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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全文阅读

作者:一介白衣     一剑倾国txt下载     一剑倾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3、剑歌意韵大突破

    黑暗地牢,没有光亮。

    这个地方姬无虞不是很清楚方位,但大概知道是在天上人间的地底下。他身为当朝二皇子殿下,当然知道天上人间的猫腻,也很清楚它的主人的来历。在从前,也不惮于来此玩乐,甚至呼朋唤友。

    可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关押在这,受尽那锁魂链的折磨。

    “喂,你说句话!”他这些日来,只知跟他一同被关押的叫燕朝阳,除此外得不到任何的情报。不过,燕朝阳这三个字,已足以向他解释大部分疑惑。他正因为知道燕朝阳,才去找的燕离合作,没想到让他抱有很大期待的人,此刻跟他一样作为了阶下囚。

    燕朝阳很不爱开口,被关押了快一个月,开口说的话,不会超过十指之数,只是沉默地在那里坐着,像块顽石一样不言不动。他的身上,陆续又被天残埋入了新的锁魂链,承受的痛苦,是姬无虞的数倍。

    姬无虞完全无法想象,他怎么那么能够忍受这无声的寂寞,如果不是对原本的美好生活还抱有一万分的期待,他自己是早就疯掉了。

    “你们燕山盗,出的尽是些怪胎!”他喃喃地自语说道,“为什么身份高贵如我,非要跟你一起被囚禁不可,难道那些魔族,真的不顾朝廷的颜面了?公然欺压到我们头上,父皇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说着就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才不在乎什么李苦,当年的神陨之战,又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李苦摆明了车马,杀的都是当年相关的人……我又何苦跟皇叔去仙界,好好待在天上京不好吗……”

    “该死的魔族,该死的李苦……”

    “等我坐上皇位,要你们统统不得好死!”

    啪嗒!

    门突然被从外面踹开,乌黑的锁头断裂并摔在地上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骇得姬无虞浑身起栗,瞳孔都缩成了针状,盘算着自己方才的话,会遭到怎么样的折磨。

    但从牢门外走进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皇兄!”他的身子几乎下意识地弹射起来,激动地喊道,“皇兄,你终于来救我了!”

    姬无忌冷冷地瞥过来,先在燕朝阳身上扫了一眼,然后定格在姬无虞身上,“废物!”

    姬无虞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悲切地说:“皇兄,我根本不是他们对手!他们对朝廷,对父皇根本毫无忌惮,不由分说就抓了我!”

    “我早就告诉过你,一门心思钻研权术,迟早会害了你!”姬无忌冷冷地道,“连天残跟薛狂都打不过,你配做二皇子?倒不如在这腐朽吧!”

    姬无虞浑身更加冰冷,“不要啊皇兄……千万不要……我回去就勤加修行,再也不寻欢作乐……我会认真努力的,皇兄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他的目光突然穿透牢门,瞥见一道惊鸿闪过,忍不住打个激灵,大声呼喊道:“九妹,是二哥啊,最疼你的二哥,你快帮二哥求求皇兄,别放我在这一个人……九妹,救救二哥……”

    姬无忆无奈现身,眉头蹙着,对这地牢的环境和气味,有些不堪忍受,半掩着鼻唇道:“太子哥哥,我看姬无虞吃了这番苦头,确有想要悔改,不如就算了吧。”

    姬无忌淡淡不置可否道:“是吗,有些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何况苦难之下说出来的话,根本没有可信度。”

    姬无忆道:“太子哥哥,您不是还要准备跟燕十一的决斗么,无忆听说战书已在路上了。姬无虞这番自作自受,算是他的报应,真要不救,父皇那里就不好交代,更何况,李血衣这次是故意卖了我们一个面子,若是不受,怕又会生出别的事端。”

    “你几时成了李血衣的说客?”姬无忌似乎有些不满起来。

    姬无忆宛然一笑,如明灿生花,使满室生香,“无忆始终站在太子哥哥一边,太子哥哥既然不愿救他,那不救便是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姬无虞只觉晴空霹雳,炸得他脑袋嗡鸣作响,难以置信,从小宠到大的九妹,在这时刻,居然会因为姬无忌的不高兴,而放弃救助自己,要让自己继续受这苦难。

    他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下来,忽然的像变了一个人,“你们走吧!”

    “你不要救了?”姬无忌意外道。

    “我忽然觉得这处地方还不错,不劳皇兄和九妹操心。”姬无虞淡淡地说。

    “那你继续受着吧。”姬无忌二话不说走了。

    看守上来关了门,重新上了一把锁,整个地牢又恢复寂静。

    唯独剩姬无虞那眸子里燃烧的火焰,似乎劈啪作响。

    ……

    燕离从被制住,就努力寻找脱身的办法。

    然而班昭的元神,由于数次的增量,让他连五感也失去,仿佛被封闭在一个匣子中,对于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这是一个超然的时空,自从如此,就只有灵魂层面产生的重压感,让他觉出不适,肉身的神经,如被全部切除。

    他无法感知到痛苦,也无从得知外界的情况进展。

    任何人处在这境地下,都会忍不住的焦躁不安,他自然不例外。

    不过,焦躁不安只是初开始,渐渐又平静下来。他这一生经历过太多的不幸和苦难,相比于被“放逐”,肉身的真切的痛苦,其实更加难以忍受,在这么样的境况下,反而是一个奇妙的机遇。

    他仿佛已回到母体状态,但还有区别,譬如四周围的概况无从探测,像被沉沉的水包裹住,不可听也不可视。然而这么样的好处,是可以静下心来自我审视。

    当初在入门四境,他从被幻象取而代之的逆境之中领悟到:人最艰难的是原谅自己。

    这层领悟,是个巨大突破,设关的人,想必对此道有独到理解。

    这时在随时会死的境况下,进行自我审视,跟当初几乎也是相同。不过,还是有微妙差别。这差别在于,当初是千钧一发,没办法从容,如今可慢慢从灵魂深层次的,由内而外地散发思考。

    这思考,就是修行当中所真正的感悟。当然,不是那种“人为何是人,而不是别的”类型的思考,而是从自我、法门、修行三个角度去剖析,其得出的结果便是:剑歌意韵。

    之所以的说是剑歌意韵,是这时的独特的境况造成,还有他的真名。

    通常的法门,只要得了口诀,知道真气运转的线路,即可掌握。高深的,如绝学一流,创者无不是当代顶尖大宗师,想要修习他们的精粹,就要深刻认识到他们的思想和高度,理解到所要表达的究竟是何物。所以绝学较难领悟,很多道统弟子明明资质非常优秀,却苦于得不到要领,修为进展缓慢。

    这也就是为什么,九大道统的弟子,排上天骄天辰双榜的,加起来也不过在五十位上下而已。

    燕离的就不同,他有一等剑主,凡是剑诀,便可无条件领悟,即使艰难如《太白剑经》,也让他自己一一解读,除了龙神戒内的幻象,至今无人指点。事实上,即便将《太白》传承给另一个人,哪怕资质再高超,也绝无法领悟。

    当世能修习的,独他一人罢了。

    前面说到剑歌意韵,是这时的感悟,便是在法门方面,已绝无难倒他的了,他的所需是要积累,更多积累,然后进行第三次灌顶。

    绝无难倒他的,是指法门,然而《青莲》不属法门。

    听了金镶银一席话,他算是茅塞顿开,感悟到剑歌的更深一层次的本质,然后,他才终于了解到,当年青莲剑仙传下剑歌,为何数万的弟子竟是没有一个领悟。

    明明是因为五感延伸不出而诞生的黑暗之中,竟有一朵青莲花苞冉冉升起,并在他“眼前”缓缓绽放开来,花苞的中心,是一盏灯火,照明了这天地。

    如果按照沈流云的描述,这分明就是燕十一用来杀死李玄微的青莲灯。

    此刻他才领悟到一个让人战栗的真相:原来青莲灯不是宝器,而就是剑歌本身。

    剑歌的本身是剑,在这灯火之中,分明吞吐着纯青色的剑芒。这也正是他之所以能领悟的缘故。剑仙的数万弟子,并没有一等剑主,又怎么可能领悟到?即便有着剑歌原文经义,也大多不求甚解,或者说无力甚解。

    何况如今,金镶银的所说,即可是一,又可是万物,便是剑歌本身,他也还只是略有心得。

    但这程度已然足够,即是说,他觑到了灌顶之道,要将剑歌真正化作己用,必须经过灌顶,将剑歌的力量,彻底地灌注全身,到那时说不定就能抵抗黑血咒。

    他心神振奋,“伸手”握住那灯火,剑歌意韵倏地流转全身,原本被彻底闭塞的五感便重新开放。当然,还没来得及察知周围情况,脑袋便被剧痛所占据。

    元神之力侵入体内,绝不是开玩笑的。

    剑歌如今还不成大气候,只能帮他夺回五感,而不能做到更多。

    才一睁开眼睛,就感觉到天地仿佛在颤抖,密麻麻的数不清的小剑,向那苏小剑激射过去。

    ps:今天开始,只有1更了,下月有没有恢复看情况,因为要弄点别的赚生活费。

34、阻力

    意中藏对藏剑,即便在班昭,也是不可多得的机缘,尽管内心中的嫉妒,快要炸了他的胸膛,然而仍是瞪圆了双睛,想要仔细地瞧清楚。

    面对铺天盖地的小剑,苏小剑抬起左手骈了剑指,微地一翻,指腹朝下,透明气域便卷起万丈风波,这点点滴滴,全是方才吸来的外力,如无数的黑色的蜂虫,在遭到入侵时,气势汹汹地倾巢而出,向前方的剑潮冲将过去。

    数不清多少次的碰撞,只看到二者在激烈的交锋之中疯狂抵消,而散出来的余波则被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这与进攻者无关,反倒显出苏小剑精湛的控制力。

    但李苦的意中藏似乎无有穷尽,他吸取的外力却很快告罄。

    他目中一闪,剑指再生变化,透明气域中的外力全然集中,拧成一股绳,宛然黑龙出水,直将中枢撕开一个口子,随后便朝这口子激射过去,眼看就要击中李苦。

    班昭一呆,心说意中藏哪有那么好破?

    他还没反应,李苦的身影便突然幻灭,那黑龙竟是冲过了他的身体,笔直地朝他激射过来。

    “竟敢违背我的命令,我让他死!”他暴怒狂喝,先朝那黑龙祭出一件宝器,然后运转元神,就要给燕离一个痛快。突觉脸颊上有霜寒之感,他修到这境界,早已冷热不侵,即便是躺在雪地里,也不会感觉到寒冷。

    况且,这是六月飞霜?

    剑境,霜寒十四州。

    燕离斗然觉出钳制之力大弱,他是早已恢复知觉了的,这时立刻抓紧机会,爆发全部真气,挣开班昭的束缚,拔腿就逃。

    班昭想要抓回来时,已来不及,再见自己宝器被击飞,黑龙已冲将过来,他心中知道已经失去了最好时机,此刻不走,便连命也要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冲天而去。

    远见一道剑光仓促打过去,只将遁光打歪了少许,仍不止地逃去,终于还是消失不见。

    “老狐狸。”李苦从另外一处现身,慢慢地按下了杀意。

    苏小剑皱了皱眉,收了青剑,迎上燕离,关切地问道:“燕离,你怎么样?”

