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互相伤害的世界没有无辜
老卓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下更是暗骂探子是个愣头青,这样不遮不掩地喊出来,岂非要令队伍大乱?
果然数千人的队伍立刻就骚动起来,像被狼盯上的羊群,恐惧如同瘟疫般无可遏制地蔓延开来。践踏、吼叫、哭泣、怒骂皆有,甚至有人已不管不顾提上了自己的行头逃跑。
“不要乱!不要乱!所有人听好了,把重物都丢掉,让女人小孩先走,男人留下来跟我阻挡兽潮!”老卓自己的内心都慌得要死,却一边要安抚座下的马匹,一边要维护队伍的秩序,这也许是他拥有着职位的荣誉感,才会下意识地去维护。
“你,”他向一旁同样六神无主的韩寿道,“去照顾那些女人小孩,务必把他们带出去。离开海天境,你们就安全了,明白吗?”
“我?”韩寿牙齿都在打架,却瞪大眼睛道,“老卓你太看不起我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我为什么要跟女人小孩一起走?”
“兽潮,兽潮,怪物……”
那些先逃跑的去而复返,哭爹喊娘地冲到队伍中间瑟缩起来。
老卓按住马头,望向队伍的周围,才发现就在刚刚的混乱中,兽潮已经分散开来,已经把他们包围起来了。他立刻就知道,这兽潮有着一个高明的统领,一个相当难对付的星灵。他感到有些绝望,有些悲凉。
兽潮却围而不攻,一座高塔分开群兽,缓缓移过来。
老卓认得这塔,是星灵用本命符自己搭建的,用于修行,也是他们的住所。他更感绝望,因为他知道有些星灵对人类怨恨至极,遇到之后不会马上动手,但幸存者往往会死得更凄惨,就算能活下来,也会恨不得马上死去的。
但是那塔移动到他们面前,却没有别的动静。塔上忽然有一个妖异的轻笑声响起来:“我对人类不感兴趣,让他们该去哪里去哪里。”
这笑声很轻,却无处不在,放肆、桀骜都不足以形容其独特,那种轻松写意,那种百无禁忌,就像脚下的不是冻土,而是自家后花园。这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无论在哪里,都能有一种主人般的自觉。
就在这笑声下,有另一个声音愤愤不平地据理力争:“他们是我的俘虏,在我们星灵里,你不可以对别的星灵的俘虏指手画……哎唷!”他说着说着,似乎遭到重击般,连塔下都能听到一个“咚”的闷响,好半天那声音才发出悲愤欲绝的哭诉,“你你你,你不讲道理,他们是……”
咚!
老卓有一种地鼠被钝器往地里猛锤的感觉,他甚至有一种想要发笑的冲动。难道星灵内乱了?还是遇到了一个对人类友善的星灵?他胡乱猜测着,塔上没再发出声音,兽潮却在他眼前慢慢地分开一条道路。
他的内心像有一万匹马在奔腾咆哮,却把脸板得近乎冷漠,只做了个“走”的手势,然后夹了夹马腹,慢悠悠地走去。他此刻当然恨不得拿出马鞭狠抽马屁股,逃得要多快有多快,可是那样也未免太丢脸了,输人不输阵,既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索性就硬着头皮装个模样。
队伍里的人看到前路通了,领队的又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以为是他跟塔上星灵交涉的结果,当下都安安静静地跟着。直到全部人都通过兽潮的包围圈,星陨兽们依然动也不动,他们才忍不住欢呼起来。
老卓心里也十分欢喜,忍不住就想找人说说话,转向旁边的韩寿正要吹嘘一番,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很欣喜,反而一副若有所思似乎又很沉重的样子。难道这小子发现了什么秘密?难道星灵故意给我们希望?他想到这里,猛地回头看,却发现兽潮愈去愈远,半点儿也没有回头的意思。
“你在想什么?”他忍不住问。
“我们遇到贵人了。”韩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什么意思?”老卓道。
“那个人是燕十一。”韩寿道。
老卓瞪起眼睛道:“你是说,逼着星灵放我们过去的,是那个紫发黑刀燕十一?”
“我当年在漕帮总舵有幸见过他一面,他的笑声我绝忘不了!”韩寿道。
“你是说,那个燕十一奴役了一个星灵?”老卓更加难以置信,却又不能不信。因为只有这样,这一切才能说得通。
韩寿面色沉重,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般看向老卓:“老卓,你能替我照顾我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吗?”
“你要做什么?”老卓疑惑道。
韩寿勒住马头,目光坚毅道:“我在漕帮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人,欺男霸女的事也干过不少;但石大侠救了我跟我全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要去求燕十一救他。”
“你……”老卓也勒住马头,胸中滚动着炽热的情感,“好,总算盟主没有看错你这条好汉!”
“我的家人就交给你了!”韩寿伸手重重握住老卓的手,“如果我还有命回来,就去找你喝酒。”
老卓掷地有声道:“兄弟放心,到了分部,你的父母和你的弟弟妹妹,绝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欺负,我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会把他们安置得妥妥当当。”
“保重!”韩寿道。
“兄弟保重!”老卓道。
韩寿向他点了点头,义无反顾地调转马头,向着兽潮离去的方向狂追上去。兽潮行进并不快,他没有追很久就看到了影子,当下精神一震,一夹马腹猛冲上去。谁知就快要接近兽潮的时候,坐骑忽然一个急停长嘶,他忽略了马儿根本不敢往兽潮里冲,猝不及防之下,被颠飞出去,竟刚好翻滚到兽潮的边缘。
等他晕头转向地重新定睛时,只看到十七八只星陨兽已把他围住。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星陨兽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咆哮,其中已有一头红眼睛的魔熊人立起来,猛朝他的脑袋按下来。
他还忽略了这些星陨兽并非提线木偶,它们是会自己行动的,那魔熊的爪子跟钢刀似的,若是被按个正着,铁定就一命呜呼。
就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扯开嗓子大喊:“紫发黑刀燕十一,我要向你挑战!”
魔熊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燕十一当然没有办法命令魔熊,而且就算他立刻命令许明河控制住魔熊的动作,也根本来不及。所以当然是许明河自己控制了魔熊。韩寿赌的就是许明河不甘被奴役的心,听到有人挑战燕十一,他必定是最高兴的那个。
“你过来吧。”塔上传出许明河的声音。
星陨兽果然让开一条道路,韩寿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塔下,可是幻塔实在太高,根本看不到燕十一的影子,他干脆五体投地地拜倒下去:“大先生,我认输了。”
“你耍我!”许明河暴怒,从塔上一跃而下,落地弯腰按住韩寿的脑袋,就要把他的脑袋捏爆。
“真是不幸。”
妖异的轻笑声一响起来,许明河的身体就一僵。韩寿趁机撑起脑袋,把嘴从冻土里解放出来,口齿不清地喊道:“小的仰慕大先生的威名,愿跟随大先生鞍前马后,做个端茶送水洒扫的仆役。”
“上来。”燕十一道。
“大先生让我上去,你还不放开我!”韩寿猛地瞪住许明河,虽然脑袋被按在地上,但眼神却很有气势,好像居高临下看他一样,把他气了个半死,但到底还是放开了。韩寿立刻精神抖擞地爬起来,一溜烟窜上塔楼顶层。
这塔楼虽有八层,对修真境的修行者而言,还不算高,韩寿只需要付出一点真气就可以让自己半点气也不喘。他故意不用真气,故意让自己喘成狗,好显忠心。但一到了塔顶,他立刻就收起了小心思,在那个背影下,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无所遁形。
“小的韩寿,拜见大先生。”他贴地跪倒,如拜神明。
“真是不美。”燕十一仍站在窗口,淡看白云苍狗:“起来,我不喜欢别人跪我。”
韩寿心中一凛,连忙站起来道:“小的不敢隐瞒,是有意接近大先生的。”
“为什么方才不说?”燕十一道。
韩寿苦笑道:“小的总认为小的颇有几分机智,以为大先生好糊弄,就想先隐瞒下来。”
“为什么现在又说了?”燕十一道。
韩寿道:“小的一看到大先生,就知道无论做什么怎么做,都不可能瞒过大先生,是以倒不如坦诚相告。”
燕十一轻笑起来:“给你一句话的时间说服我。”
韩寿又想跪下去了,强忍着道:“我之所以回来找大先生,既非挑战,亦非仰慕大先生而甘愿做您的仆役,只因为我有一个恩人此刻危在旦夕,大先生是我能够报恩的全部希望。”
“他也是你能随意利用的?”这时候许明河走上来,不怀好意地笑着。他本来有多么反感燕十一的命令,此刻就有多么渴望。最好命令他把这个敢耍他的人类小子丢到塔下喂给手下的小可爱们。
燕十一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韩寿呆住了,他凭着本能和冲动回头,凭着一点小聪明活下来,到底也没有想过,他有什么筹码可以让燕十一动心。过了许久,他才苦笑道:“小的身上的东西,大先生绝对都看不上眼,小的唯一有点用处的,就只有小的这个人了,至少就像方才说的,端茶送水还是能办到的。”
燕十一道:“你要救谁?”
韩寿又呆住了,他本以为燕十一就算不把他丢下去,也会让他自生自灭。呆了片刻反应过来:“救,救石大侠,猎团联盟盟主石敬垚石大侠,他救了我全家的命,我想要报答他。”
燕十一道:“对方是星灵?”
韩寿道:“是星灵,很多星灵。”他不敢说出数目,生怕燕十一亲手把他丢下去。
许明河却暗道一声完了,这个该死的家伙必定很感兴趣。
“那就出发。”燕十一确实对救人没兴趣,对星灵却很感兴趣。
韩寿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旋即欣喜起来:“多谢大先生出手之恩,小的愿肝脑涂地,为大先生效犬马之劳。”
许明河在内心哀嚎着,难道自己要跟同族动手?他努力想要挽回
,补救道:“燕十一,你想清楚了吗?这个人类小子来历可疑,说不定是个针对你的圈套。”
“真是不美。”燕十一忽然侧头看他,“看来我有必要让你知道谁才是主人。”
“韩寿。”他喊道。
许明河突然有了个不详的预感。
“愿听您差遣。”韩寿连忙单膝点地,以手抚胸。
“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的手下。”燕十一用下颔示意,“我的命令直接下给你,要是得不到执行,我唯你是问。”
许明河如遭雷击般愕然指指自己又指指韩寿:“什么?我?做他的手下?你有没有搞错啊!”他的眸子透出凌厉的凶光,冷笑着道,“就凭小小一个修真境,也想骑在我的头上?”他虽才刚踏入第二境,却相当于修行者的陆地真仙。
韩寿打了个寒颤,忙问:“大先生,他不肯听话怎么办?”
燕十一轻笑着道:“那你就告诉我。他一次不听命令,我就打断他一条腿,两次不听,我就打断他两只手,三次不听,我就要他的命。”
“燕十一,你不能这样对我!”许明河悲愤地喊叫起来,“你可以杀我,但你不能侮辱我!”
韩寿一下子底气十足了,笑眯眯地对许明河道:“刚才大先生说了出发,现在我来转告你,立刻向东出发,你听没听见?”
许明河当然听见了,他怒瞪着韩寿,有心想要跟燕十一鱼死网破;可燕十一杀死同伴的那一幕,他到现在都无法忘却。他应该是第一个体会到死亡恐惧的星灵。
算了算了,不要跟他一般见识,等首领来了,让首领来收拾他,犯不着把命给搭上。
许明河板着脸,指挥着兽潮前进。现在他不但是燕十一的奴仆,还是韩寿的手下。他觉得他是星灵里面最惨的一个,就算是被燕十一杀掉的同伴,都没有他惨。
死亡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虽然是星灵,但他也对未知充满了恐惧。
“以后你就叫我大哥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耳边韩寿的声音比苍蝇还要讨厌,他冷冷地看过去:“我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
韩寿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你不听?那我只好请大先生制裁你了。大……”
“大哥。”许明河咬牙切齿地打断道,“我叫许明河……”许明河只是人族原身的名字,不是我的名字,所以叫他大哥的是许明河,不是我。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韩寿冷幽幽道:“我说的不是你扮成人族用的名字,我说的是你星灵的名字。”
许明河无疑已是暴怒,无疑已是连最后的尊严都被剥开了,无疑也将要失去理智,他冲上去攥住韩寿的胸襟,一字一字道:“你最好适可而止,你最好不要再逼我。”
韩寿很害怕,但是他没有退缩,他也冷冰冰地一字一字地道:“我现在是大先生的代言人,你最好马上放开我,你也最好不要再逼我。”
许明河从他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滔天的恨意,就好像星灵憎恶人类一样。他无疑只是修行界里的小人物,就算是在凡人界,他也并没有多么显赫的地位。可是星灵无疑也夺走了他的家,还差点夺走他的父母亲人,并且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他们的生命安全。
“长吉。”许明河忽然松了手,忽然说出了两个陌生的字眼,“用星灵语翻译是‘星之子’的意思。”他说完深深地看了眼韩寿,然后扭头就走。“不要以为只有你们人类是受害者。”
韩寿对着他的背影冷冷道:“这话也是我想送给你的。长吉。
幻塔与兽潮缓缓前进,只有那妖异的轻笑声,与永恒冻土的寂寥分庭抗礼。
第二日的黄昏,也就是星灵降世的第十日,韩寿终于带着援兵赶到猎团联盟总部所在的平原。从塔楼的窗户看出去,那与平原衔接的山脉,此刻已只剩平地,总部的入口被无边无际的兽潮围着,其中还有十几个遮天蔽日的巨无霸。
他看着这副情景,心想完了,联盟怕是已经被星灵攻陷了。他忽然向楼下喊:“长吉,长吉,你快上来,大哥有话问你。”
长吉慢吞吞走上来,冷笑道:“我感受到了同族的气息,燕十一,你们的末日到了。”
燕十一突然动了,又仿佛没有动。长吉突然遭受重击,半个身体“砰”的陷入楼板里,幸好楼板也是他的本命符幻化。他火冒三丈道:“燕十一,这里最少有一千个吾族强者,你在我这里逞什么能耐,有本事去对付他们啊!”
燕十一眼望天边夕阳,轻笑着道:“真是不幸。你确定要我出手?”
长吉心里一颤,又回想起了同伴死亡的那一刻。他的头痛起来,万一连这一千个星灵也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办?首领似乎被吾王召回圣地了,在这里感应不到他的气息。燕十一已是显圣真君,而且是能轻易杀死另一个显圣的可怕存在,这样恐怖的实力,除非吾王亲临,否则谁也没有把握。
他又沉默下来。
ps:五千字今天。
24、互相伤害的世界没有无辜(下)
韩寿冷笑一声,道:“长吉,大哥问你,那些怪物是什么?”
长吉不耐烦道:“星陨兽,还能是什么?”
“我是说那个。”韩寿指着那遮天蔽日的怪物。
长吉眯了眯眼,不情不愿道:“修炼《星神变》失败后的变体,就像星陨兽一样,失去了自我与认知,我们称它们为‘异星体’。”
正此时,一个异星体刀锋螳螂,双臂刀锋交叉一挥,那掩在联盟总部要塞上方的山体就像豆腐块一样被切掉一大截,粉碎的石砾像流星一样四处飞溅。
韩寿看到这一幕,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仿佛已预见到,总部要塞的防御工事、石大侠那引以为傲的坚固要塞被这个怪物三两下摧毁的景象。他连忙道:“长吉,快挑几个跑得快的,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快点!”
“哼!”长吉不情不愿地办了,很快他已借助星陨兽看到了地底下的情况,冷冷笑着道:“人类可真是异想天开,凭这样一个小土寨就想抵抗我们星灵。”
韩寿急得直跺脚:“废话少说,把你看到的告诉我!”
长吉道:“吾族大军已破开外城,向内城挺进,你们人类的修行者正在准备迎战,数量不多,七八百个。”他又冷冷一笑,“就凭这点人手……”
“闭嘴,我没让你说你不要说!”韩寿瞪了他一眼,“现在告诉我,你们这一边除了星陨兽,有多少个星灵,分别是什么境界。”
长吉耸耸肩,无所谓道:“三百来个吧。至于什么境界,这就要我亲眼看到才能判断了。哦对了,有标志显示,这三百来个只是前锋,后面还有一千多个……”
韩寿一呆,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他向燕十一深深地躬下去:“大先生,我以为鲁莽不可取,您也实在没有必要在这里跟星灵正面对决。”韩寿说得委婉,燕十一如何会听不出来这话里真正的意思是请他不要白白送命。
“真是不美。”燕十一难得的收回了看夕阳的目光,他已转身,已淡淡地看住韩寿,“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您是燕子坞大先生,天辰榜的传说,燕十方的哥哥,也是小人的恩人。”韩寿当然已感觉到了燕十一的目光,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燕十一道:“你把我说过的话当成空气,还是你怕了?”
“小人也没有怕。”韩寿咬牙道,“只是敌众我寡,是小人太想当然,才会求大先生救人。如果只有死路一条,小人这条命是石大侠救的,就让小人留下来跟石大侠共同赴死。”
燕十一看了他一会,又转回去看夕阳,轻轻地笑了起来:“你选择舍生取义?”
“是,小人烂命一条,没什么可惜的。”韩寿的腰已开始泛酸,他却不敢直起来,“大先生活着,却能救很多人的命。”
燕十一道:“真是不幸。这不过是你主观上的取舍,客观上我对人类并不感兴趣,谁活了谁死了,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倒是你的决心迸发出来的焰火,确有其美,可惜这样的美只是昙花一现,终究有其极限。”
韩寿道:“为何是昙花一现,小人自问句句肺腑。”
燕十一道:“尽问一些愚蠢的问题。”
韩寿苦笑道:“小人确实不懂。”
燕十一道:“那我问你,你一开始求我救人的决心去哪里了?”
韩寿又一呆,脑海中仿佛抓住了要点,又仿佛什么也没抓住。他思考着,慢慢就有了明悟。一开始他奋不顾身,不顾一切来求燕十一救人,就像在泥水中破茧,让燕十一从中看到了奋力挣开翅膀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美;但当他看到星灵的军威,却又胆寒了,这时候最开始的决心和勇气都沦丧了,只有悲观占据他的心灵,虽然选择赴死也是一种悲壮美,却如何及得上“破茧”美?
他有了这一层明悟,忽然就把腰直起来了,挺得笔直,挺得顶天立地:“大先生,如果小人现在继续请您救人,您会拒绝吗?”
“尽
问一些多余的问题。”妖异的轻笑声漫漫的荡涌开去。
韩寿握了握拳,对长吉大声道:“出发,去要塞!”
