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那耀眼的，那可爱的
星灵降世已第三日，陆地上几乎已没有活物，绝大部分的人类，即便灾难降临时躲到了地底或紧急修筑的地窖、避难所，保住了一时的性命，但数目是幸存者数十倍的兽潮，还是一一找到并残害了他们。
这不得不“归功”于觉醒的星灵。
觉醒后的星灵，不但拥有人族生前的记忆和修行，还拥有星灵一族的符箓体系，而且随着他们的苏醒日久，还重新在体内铸造了不死不灭的符箓，这样一个拥有智慧，懂得弄阴谋玩诡计，对人族充满无尽的仇恨，又不死不灭的怪物，人类如何抵挡得了？
三日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到处都有发生人类与星灵的战争，大多数以人类的失败告终。失败就会死，失败就等同于死亡。
星灵的战绩是全胜？虽然也未必，虽然也有失败，但他们失败并不会死，他们失败不过是丢下星陨兽军团的尸体逃走而已。
人界，魏王境洛京。
往日船来人往脚夫遍地的码头已被星陨兽军团占据，往日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街道已被星陨兽军团占据，往日操练不缀“甚嚣尘上”的军营也已被星陨兽所占据。
离天大阵无疑已很大，无疑已将离恨宫完全地护卫，甚至还为了容纳幸存者往外扩张了五里方圆；但相比魏王境的六个州府三十个郡城，相比这样广阔的疆土，又实在狭小、逼仄得可怜，实在已不能称之为境，因为整个魏王境都已被星陨兽军团占据。
离恨宫坚持了三日，救助了十七万的幸存者。相比起人族庞大的数目，这十七万人当然连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当然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在整个人界，却已是值得骄傲的了不起的战绩了。
白玉歌当然很钦佩小魏王的决定，当然很感动于她的“不忘初心”。可是离恨宫的压力太大了，为了容纳幸存者，防守范围往外推移五里，龙骑军团的折损至少多了十倍。他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作为离恨宫的第一军团，作为魏王境的标志，龙骑军团为了保证精锐，数目一直维持在一万左右。但就这三日的功夫，目前还存活的，已只剩不到三千。
两个多时辰之前，防线实在已守不住，小魏王终于听了伍子胥的劝告，将离天大阵的范围缩小到原先的规模，如此一来，好不容易救助的十七万幸存者，就不得不抛弃。
小魏王大手一挥，广开宫门，竟把这十七万幸存者接入宫中。房间不够安顿了，就往花园去，花园也安顿不下了，就堵在了路上，干净整洁的离恨宫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变成了一个脏乱嘈杂的菜市场。
前线作战的伤员在担架上，竟被几个因为争夺位置而吵起来的幸存者堵住了去路，竟因此失血过多而死。
类似的争执与吵闹在离恨宫各个地方上演着。
白玉歌想到这里，一张脸就变得像死了一样难看，连赶路也带着怒火，席卷过的路面一片寂静。在洛京城大概还没有人不认识他，大概还没有人不知道他的脾气。
但是他才走远，吵闹声立刻又响起来。他几乎已能想象到那些人丑恶的嘴脸，他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这些“刁民”如此的可憎可恨，他几乎要把牙齿咬碎，才能压制住狂躁的愤怒，压制住把他们统统杀光的冲动，继续去执行小魏王的命令。
离恨宫收缩防线没多久，就有星灵带着星陨兽军团攻上门来了。
单个星灵已足够的可怕，何况他们还都带着星陨兽军团。他赶到正德门时，战况已如火如荼。
在守城战上，不能自由奔跑的龙骑军团受到了很大限制，坐骑在宫中几乎完全失去了作用。他们只能在城楼上与攻上来的星陨兽贴身肉搏，那些星陨兽悍不畏死，还有着星灵的指挥，这才是战死率居高不下的缘故。
白玉歌上了城楼，在兽潮里寻找他的目标。他很快找到了，那是一个人，他至少穿着人类的衣服，至少戴着人类的装饰，至少用着人类的表情、眼神和动作，至少还有人类修行者的修为。
但他又不止这些，他随手就能在虚空画出一个符，那个符随便一爆炸，随便就能把离恨宫的城墙炸出一个缺口来。
这个人还用剑，但是他没有出手，他的剑挂在他的腰间，像每个剑客那样，看起来很随意，但是不用怀疑，他随时可以拔出他的剑，随时可以发出致命一击。他也根本没有隐藏自己，他根本无所谓隐藏，因为他是杀不死的。
白玉歌认识他，他还是人的时候，名字叫齐宣石，而且就是洛京本地人，原先拜在天一剑阁门下，天一剑阁解散后，他也就回到了洛京。星灵王的意志降下来当天，他就觉醒了。
齐宣石也认识白玉歌，因为是老对手，这三日以来，他们已经斗了不下十次。
白玉歌已纵身而起，已持了他的宝器跃出城楼，枪身如龙般探出时，已不知有多少拦路的星陨兽化为珍宝。他落地又挥舞起来，星陨兽成批地死亡，很快清理出了一个空地，他跟齐宣石之间已没有阻拦。
“你的身手真不错。”齐宣石笑着说，“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愿意为吾王效劳，我保你性命无忧。”他的通用语纯正又熟练，根本就看不出他是异族。
白玉歌知道异族之所以会招揽他，不过是喜欢看人族自相残杀。他胸口的怒火已快满溢出来，根本就不多说一句，已挺枪扑了上去。
“万钧！”
他人枪合一，如闪电般刺出去，却在最后一刻，将兵器由右手换到左手，划了一个大圆圈，枪身如瞬间被赋予了万钧之重，猛如大锤般砸向齐宣石。
“哦？”
齐宣石目光一闪，已拔剑而出向上横扫，剑锋与枪头“砰”的撞在一处，激烈的火星比日光还要耀眼。突听“喀”一个脆响，齐宣石的手臂竟承受不住而弯折，他毫不犹豫地撤身退出。
轰！
地面被砸开一个大坑，齐宣石虽及时后撤避免被砸成肉泥，手臂却也几乎不能再用。但是，他的脚与地面接触处，突然就泛起金黄色的光，他的手臂突然就恢复了原样。
“再来。”
齐宣石的笑容不变，看起来给人热情的感觉，但是这种热情，又让人发冷，热到发冷的热情。他举走两步，已挥出数十招。
漫天剑影中，白玉歌一面招架一面反击，霎时间双方已互攻了数十招。激烈争斗中，白玉歌觑见一个空档，一枪刺透了齐宣石的腹部。
齐宣石捂着腹部急退，脚下再次泛起金黄色的光，伤口立即就恢复。
白玉歌已看了太多这样的情景，一点也不觉得讶异。那金黄色的光，无疑就是龙脉之力，龙脉之力并非无穷无尽，星灵一直损耗的，正是阎浮世界的寿命。但对白玉歌而言，阎浮世界的寿命跟他一点也不相干，如何守住离恨宫，才是他目下最关心的问题。
他的心情很沉重起来，因为齐宣石的身手越来越厉害了。他们第一次战斗时，只用了半招就杀了他，星灵受到的创伤太大，就会遁走疗伤，可是他们的学习能力太强了，齐宣石还没觉醒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却已能跟他斗个旗鼓相当。
假如方才露出破绽的是他，他现在已经躺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了。这就是人族与星灵天然的深壑般的差距。
思绪瞬息万转，白玉歌不可能放过这个乘胜追击的机会，抢了几步追上去，一枪洞穿了齐宣石的胸膛，后者眼看伤势恢复不及，猛向后面遁走。
白玉歌已无力追击，只能看着他遁走到远处，冷笑着看着他：“我已召集联合了附近十七个同族，今晚就会发起总攻，既然你死也不肯投降，就给这座腐朽的城陪葬吧。”说毕远遁而去。
星灵一走，星陨兽军团很快也被击垮。
白玉歌怀着更加沉重的心情回去复命。他知道齐宣石根本没有必要骗他，十七个星灵联手，那意味着他们将遭受十七个星陨兽军团的围攻，仅凭减员七成的龙骑军团能守住？
根本不可能。
“臭老头，这儿是离恨宫，不是你耍无赖的地方，你再耍无赖，信不信我去陛下那里告你？”
白玉歌走着走着，突然听见一个吵闹声。那个声音洪亮，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而他的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
“告我？你尽管去，老头子我这辈子还没被告过。可真新鲜，把离恨宫当自己家了不成？老头子我想睡哪就睡哪，碍着你什么事了？”
白玉歌停下来一看，声音洪亮的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一身短袄，是脚夫的打扮，此刻已是凶相毕露，冲上去攥住一个褐衣老头的衣服，用半威胁的口吻道：“你再多嘴一句，信不信我撕开你的臭嘴，让你吃饭只用一口？”
“哎唷，光天化日，你还敢威胁我？”老头扯开嗓子大喊，“杀人了！杀人了！天杀的星灵卧底要滥杀无辜了……”
周围的人只是在那里看笑话，显出一种麻木不仁的冷漠
“你再说，你再说……”汉子狠狠用力。
白玉歌胸中积怒已久，索性管也不管，径自走过去，不料那老头被扯得痛极，看到他简直如同看到救星，“白将军，白大人，你快管管，管管他……救命啊！”
白玉歌只做不见，只做不闻，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周围的看客，显出一种麻木不仁的冷漠。他在心里冷冷地、快意的冷笑着想：最好一个被打死，另一个关起来，闹事的就会少一点。
他大步走过去，来到小魏王的寝宫书房，只见一个侍卫快步由另一个门洞走进来，手中捧着一卷策子，他心里一动，拦住侍卫道：“是天机簿？”
“白将军。”那侍卫连忙停下来行礼，“正是最新天机簿，可惜行者才刚送来就咽气了。”
“厚葬他。把天机簿给我吧，我送去给陛下。”白玉歌把天机簿留下，在门口就翻起来。看着看着，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合上策子走进书房，小魏王姬玄云正伏案书写着什么，伍子胥在旁边看着，看到他走进来，点了点头道：“结束了？这次还挺快。”
白玉歌也点了点头，然后沉重道：“可靠消息，今晚会有十七个星灵联手进攻。”
姬玄云书写的动作顿了一顿，白玉歌瞥了一眼，看到上面是安顿幸存者以及规划守城的各项事宜。
“陛下，咱们守不住的，末将有一个建议。”
姬玄云继续书写，头也不抬地道：“说。”
白玉歌道：“方才有行者送天机簿来，上面写了仙界的动向，说剑庭广发‘英雄帖’，邀各路神仙齐聚天柱山，共襄义举。”
“哦？”姬玄云笑道，“本王记着头一天，剑庭的意思是‘你们要是守不住自个的家，就到我家来避避’，怎么隔两天就换说法？难道他们还真有反攻星灵的计划不成？”
伍子胥也笑道：“说来也是好笑，剑庭发出那样的消息，去投靠的全是一些家族名士，不见半个道统的人影。依本官猜测，这些个道统觉着这样丢了山门跑去投靠剑庭，有损威严哪，死捱着不肯去。剑庭这是给他们个台阶下下。”
“还是你这个老东西懂。”姬玄云笑骂道，“人心这门学问啊，凤九那个小年轻肯定是比不过你这种老狐狸的，要不然你去帮帮他，我让小白送送你？”
伍子胥叹道：“陛下说笑了，下官也就嘴上逞能，真叫我出谋献计，就是两眼一抹黑了，还是待在离恨宫，别去丢人现眼了。”
白玉歌心中愈加焦急，眼看天都要黑了，这两个还在谈笑风生，对自己的警告全不当一回事。他抛出这个消息，就是想让姬玄云放弃离恨宫，到天柱山去求得庇护。跟着他又心想，难道伍子胥这个老狐狸已经胸有成算？
他看了看伍子胥，那个以“鬼军师”著称的老狐狸也正看过来，对着他莫名一笑。他有些捉摸不透这个笑，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意思。
……
夜晚，不详的云笼罩在离恨宫上空。
十七个星灵如约而至，分十七路进攻离恨宫，离天大阵很快告破，以白啸天、袁复论与陆汗青为首的高手，拼死抵抗星灵的入侵。
白玉歌战至半途脱离战场，满身是血地赶到书房，发现姬玄云已全副武装，正要亲自出战，他焦急道：“陛下，挡不住了，星陨兽已经全面入侵，请陛下立刻出宫。”
姬玄云奇怪地看着他，道：“我为什么要出宫？”
白玉歌喘着气，理
所当然道：“请陛下立刻前往仙界，到天柱山去，活着才有希望啊！”
“不，活着没有希望。”
姬玄云已大踏步走出去，她的步伐又快又稳，带起劲风又猛又烈。
“怎么会没有希望？”白玉歌追上去道，“陛下，那剑庭坐拥天柱山，是现在三界唯一能与星灵对抗的地方了。陛下，陛下……”
姬玄云突然一个急停，冷冷地看着他：“你是要本王为了苟活做个缩头乌龟？”
“不，这怎么能算……”
“做个缩头乌龟也罢了，但是那样能救得了你们？”姬玄云淡淡说道，“你不是我，你也不是魏王境的王，你不明白作为一个王的职责，我不怪你。”说罢双足一弯，已如一发炮弹似的向战场投去。
白玉歌惊呆在原地，现在他已明白，傍晚在书房的时候，姬玄云就已经拒绝了，她还想要送伍子胥去逃命，伍子胥也选择了拒绝。现在他已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狭隘。
轰！咚！砰！
突然，四面都响起各种神通法诀的声音。
白玉歌又一呆，他很确信那些神通不可能是离恨宫的，等他再次赶到战场，发现战斗竟然已经结束了，星陨兽竟如潮水般退去，姬玄云正抓着一个女子的手，在那里说笑。
“没想到你们会来，差点就去见我父王了。”
“魏王说笑了，都是燕盟的，理当相互救助。”女子是李香君。
白玉歌看到李香君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就在这关头，燕子坞利用离恨天赶来救援。他在人群里还看到连海山庄与凤凰殿的人，看来他们已先一步被救援，并且全体转移到了离恨天里。他的心热切起来，但不敢再发言，只在旁边听着。
姬玄云大声道：“今儿本王高兴，来人，摆宴。”
“魏王先别忙，”李香君摇螓道，“正巧魏王宫的人都在这里，我想劝魏王一句话。”
“哦？”姬玄云道。
这个时候，凤凰殿的顾清幽与连海山庄的连海长今一起走过来，向姬玄云微微点头。他们什么也不用说，就已经足够表明意思了。
两家也不像魏王宫家大业大，加上连番战损，灾难爆发的时候就已经快撑不住，是李香君带着离恨天及时救援，才没有被灭门。
李香君道：“如今‘浩劫’当道，三界唯有剑庭能与星灵对抗，燕盟预备前往投靠，不知魏王意下如何？”
姬玄云笑道：“自然同去。”
白玉歌紧悬的一颗心终于放下，露出了一个笑容。现在他已明白伍子胥那个笑容的意思了，那就是在说：你的心思我都懂，可是陛下的心思你懂吗？
“可是有一个问题。”李香君有些为难道。
“一个什么问题？”姬玄云道。
“由于路上救助了不少人，现如今离恨天只可容纳十二万人。”李香君道。她似乎已看出离恨宫内不止十二万人。
姬玄云的笑容消失了。
白玉歌的心也再次提起。
整个离恨宫原本的欢腾的气氛一扫而空，就像庆祝的礼炮打到一半突然哑火。
李香君催促道：“星灵势必卷土重来，盼魏王做出取舍。”
姬玄云笑了笑，正要说话，突听人群里一个洪亮的嗓音叫起来：“陛下不要为难，我老崔在咱洛京城码头扛了十年的活，生在洛京，根就在洛京，我哪也不去，我留下来。”
白玉歌循声一看，原来是那个攥着老头打的三十来岁的汉子，这个原本在他眼中就是个泼皮的汉子，此刻竟自愿让出了“活”的希望。
“还有我老头子。”人群中又有一个鼻青脸肿的老头，口齿不清地喊道，“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活够了，陛下可是老头子我看着长大的，从小我就喜欢，怎么能让陛下为难？我哪也不去，我留下来。”
“我我我，我也留下来。”
“洛京是我家，我死也要死在家里。”
“留下来就留下来，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是死。”
一时间竟然响应云集，整个离恨宫都在响着留下来的呼声，而且愈来愈热烈。
白玉歌在这一刻忍不住湿了眼眶，胸中所有的积怒烟消云散，他现在再看那个泼皮和那个老无赖，只觉得世间再没有比他们可爱的人了。
姬玄云笑着对李香君道：“姐姐看到了，看来本王只能表示遗憾了。”
李香君深为触动地点了点螓：“我明白了。”
“夫人，我想留下。”
这时陆百川从人群中走出来，他看来情绪竟也非常激昂。
李香君道：“你想清楚了吗？”
陆百川道：“是，属下想清楚了。”
李香君嫣然一笑，道：“那你就不需要向我请示，公子说了，燕子坞往后人人平等。你的飞龙军团若有愿意跟你的，你只管带着。”
“多谢夫人。”陆百川深深躬身。
“还有我。”
这个时候，黄少羽竟也跳了出来，他笑嘻嘻地对姬玄云道：“小霸王别担心，有我黄大少爷镇守离恨宫，谅那小小星灵也不敢来献丑。”
姬玄云笑骂道：“原来是你这个混蛋。”
“嘿，你还不给小爷找几个美女来？”
“只怕你夫人有意见。”
黄少羽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就看到自家夫人正微笑满面地看着他，他顿时露出讨好的笑容凑上去，却被她揪住耳朵：“要几个美女？来，我帮你找。”
“夫人饶命啊！”
听到他的尖叫，顿时满场哄笑，快活洗刷了沉闷。
ps：两章三千字，二合一六千字了。明天就是除夕，先给大家拜个年，恭祝大家新年快乐，顺顺利利去烦恼，事业进步学业有成。然后就是请假了，明后两天没有时间码字，初二才能恢复更新。
9、这个男人惯常的反客为主（上）
每个种族都有社群，这不是人族的专利，如狼群狮群马群牛群，而且为了更好的生存，这些社群往往能发展出合理的制度，星灵族自然也不例外。
在星灵一族的社群制度里，星灵王作为最高统治者，是毋庸置疑的。其下便是各个部落的首领。星灵王与部落首领，是星灵一族最高的统治者，但二者却有着本质的区别。星灵王为世袭继承，各个部落的首领却是“能者居之”。
也就是说，星灵族的内部是存在竞争的。只要一步一步提升位阶，然后进入部落的长老院，每个星灵都有可能成为首领之一。
许明河无疑就是其中一个想要进入长老院的星灵。他当然不是真的叫许明河，他在“觉醒”之后，真正的许明河当然就已经死掉了，只不过躯体被他占据了而已。他并没有改回星灵的名字，因为相比星灵族的名字，还是人族的名字更有“独立性”。
现在，他正带着他的星陨兽军团往海天境的方向赶去。他的星陨兽军团实力非常强大，在觉醒的星灵中非常有名，因为他拥有王级星陨兽——幻歌女王。
幻歌女王是幻歌女妖的王，许明河因此不但得到了幻歌女妖整个族群的效忠，还能借幻歌女王的魅惑能力，控制超出他能力范围的星陨兽数目。比如他原先只能控制三千星陨兽，得到幻歌女王后，这个数目一下子攀升到了一万。
这样的提升让他在人界已可以横着走，几乎没有遇到过像样的反抗，因此在他看来，人族实在弱得不像话，实在辜负了这万年的大好时光，竟然还是这样的不长进。
数目在一万以上的星陨兽大军浩浩荡荡地犁过龙皇境西北边的大草原，然后沿着细亚河道进入海天境内陆的地龙山脉。传闻这个山脉时常发生抖动，如同地龙翻身，人们猜测山脉里藏着一群地龙，故名。
地龙山脉里有一个永歌森林，乃是幻歌女王的领地。现在，永歌森林当然是空的，因为幻歌女王都已经被许明河收伏，现在只不过又回到而已。这也是他的运气，他的躯体的主人生前跟一个猎团来到永歌森林，正赶上星灵王降下意志。他觉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唤附近的幻歌女王，将所有人族杀了个精光。
“又回到这里了。”
许明河闻到了熏人的血腥味，从沉睡中醒来，眼神冷漠地扫了一眼满地的尸骸与凝固成黑色的血浆，闭上眼睛继续沉睡。他躺的当然是一张床，一张大床，一张由帷幕圈起来的大床。这床在一座楼里，一座高有八层的塔楼。
当然，这楼不是真正的楼，是由符箓组合成的，看起来十分的虚幻。
沉睡对于星灵而言是很神圣的一件事，因为沉睡的时候他们会在梦境里沟通自然天地，使身心沉入到龙脉之中，去感受那磅礴的力量。这也正是星灵的修行，他们感受到的龙脉之力越纯正越庞大，所能调动的就越多，实力自然就越强。
对于一切开始的地方，许明河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关心。但他很快又睁开了眼睛，因为前方探路的“斥候”——几只长脚兽，突然向他传达了前方有“敌人”的讯号。
星灵的敌人自然就是人族。
许明河没想到在
这个地方还能遇到人族，当长脚兽向他传达对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更想笑了。要怎么处置这个可怜的人类呢？不如先戏耍羞辱一通，然后做个俘虏，就当养个宠物路上消遣。
他本来是绝不会有这样的奇怪趣味，也许是受了身体前主人的影响。他并不在意，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既然要戏耍羞辱一通，他就下令让手下军团停在了原地，自己跟着长脚兽前往发现人类的地方。深入永歌森林没有多远，他就发现了那个人类。
“咦，这个人类好古怪，而且好眼熟。”
许明河发现他继承的记忆并不完全，前方那个人类他本应该是认识的，却想不起对方的身份。
那个人盘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本该将他化成冰雕的星灵意志被阻隔在一层隐隐约约的紫光外。他拥有一头妖异的紫发，这在人类当中很少见，背后还背着一把黑色的长刀。
许明河然后看到了那个人的长相，呼吸明显一滞，在他的记忆与认知当中，唯有星灵王才拥有这样的美。当然星灵对“性”的认识，只相当于人族的婴孩，他们的内心并不产生欲念，因此不会有嫉妒一类的情绪。
“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宠物’，谁都会羡慕吧。”
许明河已经能想象到同族看到他的“宠物”而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由这想象得到了一种满足，正要出手实行“抓捕”，突听大地“咚咚咚”地响，一个浑身着火的异兽，“嗷嗷”的从深林中狂奔而出，扑向那个人类。