    燕离心中一暖,抱拳道:“多谢峰主关心,弟子无恙的。”

    苏小剑还是不由分说,为燕离诊了脉,并将其体内的残存的元神之力驱除干净,这才说道:“外力留在你体力,终究是个祸患。”

    “苏藏剑,今日确不是最佳时机,改日再寻你打个痛快。”李苦去挟了白星,便御空而起,预备离去。

    燕离突然想到金镶银的交代,连忙唤道:“前辈留步!”

    李苦停住,斜瞥着他,道:“怎么?”

    “这是绿林众迷神香的解药。”燕离甩出一个药包,“另外,有人托在下给您带一句话。”

    “什么话?”李苦接住。

    燕离道:“不要踏入天上京。”

    “为何?”李苦挑眉。

    “我不知道。”燕离道。

    “哼,看心情。”李苦说罢径自化光而去。

    苏小剑慢慢地收回目光,好奇地道:“你怎么有绿林众的迷神香的解药?”

    凤九似乎也有些好奇,

    燕离想了想,道:“此事说来话长,峰主,大师兄,且听我在路上说。”

    三人说着话,来到了阵前营地,果然听到很不少的厮杀声,还有个如雷般的暴喝:“景王宫过河拆桥,姬常瑞简直狼心狗肺,今日起绿林众断绝与景王宫任何关系,从此誓不两立!”

    “那头老狮子一死,你们还成什么气候呢?”另一个声音戏谑之中,带着劝解说道,“倒不如受了朝廷的招安,你们几个当家的,也能拜个官做做,总好过继续跟龙皇府周旋不是?”

    与绿林众战斗的一方,确实占有压倒性的优势。不过只要绿林众抵死反抗,他们也要损失不少。

    但这时,燕离已带着两个超级高手赶到,结局已可想见。

    苏小剑听说了绿林众现如今是要归于燕山盗的,也就是他门下弟子的手下,那可就是自家人了,当即一声断喝:“全部住手!”

    他一出声,根本无法忽略,所有都感到头皮发麻,像有什么尖锐的器物,要钻到他们脑袋当中,便不由自主地停住。

    “小剑兄,多少年不见,怎么生分了吗?龙庆护军正在剿匪,有什么指教?”

    当中立即排众而出一个大胡子来,虎目之中精光炯炯,带着些又陌生又熟悉的意味。

    苏小剑当即认出来,此人名叫徐文通,跟他还是世交,目今是龙庆护军大都督之一,这职位仅在大将军之下。当年在天上京,他跟徐文通是一道上树掏鸟蛋,一道趴青篱偷看女人洗澡的关系。可自从他父母在神陨之战中双双亡故,二十年来,他就再也没回过天上京,只偶尔从探亲回来的苏小容口中,听过这位昔日玩伴的一些情况。

    “文通,”他复杂的,然而有些高兴地说,“我们这一别,怕有二十年了吧!”他这一说话,前面的“指教”意味,便模糊淡去了,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年代。

    “早听徐大都督提过,不想小剑峰主真是大都督的发小。”花非花跳将出来,笑嘻嘻地说道,“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啊。”

    徐文通打量了苏小剑片刻,才叹气似的并且有些幽怨地说道:“小剑兄,二十年,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你竟不舍回来看我一次!这次我早听说你在城里,也偏不去看你,而你竟也不来。”

    苏小剑有些尴尬地说:“我是不知道。文通,你这些年好吗?我听小容说你算得上平步青云,修行也很不错,心里就很放心了。”

    “无非就是积攒功绩,慢慢升迁。”徐文通兴致渐渐起来了,“哪像你,要知道苏伯父当年在神陨之战里立的功绩,都足够封王了,若你留下来,至少也是个王爷,我见你都要磕头咧!”谈兴一起来,就忍不住露了乡音。

    苏小剑也不是龙皇境本地人,听到这乡音就忍不住亲切,笑道:“我是闲云野鹤惯咧。再说,我天生应付不来亲戚,怕咧。”

    徐文通忍不住大笑,但渐渐地又压住,总算还记得是在战场。“小剑,你若还当我是个朋友,今日就别插手了。事实上,我是奉了圣上密令,无论今日战果如何,都要剿灭绿林众,解放江北流域。”

    这代表谈话到了一个阶段。

    苏小剑笑道:“文通,你的面子,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给的,你说不插手,我便绝不插手。”他退到了一边,向燕离投去歉然的眼神。

    燕离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无需挂怀。然后压低声音对凤九道:“大师兄,且助我一臂之力。”

    “自然。”凤九点头。

    “魏无羡,没有人可以帮你们了!”徐文通大手一摆,冷森森地道,“要么接受招安,要么绿林众除名,你自己想吧!”

    “那倒未必。”燕离从高处跃落,直入战场,来到黄少羽身边,向他点了点头。

    “来者何人?”徐文通一早看到燕离在苏小剑身边,只道是个随从弟子一流,并不很以为意,谁知这个随从弟子居然跳将出来,他下意识地望向苏小剑,后者眼神无辜,表示与自己无关。

    “燕离。”燕离不温不火地报上名字。

    徐文通在脑海中转一圈,眼神略有变化。现在在人仙两界,有这么样一个奇怪的现象。在仙界,燕离较为出名的是闯过入门四境;在人界,燕离较为出名的却是腾龙榜前三。

    对于仙界的人而言,闯过入门四境便是一项巨大荣誉,并且意味着前途无限;对于人界的人而言,腾龙榜是一切的起始,也是前途无限的标签。

    “当朝探花,怎么还跟这些强盗勾结,无端辱没了自己身份!”徐文通不悦地说道。

    燕离不理,只拿眼睛看魏无羡,要收伏绿林众,此人才是关键。他向黄少羽点了点头。

    黄少羽便站出来,沉声地吼道:“绿林众上下听令,我以大当家的身份宣布,绿林众从今日起归附于燕山盗,以燕离为龙首,敢有不从者,杀无赦!”

    “燕山盗?”徐文通瞳孔一缩,想到了传闻。

    “燕山盗?”魏无羡的瞳孔也一缩,旋即爆发惊人异彩,“我不服!少羽,你这个决定有欠妥当,绿林众是老当家一点一点经营起来的,上十万个弟兄,怎么可能白白便宜给别人?”

    “魏老二,又是你!”黄少羽大为怒愤。

    “还有我!”万濯流皱眉道,“少羽,你才任大当家,很多事不可一意孤行,做这决定之前,至少跟我们商量过吧!”

    许计华也苦笑道:“少羽,你亲的四叔才病死,现在我是你唯一的四叔了,我本来应该拥护你的,可这事未免也太大了。还是要多多商量,商量商量的。”

    “这么说来,你们是要违抗我爹的遗命?”黄少羽心中一沉,他早想到会有阻力,没想到绿林众这三个实权人物,似乎都有着别样的心思。

    “少羽……”许计华和万濯流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我们所说,是老当家的遗志,想必他对于你出任大当家一事,是乐见其成的。事实上,老当家死得太快了,没来得及交代遗言,就去了。我理解大哥,他若是知道你要将绿林众拱手让人,必会大发雷霆!”

35、财神爷

    “连许四叔你也这样?”黄少羽双目微眯。

    花非花眼珠子一转,当即大声道:“魏无羡,左右没有选择,与其给一个年纪还没你两**的小子做狗腿,倒不如服从朝廷的安排,你只管放心,我花非花以神捕的身份向你保证,你以及你的义弟们,都能得到很好的前程。还有小狮王,都会妥善安排!”

    “花非花,你给我闭嘴!”黄少羽暴喝道。

    “我闭嘴?”花非花目中寒光闪烁,却只耸了耸肩,“我闭嘴你能怎地?左右绿林众也不服从你,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年头谁能不顾自己前程性命?”

    黄少羽还待再说,燕离抬手制止了他,心中对此局面早有成算。江北流域通往人界八大境,每日里过路的商船数不胜数,只要路过,就要上交一成的利润,这是绿林众的规矩,否则就执行三光政策抢光,杀光,烧光。

    这么样一大块肥肉,朝廷自然不可能放过。

    魏无羡这三个,目前绿林众实际的掌权者,确实有着诸多的拥护者,然而仅此而已,他看重的是绿林众现有的渠道和网络,因为那些会为燕山盗真正办事的人,也就是李香君省去很多的力气。

    “魏二当家,万三当家,许四当家。”他慢慢地开了口。充满磁性的嗓音,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那三人便将视线转过来,盯住燕离的脸,都没什么善意,只觉他一个毛头小子,利用了与少羽的关系,花言巧语哄骗,试图谋夺绿林众大权,简直可笑至极。而且燕山盗是个什么玩意?听都没听过,居然想让绿林众归附,便是反过来都要考虑考虑,简直痴心妄想。

    “你想说什么?”魏无羡冷冷地道。

    “我这么跟三位说吧,”燕离笑着道,“姬常瑞是我的大师兄所杀,是我请了我的大师兄出手,这份人情是我欠下的,我的之所以请大师兄出手,目的就是为了夺取绿林众现有的资源。

    “你好不要脸!”万濯流脸色大变,怎料到燕离如此直白,忍不住破口骂道,“知不知道你这叫趁火打劫?亏你还是少羽同窗,简直狼心狗肺!”

    燕离笑容倏地全无,道:“狮王敢对李苦的亲传弟子下手,已彻底将他激怒,如非姬常瑞的死,你们绿林众一个也活不了,这是既定的因果。既然是既定的,若你等不肯服从我,就统统死吧!”

    “就凭你?”魏无羡轻蔑一笑,突然笑容僵住,因为觉出了什么。

    剑境覆盖全场,修为到一定境界,有所感应的,便只觉周身所有毛孔一下子闭住,如被无数锋芒针对,不由自主的遍体生寒,午后**的阳光,竟似也冰冷下来,让人止不住的毛骨悚然。

    剑神凤九,从来只是听说,现在真实体验到,才觉出恐怖。江湖传闻:‘两个神境高手,才能抵抗一个剑境高手。’他们今日才认识到,此话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花非花眼神一变,放大了嗓门道:“绿林众的好汉,难道这样就被吓倒?魏无羡,你放心,只要你答应朝廷的招安,我跟徐大都督定然拼死保全你等性命!还有小狮王,你听见了,你新认的主子根本不将你放在心上。”

    燕离眉头一皱,对这花非花的恶感成倍提升。

    黄少羽哂笑一声,淡淡地道:“燕老大确实完成了我的委托,我自当按照约定,将绿林众双手奉上。我爹的结拜兄弟,绝没有贪生怕死背信弃义的。如果有,死了也不足惜。”

    花非花还想再说,凤九忽然的闪身,便来到那他的身前,自有光亮化剑,当头斩下去。他的脸色巨变,毫不犹豫地朝虚空遁走,但还是不及,便在很远处发出一声闷哼,紧跟着消失不见,再也不敢现身。

    黄少羽见状大声嘲笑道:“花非花,你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保护别人,龙皇府要改行唱大戏了吗?”

    “若非我先前跟李苦对阵,已受重伤……”虚空传来一个不甘的咕哝,但觉剑境似乎有异动,便越加遁走远去,不敢再多上半句废话。

    徐文通阴沉着脸,不忿地道:“苏小剑,你不是说你不插手?”