“你要干什么?”长吉眉头深深皱起。
韩寿道:“我是你大哥,你只管按我说的办,听没听见?”
长吉冷冷道:“你不就是想利用我的手下混到那小土寨里去,跟里面的人族汇合?想得很不错,可是你不知道,星灵也是有军队制度的,就这样进去的话,他们很快会派星灵来排查,很快你们两个就会被发现。”
韩寿道:“我让你走就走,你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长吉冷冷一笑,指挥星陨兽前进。幻塔混在兽潮里,很快越过大石条,很快越过已被推倒了的城楼以及人类的尸体,中央战场非常激烈,到处可听到喊杀声。要塞更是被兽潮和星灵团团围住,远远看着倒如同一个巨型蜂巢。
长吉手底下的星陨兽在大兽潮里本来很不起眼,可被长吉控制着,既不攻击人族修行者,也没有进行破坏,实在就很引星灵注目了。很快,果然就如长吉所说,有十几个星灵脱离了战场向他们飞来,为首一个星灵已经开口招呼道:
“请问你是哪个死侍长老的手下,跑到这个地方做什么?”
星灵虽然有军队,但因为常年没有战事,其实结构很松散。每个部落的首领就是军队的元帅,元帅以下便是长老,相当于人类的将军。有战事才会成军编制。
长吉看了看依然宁定的燕十一,向那星灵应道:“我才刚觉醒,还没有受编。我在外面看到异星体,进来看看你们需不需要帮忙。”
“这里正在进行一场很重要的战斗,请带着你的人族奴隶速速离开。”那星灵发出了驱赶令。
长吉真怕燕十一突然翻脸,更担心韩寿闹出什么幺蛾子,突然左看右看没发现韩寿,视线越过燕十一,就看到他正向要塞拼命奔跑。
“跟上去。”燕十一就在这个时候下了命令。
外面的星灵同族警告他立刻离开,里面的燕十一下令继续前进。长吉的心就像被放在锅里煎熬着,他知道如果他无视燕十一的命令,这些修为并没有比他高多少的星灵立刻就会死于非命。他咬了咬牙对外面的星灵道:“我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需要执行,请你们不要挡着我。”
说罢控制幻塔向要塞飞快前进。
那十几个星灵大怒,各部落之间的星灵还是存在竞争关系的,不可能完全团结。长吉的行为直接触犯了星灵的律条,他们已打算把他抓起来交给长老院来审判。
长吉眼看他们对自己穷追不舍,在心里大骂他们不知好歹。他们很快已加速超过幻塔,毕竟幻塔的体积太大,实在甩不脱。
只见漫天的本命符幻化成各色兵器进攻,长吉骂归骂,对同族的还是很爱护的,向燕十一喊道:“你不要动,我来对付他们。”
燕十一动不动,当然不是他说了算,只不过他现在对别的更感兴趣,似乎没有想要出手的意思。
长吉一面对抗同族,一面把燕十一送到了要塞面前,他看到燕十一闪身不见,突然欣喜想道:这个煞星走了,我岂不就自由了?
谁知燕十一的声音又在塔内响起:“你要是敢擅自离开,我会抓十个你的同族来代替你。”他顿时欲哭无泪。
韩寿趁着混乱冲入要塞,跑到最高层的议会大厅,石敬垚正在布置作战,看到他去而复返十分惊讶:“韩小兄弟,你怎么跑回来了?”
军师尖声质问道:“你一个修真境,是如何穿过兽潮的?”
“石大侠……”韩寿没功夫解释太多,气喘吁吁地向石敬垚走去,却被联盟的两个团长拦住,他焦急道,“石大侠你听我说,我带了个人回来,有他在,咱们一定还有希望。”
“哦?”众人根本不信他能带回什么强者,一个团长冷冷道,“小子,只要要塞还在,星灵想打倒我们没那么容易,什么希望不希望,难道你以为我们输定了?”
韩寿心说他一个小小修真境都长驱直入你们联盟中枢了,怎么还盲目自信。“石大侠,我带回来那个人,您一定要见见!”
石敬垚虽然也不太相信,但他的脾性好,只温言道:“韩小兄弟,你的心意我领了,你既然回来了,就先在我旁边候着吧。这会我们实在没有时间见你的朋友。”
韩寿急坏了,这些人躲在要塞里,都没发现外面的异星体,等那螳螂怪挖空了这座山,他们引以为傲的坚固要塞,立刻就会像纸糊的一样被踩得稀巴烂。
一个团长道:“盟主,你太心软了,万一他是星灵奸细怎么办,切不可放在你身边。——来人,先把他拿下。”
“真是不美。”
就在这个时候,妖异的轻笑声充斥着整个议会厅。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谁!”
众人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紫头发背着长黑刀的男子迈着舒缓的步伐走进来。笑声与脚步声极有规律地起伏着,构建出颇为悠闲的意态,落在众人耳内,就形成了一个奇妙的节律。
“来者何……”一个团长的喝声未吐尽,已被石敬垚伸手制止。石敬垚看着来人,目中神采奕奕:“紫发,黑刀,阁下可是燕子坞燕十一?”
“燕十一!”众人尽皆惊呼。这可是一个名人。他们猛地看向韩寿,难道他口中的帮手就是燕十一?他们的内心已是翻江倒海。
韩寿向燕十一躬身:“大先生。”这一姿态无疑已表明了真相。
石敬垚绝想不到他无意中搭救的一个小散人,会给他带来这样一个天大的惊喜。他连忙推开两个团长,激动地握住韩寿的手:“韩小兄弟,没想到你竟如此记恩,是我们怠慢了,怠慢了。”然后他才向燕十一拱手,“大先生快快请上座。”
燕十一也不客气,径自坐到了联盟盟主的座椅去,其他人看了,一声也不敢吭。这一位可是才刚杀死李半山的超级强者,天辰榜都已经不足以容纳他了。想想他的年纪,真叫人不寒而栗。
韩寿终于有机会发言,对石敬垚道:“石大侠,你们怎么固守要塞,不派点人去外面查看一下。”他旋即想到来时的兽潮,这别说派人出去,就是本来在外面的探子,也根本不敢回来,就算回来,也只会被兽潮给淹没。
他不等石敬垚解释,直接把外面的情形说了。联盟众人脸色纷纷大变,军师道:“盟主,必须立刻解决那几个异星体,否则要塞顷刻成灰!”
石敬垚当然明白,可是要塞内的守军都已派出去了,都在跟星灵以及兽潮激烈厮杀,堂堂联盟议会大厅连个守卫都没有,哪还有人手去对付异星体?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他位置上的燕十一。
燕十一轻轻地笑了起来:“我当然可以出手,但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石敬垚黯然道:“大先生已非凡俗之人,凡俗之物,大先生看不上眼,联盟唯有联盟本身,还能替大先生办点小事,如不嫌弃……”
“真是不美。”燕十一忽然站了起来,轻轻地笑着,“你们为什么动不动就要‘卖身’呢?我对人类不感兴趣,也不在乎你们的死活,我要的东西很简单。”
“大先生请说。”石敬垚连忙道。对他而言,最宝贵的就是联盟了,除了这个跟性命,都是小事而已。
燕十一道:“我要十万灵魂石外加三颗元辉石或者等价的月魔石。”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道统也未必能一次拿出来。
石敬垚跟联盟众人低声商议一阵,取得共识,然后肉痛地点头道:“好,我这就叫人准备,只要大先生助我们度过眼前的难关,联盟必定信守承诺。”
燕十一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石敬垚是吧,你跟我走,先把外面的解决了。你负责一个,其他的交给我。”
ps:今天四千字。我写到两千字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有点卡壳,本来已经想要放弃,想着更两千字好了,后面休息了一下,慢慢又坚持了下来。
25、你护我长大,我护你变老
朝阳焕发万丈光芒时,宋大庆就已在赶路,路途艰险困难,到了夕阳斜下,他才堪堪赶到不落城下。
三面环山的雄伟俊奇的城池仍自稳固如山,古老而庄重的城堡起伏如卧龙,就算面对这等浩劫,仿佛也只是睁开眼睛而已。东方,夕阳在汹涌的海面渲出粼粼的波光,惊涛拍岸,如海洋的意志幻化而成的金刀,对其持续不断地劈砍;然而三个纪元接近万载时光,那千丈巨壁仍自傲然屹立。
踏上宽敞、蜿蜒而且威严的古老大道,宋大庆这样一个粗人,竟自觉地整理起衣装容貌。随着大道的攀登,他的心情也愈发紧张起来。走过大道的拐角,先见得一个宽阔的平台,然后才是那雄城的城门,他看到城门竟然洞开着,门口竟只有四个金乌神卫,左边两个,右边也是两个。
“来者何人!”那金乌神卫全身都覆在金色的盔甲下面,看不见脸的头盔里迸出低沉如炮火的声音。盔甲上流动着橘色的焰光,那是一种非常美丽却又非常致命的颜色。
如果宋大庆知道整个不落城只有九十多个金乌神卫,他可能就不会那么震惊了。他来到城门口,深吸了口气,然后深深拜倒:“猎团联盟宋大庆,求见尊贵的金乌后裔,灭世天炎的掌控者,不落城的女王大人。”
“所为何事?”金乌神卫道。
宋大庆旋即抬起胸膛,显示自己光明磊落:“为星灵而来。”
金乌神卫看了他片刻,然后道:“等着。”他进去后没有多久就又出来了,冷峻而且锐利地盯住他,“进去吧。”
宋大庆进了城,才发现星灵降世对这里并不是毫无影响,起码平日里看起来应该会很闹热的街道,现在却没有半个行人。他没有看到冰雕,不知是早有准备,还是被卫兵给移走。
领路的金乌神卫冷漠到不近人情,他也不是谄媚悦人的软骨头,便也就一声不吭。很快来到一个富丽堂皇且古老的宫殿,只见得金柱画壁、琉璃吊顶,红毯尽头一个璀璨的王座,王座上坐着一个宫装女子,在她的旁边站着两男两女。
距离太远,他看不到女子长什么模样。金乌神卫忽然若有似无地说了一句:“直视王犹如亵渎。”他赶紧把头低下,只用余光去看。
沿着红毯,虽看不到金乌女王是什么模样,那两男两女的样子,倒是看清楚了。那两个男的都还年轻,一个身披黑貂,长得俊逸非凡,灰眼珠灰眉毛,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冷笑;一个青衣贴身,面相和善,神情温煦,如冬日的暖阳。这两个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他感觉到强大的压迫感。
另外两个女的也很不凡,一个文静美貌,只是太过于冷漠,穿一袭古怪的月白短裙,脚踏木屐,雪白色的蚕丝袜直覆到膝盖,乌发挽了个奇怪的髻式;一个年纪很小,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白嫩的脸颊肉嘟嘟的,宋大庆格外留心的是她后腰上别着的两把蝶翼般的短刀,如果他没有看错,那是法器排行榜上排名第二十六的双生阎罗刃。据说炼制这宝器的是个疯子,在一次锻刀的时候,把自己亲生的双胞胎生生溶入刀中,做了刀中亡魂。
这双生阎罗刃的前几任主人都是修行界名噪一时的杀手,据说只有鲜血才能镇压刀中亡魂,否则刀就会噬主。
宋大庆来到王座前长躬下去,犹豫了下,还是拜倒在地:“猎团联盟副盟主宋大庆,参见女王。”联盟副盟主的尊严,让他很快就站了起来。因为他自忖不是不落城的城民,跪拜只出于尊重。
唐不落道:“猎团联盟虽然才成立两年,但是你们几个家族的底蕴,还是很不错的。值此龙皇倾覆,本该在人界会有一番作为,倒是可惜了。”
宋大庆激动道:“赞美您,我的女王,众星界都不能夺走您的光辉。”
唐不落嫣然道:“没想到副盟主看似粗犷,却有不俗的才情。但你应该不是专程来赞美我的。”
宋大庆迅速冷静下来,道:“是我大哥派我来的。女王陛下应该已经察觉,星灵正在往这里集结,我们的人发现星灵分出了一部分兵力,现在恐怕已经在进攻联盟总部。在下此来,希望能得到不落城的援助。”
“哦?”唐不落道。
宋大庆道:“若是不落城愿意出兵驰援,联盟将有厚礼送上。”
唐不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厚礼?有多厚?”
宋大庆道:“联盟愿倾尽所有,只盼能度过眼前难关。”
“可惜,”唐不落摇了摇螓,“联盟有的,不落城都有,联盟没有的,不落城也有,你是无法打动我的。”
宋大庆黯然道:“陛下……”
唐不落道:“副盟主不用再说了。”
宋大庆想到石敬垚的嘱咐,
连忙振作精神道:“我大哥告诉我,星灵分兵对不落城是个好机会,若是现在出兵攻打星灵,定有奇效。”
唐不落不置可否道:“感谢副盟主为我们带来这个消息,旅途劳顿,我会让人安排住处,让副盟主好生安歇。”
“赞美女王。”宋大庆却摇了摇头,“如果可以,在下很乐意得到女王的招待;可是联盟危在旦夕,我实在没有办法安闲,还请女王准允在下告辞。”
唐不落道:“那么,小八,你去库房拿一盒蓝玉香膏送给副盟主,顺便代我送客。”
宋大庆险些又激动得跪下去,蓝玉香膏可是不落城独门秘药,以前星界还在,它的价值在于独门;现在星界破碎,一盒蓝玉香膏,足够他把源海反复填满三次,养元丹可没有这样的功效,你说珍不珍贵?
小八点螓,踩着木屐去了。
唐不落看了看还一副好奇宝宝般的南芝,立刻放弃了,转向子规和刘乐天:“你们两个怎么看?”
“出兵。”
“观望。”
二人异口同声,说的却完全相反。子规挑眉道:“陛下,如果这个宋大庆不是星灵派来的间谍,那么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别忘了海族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
唐不落站了起来,轻轻地按住南芝顶过来想要蹭她的小脑袋,神情竟有几分严峻:“接下来我们的判断绝不能有一点差池。”
刘乐天道:“陛下,海族未必真的就完全投靠星灵,如果贸然出动,只会把它们彻底推向敌人。”
子规冷冷道:“自从海云神母归位,海族多次进犯不落城,意欲登陆的目的还不够明显吗?我看那位神母八成是看上了不落城,想把这里据为己有。”
刘乐天道:“准确地说,海族进犯的是龙皇圣朝,跟不落城半点关系也没有。海族遁世一个纪元之久,此次回归难道会甘心止于人界?海云神母的目标当是仙界的洞天福地。”
子规皱眉,冷冷看他道:“你既非神母,又怎知她心中所想?还有,难道我们不落城会比仙界的洞天福地差?”
“我并没有这样说。”刘乐天微笑着。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唐不落不耐地打断道:“都把嘴给我闭上。”她轻轻捏着南芝的还有点婴儿肥的脸颊,“南南,你去看看小八为什么那么慢。”
“喵。”
南芝叫了一声,身影一闪就消失不见。过了约莫盏茶功夫,她便又从殿外窜进来,抓着唐不落的宫装下摆,奶声奶气道:“陛下陛下,他们说小八做探子去了。”
子规大喜道:“好小八,等她探清楚星灵的虚实,咱们就出兵!”
唐不落不置可否,坐了回去。南芝习惯地趴在她的膝上,轻轻地摇着她:“陛下陛下,要打仗了吗?”她微微一笑,揉着南芝的脑袋没有说话。南芝虽已变成了人,却还是像小猫咪那样,被摸头就会感觉到舒服。
“昆吾呢?为什么那么多天都看不到他人?”她忽然问。
子规看了看刘乐天,后者耸肩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皱眉道:“我也好些天没看到了,等小八回来问问吧。”
嗖!
银色的影子闪电般窜进来,小八轻飘飘落在王座前,向唐不落躬身说:“星灵确实少了一部分。”
子规趁机道:“陛下,机不可失,出兵吧!”
“闭嘴。”唐不落冷冷剜了他一眼,然后对小八道:“你去把昆吾找来。”
“他……”小八竟破天荒迟疑起来了。
“他怎么?”唐不落的神色愈发冷了。
“他病了。”小八的脸红了。
子规大声嘲笑道:“笨小八,你一说谎就脸红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小八板起脸,恨恨瞪着他。
“喵!”南芝突然扑过去,把子规扑在地上乱抓。
“南芝,你住手,快住手,我英俊的脸啊!我杀了你!”子规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南芝挠得够了,心满意足地回到小八身边,用脑袋蹭着她,她欣慰地抚摸着南芝的小脑袋。
刘乐天微笑看着,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唐不落冷冷道:“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不落城的事,非要躲着我不可?”
子规重新爬起来,脸上的抓痕神奇的恢复如初,冷笑道:“这老不修是不是调戏了哪家的姑娘,怕人家告状不敢来见陛下了。”他说完就警觉起来,但是屁股还是遭到无情的一脚,他被踹飞出去,在红毯上摔了
个狗啃泥。就在他方才站的位置上,昆吾微笑着出现。
“失礼了。”他向唐不落微微行礼,“原谅我的唐突,陛下,实在是这小子的无礼让我不得不出脚。”
唐不落道:“我最近听到一个关于你的传言。”
“什么,他真的调戏姑娘去了?”子规猛地抬头回瞪昆吾,那样子好像在说“你居然不带上我,真不够义气”。
唐不落眼神一变,子规立刻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连忙爬起来站到一边去。
昆吾仍不失礼仪地微笑着:“传言何其多,关于我的就更不少了,陛下指的是哪一个?”
唐不落满怀深意道:“关于你是星灵的那一个。”
昆吾还是笑着,只是那笑已很有些勉强:“那不是传言。”
唐不落道:“你真的是星灵?”
昆吾眼神逐渐幽深:“我是星灵天狼部落的首领。”
“你背叛了他们?”唐不落道。
“我没有。”昆吾道。
唐不落道:“那么,我们就是敌人。”
昆吾苦笑道:“陛下不必如此,其实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我离开不落城,他们也会跟着离开的。”
唐不落冷冷道:“你拿出巫蛊兽的培养之法,谎称是巫王所著,其实那只不过是逆练《星神变》对吗?”
昆吾看着她微微笑道:“我早知道孤王和大长老都有自己的野心,陛下如果没有足够忠心的家臣,很难坐稳王位。”
唐不落的面上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她的一颗心无疑已融化,无疑已热起来。“告诉我,你潜隐在不落城那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昆吾摇了摇头。
唐不落的心一下子又冷下去:“连我也不肯说?”