“炎煌部落，是他。”
许明河几乎立刻认出，这是炎煌部落的星灵，占了一个叫王少阳的修行者的身体，由于这个王少阳生前是神兵家族的传人，所以他一觉醒就获得了强大的力量。自恃这力量，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根本不屑召唤星陨兽军团。而且他虽然独来独往，战功之丰却榜上有名，仅比他低了一名，是个强劲的对手。
积累战功，就能进入长老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唉，竟被他抢先了，早知不要玩耍……”
许明河暗暗懊悔，突听一个妖异的轻笑声出现在这原始老林，他的身体本能地打了个颤，肌肉里残存的记忆告诉他，这个笑声的主人千万不能招惹。但是在他看来，不管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还是其他人族，都非常弱小，根本不值得害怕，所以他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那变成“炎煌”的王少阳，眨眼已来到那个紫发人的头顶上空，血盆大口里低低“呜咽”着，便凝聚出一颗颜色异常浓烈的炎火球，带着恐怖的高温向那个紫发人打去。
“炎煌炮？”
许明河吓了一跳，这王少阳对付一个人类，不但施展了星灵的核心符箓《星神变》，还用上了堪称必杀技的“炎煌炮”，他清楚王少阳的境界，一天之内最多也就只能发出**次而已。
这一击“炎煌炮”落下去，空间“嗡”一声，气浪汹涌，但不是往外推，而是向内缩，虚空像出现了一个漩涡，在“乒乒”的声响中，烈炎铺满了虚空的裂隙，在许明河暗感可惜中，掠过紫发人。
在许明河看来
，紫发人受这一击，无疑就只有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但是并不如他所想，紫发人甚至还在笑，甚至只不过是伸手握了一下他身后的黑刀，所有的异象就全都消失不见。
一根冰凌从许明河眼前落下，他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
“燕十一。”
他看到了那个瞬间发生的事，在那个瞬间，黑刀出鞘了，刀光抹去了“炎煌炮”，就好像踢开一个皮球那么简单。那一发“炎煌炮”若是完全展现威力，这片永歌森林也会如此这般的被抹去。
许明河完全兴奋起来了，他的记忆告诉他，这燕十一是人族里少有的强者，若是取得他的首级，定能换取海量战功。他正要大吼一声“我来帮你”，就听到王少阳在那里悲愤地喊道：
“你到底要追我到什么时候？”
什么？
身为星灵居然被人类追杀？
人类不应该是星灵的猎物吗？不应该只有我们星灵才有资格狩猎吗？
许明河在这一刻完全混乱了，他的思维能力完全无法处理这样复杂的信息。
“真是不美。”燕十一轻轻地笑起来，妖异的笑声愈加弥漫开来，“同样的话重复几次，都是一个意思，你难道连这点认知都没有？”
王少阳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控诉的不是“追”的理由，而是“追”的本身这个行为，是对他所遭遇的倒霉的愤恨。整整一天了，从他以为燕十一是猎物并发动袭击之后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过去了，他不但不是对手，还被对方上天入地的追杀，而对方只不过是想问他一个问题。
“如何找到星灵族的强者？”
难道我不够强？
王少阳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又荒谬又好笑。但很快他就不觉得好笑了，因为他很快已经在那把刀下“丧生了”上百次。如果不是他的修为已经达到第二境，早就回归“母界”了。
他憎恨这个人类的强势，憎恨他整整一天了，体力也不见底，还是那么从容有度，根本不像有消耗的样子。
“我跟你拼了。”
他怒吼一声，由后背裂开一条缝，由缝里伸出一副猩红的肉翼，拍一拍，身影已消失不见。
许明河却知道并不是真的消失不见，是在肉翼的加持下的超高速移动，这一招在第二境以下堪称无敌，但是消耗恐怖，施展过后，必然要回归“母界”休养三个月以上。
“真是不幸。”燕十一缓缓拔出黑刀，“看来你总是自信能复活，那我就斩断你跟这个世界的联系。”
“紫月，明镜止水。”
一刀挥出，方圆数百丈的空间如同幻化成了镜面，在另一个世界完全倒映。
燕十一的眼神随之一动，黑刀又是一挥，一个高速移动的物体就落了下去，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作了飞灰，就好像燃尽的碳灰随风飘散。
许明河一瞬间如坠冰窟。
ps：今天一章三千字。过年期间不敢保证更新，望大家理解。
10、这个男人惯常的反客为主（中）
“你杀了他，燕十一，你杀了他。”
同族的死亡，化作热血与仇恨，束作一股冲到许明河的脸庞上。自从星灵的“永生”符箓问世之后，悠久的历史当中，就再也不曾减员。今日居然有星灵死在他的眼前，这比遭到囚禁折磨还要屈辱百倍。
燕十一缓缓收刀，侧过头望向突然冲出来的许明河，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像极了兄弟被杀的愤怒得张牙舞爪的小狮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不美。他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有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是第一个？
他杀了很多星灵？
“我杀了你。”
许明河的眼睛一下子通红，捏诀画符一气呵成，虚空就出现四张符箓的虚影，分布在燕十一的周围。符箓的虚影一下子膨胀，其中吐出扭曲的黑纹，以燕十一为中心交织成一个混乱的毁灭力场。
“黑魔王，葬狱。”
这样的神通，没有神境的辅助，这样的绝技，没有任何的先兆，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许明河的实力，无疑是恢复得比较快的，《黑魔王》系列的符法，在第三境里也是赫赫有名的，而他才刚不过跨入第二境，在星灵中称之为天才也不为过。
交织的黑纹刹那崩得笔直，如一根根黑色的铁条混乱无序地织成的冰冷监牢，一寸一寸地向内收缩，身处其中的燕十一如同受到了无形的大手的疯狂挤压，整个人都变了形状，看起来就好像一个被揉成一团的玩偶。
“死吧！”
许明河怒喝一声，十指在虚空连点，黑纹更加扭动如海藻。
“真是不幸。”
伴随着妖异的轻笑声，只听“噗”一声轻响，燕十一的躯体竟如一个泡泡似的破碎了，他已出现在一棵树的树梢上，轻盈如若幻影。他拔出紫夜刀的瞬间，已不知挥出了多少刀。
幻觉还是分身？
许明河心里咯噔一跳，双手反向交叉，十指连动，四张符箓缩小回到他身边，重又膨胀，变作四块盾牌挡在他面前。才刚做完这一切，刀光已至，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他被打得节节后退，脚下突有块石头绊了他一跤，他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仰天摔了个屁股墩，失去控制的符箓盾牌自然消散，就在他心中发凉时，剩余的刀光却打在他的两侧，打出了两道凛冽裂痕，冷汗由他的额头滑落下来。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人族或许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孱弱。
人类这个种族，曾经只不过是星灵的奴仆，曾经连八部天龙里的一个喽啰也敌不过，即便玄玄子用阴谋封印了星灵，即便全新的修行体系出现，他们依然挣扎在生死存亡之间，持续了整整四个纪元。
这是个顽强的种族。而燕十一毫无疑问，是这个顽强的种族里的异类。所有人类，人族所有的成员，都在努力地躲避星灵，努力保命，这个男人却已开始狩猎星灵，并将之当成一个乐趣。这个天地无论什么种族，在他似乎都只不过是取乐的对象。
痛楚，剧烈的痛楚。气血翻涌之间，许明河已感觉到自己有几根肋骨错位，胸骨断了一根，两只手臂的血肉骨骼之间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虽然从表面看不出来，但只要再过两个时辰，这些伤势一起爆发，立刻就会要了他的命。
许明河到底不是许明河了，他的身下出现金黄色的法阵，很快已将他的身体修复如初。他站起来冷冷看着燕十一，“你知道惹怒一个星灵的后果是什么吗？”
燕十一笑道：“我只知道你有点好玩，所以决定暂时留你一命。”
好玩？
这是羞辱。
这是嘲笑。
许明河继承了原主人的一种情绪，那就是自尊。本来他作为星灵，是不会有多少欲念的，现在他正受着原主人的影响，决心全力以赴取回自己的尊严。虽然其结果都是全力出手，却存在着本质上的差别。
现在，他的星陨兽军团已经到了，他已回到了他的“符塔”之中，他的冷冰冰的声音由“符塔”传出来：“如果不是我的大部分本命符都用来造了‘幻塔’，方才那一招你根本挡不住，现在你根本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燕十一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什么是幻塔？”
许明河道：“幻塔是我们星灵独有的，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一种本命神通，相当于人族修行者的神境。只不过……”他忽然顿住，大声怒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解答，你这个该死的人类……”
燕十一最讨厌的就是被打断兴致，此刻已是相当不悦：“你现在乖乖回答我的问题，等会就少吃点苦头。”
“杀了他。”
许明河根本不领情，一声令下，星陨兽军团“嗷呜”地冲向燕十一。一头庞大得不可思议的豪猪一马当先，猛烈撞在燕十一立足的那棵树。相比豪猪的庞大的身躯，那棵树就跟树苗没什么两样。
燕十一当然就不得不落下去，当然就不得不直面成千上万的兽潮的威胁。他轻笑一声，在半空已拔刀，如切豆腐般把那豪猪的脑袋给劈了开去，这猛兽一声哀鸣，在一阵阵玄光的交织中，留下一地的珍宝消失不见。
燕十一又回身一斩，一头斑纹飞天虎就从血盆大口开始变作上下两面长条肉片，在一阵阵玄光的交织中，留下一地的珍宝消失不见。
这两个都是将级星陨兽，都是许明河的除开幻歌女王之外的“得力大将”；可是一个照面就死在燕十一手中。
当然，星陨兽无智无识，根本不懂得恐惧，所以依然前仆后继的送死。
许明河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些星陨兽尽管无智无识，尽管他们并不会真的死亡，只不过回到母界重新孕育，可却都是他的同类，都是百分百纯正的星灵。但是他没有办法，燕十一的实力太强了，他必须利用同类来拖住燕十一的脚步，他才有时间准备绝杀的手段。
整个幻塔都是由许明河的“本命符”组成，本命符可以组合成不同的物件，当然也可以组合成不同的符法。他方才施展的《黑魔王》，之所以在符法中名列前茅，是因为它几乎没有上限。
如第一次交手时，许明河只控制了四个本命符，连燕十一的衣角也碰不到；但《黑魔王》的厉害之处，就是本命符的数量越多，范围就越庞大，威力就越恐怖。
在兽潮都挡不住燕十一的脚步时，距离幻塔不过十来步的时候，许明河的准备终于完成。
他在塔楼内，先控制一部分符飞到他身后，形成一双羽翼，扇一扇，已冲出了原始老林，与燕十一拉开了距离。
“黑魔王，葬狱。”
他身在半空，向燕十一所在的方向一伸手，幻塔整个崩解开来，化作漫天飞舞的符文，迅速地形成符文壁罩向燕十一。
燕十一眼神微变，身形一闪已消失不见。
“想逃？看我送你下地狱。”
数不清的符文，就是许明河数不清的眼睛，燕十一无论怎样移动，只要他人还活着，就无法脱离现世，无法脱离阎浮，只要无法脱离，就不可能逃脱“黑魔王”的追捕。
某个瞬间，大范围的树林被突然出现的由黑纹交织成的庞大黑狱吞噬一空，方圆百丈皆成空地。这说明燕十一已经成了网中之鱼，已不可能再有出路。
“我十二万符眼盯着你，你哪也去不了。”
许明河缓缓降到黑狱之外，悬浮在空中冷冷地瞰视着空地的一个角落，那里一朵紫花正缓缓消散，露出燕十一的本体来。
燕十一似乎根本不为自己的处境所担忧，持续表现出浓厚兴趣：“什么是符眼？”
“符眼就是我在本命符上施加的‘感物象而度其真’的符法，用你们人族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可以看穿一切虚幻的神通。”
许明河说完又愣住，自己怎么又给他解释起来了？他想不通，只能把这个现象归咎于记忆对他的影响。毕竟在他的记忆里，燕十一这个名字是跟“强大”和“恐怖”挂钩的。
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硬邦邦道：“如果这就是你的遗言，那就太可惜了，因为你的生命将到此为止。”他已根本不等燕十一再说话，已根本不等燕十一反应，操纵黑狱迅速收缩。那纵横交错的笔直的黑纹，毫无疑问可以洞穿任何物体。
护体的紫色力场很快就破碎了，燕十一已失去所有防护。
异的轻笑声漫漫的如波纹般荡开，燕十一的身上突然急遽涌出紫色的能量气场，澎湃的力量感瞬间满溢整个黑狱，黑纹收缩的进度立刻停住。
“神境？”
许明河冷笑道：“星界破碎，你们修行者维持神境的依仗没了，单凭你源海的元神，能支撑多久？”
燕十一轻笑道：“也并不需要很久。”
“哦？”许明河眉头皱起来，心中忽然腾起一个不详的预感。
当一朵紫花盛开时，黑狱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庞大力量，被整个“砰”的撑碎，化作点点的星光四处飘飞。
许明河眉心骤然出现一道血线，他一个字也说不出，疯狂往地面飞去，接触到大地后，金黄色的光芒涌出来，及时得到了治疗，他的身体才总算没有四分五裂。
紫花一现即消失。
许明河知道，燕十一是为了节省力量，他更知道，燕十一是认为对付他根本不需要神境。这一认知让他气得几乎要吐血。他果然吐血了，因为重聚漫天弥散的本命符，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
他只不过才刚踏入第二境没多久，还根本做不到“举重若轻”。
所有的本命符又重聚到许明河身旁，他冷冷地看着燕十一：“我还有一招，你再接住，我就认命。”
“哦？”燕十一兴趣不减。
许明河在意念中给幻歌女王下了个命令。
“星神变。”
伴随许明河一声清啸，连同他背后组成翅膀在内的本命符都聚到他脚下，一片一片拼凑成一个十丈大小的圆形的法阵。这本命符原本总是不断地变幻形状，总是没有固定形状的，聚在一起，就固定成长条方形，并且上面出现了玄奥的符文，符文底部还有一个圆形状的不断旋转的微型法阵。
如果细看，许明河脚下的法阵，跟本命符上的微型法阵几乎一模一样。本命符上的黑纹组成了圆形状的阵纹，持续地旋转着。
天地间陡然响起一个歌声。
燕十一向歌声处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古怪的人型生物，手为羽翼状，轻轻地扇着时，能看到气流的汹涌。脚看来向鹰爪，粗粝且狰狞。除此以外，所有人类女性该有的特征——年轻而艳丽的容貌，修长的脖子，高耸的胸脯——她全都拥有，全都覆盖在翠绿色的皮肤下。唯独她的头发，是由多种颜色组合成的冲天羽冠，看起来美丽又危险。
她的歌声优美动听，微风徐徐拂来，似乎整个森林都为之摇曳起舞。燕十一似乎已遁入到了一个如梦似幻的仙境里，似乎所有的花都盛开了，无私的分享着缤纷的颜色和浓郁的芬芳。他的眼睛出现了一个白色的漩涡，他似乎已完全陷入到了迷幻之中。
许明河眼看时机成熟，二话不说催动法阵。法阵突然涌出黑色火焰，往他身上一抹，就剥去一块血肉。许明河额上青筋毕露，浑身都绷住不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火舌又一抹，他身上又有一块血肉被剥去。
整个过程看来简直比邪教的活祭仪式还要邪恶。
不多久，他全身的血肉便已消失不见，已只剩下一副骨架。他这副样子，除了背后没有大氅腰上没有长刀以外，跟死侍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的骨质是灰白的，看来似乎是实力的标志。
他伸手向肋骨，生生拗下其中一根，这肋骨就变成了刀。他在黑色火焰的簇拥下，已向燕十一冲去，他已拔刀，灰白色的骨头，灰白色的长刀，撩起灰白色的刀光。
“铛——”
刀与刀的碰撞，触动许明河眼中的灵魂之火，灰白色的灵魂之火，在燕十一鲜明而强大的紫色气场面前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
“你不受幻歌女王的影响？”
歌声骤然停顿，许明河突然看到幻歌女王居然已经倒下了，她居然早已受到了致命的伤害，居然快到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仍旧在继续唱歌，直到此刻才倒下。
当你以为抓住了敌人的弱点时，也正暴露了你的弱点。这本来是理所当然的，这本来就是无法避免的。
ps：本来打算一个大章写完这个剧情，朋友来找我了，先断在这里，明天再一章就差不多了。今天四千字一章。
11、这个男人惯常的反客为主（下）
许明河的心无疑已在滴血，无疑已陷入一种悲愤欲绝的境地。悲愤有时候能给人带来“超越”的力量，但这并非人族专属。星灵的思想、感情、追求等虽然与人族存在很大差异，但两个种族都充满了智慧，都对生活充满热情，很多地方无疑都是相通的。
星灵的悲愤，似乎要更胜一筹，因为他们天然对自己的同族抱有同情心，他们天然团结友爱，族群之间几乎没有发生过争端。他们的心灵纯净，也因此悲愤就更纯粹。这样的情绪，促使许明河遁入一种“空”境。
许明河突然觉得万事万物都变得缓慢，他变身死侍后，本来就已提升了数十倍的身体素质，这一刻更是冲到了第二境的瓶颈口。这一刻他充满了强烈的信心，他无疑是个年轻的星灵，那些年轻的星灵很难掌握的招式，在这一刻也变得信手拈来。
灰白色的刀绽放出强烈的光，他突然脱开与燕十一的争锋，一个旋身，刀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燕十一的脖子划去，紫色力场被摧枯拉朽地斩断，只迸发一点紫星就溃败如潮。
这一刀显然出乎燕十一的意料，他避得很匆忙，但是他的动作还是很优雅，足尖一点地，人已往后飞掠，灰白色的刀光追着他，被他抬刀格挡。
许明河已追上去，瞬间又挥出数十刀，刀刀直取燕十一的周身要害。一时间燕十一竟只能招架，而无还手之力。许明河敏锐捕捉到对方招架之间的一个空当，当机立断地调集全身劲气，双手持刀跃过头顶，一招“力劈华山”，携着满怀的愤恨重重劈下。
灰白刀光撕裂空气，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
燕十一轻笑一声，身子突然间晃了晃，本来他才刚招架了一记刀光，已根本来不及格挡，但他的身子一晃就立刻消失，只见得一道紫色弧状残影，“唰”的来到许明河身后，竟是立刻反守为攻。
许明河当然没料到对方还暗藏着这样顶级的身法，但是变身死侍，尤其在遁入“空境”后，他的实力得到大幅度提升，只心念一动，他的十二万本命符就齐齐动了，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叠出一个笼子，将燕十一囚禁起来。他反向伸手一抓，笼子迅速收缩，黑纹释放出毁灭性的力量。
燕十一几乎没有办法，几乎已只有故技重施，利用神境来冲破这牢笼。但神境无疑对元神消耗非常大，失去星界的补充，他每动用一次神境，都会使自己衰弱一分。
许明河似乎连这个都想到了，就在紫花腾空而起的瞬间，他冷笑一声，在大幅度提升的控制力下，他立刻解散本命符，并以本命符护着自己向后飞退，一面看着燕十一冷笑：“我看你还有多少元神来维持神境。”
“真是不幸。”燕十一笑了起来，妖异的轻笑声似乎愈加的肆意，似乎愈加的轻快了。
“你笑什么？”许明河看到他居然没有收回神境，居然放任神境燃烧他的元神，难道他的元神无穷无尽？这根本不可能。他开始有些进退两难，退走的话，无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王少阳和幻歌女王也都白死了，虽然这二者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可是继续进攻，他很有可能步王
少阳的后尘。因为他根本拿不准燕十一到底还有多少元神。
许明河很快知道燕十一在笑什么了，也很快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元神了。
紫花轻轻地消失了，像从没有出现过。但是从燕十一的身上腾起一个虚影，一个与燕十一本体一模一样的虚影。这样的一种现象，在三界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根本没有人不认识，根本只要出现，就天然携带无上的威慑力。
许明河的勇气和自信，就在这巨大的虚影面前破碎了。这虚影不是别的，正是显圣真君的法体，脱胎于神境，却独立于神境之外，由海量的元神凝聚而成，可搬山填海拦江移河，其质量的纯粹与紧致，是神境的千百倍之多。
从一开始，这场战斗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十二万的符眼已看到四面八方的刀光，已看到了他就算踏入第三境恐怕也挡不下来的一击。