    “我并没有插手。”苏小剑道。

    “那凤九是怎么回事?”徐文通冷冷质问。他这趟的主要任务,其实便是收伏绿林众,龙皇府都只是辅助他行动的,这功绩至少能让他在朝中更进一步,甚至很可能得到梦寐以求的法门,他老徐家若能出个神圣领域,在天上京便足可呼风唤雨,再也不用看人脸色。然而这些美梦似乎到此为止了,他已觉出自己万万不是凤九对手。

    苏小剑轻叹一声,道:“凡有利益者,便是我门下弟子,也不好横加干涉。燕离要收伏绿林众,有他自己的考虑,我首先要顾着他的考虑。小九帮燕离出头,是为同门情谊,证明了天、藏二峰仍然是和睦的,这又让我感到欣慰。文通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到你们双方呢?”

    徐文通一听,心中登时软化下来,知道以苏小剑的修为和身份,把话说到这份上,确已是给足了他面子。他更为高兴的是,苏小剑并没有忘记孩提时期的情谊,想了想,便向他抱拳道:“也罢,我徐文通也不是看不懂形势的人,这就退走了。李苦已过华阳,我须立刻回朝禀告,协助布防,等此事过去,你定要回京来,同我叙旧喝酒,否则我便杀上藏剑峰,找你论个道理!”

    “文通,你不让我难做,这就很好,我感激你。”苏小剑欣然抱拳还礼,“叙旧喝酒,即使你不说,我都要去找你的。”

    “那就告辞!”徐文通说罢,大手一挥,“收兵!”

    有手下鸣鼓,大军如潮退去。

    绿林众尽皆呆在原地。

    这下子形势已经明朗,有凤九在,绿林众要么死,要么归顺燕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魏无羡等三个当家,不由得面面相觑,方才实在把话说得太满,现在有些下不来台。

    燕离天生七窍玲珑,这时便道:“魏二当家,万三当家,许四当家,绿林众的名号,我并不打算撤下。”

    许计华心里一动,道:“这怎么理解?”

    燕离道:“绿林众众部,依循旧制,作为燕山盗一个独立军团,号绿林,仍由少羽同三位执掌,少羽任大统领,你三位为副统领,年俸上提半成,凡事只要听我调令。”

    三人听罢,并无很大诱惑,终究是没有往日自由,不过确实给了一个台阶下,各自无奈一点头,一只膝盖便落了下去。

    其他人看到他们单膝跪地,便也只能效仿。

    “参见龙首。”声音稀稀落落,且大多不很甘愿。

    但已是很大进步,燕离不以为意,大声喝道:“正、副统领听令!”

    众皆没曾想到,他才上任就要行使威风,除黄少羽外,都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应道:“属下在。”

    燕离道:“你等带上狮王前辈的遗体还有众弟兄先一步回江北,路上遇到玄当死士,切记不要纠缠。安葬前辈之后,带少量精锐,到半山庐来跟我汇合。”

    万濯流淡淡地道:“请龙首明示,这少量精锐,到底是多少数目?”

    魏无羡也淡淡补充,道:“还有,去做什么,龙首总要说个清楚吧?”

    燕离不说一个字,只用了极具压迫感的眼神看他二人。二人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自禁地低头,心中都觉出不同于狮王的另一种威严,很是吃惊,这才知道,眼前这年轻人,是真的要统领他们了。

    正所谓名正而言顺,若没有答应,这眼神只会让人觉得可笑;然而答应了归顺,就是主从关系,有了名分的,就有压迫的效果。

    “喏!”二人低下头。

    “以后我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燕离很慢地说。

    三个当家五味杂陈,心道即便狮王在世,也要同他们商量的,心中很是不服,又顾忌凤九,只好应着:“是……”

    “那还杵着?”燕离冷然道。

    “啊?”三人一怔,黄少羽已站起来,挥手喊道,“都跟我走!”

    “是……”三人这才反应过来,只好埋头跟上去。

    苏小剑从高处落下,望着绿林众远去的背影,说道:“燕离,这些个强盗,怕是面服心不服,现在顾忌了小九,不敢对你怎样,日后就说不定。”

    燕离嘴角轻扬,噙着说不出的自信:“峰主放心,我自有手段,治得他们服服帖帖!如今拿下江北流域和黄汤山,从此藏剑峰再也不用担心金顶的费用,峰主亦可专心修行。”

    “原来你还有这重考虑!”苏小剑吃了一惊,旋即欣然打趣道,“回去就叫他们来拜财神爷。”

    燕离听出这背后,是不跟他客气的意思,这是真心把他当成了自家人。他的心里受到不小的触动,觉着这藏剑峰,简直世所难寻,他是越来越喜欢了。

    接着便将燕子坞遭到袭击一事,详细说了。苏小剑义不容辞,也要同去天上京。

    燕离此后跟余秋雨也说了一遍,又道明了绿林众归顺燕山盗的前因后果,后者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并不很激动,看来跟绿林众的感情并不深厚,且是黄少羽的决定。

    当日就出发龙皇境,去往半山庐。

    由于是乘船,速度慢一些,路上还很不太平,因了李苦的缘故,有流寇到处乱窜,很费了些时间,所以直到初九这一天,才抵达半山庐。

    这时候,燕十一已将天上京搅得满城风雨了。

36、小菩殊不暖床

    燕十一的在这闹着,暂且不题。

    却说般若浮图因为**师金身被盗一案,连夜的下了山。她虽然目盲,心却不盲,不但可照见前路,更看得清是非因果。

    是非因果,被包裹了很多层外衣。

    绯月清尘给她找了侍女来,不早不晚,正好这个时机,实在太容易惹人怀疑,就连她自己,也不能很相信。

    她因为不能很相信,所以必须去寻找真相。

    先到得了呲比达城,她此前来过的,并不陌生。但因为发生了无间地狱攻山的事情,城中很是扰攘,加上没人认得她,就被城中侍卫当成普通人族给拘了,关在了治安司的大牢之中。

    罗刹修罗二族,在脱离苦海后,慢慢形成一个稳定社会,并且多有借鉴人族,这治安司便是其中一样。

    不过,在他们没那么复杂,治安司既负责治安,也负责破案,审理,刑罚,是结合多个官署而成的。

    般若浮图被关押了半个多月后的一天,进来了一个人,血脉纯正的人族,四五十岁左右,留着八字胡,有一双看来很是精明的眼睛。

    此人名叫庄七,是阿修罗界唯一一个人族奴隶贩子,他因为连人族也贩卖,所以被阿修罗界的仇视派所接纳,买卖做得风生水起。

    他身后跟着狱卒,指了指般若浮图,“哇啊呜啊”的说了些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人?”他睁大了精明的眼睛盯住般若浮图,“就这姿色,你敢跟我要四百两?”

    那狱卒把眼睛一瞪,又说了几句话,而且似乎有几分威胁的样子。

    般若浮图眼瞎心不瞎,她当年在神州大地游历,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她非但心不瞎,而且修的是“听禅”,那狱卒用的修罗语,她听不懂,但庄七的心里活动,却是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这女人乍看姿色平庸,但身上却有一股子独特的韵味,看了又想再看,真是奇也怪哉,区区四百两罢了,给他便是,二千两卖回人界,应该是没问题的。”

    般若浮图心中暗暗好笑,继而想到,自己同异族言语不通,无法表明身份,一直的被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借他之力脱困;而且此人是个奴隶贩子,说不定知道一些什么。想到这里,她仍闭目自修。

    “四百两,喏,给你了,快打开!”

    却说这庄七,越看般若浮图越觉得此女不凡,心中有些发痒,预备带回去自己先体验一番。当下将天玄石交付,让狱卒打开牢门。他就取出特制手铐脚镣,去锁般若浮图。

    般若浮图也不挣扎,任由他锁住,跟了走出大牢,来到外头。

    走了一段,庄七忽然心里一跳,这奴隶乖顺是乖顺了,怎么一言不发,怕不是买了个哑巴?他连忙的回头去看,正见般若浮图也睁开眼睛向他看,这一看顿时懊悔不已,“你,你居然是个瞎子!”

    “浮图天生目盲。”般若浮图说道。

    “不行,我要退货!”庄七只觉上当受骗,扯着链子要回去,不料却扯不动了。他一怔,回头瞪了般若浮图一眼,“都是人族,劝你不要自找罪受!”说着又用了更大的力气去拽,可仍然纹丝不动。

    “你!”他瞪大了凶目。

    “施主,浮图并非是奴隶。”般若浮图道。

    庄七气道:“那,那狱卒怎么骗我说,你是逃出来的奴隶?”

    般若浮图道:“我本在菩殊寺修行,只因言语不通,以为我是什么贼人,就被关住了。此番还要多谢施主救我出来。”

    “你?”庄七气得乐了,“我虽然不会修行,也知道菩殊寺不收女人,你何必扯这鬼话来骗我?看在同为人族的份上,四百两我买了你了,你就同我回去,给我做个暖床的丫鬟。倒便宜你了,别人想伺候,你庄老爷还不给机会呢。”

    他心想瞎子就瞎子吧,大不了留在自己身边。说罢就改了主意,换了个方向,拖了般若浮图就走。

    般若浮图出身柳林禅院,走到哪里都被奉若神明,被当成暖床丫鬟,还是头一遭。她有些哭笑不得,忽然不知怎么的就脱出了手铐脚镣,抓了链子的一头。

    那链子不知怎么的就落到了庄七身上。

    庄七正牵了走呢,突觉手中一空,那手铐脚镣就锁住他了,不禁又惊又恐,“你你你,你这个妖女,你干什么了?”

    般若浮图反牵了他走,忽然又停住,温言说道:“还要施主带路。”

    “带路,带什么路?”庄七惊恐道。

    般若浮图道:“去施主家中。”

    “我,我家不在呲比达城的……”庄七仍是惊恐,只道妖女要去他家里,把他连肉带骨地吞掉。

    般若浮图听到他心声,心想不解释一番怕是不成了,便轻声说道:“施主是否时常感觉困乏无力,腰酸腿软,伴有眩晕耳鸣等症状?”

    “你,你怎么知道?”庄七惊疑道。

    “此乃人体五行之气紊乱所致。”般若浮图道,“浮图不是吃人的妖怪,你此番救我脱困,浮图很是感激,虽然不能为施主暖床,却可帮施主调理五行之气,摆脱这旧疾。”

    庄七听她把“暖床”说的一本正经,想笑又不敢笑,此刻想到,若她是妖怪,又怎会被关在那防守松懈的大牢,心神便宁定下来,道:“你这施主施主的,听来好似真不是什么妖怪。”

    但还很狐疑,“可你真的能行?我可是花重金找了药王院的大夫,他们都看不好我。”

    “当然。”般若浮图道,“只是事后,还要请施主帮一个忙。”

    庄七道:“好吧,如果你真能帮我,别说一个忙,就是很多个,我也庄七也不会含糊。”

    说着,就引了般若浮图去了他暂时的落脚处,用了两日功夫,果然解去了他的旧疾。他对般若浮图顿时奉若神明。

    般若浮图用这两日功夫,已大致掌握了庄七的情况,见时机成熟,便向他道明此行下山的来意。

    庄七听了,拍着胸脯保证道:“小人定当替浮图大师查出那个奴隶的来源。”

    正说间,外头一阵骚动,他跑到窗门一看,只见大批的罗刹不知为何都向城门口涌去。

    他不知发生什么,但止不住好奇,便向般若浮图道:“大师且坐,小人去看个究竟,再回来禀告。”

    说着便去,不一刻回转,不住用手扇着风,咕哝着道:“唉唉,挤死了,热死了……”他倒了一大碗水喝下,才对般若浮图说道,“浮图大师,小人去看了,发现港口都被占满了,您猜怎么着?”