昆吾道:“不是不肯,而是不能。我不能害陛下,这件事无论谁知道了都不得善终。”
唐不落道:“你总要告诉我一点东西,比如说,关于什么或者关于谁?”
昆吾已很难保持笑容,已很难不苦笑:“陛下,这件事……”
唐不落断然道:“如果你不告诉我,我立刻出兵攻打星灵。”
“万万不可!”昆吾连连摇头,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人是所有一切的开始。”
唐不落眨了眨眼:“玄玄子?”
昆吾张大的嘴巴一时合不上,好半天才苦笑起来。
“猜对了?”子规忍不住好奇心凑上来,又被昆吾一脚踹到墙角。
唐不落这才笑起来:“如果燕离那个混蛋在这里,你们知道他会说什么吗?”
“会说什么?”刘乐天道。
唐不落站起来伸起玉臂:“小的们,跟我杀出去。”
“咱又不是土匪。”刘乐天哭笑不得道。
唐不落神情一变:“刘乐天,小八。”
金乌大殿立刻变得冰冷肃杀,两人皆一凛,知道唐不落要动真格了。
“属下在。”
唐不落道:“你二人带两万虹卫去侧翼,牵制住海族。”
两万金乌虹卫,原为大长老所有,乃不落城中坚力量,大长老死后,就归顺了唐不落。
子规精神一震,忙问:“我呢我呢?”
唐不落冷笑一声:“你和南南跟着我,召集所有金乌神卫、暗鸦,还有你的云翼军团,我们去会一会星灵。”
整个不落城只有九十多个金乌神卫,他们的盔甲是由深海精金配合金乌真焰锻造的,每一个都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暗鸦则是孤王的旧部,孤王死后被唐不落重新改编成了暗鸦。
如果说金乌神卫是唐不落明面上的亲卫,那么暗鸦就是黑暗里的刺客。云翼军团由子规统属,这个军团全由巫蛊兽组成。
“陛下!”昆吾想要拦下唐不落,但唐不落已大步走到了门口,她忽然又停下来,回身板起脸看他:“我命令你留在这里。”顿了顿,她的如秋水般的美眸里漾出柔光,如同弟子看着师父,女儿看着父亲,嫣然一笑,不可方物:
“先生,这一次,就让我来保护你吧。”
昆吾怔怔着,等到回过神时,大殿里已只剩他一个。他情不自禁地呢喃着:“人类的情感,真叫人难以理解。可是,可是……”
“唐不落,你长大了啊。”
26、十二星环,兰阔
天色变暗,半边晚霞,如熟得变黑的柿子。就在这黑红幕布后边,半轮清辉若隐若现。掩映在清辉之间,星海已现端倪。那是真正的无垠的星辰海洋,星光淡薄,似纱似雾,意蕴无限。
虽意蕴无限,它却没有力量。没有力量,就得不到爱戴。这个世界的人们,还没有发现到它真正的魅力,还没有发掘出它无限的可能性。
石敬垚没有去看天空,他与燕十一并肩悬浮在半空,他的眼睛已被那几个庞然大物所占据,他意识到了自己以及联盟有多么“井底之蛙”,以为固守要塞就能得到救赎。
如果不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现在,他已产生了愤怒,星灵就连最后的几寸薄土都不肯给他们,连半点生存的机会都不肯施舍。
“来吧杂碎们!”
他已持剑冲向其中一个异星体,正是那个持续毁灭着山脉的刀锋螳螂。刀锋螳螂显然也发现了他,刀锋臂高高抬起,刀锋上自然涌现毁灭力量,狠狠挥去。
“杂碎!”他怒骂着,元神喷涌而出,人与剑合,瞬息化作剑光撞破刀锋臂,然后怒而甩去剑上的不知是血还是什么的绿色液体,向怪物伸出了他的左手。
“剑境……”
刀锋螳螂身下陡然出现一道灰色的光芒,蓦的一阵“嗤嗤嗤”的闷响,它的身体被那灰色光芒里刺出来的横七竖八的大剑给穿成了马蜂窝,在惨叫中化作交织珍宝的玄光。
他吐了口气,收回剑境,只觉一阵阵的虚弱感袭上心头。不禁暗自苦笑,这螳螂怪虽然攻击力威猛无匹,可是身体却出奇的脆弱,如果它的身体有另外一个全身覆满岩浆的石头怪那般坚硬,剑境还真的未必能奈何得了。
他暗暗庆幸选了螳螂怪,正要去看那覆满岩浆的石头怪时,却发现其余的四五个庞然大物已经倒得差不多了,燕十一挥刀把最后一个的脑袋砍下来,身形一闪,已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怎么可能!
明明连神境的气息都没感觉到。
他忍不住地震惊着,燕十一却气也不喘地说:“不错的剑境,有空切磋一下?”
“我还想多活两年。”石敬垚干笑两声。
外面的威胁解除了,两人回到要塞,里面的攻势因为他们的行动而放缓,似乎已察觉到异星体被杀光了,一个好像首领模样的星灵发了一个暂时撤退的信号。地底下的星灵便齐齐退走,在地洞外面重新集结。
要塞的守卫这才得到喘息。
此刻留下来的八百多人,已有半数减员,其中陆地真仙与神境强者,更是陨落了十几个,实在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战绩。
石敬垚看着伤损的战报,内心犹在滴血。这些死的,可都是他们几个家族的后起之秀,都是联盟未来的中流砥柱。抬头看了一眼余下生还的众人,他不由得心生感激,忍不住看向因为劳碌了几天没合眼而昏昏欲睡的韩寿,拍了拍他的肩膀:“韩小兄弟,这次如果不是你,我们恐怕在劫难逃,多亏了你啊
!”
韩寿被拍得一个激灵,看到是石敬垚,遂苦笑:“石大侠说笑了,我只不过是把大先生带来了而已,就凭我这点修为,出去连强一点的星陨兽都打不过。”
“有些人他不需要很强大的修为,就可以做出惊天伟业。”石敬垚摇头道,“韩小兄弟无疑就是这样的人。”联盟跟燕十一毕竟有着一层交易关系,所以他还是最感激韩寿。
韩寿悄眼看了下燕十一,只见他坐在盟主宝座上闭目养神,没有注意听这边说话,松了口气道:“嗨,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稀里糊涂的。对了石大侠,有件事我想求你帮忙。”
石敬垚立刻到:“尽管说!”
“是这样,我现在已经是大先生的仆役了,等解决了联盟的危机,我就会跟大先生走。”韩寿压低了嗓子道,“我也不知道跟在大先生身边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我的父母年纪已经很大了,我的弟弟妹妹又那么小,我已不能亲自照顾他们,所以把他们放在联盟分部,我实在很不放心。”
石敬垚“闻弦琴而知雅意”,立刻笑道:“我明白了,韩小兄弟到底还是觉得要塞比较有保障。”
韩寿尴尬地笑了笑:“是,我已托付给老卓一次了,就是有些对不住他的热心。”
石敬垚道:“你放心,等要塞安全了,我立刻写信让老卓把他们送回来,在要塞里好好安置。只要联盟在一天,你的父母家人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韩寿解决了心事,心情就爽朗起来,笑道:“星灵也没什么了不起嘛,这不还是被我们打退了?”
话音方落,门外匆匆走来一个修行者:“启禀盟主,退出去的星灵跟后续部队汇合了,在准备下一场进攻。”
“这么快?”韩寿顿时呆若木鸡。
“启禀盟主,我们发现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混进来的星灵,鬼鬼祟祟的,被我们给抓了。”这时又有两个修行者架一个星灵走进来。
韩寿一看,这不是我小弟吗?立刻就笑了。
长吉大声囔囔道:“什么鬼鬼祟祟,我在找人,找人明白吗,我光明正大地找,怎么就鬼鬼祟祟了?”
石敬垚却不认识他,脸色一沉,道:“还抓进来干什么,直接杀了,把茧搬到地牢,等他复活一次就杀一次。”
韩寿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斯斯文文温文尔雅的石大侠,竟也有这般心狠手辣的一面,但念及对星灵的仇恨,他又释然了。
“喏!”两个修行者领命。
“等一下!”长吉咬牙怒道,“韩寿,燕十一,你两个再不帮我解释,信不信我立刻大开杀戒?”
韩寿悠哉道:“长吉,连大哥都不叫,你让我怎么帮你解释?”
“大哥?”厅内众人纷纷看向他,他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可不是星灵。这家伙是大先生的俘虏,大先生把他拨给了我调遣,所以我才是他大哥。”
“原来是大先生的俘虏。”石敬垚恍然大悟,忙示
意放人,然后向燕十一拱手道,“不知道是大先生的人,得罪了。”
“来了。”燕十一突然睁开眼睛。
“什么来了?”石敬垚一愣。
“高手。”燕十一低声地笑起来。
长吉也突然凝重地看向要塞外面:“长老院最顶级的强者,十二星环之一,天狼部落下一任首领的候选者,没想到你们这个小土寨被如此重视。”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猛地看向燕十一,“不,是因为你,他感觉到了你的存在。”
众人纷纷看向燕十一,眼睛突然一花,已失去了他的身影,又一花,他已突然出现在长吉的面前,漆黑的长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长吉冷冷道。
“为什么不逃?”燕十一淡淡道。
长吉道:“你不是说,如果我逃了,你会对我的同族下手?”
燕十一道:“真是不美。你明明知道,就算你不逃,我还是一样会动手。难道你以为你在我身边,就可以阻止我出手?”
“我虽然阻止不了你,但是我可以影响你。”长吉冷冷道。
“真是不幸。”燕十一手腕忽然一动。
“等一下!”长吉的面色渐渐变白,冷汗一滴滴地流下来,“我老实说吧,跟着你我能变强。我想跟着你变强,顺便看清楚我跟你之间的差距,然后重新挑战你!”
众人都不知道长吉为什么会这样害怕,韩寿当然也不知道,他古怪地看着长吉:“长吉啊,你的同族可都视死如归,你怎么这样怕死?死就死了,几十天后,你不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刀还架在脖子上,长吉艰难地咽着口水,冷汗不止。这一瞬间,众人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难道燕十一能彻底抹杀星灵?石敬垚的心里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韩寿也不蠢,现在他终于知道长吉为什么会这样害怕燕十一了。这一刻,连他都忍不住害怕起来。这倒也不是什么兔死狐悲,这就是一种小动物遇到史前巨兽的天然的恐惧。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一个凄厉的破空音,猛地看外面,只见那一块用来挡住地洞入口的石条,那块像城墙一样厚重的石条正呼啸着飞过来。
“敌袭!”他的话音未落,燕十一已经消失不见。
紫色刀光乍起,石条“嗤”的如帛般四分五裂。燕十一已落在要塞前面的广场,轻笑着看向地洞入口的一个接近两丈高的小巨人,络腮胡使他更为粗犷,下颔一束,更是扎成了胡辫子。他的眼睛冷漠而且嗜血,左眼部位有一圈红色的像胎记般的纹身,双手空空,全身只围了一条兽皮裙。
很难想象这样高度发达的文明里,还会出现野人般的星灵。
“我叫兰阔。”野人般的星灵舔了舔嘴唇,习惯性打量猎物般打量着燕十一,“你很强,我会把你的头骨挂在我身上最显眼的位置。”
在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由头骨串起来的项链。
27、美的极限就是没有极限(上)
要塞的人纷纷来到窗口阳台,看到远隔数百步的异于常人的星灵,面色都是一片灰白,就连石敬垚的心神都震动起来。这个星灵表面看起来,也就比普通人高个几倍,也就比普通人更强壮一些,如果单单只有体魄,在场的修行者都不会怕他。而且,他的身周围都没有本命符,由目前来看,星灵的实力取决于他的本命符数量的多寡。
如果只是这样,众人似乎没有必要怕他,似乎这惊骇根本就是多余的。然而他们看到了一个这样的情景:燕十一的身上散发出紫色力场,似乎被什么压迫着,似乎落在了下风。本来燕十一的力场,他不刻意的话,除了石敬垚,其他人是看不见的,但此刻因为被对方压迫而显形,就可见他此刻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众人的震惊惊骇,也就是由此而来。石敬垚因为神识最凝练,觉察更多层次,自然就更为震惊。燕十一的实力他多少已领教了,但那个星灵的实力似乎还要更强,这世上比燕十一更强的,岂非只有寰宇神仙了?
十二星环,兰阔。听起来似乎有十二个?这样可怕的星灵有十二个,或许不止?加上各个部落的首领,加上星灵王……人类和修行者该何去何从?联盟众人从未有过如此的绝望,从未有过如此的悲观。世界仿佛一下子只剩了黑暗,只剩了死亡,阎浮世界万万里疆域,仿佛只剩下星的光亮。
正此时,那本来若有似无的轻笑声一下子膨胀,一下子无所不在,一下子无边无际,如平静海面上突然掀起的海啸,在怒风和狂雨之中放肆桀骜;那仿佛已不是笑声,那仿佛已是一种意志,一种追求美的意志。
追求美的意志,何尝不是一种希望?
这样的情境,这样的局面,这样的笑声,这样的意志,这样的希望。众人心里无法把它想象成形,自然也就表达不出那种感受;但是莫名其妙就有一种振奋,莫名其妙就感觉到一种力量在心里。联想到燕十一的出身以及他的传奇经历,这种振奋似乎就更强烈。
“燕十一!”
“燕十一!”
“燕十一!”
他们从心底呼唤着,从嘴里咆哮着,仿佛他们已被笑声浸染,变成了燕十一本人,仿佛他们此刻就面对着那个星灵强者。
——我们人族并非没有强者,世界还并不是星灵的,就算最终赶不走星灵,世界也必将拥有人族的一席之地。
石敬垚无疑已感受到了这种振奋,他的心无疑也受到了震动,他的修为和地位决定了他不会去盲目乐观,但他已不再那么悲观,已不再那么绝望,他的心无疑也升起了一点希望。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并不刻意去做一些什么事,就能得到一种非常奇妙的效果。
燕十一根本就不关心联盟众人的想法,根本就不关心他们的死活,他的眼睛里根本就只有眼前的星灵强者,他已几乎兴奋得战栗起来。他放开了身心,去体会这种久违的压迫感,体会这种久违的刺激感,这一刻,整个地底空间他几乎无处不在。
“你说,要用我的头骨,做什么?”
一人一星灵之间的力场的交锋,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紫色的跟透明的,交织出了雷花,扭曲着狂舞着。无法形容的力量,也进一步压迫这个地底空间,致使它震动起来,簌簌地落着粉尘。
两丈多高的兰阔还在往前迈步,他每前进一步,这种激烈就更盛一分。他的眼睛里似乎爆出了力场,似乎交织着某种力量。他托起脖子上的项链微微示意,眸子里闪动着残暴而且嗜血的光芒。
在他还是纯粹的星灵时,他是十二星环的兰阔,他还是十二星环的兰阔时,做出的最出格的事情,也就只是杀了几个奴隶而已。他现在也是兰阔,但他无疑已受到人族原身的影响。他清楚这一切,他清楚他的人族原身给他带来的影响,但是他却很享受这种影响,他觉得作为星灵太寡淡了。
他的人族原身是荒山里一个小部落的酋长,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变着法子虐杀俘虏,他的俘虏有偏远山村的村民,路过的砍柴的樵夫,采药的大夫还有不小心迷路在荒山的旅人。当然,他有时候也会遇到修行者,他的体型虽然给他带来了强大的力量,可是面对修行者
,他还是太弱了。他不能修行,更看不懂法门上的文字,常常逃得极为狼狈。
他从心底憎恨修行者,就在星灵意志降下的前几日,他无意中得到一枚元辉石,为了获得与修行者抗衡的力量,他竟然把元辉石一口吞了。就算是寰宇神仙都不敢做这种事。他当然毫无悬念地被元辉石里的星灵的意志给吞了。
这个星灵的意志,就是兰阔。现在,他已成了兰阔。在假的星界里经历无数轮回的兰阔,当然更加憎恨修行者,两个思想根本就是相得益彰,根本就是天作之合。
把头骨串成项链戴在脖子上,就是人族原身的喜好。他继承了这一喜好,并且一颗一颗更换着头骨。原来的头骨的主人都是弱者,现在他的项链里,已有十二个神境的强者,一个神圣领域的强者,二十七个洞观境以上的高手。
现在,只要把燕十一的头骨串上去,他的项链就基本完成了。他相信这项链会很好看,也将是他的功勋。
“做项链。”他把他的头骨项链托起来向燕十一示意着:“就是说,你的头骨,会变成我这串项链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燕十一轻笑着道:“真是不幸。”
“不幸?”兰阔道。
燕十一道:“就是说,你不但得不到我的头骨,你还会失去这串项链。”
“你看上了我的项链?”兰阔道。
燕十一道:“真是不美。”
“不美?”兰阔道。
燕十一道:“我要剥夺你对这项链的所有权,并不代表我喜欢它。通常我毁掉一个生命,那只因为我觉得他阻碍了美的发展。”
“现在你认为我阻碍了美的发展?”兰阔道。
燕十一道:“现在你已经可以出手了。”
力场争锋,破碎。
现在,兰阔已经冲了过去。他的手一伸,已有本命符从虚空里跳出来,在他手中形成硕大无朋的兽骨。
28、美的极限就是没有极限(中)
那兽骨如果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重”,如果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很重”,如果用三个字形容,那就是“非常重”。重到兰阔就好像搬了一座山砸下来,重到紫夜刀竟不能完全承受,无匹的冲击波如奔洪扩散,燕十一立不住身而向后平移,双足把地面犁出两道百步浅沟。
看客俱惊,如今他们的身家性命俨然与燕十一的胜负绑定,其一举一动,无疑都牵动着他们的心。
兰阔身上的透明状的力场,透出暗蓝的光华,光华蒸腾着,掩映一双凶恶残暴的眼睛,尤其猩红,尤其醒目;那仿佛是披盘在他头顶上空的恶兽,分明是气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所营造的幻象。他的一击之威,把力场的争斗白热化,此刻整个地底空间,紫色力场被极尽压缩,几乎只剩了燕十一身上的一小团,像残烛般摇摆不定。
他无疑已取得了全面的上风,他无疑已把这个人族少有的强者彻底压制住了。但他发现燕十一仍然在笑,不止他的人在笑,整个地底空间到处都有他的笑声,虽然他的力场被压制住了,但他还是仿佛无处不在。
兰阔开始讨厌这个笑声:“你保护不了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真是不幸。”燕十一低声笑着,“当你试图让自己相信会获胜的时候,就已注定沦为败犬。”
就算兰阔的人族原身大字不识几个,到底还懂得“败犬”的字面意义和侮辱意味。他冷笑道:“燕十一,你又何尝不是在试图激怒我?你以为我会像个真的野人一样,冲你‘嗷嗷’怒叫,然后被你找到我的弱点?”
