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臭男人负心汉偷心贼大混蛋（六千字）
班固走进，来到凤九特意吩咐搬来的椅子面前坐下。看到是他，殿内又响起窃窃私语。毕竟不管是缚神圈，还是最近出现的对付星灵的一系列符箓宝具，都给这个天工巨匠身上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
“这人比起源海老爹，也不差多少了，还有修为在身，可惜被剑庭捷足先登。”顾采薇低声对身旁的萧玉妍说道。
作为莲花座的执律长老，萧玉妍如何不知道班固的价值，只是她有不同看法：“良禽择木而栖，燕盟都留不住他，可见就算没有剑庭，也未必能轮到我们。”
“这倒也是。”顾采薇一想也是，忽觉有个视线盯着她猛瞧，她看过去，却见是百里晴空。准确地说，对方瞧的是她身后的武司幽，也就是被萧玉若关起来的前任掌教继承人。她心里一动，微微地回头对武司幽低声道，“师姐，是不是他？”
武司幽清冷的面容露出一丝痛苦，点了点头。对面的百里晴空也终于确认是她，忍不住浑身一震。当年武司幽突然消失的原因，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作为莲花座的继承人，要么忘情，要么绝情。他现在已经知道，武司幽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有些时候，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明白很多事情。
“凤九掌教，我等道统此来，非为投靠，老夫以为凡事总要有个名目才好。”
就在凤九和班固讨论怎么说明整件事的时候，龙象山新任掌教，一个陌生面孔的老者轻敲着桌面开口了。
夜青岚看了一眼，低声对凤九道：“此人叫孙玉珍，原为药王院炼药房的总执事。龙象山两任掌教一个死一个囚，三代弟子唯一有资格继承的苏星宇下落不明，剩下的长老里面，数他的辈分最高，被他捡了个便宜。”
凤九轻轻点头，道：“孙掌教有什么见教，倒不妨直言。”
孙玉珍还是轻敲着桌面，看也不看凤九一眼，道：“见教不敢，你是天柱山之主，老夫是客，客随主便便是了。”
凤九知道这不过是客套，如果他真的“客随主便”，这个人恐怕会立刻跳起来。他对此早有预案，环视一眼，沉沉开口：“诸道友齐聚天柱山，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对抗星灵。”
他的口吻一变，殿内气氛顿时凌厉几分。年纪大一些的辈分高一些的，都忍不住想到了观山海。
“对抗星灵，组建攻守同盟，是势在必行的。”凤九继续说道，“念及诸位道友远道而来，且结盟之事不能草率，本座才按而不表。”
“凤掌教胸有成竹，是老夫僭越了。”孙玉珍遥遥抱了个拳。
众人听见，明显放松了一些。
结盟？林语堂若有所思，忽然看到孙玉珍对他微微一笑，他眼睛睁大，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陆紫琪感觉到了这种变化，悄声问顾采薇道：“薇薇，咱们不是逃难来的么？怎么变成结盟了？”
顾采薇捏了捏她的脸，忍笑道：“小呆瓜，如果说是逃难来的，咱们就是寄人篱下了，到时候对付星灵，你总不好意思不出人力，但是出了人力，也讨不了什么好，最多就是打手的身份。结盟就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出人出力，但对战利品和战功都拥有分配权。”
陆紫琪恍然，又不屑道：“心思可真多，剑庭能收容咱们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这个那个，那么讲究干脆就守在自己家好了。”
“小骚蹄子，你肯定是看上凤九大掌教了，”顾采薇斜瞥着她说，“要不你怎么会向着他说话？”
“才没有呢，我说的是公道话。”陆紫琪翻了个白眼。
“你们两个闭嘴。”萧玉妍没好气地瞪向二人，“以为是在自家闺房么，什么话都敢说。”
顾采薇眼珠子一转，悄声说：“师叔，我闷坏了，想出去走走。”
“姐姐会骂人的。”萧玉妍无奈道。
“最近天天打星灵，杀星陨兽，实在累坏了，这里又不好玩，就让我去散散心嘛。”顾采薇轻轻摇着她的手，像无助的小猫咪那样看着她。
萧玉妍最受不了这个师侄女撒娇，又无奈又宠溺道：“那你早点回来，不然你师父怪罪下来，我可帮不了你。”
“知道啦。”顾采薇冲她一笑，闪身不见。
陆紫琪羡慕极了，却不敢跟去。
就在顾采薇刚走，门外就有十几个人不顾两个值守弟子的阻拦大踏步进来，都是陌生面孔，众人纷纷疑惑地看着他们。孙玉珍轻敲着桌面淡淡道：“天剑大殿原来是什么人都可以闯的吗？”
两个守门弟子惊惶地向凤九道：“掌教师兄，他们非要闯进来，我们拦不住啊！”
“你们下去吧。”凤九挥退他们，然后沉下脸道：“你来做什么？”
“我是你大哥，也是执剑总会的代表，我为什么不能来？”
“我问你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剑神山庄庄主，执剑总会会长凤承武。他一进来，就带着人占了一个座位翘脚道：“星灵害我们失去家园，此仇不共戴天，我们执剑总会也要加入攻守同盟。”
众人面色顿时古怪起来。这执剑总会相当于剑庭的外门，虽然他们拥有独立自主权，但这一说法，无异于宣布独立。
夜青岚面色铁青，道：“执剑总会这是要把身上剑庭的印记摘去？”
凤承武笑着遥遥拱手：“夜首座误会了，这怎么会呢，我们始终是一家人。就像我跟小九的关系一样，他就算坐上了掌教宝座，终究还是从我剑神山庄走出去的，他的体内流淌着剑神山庄的血脉，这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的。但总会常年在外，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在外面野惯了，就很不听话，所以之前才会跟执法院起冲突。如果我们加入攻守同盟，就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夜青岚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心说苏小容的手段还是太温和了，这些人完全不长记性，要给他们来点猛药才行。就在她思考着取凤承武一只手还是一条腿的时候，守门弟子去而复返。
“启禀掌教，昆仑到了。”
“哦？快请。”凤九道。
不多时就有个女子走进，微笑着向凤九抱拳：“凤掌教别
来无恙。”
“冰见何必如此客套，快请坐。”凤九笑道。
流木冰见又向各道统的掌教行礼，然后才去就坐。
“流木姑娘，咋不见尊师苏北客苏剑仙？”
问话的人是上荒神庙新任掌教黄元化。黄元化长得粗糙黝黑，讲话带着西北方独特的口音。他常年驻守在红岩要塞，是对抗魔族的猛将。上荒神庙发生异变，掌教跟掌教继承人接连死亡，他也算是临危受任，因为才刚把死者的葬礼办完，才刚继位没多久，星灵就降世了。
其实众人都很想知道这个问题，毕竟苏北客已是目前最后的寰宇神仙，是他们对抗星灵最后的保障。但只有黄元化问出了口，可见是个直爽的性子。
流木冰见笑道：“家师委托我全权代表昆仑，还说一旦战事紧急，他自会来援。”
众人微微点头，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凤九见无人再说，便开口道：“想必大家都知道，菩殊寺与不落城相继沦陷，但你们可能不知道，天魔宫也被攻破了。”
“天魔宫？”萧玉若忽然道，“凤掌教怎么知道这件事？”
凤九淡淡道：“因为星灵降世后，我们跟白帝城一直有书信往来。”
“这……”
整殿哗然，夜青岚心说这个毛头小子怎么不遮不掩就说出来了，急得连连给凤九使眼色。凤九回以“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拔高音量道：“诸位，目下星灵才是大敌，与魔族的敌对已是过去式了。我们一定要向前看，否则将难以在这场浩劫当中存活下来。”
林语堂目中深处闪过怨恨，他很想大声说“过去式？就在上个月，道庭刚毁在他们手中，还有燕子坞……”，想到现在这些杀人凶手一个在跟剑庭互通书信，一个安然坐在这代表荣耀和身份地位的殿堂里，他的心就有一股强烈的怒火在蒸腾。
连他都如此，何况其他人？就算结盟，“寄人篱下”的现实可不会少多少。
凤九继续道：“最近星灵的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正在为进攻天柱山做着准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诸位，星灵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剑庭；而且，星灵六大部落可能会集结起来，对我们发动总攻。”
众人面色闪烁，纷纷觉得来的不是时候。孙玉珍脸色难看道：“想必凤掌教对此已做了足够多的准备。”
凤九淡淡道：“难道我凤九对诸位还不够坦诚相待？孙掌教又何必明知故问？”
孙玉珍的脸色更加难看，敲桌子的频率更快。
凤九见士气有些难以振作，便打消了继续说下去的念头，转而道：“诸位舟车劳顿想必已乏了，我已为诸位准备好了安歇之所，还请移驾。明日此时，就此事我会做一个详细的解答，之后再来商议结盟事宜。”
众皆散去。
菩殊寺被安排在一个紫竹林里，这是个清幽之所。
道真禅师等一行人被领着进来，早有小沙弥预先收拾好了竹屋，善尘跟随道真禅师进了竹屋，等道真盘膝落座，他在屋子的角落点上香，然后在旁边一个蒲团坐下，道：“师父，弟子总觉得凤掌教有话未尽。”
道真禅师道：“何以见得？”
“智性圆化，不见旷达。”善尘道，“《广目经》里关于心境心胸的描述，就是说，智慧与性格相互圆满相互成就，就无所谓心胸旷不旷达，所谓不见则为见，不无则为无，凤掌教无疑符合这句话的含义。”
道真禅师道：“此子心性确然上佳。然非此秉器，难担此任啊。”
善尘道：“弟子以为凤掌教前面所说，只不过是为后面铺垫。”
“哦？”道真禅师道。
善尘道：“按如今三界情形，星灵六大部落集结，非是危言耸听。若非情势比这还要严峻，何以按而不表？弟子以为，是为了给各派适应的时间。”
道真禅师道：“你漏说了一点。”
“哪一点？”善尘道。
道真禅师笑道：“各派刚到，亟需盟友，否则剑庭若设一言堂，他们又有什么办法？人皆向往安稳，若不安稳时，便苦苦追求，要得了安稳，心才放下，那时才肯听你说话的。凤掌教最难能可贵的，是看破而不说破。”
话音方落，门外响起小沙弥的声音：“禀住持，道庭掌教林语堂、龙象山掌教孙玉珍、执剑总会会长凤承武、莲花座秋月宫宫主秋想容、纯阳观书字院清平道长赵乐山等联袂求见。”
“弟子受教了。”善尘顿时心悦诚服。
道真禅师站了起来，对善尘道：“你代为师去见吧，就说为师访友去了。”说完不等善尘反应，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善尘无奈走出竹屋，来到竹林外，双手合十向访者微微点头：“家师访友去了，未知诸位来访，所为何事？”
“出去了？”林语堂有些失望，然后道，“请小师傅转告禅师，就说道庭在千针林设宴，欲与禅师坐而论道，请务必赏光。”
藏剑峰本来就已经很萧条了，如今每个人身上都有职司，忙得那叫一个团团转，于是就更萧条了。顾采薇走过桥，只看到一条老黄狗趴在一个竹屋前打盹，那只公鸡和猫不见踪影。
老黄狗当然早就看到了她，当然可以不搭理她，他平常就是这个脾气，对任何人都爱答不理。今天不知怎么的，看到这赤着脚的少女走过来，微微地抬起眼皮道：“你如果不是来访友的，那就是敌人了。”
“谁说我不是来访友的？”顾采薇道。
“你的朋友是谁？”老黄道。
“我的朋友？”顾采薇黑溜溜的眼珠子直转，“曹子固，黄承彦，罗方硕，都是我朋友。”
“他们不在。”老黄道。
“不在？”顾采薇道。
老黄不耐烦地道：“不在的意思就是说，人出去了，你改天再来。”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顾采薇道。
老黄道：“改变什么主意？”
“我决定跟你做朋友。”顾采薇道。
老黄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跟我做朋友？”
顾采薇道：“我知道他们都叫你老黄。”
“没礼貌的丫头，是老黄前辈。”老黄哼哼地纠正着。
顾采薇娇笑道：“那就不是朋友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老黄道。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不过要跟你交朋友。”顾采薇不高兴地道，“别人想跟我做朋友，我还不答应呢。”
老黄的声音冷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采薇姑娘的意思就是说，请你不要不知好歹。”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青年突然出现在桥头，一张俊秀的脸庞洋溢着阳光自信的神采，步履轻快地走了过来。他身穿黑色绸衣，那丝绸裁剪的手法，那精雕微刻般的款式，天下除了云水榭之外，没有地方能做得出来。
他来到顾采薇的身旁，极绅士地自我介绍道：“采薇姑娘，第一次见面，在下华玉轩杨修瑾，这老狗不肯做你的朋友，是他的损失，在下是极愿意的。”
“你说你叫什么？”顾采薇看了他一眼。他微微笑道：“在下杨修瑾。”
顾采薇道：“杨修文是你什么人？”
杨修瑾不自然道：“他不是我的什么人，他是华玉轩的罪人。”
“亲哥也不认，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顾采薇冷笑起来，丝毫不给面子。
杨修瑾脸色微变，却还是微笑着说：“今晚道庭在千针林设宴，只要采薇姑娘愿意做我的女伴，就可以得到一张请帖。”
顾采薇道：“你看我像是缺一张道庭请帖的人？”
“采薇姑娘有所不知，”杨修瑾用淡淡的语气炫耀道：“今晚的不一样，道庭只邀请了各个道统的掌教，我是作为华玉轩的东家被邀请的，也只被允许带一个人。”
老黄在旁边听了猛翻白眼：“道庭？就那点人也能称之为道庭？还掌教，还设宴，这么能耐就不要在千针林，去龙首山啊。”
“你这老狗说什么！”杨修瑾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紧跟着眼睛一花，只觉脸颊一痛，竟被抽翻在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悠悠收手的顾采薇，“你，你做什么打我？”
“因为你辱骂我的朋友。”顾采薇理所当然道。
“他，他本来就是老……”杨修瑾说到一半停住，因为看到顾采薇又抬手，生怕又挨揍，然后他扭头就看到，那只老黄狗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尾遮天蔽日的五爪金龙，正冷冷地盯着他。
“妈呀！”他惊恐地叫了一声，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吧？”顾采薇却丝毫不怕，格格娇笑着抬头看老黄。
老黄变了回去，眼皮又耷拉下去：“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采薇笑道：“朋友是不可以欺骗朋友的，对不对？”
老黄道：“然后呢？”
顾采薇的笑容忽然敛去，神情不知怎么有些落寞：“我的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燕离有没有回来过？”
老黄抬起眼皮，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会，道：“兜了半天圈子，原来你是来找那个小子的。”顿了顿，他摇了摇头，“那小子至今都没有消息，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死了还是活着。不过，就算他活着，也最好不要回来。”
“为什么？”顾采薇一怔。
老黄淡淡道：“因为这里有无数的人想要他死。”
顾采薇默然。
老黄又道：“包括我。”
顾采薇讶然道：“包括你？你们不都是藏剑峰的吗？”
老黄冷冷道：“我本来一把年纪了，本来已经在享受老年的悠闲生活，现在又不得不面临星灵的入侵，现在又要上战场拼命。”
他的声音又冷又恨：“如果杀了他可以改变这个结果，我一定会的！”
顾采薇难过地别过头。
老黄冷笑继续：“现在，你还当我是朋友么？”
顾采薇道：“我说过你是你就是，除非你不愿意，否则你一直都是我的朋友。”
老黄重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失去了交谈的兴趣，似乎呓语般地咕哝着：“去他的屋子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顾采薇眼睛一亮，径向竹林中的屋子走去。来到门口，她伸手敲了敲：“小贱客，你在吗？”屋子里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回应。她有些失望，推门进去一看，就更失望了，只见到处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根本就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从厚灰上一点痕迹都没有来看，近期也根本没有人进来过。
她失望着转身，就见一人从门梁上倒挂下来，用后脑勺对着她，着实吓了她一跳。以她如今的修为，竟有人在旁边而没有察觉，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只听这怪人喃喃着说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又好像没有。到底有没有呢？”
“没有，根本没有人叫你，你根本就是听错了。”顾采薇眼眶一红。
“那她是在叫谁？”怪人道。
“她在叫一个臭男人，一个负心汉，一个偷心贼，一个大混蛋。”顾采薇恨恨地说。
“那么这个臭男人，这个负心汉，这个偷心贼，这个大混蛋会不会刚好就是我呢？”怪人从梁上翻下来，微笑地看着顾采薇，正是偷偷潜进天柱山的燕离。
顾采薇又气又笑，泪流不止：“你如果承认自己是臭男人负心汉偷心贼大混蛋，那么我说不定就是在叫你。”
燕离笑道：“能被你这样的小仙女叫上一声，实在是死也值得了。”
“那你怎么还不去死。”
顾采薇这样说着，却突然冲上去抱住燕离。燕离抱紧了她，把脸贴在她的秀发间，感受着那温热与其独有的体香，这种仿佛稍纵即逝的感觉，让他眷恋不已。
“薇薇，我好想你。”他由衷地说。
ps：我突然觉得燕离配不上顾采薇。。。。唉
39、枕风宿雪
星灵降世半旬，天光不再明亮，像裹上了厚厚的均匀的壳。辰时，朝阳本该已升到最舒适的角度，万物本该在这个时辰纷纷苏醒，开始一天的忙碌；然而冰云的日渐厚重，让整个天地都显得灰暗无光，万物如同在沉眠中凋敝，荒芜的死寂弥漫四野。
琅琊域。
一座小镇的民宅，民宅里的厢房，厢房的床板震动了一下，被从底下掀开，露出一颗胖胖的脑袋。
“这是哪？”罗方硕爬出来就傻眼了，他没想到直通奉天教总坛的密道，竟就设在一户普普通通的民宅里。
曹子固黄承彦相继出来，然后是五个奉天教徒。黄承彦忍不住道：“难道真应了那句话？”
“哪句话？”曹子固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黄承彦道。
曹子固忍不住感叹道：“就算是奉天教的头号敌人，那位女战神阁下，也根本想不到这一点吧。”
罗方硕低声道：“女战神是被自己人蒙蔽了，整个天策楼大概只有她一个正常人。”
“小胖，你这样说话容易挨揍的知道吗。”曹子固忍俊不禁。
“出发了，自己去柜子拿衣服。”唐天风淡淡说毕，就率先走出屋子。
“拿什么衣服，难道咱们修行者还会怕冷不成？”曹子固不解道。
“桀桀桀——”伏见怪笑着说，“你也可以不拿。”他说着已披上奉天教独特的教服。这是一种全黑底的袍子，只在下摆处绣着月白色水云。
这种袍子全身都能裹住，还带兜帽，但是看起来薄薄的，应该没有什么御寒力。
曹子固虽然不觉得这袍子有什么作用，却还是走向柜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叠清一色的黑底水云袍。他拿了一件披在身上，裹住身子，就觉周遭的冷空气一下子被隔绝在外。
“阿彦小胖，这是好东西啊。”他立刻叫起来。好东西当然要跟好兄弟分享。三兄弟披上黑底水云袍，相互嘲笑逗乐，感觉十分新鲜，还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谁能想到，他们这样根正苗红的藏剑峰弟子，有一天竟会披上奉天教服，踏上“拯救世界”的旅途呢？不管是成为奉天教外围成员，还是“拯救世界”，那都是前所未有的经历，而且两个相互矛盾着，说出去都没有人会相信。
走出去，有零星的雪花飘下来。三兄弟抬头看天，心里忍不住地为天柱山担忧起来。