    般若浮图不很关心,只道:“大师不敢当,施主唤我一声浮图即可。”

    “别,您可是活菩萨,小人怕折寿的。”

    庄七说完,就很是兴奋地说,“是修罗族的船,占据了船港,约有上百艘,密密麻麻全是半金半黑的,半金半红的,半红半黑的头……后面还有,源源不绝。小人打听了,是为了借道仙界,从九天悬河进入人界。终于要开战了!”

    般若浮图蹙眉道:“众生疾苦,战争会导致很多的流离失所,人们的苦难的源头。”

    庄七不以为然道:“这些就是小人的买卖来源。他们遭了苦难,却发财了小人。”

    般若浮图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庄七以为她不悦,慌忙道:“大师明鉴,即便小人不做,也有别人做的。”

    般若浮图道:“那些修罗,去人界打谁?”

    庄七一怔,道:“我看了他们徽号,是伏龙教的人马,至于去打谁,还真不好说。”

    “不好说?”般若浮图道。

    庄七久居阿修罗界,知道一些秘闻,便道:“当年伏龙尊者叛出菩殊寺,成立伏龙教,便号称总有一日要屠尽不落城。可惜数次铩羽而归,伏龙尊者更是在一次大战中魂飞魄散。如今没有尊者,伏龙教还敢不敢进攻不落城,确实不好说。”

    般若浮图想到了半月前金身被盗之事,如今看来,这很可能就是起因了。她道:“伏龙尊者为何仇恨那不落城?”

    庄七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大师不是说在菩殊寺修行么,这些事倒应该比小人更为清楚吧!”

    般若浮图道:“浮图来寺,还不满一年。”

    “原来如此。”庄七恍然,然后解惑道,“大师应该知道的吧,当年菩殊**师舍生拯救阿修罗界,灭了那号称永世不灭的金乌真焰。嘿嘿,那金乌真焰,正是不落城的祖巫放下的,烧了数千年,才被**师灭去,这修罗界的异族,痛恨不落城,其实更甚于人族咧。此后菩殊**师的遗志,被很多人继承,其中有人族,也有修罗罗刹二族,这伏龙尊者,便是修罗族的修罗了。他虽然继承遗志,内心的仇恨却没有消灭,在神功大成后,便公然叛出。”

    他有些得意地一笑,说道:“伏龙尊者的叛出,是导致阿修罗界战火不断的根本起因,小人得以从中挣扎求活,顺带发发财,说起来倒要感谢他呢。”

    般若浮图重又闭眼道:“多谢施主解惑,那件事还要多麻烦了。”

    庄七听出她已无谈兴,讪讪收了嘴脸,只得道:“大师放心,小人这就去办。”

37、新的战书

    燕十一拖到了初六的这一天,才到的天上京。

    说起来,他此前屠杀了凝碧崖很不少的人,还公然占据,改名紫山。这等洞天名地,历来被朝廷看成是掌中物,只是凝血刀尊维护四方有功,才暂时相借,然而被强行占了,自要设法夺回。

    刚成立的紫山,跟龙皇府很是周旋了一段日子,人死了不少,燕十一的画像,便高挂通缉榜上。

    从那以后过了很久,早没有人想拿他人头换悬赏,因为无论是暗杀明杀强杀埋伏还是天灾**,都没能奈何到他。龙皇府由于他的“安分守己”,也渐渐听之任之,盖因紫山实在太远,鞭长莫及。

    这情形久了,通缉令也就形同废纸。

    但如今他在天上京就不同了,原本因为李苦,行走着的百万灵魂石就聚集了很不少的三教九流,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专喜欢干一些卑鄙无耻的勾当。

    漆黑的刀,刀柄漆黑,刀鞘漆黑,妖异的长度,仿佛象征着死亡。

    妖异的笑声也在漫漫展开,突兀一声冷锋,刀仿佛出鞘了又回鞘,一个试图利用无辜人性命,来给他下毒的店小二,连同无辜人一起软软滑倒。

    那无辜人伸入怀里的手,握着一柄闪耀绿花的毒匕,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就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燕十一,你杀了我弟弟,我是来报仇的!”

    酒楼下,很高的地面,一群人推着数十辆板车,上面并排放着装满火油的木桶,车子被推到酒楼大堂,推车的人,便冲上酒楼,向燕十一发出悍不畏死的进攻。

    他们一个个倒地,但并不妨碍其他的部署。

    漫天的火箭射来,点燃了油桶,大批量火油在同一时间爆发,发出炸雷一样的声响,酒楼整个被轰成残渣,里头的无论生的还是死的,都被冲天而起的火光烧成了飞灰。

    “成了!燕十一终于死了!”

    大批的江湖客从藏身处出来,忍不住的欢欣鼓舞。这些人绝没有一个是燕十一的朋友,燕十一也从来不需要朋友,他只有对手跟白云苍狗。

    如今这些连对手都算不上的鸡鸣狗盗,搅扰了他的白云苍狗,简直通通该死。

    沐浴着火光,一朵倒悬的紫花诡异呈现,瞬间如天女散花,激射出漫天的紫色刀光来,惊恐和惨叫霎时间蔓延,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妖异的轻笑声,便在这情景之中飞舞,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恐惧更加蔓延,连同了许多的无辜,都恨不得多生两条腿,逃离这恐怖死地。

    “燕十一!”

    一声狂怒的暴喝,“你竟敢在天上京放肆,让我这龙皇府府主的脸面往哪搁!”

    虚空一道黑星闪烁,愈加放大,最后如闪电般劈向燕十一。

    也是刀,长柄大朴刀,仿佛要将燕十一所在的空间完全斩裂开来。

    这时候,燕十一的身形才在紫花下显现,“真是不幸。我明明已听到你灵魂的恐惧哀嚎。”伴随着若有似无的轻笑声,修长的五指伸向刀柄。

    呛锒!

    黑刀出鞘,如苍茫悠远之外,所奏来的哀歌。

    无数的气劲交织成形,凝固成半弯的紫月,摧枯拉朽地劈开黑星,使得来人的鲜血洒向长空,一个第五境的大高手,甚至还没来得及发生恐惧,就已永逝。

    紫月不停,朝向东宫而去,一路劈毁无数建筑,在太子府上空炸裂开来,皇城内外,数不清的高手都被惊动,纷纷跑去查看,只见泛着紫色微光的粉末,在上空勾勒出一轮紫辉,几个大字。

    一个忍不住念道:“八月十五,金秋之夜,天上京之巅,紫发黑刀。这,这是什么意思?”

    “蠢货,这还不懂?”另一个冷冷道,“燕十一这狂徒,擅自改了决斗的日期!”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以姬无忌为首,从游廊踱出。

    众人连忙分开两边,让开通道,恭敬低头抱拳:“参见太子殿下!”

    姬无忌默然的一径地抬头看,眼神之中乍现惊人异彩,冷峻的神色里,罕见的露出了一点点的微笑来,“燕十一,很不错。传我命令,决斗之期前,任何人不得擅自动手。”

    “喏!”自有人跑去通告。

    端阳公主颦眉道:“这燕十一好生腻烦,一下十月,一下八月,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以太子哥哥为什么了,简直是个混账。太子哥哥,您为什么不干脆让了龙皇府去对付他,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不可!”姬无忌严厉道,“这件事谁敢从中作梗,我决不饶恕。”说罢拂袖而去。

    端阳跺了跺脚,有些愤懑,有些委屈,径自离了太子府去了。不一刻又带了很多人回来,往那紫月喷水,试图洗去,然而不能,又把她气得直跺脚,最终回自己的端阳府去了。

    这紫月,就横亘在太子府上空,三日功夫才消去。彼时已闹得满城风雨,虽姬无忌有言,不得对燕十一出手,可自传了新的战书之后,燕十一便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的踪迹。

    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的热情,各大赌坊都开了档口,赌这决斗的胜负,双方会在第几招落败等等。

    决斗提前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使得大量的江湖人汹涌而来。

    到了初九的这一天,燕离等人租的航船,正好来到龙皇境,在即将抵达妙木山时,正在甲板上准备好要下船的突然听见一声大叫。

    苏小剑和凤九对视一眼,都判断是从燕离房中传出,正要去察看,就见燕离打着呵欠,满脸困倦,双睛却尤其神采奕奕地走出来。

    “这儿是青莲剑仙的旧居?”他说。

    “妙木山吗,是的。”苏小剑道。

    “啊!”燕离恍然,“那就难怪!弟子这些日不眠不休,直到方才,推演到关键时刻,总觉跟那上妙境界还有隔阂,突有大道梵唱之音,吃了我一惊,幸好反应及时,抓住那契机,终于完成《青莲剑歌》的灌顶之法。”

    “什么?”苏小剑更加吃惊,数千年来,再如何高妙绝顶的剑客,都只能参悟到入门阶段,燕离居然不声不响,要用它灌顶了。

    其他土生土长的,也都很吃惊看着燕离。独小芙儿还在跟她的小律律玩耍,并不注意这边。

    这么些日,她都不缠人了,燕离这时发见,心里想着要早点找个养马的师傅了,口中却道:“弟子就是占了真名的便宜了。”

    众人一听,这才释然。毕竟一等剑主,也是数千年都不曾见到过了。

    苏小剑道:“你是要准备第三次灌顶么?”

    “弟子预备去凤凰殿借个洞天。”燕离想到反正要去一趟。

    苏小剑道:“别忙,拖一阵子,荡魔大会前,道庭会开启广微林,你去里面灌顶,效果倍增,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广微林?”燕离道。

    苏小剑道:“每个参与大会的弟子,都有一次机会,而且是终生制的,即你参与下次大会,也不会再有。广微林有广微七友当年留下来的无极玄机阵,可极大提高悟性,以你资质,说不定能提前洞见紫府,加快破境的时间。”

    “道庭竟然如此大方?”燕离早在对决酒肉和尚兄弟二人时,就已洞见紫府,诞生了独修行《太白》者才有的剑灵,仿佛意识的延伸,非常神奇。所以这对于他的诱惑不大。

    “广微林虽在龙首山,但九大道统有许多都是广微七友间接传下的,都占着名分,道庭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独占宝地。”

    苏小剑笑了笑,似乎察觉燕离的不以为然,接着补充道:“广微林不但有广微七友特意留下来给后人参悟的止境印证,借玄机阵便可观摩;另有当年最强神剑仙白空雪留下来的剑意,咱们的祖师爷,便是从这剑意中得到领悟,进而完善了《藏剑录》。”

    这下子由不得燕离不心动了,“那弟子便等到广微林再灌顶。”

    “不过,由于运转玄机阵的庞大负担,入这广微林也有条件限制。”苏小剑笑道。

    “要什么条件?”燕离道。

    “历来都以资质定论罢,你倒不用担心的。”苏小剑道。

    燕离是一等剑主,论上资质,真是想输都难。

    说着话的功夫,港口却是到了,李香君等人,已在等候迎接。

    “龙首。”

    燕离下了船,先向她笑了一下,嘱咐道:“芙儿近来得了一匹马,你去照顾她,趁这功夫,去找一个养马高明的师傅,正好行动的时候,她就可以在这留着。”

    李香君领命自去。李阔夫一贯作为护卫随行。

    燕离这才转向半山庐的少主人,燕朝阳的小娇妻,只看到后者憔悴的脸庞上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叹了口气,道:“我定救出他来,你别担心。”

    “嗯。”诸葛小山控制了一下情绪,低声地说,“师父他老人家正候着,备了薄酒。”

    众人便跟了她去,来到半山庐,八钧山人早在等候,双方各自的见了礼,他才认出是苏小剑,大为激动,“竟是小剑峰主,朝阳真是得遇贵人,有救了。”

    “山人放心,定然全力以赴。”苏小剑道。

    “来,快请入席。”

    酒过三巡,想到燕朝阳还在受着苦难,谁也没心情喝下去,就在宴上商讨起行动的事宜。

    突然一个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远远地喊道:“公子,公子不好了,芙儿妹妹晕倒了!”