“真是不美。”燕十一笑道,“你的言语就像你的招式一样,毫无美感可言,而且空洞。大概在你的时代没有遇到过像样的对手,不然你就会知道,弱点通常不是找出来的。你要知道这世上清楚自己弱点的人寥寥无几,通常都是在生死的瞬间察觉;但既然是弱点,在那样一个瞬间,就很难不死。”
阔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仔细地放在心里体会,竟深觉其中意味无穷,不禁点头感叹道:“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没想到人族会有这样的文化,会有这样深刻的见解,没想到你们对自己文明的归属感竟是如此强烈,看来只有灭掉了,不然你们迟早有一天会真正威胁到我们的地位。”
语罢原地已只剩一个残影,他的身法以一种极为夸张的与他体型极不相称的方式展现,最后一个字音才刚脱口,那轻描淡写的“灭掉”二字,还在地洞里回响的时候,那兽骨已击中了燕十一。
“大先生!”
众看客纷纷惊呼,因为这一次,燕十一竟没能反应过来招架,他整个人像根木桩似的被钉进地洞的顶壁。兰阔落地瞬间即屈膝,借力一个弹跳,仅他跳跃的动作,地面就有汹涌的冲击波,把要塞冲得晃动起来,没有人看清楚,他在跳跃的过程中,兽骨抡了几圈,卷起的气流如怒龙升空。
众人只看到兽骨再一次结结实实打在燕十一身上,天花板“咚”一声出现一个触目惊心的空洞,碎石都燃烧起来,如流星雨般打在地上。地洞晃动更加剧烈,仿佛下一刻坍塌都不奇怪。
众人面若死灰,只觉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绝望感。没有人觉得正面硬接这一击的燕十一还有生还的可能,直到那个妖异的轻笑声再次响起来。
人活着才能笑,笑声还在,人当然就还在。人还在,而且还能笑,就说明起码心情不坏,心情不坏,就说明至少还不到会死去的地步。
“他挡下来了!”一个联盟成员惊喜地叫出来。
烟尘弥漫间,只见燕十一的紫夜刀稳稳挡在面前,稳稳挡住兽骨。他在上方,兰阔在下方,紫夜刀与兽骨相抵触,颤动着发着响。紫夜刀的响,像悦耳的铃铛;兽骨的响,像咆哮的猛兽。
“紫夜,葬花吟。”
紫夜刀陡然紫光大放,数百上
千刀光乍然从刀上射出,兰阔持兽骨以下攻上,气力早已衰竭,直接被刀光打落,身上也多出了数十道恐怖伤痕,血浆不要钱一样汩汩喷出。他一落地,即有金黄色的光芒涌出,修复他的伤势。
他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疑惑:“你们人类修行者的法身最高不过武道人仙,就算十个你,也挡不住我一下。你是怎么办到的?”
“真是不美。”燕十一轻轻落地,满头炫目的紫发向上一扬又蓬蓬地落下,“如果你不懂得亲自发现它的乐趣,那么就算我告诉你,你也根本领会不了。”
“确实。”兰阔认真点了点头。他听取道理是认真的,杀人也是认真的。他已矮身冲过去,速度比刚才还快。地面上他踏过的地方,都凹陷下去,但是看不见人影,就好像那些坑是突然出现的。
燕十一正要跃起,脚上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不用低头看他也知道,是兰阔的本命符幻化成的藤。他如果砍掉藤再逃跑,他的身体就会被砸成碎片,所以当然没得选择。
“紫夜,明镜止水。”
空间骤然凝滞,兰阔的速度竟然降下来,显现出了身影。他先吃了一惊,然后笑道:“空间静止?有点意思。”他能看到很多头发丝般的刀光,缠绕住了他的身体,没有非同寻常的洞察力是无法发现的。
他捏了个诀,四周围土地上的碎石突然飞起来,突然膨胀成兽骨,一瞬间在燕十一的周围突然多出了上百跟他手中兽骨一模一样的凶器,都狂暴地往燕十一身上砸。他则趁机聚力,一声狂吼时,身上的束缚顿时被强大的力量冲破。
“你的头骨我收下了!”他大笑一声,疾步来到燕十一面前,挥动兽骨砸向燕十一的脑袋。不料却听“啵”一声,那燕十一竟然只是个梦幻泡影。
妖异的轻笑声在耳畔响起,他暗道一声不好,整个人竟“嗖”的钻土里去了,下一刻,他的立足点就出现了刀光风暴。
29、美的极限就是没有极限(下)
兰阔这一手“土遁”,却不是他作为星灵的手段,而是人族原身在长期的狩猎中学会的一种钻土保命之法。他在土里躲掉刀光,脑子里全是疑问。
分身?幻影?神通?
他那无处不在的本命符比起修行者的神识也不遑多让,在与这等级别的高手的交锋中,精神的高度集中下,几乎不可能错漏对方的一举一动。他旋即想到方才接连两次,都没有发现燕十一是怎么挡下他的攻击,就释然了。
释然归释然,必须找到对方的破绽才能一击必杀。他之所以亲自来督战,就是为了速战速决。在这里拖得越久,前线越有可能因为他的离开而引来敌人的进攻。
没有破绽,那就制造破绽。
兰阔从土里出来,整个地底空间都漂浮起碎石,“砰砰砰……”的破碎,每一颗碎石都制造了一大蓬尘雾,于是这个本就暗无天日的地底就彻底伸手不见五指。而兰阔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尘雾之中。
燕十一忽然发现延展出去的神识竟什么也查探不到了。身处在这样的迷雾之中,面对这样一个可怕的对手,他的妖异的轻笑声仍然无处不在。既然什么也看不见,他已干脆闭上了眼睛,紫夜刀缓缓归鞘。他很快感觉到了异状,像兰阔这等体型,就算他的速度再快,也必然会有动静。他的本能近乎于神奇,已闪电般踹出一脚。
嘭!
这一脚势大力沉,这一脚竟对自己的判断毫不犹豫,所以几乎是十成十的力道。这一脚让兰阔抓住了一点对方的特性,那是一种对自己怀有强烈自信的特性,一种战斗的艺术,一种战斗的美学艺术。
兰阔的身体弓成了虾米状,“哇”的吐出一大口苦水,一瞬间只觉神魂与**皆受到剧烈震荡,脑袋“嗡嗡”响个不停。他看到燕十一一脚踢中,立刻锁定,他的身法无疑也达到了顶尖,一个晃眼已冲到他面前,对他微微一笑,抓了他的脖子,猛地摁在地上,大地“咚”的闷响,他的眼睛竟失去了神采。
紫花猛然绽放,刀光从各个角度劈来,兰阔的身体霎时间爆出漫天血浆,也就在这个时候,兰阔的眼睛突然有了聚焦,突然变得嗜血狂暴,突然变得得意非凡。你甚至无法想象,一双眼睛里竟会同时存在这如此多的情绪,这如此多的情绪里,竟又井然并列,如军队列阵一样有序。
“你死定了!”
兰阔冷笑间,他的庞大的身躯骤然发生变化,乍然就从人变成了一匹狼,一匹毛色暗蓝的狼,而燕十一的手,此刻正在这狼的血盆大口里。
兰阔几乎毫不犹豫地咬下,利齿轻易穿透了燕十一的臂膀,鲜血与肉味在口腔里炸开,立刻知道这是燕十一本体无疑,此次再不可能出错,他毫不犹豫地调集能量往口中聚集,一团暗蓝色的能量波飞速成形。
燕十一的左手突然作刀状劈在兰阔的下颚,兰阔只觉不知哪根神经被触动,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狼头朝天发射,能量波轰然炸在顶壁上,一时间地动山摇,整个地洞在坍塌的边缘疯狂试探。
兰阔缓缓爬起来,猩红的狼眼里满是残暴,芭蕉叶般的舌头舔了舔嘴巴周围的血。在这漫天的尘雾之中,燕十一看不到他,他却能清楚看到燕十一后退的方向。看到对手被自己逼到这个地步,他的心里充满成就感。
“燕十一,到这地步,你还不用神境?”他冷笑说,“我知道你们修行者的手段,神境,显圣法体,或者还有什么神通绝技,你不妨都用出来。”
“真是不美。”燕十一轻笑着撕掉右臂的袖子,两个对穿的齿洞血流如注,他动作娴熟地倒金疮药包扎伤口,“难道你以为我会对你手下留情?”
兰阔冷笑道:“其实我大概能理解到你的想法。”
“哦?”燕十一道。
兰阔道:“你害怕这个洞穴承受不了而坍塌,你害怕那群人类被活埋。”
“我害怕?”燕十一道。
兰阔道:“当然,你未必真的在意他们的死活。你应该是跟他们达成了一个协议,或进行了一场交易。你保护他们只不过是你所坚持的美学艺术,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这也许是你的‘道’。”
“有点意思。”燕十一道。
兰阔道:“你想漂漂亮亮击败我,然后达成一个理想结局。”
“野人的粗狂,星灵的智慧,在你身上结合得很完美。”燕十一笑了起来。
兰阔冷笑:“可惜你失败了。”
“哦?”燕十一道。
“你的手差点被我咬断,你现在就算还能握刀,又如何挡住我下一次攻击?”兰阔已迫不及待欣赏燕十一脸上的挫败感,他本来没有这个嗜好,本来杀人全为了体会鲜血淋漓的快感。但燕十一不同,这无疑是一个独特的人族,这样的招式,这样的个性,这样的追求,这样的思想,这样的修行,无疑营造出了一种令人着迷的超人的魅力,一种连敌人都不得不承认的独特魅力。
在他心里,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个体,已不单单
是某个种族的一份子,已超越了种族的限制,已成为能与星灵平等对话的存在。击败这样一个个体,那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要比鲜血还要令他陶醉。
“就算你还能挡住我下一次攻击,那么我不妨告诉你,我是天狼部落的,‘星灵变’是啸月天狼。在这个状态下,我的力量增强了百倍,我现在一击就能将这个洞穴毁掉,你除非放出神境来对抗,否则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但是燕十一就是为了保护这个洞穴不坍塌才不放出神境,这样岂非就是死局?
要塞上的联盟众人顿时慌起来,这个星灵的实力就算达不到寰宇神仙的地步,也已经差不了多少了。他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人怀疑,根本就像“言出法随”般成为了铁一样的事实,成为了既定的结局。他们慌乱起来,已想要逃跑。
石敬垚没有训斥他们,因为他知道死守跟等死是两回事。可以为了死守付出生命,那是一种荣誉;但站在原地等死,那就是愚蠢了。他已决心要带人冲出去,他不能让这些活生生的生命跟着他在这里等死,直到那个妖异的轻笑声再次响起来。
那个笑声你绝说不上喜欢,那样的肆无忌惮,那样的张扬,那样的引人注目,说不定还会很讨厌。至少他的敌人就很讨厌,甚至厌恶,甚至痛恨。但不论是友方还是敌方,双方都不能不承认,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象征,就是一个意志的体现,在此时此刻此地,更是成为了最后的希望。
再等等!
再等等!
石敬垚心中挣扎着,如果此刻带人逃跑,而燕十一又解决了敌人,那么他们无疑就破坏了他的“道”,无疑就会把这个恐怖的家伙给得罪。谁知道他会做出别的什么事来?这样的一个人,他无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的。
“燕十一,承认吧,这就是你的极限了。”
兰阔高声笑着,他的浑身的钢针般的毛发都蓬起来,每一根都如同暗蓝色的刀,冲天竖着,并有毁灭能量在上面聚集。下一刻,他就将发出一招无差别的攻击,保证这个地洞瞬间灰飞烟灭。
“真是不幸。”燕十一低声笑着,笑声如云如雾,往所有方向渗透;如山如海,把尘雾全都驱散,地洞里的情景在微弱的火光下照见出来。正此时,外面的天彻底变暗,剩下的火炬,也似乎随时会被黑暗同化,唯有那个笑声,依然像光一样,去往每个角落。
“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真相:美之所以为美,是因为它不存在极限。”
兰阔突觉脖子一痛,硕大的猩红的眼珠子一转,看到是一柄黑刀刺了进来,剧烈的痛楚让他险些不能控制招式,险些就原地炸开。这样就算能把地洞给毁了,他也将陷入很长的休眠。也许两年?也许三年?也许更久。
星灵的力量越强,修复起来就越慢,这本就是无法逾越的规则。别说两年三年,就是两个月三个月,战争差不多也结束了,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兰阔运用他那强大的意志力,生生把失控的能量束缚住,然后他才有功夫去思考。
再看前方,哪里还有燕十一的身影。燕十一此刻已站在他的侧方,已用紫夜刀给了他致命一击。如果他不是星灵,这会他已经死了。
分身?幻觉?神通?
同样的疑问再一次浮现,他有些后悔没去深究,燕十一用出“镜花水月”时,明明给了他一种异样感,他却忽略了。
那一招究竟是针对时空还是空间?或许都不是?
地洞突然亮起来了,很多紫花,它们像经过了漫长的冬季,在此刻春暖时盛开。整个地洞登时被一股妖异的紫光所笼罩,凡紫光所到处,皆有刀的锋芒,那样子就好像永恒冻土。
兰阔一瞬间明白了。原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分身,也不是神通,也不是幻觉,根本就是意志的显化。他的硕大的狼身竟微微地颤抖起来。
这个人类,很可怕啊!
能将意志显化,能用意志统御世界,在他的认知里,整个阎浮唯有已踏入第五境的星灵王能办到。只有他们星灵一族的王,才能使意志成为现实。
要在这里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
兰阔没有失去斗志。他看到燕十一手臂上包扎过的伤口仍在冒血,这无疑给了他信心,至少他现在还没有真的踏入第五境,至少现在还只是一点影子,至少他现在还会受伤。
他的硕大的狼头忽然往后一扭,猛地咬向燕十一。燕十一抽刀退开,他不顾伤势还没完全修复猛扑过去,燕十一轻巧避开,然后挥刀,他的身上又多出几处伤痕,忍不住怒吼一声,虚空里涌出数量庞大的本命符,就如同飞蝗黑压压一片,并都幻化成小天狼,向燕十一吐出一团能量波。
能量波的数目根本难以计数,燕十一落在地上,就算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情景。他轻笑着,转动手腕:
“紫夜,明镜止水。”
紫花盛得更亮,整个地底空间都如同凝固,漫无边际的小天狼刹那间破碎,还原成本命
符,又被莫名的意志推入虚空裂缝,竟因此不能再影响现世。
明镜止水的原理是用刀光束缚敌人的行动,但因为意志显圣的缘故,使其效果膨胀了数百倍,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
兰阔感觉身体也被凝固住,看到紫夜刀再一次往他的咽喉划过来,他不知怎么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感。星灵也是会死的,只要切断本命符与本体的联系,但那只有触摸到第五境的至强者才有可能办到。这是一个秘密,这是一个只有十二星环与六大首领才知道的秘密。
电光火石之间,他当机立断解除“星神变”恢复人身,粗大的手掌猛地一合。被驱逐的本命符感受到他的强烈的意志,纷纷冲回现世,在他的意志下幻化成一具钢铁棺椁,左右各半边,对准燕十一“咣”一声合拢。
此刻他的目标已不是毁掉地洞,他的目标是不惜一切代价杀死燕十一。
“千锻,铸具,镇魂棺!”
一种唯有十二星环才能掌握的强大符法,由兰阔使出来。那钢铁棺椁已在瞬间进入到虚空界,已瞬间切断了里面的人与现世的联系。
于是那些紫花竟真的开始凋零。
但不等兰阔欣喜,钢铁棺椁里陡然传出一个轻笑声:“紫夜,葬花吟。”
残余的意志迅速组成刀阵,刀阵迅速交织出刀光风暴。葬花吟的原理是利用刀光组织刀阵,一瞬间产生强大的破坏力。看似杂乱的刀光风暴,每一道都目标明确,那就是本命符,钢铁棺椁顿时承受不住而崩解。
要精准地控制刀光攻击特定目标,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兰阔正要施展星灵变继续进攻,突有一个星灵从外面冲进来,用星灵语对他说了几句话。他脸色立刻一变,冷冷地盯住燕十一看了片刻,突然扭头就走。
在要塞联盟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这些来势汹汹的星灵竟走得一个不剩。
现在,燕十一已又坐到了那张属于石敬垚的椅子上。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在心里腹诽他了,他们现在看他的眼神,只有感激和崇拜。
石敬垚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自己坚持了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走到燕十一面前,感激地拱手道:“多谢大先生出手之恩,在下知道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但大先生本来也可以选择不交易,等要塞陷落,联盟的东西,照样还是可以收入囊中。”
燕十一道:“总算你还明白这点道理。”
“在下明白。”石敬垚随即叫来军师,“军师,麻烦你跑一趟宝库,去把大先生要的东西点数出来。”
军师有些犹豫,担心星灵去而复返,那时候可就没有燕十一这样的高手来帮他们挡了。
石敬垚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传音道:“此地不宜久待,转移据点是我们目前最要紧的事,可是这场交易若不完成,我们恐怕是走不出去的。”
军师暗叹一声,恭敬点头去了。
须臾,探子回来报告,说那些星灵确实已走远,大厅内的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气氛渐渐活跃,一个团长疑惑道:“这个兰阔分明还有一战之力,为何突然退走了呢?”
韩寿听着探子报告说星灵们确实离开了,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总算没有白费心思。听到这话,他眼珠子一转,来到长吉旁边,揽住他的肩膀道:“长吉,你也是星灵,听得懂星灵语,刚刚那个星灵对兰阔说了什么?”
长吉厌烦地推开他的手,眼睛里几分阴霾,沉着脸道:“不落城主动出击,他着急回去主持战事。”
“也不用那么急吧,”韩寿揶揄道,“打完再走也不迟啊。——大伙说是不是?”
“就是啊,打完再走也来得及嘛,这么急着走,分明就是怕了大先生。”众人纷纷起哄。
长吉冷冷道:“兰阔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胜败关键到他能否取代叛徒昆吾,登上首领宝座。”
“原来是这样啊。”韩寿恍然道。
这时军师把报酬拿来了,一个装不下,分了好几个乾坤袋,交给了石敬垚。石敬垚恭敬地奉给燕十一。
燕十一站起来接了乾坤袋,径自往外走。
石敬垚一愣,道:“大先生,不留下用个便饭么?”
