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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介白衣     一剑倾国txt下载     一剑倾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2、故人龙砺泉

    “在我家公子生气之前放开他,不然你很快就要倒霉了。”

    陈毓秀说话时还颇有一丝威严,可一下马车,她的威严立即就垮塌了,不是因为那些个壮汉的愤怒的眼神,她的莲足一落地,几乎立刻就感觉到庞大的阴冷的气息围聚过来,就好像数不清的亡魂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的心立即被一股森冷的寒意包裹,脸色都变得铁一样青。

    然后她的瞳孔猛然收缩,就在她的眼前,一个撼人心魄的情景赫然显现:以道场入口的牌楼为中线,那巨大的雕刻恶鬼的石柱两边,往上排列着一层一层的梯田般的平台,平台上是难以计数的坟墓,往上延伸到天际,仍不见尽头。她的心已震撼得无以复加,一时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壮汉注意到了陈毓秀的眼神,推开了车夫,面现沉痛道:“你知道埋在里头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什么人?”陈毓秀下意识地问。

    “他们都是为了抵抗魔族而战死的英雄。只有英雄才有资格葬在神山,供我们瞻仰和祭拜。”壮汉冷冷说道,“你最好还是让你家公子尽快下车,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对你们亵渎神山英灵的行为做出不理智的应对。”

    “燕大哥……”陈毓秀见周围人的眼神随着壮汉的话语变得凶恶起来,便有些慌了,不知该如何应对,她说到底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

    “我已醒了。”

    燕离已掀帘下车,抱着一个酒坛,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去。

    陈毓秀赶忙嘱咐车夫把车赶远一点等候,然后追着上去,“燕大哥,我们来落霄山做什么,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查案。”燕离道。

    “这里有证明燕大哥清白的线索?”陈毓秀有些迷糊,但很快心中凛然。她知道有人故意设计让燕离来背负罪名,而且都与道统相关。

    “难道,难道上荒神庙也被那个神秘组织盯上了?”她有些慌乱,总觉得周围的信众随时可能暴起杀人,连他们瞟过来的眼神也似是充满了杀机。

    “不要离我太远。”燕离才刚酒醒,总算说了一句清醒的话,但已又痛饮起来,仿佛无酒入肚,那抓心挠肝的感觉就会要去他的命。如今唯一能让他快活的事,似乎就只剩下酒,幸好他总能找到酒喝。

    陈毓秀听到这话,愈加的害怕起来:“燕大哥,难道上荒神庙也有仙长被那个组织收买了?”

    “有可能。”燕离似乎不太想说话,似乎要把说话的功夫都用来喝酒。

    二人说话并没有刻意地压低音量,那直眉楞眼的壮汉听到“查案”这两个字,就已心生不满,又听到后面的亵渎之言,登时火冒三丈,冲上去拦住。

    “你是从哪里来的不良人,查案查到神山来,怎么不照照镜子,你也配?”他的嗓门像敲锣似的,周围的人听到,皆怒容满面地围过来,不一刻就把去路给围得水泄不通。

    陈毓秀有些害怕,又有些生气,看了看身旁的燕离,见他只是喝酒,没有任何表示,便壮起胆子道:“谁规定的上荒神庙不能查案,就算是真君大老爷,那也有犯错的时候。”她想到了蜃楼真君,那个被她用毒刃刺死的真君大老爷,心中一阵阵发虚。

    那壮汉直眉愣眼,口齿不甚伶俐,不知如何反驳,便伸手要去抓陈毓秀。陈毓秀灵敏退到燕离身后,壮汉的手自然就探向了燕离,燕离冷漠地看过去,壮汉只觉锋芒直刺心脏,悚然一惊,手便僵在半空,待到二人从他身边越过去,他才回过神来,浑身已被冷汗打湿。

    他只是愣,不是真的傻。

    周围的人似乎也发现了燕离并不好惹,纷纷向两边散去。那边守山门的弟子原本看到有产生纠纷的迹象,刚准备呵斥众人退散,就发现人群自发地散开,一男一女排众而出,那少女顶多十四岁上下,清纯貌美的长相,弱不禁风的身躯,像极了受惊的小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上荒神庙因为功法不适宜女子的缘故,道场里根本没有女弟子,两个值守弟子不是没见过美人,但是像陈毓秀这样的,却还是头一次见,心里登时浮现出一个念头:难道她被人挟持了?

    他二人都忍不住浮想联翩,希望事情往自己渴望的方向发展,最好挟持她的人是个凶神恶煞,这样他们才有机会英雄救美。但二人的目光才刚转到那男子身上,念头就被冰冷的寒意冻结,因为他们一眼就认出了男子的身份。

    “燕,燕,燕,燕十方……”

    “你,你站住!不要过来!”

    “敌袭!敌袭!”

    守山弟子的异常反应,让燕

    离二人停了下来,陈毓秀有些不明所以,旋即知道是这些天的发生的震动三界的大事件已经传扬开来,在来的路上她就有所听闻,燕离在人们心中已是无恶不作的凶徒,两个值守弟子的反应实在太正常了。

    周围的人看到心目中高高在上的仙长这样惊惧,再一听“燕十方”三个字,哪还不知道是这段日子在仙界传得沸沸扬扬的凶名滔天的恐怖人物,吓得纷纷后退,那直眉愣眼的壮汉更是直接逃走,连朝圣都顾不上了。

    很快,神山上就有数道身影飞速冲下来,显是察知了山门的异状,到得牌楼处,其中一个浑身火红劲装,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先瞪了一眼两个值守弟子,然后才去看燕离二人,虽然心中有所预料,还是大吃一惊道:“燕离阁下!”

    来者还是燕离的故人,曾经与他一起参与腾龙榜大考的龙砺泉。

    “我来找李征君。”燕离淡淡道。

    龙砺泉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落拓颓废的故人,想到曾经一起大考,在止境印证上,他亲眼看着对方一步一步杀死仇敌,手段惊人令人叹服,而今大考的组织方——龙皇圣朝,却已烟消云散。龙皇圣朝当年对对方的步步紧逼,终于还是埋下了覆灭的祸患。

    而最近半个月更是可怕,纯阳观与龙象山先后都发生巨变,两个道统的掌教之死,都有着对方的影子,令人不得不忧惧。

    绝不能让燕离阁下与大师兄见面,上荒神庙不可再受打击,否则谁来挡住魔界的进攻?想到此处,龙砺泉决心暗下,当即道:

    “燕离阁下,大师兄恐怕不方便见你。”

    燕离喝了一口酒,冷冷道:“你只要去告诉他我来了,他定会见我,不然我就杀进去。”

    ps:我先说一下我这段时间的事情啊。七月下旬才刚回到家,八月稳定单更了一个月,是因为七月份有存稿。九月十月实际上是在学习,自考大专。尤其是十月,最近才刚考完。好吧,其实考完有些日子了,只是紧绷的一根弦突然放松,有些无所适从,看来学习也要讲究方法的。然后就是今天其实要去住院,耳朵有先天的耳前瘘管,要去做个手术,只是住院要核酸证明,早上才做的核酸,要下午才出结果,所以改成明天去住院,等医生安排手术,然后恢复。我会尽快调整状态,把倾国完本!!感谢不离不弃的老朋友们,谢谢你们!!

33、你认不出她来?

    “燕离阁下,在下是绝不会让你去见大师兄的!”龙砺泉向左右各使了一个眼色,他的同门立刻会意,向两边分散开,隐隐将燕离围住。

    “在下十分佩服燕离阁下于荡魔大会上的表现,是以三界通缉令,在下可以当做不存在;但请燕离阁下莫要在落霄山范围内活动,令我们为难。”

    大师兄一向嫉恶如仇,若被他发见,定要跟你拼个生死胜负不可。

    龙砺泉在心里补了一句。

    周围的信众本能地想要退却,可其中还是有一部分人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围涌上来,恶狠狠地盯住燕离,仿佛只要他敢动手,就立刻冲过去,为神山贡献微薄的力量。

    陈毓秀看到这些人拿出了凳子、长刀、拐杖等等兵器,仿佛被官兵压迫出血性的贫苦百姓,神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燕大哥难道真要对这些无辜之人下杀手?她看到燕离已取出青钢剑,眉眼不禁跳起来。之前她虽看过燕离杀人,可杀的都是混江湖的修行者,那些人本来就目的不纯,害人不成反被杀,这叫作报应;可是这些人全都是普通的百姓,屠杀普通的百姓,简直就是魔道,岂非更坐实了那些罪名?

    “燕大哥,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她看起来十分忧虑的样子,忍不住抓着燕离的手。“这里是人家的道场,跟他们比拼……”

    谁知陈毓秀的话未说完,燕离已化作一道残影扑出去。他的人虽然消失,但他的剑却还留在原地,他的人再出现时,已用上正宗的擒拿法里的鹰爪功,扣住了一个上荒神庙的弟子的咽喉。

    那弟子脸色一白,只觉死亡化作一种巨大的恐怖,在耳边隆隆作响。“你,你放开我,我又没有得罪你!”

    燕离不放手,也不开口。一手扣着他,一手仍端着酒坛狂饮。

    “燕离阁下,你这是要与神庙为敌吗?”龙砺泉又惊又怒,当先取出宝器,一柄华光照人的枪,隐见枪身有魔熊的影子腾起。没有辅助的法阵,能将真名显现于世,已是天启之境。而

    且附于兵器上,造诣已着实不低。

    “我并不想。”燕离淡淡说。

    “那就请你放开廖师弟,然后离开落霄山,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龙砺泉冷冷地说。

    “我若不想离开,谁赶我也不走。”燕离淡淡说。

    “你非见大师兄不可?”龙砺泉目中闪烁凌厉的寒光。

    “非见不可。”燕离道。

    “那你随我来!”龙砺泉几步并作一步,已往山顶掠去。

    燕离这才松手,向还呆愣在原地的陈毓秀招了招手,后者惊醒过来,连忙抓起那把青钢剑小跑着跟上去。

    “燕大哥,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打起来了。”

    “他们不敢。”燕离无悲无喜道。

    几个紧紧跟随的上荒神庙弟子纷纷怒目瞪视,被燕离挟持过的那个廖师弟更是大声叫道:“燕十方,你虽然有点实力,可落霄山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你等着吧,大师兄如今也已排入天辰前十之列,你的落败,将成为大师兄名震三界的踏脚石!”

    落霄山常年被灰雾笼罩,那些灰雾是死去的神庙修行者的尸体释放出来的,本质接近于煞气。上荒神庙的绝学名叫《八荒**》,偏向于阴邪刚烈,女修行者承受不住煞气的侵蚀,身体会出现各种异变。身体的异变,又会带来心里的异变。

    曾经有一个女修行者修了《八荒**》,就变成了一个怪物,导致了一场非常严重的惨剧,数个法护长老因此长眠。自那以后,上荒神庙就只收男弟子了。

    随着登阶,灰雾愈来愈近,陈毓秀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邪之力侵入体内,冻得她瑟瑟发抖。突觉肩膀被按住,跟着有一股精纯的元气如同暖流般注入体内,驱走了冰寒。她扭头向燕离露出感激的笑容:

    “谢谢燕大哥。”

    落霄山上的道场,几乎都笼罩在灰雾内,看不真切。路上越来越多的神庙弟子赶过来,都用一种冷冰

    冰的眼神盯住燕离。他们不知燕离的目的,只道是来砸场子的,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很快来到一个广阔的演武场,轩辕台上,正有一个挥汗如雨的身影在练枪。他的头发束了一个干练的马尾,眉目冷峻,犹如这万年不变的落霄山;他的上身**,显露出千锤百炼的肌体;黑色的直筒长裤,直没入狰狞的飞龙入云靴。他的一招一式,无不与周围的煞气形成完美的共鸣,几乎毫不费力就能打出恐怖的一击。

    燕离来到台下站定,没有开口,只是喝酒。

    李征君似有所觉,漫天如龙枪影即收,他拄枪看向燕离,瞳孔射出锐利的锋芒,周围的煞气被他泼天的战意集聚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卷状。

    燕离只是喝酒,气域只扩展到二三步外,将所有入侵的力量全部阻挡。

    周围的人除了被燕离护住的陈毓秀以外,很快就承受不住,实力弱一些,直接晕倒,强一些的也只能勉强退到安全距离之外。二人只单单“势”的较量,就已超出一般层次的斗法。

    过了许久,李征君收回了势,缓慢开口:“是你。”

    “是我。”燕离道。

    “来者是客,到我那里坐坐吧。”李征君说罢转身就走,似乎笃定了燕离肯定会跟上去。

    轩辕台下,随时准备下令动手群殴燕离的龙砺泉傻眼了。他正要暗示众同门跟上,就被李征君喝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闲着没事的,就去把基本功练一百遍。”

    燕离跟着李征君来到一个顶梁非常高的石屋里,这里的建筑大都如此,充分展现了蚩尤域粗犷的风格。

    待宾主坐定,李征君着人上了茶,他喝了口茶,然后瞥了一眼陈毓秀,淡淡笑着道:“你艳福倒是不浅。”

    燕离把酒坛放在一边,没有去碰茶,只是冷漠问道:“你认不出她来?”

    “什么意思?”李征君脸上的笑容倏地全无。

    ps:已出院。

34、在火焰里涅槃

    “我为什么非要认出她来不可?”

    李征君把这个疑问发出来的过程里,脸色已变了数次,但到底还是把声线稳定在一个水平上,以此表现出波澜不惊的状态。

    “你不认得她,她却认得你。”燕离淡淡道。

    “认得我的人多了,我倒没有必要一个一个去记。”李征君目中闪过一丝异芒。

    陈毓秀有些呆滞,但她的脑子非常活络,知道燕离绝不会无的放矢,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平常不可能接触到这种大人物,唯一的机会就是被李汝良绑到地宫任人挑选的时候。她越想越肯定自己的猜测,那天晚上他也在场。

    得出结论,她看李征君的眼神就慢慢变了,李征君敏锐察觉到了变化,脸色一沉,冷冷道:“你现在是通缉犯,我本该把你抓起来送去道庭,可是我没有这样做,不是因为你当年帮过我。事实上,当年欠你的人情早已还清了,我之所以仍然把你奉为座上宾,是因为在心里把你认定为朋友。”

    “现在,”他拿起茶盏,提着茶盖在杯口轻磨,语气还是冷冷的,“这位朋友似乎来者不善。”

    “我有话要问你。”燕离道。

    “本来你想提问,我自然知无不言,可是我现在不想说了。”李征君冷漠道,“你走吧,追捕你的人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我不希望到时候跟他们一起对付你。”说着站起来要送客。

    “等等。”燕离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再等下去,你将多一个我这样的敌人!”李征君斩钉截铁道。

    “你知不知道李汝良背后的人究竟是谁?”燕离抬头,眼神锐利地盯住李征君。

    他问出来了!