现在，十二万本命符已重新组合成了幻塔，被星陨兽军团簇拥着，默默地向海天境深处进发。
现在幻塔的主人已经换了，虽然幻塔是许明河组建的，虽然这十二万本命符是他的所有物；但现在不但是他的全部，还包括他的星陨兽军团，都成了燕十一的俘虏。
塔楼顶层被改造成了燕十一喜欢的模样，他惯常地站在窗口，淡看天边白云苍狗。许明河就站在他的身后，就看着他的背影，怎么也想不通，在释放过显圣法体之后，这个男人怎么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难道根本连一点消耗都没有？
直到他看到燕十一随手弹起一颗灵魂石，随手将灵魂石打碎，失去依托的精纯的星力，被对方给收入体内，他这才恍然大悟。
“你竟敢直接吸收灵魂石的星力，不怕元神驳杂而走火入魔？”
星界破碎之后，修行者不是没有手段恢复，一些能够恢复真气的丹药是其中一种，另外一种，就是直接吸收珍宝里蕴含的星力。但这是有风险的，珍宝里很可能残存星灵的意志，很可能会受到星灵意志的影响而走火入魔，甚至还有可能被星灵夺舍。
越是稀有，品级越高的珍宝，里面的星灵本来就越强大。人们就算吸收，也只敢吸收无影星丝。当然，一份无影星丝，最多不过蕴含一点点真气，连施展绝技都不够，更别说神境或显圣法体了。
灵魂石的品级虽高一些，最多也不过一滴真元的量，对燕十一这样的显圣真君，依然是杯水车薪。
一颗灵魂石当然是如此，但是一箱呢？一箱灵魂石，统共有五层，一层有一百颗，这就是五百颗灵魂石。五百颗灵魂石够不够一次显圣？当然是够的。
许明河看到燕十一眼睛也不眨，就把五百颗灵魂石给吸收了，更是抑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为什么不受星灵意志的影响？”
燕十一看了他一眼，道：“你想知道？”
“想。”许明河道。
燕十一轻笑起来：“你想知道，我却不想告诉你。”
许明河道：“为什么？”
燕十一理所当然道：“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奴隶，奴隶只能回答问题，而没有提问题的权利。”
“你！”
许明河大怒，才刚要跳起来，就被摁下去，等他重新爬起来的时候，已经鼻青脸肿。他虽然随时可以调用龙脉之力修复损伤，但他的身体毕竟还是血肉之躯，毕竟还是要遵守血肉之躯的规则。
燕十一还是淡看窗外白云苍狗：“现在有没有清醒一点了？”
许明河咬着牙，却又无可奈何。
“告诉我，什么是本命符？”燕十一开始他的提问。
许明河忍受着屈辱，瓮声瓮气道：“是我们星灵出生就拥有的一种先天符箓，与灵魂相互捆绑。一开始只有一片，随着修炼，数量会慢慢增多。”
“增多会怎么样？”燕十一道。
“会提升境界。”许明河道。
“十二万本命符是什么境界？在你们星灵里处于什么水平？”燕十一道。
许明河迟疑了一下，道：“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只要能控制一万以上的本命符，就算踏入第一境，我们称之为‘照星’；控制十万以上，就算踏入第二境，称之为‘聚星’。十二万本命符是第二境聚星，在我们星灵里处于中下游。但我还年轻，我出生才不过二百年。”
“二百年？你们星灵是怎么繁衍的？”燕十一道。
许明河奇怪地看着他，道：“当然是母界孕育我们的。”他撇了撇嘴，不屑地继续说，“哪像你们人族，居然要一男一女才能生出孩子，从以前我们就觉得人族这一点很怪，而且恶心。”
现在燕十一已明白，星灵是一个得天独厚的种族，也是一个傲慢的种族。
许明河毫无疑问又挨了一顿胖揍。他现在老实多了，耷拉着脑袋，欲哭无泪有气无力地控诉道：“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你了，为什么还要打我？”
燕十一轻笑着道：“因为你欠揍。”
许明河愤愤不平道：“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就算我们以前，也没有这样虐待过奴隶。”
燕十一继续问道：“你们星灵为什么都到海天境来了？”
许明河似乎一下子又来劲了，大声道：“当然是讨伐叛徒。”
“谁是叛徒？”燕十一道。
许明河道：“哼，天狼部落的原首领昆吾，他躲在不落城，我们的首领已经下发了绝杀令，攻下不落城，把叛徒枭首示众。”
燕十一眼睛慢慢地亮起来：“这么说，你们星灵的高手，都将聚到不落城？”
许明河道：“哼，只有我们天火部落而已。”他却没发现塔楼的角落漂浮着一个留影符，他们的问答已全被留影符所记录。
ps：做客回来已经下午四点了，写完三千就好困，今天一章三千字。
12、仿佛无情，仿佛有情
相比起它的宽敞的空间，水晶宫里的摆设并没有与之相匹配，显得非常单调。因这空旷，始终徘徊的寂寥于是恒久不变。这寂寥就如冷夜清宵渗进薄被的丝丝寒意，连睡梦都裹着一层寂寞。这等寂寞，非身受者难以想象。
才刚发生的“时光的逆转”，并没有打破寂静。燕离站起来，龙神图并没有呈现“形象”来向他邀功，它也如这水晶宫一样沉寂，不再言语。
现在，燕离已感觉不到不适，他的身体的状况，已恢复到了巅峰，时光切实地在他身上发生了逆转，他并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通，甚至法则；但他知道这种力量的发生，必然伴随着巨大消耗。
他现在才有机会仔细打量水晶宫，才有机会体会那渗入骨髓的寂寞，体会星灵王这五个纪元一万多年以来的心情。被困在这样一个冰冷寂寞的地方，独自忍受一切，怎样的愤恨也不为过吧？
这个地方他是来过的，上一次来的匆匆忙忙，怎么能想到，他看到的姬纸鸢，就是日后代替他身受双九的姬纸鸢。他甚至在心里反问，如果能想到，当年那一步会坚持跨出去吗？明明她已预见了结果，明明她几次阻止他的离开，她难道是想避免自己的痛苦吗？
现在燕离已明白，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究竟谁会比较痛苦。
冰棺就像一面镜子，照出燕离现在的样子。他看到了自己的样子，端详起来。他很少照镜自观，此刻端详，竟觉说不出的怪异。身材略微的瘦削，五官还是那样，像顶级工匠雕刻一样，漆黑的眼睛在立体感极强的鼻梁衬托下，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这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都焕发着生命最绚烂的光彩，都不可能与怪异搭上边。燕离却偏偏感觉到怪异，因为实在太年轻了。他扶起鬓发，乌黑明亮如水银，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识念一沉，往心内虚空照见，发现一切如旧。他的脸色却愈发的难看起来，然后就是沉默，与这水晶宫一样的沉默。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
龙神图的缺少感情的声音在燕离的脑海里响起来。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燕离道。
龙神图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才说道：“因为星主剑主本为一体，其中一方死亡，龙星就会强制召回另一方，以便于重新孕育。”
“我还有多少时间？”燕离道。
“一天逆转一年，直至归零。”龙神图道。
“白芙玄为什么能活到现在？”燕离道。
“因为我帮她屏蔽了龙星感应，因为‘七星转世’可以夺回一部分寿元。”龙神图依然没有任何的感情起伏，“重铸星界，我才能像保护白芙玄一样保护你。事成之后，我会传你‘七星转世’的方法。”
重铸星界，就是重新封印星灵，就是重新把这些炙热的生命重新投入死亡的轮回里。
燕离默默伫立良久，道：“二族何不共存。”
“绝无可能。”龙神图冷冰冰道。“如果你心存幻想，人族必将成为历史。而你，将被钉在人族的耻辱柱上。”
顿了顿，它继续说道：“就算你不在乎阎浮世界的命运，不在乎人族的存亡，难道你不在乎你的朋友，你的爱人？你在人族社群里结下的羁绊，那些帮助过你的人，那些与你共过患难的红颜知己，你难道全都不在乎？”
龙神图虽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口吻，虽然还是毫无感情的起伏，但是言语的内容，分明已有了感情的倾向。它的质问与白芙玄如出一辙，但它毕竟不是燕离的仇人，毕竟才刚恢复了他的伤势。他不能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种族之战，无关对错。
究竟是什么比较重要，燕离心里到底也已有了答案。所以他的步伐仍如来时的坚定，他一旦开始走，就绝不会停下来。
水晶宫当然只是其中一个殿，他走出去当然绕了不少的路。等他来到水晶宫外面的广场，他已看到外面广场是空的，那些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栩栩如生的雕塑，已然全不见了。他几乎立刻就知道，归途恐怕不易。
才刚踏上第一根石柱，就被围绕水晶宫巡逻的星灵发现了。
“客人最好还是待在原来的地方。”
燕离已不得不停下来，在他的对面，凌空悬浮着三十几个星灵，他们的装束都很奇异，不但样式新鲜，连布料也是他绝没有见过的。他们之前还是雕塑的时候，看起来像守卫，现在看来他们非但不像，非但每个都显出自己的“个性”，连表情也都不尽相同。
虽然他们都冷冷地看着燕离，看着人族大仇人，但更多的是惊奇，还有崇拜，还有感激。对燕离开口说话的，是为首一个看来四十多岁的中年星灵，他的脸上有一圈络腮胡，口语非常的不标准，但不妨碍他的神情的严肃。
燕离已取剑在手，道：“我只能多谢诸位与星灵王的款待了。”
“有古怪。”看起来似乎是首领的络腮胡星灵忽然用星灵语对同族们说道，“他已身受重伤，就算马上死了也不奇怪，如何又恢复了行动力？”
“难道有人族潜入，治好了他？”一个星灵道。
“不，死侍大人就在附近，绝没有人族能瞒过他的感应。”首领星灵摇头道，“他一定有古怪，一定不能让他离开。”
“可，可他杀了白芙玄，救了我们。”一个星灵小声说。
首领星灵庄重道：“王的命令高于一切。”
众星灵顿时肃然，仿佛聆听了神圣的谕旨。
“如果客人坚持要离开，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阻拦你。”首领星灵的周围浮现出了本命符，数目根本数不清楚。其他星灵也散开，也都出现了本命符，似乎都形成了一个法阵，有扭曲的黑纹出现。
燕离已不是第一次看到，在时光回流的幻象中，他已体验过符箓文明的恢弘壮阔，已知道那些不断变幻着形状的符箓，拥有无数不
可思议的组合。
“我必须离开。”他喃喃般说了一句，青钢剑在左手掌中旋转数圈握定，右手按住剑柄，“藏锋……”
青钢剑发出了一声极难听极刺耳的剑鸣，就好像生了锈的铁器摩擦起来，细碎的锈片粉碎时的声音。
由这剑鸣，星灵已明白谈判的破裂，像各自都拥有默契一样，齐齐挥动本命符。
一百三十六层藏锋，是燕离如今用真气护住青钢剑后所能堆叠的极限。一百三十六层蓄力，尽在一声剑吟里发酵，显见他在剑道上的造诣，已臻至无上境界。这一剑他相信无论前方的敌人是谁，都能破开包围圈。
呛锒！
剑已出鞘，漫天本命符也已结成一个网，浓郁的黑色剑光斩过去，燕离已要随着剑光突围，却惊讶发现，黑色剑光斩在那网上，竟只是震了一震，竟只是表面碎了一层，并且立刻又有新的填补。
这网的面积越来越大，一下子已超过燕离，一下子已变成了一个牢笼，把燕离全方位无死角网住了。他忽然发现这群星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由他们结成的网可以发现，他们的行动几乎一致，几乎没有任何艰涩，彼此之间坦诚公开，齐心协力。他们有三十几个个体，分开时也都有自己的“个性”，可联手时却不分彼此，看来简直就好像一个人。
看起来三十几个人更难对付，但当他们变成一个人时，难度却增加了三十几倍。
“客人如果答应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们可以放开你。”首领星灵说道。
网在收缩，不断变幻符文整体，涌出携带毁灭气息的黑纹，黑纹笔直交错如铁条，只要不断收缩，毫无疑问可以洞穿任何物体。
燕离的身体并没有比石头硬多少，这个网无疑连最坚硬的石头都能洞穿，他无疑只有选择妥协。但是他能妥协吗？
他静静地看了看越收缩越小的“网”，忽然骈指为剑，催动神识，乾坤戒里静静躺着的二十多柄青钢剑齐齐飞出，看起来就好像由他身上射出去的二十几道剑光。青钢剑纷纷撞在网上，纷纷与黑纹争锋。
初始先听“乓乓乓”的破碎声，几柄青钢剑在黑纹下碎成了数十段，但紧跟着燕离已习惯了黑纹的强度，隔空传送的真气已足够对抗黑纹。青钢剑并不需要拥有跟黑纹对抗的力量，它只要能保护自己不被破坏，就能吸收外力反击。
对抗几个呼吸，燕离的剑指突然一扁一勾，剑皆出鞘，均匀分布成圈，看来如同盛放的剑花，出鞘皆带有清亮剑吟，宛然鸣在深涧之间的泉涌声。霎时间近二十道剑光炸开，网瞬间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因而剧烈膨胀而破碎。
三十几个星灵皆受重击，如一面结构松散的土墙般崩散开来，有十几个当场就大口吐血，落到石柱上后，脚下即刻出现金黄色的光芒。
ps：今天一章三千字。以后五点前有更新，就会有第二章，或者直接大章。我明天再调整一下时间，双更对我挺难的现在，但我不想放弃。
13、归者重踏旧路
燕离一招打破束缚，却发现前进的路线并没有打开，星灵尽管很多受到重创，可龙脉之力很快就修复了他们的伤势，很快他们就重新站了起来。
星灵首领面色凝重地做了个手势，然后他捏了个诀，口中喃喃有词。
“星神变。”
三十几个星灵便也捏诀。他们的本命符在脚下形成法阵，黑纹剥夺了他们的血肉。眨眼已变成了三十多个黑色骷髅，他们动作整齐地拗下一根肋骨，就化作黑色长刀，
星灵首领的本命符是别的星灵十多倍，修为明显高出一截，骨架更显得高大，几乎快要赶上他们部落的首领。他因为修为更强，刀也明显更长，颜色更黑，像是浓郁的深渊之力所化。
他们眼眶里的灵魂之火，都对燕离充满了一种尊敬。他们不止尊敬燕离的“间接”
拯救，还尊敬他的修为。他们都还没有学会掩饰心情，即使即将发生生死搏杀，即使互为种族大敌，灵魂之火却把这种感情透射得更加的显眼、纯粹。
“黑魔王”符法看来似有些邪恶，可是他们全都不曾沾染上邪恶，全都光明磊落，等待着燕离做准备。
燕离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的心底的感受就愈加的不同。有些人倒是用着光明的神通，可是手段心肠一点也不光明。这些星灵用着看似邪恶的符法，可谁能说他们不足与光明为伍？
他现在想到当初初入仙界的第一场与剑庭并肩的生死恶战，苦苦撑到黑暗过去，满以为“光明”降下，所有“邪恶”就会“灰飞烟灭”。太阳当然照常升起了，可是兽潮并未减弱半分。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领悟到：谁还不能活在阳光下？
现在他却有更深的领悟：相比某些人族，星灵更适合活在阳光下。
领悟归领悟，人族再有天大的不是，再怎么样错谬，也到底罪不至灭族。作为人族的一员，他也必须做出抉择。
“来吧。”
燕离伸手召回一柄青钢剑，拔剑出鞘，剑锋微颤，如渴饮敌血。他却闭上了眼睛。
三十几个星灵，三十几个骷髅皆一纵身，形如鬼魅般掠过虚空，他们的刀已向燕离身上的各处要害招呼，甚至连燕离所有可能做出的应对，也全都封锁断绝，保证燕离绝没有办法接住。却发现对方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甚至还慢悠悠舞起了剑，就好像在用这种方式嘲笑他们的刀软绵绵的根本就杀不了人。
他们觉出了愤怒，一种被轻视的愤怒，于是刀锋舞得更快，刀光更急，燕离刹那间就被淹没。一个星灵突然发现他的刀挥不动了，他发现燕离的剑不知何时招架住了他的刀，他的招式的变化竟难以为继，竟再也施展不下去了。他接着又发现，他的三十几个同族也都如他一个境况。
就在这个刹那间，燕离竟已招架住了三十几柄刀，三十几柄刀所挥出来的刀光虽然比不上本命符的数量，但那也绝对是一个夸张的数目，绝对不是一个能轻易躲避的数字，更何况是完全招架？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星灵们忽然发
现刀恢复了原状，噗嗤嗤碎裂着，他们的身体上下部分的连接处，也都出现了裂痕。
噗！
星灵首领狂退数十丈，落到后面第三根石柱上，一口血狂吐出来。他有些不明所以，然后脸色巨变，因为他的“变身”竟被生生破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三十几个星灵先后退出“星神变”，身体都遭到了不同部位的致命伤。
星灵首领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招式？”
这也是所有星灵的心声，他们都紧紧地盯住燕离，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音节。
“烟月无痕。”燕离道。“现在，能让我过去了吗？”
星灵首领已重新站了起来，他摇了摇头。
“黑魔王，浑天。”
星灵首领发出一声长啸，他的所有的本命符齐齐卷入空中，如同旋风般转动起来。三十几个星灵皆响应，数目惊人的本命符如同冲出海面的飞鱼，扑鲁鲁鲁加入旋风，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龙卷，这灰暗冷寂的地宫顿时闹腾起来了。
龙卷表面，即有黑纹勃发，如黑色闪电交织着，看来简直如同深海漩涡，生灵在这等天威下何等之渺小。
燕离叹了口气，知道今日想要脱困，不得不对这些满怀“赤子之心”的异族痛下杀手了。他跃到空中，利用剑魂“御剑”，轻巧地立在一柄青钢剑上。接着伸手往下方虚空一抓，如有剑冢的虚影浮现，他已抓住其中一座剑山的柄处。
他已拔起一座剑山，已推了剑山，往那龙卷刺去。
闪电般的黑纹激烈对抗，初始还分庭抗礼，但随着剑山吸收了外力，颜色逐渐变深，黑纹开始落在下风，很快已被剑山突入内部，伴随着燕离的又一声轻叹，剑身在龙卷里一绞，太白剑气混合着黑色外力，两种剑气齐齐爆发，直接粉碎了龙卷的内部结构。
漫天的本命符再也不能构成形状，如飘荡在天地间的游魂。它们的主人的身体，已全都粉碎，它们一时之间竟不知何去何从。直到受到冥冥的召唤，才重新找到主人的“尸骸”，分布着形成一个茧状。
三十几个星灵已变成了三十几个茧，盈盈的金黄色的光芒一搏一搏跳动，如同他们的心脏的跳动。
燕离落回到石柱上，喘了口气。现在他确信这些星灵再也不能阻碍他，只是不知道才刚获得自由的他们，要多久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沿着石柱前行，这段路在记忆中其实并不长。他沿着依稀的记忆寻找通往狼神宫的密道，这个过程很顺利，只用了半个时辰，但是密道的出口却被拦住了。
拦住出口的是一个骷髅，一个高大的骷髅，腰挎黑色长刀，身披猩红大氅。他就站在密道出口下方的石柱上，眼眶里的灵魂之火没有波动，看起来很平静。
“哟嚯嚯嚯——”
死侍发出他独特的笑声，对燕离说道：“这是我们第四次见面了。”
燕离道：“也是唯一一次，你没有在吃古董羹
。”
死侍道：“我当然可以请你坐下来，好好品尝美味，畅谈人生。”他的通用语字正腔圆，标准到可以用来朗诵，三界绝没有人能挑剔出毛病来。
“但我既然已经开始走，就绝不会停下来。”燕离淡淡道，“你岂非已知道了结果，岂非害怕打翻美味才站在这里等候？”
“看来你已经很了解我，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死侍道。
燕离握紧了手中的青钢剑：“除非杀了你，否则我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那你准备好了吗？”死侍缓缓按住腰上的刀，他的浑身上下的气势，立刻发生了变化，他的周围的气场，立刻凝重得连空气都不能流通。
燕离凭感觉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弱于白芙玄的超级强者，远远不是方才那些星灵可比。他深吸了一口气，真元已贯通四肢百骸，并向外界蔓延，剑冢已开始浮现。还未开战就放出剑境，实属无奈之举，因为唯有剑境才能对抗对方身上的气势。
然后，他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本命符，这通常是用来形容大海或者星空，但此刻他所看到的情景，即便是“无边无际”，也根本无法完全形容。
他所看到的情景，已超越了他所能想象的极限。
可就在这时，死侍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巨**阵的虚影。他的周围，那些涌动的本命符，那些汩汩流淌的刀的黑色光芒，竟诡异静止了。
“快走，我困不了他很久。”
燕离的脑海里响起龙神图的略显疲弱的声音：“不要走天涯海角，龙首山已被星灵占据，他们若知道你逃走，必会重兵埋伏。你出去后不要犹豫，直接去永陵夏皇宫，白芙玄已修复了通往阎浮的传送门，传送门的启动装置在左扶手底部向内数三指长的位置。”
燕离感觉到一阵微风把他送向密道，他忍不住道：“可是你呢？”
“把龙神戒带回来……”
燕离最后只听到这一句，人已被无形的力量送入密道，并且直接飞出了密道上方的狼神塔，落到外面的白阳宫的广场上。他抬头眺望了一眼狼神塔，沉默着转身，离开了这个秘境。