38、只愿你生命灿烂,而且阳光

    正是李香君的声音。

    “诸位稍坐。”燕离说罢,连忙起身出去。

    路上不用他问,李香君就说了起来:“方才她说肚子饿,我就买了烤鸭来,让她在房里吃,一面吩咐人去寻养马的师傅,回去就看到她昏迷不醒,烤鸭只咬了几口。烤鸭我也试过,没毒,脉象也还平稳,像睡着了,可就是叫不醒。”

    来到那房间,燕离进去,就看到芙儿躺在床上,果然听见呼吸声均匀,与其说是昏迷,倒不如像是嗜睡的小懒虫。

    “芙儿。”他捏了小小的脸颊,轻声地呼唤着。如是几次,都没有醒来迹象,沉吟片刻,对李香君道:“去请情花婆婆来一趟,她说不定知道缘故。”

    情花婆婆自打从大漠原出来,就被八钧山人留在身边,死活不让她走。她自觉容颜不再,本不愿留下,后来想到夫妻二人都没多少年头可活,才终于不再坚持,就在半山庐住下了。

    她还是那么样怪脾气,听到请托,只让燕离把人带过去。

    燕离就让李香君抱着芙儿,来到一个院子外,被门房引着来到充满呛鼻药味的里屋。情花婆婆正仔细看守着一个药罐,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她那怪病,老身我是看不了的。”她甚至都还没看。

    “怎么会!”燕离小心地说道,“您可是圣手,药王院的未必能媲美。”

    “她那根本不是病,”情花婆婆不耐烦地说,“你要老身怎么看?”

    “您是指昏睡?”燕离道。

    情花婆婆用了厚布包裹罐盖,提起来,仔细看了看药汁的色调,然后又盖回去,对伺候在一旁的药童道:“你来看住,火候够了,再熬半刻钟,就送去给老爷,叫他即刻服下,才有顺气止咳的效果。”

    药童恭敬应下,代了她的位置。

    她瞥了二人一眼,道:“随老身来吧。”

    二人便进去,是个简单的卧房,没什么陈设,她指了指榻,“放这。”

    李香君走上去,轻轻地放下,说:“婆婆,芙儿妹妹到底生的是什么病?我第一次瞧她,是个小豆蔻,姿颜很有长成的迹象了。然而到了如今,发现她居然长回去了。”

    “都说了不是病。”情花婆婆给芙儿把了脉,便直接甩了手,“她脉象平稳,充满活力,比你们都要健康。”她接着取了一盒银针出来,分别扎入芙儿的要穴,一面又说,“这修行者的世界光怪陆离,老身不通修行,查不出什么原因来。不过在当年,曾经听过一个传闻,说发生这症状的人,是被剥夺了寿元的……谁知道呢,那寿元看不见摸不着,只有厉害的修行者身上,才能体现。”言外不无羡慕之意。

    燕离知道这话的意思,武道人仙一百八十寿,就很引世人羡慕,普通人能活到八十,都算得高寿了。到了神圣领域圆满的地步,就是八百寿,可称得上长生久视了。

    “可她一个小姑娘,谁那么残忍呢?”他忍不住道。

    “修行界古怪离奇的事多了,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情花婆婆不屑地说着,将最后一根银针渡入穴中。

    “主人……”芙儿的眼睫毛颤动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燕离连忙坐下去,轻声地说:“醒了,有没有感觉到难受?”

    芙儿摇了摇螓,说道:“方才人家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古怪的梦?”燕离道。

    芙儿噘了噘嘴,有些难受和委屈的样子,但还是抓着燕离的手,“在那个地方,到处都是冰雪,我很害怕,到处找主人,忽然看见主人走过来,我就跑过去,可是主人拿剑刺我……”说着就滚出了豆大的泪珠。

    “傻瓜,我怎么会拿剑刺你。”燕离蹲下去,轻抚着她的秀发,好笑地说,“而且为什么非是冰雪不可,你平日里就最怕冻,这一定是噩梦了。”

    情花婆婆收了银针,就让开了位置,在一旁的椅子坐着,“通常梦境都是有预兆的,你主仆二人说不定哪天就反目成仇了,这也正常得很。”

    “婆婆,您可别乱说,公子怎么会伤害芙儿妹妹!”李香君气急,只觉这婆婆的嘴真是吐不出象牙的。

    燕离知道情花婆婆一张嘴不饶人,心地还是好的,方才的“剥夺寿元”之说,他就很有认可。如果真是,那么再找一些类似于“冰魂幽露”的东西,说不定就能缓解芙儿的症状。

    这是一个思路,到时见了姑姑,可以商讨一番。

    “公子快看,芙儿妹妹的脖子怎么生出胎记了?”

    李香君突然发声疾呼,她正揽着芙儿的身子,后背就露出来。

    燕离连忙凑上去看,只见芙儿的后颈不知何故,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印记,像一颗发散明光的星辰,脑中微一震,回荡起了沈流云的话语来:

    “大长老嘱咐你,等她身上长出七星,就带去不落城见他。”

    他的眉头不禁深深皱起,若这七星长成,会发生什么事?

    “你来,再看看她身上还有没有。”他也不好去扒小姑娘的衣服,就回身避开。

    李香君连忙检查了一遍,末了吁了口气,道:“公子,没发现了,就那一处。”

    燕离也松了口气,毕竟未知的,都让人难以心安,何况芙儿这诡异的症状。

    “主人,芙儿怎么了,会死吗?”芙儿重新穿好衣服,就从床上下来,来到燕离身边,抓着他的手,抬头看他。

    她的眼睛干净得像一张纯白的纸。

    燕离的心突然一沉,看着她问道:“芙儿乖,告诉主人,你还记得自己从前是做什么的吗?”

    “芙儿,芙儿一直跟着主人的……”芙儿睁大了眼睛,似乎连语气也有了更大变化。

    燕离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难道伴随着症状的加重,她会渐渐遗忘掉所有的事?虽然她年纪不大,没有多少经历可言,可那些毕竟是她存在过的证据。

    “回去吧。”他说着,向情花婆婆辞了行,就带着回到她的房间。

    陪着说了会儿话,她就表现得十分困倦,不一会就沉沉睡去,他就在旁边守着。

    李香君看到燕离面沉如水,便去坐在旁边,轻轻地抓住他的手,道:“公子,芙儿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

    燕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在从前,我对她很不以为然,更以为她接近我有什么目的。如今还不能排除,但已无法割舍。小姑娘让人心疼,也不知为了什么,要遭这份罪。”

    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能再让她跟着我东奔西跑了,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负责照顾,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公子放心,香君定不让芙儿妹妹受到半点委屈。”李香君郑重应下。

    “好了,我们外面讲话,别吵她。”燕离说着,就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李香君脸红红的,有些害羞,怕被府里人看到,但来到外面,燕离就松开了,她有些失落,道:“公子还有什么交代么?”

    “是这样。”燕离朝她一笑,“我已将绿林众收在麾下,不日几个重要成员会赶来。”

    “真的?”李香君娇躯一震,不敢置信道,“公子怎么办到的,太神奇了吧!”

    “说来话长,日后再慢慢跟你说。”燕离拉着她坐下,嘱咐道,“他们来了,我给你绍介,你要把他们记住,观察他们的嗜好特征弱点,燕山盗要完全拿到江北流域的控制权,我没有这余暇,必须交给你办。”

    李香君心中一凛,知道一个全新的考验摆在眼前。她看到燕离的鼓励的眼神,咬了咬贝齿,道:“香君定不负公子所托!”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燕离柔声道,“即便失败了,我也不怪你,只要切记,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重你自己,不然我会心疼的。”

    “嗯……”李香君心里甜甜的,忽然想到一事,她十分忐忑地道,“公子,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说来听听。”燕离意外道。

    “那,那些木雕,其实也被我挖出来了。”李香君嗫嚅地说。

    “你挖出来做什么?”燕离似笑非笑道。

    “我,我想……”李香君顿了顿,鼓起勇气道,“我想不能让公子一个人痛苦,所以挖出来,给姬纸鸢送过去,让她知道,她错过了一个怎样深情的男人。”

    燕离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然后你送去了?”

    “送了!”李香君把眼睛一闭,这事情迟早会被拆穿,到时候再讲,被怪罪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她……她怎么反应的?”

    她听到燕离的嗓音似乎有一丝颤抖,但没有意想中的生气,放下了心,娇声地说:“公子你猜。”

    “你这个小妖精,”燕离把眼睛一瞪,就去挠她痒痒,“还敢跟我卖关子,快点说!”

    “我说,我说……别挠了……”李香君好不容易按住燕离的手,似乎有些小得意地说,“她当然很开心啊,还答应要帮忙救人呢。”

    “你说什么?”燕离突然地拔高声音,吓了李香君一跳。她小心翼翼地复述了一遍,燕离突然狠狠在她脸颊上嘬了一口,“香君宝贝,你真的,你知道吗,你真是太棒了!”

    李香君听到燕离叫自己宝贝,开心的不行,但突然想到这是因为姬纸鸢,心里又很酸楚。不过,酸楚之余,还是开心,因为她又从燕离脸上看到了以往熟悉的,坏坏的邪笑,仿佛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的想法,到如今还是不变。

    只愿你生命灿烂,而且阳光。

39、复命

    燕离忽然的想到,李香君这么样做,于她半点无益,甚而留给自己酸楚的滋味品尝,她当然不是个什么可以成全别人牺牲自己的伟人,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宝贝,让我怎么感谢你才好。”他动情地轻抚她的脸颊,像白玉似的温润无暇,怎么摸都不腻。

    “阎浮是个精彩而且广阔的世界,若不是公子,香君一辈子都看不到这些璀璨的风景。”李香君缱绻地紧贴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掌,“为公子做的,都是香君心甘情愿的,不需要感谢。”

    燕离捧了她的微红的俏脸,轻轻地吻了下去。

    他第一次全身心地投入到接吻当中,并且以外的什么都不做,轻轻的,缓缓的。

    像牵着手在蒙蒙雾霭中漫步,清响着温馨的心率,融化在彼此的心湖里。

    许久之后唇分,娇艳红唇牵着藕丝般的晶莹的津|液,细微的如梦幻泡影,粒粒分断。

    李香君的眼神从迷离中渐渐清醒来,看到燕离眼中的爱怜,又羞又喜,低声地说:“我总觉得公子不像从前的公子了。”

    “我从前怎样?”燕离轻轻地帮她理着鬓角的发丝。

    “公子从前是个表面浪荡不羁,内心忧郁孤寡的人。”李香君拿出手帕,替燕离擦了擦,然后才替自己擦。

    “其实你想说我从前是个内心阴暗的人吧。”燕离打趣道。

    李香君连忙摇螓,认真地说道:“当然不,或许公子为了复仇,做了很多无法挽回的事,但那些都不阴暗,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到了如今,公子内心的仇恨都还未消亡。然而公子的不同于从前的,是看到了复仇以外的东西。”

    “复仇以外的,就是说,陛下,燕山盗,大先生,二先生,公子的同门,藏剑峰,很多很多,像缝上了一颗一颗的纽扣,裹成一件衣,公子在这里面,整个人都变得很温暖。”她抿嘴地笑说,“我真想知道,到底是谁,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使得公子发生这么样可喜的变化。我真应该好好地感谢他。”

    “是希望吧。”燕离回想着莲花山的被姬纸鸢所救的一幕,那是所有希望的开始,如今哪怕身负绝症,也不感到绝望,转而奋发努力,于是发散着不同的精神面貌。

    “你忘了数一个很重要的。”他笑着说。

    “啊?”李香君一怔。

    “你啊,我的可爱的香君宝贝。”燕离将她揽入怀中,唇角微笑,“我想你一定是我娘在天上有灵,给我派来的天使,要不然你怎么会那么好?”