    他问出来了!

    李征君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个决不能被发现的秘密暴露了,似乎就只剩下杀人灭口这一条路?做了决定之后,他的扭曲如深渊群魔乱舞的眼睛,迅速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幽深的眸子,仿佛古井似的毫无波澜。

    他已伸手握住一柄散发灰光的长枪,平静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陈毓秀下意识退了两步,骇然道:“你,你果然也被收买了!”

    “你的脚。”燕离站起来,取出青钢剑,淡淡地

    说。

    “脚?”李征君先是一怔,旋即释然般点头,“我的脚从出生就有一只比较短,所以我小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总会遭到嘲笑和奚落。为了改变命运,为了拜入神庙,我很是用了苦功。”

    “你确实已经成功了。”燕离道。

    “可是依然被你识破。”李征君淡淡道,“百步的路,哪怕走了九十九步,也并不算成功。”

    燕离道:“你至少已摆脱了困境,至少已是上荒神庙举足轻重的人物,为什么还要跟那个人勾结?”

    “呵……”李征君低沉地笑了一声,“你应该清楚我遭到的背叛!”

    “我只是想不通你变化的根本原因。”燕离道。

    李征君冷冷道:“杀了那个婊|子之后,我的修为就停滞不前,在落霄山这个地方,不论是谁,只要一日不长进,就离死亡近一步。”

    燕离眼角拉长,微嘲道:“所以你把女人当成工具,发泄你的郁愤,为此堕落也在所不惜?”

    “相比起她们的命运,守卫着落霄山铁壁山脉的防线,是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李征君虔诚而严肃地道,“正义是需要牺牲的,必要时刻,神庙上下皆可付出生命的代价。”

    “看来从那天以后,李征君就已死了。”燕离感觉到一丝悲哀,他的眼睛里的忧郁更深了一层,但还留有一丝希冀,似乎希望对方能醒悟到这是一个怎样荒谬的错误。

    “李汝良的主人是谁,你告诉我,我立刻就走。”

    李征君深吸一口气,再不掩饰杀机,浑身势气勃发,真元涌动间,已沟通天地元气大潮,神境倏地成形。但是突然,神境骤然消散去,那柄散发灰光的长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也跟着跪倒下去,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茶里……有毒……救我……”他颤抖着向燕离伸出手去,如同溺水者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燕离刚要从乾坤戒里寻找解毒的药,却看见李征君的印堂浮上暗青色的阴冷气雾,体表的皮肤也逐渐被传染,动作便是一顿。

    “黄泉蝎的毒……”陈毓秀骇然失声,被她刺死的真君,死前就是这副样子。

    李征君苍白的面孔露出凄惨的笑容,绝望的瞳孔里,似有几分悔悟,

    面对燕离询问的眼神,他咧嘴道:“看来他……担心我的……出卖,要灭我的口……燕离,我告诉你……他是谁,你答应我……保全我的名声……”

    “我答应你。”燕离郑重道。

    “听涛庄……”李征君用尽力气,只吐出了三个字,便气绝身亡。

    砰砰砰!

    与此同时,窗户与大门同时遭到暴力破坏,十来个火红劲装的汉子一齐冲进来,他们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仿佛早有预料,其中一个运足了真元,悲愤地叫出声:“燕十方杀了大师兄,替大师兄报仇!”

    “杀!”

    饱含真元的叫声传出去很远,留在演武场练枪的龙砺泉脑子“轰”的一声响,拔步就冲了过去。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大师兄怎么可能会死?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李征君的音容笑貌,胸膛如同快要炸裂一样,远远又见火光冲天,着火的是李征君的居所,他的所有的血液一瞬间冲到脑海去,双脚也如同着火一样狂奔。

    火光中只剩两道身影还站着,同门全都倒在血泊里。

    “燕十方,你这个畜生,不但杀人,居然还毁尸灭迹!”龙砺泉目眦欲裂,疯狂地催动体内真元,要跟燕离决一死战。

    “不是这样的……”陈毓秀试图解释,却被燕离打断,“他与我决斗,死在我手上,尸体便也是我的战利品。我怎么处理战利品,还不需要你来置喙。”

    “畜生!你这个畜生!”龙砺泉气得疯了,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他整个人几乎与手中的枪融为一体,仿佛有某种顿悟冲入天灵盖,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奇妙,并强烈相信这一枪必能贯穿恶贼的身体。

    呛啷!

    燕离已拔出青钢剑,立刻打断了龙砺泉的顿悟,枪身“砰”的破碎,他从绝对的自信陷入了强烈的恐慌之中,还未看清楚剑光的来势,全身便一痛,如断了线的风筝摔飞出去。

    跟着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接住了他,轻轻地放在地上,只觉口中被塞入一颗药丸,神智顿时一清,勉强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流木冰见关切的眼神,胸口一热,含着一口热血吐出悲呼:“大,大师兄被他杀了!”

    追捕燕离的人马终于到了。

35、转机

    联合追捕燕离的势力,除了流木冰见是独行者外,其他纯阳观、龙象山和莲花座,全都带了不少的高手。纯阳观新任观主王万孙及棋院的高手,有十数人;龙象山的新任掌教文仲权也在其中,他平常就喜欢收弟子,所以人数也最多;莲花座不用提,仍是顾采薇与她的两个心腹师姐。

    除了燕离预料中的人以外,还多了两个预料外的人,此刻他们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与震惊,仿佛燕离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过一样。

    “师弟,我听他们说你一直在杀人,始终不信,现在亲眼看到,实在不能不信……你,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藏剑峰曹子固排众而出,满脸沉痛地说道。他的身边跟着听涛庄三姐妹的大姐紫儿,她用古怪的眼神看着燕离,不知是同情他的遭遇,还是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师弟,我们一直在到处找你,你有难处为什么不跟我们说?难道我们已经不值得你信任了吗?”罗方硕也带着个美人儿,痛心疾首地质问道。

    藏剑峰三剑客向来同进同出,燕离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却没有看到黄承彦的影子,眉头缓缓地皱起来。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木然问道:“黄师兄去了哪里?”

    “我让阿彦回去通报你的事情了,相信掌教师兄会做出一个公允的判断。”曹子固还是一副沉痛的样子,只是他的心里忽然发生一丝疑虑。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之前遭遇了什么?

    我为什么会对燕师弟产生愤怒之情?

    旁边的紫儿叹气道:“曹大哥,对不起,我本来想要揭穿那个人的真面目,没想到却让你看到了同门师弟的另一副面貌。”

    啊,是了,是紫儿说有个秘密要告诉我们,那个秘密是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规劝燕师弟迷途知返,不可再造杀孽。

    燕离只是喝酒,直到喝干净坛子里的酒,随手丢在一边,才漠然开口:“执剑者,行事只问手中三尺青锋。”

    “燕师弟,你怎么这样说话,掌教师兄待你怎样,你心里应该很清楚的。”罗方硕扼腕痛惜说道。

    曹子固大声道:“燕师弟,听为兄一句劝,你现在束手就擒,剑庭一定会秉公执法,作为你的师兄,我也会帮你承担错误的,希望你能相信我,相信藏剑峰。”自然的神情,流利的语速,真挚的情感,让人毫不怀疑他一定会那样做。

    燕离不为所动,仍然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此言差矣!”王万孙排众而出,淡淡说道,“燕十方虽为剑庭弟子,可我纯阳观血债,实在不能不报。前观主与首席弟子皆死在他手上,倘若不给个交代,纯阳观拿什么立足三界,这是道统传续的根本,不可能相让。”

    曹子固不屑道:“哼,待我剑庭高手皆至,棋圣还能如此说,我才敬你是一条好汉。”

    文仲权也不含糊,直接站出来表明立场:“燕小儿在我龙象山展开屠杀,本座非将他抓回去问罪不可,谁要抢,切莫怪本座辣手无情了

    。”

    “师傅,诸位前辈同道师兄师姐,且听在下一言。”

    就在这时,纯阳观的人群里站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向着周围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大家都跟燕十方有恩怨,不如先联手将他抓住,再来商讨定罪之事。”说着,他往流木冰见和顾采薇的位置望过去,微微笑说,“采薇姐,冰见姐,你二位跟他交情最好,不如劝他投降,倘若他真是清白,难道凭我们的能力,还调查不出来?”

    流木冰见略有迟疑地蹙眉,看了看顾采薇,始终没有发表意见。顾采薇似乎低下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抬头望向燕离,道:

    “小贱客,我不知你遭遇了什么,但如果你有冤屈,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一定把真相调查出来,还你一个清白。”

    “你现在若是抵抗到底,就算我跟冰见姐姐有再大的神通,也救不了你的。”

    燕离的脸色似乎变得更加的惨白,他的眼睛里的忧郁之色更浓,悲哀的心绪不能阻挡地透露出来。他默默地从乾坤戒里取出一坛酒喝起来,仿佛要把这一切都忘掉。

    陈毓秀再也忍不住,鼓起勇气大声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燕大哥他没有杀人,他……”

    龙砺泉伤势稍复,闻言厉声叫道:“小丫头,我自修行以来,从不愿伤及无辜,你是第一个引起我杀意的凡人!你告诉我,这满地的尸体,不是燕十方做的,还有谁?”

    “不是这样的……”陈毓秀眼泪直流,平常伶俐的口齿,到现在却变得结巴起来。这实在不能怪她,要知道她此刻面对的有多少个高手,他们都没有刻意收敛,身上那若有似乎的势气集结起来,就像一座座高山倾轧而来,她能保住神智不昏聩,都已经很不错了。

    “有人,有人要陷害燕大哥……”她喘着气,把这句话说了一半,便再也难以为继。

    “那个人是谁?”顾采薇道。

    “是,是听涛庄……”陈毓秀终于说出口,只觉胸口一畅,脱口道,“是听涛庄,李征君是被听涛庄的人害死的……”她本来要说“毒死”,可燕离放火似乎就是为了掩盖李征君的死因,虽然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不妨碍她改口。

    “你似乎是那晚的受害者。”流木冰见用审视的目光打量陈毓秀,“你是受了迫害的,难道一点也不恨?”

    陈毓秀只觉一股无形的气域笼罩住自己,她欣喜发现,自己说话不再难受了,当即摇螓道:“燕大哥是因为我才落到这步境地的,我对他只有感激。”

    “你是如何知道幕后凶手在听涛庄的?”流木冰见道。

    “是李征君仙长临死前说的。”陈毓秀毫不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下来。但没提李征君中毒的事,只说他其实只剩了一口气。

    巧的是,现场正有两个听涛庄的弟子,江湖人称三朵金花的其中两朵。众人不管信或者不信,都不自觉地把目光投过去,两朵金花顿时炸了,紫儿大声骂道:

    “你这个贱丫头,我听涛庄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竟敢这样陷害我们!”

    “我,我没有……”陈毓秀到底只是一介凡俗,吓得缩到燕离身后去。

    紫儿还待再骂,突觉空气变得无比凝重,天空中原本随风摇摆的灰色煞气,似乎受到了强大意志的驱使,向那仍然冲天的火光汇聚,煞气猛烈旋转,如垂天巨柱倒挂,摧枯拉朽地熄灭了火焰。

    跟着一杆金色与灰色相间的长枪从如渊如海般的煞气大潮中落下,落到李征君那已被烧成焦炭的尸体上空,静静悬浮了数息。

    在这数息的时光里,现场除了少数几个高手以外,每个人的心都仿佛被无形的线提起,知道来了一个修为恐怖的强者。

    “是掌教,掌教出关了!”龙砺泉惊喜大叫。

    “我再不出关,只怕连徒弟的尸体都见不到了。”那枪悬浮数息后,便出现了一个身穿灰色直裰、如同密宗苦修士的老者,他低头看着李征君的尸体,身上没有动静,但是那些由他意志驱动的煞气,却疯狂地旋转起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连尸体也要侮辱?”

    六伏天里,酷热难耐的温度陡然降到冰点,燕离本能取出青钢剑,冷冷地看着来人。

    流木冰见暗道不妙,闪身来到燕离前方,向来人行礼道:“晚辈流木冰见,拜见樊前辈请前辈息怒,李师弟之死,另有蹊跷,还须细细查证才能做定论。”

    老者与枪,几乎融为一体。闻言凄厉地笑起来:“昆仑什么时候有权利插手上荒神庙的事务了?纵是苏北客到此,也挡不了我给徒弟报仇。你速速让开,否则就跟那畜生一起去死!”

    “晚辈绝无阻挡之意,但现在真凶未定,您若杀了燕离,岂不令真凶逍遥法外?”流木冰见依旧沉稳道,“况如今已有眉目,真凶兴许就藏在听涛庄。”

    她说着暗暗看了燕离一眼,后者微微点头,她心中大定,接着道:“那人不知利用什么方法,令许多修行前辈为他效力,甚至形成了一个组织,晚辈敢说,仙界的决策,他已有三分之一影响力。”

    老者本来要抱以凌厉的训斥,闻听此言,心中也不由得一震。联想到流木冰见的身份与名声,他不得不慎重对待,便强压怒火道:“我今日可以给苏北客一个面子,但是,倘若听涛庄找不到真凶,你也要付出代价!”

    流木冰见深吸一口气,正要答应,顾采薇却抢先开口道:“倘若听涛庄找不到凶手,晚辈愿代冰见姐姐承受惩罚。”

    老者一言堂般的决定,棋圣王万孙与文仲权竟然都没有反对,只因为他是上荒神庙最强的高手,修为无限接近真君的樊驷。

    樊驷矮下身去,捧起李征君的尸身,老眼似乎有泪光闪烁。他召来龙砺泉,让其捧住尸体,沉声道:“厚葬你师兄,我此去必携仇人之头,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在这一瞬间,陈毓秀恍惚有些明白燕离放火烧尸的用意了。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听涛庄的大门口。整个庄子却静悄悄的,在这个时节这个月份,本该充满蝉声的庭院,诡异的一片静谧。

36、奈何蝉难留

    烈阳当空,才刚辰时已燥热难当,盛暑的威力尽情释放,然而本该有的此起彼伏的阵阵蝉声,却点滴不闻。山庄上下左右前后,一点动静也没有,非常的诡异。

    流木冰见环视一圈,向周围使了眼色,众势力的首领皆会意,吩咐门人弟子悄悄分散,将整个听涛庄围了起来。

    樊驷早已按捺不住,上前一推,那两扇大门就像纸糊的一样破碎,遂大步走入。

    众人举步跟上,只见院子里空空荡荡,荒草与落叶共舞,不知有多久没人打理了。一阵燥风从山林吹过来,却让人觉出一股子阴寒。

    樊驷的双目陡然凌厉,直直地盯住燕离:“你最好立刻找出凶手,不然我即刻要你的命!”

