百多个弟子长老已无法救治,两百多个重伤,七百多个轻伤。重伤和轻伤的,由药王院在照料,死去的同门都安排在息灵殿。”一个弟子禀告说。

    另一个接着道:“从昨夜起苏师兄就不见踪影,至今仍然下落不明,是否派人下山寻找?”

    “找他做甚?”文仲权道。

    “这……”那弟子眼神闪烁。

    “现在知道怕了?”文仲权霍然回身,长须飘扬如鞭,如他眼神一样凌厉,“你站位时怎么没有考虑考虑,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配跟老夫争位?”

    “此次行动由苏师兄主导,是那位大人的意思,长老莫非要反抗?”那弟子骇然变色,慌忙后退。然而还没逃出门口,胸膛就炸了开去。

    文仲权不知何时已从原地消失,从尸体的后面走出,甩了甩手,面无表情道:“把这里收拾干净。还有,苏星宇既然没拿到燕十方的人头,他就失去了上位的资格,把那些支持他的人,列一个名单,都给老夫清理掉。”

    “遵命。”另几个似乎都是他亲传弟子,皆露出心照不宣的冷笑。

    这时外头快步走进来一个弟子,对地上的血迹视若无睹,向文仲权抱拳道:“长老,莲花座、昆仑和纯阳观的人联袂求见,似乎是为了燕十方的事情。”

    “都有谁?”文仲权道。

    “莲花座由顾采薇领队,昆仑只有流木冰见一人,纯阳观的领队是棋院的萧棋。”那传报弟子道。

    文仲权冷笑一声,道:“这些个小娃娃,以为老夫是谁,想见就能见吗?让执政院的人去应付。”说罢拂袖而去。

    可是走没几步,突听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文仲权,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第一个不选你,而选了苏星宇?”

    文仲权的浑身皆一颤,挺直的腰骨一下子软下来,尽力地压低嗓音说:“属下不知。”

    “哼,那只因为他比你年轻,比你懂事,比你知道轻重缓急。”那苍老声音冷冷说道,“那几个虽然年轻,可都是引领修行界年轻一辈的翘楚,尤其是流木冰见,你太小看她的能量了,如果不是受到仙界天策楼的排挤,她将是唯一能与我们分庭抗礼的对手。”

    “她一个女娃娃……”文仲权有些不服。

    “混账东西,收起你的傲慢!”苍老的声音直接截断文仲权的话头。

    “是,是,属下这就去接见!”文仲权抹了把冷汗,并急忙将那传报的弟子叫住。那弟子很诧异,但仍然恭敬有加。

    “咳咳,算了,”他重又挺直腰骨,清了清嗓子对那弟子说,“执政院已够忙碌了,让他们歇着,老夫亲自去接见。把他们请到元光殿。”

    “喏。”

    于是顾采薇等人被请到了元光殿,却迟迟不见文仲权。

    莲花座只来了三人,顾采薇坐在下首,身后侍立着杜紫琪和柳月贞,这二人俨然已是她的嫡系。杜紫琪是个耐不住性子的,等不到两刻钟,脸已拉得老长,“哼,这个长老好大架子!”

    “师妹,对方怎么说也是修行前辈,不应该如此无礼。”柳月贞蹙眉轻声劝诫。

    杜紫琪努了努嘴,却没有再说;顾采薇面沉如水,一语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坐在她对面的流木冰见则在闭目养神;棋院来了数十个人,但大多被留在山下,只有两个跟随着萧棋,也同样侍立在萧棋的身后;萧棋眼珠子一转,对坐在左手边的顾采薇道,“薇薇姐,辛劳你们跑这一趟了,那可恨的

    燕贼,杀了掌教和大师兄还不够,竟又到龙象山来行凶。可惜我们得到消息时已太晚了,不然就能将他当场抓获。”

    顾采薇还是没有说话,杜紫琪没好气道:“小屁孩儿,没看到薇薇心情不好吗,没事搭什么话,喝你的茶。”