“再慢一点,就追不上了。”燕十一轻笑着,将乾坤袋丢给韩寿,韩寿也一愣,感激燕十一的信任的同时,疑惑道,“大先生,咱们要去追谁啊?”
“尽问一些多余的问题。”
石敬垚很快恍然,当然是追杀星灵。
妖异的轻笑声在地底要塞里来回荡漾,某一刻突然消失,正在准备搬迁事宜的联盟成员们忍不住停下手上的动作,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等绝世风采,兴许这辈子都再也遇不到了。
他们很快又振奋起来,因为人族到底没有失去希望。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30、寒夜,告别
这是一个无风夜。
倒不如说,星灵降世以后,遵守四时往来循复的季节征候——或幽微或鼓噪或凉爽或疏狂的风,或绮丽或急骤或倾盆或迷蒙的雨——皆未见其迹。这个世界的时光轮盘仿佛停转,仿佛永远处在死亡般的晴寂下。
然而就在这个夜晚,星空下起了一阵冰云,天气本来就很冻人,本来就冷到能冻死人,那冰云出现之后,温度便继续下降。
相比龙皇、北唐的苦寒,魏王境无疑是个气候宜人的地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魏王境的人从未经历过这样凛冽的气候。这样的夜晚,注定有很多人再也不能醒来。
离恨宫,魏王的书房里,姬玄云本来已歇下,温度的异常变化,让他不得不离开温暖的被窝,跟手下们商讨应对的办法。
黄少羽和陆百川自然也在场。他二人各率领一个军团,使离恨宫的实力大涨,不仅守住了防线,还将兽潮驱离到两个街区以外,使活动范围得到了决定性的扩张。加上“星灵符”的问世,离恨宫由此摆脱了人挤人的窘境。
也因为星灵符的问世,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幸存者涌到离恨宫来投靠,新扩张的地盘很快就容纳不下,这本来就是一个亟待解决的事情,不料今夜冰云一起,反而让此事有了缓和的余地。只是这余地,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烛火明光下,离恨宫众人或坐或站,神情都很凝重,白玉歌道:“陛下,这寒潮来得太突然了,入夜就倒了二十多个,一个时辰不到,已有数百人被冻死,连龙骑军团的坐骑都撑不住。”
伍子胥道:“地龙出自大漠原,性喜热,本来就耐热不耐寒。现在比较严峻的问题,是烧火的柴不够,恐怕明天天一亮,柴火就告罄了。”
“近二十万人都有需求,修为低一些的,也根本撑不住,将士们也需要取暖,还为了柴跟百姓起了争端。”他叹了口气,“虽说当兵的,确实要守护他们,可这浩劫下,人人都是受害者,还请陛下宽宥些。”
姬玄云的怒意稍敛,眉头紧皱,未发一语。
陆汗青道:“现在只能派人连夜去砍柴了,务必先撑到明天,看看白天还会不会这样寒冷。如果还是这样,那再多的柴火也不够烧的。”
“老陆说得是极。”袁复论点头赞同,并向黄少羽陆百川拱手,“砍柴这种粗活,就交给我们来做吧,还请二位团长多多注意防线。”
“好说。”两个连忙回礼。黄少羽道:“这星灵意志到底还没有无孔不入,兴许这突然出现的云,也并没有那么难应付。先前我就有个想法,如果把百姓们安置到地底下,不知可不可行?”
姬玄云眼睛一亮,道:“好你个小土匪头子,居然能想到这个层面。”
黄少羽脸色一黑,没好气道:“土匪头子就土匪头子,为什么要加个小?”
伍子胥笑起来道:“这个提议很不错。就是选址有两个要点,一不能远离离恨宫,太远了不能及时救助;二是不能开在离恨宫底下,那会破坏离天大阵的完整。”
黄少羽用胳膊肘碰了碰白玉歌:“小白,你跟你爹老白换换防,让老白去守我的西胡同街,我跟百川去找地方挖洞,这事我们在行。”
白玉歌不悦道:“我不叫小白,我叫白玉歌,你可以称呼我为白将军。”
黄少羽挥了挥手,已跟陆百川去得远了。白玉歌无奈摇头,跟着出去换防。
姬玄云与伍子胥相视一笑,伍子胥道:“那么陛下早点安歇,明天还有很多事情烦扰,老臣告退了。”
姬玄云点点头,等伍子胥走后才起身,径回别苑。抬头看到阁楼的灯还亮着,她走上去,敲了敲门。门开了,端阳公主姬无忆冷漠地看着她,用讥讽的口吻道:“怎么,深夜找我,难道陛下弟弟想要我侍寝不成?”
“这不是本王应有的权利吗?”姬玄云径自入里坐下,倒了杯冷茶慢慢喝着,“天象有变,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堂姐还是调整一下心态比较好。”对于这个姬御宇硬塞过来的王妃,她现在倒是一副平常心了,毕竟龙皇圣朝都被燕盟给灭了。
姬无忆在对面坐下,冷冷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堂姐!”
姬玄云挑眉道:“我更知道祖宗法度,亲伦间疏,五
服制罪,可算是把不该犯的都犯了。可此事与我无关,是姬御宇为了控制魏王境,把你硬送过来的。你犯得着为这种人伤心难过?”
姬无忆顿时神伤,转头暗暗垂泪。
姬玄云继续道:“而且他明知我为女儿身,你嫁我也只空得一个虚名,夫犹在而活守寡,你真乃古今第一人。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会不清楚?等他收回魏王境,我多半不得好死,你多半会再嫁北唐、白虎任一继承人,以巩固他的统治。你以为他对你好,疼你,爱你,宠你,实则不过因为你的姿色,拥有巨大的联姻价值罢了。”
“你胡说!”姬无忆脸色苍白,咬牙切齿,“乱臣贼子只会为自己的叛乱行为找借口,你枉为人臣。”
姬玄云冷笑道:“从我父王开始,我们就跟龙皇决裂了,哪来的臣属关系?”说着反手取了个瓷瓶放在桌上,“我懒得跟你多说,宫里养元丹的库存不多,你省着点用。”说罢站起来就要走,突见紧闭的窗洞开,闪进来一条人影,她二话不说挥拳就打去。
这里可是王妃的居处,居然有人敢这样闯进来,就算她不能享有温存,也断不可能便宜别人。这一拳当然是含恨而发,非把这轻浮的采花贼当场打死不可。
“是我。”来人身子一转一偏,躲过这一掌,“砰”一声,半个房间都被拳劲毁去。
“姬玄云你发什么神经!”姬无忆顿时炸了,那窗子有着她精心剪裁的窗花。
“你敢背着我偷人?”姬玄云冷怒厉喝。
然后两女才定睛看来人,皆错愕道:“是你!”
“燕离!”姬无忆又惊又喜地跑过去,不管不顾地抱住来人,“我还以为你死了,你这个没良心的还知道来看我。”
来人正是燕离。他告别了王巧巧父女,星夜兼程赶来魏王境,当然也是来告别的。没想到一来就受到了如此“热情”的招呼。他拍了拍姬无忆,轻笑道:“我既然还没死,就总要来看你一眼。”
“哼。”姬玄云不是滋味地别过脸,“你居然先来找她,看来本王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
燕离只好向她传音:“我当然先去的你那,可是没有找到人,然后才用神识找的你。”
姬玄云一下子高兴起来,挥了挥手:“你们温存吧。猪头,我在花园等你。”语罢就从她打出来的那个豁口飞身跃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里。
姬无忆便向豁口处伸手,从广袖里“嗖嗖嗖”射出各色绫带,作了墙面并序排列,将房间重新封得严严实实。然后才欢喜地牵着燕离来到床边坐下,柔声道:“你喝酒吗?我去叫人给你备酒菜。”
燕离摇头道:“酒就不喝了,我来看看你,顺便跟你告别。”
“告别?你要去哪里?”姬无忆慌忙抓住他的手。他微微一笑:“一个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姬无忆眼眶一红,眼泪就落下来了,“话本里通常这样说的时候,就是要去赴死。你能不能不去?”
燕离沉默片刻,伸手揩去那张绝美脸庞上的泪痕,道:“这件事,只能由我去做。”
“为什么?”姬无忆不解道。
燕离道:“因为这件事本来就因我而起,我不能逃避责任。”
“可是你对我也有责任。”姬无忆道。
“这个我不能否认。”燕离叹气道,“你虽是魏王的妃子,但玄云是女儿身,你们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我虽是替代玄云,但有了肌肤之亲,我对你就是有着一份责任。况且,你不恨我毁了龙皇,还使我更加内疚。”
“你不需要内疚。”姬无忆定定地看着燕离。
“为什么?”燕离道。
姬无忆嫣然一笑,忽然把燕离的手拉过去,放在她的肚子上:“因为我已经有了你的骨肉。”
燕离一瞬间感到诧异、惊愕、呼吸不畅,甚至凌乱、震荡、摇摆,然后才慢慢的慢慢的升起一股喜悦,他因这喜悦而展开笑容,又因莫名的悲伤而收敛笑容。他爱怜地抚摸着那已微微凸起的肚子。
“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姬无忆道:“所以你用不着内疚,你是孩
子的亲生父亲,他日后即便继承了魏王宫,也还是你的孩子。”兴许是即将为人母,姬无忆的清丽无双的脸庞上,已多了母性的光辉,那样的慈爱和温柔,完全不复她为九公主时的傲慢与疏离。
“这个孩子……太不幸。”燕离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样说?”姬无忆道。
“他将出生在一个险恶的世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燕离痛苦地握起拳头。“所以对不起,我更非去不可了。”
“你不要自责。”姬无忆轻柔地把脑袋倚在他的胸膛上,“你想去,我不会再拦你。等孩子长大了,如果你没有回来,我会跟他说,他有一个什么样的父亲。我会把我们相识的过程告诉他,虽然我跟你相处的时间不长,虽然我们并没有很多值得珍藏的回忆,但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已弥足珍贵。”
他们都敞开心扉,一直聊到了下半夜。
“你走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姬无忆侧躺在床上,看着燕离为她掖好被角,又铺平拍了拍,像看着即将出征的丈夫,“我会为你祈祷的。”她没有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打湿了枕头。
燕离把早已准备好的乾坤袋放在桌上,然后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我走了。”
他离开小院来到花园。姬玄云已在亭子里喝酒等他了。他走过去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看来你都知道了。”姬玄云道。
燕离点头,默默喝着酒。
“听说你杀了道祖?”姬玄云道。
“算是吧。”燕离道。
“当年你第一次来魏王宫,还只不过是那样一个渺小的散人。”姬玄云不禁发出感叹,“如今才过多少年,你已是跺一跺脚,三界都要剧烈震荡的大人物了。”
燕离想说很多事情并非自己所能选择,但又想到确实是自己执着于复仇,亡父母并没有逼着他。哪怕是到现在,他依然还不清楚,复仇究竟是为了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还是为了自己内心的安宁。
“猪头,你要走,我没什么可送你的,就只有酒了。”姬玄云取来一坛酒,给燕离拿了个海碗倒满。
“你知道?”燕离道。
姬玄云道:“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我知道你心里什么时候在想事情,我还知道你在想事情的时候,就是在准备诀别。”
燕离一海碗酒下肚,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什么,只觉胸中滚烫热烈。他知道这就是朋友的感觉,他第一次放开身心去体会这种感觉,只恨不得再饮两大碗。
他确实再饮了两大碗,情绪才逐渐冷静下来:“玄云,未来兴许更糟,但是一定会有希望的。”
“我知道。”姬玄云咧嘴一笑,“不然你以为我傻,死守在这里?”
燕离知道这不是她的真心话,笑道:“帮我跟他们也道个别。”
“我会的。”姬玄云道。
燕离放下碗站起来:“我要走了。”
姬玄云挥了挥手,突然道:“你去一趟不落城看看吧。”
“不落城?”燕离道。
姬玄云道:“我收到情报,星灵往那里集结,似乎要进行大规模的进攻。”
“我正要去。”
燕离本来应该先去不落城,因为那样顺路。但是在他印象里,不落城被攻陷的可能比较低,魏王宫更危险,所以选择了来这里。
夜色苍茫,有的人靠在火堆前取暖,有的人还在及时享乐,而有的人,却在埋头赶路。
命运的大手,似乎再一次推动着燕离,走向未知的旅途。
ps:今天四千字。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事情,就是如果把ps放在评论区,只有主站的能看到,盗版、第三方渠道和自有渠道的读者,都看不到。盗版姑且不论,第三方渠道和自有渠道都是付费的,实不相瞒,目前我的稿费来源,就是这俩贡献了大头,主站每个月平均一百块钱不到。ps有时候会对正文做一些解释和解答,有助于理解本书,相当于付费内容的附加部分。综上,还是改回正文结尾。而且一直放在评论区,不用多久就洗版了,看起来真的很孤单啊。
31、天狼啸月,不灭之火(上)
把本命符幻化成翅膀,可以说是星灵的入门符法《造形》里面的入门级手段。所以即便是第一境的星灵,只要本命符达到足够数量,就能“造羽御空”。与之对比,修行者必须达到神圣领域才能御空飞行,差距之大,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要论发展历史,符箓文明明显更加悠久,仅此并不能证明孰优孰劣。符箓文明显然更倾向于改善生活,而修行者则更擅长战斗。
兰阔与众星灵“造羽御空”,在空中飞速疾驰,一面往回赶,一面对前来通知的星灵询问情况:“沙塔,到底怎么回事,不落城怎么会突然出兵?”
“我们也不清楚,金乌女王带着一群奇怪的人类偷袭了我们。”被称为沙塔的是一个年轻的星灵,也是天狼族,在星灵时代就是兰阔身边的亲卫,星灵意志降下之后没多久就从一个人类身上觉醒,并很巧合地遇到了兰阔。
“什么奇怪的人类?”兰阔皱眉看他,他茫然失措道,“好些金色盔甲人,还有一群像乌鸦的影子。那金色盔甲人动不动就放火,那火一碰就着,一着就不能灭;那群像乌鸦的影子,动起来都没有声息,常常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
沙塔说到这里,后怕地摸了摸脖子。
兰阔知道沙塔的人族原身是一个山村樵夫,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他努力搜寻着记忆,幸好这个人族原身虽然躲在山里头,但经常会听俘虏说一些外面的事情,所以没多久就找到了关键字:“金乌真焰!暗魂术!”
不落城除了“巫蛊兽”鲜人为知,像“金乌真焰”和“暗魂术”都是鼎鼎有名的。金乌真焰就不用说了,那是不落城的招牌;暗魂术则要冷僻些,但在早年,不落城的暗鸦才是杀手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隐山派跟他们比起来,就只是刚学会打架的小孩。
孤王一脉的先祖,就是修的“暗魂术”。此术代价极大,先要剥皮,剥下来的皮要用特制的药水浸泡七年,然后重新缝回去;然后挖眼,挖下来的眼睛据说是拿去“献祭”,单就这两条,已是常人所不能受的痛苦,修成之后,终生都会被困在自己的影子里。
兰阔在脑海里所能搜寻到的信息,就只有这些了。
“还有……”
“还有?”
沙塔道:“一个会使毒的,那毒不能碰,一碰就会归寂;一个人类小女孩,杀了长老乌兰和乌达。”
归寂在星灵语的意思就是休眠,一旦重伤至休眠,本命符就会化茧,须待龙脉之力完全修复了他的伤势才能醒来。
“杀了是什么意思?”兰阔本来不是计较字眼的人,但此刻他不得不计较,因为归寂跟死亡是完全不同的。
沙塔连忙纠正:“归寂,是归寂了。”
“不要学人类的臭毛病。”兰阔训斥着,内心却不平静。这乌兰和乌达虽非十二星环,却也是长老院里排得上名次的强者,都已达到了第三境,没想到会死在小女孩的手上。
“还有……”
“还有?”
“那个使毒的,带着一群……”沙塔经过一阵思考,吐出一个自认为非常合适的字眼,“怪物,都长翅膀的怪物,比异星化的同类还要疯狂……”
星陨兽在星灵被解释为异星化。
“人类也把我们当做怪物。”兰阔冷冷道,“我以为这是一种强大的象征。人类有个词说的好,叫‘弱肉强食’,就是说如果你成为了弱者,迟早有一天会被强者吞掉。所以,以后不要再称别的物种是怪物了,我们才是怪物,我们才是统治者。”
沙塔感觉到兰阔变化太大了,变得都快不像兰阔了。他感觉现在这个兰阔很可怕,他不喜欢,只是不敢说。
“兰阔,还有……”
“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兰阔不耐烦道。
“令尤长老死了。”沙塔埋头飞行,不敢去看兰阔的眼睛。
兰阔的眼睛闪烁着猩红的光,这种光正散发着一种择人而噬的威胁:“死了?”
“死了。”沙塔无比肯定地说。
人类因为本能繁衍,因为繁衍而诞生了文明,因为文明而觉醒了情感,以情感或媒妁组成了一夫一妻的婚姻家庭;星灵虽由母界孕育,也并非没有情感。星灵的情感更真挚,更珍贵,更专注,更唯一,他们从出生至时光尽头,都只会有一个伴侣。
这是星灵终生奉守的信条。一旦两个星灵,两个无论是何性别的星灵,彼此决定组成伴侣,那么就是终生不易的。
令尤出身幻火部落,不但是十二星环之一,还是兰阔的伴侣。
“她是怎么死的?”兰阔猛地停下来,比沙塔脑袋还要大的手掌抓住他的肩膀,他难过地道,“被金乌女王杀死的。海族那边被牵制,令尤长老想要抓住她,来避免继续战损,可是没想到,她的火焰更可怕,金色盔甲人的火焰,顶多把我们的同族烧到归寂,就消失了,可是她的不消失,令尤长老的本命符全都被烧毁了。”
星灵一旦死去,什么都不会留下。
兰阔只觉心脏如被撕裂开来,漫天星光在这一刻全都灰暗,无数自“苏醒”后孕育的念头,在这一刻轰然破碎,他那作为星灵的智慧,也在这一刻垮塌,野性的**开始凌驾在理智之上。他的眼眶里已有泪水积蓄,突然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发出怒吼。
星灵们全停下来,默默哀悼。
兰阔猛一扇背后羽翅,爆发出强烈的破空音,他距离战场已经不远,哀恸之下的猛烈加速,不到盏茶功夫就已来到战场上空。
战场是在不落城下正前方的一个平原,伏龙教就是在这个平原上蒸发的。现在虽然被密密麻麻的星陨兽大军所占据,但是从其中不时爆发起来的火焰可以看出,星灵一方处在劣势。如果不是星陨兽无智无识,此刻早已因为恐惧而溃散了。
星灵已只
剩不到两千,大地上到处都是金色的光茧。这些光茧在战后,如果不落城获胜,就会成为俘虏,就算从休眠中醒过来,面对他们的,也将是无尽的牢狱之灾。
兰阔很快锁定了仇人,就算是在万众丛中,金乌女王的风采,也像一颗太阳那般醒目,根本不需要费力寻找。他猛一扇翅膀俯冲下去,手持兽骨含恨砸落。
“又来一个送死?”