    燕离喝了口酒,慢慢地往山庄深处走去。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一点也不知道他的脑袋,正系在樊驷的枪尖上。

    众人跟着他穿过抄手游廊,远远看到一个小湖,再走近些,便看到湖中有个水榭,到得湖边,隐见湖中心水榭里,似有个人影坐在那里浅酌。

    “是师尊!”紫儿惊喜地叫出了声。

    “师尊,师尊,我是梦梦啊,我们回来看您了。”若梦更是直接朝着水榭大声呼喊。

    水榭里的人影却一动不动。燕离站在湖边也不动了,只是喝酒。

    “凶手在哪里?”樊驷冷冷道。

    燕离淡淡道:“月前,燕盟攻天上京,此人暗施手段重创李苦。”

    “他为何暗害李苦前辈?”流木冰见忍不住道。事实上,发生在人界的战争,她现在也没有完全掌握始终,只知是燕盟大胜,离恨天完成了复仇,龙皇圣朝彻底成了历史。

    燕离道:“李苦死前告诉我,此人会一项神通,专夺人绝技,但要杀死对方才算成功。李苦一死,他无疑已掌握了‘意中藏’,龙象山掌教死前,用血写出了‘意中’两个字,想必第三个便是藏,加之李征君亲口验证,凶手必是他无疑。”

    “掌教,让我去看看!”龙砺泉沉声请示。

    樊驷盯住燕离数息,想了想道:“小心一点。”

    龙砺泉慢慢从栈道走过去,精神凝聚到极点,众人看到他紧绷的背部便知道,他随时会爆发出致命的一击。可是等他走入水榭,浑身突然就放松下来。

    “砺泉!怎么?”樊驷瞳孔一缩,以为自家门人遭遇了什么诡异妖邪,但见龙砺泉脸色难看地回头道,“掌教,他死了。”

    “死了?”众皆瞪大眼睛。

    此人连李苦的神通和性命都敢谋夺,居然死了?

    龙砺泉在尸体上摸索,一面大声说:“掌教,他身上没有伤口,致命的是毒!”

    突又发出一声惊叫,“是,是黄泉蝎的毒!”

    陈毓秀的脸瞬间毫无血色。

    怎么又是黄泉蝎的毒?这个人不是幕后凶手吗?

    “他的脸没有动过的痕迹,确是听涛老人无疑。”

    “师尊!”紫儿两姐妹一听,悲呼一声冲上去。

    “不可能!”燕离的神色巨变,似乎不敢相信

    会是这样的结果,“一定是他,只能是他,当世通意中藏的人,只有他一个……”

    “燕小儿受死!”樊驷再也按捺不住,作怒目金刚状,枪影如龙,含恨击出。

    听到这一声厉喝,燕离想也未想地取出青钢剑格挡,“砰”一声急促的破碎声,青钢剑在樊驷含恨一击下碎成了齑粉,他只觉一股沛然巨力冲入体内,周身大穴剑池自发抵挡,却无法完全容纳,他的身子便飞了出去。

    “住手!”顾采薇叱喝一声,眼看燕离摔飞到了湖的另一头,撞破了花园的围墙,她与流木冰见闪电般冲过湖岸,打算抢在樊驷下杀手之前救走燕离。

    但二女与樊驷先后冲过湖岸,到了那处断墙时,却纷纷怔在原地。

    花园里残垣满地,可燕离的踪影却点滴皆无。他竟仿佛空气般,在众人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啊——

    樊驷发出愤怒的咆哮声,神境轰然现世,听涛庄在恐怖的灰潮下化为平地。

    ……

    夜已微凉,星辉已铺满大地,月已爬上柳梢头。思乡的游客,在院子里的井边围坐,追忆前人的一首诗词。

    榆林镇一家客栈,黄承彦阴沉着脸坐在一间烛光昏暗的房间里,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任凭他如何努力,就是想不起来。

    师兄和小胖怎么去了那么久?

    不是说去去就回?

    他们到底去做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留守?

    他的心绪起伏不定,金光剑时而祭出,时而收起,房间里时不时就有剑气缭绕。

    房间外,花音偷偷从门缝观察黄承彦,心中暗想:难怪紫儿要我把他留下,他的意识太灵敏了,一不小心就会破掉师尊的暗示,到时候可就功亏一篑了。

    她吸了口气,摆出笑容,推门进去,“彦哥,我方才收到消息,姐姐他们已经离开榆林镇了。”

    “离开?为什么?”黄承彦的眼神锐利地盯住花音,金光剑的剑光,比烛光还要明亮,但他的大半张脸却都埋在阴影里。

    难道他醒了?

    不可能!

    这可是师尊亲手制作的催眠符。

    花音心中稍定,笑着说:“去办一件要紧的事。姐姐让我们追上去,彦哥,事不宜迟,我们快点赶路吧。”

    黄承彦总觉得忽略了什么,迟疑着站起来。

    这个时候,二人都没有发现,半开的窗台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纸鹤。纸鹤的双睛处,如有智慧般妖异的光,微微地一闪。

    金光剑骤然大亮,黄承彦只觉一股清明之力由头顶灌入,他猛地睁大眼睛,然后缓缓恢复正常。

    “彦哥,你怎么了?”花音心中惴惴不安。

    “我此来是奉了掌教师兄的命令,来寻找燕师弟。”黄承彦缓缓地说。

    花音如遭雷击般脸色发白,强笑道:“是,是吗,没听彦哥提起过。”

    “掌教师兄还说,只要一有燕师弟的消息,就发剑

    符传讯,剑庭会护持燕师弟到底,谁敢对燕师弟不利,就是与剑庭为敌!”黄承彦一句一句地说着,目光逐渐染上憎恶。

    “你,你们姐妹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遗忘这段记忆?”

    这憎恶的情绪的宣泄,真使花音连站的气力都衰竭了,她忍住了豆大的眼泪道:“我,我们原本确实要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你们,可是师尊神通无量,我们根本逃脱不了,告诉你们,只会害了你们……是为了保护你们,才这样做的……”

    “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黄承彦一字一字地说完,怒冲冲地摔门离去。

    ……

    听涛庄废墟。

    樊驷在一处唯一没损毁的屋顶打坐,带出来的数百门人都被他派遣出去搜寻燕离的踪迹,他要为随时会发生的大战保持住巅峰的状态。

    废墟外一处萤火群中忽而窜出一只纸鹤来。它一出现就被樊驷察觉,神圣领域的强者,方圆百里的动静都了如指掌。

    “是谁?”樊驷冷冷发问。

    纸鹤没掩藏形迹,也不发声音,缓缓地飞行,似乎要表明自己没有恶意。待飞到樊驷数丈外,它便自主地展开,变成一页纸,上面的信息化作一道神光射去。

    樊驷伸手接住神光,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段记忆,他的神色渐渐发生变化,想了想,突然化作神光冲天而去。

    ……

    燕离在一阵急咳中醒来,咳出来的是血,血染红了雪白的棉被,他很快发现自己躺在那张很舒服很舒服的床上。他再也感觉不到享受,眼睛里似乎只剩下了空洞。

    “给我酒,给我酒……”他咳出来的是血,想要的却只有酒。

    “燕大哥醒了!”趴在床边的陈毓秀从迷糊中醒来,惊喜叫道,但见对方脸色惨白,还在咳血,忍不住惊骇道,“燕大哥,你伤没好,杨仙长说了,现在不能让你喝酒,不然会毁掉你的。”

    “又是他救的我?”燕离道。

    陈毓秀点头感激道:“是,幸好杨仙长及时救走燕大哥,不然一定会被那个发疯的家伙给杀死的。”

    “燕大侠已醒了吗?”

    房外响起一个笑声,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向燕离拱了拱手:“燕大侠醒了就好,在下华玉轩总管向问天,家主人临走之前吩咐在下,要好好照看燕大侠。”

    “杨修文?”燕离道。

    “正是家主人。”向问天道。

    “他有没有说去哪?”燕离道。

    向问天道:“家主人临走前说,燕大侠虽然没能找出真正的凶手,却给破案提供了非常关键的线索,他已经带人去抓捕真凶了,相信不用多久就会有眉目。家主人还说了,只要抓到真凶,就能洗脱燕大侠的罪名,到时候就能还燕大侠一个清白,在此之前,请燕大侠务必忍耐,留在本庄疗伤。”

    “我知道了。”燕离麻木地说。

    “请燕大侠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直接吩咐下人即可。那么,在下就不打扰了。”向问天微笑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37、酒鬼

    陈毓秀把人送走又回来,看到燕离已拿了一坛酒在喝,顿时急了:“燕大哥,你怎么又喝起来了,杨仙长说了,你不能再喝了,会毁掉修行根基的!”

    “不需要管我。”燕离冷冷说道。

    “我不能不管你,”陈毓秀急得想哭,“等伤养好再喝不成吗,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她爬上床去试图从燕离手中抢走酒坛,但她的力气太小,根本撬不动。

    “燕大哥,你就听我一句好吗,杨仙长说的话不会错的……”

    “走开!”燕离粗暴地甩开陈毓秀。

    陈毓秀被甩在地上,登时怔住,“燕,燕大哥……”

    燕离似乎醒悟到自己的行为不好,咬了咬牙道:“你要听他说的,自管听去,我做什么不用你管!”他抱着酒坛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燕大哥……”陈毓秀怔怔坐了片刻,突然像似想到什么,起身追了出去,看到燕离在院子的凉亭里坐着喝酒,她小跑过去,“燕大哥,不是不让你喝酒,等过几天伤好一些了,我肯定让你喝个够,你就听我这一回成吗?”

    燕离不语,只是喝酒。

    “燕大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陈毓秀走入凉亭,咬唇|片刻,慢慢说道,“是因为没能帮我报仇,是因为在杨仙长面前产生了挫败感……”

    “你不懂。”燕离麻木地道,“我已没有什么可追求的了,也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我已是个废人,你何必还来管我,徒增你的烦恼。”

    “不,燕大哥,你拯救了我!”陈毓秀激动地抓着燕离的手,“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地庆幸自己活着;我的心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那么地为一个人跳动……你摸摸它,摸摸它……”她有些害羞,但是很冲动地抓起燕离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里已颇具规模,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所不能具有的饱满。

    燕离怔了怔,然后沉默着抽回了手。

    陈毓秀有些难堪,有些羞恼,但更多的是冲动过后的懊恼。她咬着牙道:“我,我知道自己的姿色,比不上顾采薇,比不上流木冰见……我也知道她们都肯为了你拼命,我那么渺小,实在不算什么……我……”说着说着泫然欲泣。

    燕离自嘲道:“她们确实肯,可是她们不像你,由始至终信任我。她们觉得,我伤害了你,甚至认为百里君陌和百里晴空的死都跟我有关系。”

    “可她们还是护着你的呀。”陈毓秀忍不住道。

    燕离自嘲一笑:“可在她们心里,我是否清白已经不那么坚定,她们哪怕去调查,也不再以我是清白的为前提。”

    陈毓秀一时语塞,她缓缓走到燕离身边,坚定地说:“燕大哥,毓秀会永远相信你,永远支持你,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毓秀以死去的哥哥发誓,绝不背叛燕大哥。”

    燕离看了看她,不发一语,只是喝酒。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燕离日日

    以酒买醉,从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清醒过。他越来越颓废,越来越像一个酒鬼。不,或许他本来就是个酒鬼,要不然怎么会连乾坤戒都当掉,只为了从庄里的下人手中拿到一瓶酒喝?

    庄里的下人已没有人不认得他,也没有人再对他恭敬有加,因为没有谁会去尊敬一个酒鬼。他们路过这个小院时,还总要发点议论,因为平常他们看都看不见的大人物,此刻只需要一瓶酒,就可以要他做任何事。

    “呵呵,这个酒鬼就是燕十方?”

    “可不就是。”

    “你一定不敢相信,刘勇那个家伙,只用了一瓶酒,就从他身上换走了价值连城的乾坤戒。”

    “什么?不会吧,那个家伙这样走运。这个酒鬼疯了?”

    “呵,他每日喝酒,根本没有清醒的时候。总管虽然吩咐了要我们好好照顾他,可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过得怎么样,大伙也就懈怠了,饭食一天天克扣,后面连酒都不给他,他自己的酒喝完了,就只能向我们求。”

    “他到底是个著名剑客,不如用酒向他讨个一招半式?”

    “试过了,可惜他每日醉酒,连筷子都拿不稳,根本比划不来剑,学也学不到什么。”

    这些仆人从小心翼翼到公然嘲笑,让陈毓秀只有愤怒,她越来越憔悴,也越来越害怕。就在昨日,有个小人竟然要用酒来买她的身子,幸好燕离清醒了片刻,把那个人的腿给打断了,这才稍稍遏止恶仆们的嚣张气焰。

    这一天太阳落山,一丝萧瑟悄然袭来,仿佛染上了秋的意味,风竟有几分凉了。夕阳斜照,陈毓秀今天心情很好,因为燕离竟然少见的没有醉酒,坐在凉亭里看着夕阳落山的情景发呆。

    这时两个仆役提着食盒进来,其中一个仆役轻蔑地看了一眼发呆的燕离,不耐烦地道:“臭酒鬼吃饭了,我告诉你,吃完了给我好好躺下睡觉,不要吐得满院子都是,每次来都要帮你收拾,简直恶心死了。”

    “燕大哥吐的都是我收拾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陈毓秀愤怒地大声道。

    那仆役不屑道:“怎么没关系?这个庄子可是我们主人的。”

    陈毓秀怒极反笑,道:“好哇,等杨仙长回来,我就把你们这段时间对燕大哥做的事,全都告诉他,我看杨仙长会怎么‘奖励’你们!”

    两个仆役脸色一变,在那个瞬间,目中甚至露出了凶光,但很快笑起来,“臭丫头,你们在这个庄子住着,怕是不知道吧,我家主人已经破案了,那个真凶已经找到,根本用不着再回这个庄子了。”

    另一个也冷笑道:“这个庄子存在的意义,也不过是给主人消暑而已,你要知道,主人名下这样的庄子,有三千多个,就算一个一个住,猴年马月住到这里来?”