    “香君哪有那么好……”李香君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偎着这让她感到温暖安心的胸膛。

    “选择才是要素。”燕离轻声说道,“你每在关键时刻,本来不必,但总替我着想,这份好是无可掩盖的。”

    “嗯……”李香君发出蚊蝇般的呢喃,“香君这辈子只对公子好,只念着公子,只想着公子,只……爱着公子……”

    “好。”燕离抱得更紧。

    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脚步声传过来。

    李香君吃了一惊,连忙推开燕离红着脸整理衣发。

    燕离笑了笑,就朝向脚步声看过去,见是个使役,远远就带着很浓的敬畏说道:“燕公子,您的手下从天上京回来了,山主和各位仙长都等着你过去听话。”

    “我知道了。”他站起来,预备过去,忽然停住,对李香君道,“你去唤李阔夫看着芙儿,不要再出什么事了。办完就过来,也从旁边听。”

    李香君应下。

    “对了,离恨宫怎么说?”燕离又问。

    李香君道:“魏王应承了,不过为要避嫌,等到行动当日,他们的人会随机应变。”

    “如此也好。”燕离点头,“你去办吧。”

    说毕回到宴厅,八钧山人正和苏小剑窃窃说着什么,看到他来,就止了,静静等着不出声。

    燕离就看到了陆百川站起来行礼,虽然还是那么样的矮小,可装扮和精气神却是焕然一新,两条手臂裸露在外,上面刻着龙的刺青,非常的惹眼。

    “让诸位久等。”他向苏小剑拱了拱手。

    “小芙儿没事吧?”苏小剑关切道。芙儿虽在藏剑峰时日很短,但因为天真烂漫,率直可爱,很受着喜欢。

    “无碍的。”燕离朝陆百川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一下情况。”

    陆百川没有就坐,恭敬地站在一旁,开了口说道:“启禀龙首,大先生已重下战书,定在金秋十五,果然吸引了大量江湖客。您交代|办的,红磨坊的老旧的人手,便是那青橙绿黑白红黄,各以其颜色作为代号,主事的是红跟黄。红便是那红衣,按照龙首的说法,她是李血衣的宝器所化,除了开门的神通,不清楚其他的底细。黄便是那黄阿花,只知她原先是血衣楼的一个副堂主。”

    这些旧的,燕离早从李香君的调查中看过了,他知道陆百川是说给其他人听,便点了点头。

    这时李香君进来,就立在他身旁,静静地听。

    陆百川然后才继续说道:“新来的很棘手,有白帝城血衣楼龙堂副堂主薛狂,堂主陈天龙,血衣使李血衣;白帝城杀意居杀生堂堂主鬼刹,副堂主隐杀,银衣使方玄绰;邪神塔、鬼蜮酆都加起来有上百个人手。”

    苏小剑和凤九对视一眼,有些意外地说道:“倒没有倾巢而出。”

    他沉吟着接着道,“那方玄绰我认得,其刀法直逼大黑天魔王,很是难缠。我要杀他,必须费很大的功夫,还是以救人为主。”

    “幸好峰主在的!”燕离庆幸道。

    “这么样阵容,不会只为了对付燕山盗吧?”八钧山人心悸地道。他虽不是修行者,可认识的修行界的大人物着实不少,这些个来头,他是大部分都听过的。

    陆百川便道:“我来复命时,李苦已到了,李血衣跟方玄绰都帮着朝廷去迎战,朝廷方面,连圣皇姬御宇都亲自出动了,我怕耽误,就没留下等待结果。”

    “无妨,明日从天机簿就能看到。”燕离说着,心底里还是有些失望,若那李苦再晚一些时候,他们救人岂非轻而易举?可惜了,他当初是苦道士时,不知什么苦衷装着凡人,还可唬弄一番,如今不再掩藏,修为不在峰主之下,再想唬弄,很可能引火烧身。

    “朝阳关押在哪?”燕离又问。

    “金前辈暗地里送来的消息,说就关在天上人间的地牢下面。”陆百川道。

    燕离赞赏道:“好,此事你办得很漂亮,燕山盗将要重建,给你留一个大统领的位置。”能把魔界来的调查得如此详细,确实已经不容易了。

    “多谢龙首!”陆百川激动地抱拳。忽然想起一事,“对了龙首,那姬无虞跟二先生一起关着。”

    “这又是为何?”燕离一怔。

    陆百川道:“说是在路上撞见薛狂和天残,言语冲突之后,就被抓了。开始很是闹腾了一阵,后来太子姬无忌去救他,他不知怎么的不肯出去,后来就不很闹了。这也是金前辈的手下提供的。”

    “这个姬无虞,故意的吗?”燕离皱眉自语。他对此人殊无好感,且还有着仇隙,迟早要了结的,但如果就此沦落,也算了了一件事。然而只怕不能,此人城府极深,笑里藏刀,不是个简单人物。他当初特意要从孤鹰口中问来那个把柄,就是为了防备日后冲突。

    “沈师兄呢?”他突然想起沈万舟来,按照先后顺序,沈万舟的任务最简单而且顺路,应该最早来到。

    “说的可是一个剑客?”诸葛小山道。

    “是。”燕离道。

    诸葛小山道:“他早到了,不愿住进来,你不说我倒忘了,这就派人去请。”

    “有劳了。”燕离道。

    诸葛小山当即叫人去。

    不多时候,沈万舟就被请过来,看到凤九和苏小剑,很是吃了一惊,抱拳行礼:“大师兄,小剑师叔。”

    “万舟啊!”苏小剑也有些惊讶。

    凤九更是罕见露出不一样的神色,“沈师弟,为兄一直以为你在天上京。”

    “去年还在的,”沈万舟神色也有些复杂,“待不下去了,就换个地方,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罢了。”

    “怎么这样!”凤九似乎很难以接受,“我回去就找青岚师叔说道,无论如何,要让你重回师门。”

    “多谢师兄!”沈万舟感激道。

    燕离心里一动,或许说服夜青岚让沈万舟重返剑庭,会是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沈万舟这时才向燕离道:“不负所托,接头的人说,飞鹏堡调集了大部分的高手,但只用来拱卫,从布防上来看,似乎害怕着什么人的报复。”

    燕离淡淡道:“原以为上官金虹是个人物,没想到不过如此。”

    接下来就是集中情报,统一分析,商讨此行营救的细节,暂且按下不题。

    那李苦是在八月初八到的龙皇境,路上不断遭遇偷袭跟暗杀,数不清的江湖人,为了那巨额悬赏,甘愿用性命冒险,取了这人头,就能得到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姬纸鸢乘坐的船,便也在这时候抵达了龙皇境。

40、她的到处

    港口离着天上京有数十里远,下了船,魏然便去购置了马车,姬纸鸢坐进去,马车就缓缓启动。

    她一行只有二人,尉迟真金不知为何,死活不肯来,她就没有勉强,只带了一个魏然,连?儿也留在了起始镇。

    “主公,尉迟不来,确有着缘故。”魏然很少见的,替尉迟真金说起了话,只是语气略显不自然。

    “无妨,我也并不要出很多力,不过来看个热闹。”姬纸鸢的声音从帘子里透出来,“再说去岁底,圣皇不是召见了么,那时我在莲花座修行,此行也正好来奉召。”

    “圣皇……”魏然的神情微微恍惚,但还很坚定地往前赶,迟疑了一下,却没有接着说下去。哪怕只是旧主,这背后论人是非,也不在他的道德戒律所容忍的范围之内。话锋偏转一些,“圣皇当年的治水,亲身躬行,毫无敷衍怠慢,是个很好榜样。仙界太康域,此刻就正发大水,玄神宗没一点作为,枉为九大。”

    “他们的之所以成为领主,是传承使然,”姬纸鸢道,“只要实力足够的强,就用不上仁心仁德,来收买人心。单一个玄神宗,怕还无法跟圣朝抗衡。如此看来,尉迟说的不错,今上从登基开始就野心勃勃,意图收回人界八大境。”她忽然想到了大夏的太祖,但姬御宇势必无法像太祖一样,焚修行秘籍,杀光修行者,仙界会否旁观不说,人界整体实力的下降,便是给阿修罗界最好的进攻借口。

    阿修罗界早就在觊觎人界的肥美土地,二十年前的神陨之战便是铁证。

    魏然听到这里,不禁想到,尉迟连这话都对姬纸鸢说,看来是铁了心要效忠了。暗暗地一叹,圣朝到此,哪怕往前再推两千年,也没有女帝做主的例子,皇帝毕竟受命于天,不是谁都能做的。

    他道:“巨鹿如今气象好转了,已有数个城镇开始效仿主公,这是一个好的开始。然而,主公要自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就够了。”姬纸鸢淡淡地说。

    魏然醒悟到,她毕竟不是权势熏心之辈,走到今日,或多或少,有他和尉迟的刻意引导。不禁暗自苦笑,他和尉迟,似乎都在渴望着什么,只是未来怎样,谁又说得清楚。

    此后不再交谈,到得长月亭,就离天上京只有十里。可在附近,他忽然吁住马头,黄棕色的大马,发出不安的表状来,他这才发觉到,周围的熙攘的车辆行人,不知何时消失了个干净。

    埋伏?

    但不至于!

    “怎么?”姬纸鸢发声道。

    “主公,情况不很对。”魏然目光如电,在四周扫视,忽然瞥见凉亭里,一大一小两个道士在那里坐,那大的道士的目光直射过来,脸上就露出惯常的讥讽的笑来,“原来是你这个书呆子,我早听说你被贬,不料竟沦落到了要给人赶车的地步。你那一脚真是亏得很啊!”

    “李苦!”魏然的瞳孔微一缩,但很快恢复常态,不言不笑地说,“我早听说你在闹,杀了不少人,还不足够,预备杀到皇庭去?”