当年他修为孱弱，当然只能等白阳宫一甲子一度的开启，现在他仅用神识，就可以窥见这个秘境与现世的连接处。
他离开秘境时天刚蒙蒙亮，到永陵已是黄昏。
星界破碎后，神州大地再不复连天大雪。当然，尽管万里晴空，尽管艳阳高照，神州大地还是被一片冷寂笼罩，这是星灵王意志的体现。
燕离重新踏入圣世宫，旧地重游，许多记忆浮上脑海。记忆还是那些记忆，感情还是那样的感情，只是心情却已不同。他已进入一个高大宽敞但冷冰冰的宫殿，宫殿的天花板已不见了，能清晰地照见昏黄的天空。
他向高台上的龙椅走去，忽见高台左边角落有东西在废墟里闪着光，那光很微弱，因为光线的变暗才显现出来被他看到。他走过去扒开，只见一卷绢静静地躺在那里。
14、通识感物
这绢约莫四指宽，不知用的什么丝编成，竟然会发光。展开约莫有九尺多长，看着像一副画卷，里面却载满了文字，玄奥的符文点缀着绢边，像用针线锈上去的一样。上面记载的内容，竟让燕离痴伫不动。
因为这竟然是道庭从不宣示于人的唯有掌教才能观阅的“龙神秘卷”。这上面记载了韩天子身受五世罪业，所以得道祖秘授一等星主的事迹；还有道祖化身幽莲圣母，创建奉天教消灭“觉醒星灵”的真相。还记载了一些诡秘的神通，如《造化幽机术》，竟可夺人真名，前提是修行《玄星道典》。
其中有一样神通，让燕离的心情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这神通名叫《通识感物》，是用来融合法器灵魄的。在修行界里，只要是法器，内部就存在灵魄，唯有神圣领域的强者才能感受到。
这神通的作用，就是把法器的灵魄融入真名里，使它重现于世。当然，前提是要找到法器的灵魄。他当然是想利用这神通，把离歌重新具现出来，但感应法器灵魄的条件是神圣领域，而且必须是本人。
就在他细细浏览神通的咒语时，高台的龙椅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一出现，立刻就被他的神识所捕捉，他立刻收起“龙神秘卷”，下意识要收入乾坤戒，却发现这秘卷竟与龙神戒一样，排斥着乾坤戒的收纳，只得将之贴身藏好。
龙椅上的人，燕离绝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当他走出角落，往龙椅的方向看上去时，确实吃了一惊：“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那人脸上挂着一种微笑，一种扭曲的微笑，一种终于找到仇人的痛苦的微笑。
燕离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龙椅的左扶手，道：“看来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那人道：“就算是圣朝灭亡，就算我姬无虞沦落成一文不值的野狗，我到底还清楚你不是燕盟的主导者。”
他正是龙皇圣朝的太子，下一任龙皇姬无虞。可惜圣朝没能撑到他继位，就被以离恨天为主的燕盟给灭了。
姬无虞看到燕离皱眉，干脆挑明道：“父皇死后，我辗转逃到魏王境，本来已熄灭了复国的心思，打算带上九妹远走高飞。”他的眼睛突然变得通红，像受伤的野兽般瞪着燕离，“可是九妹告诉我，她爱上了你，还跟你发生了关系。”
他双手猛地连拍扶手，面目扭曲地咆哮着：“你竟敢这样做！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你知不知道九妹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燕离有些紧张地看着龙椅的左边扶手，他只担心扶手下的装置被拍坏，当然体会不到姬无虞的心情。他叹了口气，道：“那么你千方百计找到我，想必已有对付我的把握了？”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四周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准确地说，不是“听”到，而是神识感应到。他不但感应到了不下三百的人围住宫殿，还感应出那些人的修为，都在神境以上。
三百个神境以上的修行者，这是何等强大的实力，就算是道庭还没灭亡的时候，也根本找不出来。神境强者可不是街上的大白菜，几文钱就能买一捆
，姬无虞从什么地方找来的？有这股力量的相助，他为什么还会对“复国”如此悲观？
燕离很快就已明白了，因为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少女的娇嫩嗓音：“那是主人的座位，你这个废物蠢材也敢亵渎？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姬无虞这个堂堂龙皇太子，竟然露出了满脸的谄媚，而且居然真的从台上滚了下来，然后向门口点头哈腰着道：“大王您上座，这天寒地冻的，小的只不过是担心冻着了您，特意帮您加加热。”
“屁话。”
门外飞来一根丝，闪电般从燕离身旁掠过，抽在姬无虞的脸上，把他抽得骨碌骨碌滚到墙角去，他趴在地上尽管眼睛里透露出愤恨，脸上却仍然带着笑。
燕离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当年腾龙榜大考，这个人只不过略施手段，就让他疲于奔命，几度命悬一线，甚至错失拜师剑庭的机会。这本已胜似生死大仇，此刻面对，内心却毫无涟漪。
从门外走进来的，当然就是傀儡大王。
“我的大哥哥，终于找到你啦。”少女本来就年轻，嗓音本来就娇嫩得很，又刻意地装作可爱模样，这一声叫得简直要令人骨头发酥。
跟在玥儿旁边的有霸王姬破虏，剑庭弟子余秋雨，凤凰殿的顾月凰。三个高手往那一站，无形中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这三个已是修行界的顶级大高手了，何况还有宫殿周围的三百神境高手？任何人处在燕离这个境地，面对这些高手，骨头都差不多要发酥了。
燕离看了余秋雨一眼，后者之前还会显露出挣扎的痕迹，现在已经麻木得像尸体，可见已完全被傀儡大王给“驯化”了。他的内心暗叹，知道救回这个兄弟无望了。
“原来处心积虑要找我的是你，不是他。”
“你错了。”玥儿发出“格格”的娇笑。
“哦？”燕离道。
玥儿没有急着说话，她可爱的负着手，蹦蹦跳跳地跑到燕离身边，歪着脑袋看燕离，像极了俏皮的邻家妹妹；可是她的语调却忽然直线下沉，像从云端直跌到了地狱：“想必大哥哥对这里不陌生，想必大哥哥还记得这个地方。”
“我记得。”燕离道。
玥儿的眼神也已变了，已变得冷冰冰的没有温度：“你当然也记得，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我说过总有一天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就是今天？就是现在？”燕离道。
“就是今天。就是现在。”玥儿道。
燕离的右手突然朝一边伸去，袖子里滑出青钢剑来，柄头“剁”一声，撞在突然从土里冒出来的惊魅的脑袋上，他同时已抓住剑鞘一抽，竟以剑鞘格挡住了一根细白的丝线。那丝线之锋利，如果不是用真气护住了鞘，立刻就会被切断。
玥儿阴冷一笑，身后蓦的爆出一蓬天女散花般的丝线，每一根都仿佛有自主的意志，都如刀刃般锋利，“咻”的往燕离兜头罩去。
正巧这时青钢剑
的柄在惊魅的脑袋上一撞弹回来了，燕离一脚继续踩住惊魅的脑袋，收回剑鞘往剑尖一对，二者又合一，他抓住重新合一的青钢剑往玥儿的方向一甩。
呛！
青钢剑出鞘半截，半露的剑锋已足可斩断任何物体，包括傀儡大王的身体。谁能料到燕离对剑的驾驭已到了这等惊人的地步？
玥儿当然还不想死，当然要优先自保。只得恨恨撤回丝线，护住腹部的同时飞速后退。三个已变作死魂傀儡的顶级高手先后将她护住。
燕离打了个空，一收手，剑又迅速归鞘并缩回袖子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惊魅在他脚下左顶右冲，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被踩的命运，急得“哇哇”直叫。他一用力，就把惊魅给踩回地底去，它趁机利用土遁溜回到傀儡大王身边，抹着秃秃的脑袋朝他龇牙咧嘴地咆哮。
他根本看也不看一眼，淡淡道：“外面那些高手你从哪里找来的？”
“大哥哥想知道？”玥儿笑吟吟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燕离道。
“哦？”玥儿道。
燕离眼神逐渐发冷：“你利用奉天教收集了尸体，然后把它们炼成了死魂傀儡。但是奉天教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狩猎星灵，你把他们带来对付我，就不怕别的教徒找你麻烦？”
玥儿吃了一惊，然后笑吟吟道：“你指的是那个秃子，还是那个胖子跟那个修罗，还是那棵老树跟唐天风，还是那个神经病跟那个臭烘烘的大叔？”
“我想他们对付你必不会单独行动。”燕离道。
玥儿用她那天使般的面孔说出恶魔般的言语：“那很遗憾，我当时想离开，他们不让，然后我大闹了一场，那个秃子被我打残了，那个胖子跟那个修罗也不知道跑去哪里疗伤，那棵老树跟唐天风还没恢复呢，至于那个神经病跟那个臭烘烘的大叔，已经被我杀了。”
燕离已猜到那个神经病跟那个臭烘烘的大叔是谁了，夏殷确实有时候像个神经病，兽王亥整天跟野兽为伍，当然一身的腥燥味。他不知道“杀了”是个什么意思，也不太想知道，他已知道玥儿背叛了奉天教，无疑已投入了星灵一方。
“你当然已经知道你的主人就是星灵王。”
“我当然知道。”玥儿骄傲地说，“我的主人当然是这世上最尊贵的，星灵王无疑就是。而且就是主人叫我看着白阳宫，不准任何人出入。要不是我嫌无聊，只留了个废物看守，你怎么可能逃到这里来？”
燕离道：“你非要跟我动手不可？”
玥儿笑道：“大哥哥何必明知故问。玥儿知道大哥哥到这里来的用意，当年主人就是从这里传送去的阎浮，大哥哥显然想从这里溜走，但是玥儿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的眼神一变笑容一敛，突然已充满了恶毒，突然已从仙女变成了恶鬼，一字一字地道：“我要让你死在这里，我要一刀一刀把你剁碎。”
ps：两章六千字，完成。
15、最后一次对决
黄昏倏忽而逝，转眼已经入夜，天边缺月如弓，月影铺出一地荫凉。
燕离看了一眼与龙椅的距离，淡淡道：“你想杀我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至少还没有死，至少到现在还好好活着。即便我真的被你杀死，随便你要怎么样对待我的尸体，我都感觉不到，你又何必告诉我？”
傀儡大王挑眉：“我不但要剁碎你，还要拿去喂狗。”旁边惊魅“哇哇”抗议，表示怎么能给狗吃，实在太浪费了，她气得一巴掌把它拍回地里去，“跟狗抢食，没出息的东西！”
燕离趁机取剑拔剑，他距离龙椅不到十丈远，挪移术瞬间就能抵达，只要触到机关即可脱身。但是他忽然在丹墀前停住，距离龙椅不过丈远，却停住，青钢剑斩在空气，迸出火星，并发出“当”的坚硬声响。
原来空气里竟不知何时列了一排丝，丝的一头在左边，一头在右边，各自黏住两边的宫壁，绷得笔直，于是就成了利刃。约半尺就有一根，从上往下，如果他停得再晚些，如果他有半分迟疑，此刻大概已成了均匀的若干份肉片，然后摆上狗的餐桌了。
“啧，真可惜。”
傀儡大王满脸遗憾，抬脚慢悠悠走在虚空，旁若无人地越过燕离，穿过那丝线墙，坐到龙椅去了。龙椅很大，够坐四五个她这样娇小的身材，是以她往椅背一靠，脚就够不着地了。她干脆就把小脚悬在空中摇晃，得意洋洋地看着燕离。
燕离没有让她失望，脸色已冰冷如铁：“看来你并不如你所说，偷懒跑掉，我离开白阳宫秘境你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玥儿得意冷笑：“我是看着你离开的。”
燕离道：“你这么做，无非是想摆脱星灵的妨碍。”
玥儿道：“我担心主人给他们下了保护你的命令。我还担心你走天涯海角的路线，没想到你一路跑到了这里。”
“你当然知道我是想从这里借道回阎浮。”燕离道。
玥儿道：“我当然也知道这个传送阵的启动装置在龙椅附近。当年龙椅确实是被你破坏了的，如今却完好无损，就不难想象机关很可能已移置到了龙椅上。我说得可对？”
燕离道：“对极了。我从来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聪明的姑娘。”
玥儿嫣然道：“我知道想要骗你上当不容易，所以故意让那个废物先现身，我赌你着急逃回阎浮，果然瞒住了你，但没想到最后一刻还是被你察觉了。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燕离久经生死磨炼，对危险早已养成敏锐的直觉，这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你既然是这样一个聪明的姑娘，那你就应该能想到，我的手段你还没有领教过。”
玥儿的笑容突然一滞，她感觉到了一种危险，一种生死悬于一线的大恐怖，立即调动体内真元，在身前布置了很多丝线，叠了一层又一层。虚空蓦的裂开，一道竖状剑光突兀地出现了，那些丝线叠成的墙寸寸开裂。
砰！
龙椅后的宫壁被暴力撞开，一个铁塔似的壮汉扑过来，狂猛抓向剑光，他的身体立即被绞成漫天死肉。但到底缓解了剑光的攻势，到底将它的力量给消耗了大半。
一个神境的死魂傀儡眨眼就没了。
玥儿已逃到了数丈之外，惊悸地看着燕离：“你，你怎么做到的？”
“我从前都让着你，无论你想要怎么对付我，我都没跟你计较。”燕离缓缓说，“但种族与种族的战争，无关对错，也没有原则可言。现在我代表人族，你代表星灵，生死存亡系于一念，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玥儿安定心神，冷笑道：“我已想得不能再清楚。我现在也领教了你的手段，无非就是剑庭的‘归一剑诀’。”
万化归一，数十、百、千、万道剑气合成一道，凝聚以极，故成剑光。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燕离方才那看似泄愤或试探的一斩，其实已暗施剑诀，从发现丝线墙到暗发“归一”，使剑气在暗中合成一道，递送过墙，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但就是为了悄无声息，所以叠加的剑气还不算很多。
丝线墙虽然挡住了燕离，却挡不住剑光。
这一次危机，可谓是傀儡大王成道以来最可怕的一次，也是她有生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对燕离自然愈加的愤恨。
“杀了他！”
她的话音刚落，已有“烈烈”的呼啸声从天而降。
燕离就算不用抬头，也已感受到了“霸王拳”的炙热与澎湃，就好像一座活火山一样压下来。以他现在的修为，面对霸王姬破虏本来不需要避让，但他还是避让了。
轰！
地动山摇的一拳，把宫殿砸得摇摇欲坠。燕离原来的立足地，宽敞的丹墀已完全下陷，通往高台的路也被完全砸烂。
现在燕离距离龙椅更远了。烟尘中，他看到顾月凰往天空射出几支烈炎之箭，没入黑夜并不如何显眼，去向不明。然后他看到余秋雨朝他走过来，手中的十三阙已经出鞘，身后也已浮现出天剑印的虚影。
十三阙一转，又一抖，数目惊人的剑气就层层叠加，竟也是“归一剑诀”。
燕离已知道死魂傀儡虽然可以自主行动，但也是可以被操控的。余秋雨已被完全“驯化”，他的灵魂印记已完全被“消灭”了，换句话说，他虽然“活”着，其实已经死了，而且这种死亡不能回归星海，是一种彻底的寂灭。
现在与其说是余秋雨，倒不如说是傀儡大王控制的傀儡。
燕离也知道以余秋雨的自尊，是决不允许自己的尸体被奴役的，他叹了口气：“虽然迟了些，到底能帮你解脱了。”
“来吧，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对决了。”他庄严地摆出剑姿，正是藏剑峰看家本领。
余秋雨的深黑色的眸子里动了动，似乎有一点微光燃起来，似乎有战意重新燃烧，本来已要斩出去的一剑，本来被傀儡大王操纵着他已要斩出去了的这一剑，突然止住了。他突然执行了自己的意志，突然爆发出生命的最后的光彩。
黑夜，露了顶的宫殿乍起一蓬刺目剑光。剑光如柱，直冲霄汉。残月清辉下，光影重重叠叠，伴有崇山峻岭、千仞巨壁，仿佛有无数的剑意在其中酝酿。
然后余秋雨才斩下最后一剑，十三阙猛然伸长，细看才发现是剑光，清辉下的万万道剑影一齐的合成一道，崇山峻岭千仞巨壁，一齐的融入剑光之中，齐齐呼啸而下，最后只剩一个声音。
“归一。”余秋雨的声音。
连傀儡大王似都已看呆了，这样璀璨而且宏伟的剑光，她别说看，就是连想像也根本想象不到。
“来得好！”燕离忍不住热血澎湃，横剑猛向剑光来处格挡，一模一样的动作，平平无奇的守剑式，此刻在他使来，似乎连霄汉都能承住。漩涡，巨大的漩涡，疯狂的漩涡，漫天的无孔不入的剑光终于涓滴不剩。
黑暗中的一动一静，形成鲜明对比。
剑客的对决，通常在眨眼间就分出了胜负。十年、百年如一日地习练，只为了一朝盛放。
一朝盛放，即是永恒。
因为最夺目的那一刻，已永久镌刻在天地间，已永久被人铭记。
剑光消失，燕离侧身，拔剑，深黑的剑光掠过余秋雨。
“谢……”余秋雨的嘴角微微一动，他的身体已如瓷器般片片碎去。掠过他的深黑色的剑光，在同一色调的夜空中炸开，只有残月冷辉懂得它不被人欣赏到的寂寞，偶尔的映出它的形状。
燕离手中的青钢剑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也跟着粉碎。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粉末，就像看到了余秋雨由出生到死亡，由磨砺到盛放，这样精彩决绝的一生，这样坚强无悔的一世。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为人生至交的死而哀，还是为少了一个剑道对手而默。
突然，夜空中再次发生光亮，是火焰，是凤鸟。火凤发出嘹亮啼鸣，然后俯冲下来。
燕离不止看到火凤，还看到了立于火凤上的姬破虏。他的由天而降的霸王拳，姿势与藏剑守式有些相像。他立刻就知道了，这是“霸王拳”里最强式——霸王举鼎。
他看了看龙椅，然后看到傀儡大王冲他冷笑后消失不见。得到火焰的光照亮，他看到
那三百神境傀儡齐齐跃到半空，齐齐朝着宫殿的位置张嘴，他们的嘴里都出现了玄色的能量丸。
他知道这是《易天神死经》里死魂傀儡的拿手绝技——死灵丸。这一看来只有丹丸大小的死灵丸，乃是融合了傀儡生前的修为和变成傀儡后诞生的死气，故曰“死灵”。这些神境高手生前早已把真元凝练到极致，而且其中有三分之一神圣领域，那是比真元更恐怖的元神。
燕离把心神沉入源海，发现所剩真元竟已不够施展剑境。他毕竟还只是人，还没有用之不竭的能量源泉。在水晶宫门口，先与星灵一战，剑境虽然一触即收，到底还是损耗了不少真元；紧跟着为了扛住死侍的压迫力，再一次放出剑境对抗；离开秘境后，又赶了一整天的路；和余秋雨的对决，控制剑池吸收外力，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连番鏖战之后，还能剩多少真元呢？
他现在就算不是强弩之末，也已相差不远了。如果有剑境，这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危机。星界破碎后，他再也感受不到星力，再也不能借助天地元气来完成剑境的凝聚。
现在难道只有坐以待毙了吗？
玥儿看到燕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兴奋感愈来愈高涨。
——终于能看到他死了。
——终于可以为主人出一口恶气了。
——终于可以让他付出代价了。
——终于再也不用看到他纠缠主人了。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十方……”
玥儿耳边似乎响起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她有些迷惑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上龙椅，不知碰了哪里，大地涌出一道光，突然把燕离罩住，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她一瞬间暴怒，下一刻，明暗交织的恐怖能量轰然炸开，整个圣世宫在一团黑红相间的蘑菇云中灰飞烟灭。
“是谁？出来！”
玥儿立在丝线之上，努力在烟尘中寻找着那个坏了她大事的人，然后她就看到李邕咳嗽着冲出来，满身都冒着黑气，对她骂道：“臭丫头，陛下叫我看住你，我只不过出去了一趟，你就差点闯下大祸。”
“师父。”玥儿气得直跺脚，“怎么是你啊！你为什么要坏我的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她连连跺脚，却没对李邕出手。
如果说姬纸鸢是她内心的灵魂道标，那么李邕就是她唯一认可的长辈。
李邕沉着脸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如果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
玥儿瘪嘴道：“不就一个区区燕离么，杀了就杀了，事后我自己向主人解释，她要怎么惩罚我都认了，谁叫那个混蛋伤害主人那么深。哼！”