奉天教徒只剩了四个，不见万木之根的踪影。伏见已等得不耐烦了，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一直沉默的秃鹫突然冷冷开口：“丹，带上这三个累赘，真的对我们有用处吗？”
唐天风看了他一眼，知道傀儡大王的背叛，让这个表面粗狂内心纤细敏感的汉子产生了严重的信任危机。现在根本连谁都不愿意相信。
“谁是累赘，过两招就知道了。”曹子固脸色一沉，已然拔剑在手。院子的雪花依循着玄妙的轨迹，形成一个剑域。剑域生成，隐隐透出奇妙的意蕴，可见剑境即将诞
生。
“我会把你的头拧下来。”秃鹫狞笑一声，摩拳擦掌地走过去。
唐天风走到二人中间，冷冷说道：“谁想要打，就默认退出，留在这里爱怎么打怎么打，谁死了都跟我没有关系。但在我的队伍里，谁敢擅自动手，我就让他死。”
秃鹫瞪着他道：“丹，你搞清楚没有，我才是你的伙伴，他们只不过是臭耍剑的，根本不是奉天教徒！”
“不管他们是耍剑的还是耍刀的还是耍猴的，外围成员也是成员，你给我记住了。”唐天风冷冷说罢，扭头就走。
伏见怪笑一声，慢悠悠跟上去。申吞抚着肚子委屈地对他叫着：“伏见，饿，饿……”他斜睨一眼，“你这肚子怎么做的，昨天不是才给你抓了一筐地老鼠？”
“可还是饿。”申吞委屈地说。
伏见不耐烦道：“别叫了别叫了，等等到了龙首山，抓个星灵给你吃。”
“我这里有个烤鸭，我自己做的，给你。”罗方硕走过来，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烧鸡丢给申吞。申吞连手也不用，直接张嘴就吞入肚，然后对他咧嘴直笑。
也许是因为体型相近，而且都爱吃，小胖子不知怎么的竟觉这个吃人魔王有点可爱。
伏见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知道丹为什么要收留你们吗？”
“为什么？”罗方硕道。曹子固和黄承彦也都好奇地竖起耳朵，这本来也是他们最想不明白的事情。
“他只不过担心你们回不去剑庭而已。”伏见冷笑一声，“你们知道现在剑州有多少星陨兽，多少星灵么？我告诉你们，整个剑州，现在已没有人类的立足之地。凭你们的实力想闯过去，那是痴人说梦。”
三兄弟面面相觑，怎么都想不到答案竟然是这个。
罗方硕回忆着多年前在五行院大战的情景，现在想起来，如果不是唐天风对他们手下留情，坟头草都比人还高了。
曹子固不服气道：“我三兄弟联手，怎么说也是个不弱的战力，难道带着我们就一点用处都没有？”
伏见不屑地撇撇嘴，道：“本来我们五个都拥有不死之身，可以制定更方便更简洁更直接更有效的作战计划。可是带上了你们，就不得不考虑你们那娇贵的身体了。毕竟像女孩子一样柔弱的你们，只要被磕着碰着一点，就会变成尸体。”
曹子固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语。历数奉天教的行动，可谓是一次比一次更疯狂，除非拥有不死之身，否则确实很难不死。
“你的通用语讲得越来越熟练了。”他干笑两声，
“只有蠢材才会原地踏步。”伏见冷笑：“现在知道了没，说你们累赘是有道理的。”
不管有没有道理，也没必要说得那么直接吧。曹子固暗暗抱怨着，这时候唐天风突然伸手拦下队伍，只见前方土里冒出一根老藤，迅速形成了一张老脸。
是万木之根的巢，他晃了晃脑袋，有些喘气道：“唉，通常来说，人老了体力就会
下降，这话一点没错。丹，前面有一支星灵军队，数量在三千以上，我偷听他们交谈，好像是从龙首山调去剑州的。”
“绕过去。”唐天风不假思索道。
这一路上，有着巢做探子，他们绕过了好几个这样的星灵军队。一听说这些星灵是要赶去剑州，三兄弟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越是靠近龙首山，星陨兽就越是密集，这个曾经道庭的圣地，已经被星陨兽完全占据了，俨然成了一个超大型猎场，极大地阻碍了队伍的前进。
夜晚，他们选在了一个深山里扎营，罗方硕主动忙活起了众人的晚餐。就地取材，煮了一锅肉干野生菌汤。野生菌是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捡的。然后三兄弟就看到了奉天教徒寻常的一面。
“原来你们也像普通人一样，需要进食啊。”曹子固颇为惊奇道。
秃鹫喝了口肉汤，发觉这普普通通的食材经过小胖子这一煮，居然化腐朽为神奇，也就原谅了曹子固的冒犯，一面喝一面说：“谁会喜欢饿肚子？”
曹子固道：“你们不是不死之身吗？如果一直不进食会怎么样？”
秃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曹子固对这个问题非常好奇，忍不住继续问道：“光头，我看你这样子肯定试过吧，你能不能告诉我，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秃鹫冷冷道：“我有名字。”
曹子固笑嘻嘻道：“嗨，随便啦，看在我师弟煮的美味肉汤的份上，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
秃鹫放下了碗，沉默地看着篝火，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出生那一年，家乡恰逢百年一遇的旱灾。我有两个哥哥三个弟弟五个妹妹。我的两个哥哥为了给家里挣口粮，在大户家里自荐为牛，才勉强养活我们。”
“自荐为牛是什么意思？”罗方硕忍不住道。
秃鹫淡淡道：“就是说，把人当做牛来用，所有牛要做的事情，他们都要做，牛不用做的事情，他们也要做。”
“这……”三兄弟从小长在剑庭，虽然生活简朴，但到底从未缺过吃穿，哪接触过这等人间疾苦。
“然后呢？”黄承彦忍不住道。
秃鹫道：“我的两个哥哥相继累死，死的时候，他们握着我的手，要我一定要照顾好爹妈，照顾好弟弟妹妹。”
曹子固诧异道：“所以你后来成为奉天教徒，只不过是为了养家？”
秃鹫的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不，我逃走了。”
“你逃走了？”罗方硕大吃一惊。
秃鹫的脸突然变得狰狞可怖：“你永远无法理解，被饥饿折磨的感觉。当你在那种状态下，你会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指头咬下来吃掉。你看着你的弟弟妹妹，就像看到鲜嫩可口的肉，你一方面因为这种念头而受到良心的谴责，一方面又忍不住去幻想咀嚼起来的口感和味道。”
三兄弟忍不住地毛骨悚然。因为，他们都从秃鹫的眼睛里看到了绿光。
40、枕风宿雪（下）第二更
那绿光分明就是野兽饿到极点的征兆，现在就算秃鹫突然扑过来，都完全不奇怪的。
秃鹫却突然间恢复平静：“所以我成为奉天教徒后，总是吃很多，总是吃到食物堵到了嗓子眼才罢休。你要问我不死之身碰上饥饿会怎么样，你却是问错人了。”
“还是喝汤，喝汤吧。”曹子固干笑两声，想说给这位可怜的老兄再打一碗，却愕然发现汤盆里已经空了，而申吞正半躺在对面搓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发出舒服的饱嗝。
伏见古怪笑道：“星灵单把星陨兽和异星体留在这里，天涯海角的防守就松懈了，看来明天就能抵达天之原。”
听到这个神秘的字眼，三兄弟精神一震，曹子固道：“天之原真的就是龙神图吗？一件仙器幻化而成的陆地？空间？”
“明天就知道了。”唐天风往篝火里添了一把火，然后站起来，“我来守夜，你们休息，不要浪费真气御寒。丑时我会叫你们。”
一夜无话。
丑时，唐天风准时叫醒众人，队伍重新出发。在巢的指引下慢慢深入，但到了龙首山外围，已经没有空隙可穿插，只好由巢慢慢打通出一个地底通道，来到龙首山天涯海角下的南风殿。最后通往天涯海角的路，却是没有办法由地道前进了，毕竟那根本就是一个悬空的秘境。
七个人躲在地道下等候了一阵，巢探查回来，喘着气道：“天涯海角周围大概有三百个星灵，其中有几个实力极强，想偷偷溜过去是不可能的。”
曹子固道：“可若是正面强攻，星灵也罢了，整个龙首山的星陨兽一齐涌过来，咱们就算每个人都拥有三头六臂也根本杀不完啊。”
“问题不在于强攻的成败，”唐天风冷冷道，“问题在于强攻之后，就算闯过去也依然要遭到星灵的追杀。难道你以为闯过去就万事大吉了？你以为星灵圣地是个客栈，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那怎么办？”曹子固傻眼了。
就在唐天风陷入沉思时，外头突然爆发一个剧烈的动静，众人以为暴露了，纷纷做好战斗准备。
“巢，去看看。”唐天风却示意众人不要动，对万木之根吩咐道。
巢去了没多久就返回来，老脸上竟有几分惊喜：“通常来说，这种幸运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这三个小家伙说不定是我们的福星。不知谁惹到了那些星灵，守卫都不见了。”
“会不会是陷阱？”黄承彦忧心道。
“他们实力占优，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唐天风立刻从藏身处潜出，第一个冲向天涯海角。
众人连忙跟上，黄承彦一面往那虚无的阶梯上冲，一面往后看，只见数百星灵跟无穷无尽的兽潮正向山下广场冲去，那广场上，隐隐约约有一个紫色的光影，还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笑声。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经站在天之原的冻土上了。
三兄弟望着宛然全新陆地般的神州大地，望着这个无边无际般的仙器，心神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罗方硕惊叹道：“这就是燕师弟出生成长的神州吗？这跟三界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这里好像更冷一点。”黄承彦缩了缩脖子。
唐天风道：“我们
已经踏入星灵的大本营，在这里星灵王的力量更强，从现在开始，我们只能用体力来赶路，一点真气也不能浪费。”说罢迎向风雪，踏上全新的险途。
众人举步跟着，罗方硕道：“可是我们怎么知道星灵圣地在什么地方呢？”
“桀桀桀——”伏见古怪笑道，“你除了会做饭，还真是一无是处。”
“难道你知道？”罗方硕气愤道。
“哪个地方星灵的意志最强烈，哪个地方就是星灵圣地。”伏见说完加快了脚步，从小胖子身边越过去，似乎担心靠他太近，会被传染。
罗方硕郁闷坏了，落在最后，两个师兄停下来等他，曹子固安慰：“奉天教徒都奇奇怪怪的，别跟他计较。”
“你们觉得毁掉星灵圣地，真的能阻止星灵吗？”他看着两个师兄，神色有些犹疑。
“能不能阻止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曹子固说着，疑惑道，“小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罗方硕迟疑了下，道：“你们还记得那个人吗？”
“谁？”曹子固道。
罗方硕道：“那个让我们来这里的人。我们既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来历，甚至不知他是人是鬼还是魔，可是他让我们来，我们就来了，你们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准确地说，是让奉天教来，咱们只是被拐来的。”曹子固耸了耸肩。
黄承彦眼神微微闪烁道：“小胖，你是不是注意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罗方硕道：“那个人，我刚好看到了他的脸。”
“他的脸怎么了？”黄承彦道。
罗方硕道：“他的脸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黄承彦道。
“燕师弟。”罗方硕道。
“燕师弟？”黄承彦道，“为什么会想到他，他们长得很像？”
罗方硕严肃地道：“不能说很像，除了多出来的胡子以外，简直是一模一样。”
曹子固愣了一下，道：“那岂不是更好，说不定他就是燕师弟假扮的，燕师弟总不会害我们吧，你担心什么呢？”
罗方硕道：“可是我能肯定，他绝不是燕师弟。”
“为什么？”曹子固道。
罗方硕道：“因为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天空，有星辰，有大海，有世界，可是跟燕师弟比起来，缺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曹子固道。
罗方硕道：“感情。”
曹子固和黄承彦对视一眼，他们也都看过那个人的眼睛，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少了这么样一个东西。
罗方硕看着两个师兄，一字一字地道：“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姑且称他为人，他怎么会为了人族的存亡而费心？打死我也不相信，他这么做会没有别的目的。”
曹子固犹豫着道：“可是，就算他在利用我们，毁掉星灵圣地，不也是咱们乐见其成的吗？”
罗方硕坚持道：“在没有弄清楚那个人的身份之前，我们决不能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黄承彦若有所思道：“师兄，小胖很少这样坚持一件事，或许我们应该相信他。”
曹子固看了看前方默默前行的奉天教徒，苦笑道：“我当然是相信小胖的，但想说服他们，我看根本不可能。”
罗方硕道：“咱们用不着说服他们。”
“为什么？”曹、黄二人都惊异地看着他，他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期期艾艾道：“咱，咱们找个机会，把，把东西偷走便是了。”
……
阿修罗界，菩殊寺后山。
一群无间地狱的教徒，准确地说，一群无间派系的星灵，正在挖一个坟。他们当然没有“摸金”的嗜好，只不过是因为统帅的命令。
统帅当然就是马关山，这个坟埋的是陆云音，他当然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毁掉老师的坟，那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师母，阿修罗族的皇女伏矢的遗愿，就是跟陆云音葬在一起。
很快，陆云音的棺椁就被挖了出来，里面当然没有尸骸，陆云音早已被无常公子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这不过是一个衣冠冢。几个星灵抬着伏矢的尸体走过来，停在马关山的身旁。
马关山披着一个黑白灰三色相间的大氅，使他高大的身形更加笔挺，浓密的胡子使他的脸庞更加粗犷。他低头看着伏矢的尸体，眼睛里流露出了浓烈的悲伤，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只要他还是个人，只要他心中还有情感，在亲眼看着敬爱的师母在自己眼前自杀身亡之后，都很难不悲伤的。
他抱起尸体，小心地放入棺里，然后亲手合上，吩咐星灵抬着棺椁重新下葬，填土。待新碑重新立好，他跪在坟前磕了九个响头，站起来时，神情已变得冷漠，大踏步进入一个幻塔，来到顶层，大喝一声：
“出发！”
喝声刚落，跟随着他乘坐的幻塔，地面上升起了成千上万座幻塔，向着仙界的方向飞驰而去。
无常公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幻塔顶层，马关山斜过去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无常公子低沉地怪笑起来：“你的心情很沉痛，人类的各种各样的情感，你的最让我看不透。”
马关山冷冷道：“本帅不叫‘你’，本帅现在是陛下御赐的六军大统帅，你如果再用这样的语气跟本帅说话，我就杀了你。”
“好的，统帅大人。”无常公子还是低低地笑着。“可是统帅大人难道不该感谢我当初留你一命吗？”
马关山冷冷道：“在我面前，你应该自称属下、卑职。至于我的命，那是老师为我争取的。”
无常公子还是笑着：“属下本来可以杀了你的，本来可以不遵守的。”
马关山道：“那么你就违了心誓，你会被无间吞掉。”
无常公子笑道：“属下其实只想知道，统帅大人是真心为吾王作战么？”
马关山道：“你当然不懂，陛下是我的信仰的灯塔。”
无常公子笑道：“那么属下相信，这会是一场愉快的战争。”
“战争没有任何愉快可言。”马关山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等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会跟你做个了断的。”
无常公子的眼睛变化万端，一会竟变成复瞳，看起来非常诡异。
41、离歌复活（六千大章）
夜晚，天柱山。
由于剑阵的保护，这座仙山的植被得到了保护，并没有完全被星灵意志所摧毁。但随着星灵意志的加强，冰云的增厚，温度愈来愈低，寒潮已逐渐渗透过剑阵，使得这片竹林也开始枯萎。
这片竹林往常是不大有人来的，一者外面有守卫，二者这不过是个死者的安息之所。在这个黑暗的夜晚，道真禅师踱着缓慢的步伐，徐徐穿过竹林，来到山谷里。
山谷也有守卫，但已得到知会，只向道真禅师行了礼就放行。道真禅师沿着斜坡向下，来到地底墓室，在火炬环绕之中，可以看到存放苏小剑尸身的冰棺，竖立在中央的圆坑里。冰棺里头，苏小剑的模样始终不变，一如生前。
“无量寿尊。”道真禅师突然宣了个佛号，双手合十，口诵经文。那些经文吐出，即化为斗大的金字，一个一个注入冰棺，但是苏小剑的尸身没有任何变化。念了一阵，他忽然低声说道，“山海真君别来无恙。”
冰棺后面缓缓走出来一个步履蹒跚、白发苍苍的老人，他虽然看起来比道真禅师的年纪还要老一点，可他实际上也才不过八十岁，对于一个显圣真君而言，才只不过走完了他人生的十分之一。一个人老不老，不看他的表面，而看他的心，他的心若是已老，就算是八千寿元，也根本无法挽回他的青春。
“禅师。”观山海向道真禅师颤巍巍地执剑礼。他竟似已真的如同耄耋老人，言语举止都十分费力，而且慢吞吞的毫无朝气。
看到他这样，道真禅师深深地叹了口气：“真君何必如此。”
“我是个罪人。”观山海嘶哑地说。
“其实小剑峰主的死因，是因为‘混沌之种’。”道真禅师道，“倒不如说，是因为老衲。”
“因为禅师？”观山海一震。
“请真君移步，我们到外面走一走吧。”道真禅师道。
“也好。”观山海道。
二人走出，守卫看到道真禅师身边竟多出一个陌生老人，不明所以，跟着细看，纷纷惊震：“老，老掌教……”
观山海没有理会，跟道真禅师慢慢步入竹林。外界的新鲜空气，让他阴郁的心情舒畅了一些，身子骨也清朗了些，说话不自觉洪亮了几分，道：“几年没踏出墓室，本以为在里面腐朽，是我这个老家伙最终的结局。”
“真君已察觉到了？”道真禅师有些惊讶地侧头看他，这个比自己年轻两百岁有余，看起来却更老二十岁的显圣真君，一踏出墓室就已感受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氛，这样敏锐的嗅觉，可不是空有修为就能做到的。
观山海点了点头，自嘲笑笑：“也许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给剑庭发挥一些余热。”
“星灵要来了。”道真禅师道。
“原来如此。”观山海恍然。剑庭发生巨变后，他就把自己埋入苏小剑的墓室，不告诉任何人，很多人都推测他已经死了，没有跟外界接触，自然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关于禅师方才说的，可否详细解答？”
道真禅师停了下来，蹲下去捡了一枚枯黄的竹叶，放在掌中呈给观山海看：“真君看到了什么？”
“时令不对。”观山海皱眉说，“难道末日论应验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道真禅师道。
“禅师也无法预见？”观山海道。
道真禅师叹了口气，道：“当年小剑峰主和陆云音多次对战，老衲隐隐约约看到小剑峰主的星命神宫，是破除浩劫的关键，于是把**师遗留下来的‘混沌之种’交给他。不成想小剑峰主把‘混沌之种’置于神宫，以期能完全炼化解析，好为日后浩劫做准备，因而苏晋偷袭时，恰好触动了‘混沌之种’，致小剑峰主神魂归于虚无，如今还在虚界徘徊。”
观山海脸现痛苦，回身一拳砸在一根竹子上，但他的**虚弱，只砸落几根枯叶：“人的嫉妒之心真是丑陋。就好像我，当年得知小剑已铸成星命神宫，我震惊之余，便只剩了嫉妒。嫉妒让我铸下了大错，跟禅师没有关系。”
“无量寿尊。”道真禅师双手合十，“有生皆苦，人之常情罢了。谁在小剑峰主那个年纪铸神宫，破寰宇，都会遭到嫉妒的。”
“不，不单单只有嫉妒，我还辜负了小剑师弟的信任……”观山海抓住胸口如同无法呼吸，“他对我推心置腹，我却把他的神宫泄露给别人……”
“其实，未必没有转机。”道真禅师忽然道。