    “你要阻止我?”李苦道。

    “我如今不为圣朝效忠。”魏然道。

    “哦?”李苦的眼睛倏然的很亮,闪出极慑人的光,射到帘子后面,眉头就不禁地挑起来,不知是嘲是讽地拉长了声音,“呵”

    魏然有些迟疑地问出内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李苦反问。

    “我在问你!”魏然皱眉。

    李苦淡淡地说:“你的老师,不跟你一起么,你问他就知道。”

    魏然道:“神陨之战后,他踢死了圣皇的黄麟马,我一直认为跟你有关。他不肯说,我才来问你。”

    李苦的面上,忽然的露出一丝极轻的敬佩来。“你的老师,也算是这可憎世代里,极少见的真正怀抱公义的人。”

    他又恢复常态,懒懒地说,“书呆子,他既然不肯告诉你,就有他的道理,我又何必越俎代庖。你这一门,不就讲究道理二字么?好了,赶紧的离开这里吧。”

    话音方落,南方天忽然掠来一阵铅云,夹裹了数目不少的凶神,在附近降下来了;又有一车驾,是三匹遍生黄麟的角马拖拉着,在那高空之上,闲庭信步似的来到,但不降下,只从中闪出数个人影来,落到先落下的凶神的左近。

    右相班昭,赫然就在其中。只是气色不很上佳,看来还没恢复元气。

    这黄麟角马,便是黄麟马,龙的近亲,生性凶悍高傲且无畏,加之遍体的坚固的黄麟,可挡飞剑宝器,简直是战场上冲锋的利器。全阎浮也不过数十匹,堪称稀世珍宝;不过没有腾空的能力,是车里人的神通使然。

    魏然这才知道,闯到战场里来了。

    “发生什么事?”姬纸鸢在车里问。

    魏然进行了简洁的说明,然后道:“主公先别出来。”

    班昭先走出来,目光在李苦身上掠过,定在马车上,看清之后,斗然地凛冽,还是面带着笑容,“魏然,是李苦叫你来?车里是你老师么?”

    魏然看着他,松散的花白的头发和勉强挤出来的笑容,竟觉出一丝的凄然和很多的挫败来,曾经的教过他不少的先生,甚至他的老师,都曾经只是他的学生,然而竟如此!

    他先下车揖礼:“先生。”然后才给出一个安心的答案。“不是。”

    班固安心不少,但很快又似笑非笑说:“不是?以你身份,除了今上,谁敢要你赶车?”

    那天上的车里,就跟着发出了声响来,浑厚却温和,“李苦,却要你稍等片刻了。”

    李苦慢慢地抬起头来,冷漠地盯住车驾,手缓缓地放在了腰间的旧长笛上。并没有给面子,身上腾起强烈的意味,一瞬间仿佛撑开这亭台,变得无比高大。

    班固连同另外的几个,跟着站了出来,放出气域来抵抗。然而纷纷都变了色。

    车里人却自顾自地说:“魏卿,这些年你不在朕的身边,朕屡屡遇到疑难,拿起奏折就想递给你,等很久没有人接,才醒悟到你不在。这习惯一经养成,无论几次都难以忘却。朕早悔恨当年的处置,派了很多次人去请你,你不肯回,就想着你到底预备着什么时候回来。如今又见到你,朕可还能唤你一声魏卿?”

    “在下心已不在朝堂。”魏然仍是揖礼,但语气坚决。

    “真是,昨日之日不可留。”那车里的声音就略带了一丝的感叹,旋即不再温和,没什么情绪地说。“那么,你来是为了什么?”

    “我如今在巨鹿境起始镇里做一个小吏。”魏然平淡且坦然地说,“去岁底,皇上发来旨意,要领主来见,我跟随领主来奉召。”

    车里人还没说话,底下一个生着三角眼,脸孔是很浑圆的,手臂异常粗壮的老头就大声地叫了起来,“魏然,你可不可笑,一个大老爷们,认个新的主顾,却是个小丫头片子!”

    “我这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是失礼了。”帘子动了动,姬纸鸢已闪身来到了车顶上,“前任神捕,铁腕神臂刀前辈已多年不曾现身江湖,如今重出,是要跟李苦一较高低?”

    全场俱是一惊,惊这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一袭华丽宫装,繁复的镂空金纹,宽大的水云长袖,瑰丽又精致的曳地长袍,就那么样地站在那里,好像一簇水晶,清澈而又透明。她容纳了造物主所能给予的全部的美好,凡所能想到的,都能从她身上看到,满足几乎所有一切的想象。便是从图画中走出来的,也不及其风采之万一;便是那日月星辰,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更惊的是她竟半点不怯场,在如此众多的高手面前,还能从容开口。

    那老头虽也惊异,但更惊讶的,是自己归隐多年,今番碍不过情面,出来活动筋骨,就被自己口中的小丫头片给认出来。不禁发出爽然而且震天的大笑声,“老夫光明磊落,叫了你小丫头片子,就不改了。小丫头片子,老夫知道你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嘲讽老夫不自量力。好,今日老夫就要出手重振声威,教晚辈们瞧瞧,姜还是老的辣!”

    他伸手向虚空,就见一柄鬼头大环刀出现在手中,三五步疾奔,所过之处,如产生气泡般炸开,他的整个人就轰然撞开李苦和另几人争锋相对的气域里。

    班固跟另几人不由自主地倒退开去,瞳中射出不可思议的光来,“他竟突破了?”

    这可真如同老树开花般,是个毫无疑问的奇迹。

    “好,邓公果然不愧是圣上看重的!”班固身旁一个中年男子激昂地喊了起来,“今日小弟就助邓公一臂之力,让这李苦有来无回!”

    他说毕就双手结印,身上闪出金的宝塔来,抢在那老头之前,撞向了李苦。

41、早经的领悟

    此人乃是御前带刀统领卫国忠,自少跟在姬御宇身边,极受宠信。他修的是类似于金钟铁壁门的法门,唤作《宝塔金身》。这法门来源已不可考,但通篇都没有进攻的招式,所有都用来防御,修到最终,会幻化成一座金塔。

    金塔撞进去,便封住了李苦的进攻路线。

    卫国忠双臂在胸前交叉,发出人熊般的低沉的咆哮声,金色的塔身更加显眼,将他通身也渡了一层,整个如灿灿的金甲天神。

    李苦早就看到昔日的同窗,自己当初替了他去阿修罗界出生入死,然而他此刻的眼中,却丝毫不闪半点旧的情谊的光彩,心更加的冷,但还是忍不住地骂道:“狼心狗肺!”

    旧长笛从他手中一转一摆,往前地戳去,只听“嚓”的一声脆响,那宝塔整个就裂开,卫国忠惨叫一声,猛地往后飞退了去,重重摔在了那群凶人的前面,呕血不止,意识更是在昏迷和清醒之间不断幻灭。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当年一起入学,一起结业,同样历经风霜雪雨,到了如今,却仿佛连对方一根手指都接不下来。他简直很生了嫉妒。这嫉妒在他重伤之前,就啃噬着他的灵魂。

    “人界的皇帝的御前带刀统领,”一个通身华服,皮肤是诡异的苍蓝色,额上生着尖锐独角的鬼人站了出来,轻蔑地居高临下,“竟然这么的弱小,连我荒烛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一眼就能辨认,是个血统纯正的鬼族,苍蓝色的皮肤与额上独角,都是鬼族中尊贵的象征,并且必然是鬼蜮酆都的大鬼物。

    他很快不理会,只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姬纸鸢看,简直恨不得连魂儿都飘过去,好看个仔细清楚。

    那边厢还未结束。

    两只的手臂如钢铁般隆起,不知给空间增加了多少的压力。那鬼头大环刀在期间就闪烁了橙黄与碧蓝的光,划破虚空,则如同涂上了油漆般醒目。

    色调渐渐的模糊了去,如雷一样的狂喝却响起来。无形的气域,跟李苦分庭抗礼,所争的最终也是元神之力的高下。

    “李苦,吃老夫一刀!”

    这双彩的霓虹,骤然间地拔空,如重影的苍龙冲天飞起,挣破了无数重天,向九天十地发出昂然的咆哮。

    “断覆山海!”

    神境还不成熟,但他的刀,酷烈而且狂暴,仿佛有万顷的巨力倾覆下来,被砍断之前,恐怕会先一步被碾碎。

    多么沉重的一刀。

    李苦的神色如常,不过却首次地腾空,迎向那排山倒海的巨力,仍以旧长笛点出去,虚空肉眼可见的出现一个棚状,可见的濒临崩溃之势,在长笛与大环刀碰撞的一刹那抵达临界点。

    先是难以形容的闷响,如有一根一根的弦崩断,最终的连成一片。

    铁腕神臂的脸先憋成了猪肝色,跟着七窍都渗出血迹,双臂寸寸缩小,最后终于抵挡不住,闷哼着飞退开去,摔去到了路边的白烨树林里,动也不动地躺着了。

    李苦看也不看一眼,顺势就朝黄麟车驾飞去,旧长笛以剑势抵去,快要到时,庞大的气机的波荡,卷动了薄云,形成一个可观的窄域,并随着逼近而不断缩小,几乎要将车驾给箍成齑粉。

    车里人再不动,黄麟马就要先一步遭殃。

    这可不但是他的身份的象征,而且举世都难再找出同等样的来。他自然不能不动,速度之快,几乎超越了思想。

    在观者不能反应的速度,即前一刻还想着他会不会出来,这同时他已然动了。

    迎着旧长笛,头戴平天冠,身穿金黄衮龙袍的姬御宇闪身而出,用了他手掌推出来,就暂时挡住了李苦。

    “李苦,朕是君,你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竟敢违抗!”珠帘后的一张平板而无稀奇的脸,在此刻充满了怒愤,就满溢着令人胆寒的威严。

    “我游历人间二十载,”李苦喃喃又似乎痛恨地说道,“早经领悟到,这方天地,这可憎的世代,无人能够让我用命,你姬御宇,又算个什么东西!”

    旧长笛陡然间一震,从一端喷薄而出的,竟是极浓极厉的剑光。

    底下人只看到薄云里的景况骤然间模糊,仿佛都被剑光给绞成了粉末,蒙蔽住所有的探视。

    这同时,那鬼族却不关心,仍看着姬纸鸢,只觉越看越喜欢,趁这时候,他突然对自己手下下令:“快,跟你们的主子我杀上去,抢了那女人,统统有赏!”

    “冲啊!”妖云邪雾之中,就冲出一帮子小鬼,向姬纸鸢的车驾浩荡而去。

    姬纸鸢无声地握住,雨霖铃显出来。

    “主公不忙,交给属下即可。”

    魏然不慌不忙地去到马头前,避免大马受惊躁动,惊扰了主公,然后才用了如电般的双目,射出去,那些个小鬼,感知稍微敏锐的,脸色便是一变,停了停,却被后头的撞着前进。

    “天地浩然有正气!”

    空气中流转着无形的气域,宛如绝杀的咒语一样,近到十丈内的小鬼,突然的化为了齑粉。这不是形容,是真的在无形的力量中化灰飘散,眨眼就死了上百个。

    后头的惊恐顿住,头领鬼族先是轻蔑,但撞了进去,感觉到浑身鬼气被无形的力量急速消磨,很快到了血肉,如不是修为深厚,早跟小鬼一样下场,这才知道厉害,便又即刻的退出去,知道遇了克星,也终于不敢近。眼看美人就在眼前,却仿佛隔了一道天堑,他面色变了又变,心有不甘地道:“这人是谁,怎的如此厉害?”

    “浩然正气的魏然!”一个小鬼惊恐地道,“都督,这人是魏然,您的叔父,当年就是死在他手里的!”

    “魏然,你就是魏然!”那鬼族勃然大怒,展露獠牙发出凶恶的吐息,“我的叔父待我极好,你竟敢杀他,就是犯了不赦的大罪,我记住你了,我记住你了!”