    “哦对了,也不是没有希望,我家主人已经去向莲花座提亲了。据说这个庄子也是聘礼之一,说不定主人会想起这个庄子住着一个名闻天下的剑客,然后带主母过来瞧瞧也说不定呢。”

    “你快闭嘴!”陈毓秀瞳孔一缩,连忙去看燕离,果见他握筷的手一颤,筷子就掉了下去,他的双唇紧抿,眼神愈加的空洞麻木。

    两个仆役一阵快慰,假意拱手告退,一路上窃窃私语着,不时还发出几声嘲笑。

    “燕大哥,你不要听他们胡说。”陈毓秀担心地道。

    燕离又喝起酒来了,他本来不容易醉,但此刻仿佛一口已醉了,指着院子门口道:“你也走吧。”

    “燕大哥,你,你要赶我走?”陈毓秀只觉一个晴天霹雳轰击在脑里。

    “走吧。”燕离喃喃道。

    “我,我不走,燕大哥,你不要赶我走……”陈毓秀带着哭腔说。

    “你不走,我走……”燕离勾起嘴角一笑,不知是怎样的意味,抱着酒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陈毓秀泪眼朦胧地看着燕离的背影,直到什么也看不见,她浑身一抖,猛然站起,追了出去。

    “燕大哥……”

    ……

    夕阳落下后,榆林镇迎来了一场雨,已带了点秋意的寒雨,把饭后带孩子散步消闲的兴致打破了,只留下匆忙的脚印。夜市才点了灯,商贩们已都挤到了酒馆里。

    榆林镇虽然紧邻纯阳观的道场,但左近并无猎场,自然没有吸引修行者的地方。而没有修行大老爷光顾的地方,通常都属于“穷乡僻壤”,这个酒馆自然也就理所当然的破旧了。

    燕离就在这时候跌跌撞撞闯进来,似已有半醉了,径挤到一个桌子去,拍着桌子叫小二上酒。

    “嘿,新来一个酒鬼,面生得很。”掌柜咕哝一句,示意小二哥给上酒,但还是很戒备,担心是个喝得起酒付不起钱的懒汉,只让小二上了低等劣酒。

    燕离只需要酒,根本不管好坏,叫了个碗,一大口一大口地灌着,喝到戌时上下,已喝去四大坛。这时候客人都回家了,掌柜只得让小二去收钱赶客。

    生活在仙界,就算是他们这样的破酒馆,偶尔也会有仙人光顾的。所以小二哥就很犯嘀咕,万一这客人不肯走,还要喝下去怎么办?他倒是不觉得男子会付不起钱,因为燕离身上的衣服就可见的贵重。

    “大爷,您看,本店要打烊了,您要不去别处喝?”小二哥赔着笑脸走过去,燕离仍然一碗一碗地倒酒,跟个酒桶似的不停。

    “大爷,大爷,时候不早了,小店要打烊了。”小二哥只得拔高音量,隐有不耐烦之色。

    燕离看了小二哥一眼,终于停了下来。谁知他静坐片刻,在小二哥要跟他讨要酒资时,竟“哇”的吐了起来。

    “该死,又要洗地,你最好能交出酒钱来!”小二哥的脸一变,等男子吐完了,神智接近于昏迷时,在他身上一顿摸索,上上下下找了好几遍,愣是找不出一个铜子,气得破口大骂,“这挨千刀的懒货,穿得人模狗样,身上居然一个大子也没有!”

38、诛心

    “挨千刀的,叫你少给他酒,少给他酒……”掌柜更是气得火冒三丈,指着燕离身上的衣服命令道,“把他身上的衣服给我扒了,然后赶出去。”

    小二哥顿时来劲,把燕离的衣服扒了,到底还有点良知,给留了件中衣,然后把燕离丢出了酒馆。

    雨越下越大,燕离躺在无人的大街上,就好像一条死去的流浪狗一样,一动不动。

    “燕大哥!”

    找遍榆林镇的陈毓秀,终于发现了醉倒在酒馆门口的燕离,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让她直接丢掉纸伞冲上来,顾不得暴雨淋在单薄的身躯上,摇晃着燕离的身子。

    “燕大哥,燕大哥你醒醒,不能在这里睡着,会发病的,燕大哥……”小少女见燕离动也不动,如果不是还有脉搏,简直就跟死了一样,她急坏了,把燕离的手弯过脖子,尝试着搀扶起来,失败了数次,还真的被她成功支撑起来了。

    “燕大哥,我绝不……会放下你不管的……”小少女咬着牙,撑着燕离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幸好她运气不坏,没多远就找到了一处废宅,把燕离安置在一处干燥的地方,她也几近于脱力,迷迷糊糊就昏了过去。

    陈毓秀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她揉了揉眼睛,只觉口干舌燥,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没有。她知道是昨晚淋雨淋出病来了。勉强爬起来,来到燕离旁边,见他还没有醒,一张脸就像纸一样的透明,摸了摸他额头,果然也跟自己一样发烫。

    “燕大哥,都怪我不好,没把你照顾好……”她内心自责,知道燕离是因为伤势未愈,又日日喝酒度日,才扛不住昨晚那场雨的洗礼。

    燕离在咳嗽声中缓缓睁开眼睛,麻木地看着陈毓秀,一语不发。他撑着坐起来,靠着破墙,只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比刚刚打了一场生死决斗还要疲乏,虚汗不住地从身体各处涌出。

    “燕大哥,你感觉怎么样?”陈毓秀强撑着蹲下去,拿出手帕来替燕离擦汗,明明她自己已难受得快要昏倒。

    燕离木然道:“你有酒吗?”

    陈毓秀强笑一声,道:“燕大哥,你能答应我不要乱跑吗,你答应我,我就去帮你找酒来。”

    “我能。”燕离道。

    陈毓秀点点头,艰难地站起来出去了。她很快就回来了,果然带着很多酒回来。燕离一喝起酒来不到醉倒就不会停下。

    燕离每日里只顾喝酒买醉,根本不管现实怎样。现实是到了第五天,陈毓秀身上的钱也终于难以为继,她不得已找了个绣坊,用之前在青楼里学到的技艺做工,一做就到半夜,所得工钱,只自己吃一个馒头,余下的全买了酒。

    酒的供应越来越少,燕离并非一无所知。他愈来愈沉默,要酒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终于在这一天深夜,陈毓秀下工回来,看到燕离清醒着在等她,她有些吃惊,也有些欢喜,“燕大哥,你终于想通了吗?”

    “你来坐下。”燕离第一次没讨酒喝,只是一笑,让少女

    在他面前坐下。他抓起少女的双手,这双从前洁白柔嫩的玉手,变得粗糙黑瘦,遍布着细小的伤口,他微微一叹,问道:

    “你为何要这样待我,不觉得太委屈吗?”

    陈毓秀眼眶一红:“我只知燕大哥是因为我才沦落到这境地的。”

    燕离道:“你心里明白,其实不是。那些江湖人说的,未必没有来由,我确实因为某件事很消沉。”

    陈毓秀俏脸微红:“那,那也许只因为,我早已把自己当做燕大哥的人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我不管燕大哥以后怎样,现在能照顾燕大哥,对我来说已是一种幸福。”

    “毓秀……”燕离看着陈毓秀消瘦灰黑的脸庞,全无初见时的惊艳,他心里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他深吸了口气道,“你的病还没好,今晚在这里过一夜,明天我带你去找大夫。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太好了燕大哥!”陈毓秀似乎更高兴看到燕离的振作,“燕大哥,我的病不要紧,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去剑庭,请剑神凤九主持公道。”

    燕离摇了摇头,微嘲道:“我的两个师兄,已把剑庭的态度告诉我了。藏剑峰尚且如此,何况大师兄。掌管一个道统,没那么容易,我就不要去给他添乱了。”

    “那,那我们去哪里?”陈毓秀苦恼道,“道祖为什么好端端的要给燕大哥下通缉令啊,真是乱来,燕大哥明明是个大好人。”

    燕离想了想,道:“也并不是没有地方可去,我带你回人界,那儿我至少还有两三个去处。睡吧睡吧,明早我带你去找大夫。”

    “嗯。”陈毓秀甜蜜地应了一声,顺势就趴了下来,她趴下来后,视线刚好正对着废宅的窗户,窗户外刚好有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宛然幽魂似的盯住燕离。

    她脸色一变,才刚要示警,就见那怪人无声无息地抬手射出一道暗器,她想也未想扑到燕离身上。

    嗤!

    “谁?”

    燕离后知后觉地往窗户处激射出一道剑光,那怪人瞬息消失。他正要去查看,突然感觉到什么,扭头一看,只见陈毓秀全身都透出一种阴森的暗青色,赫然是中了剧毒的样子。

    “毓秀!”他瞳孔层层收缩,忙揽住少女查看,只见那暗器是一枚飞镖,半数没入少女的体内,镖上的剧毒无色无味,可是他几乎一眼就认出来,咬牙切齿地道,“黄泉蝎的毒!”

    利用完了所以要灭口?

    倘若燕十方死在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而他将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成为人人唾骂的杀人狂魔,然后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他的心愈来愈冷,眼神愈来愈凌厉。

    “燕大哥……”

    一个轻微几近于呻吟的呼唤,把燕离叫回了神,他的脸色“唰”的惨白。

    中了黄泉蝎的毒,谁能救?

    自己才刚要报答这个少女,她就要死了吗?

    “毓秀……”燕离低头看少女,强忍着悲戚。“你又救了我……”

    “燕大哥,我,心甘……情愿的……燕大哥,我爱你……你要记得我……记得我……”陈毓秀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玉手慢慢地垂下去,俨然已断了气息。

    “不!”

    燕离抱着少女的尸体在黑夜里狂奔,找到一个神识搜过空无一人的院子飞掠进去,推开主卧的门,将一张桌子拖过来,把才刚死去的少女放到桌上平躺,神色变幻数息,终于还是下了决心,撕开的衣袖,骈指为剑,只在手臂内侧一划,一枚古朴的戒指随着喷涌的血液掉出来。

    这是龙神戒!任谁都想不到,他竟把此物深藏在血肉里,哪怕颓废,哪怕消沉,哪怕把乾坤戒拿去换酒喝,也没有动它。

    他似乎觉得,现在唯有龙神戒的逆转时空的神通能够救人。

    他已抓住龙神戒,放到陈毓秀的尸体上,微微地闭上眼睛,正要催动真元驱使宝物,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嘻”的娇笑声。他才睁眼,只觉眼前一花,本该是尸体的陈毓秀,不知怎么竟活了过来,已从他身边闪过去,到了院子里站定。

    少女缓缓地转过身子来,美目莹润有光,清辉洒下,映照在她的身上,诡异得像刚从墓里爬出来的活尸,只是这活尸实在美艳得很。

    “你?”燕离似乎惊呆了。

    “燕大哥,你似乎很惊讶的样子呢。”陈毓秀拿着龙神戒仔细地欣赏着,一面发出轻微的娇笑。

    “他当然很惊讶。”黑暗中又出现一个声音,两道身影落下,其中一个是唇红齿白的少年,赫然就是萧棋,他身边的自然就是棋圣王万孙。

    萧棋笑嘻嘻地接着道:“他当然绝想不到,你由头到尾都在演戏,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把龙神戒给骗出来而已。”

    陈毓秀撅了撅嘴,反对道:“不对不对,我可是真的动了情的。”

    萧棋笑道:“那也只不过是因为你的记忆被封印了,恢复的条件正是中毒。你一中毒,自然就恢复了记忆,自然就记起来,解药藏在你的牙齿里。”

    “若不是封印了记忆,谁能骗得过燕大侠呢。”陈毓秀肆无忌惮地娇笑着,媚态横生。

    “哼,好狡诈的小子,龙神戒竟然就随身藏匿,要不是尊主用计,还真难到手。”院子另一边又来一群人,为首的赫然是文仲权。

    “哈哈哈,尊主智计无双,三界唾手可得。”

    院子里的土一阵抖动,李汝良从土里冒出一个头来,兴奋地打量着燕离,就好像一条猎狗盯住猎物那样。

    文仲权目露不屑,似乎很看不起这个掌握了“土遁”神通,把仙界闹得鸡飞狗跳的采花大盗,径直问道:“尊主呢?”

    “马上就到。”李汝良虽然是尊主身边的人,但是在一派掌教面前,还是丝毫不敢放肆。

39、真相开始揭露

    夜更深了,风悄悄变得萧瑟,使小镇笼罩着一层寒意。到了月隐星稀的时辰,忽而降下一场雾来,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尊主就是从这样的大雾里头缓缓现身在小院里的。

    他戴着一张青铜面具,身子有些佝偻,头发盘得很整齐,梳着一个朝天冠,点点的霜染白了他的双鬓;他的身后披着一件灰白色的近似于雾色的大氅,这也是直到他走到陈毓秀的身旁才被发现的缘故。

    “主人来啦!”陈毓秀惊喜地叫起来,跟着讨好似的递上龙神戒,“给,属下总算不辱使命。”

    “参见尊主。”萧棋等人连忙行礼。

    “很好。”尊主的嗓音苍老却富有磁性。他扫了一眼燕离,状似平淡地接过龙神戒,放在手掌中仔细端详。古朴的戒身在灰雾中隐隐透发着一股神性,戒身上玄秘莫测的符文,不论是整体,还是分开的个体,都让人摸不着头脑;可也因此给它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这就是连道祖也迫切得到的宝物?

    不知它跟龙神图有什么关系?

    兴许它就是催动龙神图的关键!