唐不落从始至终只出过一次手,然后就陷入了无聊的境地,正站在平原的一个高坡上看热闹。兰阔冲下来时她就已经注意到,她的身上早已有一道火光隆起,呈护罩状,“嘭”的挡住了兽骨。
火光被猛烈下压而不能真正触碰兽骨,兰阔低沉怒吼着,兽骨数度加力,火光护罩“喀”一声碎裂,“砰”一声,唐不落竟被击飞出去,但是她的身形在空中仍然优雅,翻飞着然后轻飘飘落地,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受到伤害。
“你就是这支星灵联军的统帅?”她落地后并没有反击,反而是饶有兴味地打量兰阔。
“你为什么,要杀死她?”兰阔看着她,露出无比痛苦的神情。
“杀死敌人,还有为什么?”唐不落神情冷淡下来,“你看来虽有野人般的粗狂暴躁,思维方式却还是那么单纯。如果不落城被你们攻下来,我一定不会问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类挣扎了几个纪元,才终于翻身做主,其间历经的苦辛,是星灵完全无法想象的。
兰阔此刻已经冷静下来,金乌真焰的威名三界共知,阿修罗界受此火一烧,曾经的纪元霸主,直接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出现过威震三界的强者。他知道如果任着愤怒驱使,鲁莽进攻,必将跟令尤一个下场。
不可以跟她近身作战!
他直接把兽骨化符飘散,双手接连结印,然后放在地上。顿见四方有柱子破土而出,唐不落冷眼看去,那一根根的柱子,像是某个野人部落信仰的图腾,但那图腾上的花纹,分明就是一种高深玄奥的符文。
晴天突然一个霹雳,雷电的力量游走柱子,“乌拉乌拉”的如龙蛇扭曲。闪电的力量有多快?快到让唐不落根本没反应过来,四肢就被雷霆给缠住。麻痹和疼痛立刻传递到脑神经,她身上腾起金色火焰。
兰阔趁机飞身跃起,在跃起半途就已变身为啸月天狼,血盆大口一张,“嗷呜”的一个能量球倾吐而出,像一轮月盘般飞向唐不落。
“跟昆吾和小八一样的变身?”
唐不落吃了一惊,但动作可不慢。她的身体虽被束缚,但双手还能捻诀,只见她身上腾起的金色火焰迅速凝形,变成一个金甲巨人,“哗”的劈出手中金光大刀,将那月盘斩作两半。
两半月盘分别落在高坡的两边,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由远处看,只见两朵蘑菇云冲天而起,爆炸的能量,更是冲毁了高坡,连唐不落的立足地也一起化为飞灰。
ps:今天三千字。
32、天狼啸月,不灭之火(下)
高坡毁灭,人影皆不见,独图腾还在那里屹立,可见入土之深,地基之稳。兰阔提起一万分小心,坚决不靠近那火焰,由雷霆的锁链去搜寻敌人的踪迹,这才是他原本的战斗方式。他的野性虽然觉醒,但他的本能却还没有忘记。
但是竟没有发现。难道她真的死了?
他的另外的战斗本能提醒他,绝不可掉以轻心。令尤的死让他悲痛,恨不得亲手撕碎金乌女王,但不灭之火的威胁,却时刻提醒着他。
烟尘逐渐散去,显现一朵金色火焰合起来的花苞,正见这花苞缓缓绽开,唐不落纤尘不染地站在中|央,对兰阔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你可真够小心谨慎的,我听说你叫兰阔,在你们星灵语里,兰阔的意思是不是缩头乌龟?”
兰阔对她的讽刺充耳不闻,图腾柱子悄无声息地溃散,他已将他的所有本命符都聚集在了高空,他的怒火驱使他做出了一项几乎不理智的决定。
“嗷呜!”
他落在地上,向天空的明月发出一声长啸,远处观战的沙塔听出这啸声的哀恸与决绝,心神一震,忍不住喊道:“兰阔,不要啊!”
兰阔已扑过去,这一瞬间他的眼神历没有野性,没有嗜血,只有一种坦然赴死的勇敢。他的内心因为情感的蒸腾而扫除了所有的畏怯,他不再惧怕不灭之火。
“来送死?”唐不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的周身顿时吞吐火网,兜头罩去。兰阔全身都被金乌真焰烧着,他却半步不退,唐不落只好利用金乌真焰组成护罩来挡住那庞大的狼身。
金色的流炎护罩,尽管在狼爪下“滋滋”幻灭,却始终稳稳护住唐不落。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兰阔,冷笑一声,手掌腾起半丈高的金乌真焰,就在这个时候,天空陡然变暗,她一怔,旋即抬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现下虽是夜晚,可是明月当空,清辉落落,浩瀚深邃的星辰之海,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璀璨,所以突然暗下来是十分明显的变化。唐不落抬头看到的,正是兰阔倾尽所有本命符“造形”而成的巨大圆柱体,第三境巅峰的修为,让他的本命符的数目多到一个令人咋舌的程度,这圆柱体就像一座从天而降的巨型秤砣,由其与空气摩擦出焰火可以看出来它的重量与质量,是真真切切的。
“这是要拼命了。”唐不落一笑,不落城方向,那个高高悬浮的金乌神巢大放光亮,她手中丈高的火焰继续膨胀,犹如一座小山时又猛然坍缩成一颗珠子状,在她的掌心上空静静漂浮。这颗珠子状的金乌真焰圆溜溜的,通体金光灿烂,像镀上金粉的夜明珠,抑制不住的光芒四射。
“去。”
没有什么招式名字,对唐不落而言,她的招式、神境甚至道境,就是金乌真焰本身,她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就能拥有绝世无双的力量。
轰!
小珠子撞上去,即爆发出恐怖的能量,金色的光环如奔涌的海啸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巨大的声响,方圆百里之内,但凡有耳朵
的都被震得耳鸣晕眩。
兰阔倾尽全力的一击,终究还是败在了金乌真焰下,他的身体也被烧成了飞灰,连试图阻止这个过程的本命符,也被焚成灰烬。
唐不落长长吐了口气,眼看星灵一方溃不成军,她感觉到有些疲惫,便打算收兵回城。突然天空又是一暗,她不用抬头看都知道是星灵的援军。援军的数量实在有点多,她的脸色也已变得铁青,不假思索地下令:
“撤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黑压压的星灵群中,有一个看不到身体,只有一副盔甲的星灵只轻轻地抬起他那充满金属质感的手臂,护住唐不落的金乌真焰就“砰”的破碎了,她遭到了一股沛然巨力凌空摄起,身子骨被疯狂挤压,“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金乌真焰早就缠绕住了那具盔甲,可是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实体,还是他的力量完全阻隔了金乌真焰,尽管那金色火焰固执地燃烧着,却不能对其产生任何伤害。
“是谁?”她根本不认得对方,脑子里根本就处于迷惘状态,只一个照面就让她受了重伤,这世上除了寰宇神仙,恐怕也没有别人了。可是阎浮世界的寰宇神仙统共就那几个,最近还陨落了两个,这个只有一副盔甲的怪物,分明就是星灵,难道它也拥有寰宇神仙的力量?
“无具,放开她!”
没等唐不落想明白这些问题,一道银光从天而降,猛然扑在那盔甲上,庞大的能量,犹如一滴银色的水滴,“咕咚”的把盔甲砸落在大地上。银色的浪潮疯狂四溢,然而地面上的不管是星灵还是不落城,居然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那银色的浪潮如同强风般拂过,但是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然后他们才看到一匹比兰阔还要硕大数倍的银色巨狼把那盔甲踩在地上,冲着他龇牙咧嘴低沉咆哮。
“先生……”唐不落又惊又喜。
“陛下!”子规和南芝趁机来到她身边,她摇头道:“我没事,昆吾不会伤害你们,但是那盔甲怪物不会顾忌你们,速速带人撤回不落城。”
“昆吾!”
无具发出一声怒吼,从他身上乍起一蓬透明力场,昆吾被冲飞到高空,无具给了他一个“等等再收拾你”的咆哮,然后向撤退的不落城军队冲去。
“无具,你敢伤害她,我就杀了你!”
昆吾情急之下,张口喷出一道月盘,比之兰阔,他的月盘庞大得如同真正的明月,曾经伏龙教就体验过它的威力,姬无虞甚至因此再也不敢抬头看天空。
“昆吾!”无具眼看曾经的手足兄弟竟为了一个人类要杀自己,他震惊了,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就在那月盘状的能量体就要撞上无具的最后时刻,它突然凝固了,它的前进动力突然消失了,就那样诡异地静止着。
无论是星灵还是人,都在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地张大嘴巴,因为他们分明还能感受到时光的流逝。
无具的盔甲身
体晃了晃,突然躬身:“吾王。”
“吾王。”星灵们的眼睛里,纷纷闪现出狂热的虔诚,口中发出高呼。那些星陨兽虽然无智无识,可是它们都本能地伏到地上,埋下了高傲的头颅。
“吾王。”
昆吾看到突然出现的一座浮空岛屿,看着孤独的王座上的女子,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月盘距离女子仅仅只有数寸,可这数寸就变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没想到你就是吾王,吾王就是你。”他开始用星灵语对星灵王说话。
星灵王道:“你没想到?”
昆吾道:“我为逃脱,受了一样法则,使我不能辨认同族。”
“你可忏悔?”星灵王道。
“吾王,我没有背叛,我是为了调查玄玄子才脱离的部族。但是他对我太过防备,有一天突然就消失了,从天龙纪开始,我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却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我相信他一定在下一盘大棋,他一定有惊天的阴谋。吾王,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星灵王道:“你为了人类向无具下杀手。”
“我不是故意的。”昆吾惭愧地低下头。
星灵王道:“我是否可以认为,你的心已偏向人类?”
“我……”昆吾的视线转到地上的唐不落身上,他自己也根本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星灵王道:“你泄露吾族符法,又对同族下杀手,你已没有资格担任天狼部落的首领。”
“是,我愿承担所有后果。”昆吾恢复人身,低着头。
星灵王道:“那么,吾以星灵王之意志将你驱逐,他日你不得再以星灵自居。”
昆吾浑身一震,眼睛里流露出了深沉的痛苦,但仍低头不语。
星灵王屈指一弹,那距离她仅只有三寸的月盘倒返,轰然炸在昆吾身上,毫无悬念地把他自己给炸成了一团光茧。
“先生!”唐不落惊呼一声,也顾不上撤退,飞身去接住光茧,然后愤恨地对浮岛大声怒道,“姬纸鸢,不要以为你成了星灵王,我就怕你了,你有能耐就下来,我要跟你单挑!”
“吾允了他自由身,从此以后,他就不是星灵了。”星灵王用通用语淡淡开口,“算是对你的补偿,金乌神巢我回收了。”
浮岛刹那间出现在不落城上空,星灵王伸手轻触那金辉熠熠的神巢,“砰”一声,神巢竟化为了极精纯的原始能量,晶莹地洒在浮岛上,以王座为中心的小范围,就盛开了许多桃花,芬芳弥漫着,天空却忽然出现了一层冰云,并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
浮岛与一众星灵,突然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并且带走了除昆吾以外的所有光茧。
不落城镇山之宝被夺,唐不落立即吐血昏迷,跟昆吾所化光茧齐齐落地。
ps:第一更。
33、兄弟夜话(第二更)
还是这个夜晚,幻塔在森林里穿梭着,韩寿估摸着穿出这个森林,就可以抵达不落城正前方的平原,那里应该就是战场。
“长吉啊,我的小老弟,你倒是飞快点啊,别等我们到了,那个什么什么十二星环已经死在金乌女王手里了,那到时候大先生找你出气,你可别怪我不帮你说话。”
长吉气得要吐血,他在联盟要塞前,被夺走了星陨兽的控制权,现在不但是个光杆司令,还有个韩寿压着他,没吐血真算养气功夫深了。被个修为如此孱弱,年纪只够做他曾曾曾曾孙的孙子欺压,饶是星灵本性良善,也已忍不住想要杀人泄愤了。
“我需要歇息,不然幻塔快维持不住了。”他恨恨地瞪着韩寿,发出强硬的反抗声,还把幻塔给停了下来。
“小老弟怎么回事?这点路就受不了了?”韩寿也瞪着他。
“你知道维持幻塔有多么费力吗?”长吉冷冷道。
韩寿道:“你知道在军队里延误战机是要处斩的吗?”
长吉冷冷道:“我既不是你的手下,也不是你的军队!”
“大先生说了,你现在就是我的手下。”韩寿也冷冷道,“你和你手底下的星陨兽,全都要听我指挥,记得找个时间,去控制一批星陨兽崽子,不然我就让大先生给你好看。”
“你够了!”长吉勃然大怒,“他们不是你的士兵,他们是我的同族,是活生生的生命,只是暂时失去了意识,我是不会帮你的!”
韩寿冷笑起来:“你们星灵奴役人类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人类也是活生生的生命?”
长吉怒道:“在我们星灵时代,你们人类虽然是奴隶,可星灵一族从来没有亏待过人类,还把你们从万族的奴役中拯救出来。”
韩寿道:“那么久远的事情,你这样说谁有办法求证?”
长吉不屑道:“我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星灵没有撒谎的习惯,不像你们人类,喜欢用谎言互相欺骗,用尖锐的言语互相伤害。”
韩寿道:“就算如此,那么此刻是谁在屠杀人类?三界本来有多少活人,现在还有多少人活着,你清不清楚?”
长吉张嘴欲言,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我来告诉你,现在幸存者的数量百不存一,也就是说,你们星灵屠杀了我们几十亿人。”韩寿越说越愤怒,指着长吉的鼻子道,“你来告诉我,这几十亿的冤魂该何去何从?而且,你们还在持续不断地灭杀着幸存者。你们就是屠夫,刽子手,表面和善心里丑恶,伪君子……”
“那些冰雕总有一天会融化的。”长吉突然幽幽的一句话,打断了韩寿飞溅的唾沫星子,并且说完就下楼去了。
幻塔重新启程。
韩寿愣了愣,向楼下喊道:“喂,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们总有一天会复活?”
楼下毫无动静,他只好转向燕十一:“大先生,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燕十一只是淡看白云苍狗,一语不发。
韩寿这才终于相信,燕十一是真的对人类及人类的命运都不感兴趣。
幻塔体积大,不像翅膀那样轻巧,等他们赶到战场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地上只遗留下战斗的痕迹,以及一些不落城扫荡过后遗漏的珍宝。
长吉在韩寿骂咧咧中溜了出去,四目张望着,到处都是惨烈的痕迹,
突见夜月下有一个影子从远处飞过来,他起初以为是“造羽御空”的同族,再近一些,才发现是个人类背着一个翅膀模样的宝具。
回想起在韩寿那里受的气,他突然恶向胆边生,伸手打将出去。他的本命符大部分都用来组合幻塔了,余下的一小部分,只能形成一条鞭子。这鞭子才刚抽出去,那空中的人就扭头看过来,一柄青钢剑已从他袖子里滑出。
长吉突然警觉,猛地扭身躲避,只觉左下腹部一痛,不用看也能感觉出来,被整个给斩断了。如果不是龙脉之力飞快地修复这伤势,他这会已经归寂了。他立刻毫不犹豫地翻身往幻塔方向跑回去。
这人自然就是匆匆赶来的燕离。他临走前,姬玄云赠了他一件宝具,是海源老爹生前研制的一种翅膀宝具,只需要少许的真气就能驱动。紧赶慢赶也没赶上大战,来得比燕十一还要迟。当然,他还不知道幻塔上的人是燕十一。
看到周遭的战斗痕迹,他不知道此战结果,就追上去想抓住长吉问个清楚。来到幻塔上,就听到韩寿在塔里喊道:“请问是哪路高手,长吉是我们大先生的俘虏,还请你原谅他的冒犯。”
“大先生?”燕离一愣,旋即听到一个妖异的轻笑声,顿时也笑起来,“真是奇怪,有些人你不想他出现,他却偏偏会出现。”他已纵身跃起,来到幻塔顶层,一看果然是燕十一。
长吉和韩寿吓得在旁边抱在一起,猛然间反应过来,又相互嫌弃地推开对方,扭头作干呕状。
“真是不美。”燕十一回过身,那张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庞满挂愉悦的笑容,“如果你指的有些人包括我,我只好把你扔下去了。”
燕离耸耸肩,却没有给出答案。瞥了眼长吉和韩寿:“这是你新找的随从?一个人类一个星灵,奇妙的组合。”
燕十一道:“可惜都很愚蠢,客人上门也不懂得招待。”
长吉惊醒,连忙幻化出桌椅。韩寿一听到“客人”二字,便知来者身份非同寻常,连忙取出酒来,给二人倒上。
燕离喝了一口,笑道:“这酒不错,半山庐的吧。”
“是半山庐的,您真是好品味。”韩寿竖起大拇指道。
燕离道:“你们先到一步,这里发生了什么?”
韩寿道:“我们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具体的情况我们并不清楚。”
燕离微微点头,答案只能去不落城寻找了。“酒现在是奢侈品啊,省着点用,你的这位主子可不好伺候。”
燕十一不悦道:“真是不幸。你想走就走,没人拦你。”
“你以为我这样说,是记挂不落城的安危急着想去看看?”燕离笑了笑,取出一坛新酒来,“这是我压箱底的库存了,便宜你了。”
韩寿一闻那酒香,激动道:“天外有火?”
“老兄你很识货啊。”燕离半吃惊半玩笑道,“要不坐下一起喝?”
“不,不敢。”韩寿连忙走到一边去,低声向长吉解释那酒的稀有与珍贵。
燕十一爱酒,但只爱好酒,天外有火无疑就是他最为钟爱的。他跟燕离干了一碗,痛快地呼出一口气:“你的小女人去找过你,但是没发现你的踪迹。你是怎么回来的?”