    “怎么对萧师弟说话的!”萧棋的随从当即不悦呵斥道。

    萧棋马上就要升为观主亲传弟子,巴结他的人多如牛毛。

    杜紫琪是个火爆脾气,把美目一瞪,就要发个雌虎之威,却被顾采薇制止。顾采薇别过头,对萧棋微微一笑:“萧师弟,你我同为九大,还是以师姐弟相称吧。抓到燕离之后,我们自会调查真相,若真是他所为,我必给纯阳观一个交代。”

    萧棋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因为黑白分明,且透着一股子机灵劲,所以很难发现。他感激地笑着说:“谢谢薇薇姐。”

    顾采薇回过头去,没再纠正称呼,只是不应。

    “哈哈哈,老夫来迟了,事务缠身,实在对不住。”这时文仲权大笑着走进来,径去上首坐下,伸手下压道,“诸小友快坐下快坐下,跟老夫无需多礼。”

    流木冰见没有落座,按礼节拜见,待众人见过了礼,并绍介完毕,这才开口道:“闻说龙象山遭厄,金农掌教更是遭逢不测,晚辈心有戚戚,特来慰问。敢请教具细,贼人是什么来历,可有线索?”

    文仲权微微眯眼,心里有点明白那位大人对流木冰见的重视,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把昨夜情况简单一说,然后道:“老夫知你等是为了追踪燕十方而来。依老夫看,燕十方恐怕因为通缉的缘故,已投靠了李汝良背后的组织。”

    “燕离呢?”顾采薇忽然道。

    “逃了。”文仲权道。

    “你说他受了重伤,还中了毒,怎么逃?”顾采薇道。

    “被人救走了。”文仲权道。

    “是谁?”顾采薇道。

    文仲权道:“老夫追杀贼人至山下,刚巧不在。门下弟子只知是个黑衣人,却不知是谁。”

31、落霄山,铁壁山脉

    床能否像云一样柔软?答案是不能。因为云是由水雾凝聚而成的一种自然现象。燕离生出这个荒谬的念头时,代表他已醒了,只是他还不舍得睁开眼睛,因为他现在感觉就好像躺在一团云上面,仿佛全身的肌肉都在同时享受着按摩。

    伤痛已没有了,毒也得解,简直就好像来到了传说中的昊天仙境,凡躯若是已化作仙体,在人世间所受的种种苦痛,自然也就没了威力;可是,即使如此,也根本解不了他内心的痛苦。

    人在精神上的痛苦,要远远甚于**。人在精神上所受的煎熬,也要甚于**。

    燕离忽然就想到了苏蓉蓉,她岂非就是因为受不了精神的煎熬,而选择一了百了?她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清楚自己无法摆脱,所以她看起来好像是救了苏星宇,实际上却是为了自己而死。人世间本来就处处充满了这种苦痛,生而为人,本来就难以避免,程度取决于你对事情的理解与诠释,取决于能否放下执念。超凡脱俗者,已与内心达成和解,释然于人世百态,所以能与万事万物和谐相处。

    燕离已睁开眼睛,入目是令人惊叹的奢华,连帷帐都是用极品的雪蚕丝织造,此刻他正享受的床铺被褥,工艺及材质,更是他见所未见。空气里缭绕的熏香,是只有道统首座才有资格享受的麋神香,有安魂定魄、凝聚真元的功效,价格极其的昂贵。

    陈毓秀趴在床边,呼吸均匀绵长,显在熟睡。他抬手轻轻抚摸少女的头,不知想到什么,眸中有奇异的光一闪而逝。

    “燕大哥,你醒了!”陈毓秀似有所感,立即从熟睡中醒来,揉着眼睛惊喜地叫出声。她激动地抓着燕离的手,“太好了,首席大人说你今天就会醒,果然被他料中。”

    燕离坐起来微微点头,然后道:“我看到你被击飞,现在怎样?”

    陈毓秀道:“多谢燕大哥关心,我已无碍。”

    “我昏睡多久了?”燕离道。

    陈毓秀道:“三个鸡鸣日了。”

    燕离又问:“是谁救了我们?”