观山海全身一震，转身看着他道：“请禅师教我，无论任何事我都愿意做，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支付。”
道真禅师笑了一笑，径自往前走，观山海忍不住跟着上去。沿途都是枯黄的落叶，但走着走着，突有盎然生机，只见绿意盈眶，萤火起舞，这枯黄凋零的领域里，竟有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小天地，着实让观山海感到惊讶。
“真君以为人生天地间，所为何来？”道真禅师忽然停下来，回头看观山海。
观山海微微一笑，道：“为来者而来，往去者去。”
“是这样。”道真禅师看到观山海的内心到底还没有完全枯死，忍不住开怀一笑，“而所谓转机，就在来者与去者之途，在一个黑暗与光明的交界之所。”
观山海的心逐渐平静下来，思索了一阵，道：“我明白了。”他说完忽然笑了起来，“似乎有个小朋友也想找禅师解惑，那么我就回去了。”他身子一闪，已消失无踪。
道真禅师微笑着看向竹林深处：“燕小友看来有些疲劳，有些时候不妨停下来看一看路旁的风景，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禅师。”
竹林深处，燕离慢慢走出来，抱了抱拳，跟着苦笑道：“可惜理想与现实总是相悖，停下来就会死。”
道真禅师摇了摇头，举步慢慢地走。燕离连忙跟上去，二人穿过了竹林，已来到一个悬崖边，一棵歪脖子树孤零零地长在崖上，倔强地贪求阳光雨露。天空当然没有阳光，但是天空有剑河，剑河涌动如银色匹练横亘天际。
“禅师，我知道我说什么道歉的话，都已无法挽回。”燕离歉然道，“菩殊寺的遭遇我已知晓，请禅师节哀。”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运，你无需道歉。”道真禅师抬头望着剑河，“你看这些无主之魂，它们可曾向谁抱怨过什么？”
“不曾。”燕离道。
道真禅师道：“那你就应该知道，人生来非救世主，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需要别人来同意。”
“话虽如此……”
道真禅师道：“你做一件事，若是出于愧疚，出于亏欠，出于内心的不得安宁，那么往往又会造成无法释怀的结果。”
燕离心里一震，久久无言。
道真禅师笑了笑，又道：“燕小友，你只需要去做你觉得对的事情，坚持一件无论什么事，它迟早会成为你心中的正义。”
燕离由衷地抱拳：“晚辈明白了。”
道真禅师道：“此地对燕小友而言不宜久留。”
燕离道：“晚辈不会让大师兄为难的。只是还有一个疑问，想请教禅师。”
“燕小友请说。”道真禅师道。
燕离道：“敢问禅师可知‘五蕴造神’？”
道真禅师闻言思索了一阵，道：“我们空门有五蕴说，乃色、受、想、行、识。但五蕴说只是帮助空门弟子更好地理解生命宇宙，理解自己，只是一个泛概念，没有‘五蕴造神’这样一个说法。”
燕离道：“那有没有什么神通法术是叫这个名字的？”
道真禅师想了想，摇头道：“道门修行，也有五蕴，但并没有跟五蕴相关的神通法术。”
“道门五蕴是什么样的？”燕离道。
道真禅师道：“道门五蕴对应着五行，也对应着人体的五脏。有这样一个说法，五蕴登化，即可出尘，那却是一种辟谷的境界。”
燕离有些失望，摇头道：“多谢禅师解惑，晚辈告辞。”他语罢就要走，道真禅师忽然叫住了他，道：“我曾经在**师的笔记里看过这样一段说明，一个很远古的传说。”
“什么传说？”燕离停下来问。
“传说在星灵诞生之前，”道真禅师艰难回想着，“阎浮有一个世界之族。这个世界之族具体是什么样的，老衲不清楚，但是**师在这个种族遗留下来的文献里发现了‘五蕴’说，为他们种族至高无上的圣语。”
“什么是圣语？”燕离道。
道真禅师道：“老衲不知，只知它的地位相当于绝学的根本经义。”他忽然看向东方天，“燕小友，有人过来了，你且躲一躲。”
燕离点头，忙窜入丛林。
没多久，东方天果然飞来一道剑光，径落到道真禅师身旁。剑光消散，露出夜青岚的身影，她没有多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禅师，大量星灵在山下集结，掌教请禅师前去天剑大殿议事。”
“老衲这就去。”道真禅师点头，跟着化光而去。
夜青岚正要跟上去，忽然似有所感，回望丛林冷冷道：“谁在那里，给本座现身！”
躲在暗处的燕离苦笑一声走出来，抱拳道：“好久不见了，夜首座。”
“是你！”夜青岚借了剑河的光看清楚，没好气道，“你躲什么躲，害本座以为是潜进来的星灵。”
燕离道：“我如今处境敏感，这是下策。”
夜青岚走过去仔细打量着他：“还真是你，你怎么没死啊，也没缺个胳膊少个腿，看起来还活得很滋润呢。”
“听起来夜首座似乎很遗憾。”燕离道。
“有吗？”夜青岚耸耸肩，然后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处境敏感，为何还要回来？”
燕离道：“我只是来确认一些事，然后拿一样东西，最后跟你们道别。”
夜青岚道：“那你的事情确认了吗？”
“还没有。”燕离道。
夜青岚道：“那你要拿的东西拿到了吗？”
“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燕离道。
夜青岚道：“那要道别的人，你道别了吗？”
“还没有。”燕离道。
二人面对面站立，相距不过数尺。夜青岚的眸中陡然爆发惊人的杀机，她的手已骈指为剑，剑指已闪电般刺向燕离的咽喉。
燕离抬手一挡，藏在袖子里的青钢剑，刚好挡住这一指。强大的剑元迫得他连连后退，衣袖爆裂，青钢剑上出现了一寸寸裂痕，然后“啪嗒”的变作一地碎铁。他冷冷地盯住夜青岚道：“你不是夜青岚！”
“瞎了你的眼。”夜青岚骂了一句，方圆百丈内，瞬间有二十多根枯枝，五十多片枯叶与数百粒碎石齐齐浮空，“咻咻”的向燕离激射而去。
这无疑就是魂剑峰的手段，燕离也顾不得询问对方为何要动手，猛一跃起，堪堪从被魂剑所控制的枯枝枯叶碎石的包围圈里冲出去，谁料它们“咻咻”着竟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转了个向继续追击。
燕离在半空中无法躲避，只得取出青钢剑格挡，第一粒碎石“铛”的撞上来，他的虎口一麻，看到青钢剑剑鞘上的缺口，他终于知道夜青岚不是在试探他，也不是跟他开玩笑，是真的下了死手。来自于长辈的考校与致命杀招，应对起来的心态是完全不同的。
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刻进入高度戒备的状态，借了第一粒碎石一撞之力再度拔高身体，脱离杀招笼罩范围后，体内外力一瞬间集中到青钢剑上。
“飞瀑……”
剑上外力汹涌而出，黑色的剑光化作怒潮咆哮着撞过去，将那些碎石枯枝枯叶全部打碎。随后他在自由落体中一个拔剑挪移，已轻轻出现在一棵竹尖上，冷冷地看着夜青岚。
夜青岚看到这一幕，着实吃了一惊：“你怎么会《飞瀑神流》？”
燕离淡淡道：“我身怀一等剑主，什么剑诀我不会？你其实是想问，我怎么能把藏剑诀吸收过来的外力用来施展别的剑诀吧？”
“刚刚还是夜首座，现在连尊称都不叫了，果然是个无情人。”夜青岚冷冷一笑，一个闪身，也落在了一棵竹尖上。“那么，你会告诉本座么？”
“这也没有什么。”燕离道，“我本来早就有这个设想，如今恢复不易，真元太过珍贵，能不浪费自然就不敢浪费了。”
夜青岚冷笑道：“你嘴上说没什么，但你实际却只告诉我你早就有过这个设想，说了等于没说。”
燕离道：“那也许是因为我从来不喜欢吃亏，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成交。”夜青岚道。
燕离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夜青岚道：“你杀了道祖，导致生灵涂炭，三界几十亿人因你而死，这个理由还不够？”
“不够。”燕离道。
夜青岚冷笑着：“好，那本座就再说明白一点。你这个时候回来，无疑会引起剑庭与各大道统的矛盾。现在正是结盟的关键时刻，如果被他们发现你的存在，势必引发内斗，为了避免这个情形发生，你非死不可！”
燕离道：“我可以走，但是要等我拿到东西。”
夜青岚道：“本座已按约定给你解惑，现在轮到你了。”
燕离道：“我发现外力在剑池里很温顺，有一次突发奇想，试试能否用来施展剑诀。过程很不顺利，我试验了上百种方法，才终于找到一条可行之路。”
“什么可行之路？”夜青岚忍不住道。
燕离道：“事关《太白剑经》，恕我无法透露。”
“原来是因为《太白剑经》。”夜青岚有些失望。如果这个方法能普及，那么“藏剑诀”将重新焕发万丈光芒，成为剑庭的第一剑诀。
“好吧小燕离，你似乎还没领教过本座的剑境。”她冷冷一笑，四周围无风自动，剑的气域漫漫涌开。“死在本座的剑境下，算是你的荣幸。”
“剑境……”
气域猛然膨胀，方圆数里之内，数十、上百、千、万……根本已数不清的物象，枯叶枯枝甚至空气里飘荡的灰尘，肉眼几乎看不到的，也全都活了过来。因为它们都在一瞬间被注入了剑魂。
想象一下每个物象都被注入剑魂，它们都对你爆发出致命一击，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会？
燕离自然还不想死，自然也还不想体会这种感觉。他笑了一声：“夜首座，你似乎也还没领教过我的剑境。”
“你剑境成了？”夜青岚一愣。
燕离不语，源海内的真元浩浩荡荡涌出，一瞬间抽空了三分之一，无边无际的剑冢缓缓出现，他已握住其中一座剑山，剑山已被他拔起。
就在两个剑境激烈冲突的时候，夜青岚突然收了剑境，板着脸道：“你还真的想杀我？”
燕离眨了眨眼，手中的凝聚了万千太白剑气的剑山斩也不是，不斩也不是。
夜青岚忍不住笑了起来：“本座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只不过是好奇。”
“好奇？”燕离道。
夜青岚道：“好奇你是怎么杀死白芙玄的。”
“那夜首座现在知道了？”燕离道。
“还有一个疑问。”夜青岚道。
“什么疑问？”燕离道。
夜青岚道：“你的剑境虽强，却还不足以杀死白芙玄。”
燕离道：“夜首座说对了。”
夜青岚道：“哦？”
“白芙玄本来就不是被我杀死的。”燕离淡淡道。
“不是你是谁？”夜青岚道。
燕离道：“夜首座应该不至于再突然对我动手了吧？”
夜青岚看他还不收剑境，浑身如被针刺，忍不住怒道：“你不相信本座？”
“除非您帮弟子做一件事。”燕离道。
夜青岚疑惑道：“什么事？”
“帮我从剑河里找回离歌的灵魄。”燕离说着收了剑境。
“竟敢要挟本座，不过也是本座不对在先，就帮你这一回吧。”夜青岚神色稍霁，“你兵解离歌，这离歌的一部分核心是碎玉流歌，它最后确实会回到这个地方。但是你要离歌的灵魄做什么？”
“这您就不要问了。”燕离道。
“哼！”夜青岚知他心有芥蒂，忍住脾气，放出神念在剑河中搜寻，不用多久就找到了离歌的灵魄。用元神裹着，递送到燕离面前。
燕离接过，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涌上心头，细细查看，由于夜青岚的元神，他能看到离歌现在的形状。离歌的灵魄状态，是一团冰凌冰凌的发光体，不断地有细碎的光粒发散消失，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存在，细碎的光粒发散得更多更快。
心中默念《通识感物》的口诀，他慢慢地把离歌放到胸口处。
夜青岚很快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燕离全身上下都涌出细细的灵丝，那种银蓝相间的灵丝，是她从未见过的美丽颜色，她不禁迷醉道：“这就是一等剑主的灵化？”她看到这些灵丝裹住离歌，慢慢地消失在虚无里。
整个过程其实持续了有半个时辰，只不过她看得太入迷，已至于忘了时间，仿佛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经结束了。
燕离睁开眼睛，从心底发出呼唤，只见掌中浮出一物，正是离歌的灵魄，只不过经过真名加持后，它的结构更稳固了，形态更逼真了，整体也更精致了，颜色也更明亮了。他心念一动，作握剑状，离歌自然而然化为长剑，他感受着这如同手臂的延伸，兴奋地挥舞起来，剑光立时划破夜空，如同焰火般炸裂。
“你小心点啊！”夜青岚忍不住道，“本座方才说的，除了想杀你是假，其他可都是真的。你要是被发现，小九就该头疼了。”
燕离呼出一口浊气，道：“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大地陡然震动起来，夜青岚神色一变，神识猛地扩张出去：“不是天柱山，是下面！”遂化剑光冲出去。
燕离有了离歌，已能重新御剑，即化剑光跟过去。到得天柱山边缘，二人看下去，双双一震，只见天柱山下，密密麻麻的异星体正涌过来，它们个头最庞大的，几乎已能触到天柱山。
ps：今天我发现了很多问题，搞得烦躁不已，差点没完成。首先一个是“混沌之种”，我一开始设定是“本源之种”，章节名都是这个，后面不懂怎么搞成“混沌之种”。现在就统一“混沌之种”，前面的已经改正。还有一个是名字问题，小胖子罗方硕，本义是他又方又硕大，就是很胖的意思，但前面不知怎么写成了罗方朔，我现在也很糊涂。以后统一为罗方硕。还有萧玉妍才是莲花座的山主，顾采薇的师父，执律长老是萧玉馨，角色卡不是这么设定的，但我记得我之前确实想过要改掉，因为觉得萧玉若太弱了点，撑不起一派掌教，所以正文里改成了萧玉妍，角色卡没有更新，去年断了很久，才搞忘了，抱歉了。
ps：正文够六千字的哈。
41、星灵来了（六千大章）
天心岛。
连排的雅居其中一栋，连海长今迎到门口，有些意外，因为只约了一个，来者却有两个。他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请，有茶也有酒。”
般若浮屠和绯月清尘跟着进去，在矮榻前落座。绯月清尘打量了一下环境道：“这里不错，比我们那里好多了。”
连海长今一面煮茶一面道：“应该算是对先来的厚待吧。”不多时，他动作娴熟地煮好，分送，才接着道，“道庭想必也邀请了菩殊寺。”
“是来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住持让善尘师弟去应付。”绯月清尘说着，冷峻的脸露出一丝嘲讽，“那个道庭的传人，竟不知祸福相伴的道理，可笑。”
连海长今也叹气道：“天下第一道统竟沦落至斯。”说罢看了眼般若浮屠，“先生在想什么？”
般若浮屠端起茶盏却没有喝，她的无神的眼睛里，慢慢萦了些水雾：“各派为自保，无可厚非，只担心别有用心者，挑拨是非。”
“再怎么挑拨，道庭如今又有什么作为？”连海长今疑惑道。
般若浮屠喝了口茶，温度已刚好，她淡淡一笑：“各派言语几句，挑拨道庭跟燕盟的关系，并允诺出人以壮声势。如他们现在倾力来攻，燕盟是否做好了准备？如果没有，势必损失很大，到你们准备反攻，凤掌教来调解，这个面子给是不给？”
连海长今浑身一震，旋即苦笑道：“先生竟变得如此通透。”
般若浮屠没有说话，绯月清尘看了她一眼，道：“兴许是马关山的背叛，让她看清了这世间的污浊吧。”
连海长今道：“在下正想问，马兄究竟怎么就变成了星灵的兵马大元帅？”
“此事由师兄代我说吧。”般若浮屠显然不愿再谈。
绯月清尘无所谓道：“星灵降世，住持是有预见的，我们提前做了很多准备，所以灾难前期并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以至于无间地狱久攻不下，派出了马关山来打感情牌。因为他的老师陆云音就是道祖安排在无间地狱的卧底，所以我们当然相信他是真的逃出来，想帮助我们的。没想到……”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没想到？”连海长今道。
绯月清尘道：“没想到他骗过了我们所有人，并哄骗住持新收的记名弟子伏矢，得到了安放**师金身舍利的秘密地点。他毁掉金身舍利之后，阿修罗界便再也镇压不住无间老魔，菩殊寺因此一败涂地。伏矢自杀身亡，最后我们不得不放弃仙器，避往仙界。”
连海长今没想到会是这样，不禁苦笑道：“谁能想到，马兄对纸鸢姑娘的忠诚，竟疯狂到这地步。”
“未必是疯狂。”般若浮屠的面上闪过惶然和痛苦，“至少他很清醒，也很冷静，他至少把计划盘算了千百遍，才能做得如此一丝不苟。”一个是她的好朋友，一个是她的学生，现在都成了生死大敌，换做谁也无法坦然面对。
本来空门弟子不该执着于种族，星灵也好，人类也罢，都是阎浮世界的生灵，都拥有自由自在活下去的权利。可是三界几十亿人都化作了冰雕，几十亿冤魂的哭诉呐喊，让她心中的结怎么也无法解开。
“燕子坞的杀人凶手，我们讨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有一个凄厉的叫声划破这夜的寂静。
先生一语成谶了？
连海长今心中“咯噔”一跳，探出神识，立刻被几道强横的识念给撞回来。三人冲出门外，就看到浩浩荡荡的如同军队般的修行者，团团围住了天心岛。为首的是正是以林语堂为主的道庭，这军队里面，九大道统的人马除了剑庭，几乎都到齐了。
“二位请自便。”连海长今说罢便消失不见。
林语堂还待喊几句口号，以示“正义”，身旁孙玉珍幽幽说道：“林掌教，咱们可不是来跟他们说道理的，等他们的人集结起来，再想趁其不备，可就失去机会了。”
一句“林掌教”，已把林语堂哄得热血上头，他厉声喝道：“所有人听着，给我杀，杀光他们！”
不远处纯阳观书字院的清平道长暗自摇头，低声对身边的后辈弟子道：“少待动起手来，装装样子就好了，切记不可杀人。”
如潮水般的修行者涌向小岛。
般若浮屠无神的眼眶里，竟透出了些失望，显然她已能通过修为来影响她的眼睛。
“林语堂胸无城府，心浮气躁，三言两语就被鼓动来攻燕盟，看似作为首领威风八面，待剑庭问罪起来，谁敢帮他？各派为了削弱燕盟，把他推出来做替罪羊，看来道庭的气数到此为止了。”她半无奈半恨铁不成钢地说。
“师妹若是愿意帮他，我可以出面。”绯月清尘道。
“还是阻止他们吧。”般若浮屠不忍道。
绯月清尘点了点头，身子一闪，已到了岛中央，从其身上散发出磅礴的元神，丝丝缕缕的金色与红色交织的元神之力如广漠里的浩瀚沙尘，把整个小岛给罩住。
冲在最前面的修行者猝不及防被弹飞，惊叫着落到湖里去。于是这一群临时联合起来的大军立刻就停了下来，林语堂脚下踩着一件圆盘状宝具，愤怒地抬头瞪去：“绯月清尘，你要跟九大为敌？”
绯月清尘淡淡道：“你们人类有一句话叫‘投石问路’，你知不知道你就是那块石头？”
“把他打下来！”林语堂尖声叫道。
但是只有他的同门向绯月清尘发起进攻，他们的修为确实不错，但想碰到绯月清尘，却还需要回去修行个几十年。
感受到氛围的冷淡，林语堂就算再蠢，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可以跟着他攻燕盟，却不可能为了他去得罪菩殊寺。
“我还以为是谁要动我们燕盟，原来是丧家之犬。”
就在这时，湖岸通往别苑的小径深处，传出来一个冷笑，只见燕
子坞的大总管李香君领着两人缓缓走出来。她的身后分别跟着炎煌军团的军团长李阔夫与无双杀手秦素芳。她的话语虽直指道庭，直指林语堂，但是在场各派无不是“逃亡”来的天柱山，这等于是把他们一起给骂进去了。
“皇朝也好，道统也罢，咱们人族果然是最喜欢内斗的。”
另外一条小径也走出几个人，为首的是长州的尉迟真金，他看来已变得更加苍老了，看来就算随时倒下去也不奇怪，可是他的步伐还是很健朗，他的双睛还是炯炯有神。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内耗？反正星灵打来都要死，早或晚而已，想死早点的，可以向我报名，我保证一箭射穿他的狗头。”
又一条小径也走出几个人，是凤凰殿的顾清幽，清冷的外表下却又有热力蒸腾，非常的矛盾。
“连海山庄素来讲究以和为贵。不过如果有人对燕盟举起屠刀，必还以颜色。”
连海青衫与连海长今并肩而出，二人分明长得完全不同，可是气质却如出一辙，于是就有一种奇异的相似感，说他们是双胞胎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燕盟表面上只有这几个人，实则大军已经悄悄集结。这些个道统即便真豁出去，想要把他们灭掉，也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林掌教，如今事已不可为，还是下令撤退吧。”孙玉珍悄声地说。
林语堂此刻却已是骑虎难下，他当然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撤退，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虽然在别人眼中他只是个蠢蛋——可就付诸流水了。
“统统住手，天柱山非尔等私斗之所。”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由远处而来，在天心岛上空凝定，显现出阳泉君的身影。他的冷目如电，在场内扫了一眼，然后定在林语堂身上，冷冷说道：“你要在剑庭开战么？”
林语堂被凛冽的杀机一激，浑身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咬着牙道：“燕子坞勾结魔族，毁我道庭，我是来讨公道的，剑庭难道不是九大之一？”