“混账丫头，”李邕板起脸道，“你知不知道道祖就是在这里被他杀掉的，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阻止，你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他有那么厉害？”玥儿瞪大眼睛。
李邕叹了口气道：“他有没有那么厉害我不知道，毕竟我也没有亲眼看到过；可是陛下说了，燕离的那一招，这世上除了她，再也没有人接得住了。”
玥儿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虽然想报仇，但到底还很爱惜自己的青春，到底还很爱惜自己的性命。“可他那一招用了，他自己也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就算是个孩童也可以轻易杀掉他。”
小姑娘嘴硬归嘴硬，到底还是知道好歹，笑嘻嘻地挽着李邕道：“师父果然最疼玥儿，人家肚子饿了，想吃师父做的菜。”
“还吃。”李邕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先想一想怎么跟陛下解释吧！陛下囚禁燕离，就是不想人族那边多出这样一位高手。”
ps：今天四千字一章。哇，今天差点就玩完。我电脑重做win10后，改用wps码字。刚刚写完不知怎么愣了神，点了关闭文档，并且下意识点了不保存，然后我反应过来，再点开文档，里面已经全空了。我直接脑袋也一片空白了，新下载的软件还没设置过自动备份，然后我打开备份对话框，里面居然有一个十五分钟前的备份。幸好幸好，不然今天就要断更了。
16、浩劫下百态
古话云：时移世易。就是说世界必然会随着时光的前进而发生变化。这是大趋势，就如同洪流，非人力所能阻挡。
这种改变太快，太仓促，太猝不及防。历数过往纪元的交接，似乎都如同“温水煮青蛙”般的”“循序渐进”。但这只是一些幸存者眼中的世界。所谓“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人们总是很难跳出固有的圈子去看到外面的风景；纵览人道纪的历史，其实不难看出星灵复出的种种迹象。
这是星灵降世的第六天。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由星灵主导的灾难的影响，如同燎原之火愈演愈烈。修行者与魔族竟破天荒达成和解，利用传讯符、留影符等宝具相互交换可利用的信息，交换对星灵族的理解与防范灾难的手段。
讽刺的是，这些宝具的核心之术，全是天工巨匠对“星灵遗物”的破解；也就是说，对修行者有重大进步意义的宝贝，不过是星灵族“馈赠”的星所周知的普通符法。
因这种种，人们的认知无疑得到了高度提升；但这并没有带来积极的正面价值，反而因为无法承受劫难所带来的改变，催发出一种消极的悲观情绪。
于是“末日说”、“纪元更替说”、“星灵纪元说”甚嚣尘上。
天剑大殿。
藏剑峰代峰主曹子君站在下首处铁青着一张脸，几天几夜没合眼的疲倦显而易见，眼眶里的血丝倒像闪电，几欲喷出火来。
“掌教，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整整上百万人啊！还真不客气，把天柱山当自己家了吗？想开拓洞府开拓洞府，想凿地就凿地，想建道场就建道场！灵花异果肆意糟蹋，甚至捕杀灵兽，再这样下去，祖师的基业就要被他们给毁了！”
连这个脾性温顺的老好人都爆发了，可见影响之恶劣。
凤九皱眉不语。
从剑庭放出消息后，这几日来投奔的陆陆续续，已有上百万人。其中大部分是倚靠道统生存的各大域世家大族、郡望以及商会。而其中有很多以家族形势存在的门派，竟趁机在天柱山上开设道场收徒。其中有一个家族，竟在一天之内收了上千个门徒，虽然良莠不齐吧，可这个数量才是刺痛曹子君的关键点。
“掌教，执剑总会这边，恐怕也不好收场。”一旁夜青岚跟着开口道，“如今执剑总会的总部已完全迁移到天柱山，执剑联盟及附属族加起来也不少于百万。本座将他们安排在剑池附近，很不满意，囔囔着要求把天剑峰给他们安置，还跟镇守天剑峰的雨部起了冲突。”她总领本域的救援事宜，但剑州本土能在劫难降临时撑下来的，也就只有执剑总会了。所以与其说救援本域，不如说救援执剑总会。
凤九道：“雨师弟怎么样？”
“咱们剑庭岂是好欺负的？”夜青岚冷笑道：“倒是他们的一个副会长断了条腿，现在他们的会长带着一帮人在执法院闹呢，扬言要成立长老院，以后遇到‘这种事’，用票决。”
阳泉君眼神一冷：“这种事指的是什么事？”
夜青岚道：“还有什么，不就是天剑峰的归属咯。”
砰！
陆无章突然一拍桌子跳起来：“这是要分权啊！想架空掌教？谁给他们的狗胆？”
夜青岚瞪了他一眼：“据说牵头的是剑神山庄。”他一愣，旋即讪讪坐下，对凤九道：“那这事只能掌教来管了。”
剑神山庄虽然在前次参与了叛乱，但地位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这里有三个缘故：其一是凤知年的陨落。这位已修出道境，曾经最有望踏入寰宇的大剑神的陨落，不但是剑神山庄的损失，也是剑庭的损失；其二就是凤九的继任。不管他少时受到怎样的不公，他都是剑神山庄出来的；其三是执剑总会的来历。执剑总会由五个家族分管，这五个家族的创始人都曾经出任过剑庭的掌教。
凤九倒很平静，道：“小容师叔怎么说？”
夜青岚道：“以她的脾气，忍耐至此已着实不易，掌教还是要尽快定夺。”
“值此多事之秋，接入野心勃勃的执剑总会，恐怕是祸不是福。”阳泉君叹了口气，“当年五族成立总会，本就立了规矩，除非七脉内乱，否则总会不得插手剑庭内部事务。看来如今的年轻人，都把祖训抛在脑后垫了桌角，掌教实在该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凤九冷目如电，沉沉道：“七峰为剑阵重中之重，不可开先例，此事直接回绝。救援事宜已告一段落，即刻起，天、雷二部入驻执法院，全权听从小容师叔调遣，若有不服，斩立决！”
“喏。”夜青岚欣慰点螓，径去。
凤九又对陆无章道：“陆师叔，执法院接下来要整顿执剑总会，怕力有不逮。即日起，天柱山的巡逻交由论剑峰，凡擅杀灵兽者杀！擅采灵药者杀！擅开山门者杀！总之，碰到所有擅动天柱山一花一木一山一石的人，不论他是什么身份，杀无赦！”
“交给我吧！”陆无章微微露出狞笑，大踏步而去。
凤九又转向曹子君道：“曹师叔，我将赤部交由你调遣，凡外来投靠的家族、商会、门派、散人，皆由你来管理。我在这里立几个规矩：第一，不可斗殴杀人；第二，不可侵占他人住所；第三，不可鼓动‘末
日论’；第四，不可私设坊市；第五，不可越界。另外一定要仔细规划住宅区，一定要留出足够的空间容纳其他道统。”
他顿了顿：“为防意外，我已传讯万舟师弟随你左右。”
“还是掌教想得周全。我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曹子君精神一震，一下子像注入了无限的青春活力，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他这几日就没回过藏剑峰，若是知道门下三皮猴已偷偷跑出去，恐怕会当场晕倒在地。
凤九继续问阳泉君：“君师叔，魔界那边，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吗？”
本来外事也由苏小容兼任，但执法院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所以转交给了阳泉君。
阳泉君道：“魔界那边，倒是没有消息，不过道庭倒是有消息了。”
“哦？”凤九道。
“朝季叔有个弟子，叫林语堂。”阳泉君道，“他在‘玉碎之战’前被朝季叔送了出去，此后一直在暗中联络道庭外派的高手，他们现在已都集结在白水城。”
龙首山一役的全过程已经被还原，此战道庭上至太虚上人，下至普通弟子皆奋勇死战，朝季叔更是以身饲“炼狱阵”，只为了启动“神火炮”，最终让入侵者付出了惨痛代价，连魔君闻人未央都战死龙首山。尽管道庭已江河日下，但最后爆发出来的璀璨，却还是令人侧目。是以龙首山一役被称为“玉碎之战”。
“这样么。”凤九沉吟道，“那为何不快快迎进？”
阳泉君苦笑了一声，道：“也是不巧，那燕子坞携燕盟大部分成员，在这个时候赶上了。”
凤九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顾虑，这燕子坞与其掌握的离恨天秘境，正是覆灭道庭的元凶。以林语堂为首的道庭残部看到燕子坞的人，恐怕立刻就会大打出手。
阳泉君道：“看来二者只能择其一，至于选择谁……”他说到这里停住，因为下面的话已用不着说出来。
凤九站了起来，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从情理与道义上，同为九大，理应选择道庭。但燕盟集结起来完全不弱于道统，还有离恨天秘境，加上燕子坞的首领燕离，跟他相交莫逆，放弃燕盟也说不过去。
阳泉君知道他的为难，叹气道：“其实我内心是倾向于燕盟的，因为能最快加强我们的实力，应付接下来的难关。但这首先失了道义，难免叫别的道统寒心，掌教日前发的‘英雄帖’，岂不就成了个笑话？”
凤九忽然停住：“其实这件事不用为难。”
“哦？”阳泉君道。
凤九道：“都收了便是。”
“都收了？”阳泉君道。
凤九坐了回去，淡淡笑道：“在我们剑庭，难道还由得他们私斗？”
阳泉君眼睛一亮，道：“原来如此。这既顾全了道义，又能壮大实力，只消将他们前后安置即可。”
凤九道：“不，就让他们一起进来，让他们碰个面。我相信林语堂还不至于太蠢。”
阳泉君恍然道：“这燕盟的实力展现出来，林语堂就算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先忍下来了。”
傍晚，两个势力就被迎了进来。
林语堂变得憔悴了，显然根本没有功夫打理仪容。带路的是夜小浪，林语堂跟他算是旧识，只是不算太熟，一路上又被他各种问题烦得不行，心里腹诽这个人毫无眼力见，若换了道庭还在的时候，早就跟他冲突起来了。
道庭还在的时候，就算在天柱山，林语堂也有这个底气；可惜道庭已不在了。他忍不住回头望了望身后的三百来人，虽然其中还有十来个实力不错的高手，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不要说重振道庭，能不能在这场浩劫里生存下来都是个难题。否则，以他平日里养就的尊严与傲慢，如何肯让自己屈尊来天柱山投靠？
心中哀叹，面上不显，淡淡道：“天柱山的风光，还是头一回见，果然不错。”他看了一眼夜小浪，心说剑庭真够势力，道庭遭了难，竟只派个二代弟子来，如果……他又忍不住对比起来，但只是增添了一重阴霾。
“我剑庭的风光，林道友还没有真正领略到呢。”夜小浪眯了眯眼，露出了他那招牌似的笑容。每当他这样笑的时候，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那就等道友何时空了，带上在下开开眼界。”林语堂心不在焉道。
这时由丛林走出来，视野一片开阔，只见前方空阔的山地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圈人，不知在凑什么热闹。
林语堂只扫了一眼，就看出这些人要不就是散人，要不就是小门派弟子，心里不屑，道：“堂堂剑庭重地，竟让这些‘村野匹夫’践踏，看来时代确实变了。”
嘿！
夜小浪又好气又好笑，从前他就觉得这个娘娘腔很喜欢装腔作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不起散人，顺带还要贬一下剑庭，就这心胸，居然是掌教亲传弟子，难怪道庭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当然，这些话他只是想一想，要是说出口，保管这个心高气傲命薄的家伙当场跟他拼命，那可就看不到好戏了。他眼珠子一转，故意叹了口气道：“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呐。
言外之意，就是你林语堂也跟“村野匹夫”一个处境，有什么好得意的。
林语堂气得脸都绿了，却又无从反驳。转而道：“那里怎么了，别是有星灵混进来了，我代道友去看看。”
夜小浪心说正等你上钩。
林语堂带人到前头，向同门微微示意。这三百多个同门里，也不尽都是对他服从的。不过却有一部分，是他暗地发展的死忠，本来是为了对抗雪天涯，放在外面，没想到反而逃过一劫。
这时就有两个走上去，呼喝道：“道庭新任掌教在此，把路给我让开。”
“道庭不是灭了？”一个散人扭头看了看，冷笑一声，继续看起热闹了。
林语堂勃然大怒，冲上去把那人扳过来：“你说什么？”
眼看三百多人齐齐怒瞪他，那人脸色一白，做投降状：“对不住这位道爷，算我说错话了，这就给您让路。”
林语堂用力把他往旁边一摔，他一个趔趄地躲旁边去。林语堂大声道：“我告诉你们，我林语堂迟早会夺回龙首山，道庭迟早会回归九大之列，谁敢看不起我，到时候我一个一个找你们算账！”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的大声囔囔，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天柱山每天都有新的幸存者被接进来，他们早都习惯了。他这一囔囔，众人才都转回来看他，跟看珍稀动物似的，一个比一个惊奇。
道庭到底犹有余威，人群到底排开了一个通道。林语堂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旁边的散人走过去，他没有发现，这些散人正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这山地绿意无限，暖风熏人，斜阳下，林语堂看到山地内围竟是一个天然的湖泊，看热闹的人沿着湖泊围了一个大圈，可谓是人山人海。
那湖泊中央竟有一个岛屿，端的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岛屿的中央，连排连栋地起着一座座殿宇，规模虽不算大，却也可以安置个几百人。
林语堂看到这情景，心里顿时一动，忙问夜小浪：“这是什么地方，竟得自然造化如此钟爱，跟我道庭十分相衬啊。”
“好教道友知道，此乃天心岛。”夜小浪笑道，“因处天柱山最中央，如正对天的中心，故名。历来是我们招待贵宾的处所。”
林语堂心中一喜，道：“既如此，这个岛我道庭拿下了。”他心说别的道统都还没上路，这个岛谁敢跟他争。
夜小浪暗暗发笑，面上却严肃道：“这可不成。”
“为何不成？”林语堂眉头一皱。
夜小浪道：“实不相瞒，这岛已被捷足先登了。”
“是哪个道统？”林语堂大吃一惊，他来之前分明已打听了消息，那些道统分明还在自己的道场坚守，不可能比他先到。
“不是道统。”夜小浪道。
“既不是道统，赶走便是了。”林语堂又是大喜，在他看来，除了别的道统以外，不可能还有比他更尊贵的人了。
“这可不成。”夜小浪道。
“为何不成？”林语堂道。
“因为这里招待的是燕盟的核心成员。”夜小浪道。
“燕盟？”林语堂只觉有些陌生。他身旁一个同门脸色一变，在他旁边附耳道，“师兄，是燕子坞那个燕盟。”
“燕子坞！”林语堂发出一声尖叫，意识到周围人纷纷侧目，他沉下脸，咬牙切齿地瞪住夜小浪，“好哇，好你个剑庭，好你个夜小浪，存心要羞辱道庭是不是？”
夜小浪无辜地道：“道友何出此言？”心里已是乐翻了天。
林语堂气得脸色煞白，咬牙道：“剑庭为何要收容燕子坞？明明知道我跟他们的血海深仇。我知道了，道庭还在时，鼎立修行界，你们剑庭一直出不了头，所以故意用这个方法羞辱我们……”
夜小浪淡淡道：“道友还是不要胡言乱语的好，须知来者是客。当今浩劫当道，剑庭绝不会见死不救，无论来的是散人还是九大，全都一视同仁。”
林语堂已近乎失去理智，怒道：“那为什么要把燕盟安排在这个地方？你即刻把他们赶走，我就原谅剑庭的过失。”
夜小浪目光一闪，嘴角一勾，道：“既然道友这样说了，那么我就代掌教师兄准了吧。只不过我要务在身，还请道友自己去赶。哦，忘了告诉道友，这燕盟加起来也就几十万军队而已，高手也不很多，也就一个燕十一比较难对付，我相信你们完全可以解决。”
林语堂狂怒的心情一下子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紧抿嘴唇，情绪酝酿许久，却也蹦不出半个字来。
燕十一，燕十一，那可是杀了李半山的传奇天才啊。他现在只感觉到又恐惧又沮丧又怨恨，种种情绪的堆叠，让他又迷茫又失措。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显圣级的高手，还会受到如此轻慢吗？
现在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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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人生处处充满惊喜
人界海天境，石壕镇。
这座濒海小镇往日到了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都早已提船出海，也已快到了捕鱼归来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妻子孩子们总是等在海滩，只要由凉爽的海风里嗅出鱼腥味，他们就知道丈夫（父亲）即将归来，当下紧抓慰问的食盒，殷切期盼着那个身影的出现。
无风无云，万里晴寂。
小镇在一种静穆的沉闷中，压抑着，毁灭着。茅草屋子、石砌的露天灶台、晒鱼场、水车、道路，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化，都还完好无损；但就是这种原状，使濒海小镇成了一幅静止的画，它们的不再活动，预示着生命的活力从这里消失了。
但也不完全消失。
韩寿感觉又幸运又倒霉。幸运的是，由于龙皇圣朝的覆灭，已完全被朝廷控制的漕帮——原来的天下第一帮也随之土崩瓦解。而他作为漕帮的成员，也随之失去了赡口行当，不得已回到了家乡。
不料还没做好下一步计划，浩劫就降下来了。
韩寿能活到现在，靠的完全就是他的机警。星灵意志降世的那一刻，他敏锐察觉到危险，带着父母跟弟弟妹妹躲入自家地窖里，竟使全家人逃过一劫。
倒霉的是，由于仓促躲入地窖，根本没来得及准备食物清水。他是修行者，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没什么问题，但父母和弟弟妹妹都是普通人，根本挨不住饿。
幸好此后星陨兽一直没来光顾，他因为修真界的修为，能勉强对抗星灵意志，于是每隔几天就到地面上来为父母和弟弟妹妹寻找食物。
这一天已是第三次，他熟门熟路地翻开地窖的门，爬到了自家堂屋后院，小心翼翼关好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左右张望着。他在地面只能支撑小半刻钟，所以只简单的观察片刻，没发现危险便立刻冲出家门。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晒鱼场的谷仓。那是镇上大户置放的，里面虽然都是去年的陈粮，但比那些还没晒干就烂掉的鱼好多了。他一面向渔场跑，一面思考当下的处境。
石壕镇虽称镇，但统共也就不到二百户。除陈粮及一部分晒制完成的鱼干外，再也找不到别的吃的了。星灵意志下，别说活人，就连蔬菜瓜果那些，也全都冻死了。等到这不多的储粮吃完，可该怎么办？
爹娘年纪已不小，根本受不了地窖的潮湿，这几日日日痛风，却强忍不说，他真是心痛难当。弟弟妹妹还那么小，还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灾难，根本不懂得体贴，整日里净想偷爬出地窖玩耍，让他头痛不已。
全家的活路一下子压在他身上，他愈发觉得沉重起来。跑着跑着，他忍不住抬头看天，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忽然就变天了呢？一时怨恨，忍不住骂了一声：“狗东西！”
“你骂谁？”
突如其来的一个冰冷声音，吓得韩寿一哆嗦，身形猛地止在一个巷子口，扭头就看到一个黄衣人站在巷子里边，正冷冷地朝他望来。
韩寿看到是人，翻了个白眼道：“兄台你就算想搭话，也犯不着这样吓我。我骂的当然是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找死。”那黄衣人却勃然大怒，突然捏了个诀，突然就出现数十上百道寒光，锤在韩寿的身上。
韩寿如遭重击，“哇”的大口吐血，人已飞上高空，然后他才看到，无边无际的兽潮已把石壕镇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同时意识到了巨大的差距，已陷入一种绝望之中，根本无法去思考对方是谁，为什么要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下这样狠辣的杀手。
黄衣人笔直走出巷子，冷冷走到韩寿身旁，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正要发力，突听一声“住手”，他眉头一挑抬头往西边的天空看去，只见一道剑光迅速逼近，轰然斩下来。他伸手一推，数十上百万的本命符就合成一柄剑，毫不示弱地斩向那剑光。
双剑碰撞，爆发出青天白日都无法掩盖的激烈光彩。
“居然是第三境！”剑光里一个人发出惊异的叫声。
黄衣人目中闪烁异彩：“神圣领域，磁极剑域，你是猎团联盟的总盟主石敬垚。我听同族说有一小部分修行者隐藏起来，到处跟我们作对，牵头的人就是你吧！”
剑光所覆盖的范围，连地面和墙体都悬浮起来。