“说来话长。”燕离回想着在龙神图里的经历,叹了口气道,“能回来实属侥幸。简单地说,这样的遭遇我不想再有第二遍。”
燕十一淡淡道:“白芙玄已死,从今往后,你就自由了。”这个自由,当然是精神的自由,灵魂的自由。
燕离端起坛子,给两人重新满上,然后抬碗碰了碰,大口饮尽,然后才道:“也许我这个人总是不能安分,总是能摊上一些麻烦事。”
“你又怎么了?”燕十一道。
“什么叫我又怎么了?”燕离翻了个白眼,酒意上来了,声音也拔高了不少,“说的好像我经常给你们添麻烦似的。”
韩寿跟长吉二人顿时心惊肉跳,生怕燕十一突然翻脸,跟这个来路不明的高手大打出手,然后殃及池鱼。
燕十一一口喝尽,冷冷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你最大的麻烦就是你总是会卷入麻烦。”
燕离沉默下来,过了片刻忽然一笑:“十一,你知道人生最大的苦恼的是什么吗?”他自问自答地说下去,“不是你的追求突然成了一场空,而是它本来就是一场空,而你却到最后才发现。”
燕十一放缓了语气:“阿离,你该为自己而活。”
燕离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仇恨是我的,复仇之路是我选择的,我一直都为自己而活。”
“不,你不是。”燕十一不悦地皱起眉头,“你这样,只不过是在逃避而已。”
“我为了复仇,付出了多少努力,你却说我在逃避?”燕离冷冷道。
燕十一冷笑一声,道:“如果不是,那么你就不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了。”
燕离哑然,复仇到最后,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得到,而现在正面临什么都将要失去的境地。他突然站起来,道:“至少这一次是我自己的选择。”他已冲了出去,冲入夜色里。
“这一次真的是你的选择吗?”
燕十一的声音远远传过来,他的脑海闪过一张脸庞:
“燕离,我梦见你要杀我……”
他甩了甩脑袋,向不落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幻塔里,燕十一自燕离走后,久久地坐在那里没有动。
韩寿虽然很想品尝一下天外有火的滋味,却哪里敢打搅燕十一的沉思。直到他那独特的轻笑声再次响起来,他才敢壮起胆子发问:“大先生,那个人是?”
燕十一道:“燕离,我弟弟。”
韩寿与长吉对视一眼,一个震惊,一个骇然。
“他就是燕十方?”
两人齐齐开口,遂又对视,韩寿又激动又懊丧道:“我就说有点眼熟,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真是个蠢猪啊!”
“想起来你能怎么?”长吉冷笑。
“当然是向他讨教个一招半式啊。”韩寿理所当然道,“天下剑客,现在谁不向燕十方看齐?”
长吉冷笑着,只是他的眼中,分明还有一层更复杂的意味。
“去天涯海角。”燕十一忽然道。
“大先生,咱们去天涯海角作甚?”韩寿回过神来问。
“尽问一些多余的问题。”
这一回,说话的竟是长吉。他已自觉驱动幻塔上路了。韩寿不服道:“难道你知道?”
长吉淡淡道:“他当然是想知道,他那个弟弟到底又摊上了什么麻烦。”
34、深宵帐暖
燕离飞落在不落城门口,金乌神卫正要喝问,借了城楼的火炬看清来人,连忙拱手道:“燕公子来了。”整个不落城大概已没有不认识燕离的人了。
“是我。”燕离走过去,一面询问,“我在魏王境就听说,你们跟星灵打起来了?战况如何?”
几个金乌神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苦笑道:“可谓前所未有的败仗。”
“败了?”燕离一惊,“你们的女王陛下怎么样?”
“陛下至今还昏迷不醒。”金乌神卫道。
“快领我去。”燕离道。
金乌神卫当即领燕离入宫,到唐不落寝宫,只见门口站着唐不落的三个家臣,子规、刘乐天和南芝,他来到三人面前,三人反应虽然不一,却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子规只是向燕离点点头,南芝瞪大眼睛盯住燕离,好像有些陌生,又好像很熟悉,刘乐天则抱拳笑道:“燕兄来了。”
“是,唐不落她怎么样?”燕离点头回应。
刘乐天道:“请了大夫在看,小八在里面作陪。”
燕离默然片刻,然后道:“怎么会败的?以我对不落城的了解,就算是九大道统联手,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打败你们。”
“本来是这样。”刘乐天苦笑着。
“本来是?”燕离道。
刘乐天道:“我不在现场,还是让子规给你解答吧。”他看了看子规,子规情绪低沉道,“本来我们确实已经大获全胜,陛下杀死了两个十二星环,我们也已经决定撤回不落城,却忽然出现了个无具。”
“六大首领之一?”燕离心里一动。知道无具、宿将他们,都跟死侍一样,是六大部落的首领。
子规道:“你知道昆吾也是六大首领之一么?”
“我知道。”燕离道。
“你怎么知道?”子规顿时有些吃惊。
燕离很难解释清楚在时光隧道里流浪的情形:“我就是知道,你快接着说下去。”
“你不说,我也不想说了。”子规扭过头抱起膀子,往旁边的柱子一靠,一副“爷不想伺候你了”的神态。
燕离强忍着暴打他一顿的冲动,道:“别人告诉我的。”
“谁?”子规道。
“死侍。”燕离道。
“那是谁?”子规迷惑地想了想,遂摇头,“算了,我也不关心。那个无具,恐怕拥有寰宇神仙的实力,陛下不在金乌神巢旁边,被他完全压制,昆吾跟他是同族,本来不愿出面,看到陛下落难他就忍不住了,也出手想杀掉无具,于是就把那个星灵王给引来了。”
他看了看燕离,恨恨道:“跟你那个恋人长得一模一样,早知道她当初来不落城的时候,就把她给杀了,哪还有这后患。”
刘乐天苦笑道:“她是星灵,而且是星灵王,普通的死亡根本无法冻结她的生命。”
“然后呢?”燕离皱眉道。
子规道:“星灵王驱逐了昆吾,然后夺走金乌神巢,陛下就吐血晕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
刘乐天道:“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事?”燕离道。
刘乐天道:“星灵王夺走金乌神巢后,就带走了所有星灵,似乎并没有对我们赶尽杀绝的打算。”
子规冷冷道:“星灵王镇压金乌神巢,本来就没有多少实力再对我们出手了,你以为她是放过我们?分明是我们饶恕的她。”
刘乐天微笑着,毫不留情地戳穿道:“可据我所见,金乌神巢在星灵王手中,一碰就碎了,化为了桃花,倒跟星灵王更加契合,根本不存在镇不镇压。”
“你胳膊肘往哪里拐?”子规冷冷道。
刘乐天笑道:“我只是觉得人一定要面对现实,不如人家就是不如人家,这也不是什么很丢脸的事情。”
燕离心里一动:“金乌神巢化为了桃花?”
“是,我们都亲眼看到了。”刘乐天道。
“南芝也看到了,然后就好冷好冷,南芝冷。”小姑娘似乎终于想起来燕离是谁,已走到燕离身边,拉着他的衣袖。
燕离一面从乾坤戒里找出棉大衣给南芝披上,一面思考着人界气候异变跟这件事的关联。
“纸鸢,你到底想做什么?”他越想越没有头绪。
刘乐天忽然道:“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燕离道。
“金乌神巢本来就是星灵王的。”刘乐天道。
“不可能!”子规立刻驳斥道,“刘乐天,你这个言论放在大长老还在的时候,立刻就会被处斩。”
刘乐天耸了耸肩道:“可惜他已经死了。”
子规道:“金乌神巢乃是巫王祭炼,这在不落城的历史典籍里记载得清清楚楚。星灵王就是强盗,你还帮她说话。”
刘乐天道:“我并没有倾向于谁,只不过依照现有的情形做出我的判断而已。”
燕离看到南芝腰上的刀,一眼就知道是法器,他看着那刀缓缓道:“金乌神巢的主材料是什么?”
子规傲然道:“作为我们不落城的镇山之宝,主材料当然是星河神砂。”
星河神砂,阎浮世界最顶级的珍宝,没有之一。
燕离道:“我们都知道,珍宝里都蕴含了星灵的意志。”
刘乐天眼中精光一闪:“你的意思是,星河神砂很可能对应星灵王?”
燕离道:“气候的异变,可以看成是她的力量增强的具象。回收星河神砂而恢复实力,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所以星河神砂很可能是她的力量的结晶体。”
子规一瞬间感觉到毛骨悚然:“你是说,她那样还不是完全体?”他可是亲眼看到星灵王只用一根手指,就把昆吾全力一击给弹了回去。而且那样庞大的能量聚合体,要它停就停,要它动就动,这是何等可怕的掌控力?
就算他再怎么憎恨星灵,都不得不承认,星灵王的实力已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之外,根本不是普通的境界概念可以衡量。
“恐怕是的。”燕离叹了口气。
子规喃喃道:“她这样,在三界已无敌手,还要回收星河神砂,为什么?”
这也正是燕离心底深处最大的疑问。
门“吱吖”的开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从寝宫里出来的两个人身上。一个是小八,一个是看来六十多岁的老妪。子规立刻凑上去问:“婆婆,陛下怎么样?”
老妪没好气道:“陛下本来没事,被你们在门口一吵,反倒有事了。她是因为本命宝器被夺,损了心神,明日就会苏醒。都别在门口呆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纷纷散去。
燕离听到唐不落没事,原想就此告别,但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便对守在门口的小八道:“你明天早上过来吧,今晚我守着她。”
小八看了他一眼,默默点头离去。
燕离推门进去,返身关上门,然后走到那张大得夸张的榻边,看着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唐不落,在床沿坐了下来。“你终于有安分下来的时候了。”
从认识唐不落到现在,这个风韵可以迷死天下男人的女人,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主意,不小心就会落入她的陷阱里而不能自拔。
“幸好你对我总算还不错,幸好我总算还不会趁人之危。”他看着这张从神州到现在都没怎么变过的脸,忍不住捏了上去,“不然你今儿可就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哦?如果我对你差一点,你就想对我做点什么不成?”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唐不落突然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的动作顿时僵在那里,但很快从容自若地收回手,“老仙姑说你要明天才会醒。”
他缩回去的手突然被抓住,他的身子突然被扯下去,本能地想要反抗,却见被窝里有一只小脚踢出来,他立刻回护胸口。“嘭”一声,他被踹上天花板然后摔到床上,唐不落趁机骑到他身上,摁住他的脖子道:
“总算你还有良心,总算你还知道来看我。但你偷偷摸我,这个事情怎么算?”
燕离纠正道:“我那叫捏不叫摸。我只不过捏了你的脸,大不了给你捏回来。”
唐不落道:“可是照我看来,如果我明天才醒,这会已经被你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燕离道:“你知道我不会。”
唐不落淡淡道:“那看来我实在不应该对你这么好,害你现在连做点什么的胆子都没有。”
“你说我没胆子?”燕离道。
“难道你有?”唐不落道。
燕离的身体突然一曲一翻,已迅速把她压在身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现在你还觉得我没有?”
唐不落媚眼如丝地看着他:“现在我已经不能反抗,你想做什么,难道我还能阻止你不成?”起伏惊人的成熟曲线,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伴随着呼吸的急促,傲人的胸围更是划出迷炫的浪涛。
燕离就算是个傻子,此刻他也该明白了,何况他不是。他已俯身下去,但突然又被唐不落屈膝一顶,肚子骤然被顶,任谁也受不了,唐不落已趁机翻身压在他身上了。
“这样才对。”她嫣然看着燕离。
好在这床足够大,好在唐不落没有继续闹下去,不然两人非翻到床下去不可。然而他们确实翻下去了,但那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35、鬼打墙(第二更)
一夜无眠。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唐不落懒洋洋的脸庞上,她“咕哝”一声,闭着眼睛寻摸,直到摸到一个温热的胸膛,才心满意足地靠上去继续睡。
“我要走了。”燕离拍了拍她。
“走就走,还等我付钱不成?”唐不落立刻嫌弃地推开他。他哭笑不得道:“我这次走了,可不见得能再回来,就是说,以后你可能都见不到我了。”
唐不落睁开眼睛,看着他,忽然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那我叫你别走,你会愿意吗?”
“不会。”燕离道。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唐不落推开他的脸,转了个身继续睡。
“那我走了。”燕离起身穿了衣服,走向门口。
“等一下。”唐不落突然喊道。
“怎么?”燕离回身看她,她不知从哪取来一个盒子丢过去,燕离接住,闻到盒子里抑制不住的异香,“九转丹?”
“这是特制的,叫九转回神丹。”唐不落道。
“跟普通的有什么区别?”燕离道。
“它不但可以吊住你的性命,还能瞬间填满你的源海。”唐不落道。
瞬间填满源海?燕离大吃一惊,这是什么神奇的宝贝,就算是品级最高的养元丹,不计成本地吞下去,以他做标准,也要好几个时辰才能回满。
燕离正感动着,哪知唐不落又突然补了一句:“才刚研制成功,你将成为第一个享用者,有没有感觉很荣幸?”
“第一个实验品吧。我真是多谢你了。”他脸色发黑,继续走向门口,身后忽有香风扑来,一个柔软的身体已从后面抱住他。他的心逐渐柔软下来,“我真的要走了。”
“我知道。”唐不落把脸埋在燕离的背上,过了许久才放开,将他一推。他往前走了几步,推门跨过门槛,一回头,只见阳光照在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上,努力地微笑着,像送丈夫入行伍的妻子。
“路上小心。”
燕离不忍看,狠心合上门,转身大步离去。路上小八叫住他,把一张纸递给他。他疑惑地取在手中:“这是什么?”
小八面无表情道:“昆吾要我给你。”
昆吾不是在休眠么?
燕离正想问,小八已不见踪影。他只好摊开纸条,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些字,应该是由小八代笔。他辨认了半天,才总算看出是什么字,嘴里不由得念出了声:
“玄玄子,五蕴造神。”
玄玄子?五蕴造神?
燕离愣住了,这“玄玄子”,应该指的就是修行始祖;至于“五蕴造神”,加个“术”,可能是一个威力巨大的法术,加个“神通”,可能是一门诡谲难防的神通。具体是什么,却毫无头绪。
昆吾想向我传达什么,但是不完整?不,凭他的修为能力,就算在休眠,传达一些讯息应该还不至于难住他。有可能是他正在调查的东西,或者是他只查出了这么一点?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为什么要把这些讯息传递给我?
燕离抬头看天空,冰云虽淡薄,虽挡不住阳光的透射,却还存在;而且似乎有一种错觉,它们正在不断地扩张。
前路似也如这冰云般茫茫然起来。
……
仙界,太康,桃谷镇。
太康紧邻剑州,曾经由玄神宗管辖,人界天策楼的一期“星辰之光(伪)”,就把玄神宗给毁了,世人这才知道,桃谷镇的几次失踪案,全是玄神宗勾结无间地狱做的,准确地说,是玄神宗被无间地狱收买,暗中犯下此滔天大罪。
现在,就在桃谷镇的地底,曾经的“凶案现场”附近,藏剑峰的三兄弟走在漫长而又燥热的地道里,不,应该说是迷宫里。
他们迷路了。
早在第三天他们就已经抵达了这个地道,虽紧邻曾经的“凶案现场”,但是这地道明显不是前者的粗制滥造可比,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地底迷宫。
“谁能想到,奉天教的老巢竟然就在桃谷镇呢?”曹子固哀叹着,“第六天了,第六天了,再走不出去,咱们就得憋死在这里。”
他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因为这些地道都开在地底岩浆旁边,他们沿着岩浆走了整整六天,入目还是只有岩浆,就好像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
“当初燕师弟和流木冰见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呢,小胖啊,你到底能不能锁定唐天风的位置啊?”
三人都是灰头土脸的模样,头脸都沾了煤灰,活像乞丐三兄弟。他们沿着桃谷镇原来的地底通道,走着走着就来到这个岩浆流道,并且再也走不出去了。
罗方硕苦着脸道:“我能感觉到他就在附近,可是再具体就感觉不到了。”他有一种盲人过河的感觉,明明感觉对岸就几步远,可无论怎么走都还在水中。而且这个地方根本没有给他们辨别方向的机会,根本就只有一条迷宫。
他们也尝试过往回走,但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回原来的地道。
“不行了,我再也走不动了。”曹子固靠着墙壁坐下去,目光呆滞地盯着缓缓流动的岩浆,看着暗红的岩浆表面上的浮灰,心灰意冷道,“阿彦,咱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罗方硕也滑倒在地,哭丧着脸,甚至都没有力气说话了。
黄承彦也有些厌倦,见师兄师弟都放弃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有人撑住,不然就会一起垮掉。人心是很脆弱的,一旦垮了,可就真的到此为止了。但是他的体力也已经到了尽头,他不敢坐下去,担心一坐下去,意志就会土崩瓦解。他靠着墙歇息,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连日来的经历。
“我们走进这个迷宫,先往前走了两天,后往回走了两天,然后又继续往前走了两天。”他分析着三人的行迹,似乎想到了什么。
曹子固听到更悲观了:“都怪我拉着你们往回走,如果继续前行,说不定已经到了。”
“这不能怪你。”黄承彦必须打消他们消极的心态,轻声宽慰着说,“往回走,也有可能已经走出去了。这本
来就是一个双向的冒险,虽然没有做过的选择,永远像花朵一样迷人,但你怎么肯定那不是食人花?我觉得我们肯定忽略了什么,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一直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的行动。”
“有吗?”罗方硕坐起来,挪了挪屁股,靠到墙壁去。这岩浆旁边的地底暗道,到处都布满一层黑浮灰,他一靠上去,衣服立刻就变成黑炭。
黄承彦低头看到小胖子在地上挪出来的明显的痕迹,他突然趴到地面去。
“阿彦你做什么?”曹子固看他的古怪行为,像极了失心疯,忍不住担心起来。
“没有。”黄承彦寻摸了一阵,突然道。
“没有什么?”曹子固道。
“没有我们走过的痕迹。”黄承彦道。
“我们走过这里吗?”罗方硕茫然道。
曹子固却已有些明白了,道:“我们进出都是两天,我们进来的时候,体力充沛,理应走得更快更远,后面重新走进来已过去四天,体力下降很多,所以同样走了两天,路程肯定比之前更短,所以地上理应要有我们走过的痕迹。”
“为什么会没有?”他也疑惑起来。
罗方硕也终于听明白了,道:“难道是鬼打墙?”
“不可能。民间所谓的鬼打墙,不过是一些怨魂利用自身的阴气配合地理环境制造的幻觉。而怨魂只不过是人死后遗留人世的怨念,神识就可以轻易识破。”
黄承彦说完眯起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灰暗的地道,岩浆的微光刚好能照亮路面,路面凹凸不平的痕迹,都是熔岩冷却后留下来的,说明岩浆有时候会漫过路面。墙面布满黑浮灰,是烧尽的岩土的碎屑。由踏进来开始,他们就一直呈椭圆的路线前进,因为道路一直是这样,没有岔路,没有密道。
他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半圆,然后指着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二人看着那半圆,疑惑道:“什么问题?”