“九大都是道庭的后花园？就可以私自开战？”阳泉君语气不善道，“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知不知道星灵已经兵临城下了？”
“星灵要进攻了？”清平道长忍不住问道。
“哼！”阳泉君冷冷道：“正好诸位主事的都在，掌教让本座转告诸位，星灵异常聚集，他正在天剑大殿等候诸位前去议事。”语罢化光离去。
李香君向燕盟诸人略抱拳：“诸位同去吧。”
尉迟真金等人欣然点头。日前迎接道统，李香君作为燕盟代表，而今商议的，却是众人未来的命运，当然都想在场。
星灵无疑是最火烧眉毛的威胁，所以效率惊人的高，不到半个时辰，所有有资格出席的势力已经全部到场。
凤九当然已经知道林语堂伙同各大道统进攻燕盟的事情，他没有提起，而是直奔主题道：“今夜或明晨，星灵必将发起进攻，请诸位做好心里准备。”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殿内立时议论纷纷。
顾采薇在人群中搜寻，看到顾清幽坐在李香君旁边，姐妹两个对上眼神，各自点了点头。
凤九不管众人反应，拔高了声音道：“在开战之前，有几件关于星灵的事情要向诸位告知。”语罢向身旁的班固点了点头。
班固会意，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道：“本来白天就要说的，怕你们一时间无法消受。我先来说说星灵这个种族。由已知的文献和近半个月的搜集研究，星灵一族核心成员从上到下有星灵王、部落首领、长老院的长老、长老院的十二星环以及普通的星灵。星灵的社会结构很简单，除了星灵王是他们种族的最高意志外，他们没有明显的上下级区分。且由于几乎没有敌人，他们的军队制度也很松散。”
孙玉珍道：“这些我们都知道了，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吧。”
班固道：“不要急。星灵由出生到长到成年，需要二百六十年。在不死符诞生之前，星灵的寿命普遍在八百左右。”
“那不是相当于咱们的神圣领域？”众人吃了一惊。
“不错。”班固道，“所以这个种族得天独厚，是阎浮世界的宠儿。但诸位不要灰心，人族未必就比他们差。我研究过星灵的身体构造，他们的身体很奇怪，没有性特征，我猜测他们拥有一个用来孕育繁衍的小世界。星灵也会组建家庭，但他们大多数是独居。大部分星灵追求天人合一的自然境界，不会刻意去修行。”
“当然，他们也有好战分子、修行狂人，或者立志加入长老院，挑战部落首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这些星灵，明显要强于大部分星灵，所以在星灵意志下更容易觉醒。而我们即将面对的，正是这一部分星灵。”
林语堂忍不住道：“有没有核心一点的，这些事情告诉我们有什么用？”
班固有些恼火被接连打断，瞪了他一眼，“年轻人不要那么急躁，好好听，说不定我说的某个信息，会在你危难时救你一命。”
“得了吧。”林语堂暗暗翻了个白眼。
班固道：“六个部落分别是天狼、幻火、死侍、无间、宿将、炎煌。他们的首领，有两个我们都熟悉，一个是不落城的昆吾先生，另一个是无间地狱的无间老魔。六大部落的核心符法都是《星神变》，只不过每个部落的变身都不一样罢了。星灵出生后，可以自己选择加入哪个部落，在哪个部落就修行哪个部落的《星神变》。天狼部落大家都很熟悉了，是昆吾先生的‘啸月天狼’。”
他顿了顿，歇了会才继续道：“啸月天狼大家也不陌生，能瞬间聚集海量气劲，发出毁天灭地的一击。幻火部落的《星神变》是一种盔甲状的灵体，擅长灵念之力，他们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攻击无形无质，让人防不胜防。死侍部落的星灵会变成一种骷髅状的怪物，擅长刀，是六大部落里的武斗派，战斗是他们的本能。宿将部落，想必诸
位都能在天策楼的《星陨图鉴》里看到宿将的样子，最强的应该是‘绝对领域’。炎煌部落的星灵会变成‘炎煌’，近百年来这种星陨兽已经绝迹，这与其部落的星灵数量最少有关。至于剩下的无间部落……”
他说着看向了菩殊寺一行，“想必道真禅师要比我更了解。”
道真禅师双手合十：“无量寿尊。无间部落的《星神变》亦作无间，但是诡异复杂之处，非短短两个字能说明白。就老衲所观察到的，无间老魔乃是生于虚空裂隙的魔怪，寻常人只能看到一团影子，如用神识照见，则有尸山血海，应是星灵中的异类。”
“那他是怎么战斗的呢？”顾采薇好奇道。
道真禅师道：“他最擅长把人拖入虚空裂隙。”
“被拖入虚空裂隙会怎么样？”顾采薇忍不住道。
道真禅师道：“都会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顾采薇脸色一白，已暗暗后悔询问了。
百里晴空皱了皱眉，道：“他不是有个儿子？那个冥太子又怎么样？”
道真禅师道：“无常公子的本体永远在虚空裂隙游走，却能具现在任何地方，然后能融入任何个体，如不小心被他连接了身体，他随时可以毁掉你身上一样东西，譬如心脏或者别的要害部位。他们的能力千奇百怪，并不统一，所以遇上无间部落的星灵，诸位务必要小心谨慎。”
众人听罢，都从心底觉出一股子寒意。
“多谢禅师解惑。”班固微微行礼，待道真禅师还礼坐回去，他才继续道：“方才只是让你们了解一下我们的敌人。现在，我们来推测一下敌人进攻的目标。”
林语堂道：“什么目标？”
班固歪头看他，没好气道：“又是你小子。这个问题用脑子想想就懂了，还用问？除非你没脑子。”
林语堂气得满脸通红：“谁不知道星灵被奴役一万多年，现在是回来找我们报仇的。”
班固冷幽幽道：“这一万多年，人道纪才占了多久？海族也曾经是刽子手，怎么星灵跟他们就没有仇恨？”
林语堂道：“那是为了攻下不落城所做出的妥协。”
“妥协个屁。”班固不客气地骂道，“那星灵王只勾了勾手指，就把金乌神巢给拿走了，还废掉了昆吾先生，拥有这等实力，犯得着向海族妥协？”
林语堂顿时语塞，班固却不放过他，板着脸道：“不要太把自己太当回事。在星灵的仇恨榜里，咱们人族还未必排得上前五呢。”
林语堂恨恨道：“是吗，那么我倒要请教班大师，星灵为何要举族来攻？”
“到底有几个部落参与这次的进攻，还未可知。”班固看了一眼凤九，得到首肯后，他才直言道，“星灵的目标，如果推测没有错的话，应是‘九霄雷音’。”
“为何是‘九霄雷音’？”萧玉妍目光闪烁着道。
班固道：“假如灵魂石等珍宝，都是由星灵凝聚而成，那么我们能不能推测，祭炼仙器的核心材料星河神砂，很可能是星灵王散溢的力量所化。”
此言一出，众皆震惊。般若浮屠忍不住看了看绯月清尘，她虽然看不见，却也知道绯月清尘脸上的煞气。因为他们原本以为，马关山以绯月清尘交出仙器为退兵条件，是心里还对他们怀有愧疚。如果仙器真是星灵王散溢的力量，那么仙器才是星灵最重要的目标。
“天魔宫沦陷后，白帝城安然无恙，为什么？”班固继续说道，“他们独独抢走了‘抱月苍梧’，这又是为什么？每有仙器遗失，星灵意志就更强一分，这些线索相互联系，应该已经足够说明了。”
林语堂结结巴巴道：“如果，如果星灵王，回，回收了全部的力量会怎么样？”
“问得好。”班固看他总算问了一个重点，忍不住抱以“傻孩子还不算无药可救”的眼神，然后肃然道：“这就是深夜请来诸位，所要议论的核心了，请凤掌教来说明吧。”
凤九顺势接过话头，道：“按理说星界破碎，我们修行者应该已经失去了修为，星陨兽也该恢复成星灵的模样。”
道真禅师道：“无量寿尊！这确实是一大疑点，难道凤掌教发现了什么？”
凤九点头道：“假设星界没有破碎，而是被星灵王的意志掩盖了呢？星灵王在三界，如今应该已经没有敌手了，她为什么还要如此着急地回收力量呢？我所能想到的只有一点，她还要拯救星灵一族，而拯救星灵一族，就是要毁灭星界，毁掉修行者的根基。”
孙玉珍目光微闪，道：“不能修行，好过灭族，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派人去跟星灵谈判，用‘九霄雷音’换取星灵的符箓之法，只要假以时日，咱们也能踏入符箓之道，何必单求一个寰宇神仙？”
此话一出，就得到许多赞同。
凤九淡淡地看着他，道：“星界是所有真名的归宿，你能保证星界破碎之后，真名还能存在？即便真名能存在，它对我们会不会有别的影响？星灵为什么不对我们赶尽杀绝？是不是因为只要毁掉星界，所有修行者都会直接死掉，所以懒得白费力气？”
他一个又一个的反问，把孙玉珍问得哑口无言。
不等众人消化，外面突然响起“铃铃”的剑吟声，不是一声两声，是万千剑吟齐齐汇聚，形成一种谁都能听到的声响。只要是剑庭弟子都知道，这是剑庭最高规格的示警之声，意味着入侵者拥有毁灭剑庭的能力。
凤九脸色一变：“来了！”他已率先冲出去，众人纷纷来到广场，抬头只看到银亮的剑河在头顶上划过。那些剑吟，似泣血般的悲鸣，又似充满战意，昂扬着，如同它们的主人生前，那种敢于向任何存在拔剑的气魄，就在这声声的呼唤里，再现了。
ps：我才刚请完假，脑子不知怎么就清醒了，好像有一条线重新贯通了始末。希望后面不要再卡壳了，让我顺顺利利写完。
42、天地剑道，惟我剑庭，一以贯之！
凤九高高地抬起手，恍如迎接这气魄的注入，恍如继承先烈的遗志：“凡剑者，负三尺青锋，御剑气斩仇敌，灭贼寇荡不平，过山河纵九霄，守神魂护山门，浩荡荡若青云之气，焉知流形正纯？今有星灵者，毁我安乐，吾惟一剑以抵之，杀之，毁之，荡之，倾之……”
“天地剑道，惟我剑庭，一以贯之！”
音随剑走，也迸发金石之声，锵锵然若百万剑师，随剑河大潮广传。这是先由剑河无数先烈向后人传递他们不屈的精神，再由凤九完整继承并弘扬的剑道之歌，以天地剑道由我剑庭来贯彻和守护的决心和气魄，霎时间唤醒了天柱山。
剑河把凤九的声音带走，回荡在天柱山的四面八方。他的身后众人闻听这豪言壮语，都忍不住的热血沸腾，只是终究为外人，无法代入剑庭门人去切身感受，是以并不能长久维持。
可是天柱山上，数量最多的还是剑庭的弟子。
“天地剑道，惟我剑庭，一以贯之！”
“天地剑道，惟我剑庭，一以贯之！”
“天地剑道，惟我剑庭，一以贯之！”
于是天柱山的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剑庭弟子的唱喝。
凤九回身虎视众人，沉声道：“时有仓促，未能缔结盟约，故是战是躲是逃，诸位可自行决定。”
“昆仑与剑庭同生死，共进退。”流木冰见第一个站出来。
凤九目中神采飞扬：“冰见好气魄，可惜不是时候，否则当浮一大白。”
顾采薇实在很想做第二个，但她毕竟还不是莲花座的掌教，她只能用希冀的目光看向萧玉妍。萧玉妍则看了看秋想容与徐冰华，都已有了默契，她向凤九道：“若剑庭确有覆灭之危机，莲花座自然会出手的。”语罢带人离去。
“师父，”顾采薇急着追上去，“现在正是剑庭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如果我们选择袖手旁观，日后咱们有难，谁会帮我们？”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袖手旁观？”萧玉妍面色淡淡道，“为师不
是说了吗，剑庭若真有覆灭危机，自然会出手的。”
莲花座的人走得一个不剩，孙玉珍眯了眯眼道：“凤掌教，白天本座问过一句话，凤掌教说本座明知故问。那么想必以剑庭强大的实力，是已做好充足准备了的。那么，请恕龙象山告退。”
“请便。”凤九面无表情道。
百里晴空面露嘲讽，故意大声说道：“如果我理解得没有错的话，凤九的意思是，剑庭的兵力还没有充裕到游刃有余的地步，若不是这样，他召集盟友干什么？”他即便跟凤九没有私交，同为九大，他也不可能做出退缩的事情。
听到他的话，孙玉珍的背影一僵，但还是继续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纯阳观与剑庭同生死，共进退！”他冷笑一声，大声喊道。
李香君与几个燕盟主要成员走到一旁商议片刻，由她高声宣布：“燕盟与剑庭同生死，共进退！”
“无量寿尊。”道真禅师双手合十，“菩殊寺亦然。”
上荒神庙的新任掌教黄元化大声道：“上荒神庙支持剑庭，杀星灵，夺回俺们的家园！”
于是在场没有表态的就只剩道庭和执剑总会。执剑总会的立场有些难受，这星灵一到，凤承武好不容易促成的小联盟就四分五裂了，才刚的觥筹交错豪言壮语，此刻回想起来是如此的尴尬和讽刺。
总算凤承武是个厚脸皮的人，皮笑肉不笑地说：“执剑总会当然与剑庭共进退。”如果做出另一个选择，相信总会会立刻换一个会长。毕竟怎么争权都是自己人的事，真正要脱离，那就违背了执剑总会的原则。
最后轮到道庭，林语堂的神色阴晴不定，但是突然咬咬牙：“覆巢之下无完卵，道庭将与剑庭共进退！”
他做出这个决定，着实让好些人意外。凤九也不例外，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就是这样一个点头，却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他立刻大声道：“不管怎么样，星灵是共有的敌人，我道庭绝无贪生怕死之辈。”
班固意味莫名地笑了笑
，小声咕哝着道：“谁说这小子傻才是真的傻。”
凤九向留下来的人抱了抱拳：“剑庭和我凤九都欠诸位一个人情，若得来日，此恩必尝。”
“说什么来日，星灵和人类未必不能和平共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来，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剑阵外掉下来一个东西，小小的看不清楚形状，也不知它是怎么穿过剑阵的。待到落地，看见是一个符，有人影从符上升起。
“马关山！”绯月清尘暴喝一声，罗刹一怒，血溅百步。但在他的元神下，那人影却如同被风吹皱的池塘，也仅仅是泛起几阵涟漪而已。
“不要激动，我是来跟你们谈判的。”马关山悠然说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百里晴空厉声道：“人类叛徒，有屁就快放！”
由符箓升起来的人影，看来跟真的马关山几乎一模一样，应该是星灵留影符的高段运用，至少人族的技术还达不到这一步。马关山微笑着说：“恕我直言，剑庭哪怕加上诸位，也绝无胜算可言。现在有一个和平解决的办法，那就是把本该属于星灵王的东西交还，我保证立刻退兵。”
李香君道：“属于星灵王的东西是什么？”
“九霄雷音。”马关山道。
果然！
众人纷纷对视，然后静默不语。
凤九走上去，与马关山面对面相隔数尺站立：“想要九霄雷音，就自己来拿。”也不见他怎么作势，即有剑光将马关山的人影绞碎，这一回他没有再恢复，因为连那符箓也被剑光绞成了粉末。
剑光散去，众人只看到一柄剑，通身朦胧，如同雾影，又有流光缭绕，仿佛吞云吐雾的小龙，伴着雷音，离地悬浮，自见一道清水般的波纹泛开。就在这波纹里，有小剑影向四面八方发着吟啸，依稀可辩是：
“天地剑道，惟我剑庭，一以贯之！”
ps：遇到一点事，满脑子负面情绪，写不下去了。我需要调整。
44、银星贯穿敌阵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消耗。方才御剑他就有所察觉，剑阵现在并不能完全弥补他御剑的消耗，出到剑阵外面，更是需要他自己来负担。加上他不是用元神之力来御剑，仗的是一个法门的便宜，消耗就更严重。
一经脱离剑阵，他立刻能感受到真元的迅速分解。假如一滴真元可以分解成十万单位的真气，那么这十万单位的真气用来御空，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半个时辰就需要消耗一滴真元。他才突破陆地真仙没有多久，源海里的真元如今距离饱和还差得很远。
他一出到剑阵外面，就直面着星陨兽的威胁，密密麻麻的星陨兽朝他扑过来。他全不理会，真元有限，不能在这些小东西身上浪费，仗着御剑的神速，他穿梭在怪物群中，直往其中一个异星体冲去。
只见星陨兽群中穿梭过一道银星，眨眼间来到一只巨型螳螂怪面前。燕离对这螳螂怪已不陌生，它的特性就是会在刀锋臂上附一层毁灭能量，如同在剑上附了剑气一样，拥有惊人的切割之力，对剑阵的威胁非常之大。
今时不同往日，燕离拥有离歌的速度，螳螂怪根本就连他的影子都捉摸不到。在接近螳螂怪头部的位置，他伸手召回离歌，借了御剑前冲的速度，轻而易举地破开螳螂怪的甲壳，可见那暗蓝色的毁灭能量如同血浆般喷涌而出。
但是并不致命！
这螳螂怪的弱点根本不是头部，或者说，燕离已用神识观照出螳螂怪身体内部的能量流动。这是一个全身都充满毁灭能量的怪物，不存在能够收纳与释放力量的核心，想要把它斩杀，就必须完全破坏它的身体机能。
譬如说，把它的身体斩成两半。
螳螂怪受创之下发出凄厉的咆哮，立刻挥舞起它那一对在黑夜里亦十分显眼的刀锋臂，恨恨地夹击燕离。
燕离的身体自由下落，翻了几个跟斗落在螳螂怪的甲壳上，深吸口气，真元剧烈涌动，手中离歌明光大放，自然而然向前拉长延伸，他手中就犹如握住了一柄剑形状的山。跟着一斩，螳螂怪毫无反抗之力，飞速交织玄光，化作珍宝落地。
燕离也随珍宝下落，离歌重新接住他，向下一个目标激射而去。此刻围涌来的星陨兽，才刚形成包围圈，就被一道银星刺穿。
最近的一个异星体看起来很奇怪，如同漂浮的飞鱼，头部似鲨，鳍如浆，有布满鳞片的七对飞羽，尾如黑鞭，通体粼粼地闪着光，在黑夜里异常的醒目。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七对飞羽“凌凌”地扑扇出浅红色的粉末，这些粉末分布在它的四周围，像突然涌来的一场雾。
银星突入这雾中，速度立刻减缓数倍，燕离只觉周围的空气都如同泥沼般沉重，都仿佛伸出了手来将他拖住。他觉出不妙，收回离歌，真元汹涌着注入，剑身迅速拉长，但心中觉出一种警兆，几乎不加犹豫地放弃进攻，横剑一格挡，就感觉身子像被一座山撞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疼。定睛看时，才发现是那大鱼的尾巴，那看来如同鞭子的黑色尾巴居然会变形，变成一个须数人合抱的攻城锤。
这个时候，受了这一击的燕离，体内剑池已然满溢。他突发奇想，剑池里的外力，能否用来维持剑境呢？这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现，他的动作仿佛在他动念之前就在进行，剑境的诞生几乎就在顷刻间，而那飞鱼重新蓄力的第二击已经“轰轰”而来。
嘭！
大鱼骤然发出一声惨叫，全然不明白，自己的这一击，本来应该把那人类小虫子锤成渣渣的一击，怎么会打在自己身上。它当然已经失去了想明白的机会，因为一道黑色的剑山，已经朝它轰然斩下。
它的身体整个破碎，化作黑色的玄光交织成珍宝。
燕离收来一点数，竟有数十颗灵魂石，还有一颗月魔石。他叹了口气，如果是以前，这无疑就是一条致富之路。他把这些珍宝用单独的乾坤袋收藏起来，放在一边。向下一个目标冲去。
用外力把九霄剑宫具现在现世，过程竟如此顺利，让他备受鼓舞。因为这样意味着他不用借助离歌就可以斩杀异星体。接下来他顺利杀掉了四五个异星体，但比起那庞大数目来，还是杯水车薪。
杀掉第五个异星体后，外力终于用尽。他现在发现，以前对外力的运用实在太过粗糙而且浪费，简直就跟个暴发户似的。剑境的运用，亦即九霄剑宫未必需要全部具现，只需要释放足够斩杀异星体的当量，约莫就是一柄剑山。
由太白剑气凝聚而成的剑山，可谓是无物不斩，就算是异星体里看起来明显皮糙肉厚的巨龟，也根本挡不住他一剑。
但是燕离终于还是遇到了阻碍。
龟形状的异星体看起来无疑就是一座移动堡垒，如果不是那长长的龟颈一端的硕大脑袋，单看那充满金属光泽，遍布尖刺般的灰白岩石的龟壳，根本看不出它是活物。
这是燕离选中的第八个异星体，如用源海真元来释放剑境，杀不了几个异星体，他就得回剑阵里恢复了。所以这一回他没有急着斩杀石龟，而是打算等待石龟攻击，他好借机吸收外力以维持作战。
但是石龟低嗥着，并没有攻击
他，正在他感觉到奇怪的时候，从龟背上的灰白岩石后面闪出一群星灵来。这是一群年轻的星灵，神情都很冷漠，还可以从这冷漠中感觉到憎恶与战意。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小个子星灵，在群中很不起眼，但是说话的声音很沙哑低沉，有一种无声的压迫感：“你是谁？”
“藏剑峰，燕离。”燕离道。
“你就是燕离。”小个子星灵冷冷道。
“看来还有星灵认识我。”燕离道。
“你杀了白芙玄，使我们脱困，我们本该感谢你。”小个子星灵冷冷道，“但你屠杀我族，这是不能原谅的，所以我会杀了你。”
燕离道：“我只知道你们现在要来践踏我的家园。”
“我们只是来取回原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小个子星灵道。
“这不重要。”燕离道。
“那什么才重要？”小个子星灵道。
“重要的是，谁生谁死。”燕离道。
“那你觉得是你死，还是我们生？”小个子星灵道。
“这也不重要。”燕离道。
“那究竟什么才重要？”小个子星灵道。
“活着。”燕离道。
“有道理。”小个子星灵挥了挥手，他身后上百星灵立刻召唤本命符，他们无疑都是由人身觉醒，所以缺少纯粹星灵的默契，但他们是被选为突击部队的精锐，所以实力都很强。