    众人被龙神戒吸引住目光,想到它的种种传说,一时竟有些眼热起来。谁没有听过得龙神图者得长生的传说?只不过他们都不是一般身份,平常对这些谣言不屑一顾,当宝物真切摆在眼前时,就忍不住地心生贪婪了。

    尊主只是轻轻一哼,众人便如遭雷击般回过神,连忙收束心思,低下头不敢再看。尊主看着众手下的表现,冷冷一笑,伸手在陈毓秀的小脑袋上轻轻抚摸着,“小秀,这次辛苦你了,那个神通便传你吧。”说着手掌有神光绽放,在后者惊喜的欢呼中,化作一道甘霖没入她的玉体内。

    “多谢尊主!”陈毓秀忍不住的眉开眼笑,当场默念咒语,捏了个诀,只见她的周身无风自动,迷雾被肉眼可见的光环推开,脚下倏地浮现出一个金色的莲台,她盘膝落座,整个人在金光的映照下,竟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感,像极了拥有极高修行的高能大士。

    这副模样被无知凡人看到,说不得就要顶礼膜拜。

    此神通名唤“地涌金莲”,功效是护身保命,此莲台可释放全方位的护罩,可受神圣领域全力一击而无碍,除此之外,它的两个特性便是它成为传世神通的要素:第一特性是所耗费的真元极少;第二特性是可逐渐温养肉身,增长血肉活力,延缓衰老。

    神通的来历已不可考究,对于一些非常在意容貌的女修行者而言,

    文仲权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艳羡,表面仍然板着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通常来说,神通都要自己修行,此人竟能将神通随手赐给下属,从侧面说明,他的修为已经通天地之造化,达到了一种非常恐怖的境地。

    “燕大哥,你快看看人家,人家现在好看么?”陈毓秀笑靥如花,在莲台上摆着各种妖娆的姿态,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含情脉脉地看着燕离。

    “地涌金莲”将迷雾驱散,隔绝在小院之外,情景又很清晰起来。众人不怀好意地看过去,眼神就好像看砧板上的鱼肉,各自发出冷笑。

    燕离似乎已累了,轻轻地靠在门框上,眼神似乎愈发的麻木忧郁,空洞得如同行尸走肉。他的灵魂仿佛已被从这副躯壳里抽出,不再有温度。

    “燕十方,你一定对整件事很好奇,但你竟能忍住不问,实在令人吃惊。”尊主低笑一声,缓缓地说道。

    “是吗。”燕离麻木地道。

    “你最大的失败在于,在最该心狠手辣的时候,选择了仁慈。”尊主就好像完成了一场非常精彩的演出,按捺不住要讲解其中的关窍,从这一点看,他的迫切像个年轻气盛的少年郎。

    “你似乎非要让我听下去不可,可我已不想再奉陪。”燕离冷冷道。

    任谁遭遇了这等欺骗和耻辱,都不愿再呆下去。

    “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走得掉?”萧棋彻底不再伪装,冷冷笑道,“我们这里有两个神圣领域,两个神境高手,外面还有十三个陆地真仙把守,你已插翅难逃。”

    “谁想给我陪葬,就多说两句。”燕离已取出青钢剑,似乎要舍命一搏。

    众人心中尽皆一寒,萌生了退意。谁都不想在最后关头,被燕离选为同归于尽的对象。

    萧棋脸色一白,暗将怨恨藏起,笑着道:“燕大哥何必如此,尊主其实还是很欣赏你的,我们未尝不能共事。”

    “都把嘴闭上。”尊主突然发出冷声,并给了陈毓秀一个眼神。

    “燕大哥,其实我根本不是陈家女儿。”陈毓秀怎么会扫尊主的兴呢,她兴致勃勃地讲起来,“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你就已经踏入了我的圈套。或者说,从燕大哥踏入北域开始,我们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燕离似乎很愤怒,但又似乎很无力,“然后呢?”

    陈毓秀站了起来,收了莲台,笑道:“酒楼里,李汝良自然是在做戏,目的就是要让你听到陈家遭难的信息。”

    “倘若我不上当呢?”燕离道。

    “那我们还有起码十三个备用的计划,总有一个可以引你上钩。”陈毓秀自信一笑。

    “看来我简直已经愚蠢到家了,活该落到这步境地。”燕离自嘲一笑。

    陈毓秀笑道:“这样说显然有失偏颇,毕竟除了尊主以外,想要恰到好处地利用燕大哥的善心,并不那么容易。”

    “我当夜就杀了陈家妹妹,哦对了燕大哥,我叫小秀,木子李,李小秀,相比起陈家妹妹的名字,普通多了。”李小秀微笑说。

    “你的手段,要比你的名字精彩十倍。”燕离冷冷道。

    李小秀状似腼腆地笑了笑,然后接着道:“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一环……”她看向尊主,似乎想把最重要的部分交给对方来说,后者摇了摇头,示意

    她继续,她微一点螓,继言道,“说实话,我们早就知道普通的手段骗不过你,所以一开始尊主就将我的记忆封印,然后注入陈家妹妹的记忆,让我把自己彻头彻尾地当成了陈毓秀。”

    “从某个意义上来说,燕大哥,你并没有上当,因为从我进入陈家妹妹的小楼里时,就已经是陈毓秀了,我对你说的那些话,没有一个字是假。”

    “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不用详细赘述了。”李小秀笑道,“尊主故意在蜃楼真君手中救下燕大哥,蜃楼真君原以为双方利益一致,尊主理应按照他的想法,将燕大哥灭口,可是他自己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已是尊主最大的绊脚石。”

    燕离忽然发现,那个尊主看着他的眼神逐渐流露出了笑意,他似乎非常享受这个过程。他仍然一语不发,只是靠着门框的身子不知何时已立得笔直。

    李小秀只好接着说下去:“看来燕大哥对蜃楼真君的死,一点疑问都没有了。”

    “有。”燕离道。

    “哦?”李小秀道。

    “我原以为你不是修行者,但你是,真君怎么会忽略掉你?”燕离道。

    李小秀嘴角轻轻地扬起来,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尊主。尊主淡然道:“那是因为我告诉他,需要他来一场假死,以此洗刷掉跟我勾结的嫌疑。他信以为真了而已。”

    饶是燕离已对这一切感到麻木,还是对这个“真相感到震惊。他实在想不到,堂堂一派掌教,神圣领域最高境界的超级强者,会死在这样一个可笑的阴谋里。

    “接着你让萧棋杀死了百里晴空,进一步嫁祸给我。” 他咬牙冷冷道。

    尊主道:“我知道流木冰见和顾采薇非常信任你,地宫之夜过后,流木冰见明面上把你问罪,实则让顾采薇转入暗面,去调查背后的真相,同时要把你带回昆仑保护起来。只是她没想到你会越狱。”

    燕离道:“似乎又是我作茧自缚!”

    尊主道:“百里父子的死,让她们不再那么坚定地信任你了,这个时候小秀在你身边的作用就越来越明显。”

    李小秀笑道:“为了爱上燕大哥,人家可是特地把燕大哥所有的经历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呢。”

    “你又让苏星宇把我带回龙象山,杀死其掌教,故意留下线索,让我联想到凶手是听涛庄主。”燕离冷冷道。

    尊主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本尊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你没有直接去听涛庄,这让我的计划有些偏离。于是我让人下毒毒死李征君,让你的两个师兄直接出现在杀人现场。”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燕离冷冷道。

    “也没有什么,”尊主低沉地笑着,似乎在掩饰什么,“我只不过给他们下了些暗示,让他们稍稍不那么维护你而已。我也知道,你是个内心敏感多疑的人,很自然就会把他们的态度跟剑庭混为一谈。”

40、一瞬间颠覆所有

    李小秀笑道:“燕大哥行事看似不择手段,但是厚着脸皮去求剑庭庇护这种事,是万万做不出的;加上燕子坞四分五裂,核心高手下落不明,燕大哥在这世上能依靠的人已所剩无几。”

    “我简直已失去所有,自然对你的‘不离不弃’愈加器重。”燕离冷冷道。

    李小秀笑道:“我陪着燕大哥伤心、失落,陪着燕大哥重新振作,互表心迹;燕大哥因此对我心怀感激,见我中了疑似黄泉蝎的毒,取出龙神戒来救我,这就是计划的完整流程。”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拿龙神戒救你?”燕离冷冷道。

    “赌。”李小秀道。

    “赌输了呢?”燕离道。

    “那就继续赌。”李小秀目露同情之色,“燕大哥,你已在我们设下的瓮中,我赌的代价,不过是多替你挡几次暗器罢了;而燕大哥你,却只有一次机会,输了就一败涂地。”

    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公平的赌博,这件事从开始就已注定了结果。

    燕离沉默了片刻,重将目光投在尊主身上,麻木地说道:“我现在已明白了整件事情,也对我所有的失败之处一清二楚了,唯一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就当做是对你最后的仁慈了。”尊主心情大好,青铜面具后的嘴角已微微地勾起来。

    燕离紧紧地盯住尊主,一字一字地道:“杨修文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场面乍然陷入寂静,每个人的表情都似乎变得很可怕,又似乎带着一种诡秘的笑容。

    “该送他上路了。”王万孙开口时,手已捻了颗棋子,属于神圣领域的气息疯狂|泄露,周围雾气在无形的力量下旋转起来,但是这些动静突然间静止,连他也进入一种不能动弹的境地。

    “尊主!”他惊骇地看向尊主,后者淡淡说道,“以后没有本尊的命令,再敢擅自行动,我就废了你。”

    “是……”王万孙目中闪过一丝怒色,想自己好歹也是个神圣领域的强者,竟然被像个喽啰似的呵斥,忠诚有些动摇起来。

    “燕离,你知道我最想击败的人是谁吗?”尊主目光平淡,直视着燕离道。他的苍老的嗓音,不知为何竟发生了变化——变得像一个年轻人。

    “哦?”燕离道。

    “韩天子,我的大师兄。”尊主的手向上一掀,灰色的大氅和青铜面具就一齐消失不见,露出一个很年轻的男子来。他长得很高,很瘦,穿着极考究,年纪在三十上下,头发随着真容的显露,也恢复了原本的黑亮;他穿着件宝蓝色的长袍,质料和颜色都极高雅,一张清?瘦削的脸上,显出异常高耸的颧骨,带着七分的威严,令人绝不敢对他有丝毫轻视。

    这个人赫然是杨修文!

    燕离的瞳孔一圈圈缩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片刻后才终于接受现实,僵硬的脸木然而没有生气,木然而没有生气地说:“原来是你!”

    “大师兄被击败了,以一种可笑的方式,连真名都被夺走。”杨修文露出一种极讽刺的笑容,然后用他那一双宛然寒星般的眼睛盯住燕离,“而你是唯一一个跟大师兄平手的人,击败你就等于击败大师兄。”

    燕离道:“这么多年,就是你装扮成听涛老人,在暗中培植势力,用各种手段,收集各路神通绝技,又以此吸引更多的人投靠你?”

    “是我。”杨修文已笑起来,他实在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在场的属下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他总认为享受成功的果实,就要大大方方,若是遮遮掩掩,未免太不痛快。

    “让你死个明白,也算是我的仁慈了。”

    燕离冷冷道:“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也没有什么,”杨修文笑得更得意,“我预备先将仙界纳入囊中,这已完成一半,如今纯阳宫、龙象山和上荒神庙已在我掌握之中;再毁魔界,最后统一三界,唯我一人独尊,这也已不是什么梦想。”

    他的成就令人震惊,他的狂想更是令人战栗。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渴望凌驾在众生之上,并且毫不犹豫地付诸行动,杨修文毫无疑问就是这种人。

    燕离已震惊过了,已从麻木到了忧郁,也已从绝望到平淡,他已把该展露的情绪都展露了一遍,最后也该恢复自我了。他的神情已变得平淡,似乎这世间已再没有能令他动容的事情了;他的眼神已变得又黑又亮,像天空一样深邃,像繁星一样闪耀。

    就像这段日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的身上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整个的面貌由头到尾的焕然一新,李小秀等人皆有所察,看他的目光顿时多了少许疑惑。

    “也许你的梦想已不能实现了。”燕离淡淡地道。

    “是吗?”杨修文眯起眼睛。

    “依我看,是的。”燕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右脚一顿地,大地微震,那些浓雾被无形的力量攫取一空,跟着环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砰!

    宛然梦幻泡影破碎,整个小镇陡然消失,又仿佛燕离带着他们凭空挪移,身外的情景赫然变成了一个广阔的平台,狂风猛烈吹拂,吹冻了他们的心脏。

    其实这狂风顶多只是凉快,现在虽已有了一丝秋的萧瑟,但到底还是夏季,落宵山不是北地,还不至于现在就冷冻人的心脏。

    真正将他们的心脏冻住的是,就在平台的外围,赫然有一个巨大的观众席,而上面早已坐满了人,有莲花座的弟子,有昆仑的弟子,有剑庭的底子,有上荒神庙的弟子。他们这些人就在平台的中间,仿佛戏子一样上演了一台大戏。

    莫名的恐惧让他们迅速靠拢在一起,左看看右看看,全是平日里熟悉的“道友”。一种羞辱感从心底升腾,这让他们几乎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师弟,我们被使了怀,险些酿成大错!不

    过你真是好样的,真给藏剑峰长脸,哈哈哈哈哈哈……”曹子固对着下方的人群发出狂笑。

    “师兄,你笑得太夸张了。”黄承彦苦笑道。

    “燕师弟,我跟曹师兄的意志力太差了……对不起你,幸好黄师兄在关键时刻找回了自我……”罗方硕腼腆地说着,声音大概只有自己听得见。

    “小贱客,你真是太坏了,险些连人家也给你骗过去。”顾采薇娇笑着站起来,小手臂挥个不停,倾世绝伦的脸庞此刻格外的明媚。

    流木冰见笑着摇了摇头,周身缭绕着淡淡的气息,冰白色的神光若隐若现;虽然她坐在那里一副看似放松的模样,可只要一有情况,这位女战神便会发起凌厉的进攻。

    樊四一语不发,眼中有惊奇闪过,但更多的是恐怖的杀意。他对杨修文的恨,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相信他早已在酝酿复仇的一击,那必将是惊天动地的一击。

    “不可能!”杨修文的神色急遽变幻,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如同从天而降的巨锤,以尽狂暴的力量,要将他全身的骨头碾碎。

    “有什么不可能?”燕离好整以暇地说道。他似乎知道杨修文绝不可能猜到答案,冷笑道,“神通,宝器,加上蜃楼画术,你觉得还不可能吗?”

    “蜃楼画术?”萧棋浑身一抖,大吼道,“不可能!他们父子都死了!”

    “让你失望了,我的好‘师弟‘!”

    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突兀地插入,只见燕离手中竟出现一枚精雕细刻的飞燕,“砰”的炸成一蓬金粉,缓缓勾勒出一个人的形状,最后幻定成百里晴空的模样。

    原来百里晴空一直没有死,并且以一种神奇的方式潜伏在燕离的身边。

    “大,大师兄,你不是已经死了?”萧棋呆住了。

    “我怀疑父亲的死有蹊跷,”百里晴空冷冷道,“所以预先画了一个分身,你们杀死的不过是我的分身而已!”

    “原来那个飞燕是……可当时不是碎了?”李小秀震惊地道。

    王万孙看到只有百里晴空一个人,心中不知怎么的松了一松。只要百里君陌没有复活,都还不算什么。他的神情迅速沉静下来,已暗暗地放出了真元。

    李小秀无法理解道:“燕大哥,我一直跟在你身边,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还有,当时飞燕留下的暗号,难道只有燕大哥一个人懂得?”