    “是道庭北斗第一宫的首席大人。”陈毓秀不假思索充满感激地说,“若不是他及时赶到,燕大哥恐怕已被当做李汝良同党抓起来了。”

    “杨修文?”燕离吃了一惊。

    “正是。”陈毓秀点螓,神色既有感慨又有喜悦,“扬大人不止出手救人,还请人来给燕大哥治伤解毒,他真是个好人!”

    燕离道:“人情最难偿还,何况救命之恩。看来他想要我做的事,远比我想的困难许多。”

    “他想要燕大哥做什么事?”陈毓秀一怔。她似乎以为杨修文出手救人,并无所求。

    “这却要问他了。”燕离淡淡说。

    正巧门外有人说道:“燕公子可是醒了?少主已在墨雨轩恭候多时。”

    人家似乎知道他已醒,早已在等着跟他见面,若只是单纯出手救人,难道不该让伤者多多休息?陈毓秀终于醒悟到了,不禁忧虑道,“燕大哥,扬大人难道要你去对付李汝良背后的组织?”

    “去听听就知道了。”

    燕离起身穿衣,被仆役领着来到一个曲径通幽处的院子,三面围绕着五彩缤纷的花园,芬芳浓郁,沁人心脾。院子一尘不染,中有凉亭,亭子里有人在抚琴。

    琴声空旷悠远,如远山薄雾;又有几分凌寒,如薄雾化霜;冷意中又有郁结,如朝思暮想之物已沉潜在心底,化作淡淡的幽思。燕离本是此道大家,听出抚琴者造诣不低,情思有如涓涓细流,初时不显,渐渐引人入胜。但吸引他径自走入凉亭的的却是混合在浓郁花香里的酒味。

    他已在矮几前落座,拿起酒盏就饮,琴声立止,杨修文抬手制止想要呵斥燕离的随从,淡淡道:“燕兄伤才刚愈,少饮为好。”同时向一旁侍立的陈毓秀微微点首示意。

    燕离道:“伤者还应多休息,你似乎也并没有给我更多时间的打算。”

    “大师兄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把你救出来,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杨修文身后的随从再也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闭嘴!退下!”杨修文面色一沉,瞪着同门将他喝退,然后皱眉说道,“那只因为我们并没有多少时间可浪费了!”

    “就算我有点作用,也不是你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理由。”燕离冷冷说道。

    杨修文眉头皱得更深,说道:“你能帮我,只是其次。我救你主要有两个原因。”

    “哪两个?”燕离道。

    杨修文道:“第一个是心怀愧疚,如果当初不因为害怕打草惊蛇,及时还你清白,你也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我如今的地步?”燕离道。

    杨修文叹了口气,道:“发生在纯阳观与龙象山的祸事,你都有在场,逃脱不了嫌疑。甚至还有传闻,说你其实就是李汝良背后的人,那个组织的头目。”

    “燕大哥怎么可能是!”陈毓秀激动地争辩道,“那些人怎么这样胡乱给人套罪名,这是‘欲加之罪’!”

    “正因为是‘欲加之罪’,”杨修文叹气道,“才难洗得清白。”

    陈毓秀哀求道:“扬大人是个明辨是非的大侠客,求您帮帮燕大哥吧。”

    杨修文微怒道:“我知道燕兄是清白的,但是没有用,本来还有星宇帮衬,没想到他竟然也是那个组织的走狗。”

    “哦?”燕离喝酒的动作顿了一顿,“你怎么知道的?”

    杨修文恨恨道:“从他不回信我就察觉到事情不妙,等我赶到龙象山时,已经晚了,贼人到底还是得逞,只得装扮一二,将你二人救出。我识人不明,也是我救你的第二个原因。”

    陈毓秀忧虑道:“燕大哥,现下道庭把追杀你的人组织起来了,听说单是天辰、天骄二榜上的高手就占了三分之一,以雪天崖为首,那些人准备联手对付你。”

    杨修文接着道:“我听说凤九本来要来助你,但因为剑庭的各个首座都极力劝阻,为了道统,且对此事也存有疑虑,他只能选择观望。”

    燕离的神色愈渐冷漠,喝酒更快。“那么,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或者说,以我现在的处境,还能为你做什么?”