漫天的符法虽然不尽相同，燕离还是感觉到一股生死之间的紧迫感。他已看出对方想要速战速决的愿望，这就失去了周旋的余地。他不得已，只能调动源海里所剩不多的真元。
“剑境……”
刹那间，漫天的符法尽皆逆反，把施展它的星灵打成了光茧，像一团一团金色蚕丝四处飘散，看起来就像飘零在天涯的蒲公英。
小个子星灵的脸色已变得很难看，他的全身的血肉已片片碎去，他已变成了一个深黑色的骷髅，他的肋骨已经变成了他手中的黑刀，其身后骤然冲出一道不规则形状的气爆，他已如一颗黑色的陨石般撞上燕离。
剑境一闪而逝。
只见黑星撞上银光，如火山迸发般的炸裂。燕离在空中毫无凭依，被撞得向后飞退，只得一面放开剑池疯狂吸收外力，一面寻找反击的机会。
小个子星灵的实力极强，一刀未能建功，他已又出三四刀，而且一刀比一刀更重。燕离用离歌格挡到第三刀时，外力已满溢出来，苦于全身被震得僵住而无法反击。突然，小个子星灵双手握住刀柄，一个疾闪身侧移，黑刀往外括出一个外弧，他连转数圈，黑刀已划出了恐怖的刀光风暴，像龙卷一样吞向燕离。
燕离的瞳孔不住收缩，那刀光随便一道都能要了他的命，何况像龙卷一样？他情急之下一个激灵，竟在身体僵硬之中，硬生生做出拔剑之势。离歌出鞘，他一个挪移在数十丈外，外力汹涌而出，黑色剑光斩断黑龙卷，跟着削去小个子星灵的半个头颅。
这样严重的伤势，根本已无法修复。他也跟着化作光茧落下去。
燕离站在离歌上，看着那飘下去的光茧大口喘气，跟这个死侍的对决既短暂又惊险。他现在知道，面对这个变身死侍的星灵，这样暴烈而直接的战斗方式，神通法诀全无作用，拼的就是生死刹那间那微弱的差距。
歇了会，感受了一下源海，真元还剩三成，还不至于太糟糕。他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这一次，他决定避开可能藏着星灵突击部队的石龟，毕竟对剑阵威胁最大的还是那古怪的大鱼和刀锋螳螂。
接下来，他不断地猎杀着异星体，用“藏剑诀”吸收外力，再用外力凝聚剑境，一个一个的异星体倒下，天柱山周围的星灵大军，一时间竟空了一圈。
他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居然全在天剑广场临时设置的投影水镜上。
要指挥作战，要调度，当然要纵览全局。五行院有玲珑天，剑庭则有班固。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班固正应了这句话。投影水镜像一个石门，只不过这石门没有门，只有框。门框就是两根奇特的柱子，非常高，是由十七八根柱子叠起来的，比天剑大殿还要高耸。
“小心点放，轻点放，这可是我呕心沥血连夜赶制的，弄坏了就糟糕了……”
班固拿着个形制古怪的茶壶，一面惬意地喝着，一面指挥学徒。他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享受的。
很快，两根奇特的柱子就耸立起来了。神奇的是，两根柱子往地上一杵，中间相隔的地方，就出现一张巨大的透明幕布，柔柔的像一层水膜，而设置在天柱山各个角落的留影符，就开始发生作用了。
当然，留影符只能记录已发生过的事，比不上玲珑天能够实时回馈。
然后众人就都看到了星灵大军慢慢涌过来的情景：四面八方都有幻塔，数不清的幻塔，正在慢慢地朝天柱山飞过来；地面上则是无穷无尽的星陨兽以及庞大如山的异星体。
现在他们都知道幻塔是由星灵的本命符制造的，既可以作为星灵的屋子，又可以像浮空的船，装载很多物资跟军队，非常的便利。他们知道异星体是修炼《星神变》失败的星灵所化，全身都是“走火入魔”之后的毁灭能量，摸一下碰一下都很致命。
水幕大致把天柱山周围的情景映照出来，凤九正在给众人讲解剑庭大概的防守思路，突然有人指着水幕的一处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指引看去，只见水幕里出现了一道剑光，剑光冲入兽潮里，笔直地向异星体而去。由于隔得太远，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影子，根本看不清楚是谁。他们只看到剑光呈现银星状，掠过一个异星体后，即有剑山斩下。
“这是剑庭哪位高手？”众人纷纷看向凤九，凤九自己都很疑惑，“他的剑路看起来不像七脉的。”
唯有李香君激动得眼眶泛红。连海长今等人都发现了她的异状，都拿眼睛看她，她强忍住情绪的翻涌，低声道：“是公子，我绝不会看错。”
燕盟众成员顿时精神一振，但都把情绪按捺住，没有声张。
接下来，众人就看着银星贯穿了敌阵后，轻而易举地斩杀异星体，而那些星陨兽根本就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期间还顺手灭了一群星灵，看得众人酣畅淋漓，只觉连日来被星灵压迫的苦闷都遭到了释放。
林语堂激动地攥起拳头，不能自已地喊道：“这个人，这个高手，不管他是谁，我一定要跟他交朋友！”
燕盟众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是燕离。”人群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燕盟众人大吃一惊，循声看过去，却是突然出现的夜青岚。她微笑着走过来，“我只让他守住，没想到他选择主动出击，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燕离。”
众人表情皆不同，有的惊喜有的皱眉有的微笑有的冷漠，但最精彩的当属林语堂了。他才刚说完那句话，就遭到了这样一个晴天霹雳，在众人揶揄般的偷笑中，他的神情一变再变，最后变得仇恨且冷漠，根本就连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咳……”凤九轻咳了一声，“回来也不来见我，越来越没规矩了。”虽然这样说着，嘴角却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夜青岚越看越是惊叹：“此子剑道天赋当真骇人，才过多久，就对剑境如臂指使，想来就是差了真元，不然突破神圣领域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
“无量寿尊。”道真禅师道，“只是不知燕小友用了何种办法，竟能久战不疲。”
众人突然惊觉，燕离在山下杀来杀去，都不见他停下来恢复，就算天地还充满元气的时候，都很难维持，何况现在？他们看向夜青岚，她却笑而不语。
眼看众人都以燕离为中心，林语堂心中不是滋味，视线从水幕上移开，不经意抬头看天，脸色登时一变：“他们来了！”
众人再也顾不得去看燕离，纷纷抬头，只见四面八方的幻塔已围住了天柱山，从幻塔上涌出来数不清的星灵。那些星灵并没有直接攻击剑阵，而是召唤出本命符，在天柱山与陆地之间搭建出了桥梁。
海量的星陨兽大潮便由这桥梁，开始疯狂进军，其中异星体的冲锋更是让人骇然失色。
李香君道：“凤掌教有什么要我们做的，请尽管吩咐。”
凤九却摇头道：“还只是开始，我已命天、雷、雨、赤四部，趁剑阵还能维持，出去冲杀一阵，消耗他们的兵力。剑阵对诸位而言只可出不可进，还请稍安勿躁。”
众人依言平静下来等候时机。
四部弟子近十万，早已在天柱山的四面八方严阵以待。以六十人组成的“破杀阵”为基本单位，五个基本单位为一队共三百人，设有队长一人。每五个队又设一个团，设有团长一人。而四部每个副首都带三个团，听从部首的指挥。
每个单位都以阵眼为主，而每个阵眼则以队长为主，每个队长又都以团长为主，每个团长带有四部副首的传音符，保证所有的作战指令都能立刻得到执行。
如此层次分明，作战才能如同一体。
众人又看回水幕，看着四部冲杀出去，利用“破杀阵”，有条不紊地消耗着敌人的兵力，忍不住暗自点头。可是他们忽然发现那道在战场上纵横来去的银星不知所踪。
“燕离去哪里了？”百里晴空忍不住道。
林语堂心中暗喜，在心里诅咒着他最好体力耗尽被星灵给打死了，这就是报应。
“燕兄在那里。”流木冰见忽然指着一处水幕道。
众人看过去，就发现燕离被上千个星灵团团围住，不知由多少本命符形成的牢笼已经成形，他失去了御剑冲出去的最佳时机。
ps：昨天本来更新了两千字，后来想想不行，全勤没了，于是在上一章的正文补了一千。但是没想到，今天一个白天都没审核完成，就是说，我补的一千字还在审核，跟我现在更新的，中间就漏了一千字。我明天找编辑整理一下这个事情，你们记得回看。
45、人心之鬼蜮（上）
龙象山就算不复从前，带到剑庭来的，也还有七千人，这当然就有七千个思想。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无疑都拥有不同的思想，但作为门派道统的弟子，首要学习的便是服从集体。孙玉珍作为新任掌教，无论他有没有这个威望，无论他此前有没有做出过突出贡献，他都是这个集体的代言人。他的思想，他的言行，都代表着龙象山，于是他本身的存在，也就变成了一个统一的思想，一个集体的意志。
但是，龙象山的祖师，也就是药王张若虚在著作《药王真经》时，深入阐释医道与修行的关联，阐释天文、地里、人文、山川、草木、阴阳、五行等学识与医道的相辅相成，从不同角度验证各种医术及病症的调理，由浅入深，逐渐以医入道，在修行中感悟医道的幽微与博达，在行医用药中体会修行路途的深广与艰险。
二者可以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甚至水乳|交融不分彼此。因此，行医就等同于修行，修行就等同于行医。于是逐渐就形成了以“医济天下”为核心理念的大门派，而历任掌教就算没有明文规定，也潜移默化地被要求拥有“济世之仁心”，对道统的存续，反而没有别派那么看重。
孙玉珍的做法，无疑就触犯到了很多人，在天剑广场时，他们都不说，那是为了维护掌教的威严，但此刻他们已是不吐不快。
这是天柱山上一个非常隐蔽的山谷，成片的草木绿荫青苔，掩映着一个天然的足够进出的岩缝，岩缝里别有洞天，是一个倾斜的夹层岩洞。在山水灌木丛之间，居然有这样一个空阔的场地，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这个岩洞空阔到就算容纳下七千龙象山门人，也还不显得十分拥挤，每个人都能得到一个或坐或躺的空间，无疑是绝佳的避难场所。
孙玉珍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用意十分明显，就是要坐山观虎斗，这无疑激起了很多人的反对情绪。反对情绪最强烈的，是一个传功长老，名叫梁素柔，本来她的医德、修行、声望全都足够坐上掌教的位置，但因为她是苏星宇的表姐，受到了苏星宇“叛门”的牵连，所以遗憾落选。
梁素柔不满孙玉珍已久，便带着人涌到孙玉珍面前，当场质问道：“掌教带我等来此作甚？”
孙玉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人，约莫有着千来个，他在里面发现了几个旧面孔，暗暗记了下来，淡淡笑道：“就算是超然物外的龙象山，也有争权夺利的现象。”
梁素柔道：“请掌教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孙玉珍道：“所以你带着这些人，准备做叛徒？”
人群中立刻响起冷笑：“他表弟伙同外人弑杀同门，就为了坐上掌教之位，我看他们这个血脉都有反骨，估摸着也在觊觎掌教宝座。”
梁素柔十分愤怒，但还算理智，道：“这里是天柱山，就算掌教不愿对‘昔日’的同道伸出救援之手，躲在别人的道场是怎么回事？”她把‘昔日’二字咬得很重，九大道统名存实亡的现象就这样被**裸揭示出来。
孙玉珍的脸色往下沉：“凤九明明可以交出九霄雷音换取和平，为什么要开战？他要让剑庭的弟子去送死，龙象山凭什么奉陪？”
“就是就是，凭什么奉陪？”
岩洞里登时响起十几个附和声。
“和平从来不是用妥协换来的。”梁素柔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觉得凤掌教是对的，所以我决定去帮忙救援伤患。”
“长老，我跟你去！”
“我也去！”
“还有我！”
虽然龙象山还有七千多个门人，七千多个思想，但在这里无疑就两极分化，成了两个派系。梁素柔说走就走，根本不愿再跟孙玉珍说半个字。而追随者，大概只有七百多人。有些人是同意梁素柔的观点，但却不敢面对星灵。
从始至终，孙玉珍都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身旁一个心腹就很急，终于忍不住低声道：“掌教，您怎么真让他们走了？那梁素柔的修为虽强，但咱们联手还是能将她拿下的，正好来个杀鸡儆猴不好吗？”
孙玉珍看了他一眼，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冷笑：“蠢货。”
“请掌教解惑。”心腹眼睛一亮，知道孙玉珍是故意放任。
孙玉珍却道：“不要问那么多，去准备开炉炼药，以备不时之需。”
心腹无奈，只能依言去准备，可是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很轻的声音：“我知道掌教的打算。”
“哦？”他心里一动。
“你真的要我说？”那声音道。
心腹以为是门下哪个长老给他传音，不耐烦道：“快点说！”
“掌教放梁素柔走，若是剑庭战败了，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是梁素柔他们倒霉；反之，则可以说是他派梁素柔去的，既可以挽回同为九大的情面，又可以继续留在天柱山。”
两人刚才的对话都是传音，这些话却是大声说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心腹目瞪口呆地看着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弟子。不止是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因为声音就是从他身上传出来的。
这种事情本来聪明一点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留下来的人纵然不算贪生怕死之辈，也至少不是什么正直的人，至少也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可耻；可是把它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就好像一个靠女人上位的男人，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都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可是被当众说出来，这个男人还是会感觉到非常丢脸。
孙玉珍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所以脸色已变得铁青，额上的青筋已一根一根凸现，如果不是正在被全部人看着，他早已暴起杀人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掌教光明磊落，怎么会做这种事！”
心腹一个激灵，当即指着那年轻的弟子大声喝骂起来，他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惩
罚这个不懂事的家伙，好让孙玉珍不要连他也记恨。
“我，我没有……”那年轻的弟子睁大眼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们心里不是明白得很吗？”诡异的声音伴随着诡异的笑声，众人这才发现声音不是从年轻的弟子嘴里吐出来的，而是从他的肩膀上。他的肩膀上不知何时长了个东西，一个隆起来的包。
“何方妖魔，找死！”心腹厉声叫着，人已扑了上去，一掌按在那年轻弟子的肩膀上。他运足真元的这一掌，就算是石头也要粉碎了，何况这个修为连灌顶都还没达到的年轻弟子？
年轻弟子跟那隆起的古怪的包，就被这一掌给劈得四分五裂。心腹偷看孙玉珍的脸色，发现已有好转，心里一松，厉声对众人道：“他已被妖魔附体，如不尽快杀死，下一个被附体的就会是你们了。”
他对自己的应对很满意，既杀死了妖魔，又“惩罚”了这个“多嘴”的弟子。虽然多嘴的不是他，但谁叫他被妖魔附体了呢？正在得意时，忽觉众人都还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有些恼怒道：“你们看着我作甚？”
“不是啊长老，你你你，你的肩膀……”一个弟子结结巴巴道。
心腹悚然一惊，低头看肩膀，果然也隆起了一个包。这一回它竟不只是包了，它忽然裂开，竟从中长出一颗脑袋来，怨毒地盯着他道：“你好狠的心啊，方才明明是你叫我说的，现在居然怪罪我，还想杀我。”
这颗脑袋赫然是方才死去弟子的模样。
“你胡说！”心腹又惊又恐，转身对着孙玉珍试图解释，孙玉珍看到他这样已先心生恐惧，哪里还愿意听他说话，直接下令道：“杀了他！”
“不，不要杀我……”
一个长老谨慎地没有碰他，而是捻了个诀，只见一个虚无的鼎把心腹罩住，他惊恐地大力拍打，一身的修为不知怎么施展不出半点。跟着鼎内突然出现一蓬丹火，一碰着他就剧烈燃烧，很快就把他烧成了灰烬，可算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众人看到一个弟子一个长老，说死就死了，整个过程自然得就像他们还是个未开化的原始部落。冷静下来之后，就都察觉到了不对，就算那个弟子被邪魔附体了，难道不应该先设法施救？为什么会直接下杀手？如果换成是我怎么办？
一种不寒而栗的氛围，在岩洞里慢慢地弥漫开了。每个人都似乎警惕地看着身边的人，似乎很怀疑他下一刻就会被邪魔所附体，然后连累自己；或者突然对自己下杀手。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不明白，却也没有功夫去探究。
“掌教，这个地方太邪门了，还是先离开吧。”一个长老道。
“哪有什么邪门，只不过是因为你们心里有鬼而已。”
孙玉珍正要说话时，方才那杀人的长老突然发出一个邪恶的笑声来，而他的脸，竟然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慢慢地变成了心腹的样子。
46、人心之鬼蜮（下）
“你到底是谁？”孙玉珍脸色铁青地望着他。
“我就是你们心里的鬼。”他发出邪恶的低沉的笑声。
“你胡说，我们心里没有鬼！”一个弟子鼓起勇气大声囔道。
“恐惧、痴狂、愤怒、悲喜、冷漠、自私、杀戮、排挤、利用、胆小、懦弱……”变成心腹模样的恶鬼一个一个指过去，“这些人类的弱点，都是你们内心潜在的鬼。”被他指过的人，都神情大变地后退。
“你不是人，你是星灵！”孙玉珍已冷静下来。
恶鬼阴森森的一笑：“叫我无常公子。”
“无常公子！”
众龙象山门人皆大惊失色，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道真禅师在天剑大殿对“无间”这一星灵部落的描述，忍不住的寒毛直竖。
“不要怕，他只有一个，杀了他！”孙玉珍已取出一个鼎，众人纷纷反应过来，各色的法诀神通当即打过去，被无常公子附体的长老瞬间就成了飞灰。这一下他们因为恐惧而直接下了死手，而且动手的人那么多，他总不能同时附体吧？
出手的人确实都是打着这样一个主意。事实上，相比起龙象山的总人数，在孙玉珍周围的也就几百门人，大部分离得较远的门人都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前是只知道有人死了，直到那一声“无常公子”，消息才迅速向外面扩散。
星灵的威慑力是巨大的，一经传播，整个岩洞的门人都知道了。但他们惊惧惶恐之余，还是只有迷惑：都躲到这里来了，怎么还会招惹上星灵？而且还是星灵里面异常难缠的无常公子？
“杀死了吗？”一个人问。
“杀死了吗？”又有人问。
“杀死了吗？”异口同声而问。
岩洞内再无别的动静，众人的神经由紧绷到逐渐放松，不禁面面相觑着。一种茫然无措的氛围在弥漫，这已经是他们杀死的第三个人了，要么是同门师兄弟，要么是师门长辈，至少都应该要相扶相助的，可是为什么毫不犹豫就杀了呢？
“把，把他们葬了吧。”有人提议道。
可是看着地上的灰烬，连火化都省了，根本已用不着入殓。有几个感性的，已忍不住蹲下去，一面抹泪一面捡取尸体的灰烬。
“罢了，吾辈修行者，死后回归天地，实乃常事。”一个长老阻止了他们的行为。
孙玉珍面色沉凝，忽然道：“那个怪物没死。”
方才出过手的人纷纷色变。
“叫我无常公子。”
他们的耳畔骤然响起那个邪恶的声音，扭头一看，只见他们的肩膀不知何时都长了一个脓包，而这个脓包正在裂开，从里面露出一颗脑袋来，赫然就是无常公子。
“一个一个杀实在太慢了，我来帮你们。”
数十个无常公子的脑袋齐齐说话，然后齐齐炸裂，这数十个人便立刻口吐鲜血，胸口处已多出一个拳头大的血洞，然后双目无神地倒了下去。
“不，不能攻击他，会死的……”一个从头看到尾的弟子恐惧地大声叫道。