韩寿听得是晕晕乎乎，但石敬垚这个名字，他还是听过的。他记得此人是近年新成立的猎团联盟总盟主，而且由于其行事颇有法度，锄强扶弱仗义豪爽，在人仙两界有着急公好义石敬垚的美名。如果不是“大器晚成”，年纪大了些，很可能入选天策楼评定的“星辰之光”。
黄衣人心知在“磁极剑域”里不是石敬垚的对手，撤离了巷子，到了另一头的石屋顶上，冷冷地看着剑光下落，露出来的一个蓝袍中年人。
这人黑须黑发，蓝尼的稠剪裁得体，既衬显出他的高大壮硕，又不显得粗鲁，有一种“仪态静娴”的稳重美。面容端正整洁，双睛炯炯有神。他没有急着应话，而是先蹲下去扶起韩寿，给他服下一颗丹药，然后催动元神帮助他活血化瘀。
韩寿只觉全身舒畅，淤积的一口血吐出来之后，伤势便已完好大半。他又感动又难以置信，自己不过区区一个修真界，竟能得到一个神圣领域的救护。不禁心悦诚服道：“多谢石大侠救命之恩。早闻石大侠侠名，在下实在三生有幸。”
石敬垚摇了摇头，眼睛里有异样光彩，传音道：“浩劫当道，我们必须团结一切力量对
抗星灵。你且先躲起来，这个星灵能控制百万本命符，实力很强，我没有把握对付他的同时保护你。”
韩寿虽然不知道星灵是什么，但知道这个打伤他的是个连神圣领域都忌惮的存在。他知道他决不能拖累石敬垚，连忙跑入巷子，然后趁兽潮未至，由小路跑回了自家地窖。安抚了父母与弟弟妹妹，他很快感受到地面的震动，知道是两个超级强者动起手了。
不知过去多久，就在他提心吊胆担心石敬垚落败的时候，地窖的门被敲响，外面传来石敬垚那特有的低沉而充满力量感的声音：“小兄弟出来吧，星灵已经被我赶跑了。”
韩寿大为欣喜，出到地窖外，看到石敬垚面色灰败，显然受了不轻的伤，心中一紧：“石大侠，你没事吧？”
石敬垚摆手道：“受了点伤，不妨碍行动。”
韩寿惊悸道：“那人到底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石敬垚叹了口气，道：“星灵当道，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如果不是数日前有人传出星灵的一些情报，我对他们也根本一无所知。你只要知道他们都是人类的死敌，他们的第二境，就已获得永生，初踏入第三境时，相当于神圣领域，而第三境的巅峰，比显圣真君也不弱多少。”
他看了看地窖的门，“下面可是你的父母家人？”
“正是。”韩寿道。
石敬垚道：“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带你和你的父母到我们的联盟营地，我们在那里建立了安全的庇护所。”
韩寿激动地道：“在下定为联盟拼死作战！”
有压迫就有反抗，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同一时间，在北唐境济水郡城外的一个小土坡，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的左手握着一柄青钢剑，右手抓着剑柄，剑已半出鞘，上面缭绕着莫名剑势。
“李邕吗。”
他自然就是最后一刻被李邕启动机关传送到阎浮的燕离。想到傀儡大王就此逃过一劫，他不禁直皱眉。凭那些死魂傀儡，这世上能对付她的人已经不多，错过这次，就很难再有机会了。
但已经错过了，再想下去也是徒添烦恼。
燕离收拾心情观察左右，又是一怔。他当年初次踏入阎浮，就是摔在这个小土坡，然后遇上了王老爹父女，没想到传送阵被白芙玄修复后，定的位置还是这里。
“巧巧。”
记忆里的那个纯朴的小姑娘，如今怕是已经嫁人成家了吧。突然，丝丝损耗的真元提醒他星灵意志的存在，他的心一下子往下落。
普通人如何对抗星灵意志？
他快步走入城里，果见整个街道悄无人声，到处都是冰雕，这个小郡城根本没有人发现灾难的降临，所以被定格在热闹纷呈的一刻。可是这热闹的烟火气，也已被冰冷粉碎了。
循着记忆来到王老爹家，屋里屋外一个人也不见，没看到冰雕，他不死心，每间屋子都打开寻找，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站在空荡荡冷寂的院子里，回忆着刚来阎浮那几天，他沉溺在酒精里，是王巧巧不离不弃地照顾他，开解他，最终才让他重新鼓起勇气。他此后虽然有了不俗的成就，却也不敢来找她，担心的就是仇家奈何不了他，转而找她来泄愤。
想到那个善良的姑娘被他连累至此，他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是燕大哥对不起你。”
砰！
就在这时，济水城的另一头却忽然发生一个急促的巨响，烟尘像花火似的冲天而起。
燕离的神识即刻伸展，整个济水城的情景就全部在他脑海中呈现。这一声响仿佛活了整个城，一时间让他竟有些感动起来，仿佛回到当年的夜晚，仿佛那个善良体贴的姑娘还在身边，向他絮絮漫语。
不知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希望，他在神识里观照出响声处的景象。却见是一个青年正和一个星灵斗法，他有些失望，但还是继续看着。
青年长得不俗，身材挺拔，看着年岁不大，竟已修出了剑境，看来也是个天才剑客，在天辰榜上应有一席之地。可惜燕离并不怎么关注榜单，所以也不认得他是谁。
青年的对手是个中年星灵，燕离已由龙神秘卷得知星灵觉醒之事，也不奇怪。那星灵可控制的本命符，细数竟在八十万左右。一人一星灵斗得旗鼓相当。前者的剑境很特殊，竟可以影响磁场，有点地心元磁的感觉；后者的符法他也没见过，显然不是“黑魔王”一系。
最终还是剑境略胜一筹，那星灵受到不小的创伤后放了狠话遁走。青年喘了口气，然后露出一个不屑的冷笑，很自然地流露出天才剑客的傲慢。突然，两个劲装汉子出现在他面前，躬身抱拳道：“少盟主，找到几个幸存者，他们说知道王淳的下落，条件是保护他们的安全。”
燕离本来已要离开，听到“王淳”二字，心里一动，那不正是王老爹的名字吗？
青年冷笑道：“如今联盟救助了多少人，还差他们几个？去把星灵符分给他们。不过你们要小心一点，师妹来找过好几回，也没发现王淳的下落，没道理我们来一次就有发现。”
“少盟主放心，我们都警醒着呢。”两个劲装汉子笑了笑，然后径往街心一户人家，直接进入主卧，在那床板拍了拍，床板被掀开，竟有一个往下的通道。二人没有靠近，而是往下丢了十几枚鸽子蛋大小的符。
“这是剑庭研发的星灵符，可抵挡星灵意志十二个时辰，带在身上即可。拿到星灵符的就可以出来了。”
须臾功夫，床板下陆陆续续走出来十几个人，他们激动地发现自己果然没有变成冰雕，兴奋地议论纷纷。
“都闭嘴一个一个说，少盟主有话问你们。”
十几个人被带到院子里，青年已等在那里了，他淡淡地扫视十几个人一圈，然后道：“我听说你们有人知道王淳的下落？”
“是，是我……”其中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汉子走出来，失魂落魄道，“我是王老爹手下的脚夫，我知道王老爹现在在哪里。你们是不是巧巧妹子派来的，她现在怎么样，她过得好吗？”
青年审视着他，忽然道：“你是赵德川？”
“你认识我？”赵德川道。
“我是石啸宇。”青年道。
“你是少盟主！”赵德川黯然看着石啸宇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看着他那卓然超群的气度，忍不住的自惭形秽。
石啸宇道：“你认识我，就好办了。我来告诉你，我的师妹现在叫王雪落，她再也不是什么乡下姑娘了，也根本不叫什么巧巧，你给我好好记着。现在，告诉我王淳的下落。”
这一切在燕离的神识下无所遁形。他简直已要惊呆了，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姑娘，竟有如此际遇，成了这个少盟主的师妹，显然也已踏上了修行之路。人生真是处处充满惊喜，他已有些迫不及待去见她了。
但是不能急，这个石啸宇看来不是个乖乖听话的主，加上他的身份敏感，作为一手导致了星灵浩劫的始作俑者，害得三界陷入到这种绝境，在修行界不说人人喊打，大概也差不了很多了，贸然去见她，说不定还会连累她。再说这么多年不见，小姑娘已经有情郎了也说不定，说不定就是这个石啸宇，还是隐藏身份悄悄看一眼就好。
只要看到她好好的，也就了了一桩心事。他沉下心来继续倾听。
赵德川道：“灾难发生的时候，我刚好回城帮他拿烟杆。那天老爹自己的货船刚好回来，他就在他货船的船舱底下。”
“带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码头，在赵德川的指引下，果然找到了躲在船舱底下，已饿得只剩皮包骨的王老爹，还有其他二十几个幸存者。石啸宇煮了米汤，救醒了王老爹，然后每人分发一枚星灵符。
燕离暗中不紧不慢地缀着，道路是越走越熟悉。走了大概百里，当看到连天大雾与星星点点的鬼火时，他立刻想起了这个地方。
幽魂林！
这是他来到阎浮接触的第一个猎场，当时为了一点天玄石和无影星丝，跟一大群鬼头蜂硬碰硬，可是受了不小的创伤。至今回想起来，那如同筷子般大小的蜂针，还是能让他头皮发麻。
他当年还没有修出神识，如今用神识观照这幽魂林，发现这迷雾很古怪，竟能限制神识。才走进林子里没多久，他就把人给跟丢了。这一下子倒犯难了，该到哪里去找石啸宇他们？
正想着，忽然一阵“嗡嗡嗡”的声音传过来，他停下乱转的脚步，往声音处看去，原来是一群鬼头蜂。这些鬼头蜂仍如当年一样，不要命地朝他冲过来。他取出青钢剑，突听一个“咻”的破空音传至，噗噗噗的声音顿时不绝于耳。
这些鬼头蜂的脑袋莫名其妙的碎了开来。
“这位道兄你不要命了，竟敢乱闯幽魂林。”
只见迷雾中走出三人，一女两男，女的约莫二十出头，长得颇为甜美，说话以及出手的都是她。另两个男的约莫二十五六，穿着都很不俗，看来劫难发生前，都是出身不凡的贵公子。
两个贵公子看到燕离手中拿一柄青钢剑，其中一个顿时笑了起来：“现如今这年头，敢拿凡兵在陆地上走的，要么是绝世高手，要么就是绝世菜鸟。”
“我猜是后者。”另一个大笑起来。“我说兄台，你该不会是刚从哪座深山里跑出来的吧。”
燕离笑道：“你说对了。”
“你看看，我就知道。”那个人神气地瞥向同伴。
那女子瞪了俩人一眼：“别瞎胡说。”然后向燕离抱了抱拳，“道兄如果没有去处，不妨先跟着我们，我们执行过了任务，就带你回分部驻地，顺便跟你说一说当下的情况。”
“可是猎团联盟分部？”燕离心里一动。
“正是。”女子笑道。
“如此甚好。”燕离顿了顿，也抱拳道，“在下古观澜，未请教？”
女子爽朗道：“原来是古兄，我叫宋灵，这是我的两个哥哥，宋智与宋峰。”
宋智是个自来熟，很熟稔地走上去跟燕离勾肩搭背：“古老弟，我跟你说，我爹可是猎团联盟副盟主，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兄妹仨，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来来来，这可是我千方百计弄来的好东西，它叫星灵符，可保护你不被星灵意志冻结。”说着硬塞给燕离一个符。
燕离哭笑不得，这千方百计弄来的好东西，他刚刚看到石啸宇最少拿出了不下五十个，但他正要看看这星灵符是个什么东西，便顺势收下。
还没等他研究，前方迷雾里突然卷来一道绿影。
ps：五千五百字，写不动了，明天再写。
18、幸存者救助站（上）
“大哥二哥，是变异了的食人草。我们被包围了。”宋灵喊声未落，只见千百条有碗口粗的老藤从迷雾中抽来，“呼呼”的发着响。她的宝器是一把分光刺，身手利落，腾挪闪转间，数十上百的老藤都被戳出一个洞，进而炸断。
燕离看出她的招式原理跟“罗睺剑哭”很像，都是把真气注入对手的体内，阻滞其气流的运转，使其发生毁灭。但罗睺只不过是对剑的运用，且只对人体穴位发生作用，最多只能算绝技，而她的招式却可以针对植物，无疑是一种能够传承的法门。
这老藤断掉后，喷洒出绿色的汁液。从宋灵的神色变幻可以看出，这汁液应该有剧毒。
大哥宋峰用的是一柄长翎刀，这兵器头重尾轻，非常难以控制，他却能舞得出神入化，周身八尺范围，泼水不进。他的修为更强，对法门的理解更透，凡触及到刀光范围的老藤，不止断裂，毁灭还向老藤的本体延伸，导致迷雾中发出古怪的“吱吱”声。
二哥宋智还更不得了，在危险出现的瞬间就像换了个人，把燕离护在身后，放出了他的神境，周围越来越多的老藤，都被宋智给挡了下来。
这三兄妹的修为着实不得了。
老三宋灵不过二十出头，已是洞观巅峰。老大宋峰是陆地真仙，老二宋智更是已经修出了神境。以他们不超过二十五的年龄，跟石啸宇一样，在天辰、天骄两榜上必有席位。尤其是老二宋智，这个年纪修成神境，已堪比九大道统的核心弟子了。
这所有一切都在燕离的神识的观照下，所以更加的惊讶。现在他知道，修行界卧虎藏龙，隐藏在茫茫人海里的绝世天才，可能并不会少，可能只是缺少一个机遇而已。虽然未必比得上燕十一，可像燕十一这样能够自创绝学的虽说未见后来之者，但往前却未必，如魔君闻人未央，如藏剑老人，如白芙玄白空雪姐妹，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呢？
燕离仿佛在茫茫的黑夜中寻找到了一点光亮，胸中充盈着一种感动。源海内，迷雾笼罩的剑柱之间，在深底沉寂许久的青莲仿佛受到了触动，花叶都泛出冰凌冰凌的光。
人道者，自强也。
人文与道学相辉映的时代，它自有它的璀璨，而且是这天地间谁也不能抹去的，星灵也不能。
神识里，燕离对食人草的变化也颇感惊讶。这食人草没变异前，不过等人高，而且不能移动，变异之后，怕有四丈多高，原先锋利的草叶变成了粗壮的老藤，看起来就好像人立起来的庞大章鱼。
“小心！”
突然一个示警声响起，燕离当然已看到了危险。大部分食人草都被三兄妹挡下，但数目一多总有倏忽，其中一株突然锁定燕离，老藤掩映下的本体竟忽然裂开一排细齿口器，“哇”的隔着十多丈喷出一口绿液，油油腻腻的看来就好像病痨鬼酝酿多日咳出来的老痰。
燕离正考虑是把这“老痰”给送回食人草嘴里，让它体会一下被“吐痰”的感觉；还是击碎
打散，攻击别的食人草，说不定能起到妙用。不料宋灵已冲过来挡在他面前，宋智更是往这边丢了一面旗，看来是宝具，落地即以旗身为中心，腾起一个护罩。
兄妹两个完全以为他被食人草庞大的体型和剧毒的汁液吓傻了，所以动也不动。这也不能怪他，他首先拿一柄青钢剑，要知道现在敢行走在猎场的修行者，就算没有多余的钱去弄一两件傍身宝具，也必定会倾家荡产祭炼一件宝器，这是必不可少的。其次凭三兄妹的修为，还根本无法看破燕离的深浅。
“大哥。”
宋智大喝一声，突然一跃冲出迷雾。
宋峰心领神会，一个矮身突进食人草群里，翎刀“哗哗”挥动，每有刀光绽放，即有食人草倒下化为一道交织的玄光。那些食人草不知怎么都不动弹了，竟被他一气割了个干净。
当然，肯定是瞒不过燕离的。他已借由神识发现，宋智的神境出现很多透明的水，竟化成了绳子缠住食人草，任凭有多大的力气都挣脱不了。
最后收拾了战利品，其中竟包含两颗灵魂石。在以前，能凝结灵魂石的星陨兽，不可能出现在幽魂林这种低级猎场，最少都要中级。可见幽魂林的星陨兽经过星灵意志的强化变异，实力已达到中级猎场的强度，甚至更高。
这也就是为什么，星灵降世已七天有余，活下来的散人修行者还是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别看兄妹三人这一场赢得轻松，可他们的修为在散人里已是拔尖的存在了，别处的惨烈，只是没有发生在眼前而已。
燕离没有过分乐观，一面思考一面帮着收拾了战利品。三兄妹当然不客气地收下了灵魂石。宋灵把余下的天玄石和无影星丝用一张布包起来，然后递给燕离道：“古道兄，这是你的，不知你可有使用乾坤袋？”
燕离脑子微一转，就已知道她的用意，微笑道：“在下一点力也没出到，不能收。”
兄妹三人对视一眼，眼睛里都有笑意。宋灵本来就只是试探一下燕离的为人。很多刚从山上下来的修行者，虽不谙世事，但贪婪却是本性。三兄妹出身大族，家教甚严，见惯了人情世故，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交往，什么样的人要远离。
四个人重新出发。
燕离借机问道：“敢问三位道友，联盟分部，是不是有一个名叫王雪落的修行者？”
“古大哥认识雪落姐姐？”宋灵吃惊道。
宋智宋峰也都有些惊讶。宋峰为人警敏，忍不住多留了个心眼。宋智却是个口直心快的，抢在宋灵面前道：“你该不会就是王雪落的青梅竹马吧？等等，不对啊，你又不叫赵德川，除非你骗我们。”
赵德川什么时候成了王巧巧青梅竹马了，燕离哭笑不得，他记得赵德川不是济水郡人，而且大了王巧巧快十岁。
“我不是，”他临场发挥道，“很多年前我下过一次山，到过济水郡，机缘巧
合下认识了巧巧 姑娘，还在她家里住了几天。”
宋灵笑道：“看来古大哥果然认识雪落姐姐，雪落姐姐的这个旧名，甚少有人知道呢。”
燕离道：“听起来巧巧跟你们认识？”
宋灵笑道：“当然认识，雪落姐姐的师父就是我舅舅，联盟的首领石敬垚。”
燕离在脑子里极力搜索，却没有这个名字的只言片语，忍不住道：“我虽住在山上，偶尔还是会下山买最新一册天机簿，怎么从来没有听过猎团联盟？”
“嗨。”宋智双手枕着后脑一面跨着大步走在前面，一面半回头道，“那是因为我爹和我舅舅这两年才组织起来的，以前就有这个主意，因为很多缘故没能实行。其实我们家，还有我们舅舅家，都是很古老的猎团家族，我们猎团家族一向不参与修行界的是是非非，你不认识我们也很正常。”
宋峰咳了两声，示意弟弟少说两句，别第一次见面就把底掏得比脸都干净。
燕离的心微微放下，看来小姑娘到底没有被拐入奇怪的组织。“其实在下此次下山，正是为了见一面故人，顺便与她道个别。但我又不想惊扰到她的生活，所以我希望三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三兄妹看他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同情。
在他们的脑子里是这样一幅画面：心心念念的女子突然得到了天赐机遇，且修为已将他远超过去，再相认也只是徒添烦恼，倒不如偷偷见一面就走，以免面对残酷现实自伤自怜。
“你放心吧古大哥。”宋灵同情地拍了拍燕离的肩膀，“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就带你回去看雪落姐姐。”
“你们这次的任务是？”燕离道。
“是这样的。”宋灵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总部有一批物资送来，我们三个受命去运回。”
燕离道：“为何不直接运到驻地？”
宋灵目露愤恨，无奈道：“古大哥有所不知，那星灵觉醒后不但可以控制本命符，还拥有人类的修为以及知识，非常的狡诈。我们好几个分部就是因为运送物资被盯上，然后导致整个营地的人都被杀光。”
宋峰接过话头，道：“联盟首领于是下令，物资交接不能在驻地，我们选在了就近的花江城。”
燕离道：“为什么不把人手集中在一处对抗星灵？”
宋灵道：“灾难发生没多久，各境的主宰，那些燕盟的大势力就撤走了，八境只剩下一个魏王宫。联盟没有办法，只能在各境各设一个分部，搜集救助幸存者。”
燕离大致上明白了。这与其说是联盟的分部，不如说是幸存者救助站。大势力的审时度势，他也觉得无可厚非。毕竟保留火种才有希望，而且他们的实力都在明面，都不可避免地吸引星灵的进攻，不像猎团联盟可以选择隐蔽的地方设置驻地。
ps：今天一章三千字。
19、幸存者救助站（下）
燕离随兄妹三个在花江城与接头人对了暗语，收到十几个乾坤袋，宋灵取来红绳绑住各个袋口串成串，由宋峰背着先找了个地方休息了一夜，然后才往回赶。
那接头人趁机把三界当下的情况略说一二，如魔族与修行者的合作，如剑庭的种种举措，如又有哪个大势力入驻天柱山。
燕离因而对形势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剑庭放开山门聚拢各大势力，俨然已成了对抗星灵的中流砥柱，加上时常放出一些星灵的常识与对抗的方法，以传讯符的方式公告天下，甚至还有研究成品及制作图纸，几乎成为了幸存者的精神领袖。
分部驻地的入口，位于幽魂林一个遍布老藤的山谷里。山谷有幻阵笼罩，非常隐蔽，当然瞒不过燕离的神识。
山谷里，宋灵捏了个诀，似乎还有咒语，一条条老藤就向四面爬开，露出一个门户。门户敞开，是一条通往地下的秘密通道。
燕离随三人走进去，身后门户自然闭合，老藤依次爬上，把门户的痕迹遮盖得严严实实。他的神识能观照这一切，却知道这样看似隐蔽，外间的一层幻阵，却把入口的位置给暴露了。敌人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迟早都能寻摸到入口。
星灵的本命符可大可小，如神识一样可以探测到隐秘的角落。在燕离看来，这个分部的暴露只是早或晚而已。
分部的设计，是宋灵等一干年轻人一手独创，并为此十分得意。她并没有察觉到燕离的想法，反而还对他炫耀道：“古大哥看我们这个入口设计得怎么样，连我舅舅都夸赞不已呢。”
燕离知道那个盟主多半是不想打击年轻人的信心，便也不戳破：“甚好，甚好。”
宋灵看他心不在焉，以为料中了他的心事，满含同情道：“古大哥，雪落姐姐也未必就会看不起你，你也未必就要离开，不如就在我们分部留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雪落姐姐对认真努力的人很有好感的呢。”
自来熟的宋智也拍着胸脯道：“古老弟，你看着比我年轻，我就这样喊你了。你若是留下来，别的不说，有我宋智罩着，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谁说只有女人会同情，男人同情起别人来，感性完全不输女人。
燕离先一怔，旋即明白这兄妹两个多半误会了什么。但是宋智一声“古老弟”倒是提醒了他，再耽搁几日，说不定连宋灵都要喊他“老弟”了。看过巧巧妹子后，便要立刻离开。
兄妹两个见他一语不发，以为他心情难过，便也不再开口。