    杨修文淡淡道:“我要

    从雪天崖手中抢回北斗第一宫的名誉,抓住那个组织的首领,是唯一的办法。我要你帮我抓住他的马脚,只要知道他的身份,我就有办法对付他。”

    燕离站起来,径自向外走。陈毓秀一怔,连忙跟了上去。

    杨修文皱眉道:“你去哪?”

    “破案。”燕离道。

    “你有线索了?”杨修文眼睛一亮,霍然起身。

    “我已知道他的身份,但还有件事要求证。”

    马车已行驶到了蚩尤域。

    这些天忙着赶路,陈毓秀一直负责赶车,进入蚩尤域后,燕离忽然让她找了个车把式,让她到车里来,避免被有心人认出,她才有机会问一直想问的问题。

    “燕大哥,你真的知道那个组织的首领是谁了?”

    燕离仍然在喝酒,他的酒量似乎越来越好,已接连喝了三天,还没有醉倒。“什么组织?什么首领?”他打着酒嗝,似乎变得迷糊了。

    “燕大哥,你醉了。”陈毓秀无奈,扶着燕离躺下。“也不告诉人家来蚩尤域的目的,现在去哪也不知道,自己又醉倒了。”

    “上荒神庙。”燕离仿佛已醉倒,仿佛说的是醉话,但马车还是赶到了上荒神庙的所在地,整个蚩尤域最尊贵、最得天独厚的灵秀之地——落霄山。

    相比起三界其他著名的景点,落霄山其实并不算特别起眼。她唯一的一个令人难忘的特点,是在她的两边有高耸起伏的群山,组成了一个仙界非常著名的山脉——铁壁山脉。

    之所以称之为铁壁,只因为这里是通往魔界的唯二的一条路,她与昆仑群山共同组成两道天险,将魔族牢牢扼守在冰封山脉以西,守卫了仙界上千年的时光。相比于正道领袖道庭,上荒神庙在这千年里直面魔族的威胁,经历了重重的困苦与磨难,所以上荒神庙在蚩尤域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

    每年都有上百万人,从蚩尤域各大城池出发,前往落霄山朝拜,所以这一路上的行人非常之多,马车的行进非常困难,抵达落霄山时,已是第四天的傍晚。

    巨大的雕刻着恶鬼的石柱,架出了上荒神庙雄浑且野性十足的山门,牌楼上的“上荒神庙”四个雕刻大字,也是极尽凶悍之所能,假若细细观看,仿佛有猛鬼向你扑过来,称得上是煞气滔天。

    山门外的青石板铺成的小广场,已有数千人聚集,他们跪在地上虔诚地祈祷,不时将身体俯下,从额头到胸口,循序缓慢贴地,这是一种自发的朝圣礼节,在蚩尤域非常盛行,民间还有个传闻,据说只要虔诚地朝圣一万次,就能得到上荒神庙历代祖师的庇护,任何邪恶都不能近身,非常的神奇。

    来朝圣的为显诚意,几乎都是走着来的,即便有些偷懒耍滑的,顶多也就乘车至百里外,还从没有人是驾着马车来朝圣的。所以燕离的车驾就显得非常醒目,吸引了大部分人的关注。

    当然,他们的关注绝没有好处,已有数十个彪形大汉走到马车处,二话不说就将车夫拽下来,其中一个大声斥责道:“你是哪里来的,敢在圣地外驾车,活腻歪了是吗?”

    ps:来了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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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介绍:
阎浮世界数千年灭一颗龙星,每次都有一个绝代强者应兆,并掀起滔天大劫。数千年前,最强神剑仙白空雪横空出世,屠八部天龙百万众,粉碎整个西仙界,阎浮天翻地覆,数千年后,又有一颗龙星幻灭,降到了神州大地,十八年后,燕龙屠名动十方。PS:新书上传,急需各位推荐收藏。一剑倾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倾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倾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