黄承彦道:“我们前进的路线,一直是这样,没有任何变化。”
“这有什么问题?”罗方硕道。
黄承彦又画了个半圆,两个半圆就组成了一个圆。然后道:“如果一直这样走,没有改变,迟早是会回到.asxs.的。”
曹子固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冲到天灵:“你是说,我们一直在绕圈?”
黄承彦冷冷道:“是有人一直在让我们绕圈。”
“有人?谁?”曹子固听到是人,心虚地松了口气,旋即又愤怒起来。
“那个抹掉我们的脚印的人。”黄承彦道。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罗方硕道。
黄承彦冷冷道:“他这样做,就是不想让我们发现自己在绕圈,让我们以为这条路永远走不完。”他刚一说完,金光剑骤然出鞘,猛地向岩浆那一边的石壁斩过去。
轰!
土石纷飞间,就在三人对面的石壁里,竟出现了一个幽黑的洞口。
36、最后的使命
“他他他,唐天风,他就在里面。”罗方硕惊呼一声,结结巴巴地指着那幽黑洞口叫唤着。
曹子固站起来,与黄承彦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恼怒情绪。此刻二人哪还不知道,这七天的圈子是白兜了,唐天风早就发现三人的踪迹,却隐遁而不见。二人都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但他们至少没有忘记这趟来的目的,至少还记得是来求人的。
“藏剑峰曹子固携师弟前来拜访。”
曹子固压抑住怒火,向那幽暗洞口抱拳喊道。所谓不告而入是为盗窃,报上名字来历,则有助于解除误会。虽然他不觉得这样做会有多大帮助,毕竟奉天教徒古古怪怪,根本不能以常理来忖度。
幽暗洞窟里果然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突然刮起来的“呜呜”的阴风,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狼狈。
轰!
就在这时,洞里陡然发生一个爆炸,火光乍起,三人正要定睛看洞里情形时,火光已灭了。
里面发生战斗了?
有人先他们一步入侵了奉天教总坛?
三兄弟对视一眼,各自点一点头。反正现在出是出不去了,要是出得去,两天前他们就已经离开了。除了向前走以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曹子固率先跨过岩浆河,另两个紧跟上去,三人立刻发现洞里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高耸宽敞的地底空间,周围的石壁都由长短不一的柱子组成。这些柱子高者撑住天花板顶壁,低着不到数丈。这些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柱子,组成了一幅幅奇怪的壁画。壁上每隔几丈就有一个火炬,使得整个地底空间都笼罩在火光下。跨过入口向下,是螺旋纹般的阶梯,这阶梯却不是圆形的,而是很古怪的方形,又不完全方,每一层的四个角都向外扩出一个斜角,层层向下,看着好像一个层层封锁的关押着邪魔巨擘的魔盒,让人很有一种眩晕的魔力。
到最底部,依着方形的斜角,各立有三根通天石柱,四个斜角共十二根。十二根石柱围绕着一个祭坛,祭坛上坐着一个人。
此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袍里,但由其飘飞出来的苍须,可以看出是一个很苍老的老人。
“可是万木之根的巢阁下?”黄承彦试探性地发出一声询问。在他看来,奉天教徒里这样苍老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万木之根。
三人都没有发现,就在他们被祭坛上的人吸引时,有十几根藤如毒蛇般游过来,到得一定距离,如同毒蛇捕猎一样突然爆发,一阵“咻咻”声过后,三兄弟愕然发现自己已被倒吊起来,浑身都缚满老藤,动也不能动。
“误会啊误会,我们不是来做贼的。”曹子固大声叫囔起来。
“通常来说,把人认错,总是年轻人会犯的一个错误。”几根藤人立起来,形成万木之根的巢。原来这位才是巢,祭坛上的人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奉天教徒。
或许不是奉天教徒?
三兄弟忽然瞪大眼睛,因为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那祭坛上的人就被围住了。一个个都是熟悉的脸孔,黑袍人的正前方是唐天风,左手边是饕餮的申吞,右手边是伏见,
身后则是秃鹫。
四个奉天教徒分作四个方位,把那黑袍人团团围住,黑袍人笑着站起来。三兄弟居高临下,看到了黑袍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呵?不是普通的黑色或者灰色,那是深邃的苍蓝色,如同天空,如同大海,像囊括了这整个世界。一双眼睛居然拥有如此丰富的意蕴,让三人都忍不住想看他长的什么样子。由于角度问题,却看不到更多的内容。
黑袍人伸出了手。古怪的是,他的长须看来是已经很苍老的年纪,但他的手却很年轻修长。他的手掌中托着一个微型的宫殿,只是相比它那精致逼真的造型而言,它的表面未免太过灰淡了些,就好像笼罩了一层浮灰。
“极道神宫!”三兄弟皆惊叫出声。
唐天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怎么也想不到,神秘人拿出来的竟然是道庭的至宝。这件仙器被太虚上人拿去驱动神火炮,损了本源,如今看来倒像死物。只是这到底是道庭的东西,他必须收回来。
他们奉天教的总坛一直没有被人发现,今日却接连来了两波人。藏剑峰三兄弟就算了,他已察觉到罗方硕留在他身上的东西,之前故意让巢去带他们兜圈子,就是想让他们吃点苦头,既是惩罚,也算磨炼。这个神秘人突然打破暗门闯进来,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你想得到什么?”他已经不在乎来人的身份。
黑袍人淡淡开口,一开口就切中他们的命脉:“这是星灵王目下最为渴求的东西。”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苍老,但又别有一股子活力,有一种奇异的荒谬感。
“你想让我们藏好它?”唐天风道。
“不,如果你们想打败星灵,就把它送到星灵圣地去。”黑袍人道。
“星灵圣地?”唐天风道。
“当年在封印星灵制造星界的时候,星灵王留了一着后手。”黑袍人淡淡道,“她把龙神图放在星灵圣地里,这样,只要毁掉龙神图,就可以毁掉星界。”
“星界不是已经毁掉了吗?”曹子固忍不住插话道。
“那只不过是星灵王给你们制造的假象。”黑袍人冷笑起来,“只为了混淆他们真正的目标。”
“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什么?”唐天风秉持着奉天教的理念,对抗星灵已是他现在唯一的使命。
“毁掉星界,毁掉修行者。”黑袍人道。
黄承彦目光闪烁道:“星界毁灭,修行者会怎么样?”
黑袍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人类为何要建立制度,规范社会的秩序,为何又要修订律法,校正人们的言行?”
罗方硕本能答道:“我爹在世的时候说过,无规矩不成方圆。所以像道统、门派、家族等组织团体,像城镇乡村猎场等多人场所,都需要有规矩才能正常运转。”
黑袍人笑了一笑,道:“那么,假如把源海比作道统,一个失去了规矩的道统会怎么样?”
“毁灭。”唐天风缓缓吐声。
罗方硕吓得脸色惨白,道:“你是说,一旦星界真正破碎,
我们的源海都会变得无法控制,然后自我冲突,最终自己毁灭自己?”
黄承彦并不完全相信,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黑袍人已不再开口。
唐天风却替黑袍人做了回答:“如果星界破碎,如何还有星陨兽,星陨兽如何还会凝结珍宝,这些都是星界还在的证据。看来那位星灵王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屏蔽了我们与星界的联系。”
“桀桀桀——”伏见发出古怪的笑声,“怎么样都好,可不可以动手了?”
“可,可以吃吗?”申吞呆呆地看着黑袍人。
本来该是最冲动最鲁莽的秃鹫,此刻却显得异常的沉默。
唐天风给了一个制止的眼神,然后对黑袍人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找我们?”
黑袍人随手一甩,就将“极道神宫”掷向唐天风,然后他的身影就如烟气般飘散,竟是在众人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地底空间只遗留下他那苍老却又充满活力的古怪嗓音:
“记住,这是你们对抗星灵最后的希望了。”
在黑袍人消失前的一刹那,罗方硕隐约瞥见他抬头看了一眼,就是那一眼,却让他的心险些跳出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生生把涌到嗓子眼上的惊呼给咽了回去,一时间涨得他满脸通红。
唐天风把玩着“极道神宫”,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伏见忽然道:“给我看看。”唐天风依言递给过去。伏见拿在手中仔细观察片刻,玩味地笑了起来:“此人好高明的符箓造诣,恐怕超过了余神机。”
“超过余神机?”
这话一下子引起众人的注意。
在伏见的眼中,这如染上浮灰的宝物是完全另外一种形态。他的符箓造诣就算比不上天工巨匠,也已经差不远了。所以他能看出来“极道神宫”被动了手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唐天风皱眉道。
“就是说,它毁掉了。”伏见如感叹着鬼斧神工般,“它的内部结构被完全改变,现在它唯一的用途,就是自毁。”
“自毁?”众人皆不明所以。
伏见道:“这可是仙器,仙器自毁,势必爆发毁天灭地的威力。不管那人是谁,他说的确实不错,这是对抗星灵唯一的希望了。”
曹子固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星灵派来的,拥有高明的符箓技术,不正是星灵的标志么?”
伏见把极道神宫丢回给唐天风,然后化沙卷起,到三兄弟面前落下,古怪笑道:“所以你们三个为什么要闯进来?知道吞饿了,给他送吃的?”
申吞立马扑上去,口水直流地盯着三兄弟:“伏见,可,可以吃吗?”
唐天风走过来,淡淡地看着三兄弟:“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做吞的口粮,要么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三兄弟心惊肉跳道。
唐天风把玩着“极道神宫”,眼神平静而决绝道:“去完成我们最后的使命。”
37、天下归一(第二更)
剑州的星陨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数目。全域几乎没有人类可以落脚的地方。整个天柱山上下都充满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一种末日的危机感,在悄然地蔓延着。
就在这样每个人都绷紧神经的紧急关头,九大道统的胜利会师,无疑像黑暗中的曙光一样让人看到了希望。而且还不止九大道统,连菩殊寺也到了。
所以此次的欢迎仪式,无疑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隆重。
仪式的会场被选在了天剑广场,凤九更是批准所有人观礼,所以整个天剑广场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广场建成后迎来了它的第一个盛会,第一次出现了人挤人的现象。
凤九在侍从的帮助下,披上了象征天剑峰以及剑庭掌教的玄色水云袍,站在铜镜前端详片刻,点了点头:“这样就不会失礼了。”
时辰还早,他径自来到天剑大殿,殿里数得上身份的都到了,各大势力都只派了两三个人来,等时辰到了,随同凤九一起迎接。
林语堂的眼睛正死死盯住对面端坐的李香君,不知在转着什么样的念头,李香君视若罔闻,偶尔还抱以礼貌性的微笑,丝毫不因“玉碎之战”而有什么嫌隙。
当然,也可以解释为胜利者的内敛谦逊。
林语堂恨得牙痒痒,却丝毫没有办法。现在除非剑庭愿意为他们出头,否则他们打又打不过,就算是骂,人数还没人家的零头多,对面一人一口唾沫,都足以把他们给淹没掉了。况且燕子坞现在不单只有燕子坞,还代表整个燕盟。这燕盟里除了燕子坞,还有连海山庄、凤凰殿以及长州最精锐的军队和高手。
“这几个道统,还真是有默契啊。”林语堂打破了大殿里的沉默,对凤九笑道,“恭喜凤九师兄喜得助力,剑庭的实力再度壮大。”
凤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林师弟,你知道天柱山是从来不对外开放的么?”
林语堂皮笑肉不笑道:“时移世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李香君忽然道:“我最近每修行,总有嘈杂,因此心生怨怼,深觉惭愧。凤掌教高义,收容我等孤魂野鬼,实在不敢再奢求太多。”
“夫人客气了。”凤九微微一笑。燕盟高层的居所环境清幽,剑庭很多核心弟子都没资格享受那等福地,自然不会有什么嘈杂。知道她是在帮忙打林语堂的脸,很是领情,心说不愧是燕师弟的女人,也长了一张伶牙俐齿的嘴,足以把人活活气死。
林语堂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暗暗怨恨,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魂剑峰首座夜青岚从外面走进来,向凤九执剑礼道:“掌教,时辰差不多了。”
凤九点头站起来,对周围人道:“烦请诸位移步。”语罢率先走出大殿,就看到阳泉君迎面走来,他有些意外道,“师叔此刻来找我,是有要紧的事?”
“边走边说吧。”阳泉君点头,跟在他身边暗暗低语,“刚才收到白帝城那边的消息,天魔宫沦陷了。”
凤九吃了一惊,道:“李红妆那个女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
败了?”
“信上说的模糊。”阳泉君低声道,“好像是玄神宗突然背叛,做了星灵的内应。掌教可知是谁统军?”
“是谁?”凤九道。
“马关山。”阳泉君道。
凤九皱眉道:“我没听过,他是谁?”
“燕离在神州的故人,曾经是星灵王的化身的手下,现在是无间地狱的统帅,他的老师是陆云音。”阳泉君也皱眉道,“李红妆那个妖女在信上说,让我们一定要小心这个人,据说菩殊寺也是他攻破的,连无间老魔和无常公子,现在都在听他的调遣,还说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剑庭。”
凤九道:“李红妆怎么样?”
阳泉君道:“这正是我要跟你讨论的事情。”
“什么事情?”凤九道。
“星灵攻破白帝城,却没有对魔族赶尽杀绝。”阳泉君充满疑惑道,“信上说,他们只是抢走了‘抱月苍梧’。”
“这是为什么,不是要复仇吗?”凤九疑惑道。
“我也想不明白。”阳泉君叹了口气道,“也许他们还有更深的阴谋,在完成之前,觉得没有必要浪费力气。”
他顿了顿,继续说:“前天星灵王亲自现身不落城,抢走了‘金乌神巢’,更早前菩殊寺被攻破,也只被抢走了莲台。菩殊寺虽然死伤惨重,但都是为了抵抗无间地狱的侵犯。”
这时已走到会场,凤九站定,低声对阳泉君道:“师叔,你受累找一趟班大师,他见多识广,兴许能从中找出什么眉目也说不定。其他事情,等仪式过了再谈。”
“我明白了。”阳泉君当即领命离去。
但是他的声音却被人群的嘈杂给掩盖,很多人看到凤九现身,女修们都尖叫起来,男修里面尤其是剑修,都像看到偶像一样狂热。
“剑神大人,看这里看这里,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点心,您尝一块……”
“剑神大人,什么时候举办一个论剑会,我们都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跟剑庭弟子切磋了!”
“都不要挤,不要挤,谁再挤我赶他出去!”负责秩序的天部弟子压力倍增,为了不让他们靠近凤九,不得不死死拦住汹涌的人潮。
“怎么了?”夜青岚不关心这些,看到凤九跟阳泉君暗自低语,没听见具体,忍不住在旁边问道。
“回头再说。”
凤九忽然抬头看远空,突然一声厉喝:“肃静。”这一声喝犹如铜钟撞在耳膜里,会场霎时间鸦雀无声,然后皆有所感,抬头一看,只见远空十多道神光飞速疾驰,在天柱山上空盘旋数圈,以示尊敬之后,才从刻意放开的剑阵入口徐徐下落。
“菩殊寺的大师们来了!”有人惊喜地喊道。
就看到以道真禅师为首的一众空门大师落在会场的空地上,在他的身后是其师弟桓真禅师,其亲传弟子善尘在右,小菩殊般若浮屠在左,再左边是天辰榜常年霸占榜首的屠魔法师绯月清尘,余下
的只是些小沙弥。
看到菩殊寺的人就来这么几个,会场的热潮顿时冷却了些。凤九的视角跟他们不同,看到了这背后战斗的惨烈。他肃然起敬地领着众人迎上去,微低头执剑礼:“凤九拜见道真禅师、桓真禅师。”
“拜见道真禅师、桓真禅师。”他身后的人大吃一惊,但也不敢怠慢,齐齐行礼。
看到凤九竟对两个禅师行晚辈礼,广场的人莫不露出惊诧之色。要知道凤九的身份可是剑庭的掌教,一举一动无不关涉到剑庭的颜面。如今说天下归一都不为过,剑庭以及他个人的声望可谓是如日中天,已远超观山海在位之时。
林语堂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样是减员到几乎灭门的地步,他却被个三代弟子迎接,还跟那些散人挤着住。
道真禅师心境何等之高妙,对这一切洞若观火。他领着同门微笑还礼,不置一词,不倚老卖老,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边,共同等候其他道统。
般若浮屠目盲心不盲,已在人群中感觉到几个熟悉的面孔。跟着又听到一个传音:“先生今晚可否赏脸喝一杯?”
会称呼她为先生的,大抵只有燕离那一群她曾经的学生了。当然,给她传音的不是燕离,而是连海长今。她向连海长今的位置微微点头,知道他是想询问马关山的事情,没有拒绝。
绯月清尘斜睨一眼:“你晚上要去喝酒?”
“故人相邀。”般若浮屠道。
“我去不去得?”绯月清尘道。
般若浮屠无奈道:“师兄想去,浮屠也拦不住你。”
绯月清尘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意。
第二个道统很快出现,只见远空涌来漫天的莲瓣,给天柱山降下了沁人心脾的馨香,然后才从这些莲瓣中显现出香伞,待落到会场上,香伞下显现出一群国色天香的美人。这些美人平常出现一个,都要引发驻足,何况突然一整群的现身?
会场顿时躁动起来。萧玉研萧玉若这对姐妹花自不用说,即便已到中年,仍如三十出头的美妇人,在二人身后的顾采薇更是倾城绝伦的美人,很多散人终其一生,都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今日亲眼看到这等美色,纷纷感叹就是死了也知足了。
顾采薇身边的陆紫琪也实在不差,还有一个脸色苍白,神色冷清寂寥的女子,站在顾采薇的身边,竟丝毫不掩盖其光芒。
很快,余下的龙象山、纯阳观、暮云宗也接连到来,当然已没有莲花座那么轰动,尤其是暮云宗,居然只剩了师徒两个人,实在让人失望不已。而昆仑更是没有现身,不知北国如今究竟是何境况。
凤九把各大势力都迎入天剑大殿,待各自都寒暄完毕,他才向众人抱拳道:“诸位舟车劳顿,本来作为东道主,实在应该安排休息用饭;然而情势紧急,方才我收到消息,白帝城已经沦陷,接下来很可能就轮到剑庭了。”
大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这时阳泉君疾步走进,来到凤九旁边耳语两句,凤九当即道:“快请班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