到了地底，出现一个广阔的天然岩洞，明显是仓促修筑的石径，笔直通向后方的起起落落的石屋，一条底下暗河汩汩流淌，横穿整个岩洞。遍布岩洞的粼石，成了天然的光照，使整个地底空间还不至于太暗。河岸两边是人工铺造的土地，有数百人在忙活。看到兄妹三个，纷纷热情地打起招呼。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道：“宋灵小姐这是又救了个人回来啦？看这小伙穿的像修行者大人，什么时候能带俺们杀回地面去，俺爹留给俺的田，没人照看可就荒了。”
宋灵噗嗤笑了：“傻大牛，你爹留给你的田，现在没人要啦。等以后赶跑了星灵，你要几亩我都送你，现在就安安心心在这里待着。”
“嗳，嗳……”汉子傻呵呵笑了下，更加卖力地干了起来。
等人类撑过这场劫难，地面上的田怕有九成都已变成荒地，到时候别说几亩，几顷也不在话下。燕离第一次体会到，人在灾难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勇气与乐观。就像灵帝被门派余孽幽禁时体悟到的那样，她说：朕从前用膳，不惮以精材片脍，一菜奢至百金，每以为常；今为饱腹，粗饭半碗，青菜半碟，却以为无上佳肴。可见人之求活盛，为饱腹而易改，亦见人性之顽强。
就是说，她从前每次用餐，吃的每一道菜，都是把食材上最鲜嫩可口的部分切下来，片成好入口的薄片，常常做一道菜就要耗费百两黄金，并且习以为常；今日为了饱腹，平常碰也不碰的粗饭青菜，竟吃出了无上美味的感觉。可见人活下去的**非常旺盛，为了饱腹可以改变久已养成的习惯，也从侧面看出，人类这个种族的族性之顽强。
石屋搭得井然有序，不像是避难所，倒像一个恬静
安然的村落。
来到石屋群前，宋灵指着最上方一座石屋道：“古大哥，那就是雪落姐姐的屋子，现在是她做早课的时辰，你要是只想偷偷看看她，我建议你到高一点的地方躲着，她很快就会出来的。”
燕离相信王雪落现在肯定没有在做早课，因为王淳才刚被救回来，现在肯定还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他向三人拱了拱手：“多谢了，我去见她一面就走。”这也就是向三人辞行了。
看着燕离独自走上去的身影，宋灵叹了口气道：“古大哥此次下山，多半还存着一点念想的。”
宋峰深以为然道：“很多隐居修行的，没有成果，确实会想到成家立业的事情。”
“我指的不是这个啦。”宋灵白了她大哥一眼，突听一人说道：“你们回来了。”
“表哥。”她惊喜地往声音处看去，笑嘻嘻道，“顺利完成任务。”
石啸宇从一个屋子里走出来，接过宋峰递给的串成一串的乾坤袋，摇头笑道：“一看就知道是小灵儿你的杰作，父亲那边还有别的什么交代么？”
“还是表哥最懂我。”宋灵露齿一笑，然后接着道，“舅舅的意思是最近大部分的星灵都往海天境聚集，应该是要发生大事了，嘱咐我们尽量不要外出。”
石啸宇点了点头，忽然回头，只见一个陌生男人走向自己师妹的屋子，眉头一皱：“那是谁？”
“那是古大哥，雪落姐姐的旧交。”宋灵笑道。
“她的旧交？”石啸宇疑惑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表哥放心，古大哥身上没有星灵的反应。”宋灵道。
“被星灵奴役人类，你还见得少了？”石啸宇心中不安，正要追上去查问，突听后方密道入口处传来一个撕心裂肺的喊声：
“星灵，星灵来了，我们暴露了，大家快逃啊！”
ps：今天过节家里人多，热闹导致我写不多。现在没空了，我要去放烟花了，一章两千字。祝大家元宵快乐。
20、天降螳臂（六千字大章）
燕离已站在门口，已敲响了门。门是一扇做工粗糙的对角木门，门里面传出一个女声来：“是送餐么，我跟我爹都用过了。——爹，早上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对你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正如燕离所预料，王淳被救回来后，果然由王雪落亲自照看着。
“是我。燕离。”燕离道。
门里面静了静，然后门被从里面打开，出现了一个明眸皓齿肌肤雪白的女子，穿着件雪色纹理的襦裙，外披一件枣红披风。燕离依稀只能看出一点点少女当年青涩的影子，现在的她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修行者在修行的过程中，会随着修为的精进，潜移默化地改变自己的容貌气质。这种改变本来是很难察觉到的，但如果多年不见，就难免感觉到惊艳。
“燕……大哥？”王雪落仔细看了看，旋即惊喜道，“真的是你！”
燕离笑道：“我现在应该叫你雪落还是叫你巧巧？”
“雪落也好，巧巧也罢，我都是当年给燕大哥沽酒喝的那个小丫头。”王雪落仔细地打量着他，“燕大哥，你还跟当年一样没有变化。”
燕离道：“你却已从内到外完全改变。”
“修行确实改变了我很多。”王雪落嫣然道，然后走上去挽着他，“燕大哥快进来坐，刚好师兄把我爹找回来了，你们也见见。”
屋子里的布置很温馨，总体呈天蓝色调，窗、柱、梁都挂着贴着充满少女心的零碎。王淳躺在床上，虚弱地问道：“巧巧，是谁来了？”
“是燕大哥，燕离燕大哥。”王雪落把燕离按在榻旁的椅子上，眨了眨眼睛说，“茶还是酒？”
燕离苦笑：“还是茶吧。”
“原来是燕小兄弟。”王淳吃了一惊，撑起瘦弱且苍老的身体，靠在床头上，深陷的眼窝里迸出一抹异样的光彩，“你现在是大人物啦，老朽这样叫你，恐怕不太合适。”
“王老爹言重了。”燕离道。
王雪落沏了两杯茶过来，一杯递给燕离，一杯放在托盘上，递给王淳，然后在床沿坐下，美眸闪烁着晶亮晶亮的光。如果说方才在门外初见，她的心弦还在沉寂，那么现在到底已经反应过来。
有些人你会遗忘，会模糊，会想不起来，但当他再出现时，记忆里的情感还是一样会涌上来。区别在于，王雪落现在已深深明白自己当年为何会难以自拔。
燕离喝了口茶，道：“我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从你身上发现真名，后来是怎么觉醒的？”
王雪落笑了笑，正要开口，王淳忽然叹气道：“这全都怪我。燕小兄弟走之后，我这女儿愈渐茶饭不思，魂不守舍。每日里什么事也不做，就在那里雕刻，不到两个月就瘦了十斤。我看她这样，实在心疼，于是就想让她尽快成家，有了丈夫孩子，就能把那不切实际的念想给断了。”
王雪落静静听着，并不插话。王淳看了她一眼，浑浊的眼睛里透露着怅惘和歉意：“我手下的赵德川你是见过的，他是有修为在身的，做雇头更能服众，刚巧他对我女儿一直情有独钟，我就强行安排了他俩成亲。”
王雪落这时微笑着接过话头：“我当时并不愿意嫁给赵德川，我觉得那样对他不公平，于是在成亲当晚偷偷跑了。我不认得路，无意中闯入雪原，我又累又困又饿，走到走不动了，就倒下去，看着白茫茫的天空飘落鹅毛大雪，突然就觉醒了真名。正是在这个时候，我的师父途经猎场，把我救了回去。”
王淳道：“燕小兄弟这些年……”他忽然顿住，苦笑道，“你的事迹在天机簿都有记载，老朽倒是白问了。”
王雪落道：“燕大哥，你的事我一直都有关注，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我以为你早已把我给忘了。”
燕离忽觉命运真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奇妙。当年如果他没有落在济水郡，或者他第二天就离开，王雪落不会因为他而真名觉醒，很可能会在济水郡平凡且幸福地过上一生。而他如果不是在花江城外遇到了濒死的鱼幼薇，他也不会为了追寻真相而踏上另一个旅途。
“来这里之前，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他叹了口气道。
王雪落道：“来这里之后呢？”
燕离道：“来这里之后，我看到了你，看到你的修行成果，看到你对自己的修行成果的欢喜，看到你的内心的安定与强大，我就庆幸我没有来过。”
王雪落略显黯然与寥落地道：“是啊，如果我没有觉醒真名，没有遇见师父，那么现在我跟我爹可能已经成了星灵复仇下的亡魂了。”她深深地凝视着燕离，“燕大哥，其实我从踏上修行道路的那一刻才明白，当年为什么会那样无法自拔。”
“为什么？”燕离道。
王雪落道：“因为燕大哥对于我们这种凡人而言，就好像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我努力想要抓住的，其实是进入这扇大门的契机，我不愿意过凡人的一生。”
“此后为何不找我？”燕离道，“你应该知道，我能给你提供的帮助，要比你师父多得多。”
“那是因为阿爹经常教导我，做人不但要懂得感恩，还要懂得知足。”王雪落嫣然道。
王淳骄傲大笑道：“我女儿这一点随我。”
王雪落无奈道：“阿爹，你才元气大伤，小心岔了气。”然后转向燕离道，“燕大哥这次还走吗？”王淳看着自家女儿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情愫，忍不住皱起眉头。
燕离正要说明来意，忽听外面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雪落小姐，雪落小姐，事情很不妙，少盟主请你快快过去。”
王雪落神情一紧，霍然站起来道：“燕大哥你在这里等等我，我有话对你说，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说罢快步走出去。
石屋里只剩下了王淳和燕离两个人。沉默片刻，王淳忽然道：“燕小兄弟，老朽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离道：“但讲无妨。”
王淳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神采：“燕小兄弟，尽管巧巧已经成为一个修行者，但老朽依
然觉得她还只是济水郡里的一个凡人，一个村姑，还根本进不了你的世界。”
燕离沉默着，片刻后道：“王老爹想说什么？”
王淳道：“燕小兄弟，我觉得人跟人的姻缘，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你太高贵了，我家高攀不起。啸宇那个孩子不错，他能给巧巧一份平凡的幸福，恰好他也跟我表明了心迹。”
燕离微微一笑，已完全明白了。“王老爹，你错了。”
王淳的声音变冷：“老朽为了女儿的幸福，哪里错了？”
燕离道：“你不但对我的评价错了，还低估了巧巧。我并不高贵，巧巧也并不平凡。而你最错的地方，是要重复上一次的错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淳已动了怒。
燕离叹了口气，已不想再多谈，门外忽然又有脚步声，这一次来得更多，有十几个，只听其中一个冷冷喝道：“古观澜，你被怀疑为星灵的奸细，如果你乖乖束手就擒，如实交代星灵进攻的计划，还有活命的机会。”
“收买古观澜？收买星灵奸细？”王淳惊疑起来。
燕离把茶盏放在一边站起，向王淳抱了抱拳道：“我要走了，代我向巧巧说一声抱歉，顺便告诉她，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一定再来看她，如果我没来看她，就说明我已经死了。”
“他想逃，抓住他！”
燕离不想伤害这些人，直接冲破了屋顶，向来处飞掠而去。路上他看到原先在地里忙活的凡人都已往另一头撤退，猜测是驻地暴露了，星灵即将杀进来。
“古老弟留步！”
突有漫天水云聚集，化作一面水墙把燕离的去路拦住。这墙当然挡不住他，他当然可以从容破墙离开，可是挡住他的人是宋智。至少这个人一直对他心存善意，至少他们三兄妹帮助过他，他无奈停下，向水墙另一面飞身而来的宋智道：
“宋二哥为何我拦我？”
宋智满脸“我对你推心置腹你居然欺骗我”的表情：“你这身法，看来实在不像一个散人。为什么我们才把你带回来，驻地就暴露了？”
燕离当然没办法说你们的入口设置得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那样说的话，保证宋智立刻就会冲过来把他大卸八块。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已有人替他开口了：“还用得着问吗？我们的驻地一直很隐蔽，一直没有被星灵发现；然而此人一来我们就暴露了，还说明不了问题？”
只见石啸宇带着宋灵宋峰，从河的对岸飞跃过来，落在燕离的左手边：“你们三个太糊涂了，居然不经审问就把人带到驻地。”
“古大哥，你真的是星灵派来的？”宋灵难以置信道。
“啸宇，先拿下来再说吧。”宋峰道。
“哼，动手。”石啸宇大手一挥。
“住手，你们快住手，为什么要拿燕大哥？”
经此一耽搁，王雪落也飞身赶到，毫不犹豫地挡在燕离面前。石啸宇一看更气：“雪落师妹，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护着一个星灵奸细？”
“燕大哥？你不姓古？”宋灵本来还将信将疑，一下子就站在了石啸宇这边，气愤道，“你这个骗子，隐瞒真实姓名接近我们，原来是为了给那些该死的星灵带路！”
宋峰脸色阴沉道：“杀了他！”
宋智脸色铁青道：“古观澜，到底怎么回事，你马上给我们说清楚，不然我立刻宰了你！”
燕离叹了口气，道：“你们不知道星灵的本命符可以勘破幻阵吗？在入口外面摆个幻阵，岂不就是告诉他们，山谷有问题？只要确认大概地点，按图索骥，找到你们只是迟早的事。”
王雪落眼中多了一层明悟：“燕大哥说得对，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入口的幻阵迟早会暴露我们，你们非不信。燕大哥不可能是星灵的奸细，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几人面面相觑，宋智余怒未消，冷冷道：“那你明明不叫古观澜，为什么要骗我们？”
燕离苦笑道：“因为我怕你们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就不肯带我来这里见巧巧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宋灵眨着眼睛，虽然还用着疑问的口吻，但无疑已信了一大半。
“比真金还真。”燕离道。
“那你到底是谁？”宋峰道。
燕离正要说话，脸色忽然一沉：“你们几个速速离开！”
石啸宇大怒：“凭什么，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燕离一个反手取出青钢剑，大声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宋二哥，快带巧巧走！”
石啸宇怒极反笑：“看来我有必要让你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宋智也好笑道：“你姓燕是吧，燕老弟，你这点修为就不要卖弄了，等会星灵来了，你就跟紧我，我至少能保证你不会死。”
“来不及了！”
燕离眼神一凝，他那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还要凝练的神识，早已穿透了厚厚的岩壁，洞见了外面的情形。他突然一跺脚，人已如剑光般冲天而起，他的青钢剑已递出去。
“他要干什么？”宋灵惊呼一声。众人抬头，只见青钢剑递过去的方向，如石乳倒垂的顶壁突然裂开一个豁口，从豁口出现了黑色的刀，那刀不止奇怪，而且硕大无朋，青钢剑跟那刀锋比起来，就好像一粒沙子那么渺小。
“那是什么？”
剑与那刀锋相碰，气浪顿时滚滚爬开，燕离手里的青钢剑已变成一种深黑色。他似乎已承受不住打击而落下来。他落在地上，地面就“咚”一声陷下去，方圆百丈瞬息间下陷了数尺。
刚要呵斥的石啸宇突然戛止，因为头顶上突然一片光明。一片光明就是太阳的光落下来了，太阳的光落下来本来没有什么，本来这里的很多果蔬不能活，就是因为缺少阳光，现在阳光落下来了，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当然不是，因为这里可
是深达十多丈的地底，这里离地面有着一堵城墙的高度那么厚，谁的刀锋能穿透十多丈的厚岩，并将之粉碎？
粉碎就是地底空间的顶壁完全被破坏了，阳光大肆落下来，当然也显出那刀锋的本来面目。看到那刀锋的本来面目，几个年轻人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被抽空了，一下子苍白如纸。
“那，那是什么？”宋智难以置信道。
“螳螂？”宋峰失了魂一样喃喃。
“怪物啊！”宋灵快要哭出来了。
这个怪物，这个怪物……
石啸宇的道心几乎不能自持，突然看向燕离，心中一震：难道他早就发现了这个怪物，所以叫我们快跑？
沿着黑色刀锋，可以看到一个星陨兽，它的身体遮天蔽日，用山来形容它的庞大，都还远远不够。由它趴在豁口显露出来的半个身子以及双臂刀锋，可以看出它跟螳螂有些相似。它的似乎是眼睛的部位，如同挂着两个猩红的灯笼，燃烧着幽蓝焰火。它的双臂刀锋上布满了锯齿，从它轻易突破岩壁看来，这世上几乎没有它不能洞穿的物体。
刚才如果不是燕离冲上去挡了这一下，我们几个……石啸宇的心一阵凉过一阵，那怪物的刀锋臂上蕴含的毁灭能量，随便都可以把这个地底空间毁个三次五次。
“躲开！”燕离手中的剑似乎维持得很辛苦，声音也很低沉。
年轻人们猛然发现，怪物的另一条刀锋臂落下来了，想要逃跑，却发现腿脚不听使唤了。他们的修为虽然不弱，可到底还只是“温室的花朵”，还没有经历过生死之境的磨砺，骤然遭遇死亡压力，根本就没有办法快速振作起来。
燕离方才吸收的外力太过于庞大，青钢剑的结构数度冲破毁灭边缘，被他极辛苦地维持住。剑池需要时间来吸收和容纳外力，但他发现自己若是再不出手，这些年轻人一个也别想活。不得已之下，拼着剑池破损，将剑上的外力一股脑收入体内，剑池不出意料满溢出来，不出意料在体内横冲直撞，痛得他龇牙咧嘴。
他咬一咬牙，不管那些外力的冲突，双膝弯下猛的一跳，整个人便如同炮弹般直冲第二条刀锋臂。身体很重，青钢剑残余着的外力也很重，他不得不双手握剑，挥舞着在半空中三百六十度大回旋，以得到更强的力量支撑。
青钢剑里的外力被挥洒出来，使得剑身仿佛膨胀，看起来倒如同双手大剑。大剑在回旋中狂溢出暗黑色的剑纹，最后终于与刀锋臂碰上。
只听“呲呲”的激烈争锋，迸发的火星四处溅射。燕离跟着强行倾空剑池，所有的外力一瞬间齐聚青钢剑，使得这普通凡兵获得了神兵利器般的威能，竟是强行切开了刀锋臂外层的毁灭能量。
嗷！
怪物螳螂发出一声通天彻地的惨叫。燕离踩在刀锋臂上，猛地迈开步伐，拖着青钢剑沿着刀锋臂迅猛攀升。下方的年轻人们只看到燕离化身一团黑色剑光，摧枯拉朽的把刀锋臂切分成两半，冲上天际之后又回落下来。
这一回，燕离倾空了外力，落地轻盈无声，却如同百石秤砣重重砸在年轻人们的心头上。
“燕大哥还是燕大哥……”王雪落痴痴地看着燕离，原以为那么努力地追赶了，到此仍若初见般可望而不可即。
“姓燕，藏剑，他，他，他是燕十方……”宋智已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我居然称他老弟……”
“他就是燕十方？”石啸宇只觉一股战意冲破了恐惧。
“不想死就快点离开这里。”燕离强忍气血的翻腾，轻咳一声，提醒年轻人们危险还在。
那怪物螳螂被斩了条刀锋臂，更显疯狂。由它的背上，先后跳下来数十个星灵，凌空悬浮在他们周围，各自捏诀控制着本命符，在虚空中架设着炮管一样的东西，然后那炮管还发出灼热的光。
“走！”
燕离快速闪身到王雪落身旁，将她横抱起来向入口处狂奔而去。其余年轻人们争先恐后跟在他后面狂奔，身后很快发出震响，灼热的气浪像催命符一样追赶着他们。
“妈呀！咱们就一个小分部，居然来了那么多星灵，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啊！”宋智一边逃一边哇哇乱叫。
王雪落突然挣扎起来道：“燕大哥，阿爹，阿爹还在里面，我要去救他！”
“我去救，你们先走，我们到花江城汇合！”燕离把她放下，然后返身冲了回去。
“燕大哥！”王雪落正要跟上去，却被石啸宇拉住狂奔。
燕离矮身如猎豹般往回冲，抬眼看了看空中的星灵，发现他们分出了大部分去追王雪落等人。“看来我的猜测是错的。”他原以为这些星灵是冲他来的，可如果是这样，他们就不会去追别人了。
那怪物螳螂好像也去追人了，所以返程反而又快又顺利，很快就突破了几个星灵的封锁，来到的王淳所在的石屋，却发现石屋由于方才的剧烈震动，竟承受不住坍塌了。他的心一沉，要是王淳死在这里，对巧巧肯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有没有人，救救我，有没有人……”
突听废墟底下传出一个微弱的呼救声，燕离心中一喜，突觉背后有凄厉的破空音，他取剑返身格挡。是一个星灵的本命符搭成的炮管，那炮火虽然猛烈，却还突破不了藏剑。他返身格挡间，已迅速拔剑，那星灵被黑色剑光斩成两半落在地上，看来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复了。
燕离看了一眼远处，几个星灵还在赶来的路上，他连忙跑到废墟上，把石头都搬开，果然发现王淳被压在一块石梁下，要不是刚好有快木头柜子格在他的上方，早就被石梁压成肉糜了。
“谢，谢谢……”被燕离救出来，王淳惊悸稍定，只看得到排骨的胸膛一起一伏。他想到方才对燕离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的难为情起来，“你，你为什么还要救我这个老头子。”
燕离当然不会跟他计较，道：“你是巧巧的爹，曾经还帮助过我。好了，我背着你走，如果有哪里疼及时告诉我。”他不由分说驮起王淳，向另一个出口飞奔而去。
21、人间至善
万里晴空，碧蓝无垠。