    “让我来告诉你吧,小妹妹。”顾采薇格格娇笑道,“你从没有发现百里晴空的存在,很简单,那是因为他虽然潜伏在小贱客身边,却一直没有现过身,就连小贱客自己也是到了最后才知道。至于那个暗号嘛,那确实是只有我跟小贱客才能懂的、独一无二的暗号,这世上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它的意思。百里晴空用这个暗号的目的也很简单,他只要让小贱客知道他还活着,就能明白很多事情啦。”

    ps:终于写出来了,我的天,为了这个剧情,算是绞尽脑汁了。

41、拨云见雾

    落宵山这个地方,一旦开始刮风,就会吹起漫天的尘土。堂堂上荒神庙的道场,当然不至于连“卫生”也做不好,只因为外围的一层层坟场,只因为秉承“落叶归根”和“入土为安”的理念,每个坟墓都有黄土——从坟主人的家乡取来的黄土。

    可是无论多么大的尘土,无论星星月亮多么黯淡,视线多么的不佳,都无法掩盖顾采薇身上的光彩,她的语音清脆,声调曼妙,起伏有色,生动多情,听来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她的神情婉转动人,笑容又甜美又妩媚,一双星眸炯炯有神,在黑夜中宛然两颗明亮的珍珠。

    她一开口,便已吸引了全部的目光,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痴痴地望着她,呆滞如同望夫石而不自觉;她久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这样的目光,已能从容地打趣道:

    “我可不是主角,你们要看我到什么时候?”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怅然若失,赶忙转头,再继续看下去就有失礼的嫌疑了。

    李小秀轻咬下唇,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从心底疯狂地滋生。她的眼神渐渐发冷,脸庞已有些僵硬,笑容已有些不自然,说道:“姐姐解说得很好,只是我的疑问却更多了。”她转而看向燕离,叹气道,“燕大哥,我没想到你由头到尾都在骗我。”

    燕离淡淡道:“我由头到尾都没有对你说一句假话。”

    “没有?”李小秀根本不信。

    燕离淡淡道:“你是真的陈毓秀也好,假的陈毓秀也罢,都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过是想看看这件事到底会怎样发展。”

    李小秀把嘴一扁,十分委屈道:“你要么在喝酒,要么已喝醉,连话都没有说几句,看来确实没有一句谎话。我做的一切,在燕大哥眼中一定如同小丑似的可笑。”

    燕离似笑非笑说:“一个沉湎酒精的酒鬼,无论是搓圆还是捏扁,都会比较的容易。”

    杨修文已重又挺直了腰骨,似乎已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冷冷道:“你是说,你根本没有因为失去报仇的目标而麻木,这件事对你根本没有半点影响?那你为何要装成酒鬼?难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要对付你?”

    燕离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知道我的处境不太好。所以是你也好,是别人也罢,都不会对一个酒鬼有太深的戒心。”

    杨修文已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他没有针对任何人,只不过是为了放松敌人的警惕。事实上,他确实成功了,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他已因为失去复仇的目标而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现在,我已从刀手变成了鱼肉,我是不是已经有提问的权利了?”

    “当然,这是我对你的仁慈。”燕离道。这句话才从杨修文嘴里说出来过,此刻重提,实在说不出的古怪。

    杨修文凝视着他,缓缓说道:“既然你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堤防我,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异常的?”

    所有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燕离,今天这个局面,可以说太过梦幻,

    简直就像一个奇迹。

    “我刚从魔界回来,就有一件事让我觉得非常古怪。”燕离道。

    “什么事?”杨修文道。

    燕离笑道:“我发现北上城还没有我的通缉令,可是城里的人已有大半认得我;酒楼里的那些人,虽然他们努力装作不认识我,可是演技实在太过拙劣,我想不看透都很难。你的手下,就是这位采花大盗,他虽然在对付不良人,可他全部的心神,倒有七分在我身上。”

    杨修文狠狠瞪了李汝良一眼,后者恨不得当场遁地而逃,只是在场都是高手,他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尊主未必会束手就擒,我还有机会!

    他冷冷地盯住燕离,强自冷静开口:“这又能说明什么,你毕竟很强,我又是个对危险非常敏感的人,怎么会不关注你?”

    燕离淡淡笑道:“如果你真的不认识我,你是绝不会出手的。像你这种人,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就出手,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李汝良心中一惊,他没想到燕离一语就道破了个中关键,比他的老对头都更了解他。至此已是无话可说,只得暗暗摇头,提醒自己要吸取这个教训。

    杨修文道:“你已从他身上发现了异常,已有了警惕之心,但你还是选择了去陈府。”

    “倒不如说,正因为他的异常我才会去。”燕离自嘲一笑,“虽然很多人都叫我燕大侠,可是我自己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侠,就算我同情心发作,也至多找人通知昆仑罢了。”

    李小秀想着那一晚的情形,咬牙道:“那你又为何要去?”

    倘若你不去,岂不就没有我今日的难堪了?

    燕离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道:“我此番回仙界,早已知道是个十面埋伏的局面。我已知道这是个陷阱,我也知道就算我这一次不踏进去,后面也会有无数个陷阱等着我。”

    杨修文道:“所以你干脆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脚踏进陷阱,高明的猎物,反而懂得借陷阱藏身。”

    顾采薇表面上还在笑着听,可是心底却在一阵阵后怕。她没有想到燕离那一晚的遭遇如此凶险,因为他第一个识破的岂不正是蜃楼真君?谁也不能保证,布置陷阱的对他还有别的索求,会在蜃楼真君下杀手之前保住他的性命。

    李小秀已发出了同样的疑问:“当晚蜃楼真君点选了我,你在不知他身份的情形下,怎么就敢贸然闯入?你不担心这就是陷阱里针对你的杀招?”

    燕离看着她淡淡道:“我第一个认出的人是李征君,我当时以为其他人即便层次高一些,也不过是长老一流,就算动起手来,我也有脱身的把握。我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能想到那个人是蜃楼真君?”

    李小秀眼神幽怨,扁嘴道:“燕大哥,我还以为你是真心为了我的安危,才闯进来救我的。”

    顾采薇看着她轻轻摇螓,知道她根本不了解燕离。

    以小贱客的性格,在不知你身份的情况下,哪怕里面的人是苏北客,他也绝对会闯进去的。小贱客虽然常常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可他不是那种会放任眼前的暴行上演的冷酷之人。比起修行者,他更像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人,可惜你永远没有机会了解了。

    她有些骄傲地暗想着。

    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流木冰见,发现她的眼神也流露出差不多的意思,顿时报以感激一笑。

    李汝良已迫不及待道:“你是在自身的安危有保障的情况下闯进去的;可是对手的程度超乎你想象,你当时怎么应对的?”他当时慢了一步,没有看到具体的情形。

    燕离沉默下来。

    每个人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们也非常的好奇。在那样的处境下,就算再怎么惊慌失措的不过分的。

    但是燕离始终没有说话,众人忍不住心痒难耐,就在有人想要催促时,杨修文突然开口道:“我替他解答吧。”

    你?

    众人皆是一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成了燕离肚子里的蛔虫。

    杨修文凝视着燕离,一字一字地缓缓道:“他当时已知道自己绝不是蜃楼真君的对手,但有神通‘零界’,逃跑的机会很大;可是他若是逃走,小秀就将承受蜃楼真君的怒火,其结果必将粉身碎骨。”

    这话在别人耳里没有什么,李小秀听了心中却是巨震,她没想到燕离嘴上说着只顾自己的话,实际上却暗暗地为别人考虑。她的成长的经历十分曲折,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知道有些人嘴上说的好听,做的却跟说的完全相反;而有些人虽然说的难听,可是做的也跟说的完全相反。相比起来,无疑是后一种人更令她难以释怀。

    事实上,她遇到的那么多人之中,也只有一两个这样的人罢了。而还活着的,就只剩下燕离了。

    她看燕离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没有人怀疑杨修文的话,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人美化自己的大敌。

    百里晴空已能想象到那个情景,他感觉到非常痛苦,因为自己的父亲,那个俨然“道的化身、正义的代言人”的蜃楼真君,在这个故事里面变成了施暴者,像一个被**驱使的傀儡,其面目丑陋得令人作呕。

    “可是,燕离要怎么做,才能在救人的同时,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已忍不住问了出口,他虽然问的是燕离,其实更关心的是蜃楼真君的应对,他多么希望听到一个悬崖勒马的故事。

    杨修文想到那天的情景,心情也稍微有些复杂起来。迟疑了一下,他还是用讥讽的口吻开口道:“你会不会太天真了,又想救人,又想保住性命,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你只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百里晴空充满恨意地看着他。

    杨修文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他也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命放在盅骰里去赌而已。”

42、十七天

    百里晴空冷冷地看着他,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而且刻骨的杀意已然抑制不住,已然将要爆发。他积累了多少的怒火与仇恨,此刻爆发出来的威力,就有多么的恐怖。

    杨修文还是一副平淡而微带嘲讽的样子,根本不像陷入绝境之人;而且他仿佛已看穿了百里晴空的心情,嘲讽的意味更浓,偏不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了!”

    这个时候李汝良突然惊叫一声,他虽然不是第一时间赶到,到底还是看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结合杨修文的话语,前后一推测,已抓住了其中的关窍。只是他脱口而出时没有考虑过场合,要知道大伙都在等着杨修文说下去,他一声惊叫,立刻吸引了无数目光。

    这个自诩风流的采花贼,不知夺走黄花闺女的清白,此刻竟破天荒有些难为情起来,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在受到许多关注时保持住平常心。像有什么力量驱使着他开口:

    “我赶到的时候,只知道燕十方的本命剑器居然兵解了。”

    “在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是因为面对真君大老爷,生出了大恐怖之感,是以道心不稳才导致本命剑器的兵解。”

    他说着已略带感慨起来,“听尊主这一说,我才明白过来,燕十方是故意将本命剑器兵解,致使反噬而昏迷。只有这样,蜃楼真君才会因为不解其意,动作稍有滞缓,给尊主救人的时间。”

    萧棋充满疑惑地看着他,冷冷笑道:“燕大哥怎么可能笃定尊主会救他?谁给他的自信?”

    “这就是尊主说的,燕十方在这关键时刻,选择了把命放在盅骰里去赌。”面对质疑,李汝良傲然地抬起头,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证明自己并没有错解尊主的意思。见尊主没有反驳的意思,他暗暗得意地瞥了一眼萧棋。

    此刻众人已大概明白,燕离在那个生死关头,赌的是设下陷阱之人对他别有索求,譬如说龙神戒,在没有得逞之前,是绝不会让他死掉的。说是说得通,可是未免太想当然,也未免太残酷。不是每个人在那样的关头都有勇气做那样的选择,他们看燕离的目光顿时多了一点钦佩。

    只有燕离自己心里清楚,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当时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事实上,离歌的兵解,一部分源于道心的不稳,一部分也许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这个真相令古海源那样的宗师级巨匠直接陨灭,对他的冲击可想而知的巨大。

    道心的不稳,也有面对蜃楼真君的因素。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很难接受蜃楼真君的“真面目”,毕竟这是一个少有的得到他尊敬的长者。

    杨修文已没有兴趣继续解答下去,他之所以解答,也只不过是为了偿还燕离的“人情”,使对方的“仁慈”变味,现在,他要继续收取自己的报酬。

    “我现在仔细回想,其实你也不是没有破绽。”他淡淡说。

    “哦?”燕离道。

    杨修文道:“我早该想到,以你跟女战神的关系,不可能不知道她收押你的用意。你为什么会选择越狱,而不是跟她回昆仑?”

    燕离道:“那也许是因为我从不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身上。”

    杨修文冷冷道:“那也许只因为,你已萌生了跟我对抗的心思?”

    燕离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已变得愈加的深邃难测,已根本没有人能揣度到他的想法。

    杨修文不禁皱起眉头,直觉告诉他,燕离在这件事背后还有更深的图谋。他想了想,继续试探道:“在榆林镇,你已收到百里晴空的示警,你已知道这是一个针对你的阴谋,为什么还要继续朝着我们的计划走下去?”

    燕离淡淡笑道:“我早已说过,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会怎么发展而已。”

    杨修文深深地凝视着他:“最后一个疑问,你们用的什么方法?我非常肯定,再高明的幻术也蒙蔽不了我,榆林镇还是榆林镇。”

    燕离道:“那时我已大概知道百里晴空在暗中调查你的身份,并有一个分身随时注意我。我也知道唯有揭破你的真实身份,才能洗清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这说不通,”杨修文冷冷道,“除非你早已知道是我。”

    燕离道:“我是在你第二次救我之后开始怀疑你的。”

    “哦?”杨修文道。

    燕离道:“你救我的这个行为,本身就立不住脚,让我背负罪名死在听涛庄岂不是更符合你的利益?我开始怀疑你时,自然在心里把你做了三种假设。”

    “哪三种?”杨修文道。

    燕离道:“一种是你是清白的,但我发现整件事里,始终都有你的影子,所以可能性不大。”

    “第二种呢?“杨修文道。

    “第二种,你也被那个神秘尊主收买了,那就可以解释你的行为了。”燕离道。

    “难道就没有我是突发好心才救你的可能性?”杨修文道。

    燕离微微一笑,道:“我是有考虑过,但是你把我留在你的庄子里,任由那些仆役羞辱我,编排流言打击我,这一种可能就已被排除。”

    杨修文眼中闪过一丝怒气:“第三种呢?”

    “看来他们曲解了你的意图,以至于做出了一些自发性的讨好你的行为。”燕离笑道。

    “第三种,”他略作沉吟,“假设你就是尊主。”

    杨修文道:“所以你开始准备揭穿我的计划?”

    燕离道:“我暗中联系了百里晴空,让他去通知所有人,我知道你的眼线遍布各大道统,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只让他们到这个地点集合。”

    杨修文冷冷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对你动手,你怎么肯定我的目标是龙神戒?”