“不攻击他也会死。
”孙玉珍冷冷说道。
“叫我无常公子。”那大喊大叫的弟子的肩膀上，便立刻长出一颗脑袋来。
恐惧继续蔓延，孙玉珍与几个长老对视一眼，各自点头。法诀顷刻间已完成，洞内忽有明光放出，只见从他们身上爆射出由真元幻化的银针，“咻咻咻”的声响中，虚空隐约出现了影子。
“给我现身！”孙玉珍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影子，探手一抓，即有银针融合成银线，把那影子一捆，然后从虚空中拖拽出来，就见一个惨白的人被捆缚在地上。
那大喊大叫的弟子本拟无可幸免，突觉肩膀一轻，那脑袋竟突然消失了去，不禁喜极而泣：“我，我没死！”
众人看到这样神奇的一幕，对孙玉珍的手段当真是钦佩到极点，齐声发出赞颂。
孙玉珍抬手示意安静，然后打量着慢悠悠站起来的无常公子，道：“据说你原本不叫无常，曾经有一个你十分心爱的姑娘，只不过因为她喝汤的时候不小心溅到了衣裙上，便剥了她的皮，欣赏她的惨叫和发狂的丑态。所以人们才称呼你为无常公子。”
无常公子很英俊，但他的身上所有露出来的皮肤都是惨白的，就好像一具死了很久冻在冰窟里的尸体，还冒着若有似无的寒气。他的眼睛眼白居多，眼珠子细小而狭长，像有一根扁扁的针长在里面。鹰钩鼻下薄薄的嘴唇上有细致的纹路，就是这诡异的紫黑色嘴唇，把他身上的神经质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闻言低低地笑起来：“那是我送给她的裙子，她竟敢弄脏，剥她的皮只不过是想让她知道，高贵美丽的裙子，是不可以沾上污物的。”
迅速围上来看俘虏的龙象山门人弟子皆有些不寒而栗，当即有人愤怒地道：“掌教，把这个邪恶的东西锁入鼎中烧死吧！”
无常公子无辜地道：“为什么要烧死我？”
那人冷冷道：“因为你草菅人命，因为你害死我的同门师兄弟！”
无常公子道：“人是你们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在躲起来看热闹而已，你们凭什么烧我？”
孙玉珍看了一眼身边的长老，那长老会意，立即放出一个鼎，把无常公子锁进去。然后他弹了一个响指，即有丹火烧起来，众人看到无常公子在火里燃烧翻滚惨叫，一种无声的快慰涌上心头。
这丹火在鼎中可得到最大增幅，无论什么珍宝都能融化，是龙象山的标志。
孙玉珍看着无常公子烧死在鼎中，悄悄松了口气，面上保持着威严道：“把这里收拾一下，能拾取的尸灰，都拾取一下，就地安葬吧。”
“掌教仁慈。”
“方才他们还活生生的时候，说杀就杀了，可不见你仁慈。”
岩洞中再一次响起了无常公子的声音。
他不是死了吗？众人只觉岩洞里的温度陡然下降。
孙玉珍瞳孔收缩，难道他不是躲在虚空裂缝里的？那方才烧死的是谁？他再看那鼎中，死的人赫然变成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无常！”他咬牙怒喝。
“叫我无常公子。”整个岩洞都响起了无常公子的声音，整齐划一的共有六千多个。龙象山的
一众门人惊恐发现，他们的肩膀上都长出了一颗脑袋，无常公子的脑袋。
孙玉珍侧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肩膀，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是什么时候中的招，诡异得根本不讲道理。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么，悲喜也是你们人类内心的一种鬼。”
“心里有鬼？”孙玉珍脸泛青气。
“噗噗噗——”
一颗一颗的脑袋破碎，一个一个的人倒下。
没有多久，整个岩洞就只剩下孙玉珍一人，他满脸枯灰，颤抖着唇道：“你，你留着我，不外乎是想让我帮你办事，我生是九大道统的人，死是九大道统的魂，绝不会帮你的！”
“我本来也不喜欢你，是马关山要我来找你的。”无常公子冷笑道，“既然你不想活，我就带着你的尸体回去复命。”
“等等！”孙玉珍咬牙，“你说，要我做什么？”
“马关山说你肯定会屈服的，你害我又输了一场。”无常公子幽幽地说罢，嘴唇一阵翕动，似乎用上了传音入密。
孙玉珍本就枯灰的脸色更加难看：“如果暴露，我会死得更惨的。”
“你有得选择吗？”无常公子道。
孙玉珍犹豫了下，道：“如，如果我做了，你们就放了我？”
“当然，我们星灵喜欢交朋友，更不会伤害朋友。”无常公子微笑着说，“马关山身为一个人族，却是我们星灵的统帅，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
“那你先从我身上离开。”孙玉珍道。
“如你所愿。”无常公子的脑袋立刻往地上一滚，就恢复了他原本的模样。
孙玉珍稍微松了口气，然后环视着满岩洞的尸体，不禁有些失神。上一刻他还是呼风唤雨的龙象山掌教，这一刻却只剩了一个孤家寡人，人生的变化无常，真让人目不暇接。一种难言的悲哀，从心里底现出来。
“希望你们言而有信！”他盯着无常公子恨恨地说罢，便大步离去。
无常公子低声笑着，对着孙玉珍的背影说道：“我已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记，如果你敢逃跑或者告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孙玉珍的身子一颤，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无常公子溜出岩洞，到高处四面眺望，看到数十里外有一群女子正向天柱山外走，他诡异一笑，身影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这群女子当然就是莲花座的门人。
她们并没有孙玉珍那么无耻，而是打算直接离开。顾采薇坚定地持反对意见，一路上都在试图说服萧玉妍。
“师父，您不是说如果剑庭有危机就会出手吗？难道我们不应该找个高处观察战局？”
“薇薇，你实在太年轻了，倘若继续留在剑庭，势必会被卷入大战。反正星灵的目标是仙器，跟咱们没有关系。”
说话的是萧玉馨，她拍着顾采薇，示意她不要再去触怒萧玉妍了。
顾采薇正要据理力争，突然看到萧玉馨的肩膀上竟隆起了脓包。
ps：这两天都只有三千字了，我有事。
47、没有人能在我这一招里活下来
星灵指挥塔在一个大型幻塔里。
相比普通幻塔的分层结构，指挥塔只有一层，像一个宏伟的宫殿。但除了大殿中央的一条方形长桌，整个指挥塔里空无一物。在长桌的上空，悬浮着一面由本命符幻化而成的水镜。这面水镜连接着所有星灵的本命符，只要马关山想，他就可以连接任意一个星灵，利用其视角观察战场。
这一面水镜不但能实时接收到战场的信息，还能用来直接传达命令，所以大殿里根本不需要传令兵，也不需要等候作战命令的大小统领，只在幻塔周围布置了上百个随卫，保护他的安全。
长桌上摆着沙盘，当然也是由星灵的本命符幻化而成，随着他的心意，上面一个一个不同颜色的棋子不断地改变着位置。这个过程忽然中断了，马关山抬头看水镜，只见得一道剑光在星灵阵中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就像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从水镜里传出一个星灵的声音来：“统帅，这个人杀了我们很多同族，好像是叫燕什么？”
“燕离。”马关山道。
“对，是他！他……”那声音道。
“不用说了，我熟得很。”马关山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我会处理的，你按原计划执行。”
那一边顿时就没有声音了。星灵就是这样，没有上司下属的概念，对他们来说，马关山是星灵王钦点的全军统帅，他们要服从他的命令，仅此而已。阎浮世界深入人心的大小尊卑的观念，在他们看来是一种病态。除了星灵王代表着星灵一族的意志，很多时候，连部落的首领，也就只是一个名字罢了。
“燕离啊燕离，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实在不像是个会贪图战果的人。难道是星灵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吗？”马关山微笑着自语，“越是这样，越表明你底气不足，看来你很清楚你我双方的差距。可是在这样一个战场上，你一人之力能改变什么呢？”
“作为神州的故交，我唯一能帮到你的，就是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他说着突然向空气喊道：“无间。”
就在他的身旁的虚空，忽然就裂开一条缝，就好像在虚空里出现了一只眼睛，眼皮逐渐地撑开，露出黑漆漆的瞳孔。只是这眼睛，实在也太大了一点，就算把马关山整个人塞进去，也才只不过刚刚好而已。
“去，杀了他。不要折磨他，给他一个全尸。”马关山道。
“我，负责……保护你……”那瞳孔发出一个声音来，是阎浮的通用语，很生涩，像是好几年不曾开口说话，无法连贯起来。
马关山道：“你负责听我的命令。如果你动作够快，一样能保护我。还是说，你连个陆地真仙都杀不死？”
“你，等着。”诡异的眼睛缓缓闭上，即与虚空严丝合缝。
……
燕离回过神来时，已发现自己被星灵包围了。换句话说，他现在正在星灵的本命符幻化成的牢笼里面，不禁暗叹一声，知道这场“浑水摸鱼”到此为止了。他不知道他削减掉的敌军数量，有没有对剑庭起到一点帮助，但他至少确实地减缓了敌军的攻势。
“燕离燕十方，我是长老院十二星环，
北俱。”
一个穿长袍的男子面相的星灵悬浮在牢笼外，神色淡淡地看着燕离，“我想我们可以谈一谈。”他的通用语说得并不标准，但是很连贯，一听就知道是个精通各种语言的大师。
“谈什么？”燕离道。
北俱道：“你本来是我们星灵一族的恩人，本来应该受到星灵的最高礼待。”
“本来是，现在不是了？”燕离道。
北俱道：“本来是，现在也可以是。”
“我要付出什么？”燕离道。
“你有两个选择。”北俱道。
“两个什么选择？”燕离道。
“给我们九霄雷音。”北俱道。
“那不可能。”燕离道。
北俱顿了顿，道：“第二个，你退出战场，星灵既往不咎。”
“你学了挺多我们人类的用词，跟星灵语比起来怎么样？”燕离道。
北俱皱眉，道：“不同族群因为不同的生活习惯所诞生的不同的语言，没有优劣之分。”
燕离道：“你从此以后愿意改用人类的言语，放弃星灵语么？”
“这不可能。”北俱摇头道。
燕离看他没有生气，就知道这不是一个从人类觉醒的星灵。他微笑道：“那我也不愿意。”
“不愿意什么？”北俱似乎觉得有点绕。
燕离叹了口气，道：“就跟你不愿意放弃星灵语一样，我也不愿意放弃我人族的身份和立场。”
北俱有点懂了，道：“你的意思是，让你退出战场，等同于让你放弃人族的身份和立场？”
“你总算听明白我在说什么了。”燕离道。
北俱疑惑道：“你们人类为什么总喜欢拐弯抹角，为什么有话不能直接说出来？”
燕离淡淡道：“也许正因为我们是人。”
北俱道：“那么，我们就只能是敌人了。”
“看起来已经没有办法改变。”燕离道。
北俱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在观察你。从你出现开始，你多次使用剑境‘一期一祈，会者定离’，我虽然不是很明白它的意思，但是我知道你可以利用它反弹伤害。”
“你观察得很仔细。”燕离颇觉意外道，“就我所知道的，星灵还一直认为人类处于奴隶的地位，还并不看重人类的修行。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一番见解。”
“人类有一个词叫‘傲慢’。”北俱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这在我们星灵族里是没有的，我甚至无法用星灵语翻译它，因为星灵统治世界的时光太长久了，久到已成为一种固有思维，一种自然法则。”
“我理解。”燕离道。
北俱道：“你还有一种法门，可以吸收力量的法门。”
燕离若有所思地环视一眼：“所以你让他们围而不动？”
北俱道：“如果明知攻击你，是给你提供力量反击我们
，我们怎么还会继续错下去？我已知道了你能在我们星灵阵中穿梭来去的秘密，现在我只要让他们一起释放力量，你就会立刻死去。”
“看起来是这样。”燕离叹了口气。
北俱道：“很少有人类能像你一样心平气和地跟我谈话。所以我还是愿意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燕离道：“我非常感谢你给我选择的机会，但我还是拒绝。”
“那么，永别了。”北俱点了点头。
他一经点头，所有星灵就齐齐动了，或者说，是在他们控制下的本命符动了。他们的本命符都集合起来，幻化成牢笼。于是牢笼就开始收缩，随着牢笼的收缩，可怕的毁灭能量向燕离包夹。
这样毫无空隙的杀招，藏剑诀与剑境确实都起不了作用。现在他才知道苏小剑的藏剑造诣有多么高超，外人都以为他的藏剑造诣就算比不上苏小剑，也差不很多了。可是外人怎么知道，苏小剑在剑境诞生之前，就已经能用法域吸收外力，他至今都还办不到。
现在他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他不是苏小剑，他是燕离。
“其实我很喜欢星灵。”燕离呓语般喃喃道，“我觉得你们就像星辰一样纯粹，既有细雨般的柔软的一面，又有飓风般的暴烈的一面，不矫揉造作，真实而又赤诚。相比起修行大道，我认为这种至真至纯的灵魂之境，更值得追求。”
北俱叹气道：“你确实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类。如果不是敌对，我想我很愿意跟你交朋友。”
“你那么仔细观察我，打听我，也知道我有个别号叫燕十方。但你知道别人为什么要这样叫我么？”燕离取出一个瓷瓶，倒了几粒养元丹含在嘴里。
“为什么？”北俱道。
燕离伸手虚握，离歌从他脚下回到手中，自然而然化成曾经离崖的模样。他失去了依托，便迅速地下落。他微微闭上眼睛，离歌半出鞘。
“因为……”
他抬头仰望北俱，微带着歉然道，“没有人能在我这一招里活下来。”
呛锒！
就在燕离即将沉到底的一个刹那，离歌出鞘，纯白的剑光在这黑夜里如乍然迸现的辰星，囊括九天十地的上下左右东南西北，仿佛连时光与空间，也在这一剑下化为乌有。
当剑光消失时，不但包括北俱在内的围杀燕离的所有星灵都变成了光茧掉下去，方圆数十里内的星陨兽、异星体也跟着蒸发在空气里。
燕离落地，只觉一阵猛烈的脱力感袭上脑海，忙咬碎养元丹的外壳，使药力流入丹田，静养数息，恢复了一丝气力，这才终于站稳。静立片刻，他正思考着能否再为剑庭杀几个敌人时，心里头突然升起一个强烈警兆，突地扭头看左边虚空，只见一只黑漆漆的眼睛缓缓睁开，冷冰冰地盯着他。
他其实根本无法分辨这到底是眼睛还是什么，但他知道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存在，立刻毫不犹豫地御剑腾空，虚空却突然伸出一根触手，把他跟离歌一起缠绕，重重地砸在大地上。
ps：今天明天都三千字先，事情比较多。
48、无穷十念，俱善
天剑广场，水幕里那道白色剑光的余威，还在震撼着众人。这已根本脱离了剑道，已根本超越了剑道的范畴，也超出了想象的范畴，他们根本不知道，除了星灵的不死之身，还有什么能挡住这一招。
“无量寿尊。”道真禅师双手合十，慨叹道：“世界之内，凡灵秀眷顾者，皆无可幸免。”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骄傲如百里晴空，半天只憋出一句：“我挡不住。”
绯月清尘也喃喃说了一句：“有生皆死。”
“咦，小燕离好像又遇到麻烦了。”夜青岚的话语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这时才发现水幕里的情景已经完全改变，燕离被从虚空中突然探出的一根诡异触手缠绕，然后摔到了地上去。
“无量寿尊！”道真禅师瞳孔放大，“是无间老魔！”
众人闻言皆惊怖，以前无间老魔一直被镇压在无间地狱，根本无人认识到它那诡异绝伦的手段，由道真禅师的形容，才初步建立了一点印象。现在这老魔骤然出现在眼前，不管他的手段怎样，都让人不寒而栗。
夜青岚神色凝重道：“燕离刚刚那一招耗力甚巨，恐怕已无自保之力。”
“我去救他！”凤九说着立刻就要走，夜青岚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掌教不可！我知你和燕离私交甚笃，可你是全军首领，这个时候你跑了谁来指挥？”她有些无奈于自家掌教的冲动，又有一种恍惚，仿佛看到了观山海和苏小剑当年并肩而立的样子。
班固提醒道：“这水幕记录的是前一刻发生的。”
凤九更急，夜青岚道：“我去。”
“无量寿尊！”道真禅师却拦住道，“夜首座不知那老魔底细，还是由老衲出手吧。”语毕，他转向桓真禅师道，“师弟，我不在时，你率众配合凤掌教作战。”
“是。”桓真禅师双手合十应下。
般若浮屠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话，只是无神的眸中泪痕隐隐。
道真禅师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向众人微颔首，即化光而去。
水幕忽然发生震动，众人不明所以，看向班固。班固脸色大变，忙调整水幕，情景由远及近，原来是正面战场上，天、雷、雨、赤四部出击的作战受到了阻击。
星灵一方利用星陨兽与异星体拖延四部的节奏，而将星灵化零为整，分成一小股一小股的作战单位，悍不畏死地正面扑灭破杀剑阵。星灵虽然会化成光茧而失去行动能力，但破杀剑阵缺掉一个，立刻就溃不成军，就算临近的可以补充，可是没有一个通观全局的指挥者，他们在战场上就好像无头苍蝇般团团乱转，不到一刻钟，已死伤惨重。
“该死，马关山太了解双方的优劣了！”夜青岚忍不住道，“掌教，让他们撤回来吧！”
眼看四部减员近三分之一，凤九痛心难当，沉声道：“撤军，等四部脱离战场，着令收缩剑阵。”
“喏
。”夜青岚即用剑河传令。
众人心里一紧，剑阵收缩，意味着短兵相接。人族是存是亡，就看他们能不能防守住星灵的进攻了。
……
燕离总有这样一种特性，就是极度危险的境况下，总会有奇思妙想迸出来，比如他被无间老魔缠住往地上一摔，本来就算是魔体也根本受不住，他的源海也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办法承受住这样的重击。
才刚吞下的养元丹，给他恢复了几缕真气，这让他的奇思妙想获得了执行的可能。于是他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身体当成“藏剑”的直接媒介，在与大地碰撞的刹那，把碰撞的大部分力量吸入体内剑池，这不但大大减轻了损伤，更是让他获得了反击之力。
施展“藏剑诀”，是必须要有媒介的，也就是剑器。唯有剑器才能将外力转化，才能吸收入源海。这里面存在着一种“规则”般的东西，是因为“媒介”的存在，才使这个转化成为可能。
其实藏剑峰的先辈也想到过用身体来做媒介，但是发现那样太过危险，力量没有任何中转，直接冲击剑池，一不小心就会死于非命。所以这个方法其实不是不存在，而是被禁用的。禁用得久了，变成一种潜移默化的规则，就根本没有人再提出来了。
但是不管用什么做媒介，吸收碰撞产生的毁灭之力，是“藏剑诀”的核心。所以不管燕离刚刚怎样的跟死神擦肩，他的剑池确实已经满溢了。
“剑境……”
气域乍然膨胀，大地上出现了规模宏大的荒芜剑冢。面对未知的能让心里发生激烈警兆的敌人，燕离根本想都不用想，直接放出剑境。
外力急遽消耗。
但是成果喜人，那触手和眼睛双双被剑境里的剑气绞碎，他纵身来到一柄剑山，放出神识观照，那诡异的存在却点滴痕迹也不露。他知道对方肯定还在，神识感应不到，却有一种被盯住的感觉。
他更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先动，御剑逃跑就等于把性命送到对方手上。可是体内魔血涌动，几处经脉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损。方才那一手看似接得轻描淡写不着痕迹，实际上受到的创伤，只有他自己知道。
涌到喉头的一口魔血被他硬生生咽回去，他见对方迟迟不动，微微笑道：“阁下是在等我的剑境消失么，打的一手好算盘。在星灵里面，有此等‘心机’的，怕就只有无常和无间了吧。”
四围针落可闻，不像在战场，如郊野荒地般空寂凝然。
燕离表现从容，继续平淡开口：“无间部落，无常还有形体，不可见人的，只有无间了。老魔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唔？”
“我，只怕，你，站不住……”
虚空诡异地裂开，像眼睛，又像一个扁形的黑洞。
燕离突觉毛骨悚然，因为以剑域为中心，这样的黑洞多到数也数不清，每个都是扁形的，剑域以外的虚空，就好像变作了一只布满复瞳的眼睛，直勾勾冷冰
冰地盯着他。
如有无形的魔力，使燕离的精神陷入恍惚，他感觉到一种异常的疲惫，猛一晃脑袋，惊疑想道：我的精神为什么会突然萎靡？难道这就是无间老魔的能力？