盛暑的阳光本来是很毒辣的，本来是很燥热的，可阎浮大地万万里疆域却在冰封之中，万万里的土地，都变成了冻土，再酷再烈的阳光，也都不能给人带来半点的温暖。
燕离当然已不是第一次逃命，但带着一个又虚弱又受伤的老头儿逃命，倒还是头一遭。逃出地底后，星灵们仍对他穷追不舍，他一面要照顾受伤的王淳，一面要应付星灵们层出不穷的手段，因而到夜晚才总算完全摆脱。
王淳躺在枯枝落叶搭造的床上，尽管身上已盖着一件毛茸茸的毯子，旁边还有篝火，他还是感觉到透骨的寒意在不断入侵。阎浮大地的变化才不过几日功夫，可这冻土却如同亘古就存在。
也许出于意志，恒久的意志。
篝火“噼里啪啦”的响。王淳有心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好暂时忘却寒冷。侧头看盘膝调息的燕离，看他不时地往嘴里丢丹药，知道他今日的消耗非常严重，实在也不敢打扰他。黑暗中，他怅惘地看着灿烂星空，总觉得跟以前不太一样。
除非学习过观星术，否则凡人根本察觉不到星界的破碎。而且就算他能察觉到，也未必会有什么别的感想。对于他来说，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什么时候生活能重新稳定下来，还有女儿的幸福，就是他全部的牵挂了。
他的眼睛虽然在看着星空，但星空的灿烂美丽，却一点也没印在他心底。因为他的眼睛里只有怅惘：“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呢？今年本该有个好收成的，好端端的……”
“星灵是我释放的。”燕离忽然睁开眼睛，往篝火里添了点枯枝。
王淳吃惊地转头看他，看着看着，就平静下来了：“你们修行者的事情，小老儿不懂，也就无权评论。但我绝对相信，你不是故意要放他们出来害我们的。”
燕离心里一热：“你真的不怨我？”
王淳道：“老朽说不了什么漂亮话，如果怨你能让一切恢复如初，那么老朽肯定是第一个。”
燕离道：“我不是救世主，但我愿意去试试。”
王淳又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我现在知道，你跟我说那些话的用意了。你即将要做的事肯定很危险，老朽所能做的，只有为你祈祷了。”
顿了顿，他忽然道：“燕小兄弟，老朽没读过什么书，活得不够通透，所以难免顽固古板一些，你真觉得我是错的？”
燕离想了想，道：“王老爹，你应该知道修行者也是**凡胎。”
王淳道：“这我倒是知道，无论修为多么厉害，都只能达到武道人仙之体。”
燕离点头：“修行者并没有比凡人强多少，也有生老病死，饿了也需要吃，渴了也需要喝。那你可知道，为何凡人要把自己跟修行者区分开来，并且自认低一等？”
王淳道：“还不是修行者主宰着我们的生死。”
“你错了。”燕离道。
“哪里错了？”王淳道。
“修行者有一颗凡人没有的心。”燕离道。
王淳不服道：“这个说法老朽不敢苟同。”
“哦？”燕离道。
王淳道：“你无非是想说，凡人挣扎求存，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赡口行当上，生活里只有苟且而缺少美感。你天生就是修行者，当然理解不了我们的苦。我们若是拥有像你一样强大的力量，难道会不懂得去追求理想，追求更好的生活吗？”
燕离吃了一惊，没想到王老爹这个粗汉子，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见解。他笑道：“可是这世上就有这样一种人，她即便没有真名，即便出身平凡，也还是会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会向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努力前进。”
王淳怔了怔，旋即若有所悟道：“你认为巧巧就是这种人？”
燕离道：“有些人你是关不住的，她天生向往自由的境界。巧巧是你女儿没错，但她也是她自己。修行者所唯一的不同处，只有世俗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不再是她的枷锁，她已有能力将
之打破。”
“难怪巧巧会在成婚当晚出逃……”王淳失神般喃喃着，回过神时，向燕离苦笑道，“多亏了燕小兄弟的点醒，才没让老朽继续错下去。没想到老朽活了快六十年，还没有燕小兄弟通透，惭愧啊！”
燕离笑了笑：“在下一家之言，王老爹听听也就是了。何况我所指的修行，不是必须有真名才能进行。”顿了顿，他接着道，“我们已经耽搁得太久了，必须马上赶去花江城跟他们汇合，你的身体支撑得住吗？”
“没问题！”王淳精神一振。
燕离当即驮起他，踩灭了火堆，然后向花江城奔去。
往日有烟火城之称的城池，在黑暗中静卧着，如死掉的虫，虽然曾经那么美丽地燃烧过，到底只剩了灰烬。
二人进城许久，兜兜转转却没有找到四个小年轻。
燕离并没有隐藏气息，那四个年轻人有两个神境高手，没道理发现不了他，难道他们没有逃过星灵的追捕？
怀着这样的疑问，燕离在路边找了一个有地窖的民宅，把王淳安顿在地窖里，又找了些御寒的衣物给他，然后离开地窖来到地面，回想着幽魂林以及周边的地形，思考从哪里开始搜查。
正思考，突然发觉有一个气息冲入城里大喊：“燕大侠救命！”
燕离飞身赶去，只见是宋家三兄妹的宋智，他脸色苍白，喘得就好像一口气爬了十座山，几乎快要断气的感觉。看到燕离大喜着狂奔过去，然后跪倒在地：“燕大侠，快救救雪落他们吧！”
“怎么回事起来慢慢说。”燕离把他扶起来，他悲愤道，“那些星灵，还有那个怪物一直不肯放过我们，我们一开始怕连累燕大侠，一直不敢靠近花江城，后来被逼到了夹子山里，连靠近花江城的机会都没有了。”
夹子山就是花江城所属的中型猎场，此山由于夹在一条峡谷的中央而得名。
“后来呢？”燕离忙问。
宋智目露惊恐道：“兽潮，漫天遍野的兽潮，我们杀到没力气了，只能躲入地洞里。他们给我制造了一个机会，让唯一还有力气的我逃出来报信。”
燕离道：“在什么位置，立刻带我去。”
宋智欣喜点头：“燕大侠快跟我来。”说罢连忙头前带路，可是没有几步，他忽然停下来，背对着燕离，似乎带着迟疑道，“可是有一个问题。”
燕离蹙眉道：“什么问题？”
“我不是来给你带路的。”宋智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那你来干嘛？”燕离道。
“我是来杀你的。”宋智突然转身，手持利刃迅若闪电般刺向燕离的心脏。
燕离却只是伸手一夹，就已夹住了那利刃，再一用力，利刃已被他拗断，他夹着残刃架在宋智的脖子上冷冷道：“你不是宋智，你是谁？”
假宋智眯起眼睛：“你居然能识破我。”他的身上一点一点发生变化，就好像蛇蜕皮一样，只不过褪下来的是本命符。数不清的本命符缭绕着，忽而在他的双手凝聚，像画图似的，竟拼凑成了龙爪状。
寒光乍起，龙爪已抓向燕离。燕离向后一个倒纵，如大鹰般后掠十丈远落地，冷冷地看着假宋智真星灵：“没见过的符法，你是什么部落的？”他的心里远没有表面的平静。无论是在济水郡跟石啸宇斗法的星灵，还是显现在地底的星灵，抑或是眼前这个，都跟他之前遇到的有很大不同。
他一直说不上来的这种感觉，此刻豁然贯通了。之前遇到的星灵，心灵纯净，情绪都写在脸上，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回到阎浮后遇到的，就拿眼前这个来说，居然会伪装成宋智来刺杀他，可见其觉醒后，受到了原身人族的影响，变得狡诈而且残忍。
那星灵冷笑道：“看来你对我们已有所了解，那你就应该知晓，现在阎浮由我们星灵主宰，这北唐境就是我侯通天的地盘。”
燕离怒道：“我管你是谁的地盘，你把他们怎么了？”
侯通天受人族的影响颇深，原身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人，
发出了一种恶趣味的笑声：“小子，我刚才句句属实，只不过他们五个都在，没有人逃出来罢了。”他挑衅般勾了勾手指，“我已经在那里设下了天罗地网，问题是你有这个胆子去救人吗？”
燕离当然有。他现在就已经到了夹子山，已经找到了王雪落四人。他们五人几乎都受了重伤，其中修为最弱的宋灵，更是已经昏迷不醒。
看到燕离突然到来，他们当然很惊喜，可是想到外头那无穷无尽的兽潮，那些实力恐怖的星灵，又觉得一阵一阵的无力。
“燕大侠，你还是快走吧，别被我们连累了……”宋智靠着岩壁有气无力地说道。丹药都已耗尽，他已没有办法恢复真元，眸子里都是灰暗和绝望。“就算你再厉害十倍，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微弱的星光透过丛林，透过层层的埋伏，投到这个离地面约有数尺的岩洞，照出其余几人的脸庞，也可见的是灰暗和绝望。
宋峰道：“是啊燕大侠，你与其跟我们一起死，倒不如逃出去，帮我们多杀几个星灵，也算是为我们报仇了……”
石啸宇根本不敢看燕离，他觉得很丢脸，对自己很失望，他想振作起来，可是无力感像诅咒一样笼罩着他。“燕，燕十方，你还是走吧……”
“燕大哥。”王雪落吃力地站起来，美目含泪，从头上把一件玉钗摘下来，放到燕离的手上，“这是阿爹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送我的，你帮我转交给他，就说女儿再也不能尽孝了……”
“是件宝具。”燕离掂了掂，就算他的符箓造诣才刚入门，也能看出这是一件防护性的宝具。只不过用料很差，手法也不高明，最多也就只能挡下修真上境的全力一击。但对于王淳而言，这玉钗却几乎要倾家荡产才能买得起。
“你爹既然把它送给你，就没有打算要回去。”他笑了笑，重新别在王雪落的发间，然后环视一眼几个年轻人，轻声说道：“我有一个哥哥，名叫燕朝阳，你们应该都认识。”
“龙魂枪燕朝阳。”众人疑惑地看着他。
“朝阳朝阳，早上的太阳。”燕离对他们笑道，“我这个哥哥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无论处在怎样绝望的境地，他都永远充满希望。因为他觉得希望是一个好东西，或许是最好的东西，好东西永不消逝。”
他已向洞外走去，迎着星灵的埋伏，他的最后一句话还在岩洞里回荡着：“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年轻人们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一个“嗷”的叫声把他们拉回现实。
是那个怪物！
岩洞陡然一震，然后他们再一次体会到了螳螂怪的恐怖，整个岩洞上方的山体都被削去并且粉碎。粉碎就是化作漫天灰尘，粉碎就是里外都照见。他们看到燕离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敌人的包围圈里，看到月白清辉落在他身上，荡开一层灿烂却单薄的光环，光晕渲在地上，使拉长了的影子显得格外伟岸。
“杀了他。”
侯通天狞笑一声，大手一挥。上百星灵，连同螳螂怪一起动了。本命符组建成的炮管凝聚烈炎，螳螂怪的刀锋臂直接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横扫燕离。
燕离只轻轻一跃，人已高高跳起，他跳到高空却没有落下，然后他就被通天彻地的烈炎所吞没。
“燕大哥！”王雪落看到这一幕，险些昏倒过去。
但下一刻，所有的烈炎就消失了，他们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因为那上百个星灵连同他们的首领一起，竟在一瞬间变成了灰烬。虽然这些星灵并不会真的死去，还有本命符在维持着他们的生命，但看着地上多出来的一个个如同茧般的光团，年轻人们知道，这些星灵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逞威风了。
然后他们才看到，承托住燕离的是一座剑山，那剑山几乎与螳螂怪一样高，螳螂怪见状发出怒吼，刀锋臂直戳向剑山。
燕离突如悬蛛倒挂，凌空虚摄剑山，只见庞大剑山轰然拔起，然后悍然斩落。那螳螂怪整个被劈成两半，在凄厉的惨叫中交织玄光，化作满地的珍宝。
ps：今天四千字。
22、凛冬已至
猎团联盟的总部位于海天境的一个地底空间，由于是灾难后建成，增添了很多针对星陨兽的设计，在击退了几波兽潮的进攻后，俨然成了对抗兽潮的地底要塞的模板，引起联盟各分部的效仿。
要塞入口设置在一个衔接平原的山脉，并没有很隐蔽。所以当韩寿带着家人跟随石敬垚来到入口时，就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只见一个天然的大溶洞，让整座山如同趴着的远古巨兽的硕大脑袋，而大溶洞就是它的血盆大口，那些倒垂下来的锥子状石柱，就如同它的利齿。
韩寿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石大侠，咱们就这样大摇大摆没问题吗？要是被星灵发现可就糟了。”
石敬垚的心思何等剔透，扭头对他笑道：“小兄弟放心，在这里安全绝对有保障，兽潮来过几次，都被我们击退了。”
猎团联盟的人，无疑对星陨兽有很深的了解，尤其是石敬垚，世代都是组织猎团的家族，可以说对星陨兽了如指掌。
韩寿稍微放下了心，向父母点了点头，跟着进入地底。由大溶洞进入到地底的路途并不远，倾斜向下的通道被凿出一条笔直的台阶，然后来到一块庞大的石条前。
石敬垚向里面喊道：“是我，我回来了。”
“是盟主回来了。”石条里传出一个喊声，整个山腹顿时震动起来，石条在一阵闷响中缓缓升起。
韩寿于是看到一座城楼屹立在眼前，那城楼上站满了人，清一色执弓背箭，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一动不动，庄严肃穆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盟主，您终于回来了，听说副盟主到处找您。”一个守将模样的从城楼下来，迎着道。
“我去找他。你帮我安顿一下韩小兄弟跟他的家人。”石敬垚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转身打量着韩寿，直看到后者浑身不自在后，才笑着道，“小兄弟，要塞里现在职司很多，不过你刚来可能不太熟悉，先跟在我身边吧。”说罢径自离去。
石条重新落下，韩寿看向被火炬的光照出模样的守将，抱拳道：“这位大人，小弟初来乍到，不知怎么称呼？”
“叫我老卓就好。”守将和善地笑了笑，然后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父母跟弟弟妹妹，“韩小兄弟应该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每个人都要有所贡献。你的弟弟妹妹得去做一些简单的针线活，你的父母可能要去地里，可以接受吗？”
韩寿连忙道：“当然可以。”
“你们跟我来吧。”老卓又笑了笑，领着在前面走，“你们运气真好，咱们盟主可是个大好人，而且心思细腻，很会照顾人。”
韩寿在漕帮摸爬滚打，何尝不知小小的修真境在要塞里可有可无，但跟在石敬垚身边就大不同了，以后不管去做什么职司，至少别人都会给他几分薄面。他心下感激：“石大侠大恩，在下心中自当永远铭记。”
联盟议会大厅设在要塞最高处。石敬垚到时，长案已围满了人，正在那里讨论着什么。
“盟主回来了。”有人发现他的到来，连忙喊了一声。
“怎么了这是，怎么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石敬垚笑着向众人点头。他走向长案最前方，与一个毛发蓬松的中年汉子并列着。
毛发蓬松的中年汉子，正是猎团联盟副盟主宋大庆，他披着黑色大氅，身材雄壮，眼睛如铜铃，声音若洪钟：“大哥，你再不回来，我们可就只能跟星灵决一死战了。——军师，你来说。”
班中一个留山羊胡的瘦老头，穿着一袭黑褂子，戴一副单圆镜片，他闻言清了清嗓子，道：“前些日子，咱们不是发现了星灵不断在往不落城聚集么？原先只有一个部落，现在又出现了别的部落的星灵。”
石敬垚脸色一紧，这确实是不得了的事情。对付星灵一个部落，他们或许还能依仗地利勉强抵抗，可不止一个部落，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将大大增强，结果怎样就很难说了。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不落城，应该不至于把我们放在眼里吧？”他迟疑着道。
“原本是这样没错，但是海族也出现了。”军师苦笑道。
石敬垚心里一惊，多年来对危险的直觉，让他本能地有了不好的预感：“海族？他们避世遁隐那么多年，怎么突然上岸了？”
军师心里苦涩，脸都皱成了一团：“我们的人发现，他们在不落城百里外的渔村屯兵二十万，而且跟星灵频繁来往。”
“什么？”石敬垚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对人类修行者而言，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宋大庆道：“种种迹象表明，海族已经倒向星灵。更糟糕的是，我们的人还发现，他们派了一部分星灵往我们这里来了。”
石敬垚低头看人界全境图，测量了一下方位，脸色一下子铁青：“今晚就到了。”
宋大庆目露凶光道：“大哥，跟他们决一死战吧，老子再也受不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了。”他杀了一辈子星陨兽，现在反被猎物逼着躲在地底下就罢了，现在又要逃跑，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军师却道：“万万不可。按老夫猜测，他们此次的行动，就是为了在进攻不落城之前，拔掉我们这颗钉子，保证绝不会有援军干扰，所以要么不动，要么必是雷霆万钧。”
石敬垚不禁陷入沉思，在议会大厅来回踱步。不知过去多久，他忽然停下，眼神已重新坚定起来：“二弟，你即刻去一趟不落城，向金乌女王陈述利害，如果能请来援兵最好，如果请不来，务必要劝说金乌女王先发制人。”
宋大庆一听，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只是他习惯了听从石敬垚的话，不敢抗拒，只得道：“可是，万一金乌女王根本不放在心上，或者他们不想出城，只想据城而守怎么办？”
“不会的，不落城向来强势，这么多年了，你看过哪个惹他们的有好下场？”石敬垚冷笑一声，“他们说不定已经在准备出兵了，若是知道星灵分散了力量，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那
我去便是。”宋大庆闷闷地领命而去。
石敬垚又对军师道：“通知下去，立刻准备作战。”
“喏。”军师心中叹气，但是只能领命。他正要去准备，又被石敬垚叫住：“此战非同小可，要塞里只留灌顶以上的修行者，以下的跟凡人，统统遣往各境分部，你先拟信送往分部，让他们做好接收的准备。”
石敬垚在联盟盟主的座椅坐下来，摩挲着扶手喃喃道：“希望我们能撑过这场暴风雨吧。”
于是陈寿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被迫带着家人踏上了逃亡的道路。他们这些修为不够的，跟凡人编在一起，分成七个编队，各自前往其余七境的分部。
陈寿的这一编队，领头的正是老卓。于是他就成了老卓的亲随，他的任务就是骑着马跟随老卓，随时传达他的命令。
队伍缓慢行进，老卓侧头看了看陈寿，心里似乎知道他怀有疑问，笑道：“你似乎对盟主这个决定感到不解？”
陈寿道：“我进入要塞之前，还心存疑虑，还要石大侠来消除我的疑虑；进入要塞之后，我就发现，想要攻下此天险，至少需要百倍于守军之力。石大侠可是神圣领域，我实在想不通，联盟那么多高手，为什么要害怕星灵。”
老卓又笑了，只不过这一次是苦涩的笑：“那只不过是因为你还没领教过星灵的厉害。”
“谁说没有。”陈寿不服道。旋即有些心虚，毕竟他遇到的那个星灵，实力远胜于他，如果不是石敬垚相救，他此刻早就死透了。
老卓拥有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道：“你知不知道，这次会出现多少个敌人？”
“多少个？”陈寿道。
老卓道：“至少一千。”
“才一千？”陈寿道。
老卓不禁感叹着“初生牛犊不怕虎”：“你知道你遇到的那个星灵，相当于什么境界吗？”
“什么境界？”陈寿突然想起来，石敬垚跟他讲解过的，那个黄衣星灵是个第三境的强者，实力跟神圣领域不相上下。他的冷汗立刻就流出来了，“一千个神圣领域？”
老卓笑了笑，道：“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占一成还是有的。”
陈寿恐惧地瞪大眼睛，以他有限的脑力，根本无法想象一百个神圣领域站在一起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现在你知道盟主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吧。”老卓淡淡道。
陈寿无言以对。此后一天一夜，神智都处在一种迷蒙的状态。这个时候队伍已来到了地龙山脉，一个探子飞身来到老卓马前的动静惊醒了陈寿。
只听探子道：“卓团长，前面幻歌森林发现兽潮。”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个探子从远处山林一面狂奔，一面大喊：“卓团长，快让人调头，幻歌森林的兽潮冲出来了！”
ps：今天很晚开始码，只有三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