    “我不知道。”燕离坦然道。

    “你不知道?”杨修文道。

    燕离看着他,慢慢地露出一个意味莫名的笑容:“你可以问问他们,在这个地方已坐了多久。”

    顾采薇已迫不及待地娇笑道:“十七天,我们在这个地方等了十七天,只因为百里晴空告诉我们,想要知道真相就要一直等下去。”

    杨修文的脸色已是铁青。

43、咫尺天涯,护神铃

    杨修文沉默片刻,才开口道:“神通是什么神通?宝器是什么宝器?”他说了只剩最后一个疑问,这无疑也在最后一个疑问的范畴当中。

    现在他已知道蜃楼画术的作用——将演武台画成榆林镇那座小院的模样,使他们踏进来而不自知,以为进入的是自己设下的樊笼,没想到却是对方早在十七天前就已布置好的陷阱。

    “本座来告诉你吧;但是本座有一个条件。”

    看台上,始终不曾开口的樊驷突然说话了,沉重浑厚的嗓音,像一柄铁枪悍然下落。

    “你说。”杨修文道。

    樊驷用火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我要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诱使征君堕落的,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他已清楚,不管再怎么无法接受,自己的爱徒确实做过不堪的事情。想到上荒神庙用上千年的时间,以无数同门牺牲的代价,换来的声望和美名可能因此毁于一旦,甚至令祖师蒙羞,他就恨不得一枪一枪将杨修文戳成筛子。

    一个神圣领域的怒火,非同小可。

    周围即刻静谧下来,连喧嚣的风,似乎也不敢再放肆。

    杨修文嘴角的嘲讽愈渐明显,道:“首先你要明白一件事,如果他的道心足够坚定,是不会受到引诱的。”

    “杨修文,不要为你的犯罪事实找借口!”流木冰见脸色一寒,脱口厉喝道。这位昆仑的女战神突然爆发怒火,做出直呼其名这种缺少教养的事情,实在是已忍不下去。

    她无法准确地形容自己的感觉,——受害者被强奸犯施暴,怪她太过美貌?每个人的心底都有邪恶的种子,它平常被理智和社会道德所束缚,正常不会发生影响;但如果被人利用卑鄙的手段诱使,就有可能生根发芽,从而做出许多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李征君因为遭到女人背叛,——也许还算不上背叛——从而开始憎恨女人,以至于无法抵抗杨修文的引诱,这固然是他的错误;但杨修文的行为,实则是罪恶的源头。作为害人的源头,却要去责怪他人道心不够坚定,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而且,既然你已同樊掌教达成了交换的共识,就不应该答非所问!”流木冰见已迅速收拾了情绪,冷着脸补了一句。

    杨修文看了她一眼,无所谓道:“李征君曾经深爱一个玄神宗的女弟子,受到了伤害,从此开始憎恨女人,我无意中听到,就利用此事,约他到青楼去,慢慢释放了他的本性,然后让李汝良去暗中接触他,并带他去了我建造的地宫。他一开始还想要‘为民除害’,可惜不是我的对手,慢慢就屈服于自己的**了。”

    “至于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为了实现我的野心。”

    樊驷脸色已发青,握枪的手已发白,他几乎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道:“我会让你的野心跟你的狗命一起葬送!”

    杨修文根本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樊驷深吸了口气,神色逐渐恢复冷漠,道:“三十多年前的一次荡魔大会,本座立下大功,得太虚上人赐一枚神通符,里面刻录的神通是‘咫尺天涯’。”

    “宝器是它。”他伸出手掌,宝光四射中出现一件玲珑小巧的风铃,随着风吹摇摆,却并不发出声音。

    “‘咫尺天涯’,‘护神铃’……”

    文仲权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杨修文已彻底明白,那神通正是太虚上人的招牌,可瞬间将人或物挪移至天涯海角任何一方。而护神铃则是上荒神庙的镇山之宝,一则可镇守神魂,一则可修复神魂,一则可使心神宁定,是无比强大的防护至宝。

    此宝是上荒神庙与魔族对抗的过程中倾尽全力打造的,持有此宝可免疫所有咒法,专克邪魔歪道。

    他们正是受了此宝的影响,而失去了警惕,没有识破方山画术构成的小院,把所有的真相,在众目睽睽之下抖露出来。

    至此,双方已无话可说,接下来自然是生死拼杀,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杨修文给李小秀使了个眼色。

    李小秀明

    白是什么意思,但她其实还有许多的疑问,比如燕离是怎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安排下如此复杂的计划,做出如此复杂的布置,又是怎么知道樊驷手上有“咫尺天涯”的神通符,可她知道尊主已没有这个耐心,她知道尊主想要的是什么,虽然对燕离的感觉变得复杂,她却不敢背叛尊主。

    她太清楚背叛尊主会有什么下场,也根本不相信这些人能奈何得了尊主。所以,她必须为了自己考虑,做出符合尊主利益的行为。

    “燕大哥,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哦?”燕离道。

    “如你所说,你到最后都没有对我说一句假话,那你说要报答我,如果是你的心里话,怎么会带着我进入预设的陷阱里?”

    李小秀冷冷嘲讽道:“还是说,你由头至尾只不过是利用我而已?”

    燕离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我并不知道你们的计划,怎么反过来利用你?我带你到这里来,是为了确保没人干扰。”

    李小秀惊喜道:“这么说,燕大哥是真心想救我的?”

    燕离淡淡道:“是这样。”

    李小秀顿时喜笑颜开:“这样说来,龙神戒是真的?”

    燕离淡淡道:“是。”

    “很好。”

    杨修文突然大笑起来,他之所以浪费这样多的时间,说那么多的话,就是为了最后这一步——只要龙神戒是真的,他就不用再留燕离的性命。

    双方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

    气氛如同陷入一种凝滞的状态,整个空间的灰尘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凝固住。

    陡然间,演武台大放光明,萧棋眉头微皱,心说时辰还不到天亮,抬头一看,登时悚然一惊,冷汗狂流。

    原来那光明源自于一颗燃烧的陨石,看着就好像小太阳似的砸下来,无比炙热。推着那陨石下落的是一柄枪,持枪的是一个人。

    樊驷已出手。

44、真名至境:真名入圣

    “地涌金莲!”
    李小秀骇然大惊,但她小小年纪竟没有失去方寸,已捏了一个诀,伴随着咒语发生,满溢金色光芒的神通已显现。
    “轰——”
    巨响接踵而至,战斗已在这个刹那间开启,或者说,早在二者碰撞之前,文、王两个神圣领域,以及萧棋等弟子辈的修行者,就已以杨修文为中心迅速分散,朝着他们早已私下里商议好的目标扑去。
    困兽尚且做出垂死挣扎,何况这个组织可是由修行界最优秀的一小撮人组成的,胜负犹未可知。
    却说那颗小陨石,当然不是从天外而来,乃是樊驷的神境的组成部分。他的神境“荒神领域”,可以制造各种恐怖的天威,是一个极度完善的神境,在三界声名远播,曾经有人猜测他的神境已达到“道”的层次,即已晋入“道境”,甚至有传闻,只要他一踏入神圣领域的最高境界,就会完成突破,成为当世第四个寰宇神仙。
    这样的高度,这样的评价,甚至已超过了真君大老爷。
    小陨石虽然不是从天外来的,但它的威力,却与陨石并没有两样。巨响声中,金色神光被爆炸完全吞没,虽说这神通能挡住神圣领域的攻击,但樊驷到底不是普通的神圣领域,只一击,金莲就完全溃灭了去。
    爆炸迸射出炙热的火光,使得演武场的中央如同出现了一个小太阳,破碎的陨铁冒着烟尘砸向四方,将一格格青石板铺成的台子砸得千疮百孔。
    处在边缘的燕离与百里晴空皆感炙热难当,忍不住往后飞退,且在途中骇然对视。这一击的威力自然是令人侧目,可更重要的是却是那实质化的陨铁,好似真的天外陨星降世。
    这足以说明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只有领悟“道境”的真髓,才可使神境“具象化”;而要领悟“道境”,入门的条件是使真名臻至最高境界——真名入圣。自修行体系诞生以来,仅就这一关,就把难以计数的真君大老爷挡在寰宇之下,毕生都无法踏入超凡入圣的境界。
    三界真名天启者,虽不能算凤毛麟角,但数目也绝谈不上很多,拢共也就数百而已;遑论真名入圣?
    就燕离的所能知道的,除了已知的寰宇神仙,只有两个人达到这个境界,一个是剑神山庄凤知年,可惜他被仇家重创,道境残损,再也无缘超凡入圣;另一个便是燕十一了。
    火光最终和金光一起溃灭四散,樊驷凌空虚立,挈枪遥指杨修文,而就在他的头顶四方,正星罗棋布着燃烧着的“小太阳”,演武台的地面被恐怖的高温炙烤着,很快就焦裂开来,他一人无疑已胜过千军万马。
    “你毒害本座门下弟子,本座不管你是谁家的,单要你一人偿命!”他这样说,只是要旁人见证,取得大义。可见报仇归报仇,他还未被仇恨冲昏头脑,赌上上荒神庙的一切与道庭为敌。
    防护神通一击被打散,李小秀已是骇得满面煞白,对头顶上数不清的小太阳心生强烈的恐惧;但忽然想到什么,冷笑一声道:“尊主还未出手,你就以为能统治战场了吗?忘了告诉你,就算是真君大老爷,在尊主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此话一出,众人才惊觉,杨修文除了一开始的情绪波动以外,竟一直都处于波澜不惊的状态,若非是自恃强大实力,底气壮足,何以如此?再看他此刻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被强大神境笼罩的阴影,甚至还饶有兴味地欣赏,仿佛看着一场猴戏。
    似乎对他而言,只要取得龙神戒,其余的一切,都不算什么要紧的。
    “樊掌教小心‘意中藏’。”燕离发声提醒。
    “李苦已死。”樊驷冷冷看他一眼,带着掌控一切的威势,抬掌压下,小太阳群轰然下落。
    “想连我们一起杀掉吗?这老混蛋!”百里晴空暗暗咒骂一声,跟燕离一起朝后方飞退,彻底退到演武台外面去。
    场上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那些小太阳虽然没有停下来,但速度却变得无比的缓慢。
    对这情形,百里晴空心中升
    起不好的预感,侧头观察燕离,见他面上没有表情,愈发的揣摩不到他的所想,忍不住皱眉道:“依你看,他掌握了李苦多少成功力?”
    “他这神通,”燕离淡然开口,“李苦前辈仙逝前向我透露过底细。很霸道。”
    “霸道?”百里晴空疑惑道。
    “他这神通,先夺走你的所学,”燕离淡淡说,“在道基里孕养,如树生果实,到了结果,还不能用,须先将你杀死。只消你死,即可享用果实,你的所学,便尽归其所有。”
    “十成?”百里晴空脸色一变,“那他岂非就是第二个‘李苦’?”
    “不止。”燕离道。
    “还有?”百里晴空脸色已铁一般青。
    燕离道:“他已用听涛老人的身份,夺走了不知多少人的毕生所修,不知掌握了多少奇谲诡秘的手段,随手杀一个真君,恐怕不是玩笑。”
    百里晴空沉默下来。
    演武台上,小太阳突又加速下坠,但听得一声沉闷的剑吟,一道银亮的剑光乍然而起,在虚空中划出眼花缭乱的轨迹,组成一条蜿蜒盘旋的银色巨龙,那些神境的结晶——仿佛天外来的陨星,便一个接一个化作飞灰。
    这还不止,那银色的巨龙,仍昂头向上冲锋,去势宛如万钧雷霆。
    “哼!”
    樊驷的速度却更快,突然已闪身,来到银龙的下方擎枪直刺,那银龙便崩解化作虚无,他正待催动神境取敌性命,如以往数十年岁月里那样,早熟稔已极;然而耳畔蓦然出现一个冷幽幽的,似鬼魂压抑着发出的尖啸。
    这等“旁门左道”,他平常是不屑一顾的;可今日不知为何,铁打一样的身子骨竟一抖,忽然就不受控制软了下来;待到他觉察有异时,他已坠落在地,他的能够开山裂石的大手,竟握不住他的枪;他有所感的,用迷茫的眼神看向一处,只看到杨修文那张不协调的脸上,正缓缓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

45、藏剑,黑兽!