疲惫感异常的汹涌，燕离的意志似乎已不能作用，剑域竟开始崩塌。他怒喝一声，取离歌向四面斩出剑光，那些黑洞般的瞳孔被剑光斩得溃灭，又即生成，如无穷无尽。而它们仅仅只是盯着他，他的精神就已无法自持。
“燕小友快守住心神！”
虚空陡然撕裂，一道神光悍然冲破阻碍，落到燕离身边，正是及时赶到的道真禅师。
道真禅师一落地，即伸手抵住燕离的背，燕离只觉一股沛然正气冲入体内，困顿的疲惫感立刻消失一空，他心神一震，立刻看向道真禅师：“禅师！”
“无量寿尊。”道真禅师向他微微颔首，“无间老魔最擅长摧毁人的意志，等你心神失守，他就会把你抓到虚空裂隙，成为它的一份子。”
“那现在怎么办？”燕离只感觉到棘手。
话音方落，那些黑洞般的瞳孔齐齐震动，发出凄厉的嘶吼声。在那些瞳孔震动的时候，就显露出了虚空裂缝的景象，燕离看到一个横亘在虚空里的巨无霸，看起来像一座黑漆漆的肉山，或者用牢笼来形容更贴切。而那些显露在现世的，还真的是长在它身上的眼睛。数不清的黑色触手，密密麻麻挤在那怪物的身下，时而浮现出人的脸孔，扭曲着，挣扎着，咆哮着，绝望着。
看到这个情景，他忍不住的心生厌恶。这根本已完全背离了“美”，已根本就是“丑”的化身，他根本想不通，那样纯粹通透的星灵一族，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异类。
“菩殊寺，死亡……”无间似乎愤怒极了，数不清的触手如同从天而降的巨柱。
“无量寿尊！”道真禅师满脸凝重，双手独中指蜷曲，另四指相互交触，形成一个法印，由他身上立刻腾起一道金身塑像，赫然就是**师的形象。
双方轰然碰撞，道真禅师只觉身上一重，僧袍乍然破碎，露出苍老却精壮的上半身。苍白的须发猎猎飘扬，他神情凝注，法印一开一合，**师的金身塑像立即抬手打出一个金色大手印。
那些触手“轰轰”的溃灭，燕离正觉出一种违和感被消灭的快慰，突见道真禅师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一串珠子取下，二话不说挂到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到珠子上传来的浩瀚如渊的法力，他不禁浑身一震：“禅师为何给晚辈十念珠？”这可不是随手祭炼的仿品，这里面是道真禅师一辈子苦苦积攒的修行：十种至真至纯的法念。
“无量寿尊。”道真禅师向他微微一笑，“有念珠加护，老魔再不能侵犯你的精神。去吧，去贯彻你内心的正义。”说着法印一动，**师金身即抓了他往外一抛。
燕离被抛出去，不得已御剑腾空，下一刻，他只看到那些瞳孔都发出黑色的死光，两个呼吸间，金光已如灯灭。
49、芳魂舞天香（上）
“禅师！”
燕离目眦欲裂，由内而外的愤郁狂躁，催动着缓慢如岩浆的的魔血。在这一刻，他似乎已忘了自己身中黑血咒的事实，没有丧魂钉的极阴之力来调和，催动魔血只会让他立刻爆体而亡。但是在这一刻，他全身的血都已涌到了脑子里去，根本没有去思考。
“剑！”
离歌随他心意回到手上，他本该直线下坠，脖子上的念珠忽然发出明光，托住了他的身体。他已全不管，把剑池里的外力尽数调取，离歌自然而然延伸拉长，自然而然变得沉重。他双手倒拖着离歌，正要猛扑回去，突听一个洪钟般的声音炸响。
那声音就出现在黑色死光弥漫的沼泽里，伴随着这沉沉暴喝，每一声皆如擂鼓如响雷，虽不明音节不明意义，却在虚空形成金色字。统共六声之后方才消歇，虚空也多出了六个斗大的金字。如果燕离对空门稍微有一点点了解，便会知道它们分别代表着什么。
金字重新构筑出**师的金身塑像，于是幻灭的金光陡然膨胀，就见道真禅师双手合十盘膝悬浮。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被割裂的细小伤口，一只眼睛已经完全溃烂，正流着黑色的脓，形容十分凄惨狼狈，甚至恐怖。可是他的神情仍然平静祥和，宛如法身上的痛苦，全为今世之幻梦，交叠以之修来世。
空门有修来世的说法。
可是，这六个金字左边三个分别代表过去的时空、现在的时空以及未来的时空；右边的三个分别代表前世、今生与来世。
燕离如何懂得，他只知道真禅师此刻的状态不好，必须下去救他。但是他无论怎样想要下去，他的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天柱山升去。他很快醒悟到是因为脖子上的十念珠，正要取下，却听道真禅师说道：
“燕小友且去吧。十念珠里是老衲毕生凝聚的十种上善之果，可助小友突破神圣领域。”
“晚辈何德何能啊！”燕离源海全空，只能无力地看着。
“方才老衲陷于生死之境，偶然预见浩劫之因果，小友之运命，已与阎浮不分彼此。小友可还记得‘五蕴造神’？记住，秘密就藏在过去的五个纪元里……”
燕离的脑海突然间“咚”一声震响，灵魂如同瞬间穿越了无尽星空，他看到了一个广渺深旷如渊如墨的黑暗空间，还没等他体验出什么，已回到了体内。在回来之前，他仿佛看到在那空间里徐徐漂流的大得无边无际的……石头。
那石头似乎“看”了他一眼。
“孽障！”
数不清的触手由虚空延伸过来，燕离隐约听到道真禅师一声暴喝，无量量的金光在黑色死光沼泽里爆发，那金光隐约形成一个巨大的道真禅师，一掌拍在虚空之中。跟着，他只觉耳膜被剧烈震动，眼前一黑，已什么都不知道了。
……
顾采薇看到萧玉馨的肩膀上的异状，下意识道“师叔，你肩膀上有东西。”
“什么？”萧玉馨疑惑地扭头一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咦？”顾采薇擦了擦眼睛，“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莫要疑神疑鬼，离开天柱山再说。”萧玉妍淡淡呵斥道。
“兴许是弟子看错了吧。”顾采薇蹙了蹙眉，对萧玉妍的决定的不满，让她忽略了异样感，接着劝道，“师父，难道咱们真的就这样脸面都不顾，灰溜溜逃走？”
萧玉妍冷下脸来：“你师叔不是跟你分析利害了，还多说什么？”
“难道咱们现在回莲花座，就能摆脱星灵的威胁？”顾采薇气得半死，“先不说现在星灵大军压境，咱们出去也只会挨打，就算回到莲花座又怎么样，南巢全域现在都被星陨兽占据着，根本没有我们生存的空间。”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萧玉妍冷怒道，“凤九那小子摆明了要其余道统挡在前面，好让剑庭撑过此劫，乘机独霸仙界。”
顾采薇翻了个白眼，像是第一天发现自家师父的目光竟如此短浅。她不禁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武司幽，武司幽无奈，低声道：“师父，薇薇师妹说的不无道理；而且凤掌教如果是那样的人，他大可不必说出实情的。”
萧玉妍只是看了这个大徒弟一眼，根本连一个字也不愿对她多说。
武司幽对顾采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顾采薇又去看秋月宫的秋想容与胭脂山的徐冰华，秋想容有些改变主意，倒也不是因为顾采薇说服了她，而是天柱山外面到处都是星灵，现在跑出去很容易就会死于非命。她无疑是个喜欢享受的女人，一个喜欢享受的女人，无疑格外惜命。
秋想容与徐冰华对视了一眼，取得了默契。徐冰华跟秋想容不一样，她只不过想给未来的莲花座掌教一个情面而已。
正在二女试图劝说萧玉妍留在天柱山时，突觉剑阵震动，本来笼罩整个天柱山的光膜开始迅速收缩，由于她们已经接近天柱山的边缘，所以剑阵很快越过她们。失去了剑阵防护，她们立刻感觉到一种冷意。二女对视一眼，不禁苦笑起来。剑庭在这个时候收缩剑阵，导致她们离开了剑阵的范围，剑阵对她们这些人而言可出不可进，再想回去已不可能。
本来萧玉妍就执意要走，这个时候开口劝她，搞不好还会被她记恨，二女都是聪明人，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突听有人说道：“掌教生怕剑庭一家独大，就让我们去冲击星灵敌阵，能活几个谁知道？还不如找个地方躲着呢。”
莲花座只收女弟子，合眼缘又有资质的女子，本来就难遇得很，经过星灵降世，已只剩下三四千人。
三四千人的队伍，即刻就停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萧玉馨，她们并不认为刚才的话是她说的，因为那声音分明就是一个男人。莲花座不可能有男人，所以不可能是萧玉馨说的。问题声音确确实实是从萧玉馨的身上传出来的。
萧玉馨的脸色铁青，已知道自己着了道了。可是她自己却全无感觉，也不知道那声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姐姐，不是我说的。
”她还是强调了一下。
“我知道。”萧玉妍捻了个诀，即有漫天的花瓣飘落，以玄妙的轨迹相互构造，即沁出芳香，萧玉馨的肩膀立刻出现一个包，包又被那芳香剥开，露出无常公子那诡异的头脸来。
他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快暴露，低笑一声：“比起龙象山的男人，莲花座的女人更不好对付。”
萧玉妍厉声道：“不管你是谁，从我妹妹身上离开，否则本座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无常公子冷冷一笑。
顾采薇似乎已认出来了，忽然道：“他是无常。”
此话一出，众皆色变。萧玉馨更是花容失色，她怎么会忘记天剑大殿道真禅师的那一番话。被无常连接了身体的某个部位，已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
无常公子诡异笑道：“叫我无常公子。”
“无常，你到底想怎么样？”顾采薇暗暗自责，如果刚才谨慎一点，应该是有机会及时发现的。
无常公子诡异笑着：“叫我无常公子。”
顾采薇因为真名的缘故，天生比别人更敏锐，更容易发现一些异常的能量涌动。她发现无常每说这句话，就会散发出极为隐蔽的灵线，被这些灵线拂过的同门，有些被粘住，有些则如清风掠过，不着痕迹。
她咬牙将灵视逼出，顿时心里一沉。因为萧玉馨身上的灵线，多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而周围更是已有三分之一的同门中了招，看来无常已随时可以将他那诡异的招式在同门们身上施展。
怎么办？
她六神无主，只得将所“看”到的情况如实传音给萧玉妍，萧玉妍看了她一眼，忽然道：“薇薇，你知道为师为何非要带你们离开么？”
“为什么？”顾采薇茫然道。她更不解的是，萧玉妍为什么要在这样要命的时刻讨论这个问题。
“凤九拒不交出九霄雷音，那是因为他是剑庭的掌教。”萧玉妍淡淡道，“你说的那些道理，本座何尝不知道？但是剑庭守护仙器的信念，却不能感动到我。我带你们来这里，是因为你跟你的师妹师姐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都是我的孩子。我不愿意看着我的孩子为了守护别人的信念而牺牲。”
“山主……”众皆一怔，旋即心生感动。
“师父……”顾采薇嗫嚅着，觉得自己真像个傻瓜。她现在觉得自己从来也没有去了解过这个师父。
“薇薇，现在轮到你了。”萧玉妍还是一副淡淡的口吻，“即日起，你就是莲花山新一任的山主，你就是莲花座新一任的掌教。从今日开始，你再也不能像个小孩一样任性了。”
顾采薇心里一沉：“师父，您要做什么？”
芳魂乍然连贯虚空，众女只觉一阵飓风狂卷，不由自主地连连退步。就在这个过程，顾采薇敏锐发现，牵连在这些同门身上的灵线都被飓风卷去，都落到萧玉妍身上了。
ps：我还需要调整。
50、芳魂舞天香（下）
“姐姐！”
萧玉馨只觉一股大力猛地撞上她，但是不痛，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飞退，落地“蹬蹬”后退，只觉身上原有的束缚一轻，侧头一看，肩上那令她不寒而栗的脑袋已不翼而飞。
顾采薇灵视观照下，清晰看到缠绕住萧玉馨的灵线已全数转移到萧玉妍身上。她的心猛地下坠，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师父不要！”她想冲上去，却被秋想容与徐冰华死死拦住。
秋想容道：“你已是新任山主，不可上去冒险。”
“是如此的……”徐冰华莫名觉得一酸，眼神复杂地看向萧玉妍。年轻的时候，她们三个继承人没少相互争斗，为了莲花座的正统大打出手也时常有之，现在眼看萧玉妍步入死途，忍不住的泛起感伤。
萧玉妍道：“本座从未求过你们两个什么，我希望你们能好好辅佐我的弟子。”
秋想容咬牙道：“萧玉妍，老实说，我一直很讨厌你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是今天，你让我刮目相看，所以你的请求我答应了。”
萧玉妍闻言再不犹豫，宝器于头顶上空敞开，垂下万千丝线，与她身上的灵线相互纠缠，随着气域的碰撞，随着宝器缠绕住无常公子，他的形体也被观照出来。
众女只看到无常公子诡异地横亘在虚空，像一具直挺挺的尸体。但是时刻都在变幻着方位。他的神情诡异，低声冷笑着：“你想跟我同归于尽，没那么容易。”
下一刻，萧玉妍肩膀上就长出了无常公子的脑袋，“砰”一声爆裂开来。萧玉妍只觉胸口一痛，“哇”的突出一大口带脏器碎片的血浆，她知道她的心脏已经完全破碎，气力和气域都在迅速流失幻灭，只得奋起余力抓向无常公子的脑袋，元神之力交织出芳魂阵，迅速地绞灭无常公子头脸的血肉组织。
“可惜，可惜……”无常公子身子晃一晃，从他自己的肩头又长出一个脑袋，原来的那个持续毁灭，新出现的，仍然带着诡异的笑容，仿佛在嘲笑萧玉妍的不自量力。
“带薇薇走……”
下一刻，萧玉妍的身体便轰然破碎，一代山主就此陨落。
“姐姐！”萧玉馨只觉肝肠寸断，竟是直接晕倒在地。
“废物妹妹！”
秋想容骂了一句，不得已高声喊道：“往天剑广场撤退！”却发现顾采薇纹丝不动，她与徐冰华的力量，竟拽不动她，“山主，现在留下来只会给你的师父陪葬！”秋想容急得用上了元神之力，但还是拽不动，她不禁大惊失色，再看顾采薇，发现她仿佛已换了个人。
顾采薇的神情，说不上是一种悲伤或者痛苦，只是很奇异地泛着莹润的光。她不知何时已取了宝器念奴娇在手，鲜艳的七色花瓣从虚空中绽开，发梢才刚扬起，人已消失不见。
“山主！”众女惊呼。
顾采薇竟已拔出伞刃，伞刃的刃尖，竟已刺入了无常公子的腹部。单看无常公子那冷冰冰的皮肤，谁能想象到，他的身体也会流出殷红的血。
“仇恨，也是‘鬼’的一种。
”无常公子微微一笑。
如果莲花座的弟子们拥有顾采薇一样的灵视，就可以发现庞大的灵线正从无常公子所在的虚空涌出来，向顾采薇缠过去。
但是无常公子突然发现，顾采薇身上毫无破绽，一点可利用的缝隙也找不到。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突然向后飞退，伞刃从他身体内脱出来，溅起一道血光。他的身形逐渐模糊，变得像鬼魂一样透明，冷冷地盯着顾采薇。
“怎么回事？”秋想容和徐冰华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采薇衣袍突然无风自涌，如同庞大气域从天而降，以她为中心点，往大地一冲又上扬，气域蒸腾出丝丝缕缕的七彩薄雾，强烈的势气冲击着众女的心神，就连秋想容和徐冰华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二人惊骇地对视着，突然齐齐抬头。
只见顾采薇的上空，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掩映在七彩薄雾里面。
“这就是紫薇宫？”徐冰华迷醉地看着。
“真名天启？”秋想容惊疑不定道。
“不，她在破境！”徐冰华突然变得难以置信，“想容，我没记错的话，《琴心三叠》非与炉鼎双修之后，断情绝心，才能以无情香意贯通三大秘境，修为从洞观直冲神圣领域。”
“你没有记错，我就是因此才选择了秋月宫。”秋想容自嘲一笑，“谁叫我无法断绝七情六欲呢？”
“薇薇不愿走断情绝心的老路子，所以她偷偷在修改着法门。”
这时候人群中忽有一个声音响起，二女看过去，却是顾采薇身边的陆紫琪。
武司幽听闻娇躯一震，黯然地垂下头去。
一个顾采薇的虚影遍布气域，几与紫薇宫融为一体。
“元神！她成功了！”秋想容苦笑着，“为什么我们都没有想过改变……”
陆紫琪骄傲得仿佛是自己取得了这样的成就：“因为这天下只有一个顾采薇。”
“戒断！”
顾采薇突然叱喝一声，无常公子的身影突然凝实，他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是律令！”徐冰华惊喜道，“《琴心三叠》的元神之力才能制定律令，她封锁了无常公子遁入虚空的能力。”
无常公子突觉一缕芬芳掠至，还是那伞刃，胸口受创，他飞身后退，脚下自然涌现金色光芒。
秋想容冷笑道：“那是龙脉之力，他不能再借虚空缝隙躲避伤害，只能借龙脉之力修复身体。等把他打回原形，带回莲花座关押起来，不折磨到连他老娘都不认得他，我就不姓秋。”
徐冰华摇了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萧玉妍也是神圣领域，而且已经无限接近显圣真君，却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秋想容道：“那你觉得萧玉妍的律令有这样强大的效果吗？”
徐冰华一怔，忽然抬头看去，不禁羡慕道：“紫薇宫确实是最合适修行《琴心三叠》的真名了。”
几句话的功夫
，无常公子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龙脉之力似乎已跟不上修复。他忽然邪恶一笑：“律令加上聚神，我确实奈何不了你。但是你的同门，我要她们一个一个死在你眼前。”
“你没有这个机会。”顾采薇冷冷说罢，抬手向下一压，紫薇宫轰然下坠，把战场与外面完全阻隔。
无常公子根本已来不及去“欣赏”宫殿内部的美景，他只感觉到海量的精纯的星力，这些都是同族的力量，这个宫殿，称之为小星界也不为过。
他一下子陷入狂躁，他的身体的皮肤突然焚烧起来，这跟他本来冷冰冰的苍白之色很是违和。他的衣服都已烧成飞灰，他的身体看起来像燃烧掉一半的木炭，闪着灼灼火光，他的脸庞爬满了狰狞。
他突然仰天一声怒吼，身躯猛然膨胀，他的右手扯住了他的左手猛地一拽，断手竟燃烧着变成了一柄模样奇特的刀，刀身如同爬满了龙鳞，又有老藤般粗壮的血管缠绕。
“嗷！”
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刀身上涌现出黑色的雾气。如果马关山在这里，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他老师陆云音的“大黑天魔王”。
“镇压！”
顾采薇一探手，念奴娇滴溜溜展开，无形的线立刻缠绕住无常公子，那刀身上的黑色气雾立刻消失，他难以置信地怒吼一声，想要冲过去，却发现身体僵住，如有无形的重力压着他，他像背负了两座大山一样寸步难移。
“碎裂！”
顾采薇发出凌厉地叱喝。律令越简单越有效，无常公子的身子顿时四分五裂，龙脉之力竟也被阻隔在紫薇宫外，而不能修复他的身体。他突然怪叫一声，四分五裂的身体齐齐往地里一钻，便就消失不见。
紫薇宫消失，众女只看到顾采薇站在那里，无常公子踪迹全无，便纷纷涌上去，陆紫琪跑得飞快：“薇薇，那恶贼呢？”话未问完，却见顾采薇缓缓地倒下来，她连忙加快冲上去接住，只见她双目紧闭，已然是昏了过去。
她急坏了，摇着顾采薇连声呼唤：“薇薇，薇薇……”
秋想容走过来道：“不用担心，她连用三个律令，心力消耗巨大，歇息一下就会醒的。”
“秋宫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陆紫琪六神无主道。
秋想容想了想，道：“萧玉妍死了，咱们的山主和那个蠢长老都昏迷不醒，此刻冲击星灵敌阵太难了，先回天剑广场吧。”
收殓了萧玉妍的遗体，三四千人的队伍又返身赶往天剑广场。
同一时间，燕离猛然转醒，口鼻之间尽是枯竹腐土的味道，茫然发现是一个竹林，心脏如被什么箍住一样难受，低头看脖子上的念珠，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如同催促他赶快逃跑。
“无间！”
绷到发疼的太阳穴一鼓一鼓跳动，他从未这样清晰地感觉到危险的逼近。呕了一口血，强逼着自己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逃。
前方越来越眼熟，进入一个山谷，赫然是苏小剑的墓室。
51、一招定乾坤
剑阵在收缩，燕离感觉到了。
他的意识突然警觉，猛地回身格挡，只见虚空裂开一个缝，从中探出一只黑色触手，“啪”的抽过来，离歌遭到重击，他只觉全身的骨骼都被震散，摔飞出去，正落在山谷的墓室入口前，忍不住地吐出一口血。
虽然距离苏小剑的墓室只有一步之遥，可是进去又怎样？里面只不过是苏小剑的尸身，把怪物引进去，怕还会毁掉墓室。
摇摇晃晃站起来，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往旁边一个翻滚。虚空再次裂开，这次是五根触手一齐出现，如同利刃般猛地戳在他原来的立足点，大地顿时开裂，山谷剧烈震动起来。