    杨修文的不协调的脸,从侧面还看不出,非要正面从低处往上看他,才能看出他的颧骨实在太宽,使得本就不太饱满的太阳穴过于内陷,破坏了整体的英俊。
    樊驷无心评判他的长相,他只想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击败的,刚想开口,脸色突地惨淡,不止是吐不出字,他发现自己的道基都一并损毁了。彻头彻尾,毫无余地。那恐怖的一道剑意,不但完全摧毁了他神境,也摧垮了他的意志。
    “意中藏竟然这样强?”他到死,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意中藏”自问世以来,只在两个人身上大放光彩,其中一个就是它的创始者,第二个便是李苦了。一千多年来,到了杨修文,才总共三个而已,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它的底细。
    “掌教!”
    四面八方的人影扑到台上,悲恸的氛围立即浸染了空气,使得回落的尘土,也尽都哀颤起来。
    受到震撼的还有观众席上的众人,但他们各自都遭逢了对手,已无暇去细想樊驷的落败。藏剑峰的三兄弟,神色凝重地盯住忽然出现在他们左手边的棋圣王万孙,不知是为了速战速决,还是防备藏剑峰的绝学,王万孙竟已将神境释放出来。
    三界几乎都知道,藏剑峰的其中一门绝学——《剑意藏神》,可在法域中暗藏一道剑意,神境比法域霸道,一经释放,就会掠夺法域所占据的天地元气,那暗藏的剑意,就会顺势进入神境之主的体内,只消一个念头,就能让对方身死道消。
    “燕师弟还在下面,我们须尽快救援!”曹子固凝重道。
    “方才我已发信给掌教师兄,但是从剑州赶来,最快也要三个时辰。”黄承彦道。
    “二位师兄,用那一招吧!”罗方硕面色沉凝地大声喊道,另二位点头同意,迅速分开,三人呈三角势态,将王万孙半包围住。
    “有趣。”
    王万孙兴致盎然地看着三个藏剑峰的后辈弟子,随他们布置好进攻的阵势,才缓慢说道:“都是九大同道,本座不愿杀人,你三个也看见了,在场绝没有人是尊主对手,若肯发心誓入尊主门下,可得赦免。”
    随同他的说话,神境已完整浮现,是一个巨大的棋盘,藏剑峰三兄弟尽在囊括中,各自站在一个格子里。
    “小心,这神境唤作‘天地终局’,所有的棋子都由真元幻化,碰撞会产生可怕的力量。”黄承彦取出金光剑横在胸前戒备,一面说,一面给曹子固使了个眼色。三兄弟情同手足,默契自不必言。
    曹子固看似很随意地站着,不无傲慢道:“巧了,我三兄弟也愿意看在同是九大的份上,对棋圣前辈网开一面,只要你老人家夹上尾巴,想逃多远就让你逃多远。”
    话音方落,黑白二色的棋子从天而降,其中白棋已是屠大龙的势态。王万孙虽然面带微笑,杀机已于悄然中遍布周身,鼓荡着他的衣物。他不缺一个超级高手的决断,笑着说:“世
    人皆知藏剑峰的剑之锋利,我以为苏小剑已是巅峰,没想到他教出来的弟子有一张比剑更锋利的嘴。”
    白棋骤然凝聚发难,如白色大蟒蛇探头而起,倏如闪电,意欲从黄、曹二人中间穿过,目标赫然是三才阵的主位罗方硕。原来他虽被小辈用言语挤兑,却并没有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反而十分冷静地判断出,对方的进攻核心是罗小胖。
    罗小胖手中提着铁锅剑,身周围也不见神光涌动,看起来不但不出奇,甚至可以说滑稽;可还是被敌人洞察。他没有惊慌,仍瞑目立在原地。
    “哈!阿彦你可真神了,怎么就知道他会攻击小胖?”
    “他活跃在荡魔战场的时候,咱们还没有出生呢,怎么可能让你从容布置。”
    说时迟那时快,曹、黄二人几乎于不可能中,双双掷出手中连鞘的本命剑,双剑碰撞,产生激越的剑吟,一股波纹从碰撞处荡开,如同一张网,将白色棋子组成的大蟒蛇阻拦下来。
    “你不缺少一个剑客所应该具备的敏锐。”王万孙略微赞许着,下手却绝不留情,随着他的心念变化,棋盘整个震动起来,满盘黑棋化作如芒的黑星,朝那二人劈头盖脸地打去。
    曹、黄二人脸色微变,伸手召回剑器抵御,“砰砰砰砰……”,黑星不断冲击二人,前头数十颗还能挡下,不知何时剑器被嗑飞,二人的身体皆受了数十下撞击,脸皆如金纸喷血不停。
    “小胖,你准备给我俩收尸……”
    “好了!”
    罗方硕突然发出一声大吼,脚一跺地,竟硬顶着神境,逼使法域的气息丝丝缕缕延展开来。
    “哦?”王万孙说不好奇是假的,就算是他,也听过罗方硕在论剑台上给散人下跪投降的事迹,自然理解不了,像这样一个废物,怎么会成为三才阵的阵眼。迟疑了一下,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反击,好奇心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藏剑……”
    罗方硕怒目圆睁,胖胖的圆脸上,竟颇显出他老娘彪悍勇猛的风采;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话语,似蕴含着某种意韵,与他的法域相互融合。
    修行者的绝技的外在表现形式,分别由四个部分组成,依次是气、域、招式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名字”。绝技的名字,绝不是胡乱取的,组成绝技名字的每一个字,皆从修行者的魂灵深处酝酿而来,有点像上品佳酿的酿造过程,是极讲究的,每一个字都能沟通天地自然,在施展时,修者与天地自然达到一个和谐的境界,才不会遭到反噬。
    有些修行者在施展绝技时,口不发一言,此则有两种状况:一者已将绝技名字消去音声,单凭喉咙震颤,发出与绝技名字完全相同的波纹,达到沟通天地自然的境界;一者便是已臻至大成之境,只需心念一动即可完成。
    这两个境界,罗方硕显然都还未达到,所以需要口吐绝技名字来辅佐。伴随着绝技的名字吐出,从他的头顶忽
    然有狂风汇聚,其迅猛程度,已到了灵眼都无法捕捉的地步,与空气的摩擦,还出现了闪电的效果。
    王万孙眉头本能地跳动起来,已感觉到这一招能对自己产生威胁;但他还是没有动,方才没有动,现在动了,岂非在说他怕了一个小辈?为了神圣领域的尊严,他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出手打断。
    实际上,他即便出手打断,此时也根本已来不及了。
    “饕餮……”
    狂风四散雷电消隐,绝技完全体得到展露,出现了一个摇头晃脑的圆鼓鼓的东西。
    王万孙定睛看时,只见一个婴孩模样的小胖子,扑扇着那异常肥大的耳朵漂浮在空中,肉嘟嘟的身上只围着一件灰白色的围裙,咬着手指头,痴痴傻傻地看住他。他心中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观其形象,许是本尊的元神化现?
    不可能!
    王万孙立刻否定了这个推测,因为以罗方硕的修为,绝不可能完成“元神化现”这一高明手段;但是那种怪异感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他心里忽然一动:这小胖子,不就是缩小了模样的饕餮的申吞?
    想到那个恐怖又怪异的奉天教徒,他悚然一惊,目光凌厉如电,已是毫不犹豫地出手。本来疯狂攻击曹、黄的黑色棋子,突然并了白色棋子,化作黑白两色纠缠着的双头大蛇,一个口吐烈焰,一个喷出寒冰……
    “藏剑……”
    罗方硕深吸一口气,头顶上的小饕餮有样学样,张开嘴吸气,但是他的嘴比别的不同,咧开只见得一道深渊,只一吸,“呼”一声,周遭诸般事物便皆入黑洞。
    曹、黄二人对视一眼,虽然受伤不轻,却咧嘴一笑,各将体内剑池蓄储的外力放出,都被那深渊吸走。
    那些外力,正是由王万孙的黑棋子打击而来。外力非常狂暴,被小饕餮吸去,罗方硕的身体骤如“天神下凡”般膨胀起来,连他手里的铁锅剑,也一齐变作了巨锤。
    “黑兽!”
    膨胀的罗方硕,如同巨灵神的罗方硕,此刻再不复滑稽的胖厨子形象;这一幕若是传到修行界去,绝没有人再敢嘲笑他。他怒目圆瞪,犹若灭魔金刚王座,周身都散发着黑暗的煞气;绝技的名字,如同诛邪的真言,惶惶然与天地共鸣。
    铁锅剑高举,砸下。
    轰!轰!
    黑色的冲击波先溃灭了大蛇,还复成棋子,跟着溃灭成真元的粉末,回归了天地自然;跟着又是“轰”一声巨响,王万孙的神境,那巨大的棋盘连同下方的观众席,一起的被砸碎。
    王万孙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神境破碎的反噬,让他不由自主地发出闷哼,气血翻涌之下,竟吐出一大口鲜血;冲击波的余力,还将他扫飞出去,一直地往后飞,跌在一个院子的屋顶,被团团围住了。
    团团将他围住的,是上荒神庙的大军。

46、一剑的女战神

    “昆仑久已想要入世了罢。”
    拦住流木冰见救援的,是龙象山现任掌教文仲权。
    二人所在的看台就只是凿开的山壁而已,只是工艺圆滑,围绕着演武台,呈圆环状;流木冰见立足的位置是第二层,上面还有一层,再出去是两排桑木围出的一条直道,直通向神庙的道场,很远处已有黑压压的人头汹涌过来。看台每层约莫八尺高,文仲权站在往下四层的位置站定,微微地抬头看她。
    流木冰见看到樊驷落败身死,已猜到一个真相,心忧下方两位好友的安危,对挡着去路的神圣领域没有好脸色,瞰视着对方冷冷道:“昆仑早已入世,否则就只是八大道统而已。”
    “还不够。”文仲权摆出一个微笑,眼神温和,像长辈看着亲近的晚辈,“这么些年,你虽然很努力在经营昆仑的影响力,但仍不改势单力薄的弊病。”
    “文长老想说什么?”流木冰见在心里已不承认对方掌教的身份。
    文仲权目中闪过不悦,很快笑道:“倘若你愿意投靠尊主,龙象山、纯阳观,皆可与昆仑共进退,届时我们三家可与道庭分庭抗礼,再也不是道、剑统治的局面。在尊主的带领下,一统三界不再是痴人说梦。”
    “任你花言巧语,不改贼子本性!”流木冰见想到那些受害者,想到枉死的李征君,想到千千万万因为他们的作恶而受到苦难的人们,强烈的怒愤灌入四肢百骸,“你等所做的,只是在削弱仙界的力量!不消三年五载,魔族必将来犯,仙界拿什么抵挡?”
    被个晚辈训斥,文仲权脸色已很不好看,只是杨修文有对他下令,要他无论如何收伏女战神为组织所用。上面只管下令,才不管你能否完成。他也只有强忍着羞辱感,做进一步的劝说。“有尊主在,这些都不用担心的。”
    “魔君有这样好对付,三界不会是今日的局面。”流木冰见咬牙忍住骂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缓慢而沉重地道:“此次战争一启,必将生灵涂炭;文长老若是现在收手,你勾结杨修文害死你派掌教的罪责,我可替你斡旋,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文仲权脸色已完全变了。
    “你死不足惜!”流木冰见厉声宣判。
    “哈哈哈,本座倒要看看,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究竟有多少本事,敢这样对本座说话。”
    文仲权大笑时,周遭空气已被无形的力量推开。透明的鼎,出现在他的头顶上空。他虽以防守见长,一手泰山鼎,堪称滴水不漏;倒也不是没有进攻的手段。
    神境铺开,鼎身未有变化,鼎的四足,却分别化作人的四肢,鼎口冒出一个虚幻的脑袋……小山般的拳头向流木冰见打去,沿途的阻碍,那些被凿成座椅模样的山壁,如同豆腐渣般破碎,拳力更先一步,已击中女战神。
    砰砰!
    女战神被击飞,先发一声响;跟着撞在山壁上,又发一声
    响。烟尘如蘑菇云般隆起来,还未有变化,拳劲幻化而成的数十道拳影已破开尘雾,“笃笃笃”的闷响顿时不绝于耳,女战神竟似是躲闪不及,而生受了神圣领域这一击。
    “叫你说大话。”文仲权冷冷一笑,还待奚落几句,以解方才的耻辱之恨,不想流木冰见却像没事人那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缓缓抬起头来,远望着他,绝美的脸庞挂着凛然的英气;但其嘴角,分明挂着一丝嘲弄,分明在说:这拳头,可是用来挠痒的?
    “你找死!”文仲权一瞬间暴怒,人与神境融合,人模样的鼎如同被高温熔化,但总也熔化不完,几乎一个晃眼的功夫,已化作铺天盖地的钢铁洪流,而竟又浇筑成两座高山一样的鼎,极具的压迫感。
    神境的完全形态,终于出现。
    流木冰见面色如常,心内虚空,九座由冰魄神针幻化而成的冰山轰然垮塌,碎成一粒一粒青白的冰的粉末微粒,数目多若繁星,遍布心内虚空每一个角落……修行者修到陆地真仙时,已将全部的真气凝聚成真元,由于每一滴真元都是无数真气的结晶,故沉重如山;一滴一滴的真元,就仿佛一座座重重叠叠的群山,所以陆地真仙又被称为重山。
    这里的心内虚空,每一粒粉末微粒,都代表着一滴真元。
    冰白的轻盈又贴身的软甲,迅速覆盖出曼妙的曲线,又隐在冰白的薄纱下;造型极复古的头盔,罩住了流木冰见的头脸,然后是雕刻如龙鳞的臂甲、冰雕般的裙和腿甲,足下已是一双冰白的踏雪靴,冰白持续从脚下大地向四面延伸,使她如同站在一个冰白的湖泊中央。
    冰白色的光,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女战神。
    女战神一抬手,已出现一把冰白的剑,略一顿,已斩下去。冰白的神光耀眼如绝世的宝钻,冰白的剑突地伸长,直冲天际,斩下时,眼前的一切,已全都分作两半。
    那两座鼎状的山,那钢铁洪流,象征着海量的真元与天地元气,一齐的化作了虚无。
    文仲权那张苍老的面容上,充满了呆滞和不敢置信,他的炯炯的双目一瞬间变得浑浊泛黄,他的磅礴的生命力,如同一瞬间被抽空,半白半黑的头发根根脱落,身形缩水三分之一。
    如同中了什么诅咒,他的生命力终于归零;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已没有话说,带着无尽的不解与怨恨,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
    萧棋气喘吁吁地站定,微微见汗的额头,散乱的眼神,颤抖的双手,无不证明,他已失去了一部分信心。他的前方的台阶上,站着修行界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紫薇神女,伸手就可触及,这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的距离,这是多少人羡慕嫉妒的处境;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神,却已带上了恐惧。
    不为别的,只为了方才的剧斗中,他用了一百零三招,招招落在下风,无论用怎样的“聪明才智”,怎样奇诡的平常无往而不利的“妙策”,对方都能一一化解;到了此刻
    ,再要进攻已不可能,防守都很吃力,叫他如何不心生恐惧?如果不是对方没攻过来,他此刻恐怕已是一具尸体。
    我还没有输,修行者的争斗,攻心为上!
    “采薇姐果真有大将风范。”
    顾采薇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我不喜欢被人套近乎,你再乱叫,我恐怕只能剜了你的舌根。”
    “难道不是吗?”萧棋强笑着装傻道。
    “是或者不是,我又不在乎。”顾采薇笑道,“看你乱转的眼珠子,八成又想到了什么对付我的办法。难道你以为我会顺遂你的心意不成?”
    “哪里,方才跟采薇姐全是闹着玩的。”萧棋继续装傻笑说,“都是九大弟子,切磋技艺再怎么样也不会以命搏杀。小弟指的大将风范,其实是想说,燕大哥还在下面,采薇姐却一点也不着急,实在很有气度呢。”
    “原来玩的是这个心眼。”顾采薇抿嘴一笑,“那么,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说。”
    萧棋精神一振,斜睨演武台,此刻演武台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些当先冲下去的上荒神庙的弟子,一部分将樊驷的遗体运走,一部分却已死在了李小秀的手中。
    原来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竟有着异常毒辣的手段,出手不说招招致命,但那些死掉的弟子,全都是要害受到可怕的攻击。比如在太阳穴上扎入一根针,比如在肾脏的位置打上一掌,将里面的血肉组织震碎,比如从鼻子喂入见血封喉的毒药,比如脖子被干脆利落地扭断,比如在咽喉留下一个血洞……
    “采薇姐,如你所见,尊主手下全是高手。”
    “哦?可是我看你就不怎么样。”顾采薇毫不留情地发出嘲笑。
    “动手不是我的强项,计谋才是。尊主平常就十分倚重我,时常要我出谋划策。”萧棋笑道。
    “是吗。”顾采薇继续嘲笑,“当年荡魔大会,你和你的师门,甚至你的大师兄,都以为你将会大放光彩;可你的贡献也就平平,比小贱客差远了。”
    这简直说到了萧棋的痛处。事实当然没有那么不堪,只是他虽然颇有建树,凌驾于很多人之上,按贡献排名,可排进前三;可到底没能左右荡魔大会的胜负,最终是燕离大放异彩。他由此对燕离恨之入骨。
    萧棋把心底的沸腾都按捺住,自顾自接着道:“李小秀是尊主很早以前就养在身边的人,别看年纪不大,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死在她手上的九大弟子,也已经有不少了。”
    顾采薇闻言敛去笑容,冷冷地说道:“你也是九大弟子,你就看着她行凶?”
    “对我来说,尊主给予了我救赎。”萧棋淡淡一笑,突然看到一个情景,他吹了一声口哨,“采薇姐,看来燕大哥已经穷途末路,他唯一的帮手,也就是我的大师兄,已被李汝良拖入了地底。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尊主杀人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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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介绍:
阎浮世界数千年灭一颗龙星,每次都有一个绝代强者应兆,并掀起滔天大劫。数千年前,最强神剑仙白空雪横空出世,屠八部天龙百万众,粉碎整个西仙界,阎浮天翻地覆,数千年后,又有一颗龙星幻灭,降到了神州大地,十八年后,燕龙屠名动十方。PS:新书上传,急需各位推荐收藏。一剑倾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倾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倾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