“不能再让他毁掉墓室了……”
燕离咬着牙，往反方向狂奔，迎面只见一个诡异的瞳孔出现，他深吸一口气：“零界……”黑色死光激射出来，穿过他的身体之后，出现在另一个地方，但它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打空之后并没有消失，而是诡异地拐了个弯，往一个空空的位置直射过去。
“危险！”
燕离全身的血肉都发出一种警告，他几乎立刻解除了神通，下一刻，那黑色死光就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去，无声无息地没入山谷里的石壁，那个位置顿时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
现在他已经完全肯定，无间老魔跟道祖白芙玄是一个层次的存在，都能勘破“零界”扭曲虚空之后的准确落点，继续用“零界”护身，就等于是送死。这无间老魔如果不是被菩殊**师镇压在无间地狱，有没有人道纪都是个未知数。
就这一个失神的功夫，燕离感觉到肩膀剧痛，原来身后又出现了一只瞳孔，同样激射出黑色死光，如果不是鬼使神差般的侧了侧身，他的心脏已经被洞穿了。
剧痛引发了他的凶性，他咬着牙突然拔剑，方才吸收的外力尽数倾出，黑色剑光却直直掠过那诡瞳，根本没有碰上实物的触感，如同在打一个幻觉上。黑色剑光落到竹林去，斩落了一大片竹子，但是那诡异的瞳孔却分毫无伤，似乎还透露出嘲笑的神采。
燕离的脑海中浮现出无间老魔的样子，那座恐怖且庞大的肉山，分明就在虚空裂缝安了家，显然他的剑还触及不到虚空裂缝。
不知道十方无敌怎样？
念如电转，他的身子毫不停留地朝山谷外狂奔，虚空出现一只又一只的黑色瞳孔，一路从山谷追击到山谷另一侧的高地上。
燕离一面逃一面思考自己所拥有的。首先当然是脖子上的念珠，但这是道真禅师留给他，让他突破神圣领域用的。如今星界已无法回应修行者，星灵意志下，破境成为一种奢望，尤其是像他这种，距离圆满还要苦修几千个日夜的，更是想都不要去想。他不得已把识念探入乾坤戒，突然看到一个藏青色瓷瓶，猛然想起来，这是唐不落给他的、号称可以瞬间恢复所有真元的神丹。
他居然把这个东西给忘了。如果当时能想起来……他又想到道真禅师现在多半已遭了老魔的毒手，心就像被毒蛇咬了一样难受。
“燕离
在那里！”
突听前方传来一个厉喝声，只见高地上坡处飞奔下来一群人，为首的赫然是道庭的林语堂。
“不要过来！”他心里一沉，道真禅师因他而死，他现在已经不想再看到别人因为他而遭到灾难，哪怕是曾经的敌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林语堂兴奋地大喊一声，“杀了他，给我师尊报仇！”
燕离才刚转向，一道黑色死光已洞穿了他的身体，他只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住，冰冷的邪恶的气息侵占了他的全身，僵硬着、直挺挺地摔在坡旁边的一个小土坑里。
林语堂一愣，他就是看到燕离陷入死境，才带着人悄悄离开天剑广场，这样就算燕离侥幸逃脱，他也能半途将之截杀。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而且就算暴露了又怎样？道庭与之不共戴天，给一个痛快，已算是他这个道庭新任掌教的仁慈了。
如今看到燕离受伤倒在他面前，更是欣喜欲狂。来到小土坑，捏了个诀，引出一道符剑，就往燕离身上猛刺下去。他的手段端的是又快又狠，但是眼前突然一花，发现燕离竟不知何时已站起身，虽然如此，符剑还是洞穿了燕离的大腿。
“你死定了！”他凌厉地叫了一声，现在只要他催动真元，燕离就会被符剑给撕碎。突觉袖子被拽了拽，转头一看，同门皆面无人色地抬头看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就感应到头顶上空传来的剧烈的能量碰撞。
下意识抬头，顿时浑身起栗，只见头顶虚空不知何处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触手，纠缠着呈拳状砸下来，燕离持剑格挡，腿与小腹都有血洞，都正在缓缓渗出暗红的魔血。可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这身体已不是他的。
林语堂当然不知道，燕离已经服下不落城秘制的“神丹”，他只知道，凭燕离的行动力，如果不是为了救他们，完全不需要受他的符剑，也完全不需要跟怪物硬碰硬。
现在他还有一个机会，一个杀燕离的机会。只要趁燕离跟怪物僵持，他完全可以从背后偷袭，他现在只要伸一伸手，燕离就会在他面前永远地倒下去。
“不想死就快点离开！”燕离沉沉地说。吸收的外力已太多太满，他的身子在不断地下陷。
林语堂的愤怒几乎化作火星从眼睛里喷射出来：“你以为我会怕死？”
“那么，你自己做决定。”燕离道。
林语堂咬了咬牙，还是散去了手中的符剑，冷冷道：“我今天放过你，不是我怕死，如果能跟你同归于尽，我绝不会惜命！但是，在此之前，我一定要把欠你的还给你！”
“我还会来找你的，只要你没有死在这个魔头手里！”他冷笑一声，“我们走！”
燕离苦笑，做好人果然是没有好报的。他如果放任林语堂去死，甚至杀掉他们，都似乎对不起道真禅师的牺牲；但是道真禅师救他，真的是希望他做一个所谓的好人？似乎也并不是。
“无论怎么样，他总算没有偷袭我，总算不是一
个该死的家伙。”他在心里暗暗地想着，“我联合魔界攻下道庭，是为了复仇而做出的选择，我救他是为了对抗星灵而做出的选择，二者并不冲突，更算不上善行。”
这么样一想，他就释然了。
现在，轮到我反击了。
说起来慢，在“九转神丹”的药力下，他的神思清晰，脑力充沛灵活，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即过。他抬头看虚空，神识猛然冲撞过去，撕开虚空裂缝，那肉山滚动着，触手从各个角度往他身上缠来。
“剑境……”
剑冢轰然腾起，一瞬间遭到数百上千次的打击，悉数又倒返回去。肉山一阵翻腾，无间老魔发出一个恐怖的尖啸，燕离只觉脑仁一痛，不禁深感惊怖。他现在理应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知觉，这尖啸恐怕是直接作用在他的灵魂里。
痛感逐渐地加剧，他感觉到意识在幻灭的边缘。
但这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反击的最佳时机出现了。他本来就要寻找一个机会让老魔发狂，这样才能更可能多地暴露其本体。
他的左手虚握，剑冢更是膨胀出巨大气域，一时间竟盖过了无间老魔的本体。离歌出现在手上，他已同时握住剑柄。
“无式……”
离歌半出鞘，由真名注入的灵魂之力，还是发出些微的颤抖，随着痛感的加剧，离歌的形态开始不稳定。
“止戈……”
源海里，才刚满溢的真元瞬间被抽空。这一招根本不管你有多少真元，有多少就攫取多少，而付出的多少，也决定了最终成形时的威力。
一招定乾坤，本来就是《太白剑经》的核心，也是燕离毕生追求的终极剑道。
招式抵达第二阶段“止戈”，顿时万籁俱寂。无间老魔的尖啸消失了，这方天地的所有声音都如同被抹去，燕离的灵魂也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这一刻，世界万物仿佛在他心底具现，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静谧广旷的黑暗空间，世界的万物在那个黑暗空间里，显得是如此的渺小。他的心不住地膨胀着，膨胀着……
“十方无敌！”
呛锒！
离歌完全出鞘，纯白色的剑光以剑冢为核心，在这个黑暗的天地里渲出一个堂而皇之的光环。
过了许久许久，燕离从高空落下来，咬碎早已准备好的养元丹，恢复了一丝力气。他勉强站着，喘息着。他能感觉到“九转神丹”的药力正在逐渐消退。此丹兴许就是因为能够恢复真元，才大大缩短了它本来功效的时长。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天地虽暗沉，但已不见无间老魔的身影。他正缓缓地舒着气，突听一个怪异的笑声四面八方地响起来。虚空缓缓裂开，显现出那庞大肉山以及肉山中间凹陷出来的一个人影。
燕离一看到这个人影便立刻知道，他才是无间老魔真正的本体。
52、苏北客出手
“你，浪费我，太多时间了。”
那人影只是看着像人而已，他的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魂影，每个魂影都有一张扭曲的面孔，在疯狂之中痛苦着，在愤怒之中暴躁着，或低吟或咆哮，或张牙舞爪或龇牙咧嘴。这里面不单单只有人族，还有鬼族魔族修罗罗刹甚至海族，这些都是被无间老魔杀掉后吞噬的魂魄。
眼看着漫天的触手伸下来，燕离本拟已无幸理，突听天地间再次响起那个熟悉的暴喝声：
“孽障！”
金光乍起，那些触手顿时被弹开，还不等燕离反应，一道剑光猛然扎下来，卷住了他飞速逃遁，到得山谷另一头的高地原野，剑光按落，他被放在地上，才看到是一个苍老的老人救的他。不是道真禅师让他有点失望，再细细一打量，忍不住脱口道：“可是掌教？”
“怎么，这才认出我来？”老人微笑着道，“不过，我多年前就已退位，你又不是不知道。”
“弟子一时不能自持……”燕离苦笑，站起来执剑礼，“多谢师伯相救，否则现在弟子恐怕已成为无间老魔的盘中餐了。”
老人自然是观山海。
观山海叹了口气道：“别说多年前你帮助小九平定内乱，我还欠你一份大大的人情；单说你在五行院的遭遇，我选择袖手旁观，已先对你不住。如今更也不能算是补偿，我身为你的师长，救护你是我的本分，说谢就太见外了。”
燕离道：“师伯，往事已矣，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观山海摇头笑道：“没想到你倒比我这个老家伙更通透。”
燕离暗暗苦笑，只觉这通透的代价实在太沉重了。嘴上却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方才弟子分明听见道真禅师的声音，难道禅师还活着？”
观山海伸手虚握间，已有剑器在他手上，然后对燕离意味深长道：“山下小剑墓室，你且去，有人在等你。”
“谁？”燕离忍不住道。
“去了就知道。”观山海已化剑光冲天而去，他迎去的方向，赫然出现一个诡异的瞳孔。“小燕离，方今之世，能破无间《星神变》的，唯有《太白剑经》，师伯只能替你争取半个时辰……”
燕离转瞬明白，再不犹豫地朝山下狂奔。原野另一边，竟有一条路直通山谷，踉踉跄跄地来到墓室入口，只觉黑幽幽的洞口，竟别外有几分温暖之意。他的心中一热，难道小剑峰主没有死？或是道真禅师？想到这里，他更急切地走进去，不长的墓道，竟接连跌倒两次。到了第三次，他的意识已接近于昏聩，趴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灵魂如同升到了那个黑暗空间里，他感觉就要随着无形的引力去向无止境的黑暗漂流，忽然肩膀被人一拍，下意识回头，就看到苏小剑凝立虚空，虽以黑暗为背景，却还是发着灿烂的笑容。
他猛地睁开眼睛，距离墓室只剩十几步远。吃力地爬起来，踉跄着步入墓室，在四壁火炬的照亮下，他看到苏小剑的尸身双目紧闭，仍静静地躺在冰棺里，不禁失望地坐倒在地。忽觉角落有异，转头一看，登时又惊又喜。
“禅师，你没死！”
不只是道真禅师，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正在用龙象山的法门替道真禅师治伤。
“燕小友稍等片刻。”道真禅师投过去一个微笑。
盏茶功夫，女子用纱布把道真禅师的半个脑袋都缠了起来，然后道：“禅师伤了本源，接下来最好不要再出手，无间老魔的邪神之力还需禅师以法门克之，慢慢祛除。”她站起来，向燕离微微点头，“龙象山传功梁素柔。”
“原来是梁长老。”燕离忙回礼。
梁素柔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回前线帮忙。”
“前线如何？”燕离又问。
“情形很糟。”梁素柔叹了口气，“修行者死伤惨重，幸亏你在开战之前冲杀了一番，减少了异星体和星灵的数量，不然剑庭的护山剑阵恐怕已经告破。不多说了，无间老魔还需要你来对付，专心破境吧。”
“我知道了。”燕离道。
梁素柔又向他和道真禅师分别点了点头，然后离去。
道真禅师让燕离在身边坐了，燕离忍不住道：“禅师，我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以为您已遭了毒
手。”
道真禅师苦笑了一声，双手合十道：“无量寿尊。老衲也想不到，在最后时刻，山海真君会突然出现救了老衲。”
“原来是师伯。”燕离欣然点头。然后从脖子上取下念珠，双手捧着递过去道，“既然禅师无恙，念珠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道真禅师只是微笑着没有接，忽然道：“世人皆以为无间为邪神，连龙象山梁长老也不例外。”
燕离想到无间老魔的形象，疑惑道：“无间吞人神魂以壮自身，不是邪神是什么？”
道真禅师道：“至少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邪神。世人皆以为菩殊寺的法门可以克制，其实不然。”
“哦？”燕离道。
道真禅师道：“无间由星界脱困时，星灵王意志不显，他本体的力量无法施展，只能另寻他法。”
燕离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道：“难道无间也学我们修行？”
“不错，而且是自创法门。”道真禅师道。
燕离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星灵是真的狠啊。
道真禅师道：“所以他比其他的星灵，更加的憎恨修行者。他把杀死的修行者的神魂都禁锢起来奴役，还研究发明了把血肉炼成灵魂石的符阵，就是明证。”
燕离顿时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滚。当初他看到那一粒小小的灵魂石，就已感觉到不适，后来机缘巧合得到调查的机会，发现是用人命铸造，当时还以为是什么邪教发明的祭神仪式。
他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展开，转而道：“为什么说菩殊寺的法门克制不了无间，菩殊**师不是镇压了无间很多年么？”
道真禅师苦笑道：“正因为不能彻底消灭他，**师才退而求其次，把他镇压在无间地狱，使他不能继续害人。”
燕离相信道真禅师说这些肯定有其用意，便静静听着。
道真禅师神色一整，接着道：“老衲拼死一搏，集三个时空与三生三世之力，亦不能破其法，方今之世唯有《太白剑经》能斩之。”
“晚辈虽有心，可是……”燕离迟疑着。
“老衲之所以这样说，正是因为看到了你跟他的对决。”道真禅师道。
“禅师此言何意？”燕离一怔。
道真禅师道：“你那一剑，天上地下，凡生灵之属，已无匹敌者。对无间不起效用，是因为你受到了灵神境界的限制，所以你触及不到他所在的层面。”
“层面？”燕离道。
道真禅师微笑点头：“等你破境便知。”说罢伸手在念珠上轻轻一拂，十颗念珠顿时分散开来。
……
星灵指挥塔。
马关山面色沉静地盯着水镜，眉头不时地皱起。水镜一角突然单独出现一个画面，里面出现了一个人类面孔的大汉：“统帅，人类修行者不断出来干扰我们破阵，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为何不让几个首领出手？”
“不让他们出手，自有我的道理。”马关山淡淡说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去破阵。”换做他以前治军，这个将领在战后无论输赢都会人头落地。
其实到现在还没破阵，他内心也是极为恼火的。投入的兵力已远超原计划，无常布置的伏笔，也被凤九破解，那个龙象山的叛徒，现在恐怕连全尸都没留下。想到这里，他不禁自言自语道：“燕离啊燕离，看看你给我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也不怪我非要杀你不可了。”
如果不是燕离一开始冲杀了好些星灵与异星体，现在星灵大军已经长驱直入。当然，修行者一方为了守住剑阵，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想到燕离，他就想到无间，这样久还没回来，他感到有些焦躁。突然看向水镜另一个角落：“无具，你们找到苏北客没有？”
“只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无法定位。”无具的声音从水镜里传出来。
“听我指挥。”马关山沉声道，“你立刻出手攻击剑阵，如果苏北客出手，宿将和炎煌负责牵制，你继续攻击剑阵，务必先破掉剑庭的乌龟壳。”
水镜的视角立刻爬升，他已能看到天柱山全貌。无具依言现身，空气无形地涌动起来，瞬息形成一个透明的锥子，如龙卷
般疯狂旋转，轰然朝剑阵落去。剑阵外层的膜顿时剧烈抖动，负责维持剑阵的长老们发现，立刻操控反击。但无具的神念之力何等霸道，无论剑阵生出多少剑光，都不能破其分毫。
“哼。”
马关山突然听到水镜里传出一个冷哼声，然后出现了一个白衣如雪的男子，凌空悬浮，一步一步地走向无具。四周围的虚空随着男子的前进“喀喀喀”地冻结。
“苏北客！”看到这个男子的出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最强神剑仙给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烈了。就算隔着水镜，他也能感受到那将发而未发的绝世锋芒，如果不是有三大首领在那里，他真怀疑苏北客的剑一出鞘，与水镜里的时空距离恐怕没有那么保险。
“宿将炎煌，就是现在，给我全力拖住苏北客，掩护无具破阵！”他大声下达命令。
无具身旁的虚空顿时泛起波纹，手持长枪、全身覆甲、瘦削修长的宿将与一个全身着火的男子慢慢走出来。
“你就是，苏北客？”宿将的尖锐且长的脑袋发出嘶哑的嗓音。
那全身着火的男子**着上半身，一头暗火般的蓬松长发披在背后，低沉咆哮时，齿缝亦有火焰汹涌：“听说你是当世最强神剑仙？”
回答他们的，是苏北客的剑。苏北客的白虹剑，冰白色的彩虹，一种让人根本无法想象到的颜色。冰白的剑光横掠过去，立刻冻结了着火男子身上的火，冻结了宿将的全身，冻结了无具正在进攻剑阵的神念之力。
“给我撑住啊！”马关山咬了咬牙，此战最大的变数，本来就是苏北客。但是他没想到，因为一个燕离，他把最大的杀手锏给派出去，到现在不见回返，而苏北客的威胁明晃晃就在眼前。
砰！
无具第一个挣开冰冻，他停下了破阵，无形的神念形成了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苏北客：“这个人类必须死。”
“必须死。”宿将随后破封。
“联手杀了他！”炎煌随后破封。
三个首领竟不约而同决定联手，霎时间已化三道光，分三个不同的方向冲向苏北客。
苏北客见目的达成，即化剑光往高空冲去。三大首领紧追不舍。
马关山先是一怔，旋即愤怒地大声喝骂：“蠢货，先破阵啊！”
仿佛是回应他一般，高空猛地发出“轰”的炸响，远隔数百上千里，仅仅从水镜里传过来的余波，就让他感觉如遭重击，耳膜差点被震破，踉跄着退了几步，摔倒在地。
等他爬起来的时候，只见四色能量疯狂碰撞，冰白的剑光在另三道神光缠绕之中竟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把三个逼得险象环生。
马关山知道已召不回他们三个，慢慢冷静了下来。总算不全是坏的，总算苏北客这个不确定的因素被排除了，现在只要把目标定在九霄雷音上即可。他一面把分散的星灵集中起来进攻一个点，一面触发了他本来不愿意触发的一面水镜。
镜子里缓缓出现一张矮几，一个披着猩红披风的骷髅，坐在矮几前正在吃东西。
让马关山感到意外的是，骷髅竟然有客人了，一个小姑娘，一个如蛇般阴柔的男人，三个仿佛完全不相干的存在，竟围坐着一起吃古董羹，实在叫人意想不到。
那小姑娘忽然从水镜看出来，似乎冷笑又似乎热情地招呼着：“原来是大统帅啊，怎么，作战不利，需要死侍出手了？”
“哟嚯嚯嚯——”死侍眼眶里的灵魂之火微微地转过来，“你应该记得我说过的话。”
马关山道：“你说只要此战不用你出手，你就把无常交给我处置。”
“现在呢？”死侍道。
马关山道：“现在，我只要你给我一个跟他公平决斗的机会。”
“这么说，你确实需要我出手？”死侍笑道，“你应该知道，我的任务是镇守圣地。”
“现在所有干扰的因素都已排除，你直接出手杀掉凤九，就可以得到九霄雷音。”马关山冷静地道，“剑庭的剑阵，对你而言根本不是阻碍，所以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我知道了。”死侍缓缓放下碗筷。
ps：今天四千字。燕离终于要神圣领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