    “荒烛,你再不来行动,我就把你手底下小鬼杀光。”

    薛狂不知何时冒出来,他的目光在姬纸鸢身上停住,玩味地笑着,“好个名花榜榜首,这世上能比我大师姐还要美的人,真的罕有;但我能感觉到你更耀眼的,还不是外貌。你手里的是雨霖铃?跟你很配。不过,你可别多管闲事,我不想你那么美的女人,早早的就死了。”

    姬纸鸢的目光早从他身上移过去,妖云邪雾里,涌出很不少的妖魔,各个挂着狞笑,不过大部分都冲着亭子里的小道童。

    她的目光于是转到了小道童身上,只要对方发出一点点求助的信号,她就会管这闲事。

    然而小道童并不,她的面具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圆圆小孔里的眼睛,也根本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她的小小的右手此刻正握着斧柄,大量的鲜血从虎口出伸出,顺着流下,滴到斧刃中不知何时张开的口子里去。

    她的小小的左手,却向姬纸鸢微微地引着。

    如果不是亲近的人,很难读懂这意思,姬纸鸢却忽然的懂了,她是在请她退远一些。

    姬纸鸢想了想,才道:“魏然,我们退。”

    “遵命。”

    翩如惊鸿的身影,就向后掠去,魏然紧跟着,有无形的力量,托了马车,跟着平缓落在百丈之后。

    小道童,也就是白星看到,便站了起来,面向数目大于她数十上百倍的敌人,拖着巨斧,怯生生的、一步一步地走出了亭子。

    正此时,天空中那被云雾遮掩的景象,一下子迸散开来,黄麟车驾已消失不见,姬御宇的身边多出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班固,另两个,一个血衣裹体,妖媚动人;一个银衣罩身,其貌不扬。

    这四个无疑都是顶尖的高手,联起手来,才堪堪抵挡住李苦的进攻。

    “李苦先生,您跟我同姓,指不定数百年前,我的人族祖先兴许跟您就是一家。”

    那血衣裹体的妖媚女人一面飞展红绫,一面吃吃地媚笑着,“我血衣楼正缺先生这样的镇楼之主,若您肯纡尊降贵,红妆情愿做您背后的女人。”

    她的身段惹眼无比,加上那容貌神态,无一不散发着致命诱惑。这么一番话,只要是个男人都不可避免的心动。

    不过,任谁都听得出她是在招揽。

    姬御宇冷冷地道:“李血衣,你再不用命,红磨坊休想再在天上京生存下去!”

    “圣皇吃醋了?”李血衣慢慢地去看他,带着一种妖娆的神情,舔着红唇,似嗔似喜地说,“堂堂圣皇,后宫佳丽三千还不够,竟还觊觎人家的美色,真是个老不正经。”

    “胡说八道!”姬御宇怒斥。但小腹的燥热,却迟迟不能消去,尤其是看她勾引别的男人,就更加的猛烈。

    “唉。”

    好不容易从李苦统御的剑势中暂时脱离出来,银衣罩身的男子暗暗地叹了口气,因为看到姬御宇的表现,就仿佛看到了自己。

    李红妆这个女人,就有这手段,让你又爱又恨。

    然而他的身份,便连这爱跟恨,都是不能表露的。

    “这个女人!”他暗叹着,又冲进了战场。

42、那个经年的回首

    白星的此刻手里的巨斧,已然大变了模样,从斧刃处伸出来血色的纹路,沿着柄盘旋向上,到了她的小小的手臂,还不止,在道衣下,爬过了她的大半个身子,又从颈子冒出,爬向面具后的脸,那两个圆圆小孔,于是就冒出了血一样的光。

    巨斧到此,于是整个变了模样,那斧刃猛然地化为了怪物,裂开一排利齿的血盆大口,竟然发出了凄厉的嗥叫。

    “那是什么鬼东西?”一个鬼族冲势缓下来,瞪大了眼睛去看。

    白星已跃起,那血盆大口猛地张开,汇聚出血色的圆珠,如有天崩地裂之势,朝着妖邪鬼物冲来的方向,凶猛地砸了出去。

    轰!

    血色的极光笼罩,尖锐刺耳的爆响紧随其后,路面一瞬间烟尘漫天,因为整个完全被摧毁,冲锋在路上的魔族鬼族,瞬间就化为了齑粉。毁灭之势还不停,不住地向前延伸,毁去了路旁大片的烨树林,极光才缓缓地消去。

    待到烟尘散去,才瞧清楚地面上的一个扇形的深坑,还有被烧得焦黑的土地,仍在“呲呲”的冒着黑烟。

    这一下子,那妖邪鬼雾之中的数目,竟折损了三成之多。

    短暂的寂静之后,从中走出一个面貌冷峻的高大男子,他的最显著的似乎是头发,看起来硬得跟钢针一样,拔下来就能直接当成兵器使用。接下来是额头,一道看来深入到头骨的疤痕,从一边的太阳穴延伸到另一边的太阳穴,看来好像再深一点,就会削去了整个头盖骨。

    然而这两处都还不能与他身上另一样东西相提并论,那就是被扛在他肩上的、粗如通天巨柱的铁棍。他因为这件兵器,体重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站得久了,那不知承受了多少辆载重马车的来回碾轧,都依然平坦牢固的路面便慢慢地陷下去。

    他便是李红妆麾下最骁勇的悍将,曾经一棍砸死过第七境修行者的、龙堂的堂主陈天龙。

    “不要停。”面对这伤亡,他一点也不动容,仍然冷峻地作了继续压上去的手势。

    在魔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从来以强者为尊,胆敢违抗强者的命令的,被杀死也不会有魔管埋。

    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冲上去。

    便如潮地涌去。

    白星怯生生地拖着巨斧迎去,仍是老旧一套,来打她的只还手一招,然而没有魔或者鬼或者妖能接得住她一招,一路过去,尸横遍野。

    这时候,陈天龙跟另几个,从了旁边的位置围上去。

    这时候,天空斗然发生一个痛叫,能在上面的,都是第七境的超级高手,然而竟然发生痛叫,立刻吸引了瞩目。

    发声的是右相班昭,其右臂连根被斩去,摔在地上无法动弹,显然不止手,体内还受着更重的伤。

    李苦对这地面的情况了若指掌,知道他们打的主意,跟姬常瑞也没两样,就对曾经的教他修行的先生很是下了辣手,尽管没有真正的师徒名分,也让人感受到他的决绝。

    “白帝城再敢插手,我不日就造访魔界!”平淡的话音,更有着巨大分量。同时运转的是意中藏,整个天地就开始颤抖。

    这威势将所有人震住。银衣男子和李血衣便都停在空中。

    姬御宇也停着,但神色似乎竟有些放松了。

    “李苦!”地面上断了臂的,并且血流得触目惊心,让他如同置身血池的班昭,突然地厉喝一声。

    李苦就向下望他,脸上毫无同情,还是冷漠跟讥嘲。

    他像哭泣一样,从带着复杂意味的眼眶中淌出血来,“我班昭一生不服天不服地,哪怕到了如今,也绝不承认不如你。你到死也要记住,你是因为我而败的!”

    “陛下,借龙脉一用!”他嘶声叫起来。

    姬御宇竟是一点也不意外,仿佛早就知道这结果,淡淡说:“朕允了。”

    “以血为媒,以命为介,龙壤,封灵之术!”

    班昭的仅剩的左手,不知何时在血池底下刻画完成一个法阵,此刻红光大盛,将他笼罩住,仿佛有恶魔的叹息响起来,从法阵底下便有黑漆漆的手破出血池,缠住了班昭的肉身。

    “李苦,封掉你的意中藏,你就必死无疑!”他的肉身被这黑漆漆的手撕扯,如薄的纸人一样寸寸断裂,却仍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声。

    陡然间天地一片寂静,从他身下猛地冲出一道死绝的黑光,在半空就幻化成黑龙,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之前,就钻入到了李苦的身体内,天地的颤抖即刻就消失了。

    到了最后,班昭已只剩下一堆布片,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证明着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这封灵之术也是远古传下来,封印之力视施法者的修为而定,班昭是第七境,而且很早就踏入了神圣领域,恐怕在修为上,是远超李苦的。

    这么样的封禁之力,只用来封印李苦的意中藏,简直绰绰有余。

    李苦瞳孔骤然地收缩,神色迅速的变幻,但很快又平静,只是沉默着。

    “没了意中藏,李苦,你的末日到了。”

    姬御宇看也不看地上一眼,因为没用的东西,就是废物,他从来也不会多看废物一眼,哪怕这废物用了性命的代价,为他跟圣朝争来了曙光。

    是的,曙光!

    倘若任由李苦杀下去,这圣朝势必要衰败的。

    但是不能了,他一声暴喝,双手从广袖中展开来,便有四六二十四颗明珠分射出去,闪动着水的光泽。

    “山河珠!”那银衣人吃了一惊,暗暗想着:没想到姬御宇果真继承了姬神君的法器。

    原本的闪动水光泽的珠子,在半途又通体燃烧起来,越烧越旺,到得最后更是形成了泼天烈焰。

    “受死!”这泼天的烈焰,又幻化成了烈火巨龙,封锁了九天十地所有的空间,朝李苦笼罩而去。

    白星霍然抬头,猛地冲天而起。

    然而不等她拉近距离,强烈的如同太阳般的火光,便将李苦埋葬,只照出他回首的无声一笑和略带着点苦涩的嘴角。

    ……

    “李苦一生性命相修的意中藏惨遭封印,最后不敌圣皇二十四颗山河珠,在终焉的烈龙之中,是生是死?”

    燕离看到天机簿上的这条简报,已是数日之后了。他有些难以置信,但旋即就释然了。阎浮世界广阔无边,不论谁也不能真正无敌于世,混沌之种就先是一个明证了,意中藏的被封印,似乎也顺理成章。

    “这天策楼好生故弄玄虚,到底是生是死呢?”李香君看了之后道。

    燕离知道这山河珠,高居法器榜前几名,是龙皇圣朝开朝太祖姬神君的法器。“天策楼应该是用尽了手段,却还是不知道李苦的生死,才会如此报导。山河珠加上姬御宇,确实能杀死失去意中藏的李苦,但我想之后一定发生了别的变故。”

    他今日带着李香君下山逛街散心,此刻天色擦黑,便往回走。

    到得半山庐山下的牌楼处,一个使役似乎等了许久了,这时看到,连忙上来禀告,“燕公子,您的手下又来了很不少,都在山上候着呢。”

    “好,你辛苦了。”燕离道。

    “不,一点也不辛苦。”使役激动地说,“能为燕公子效力,是小人的荣幸。”他简直觉得自己正在跟一个大人物对话,这辈子都足够吹嘘了。

    待使役去了,李香君抿嘴道:“公子当初选择拜入道统,看来是很对的呢。”

    “要燕山盗能立足,这也算是违规的。”燕离耸耸肩,“幸好道统的弟子,未必代表正义,且很有自知之明,没将强盗列入邪魔一流。”

    李香君又笑,跟着问:“来的可是绿林众?”

    “这该可确凿的。”燕离笑着看她,“你等会可别怯场,要让他们看到你香夫人的风采,日后才好统帅。”

    李香君听到“香夫人”三个字,脸就红红的。燕离就放开她的手,让她慢慢地冷静下来。

    到得半山庐的门口,果见数十个装束不一的江湖人,看到二人来,以黄少羽为首,魏无羡等三个当家,就站出来,要行跪拜礼。

    燕离就扶住他们,说:“日后能免则免了,我不很喜欢。”

    “来,我给你们绍介。”他就指着李香君道,“这位是燕山盗统领全部事的总管,但你们不要叫她总管,称香夫人。当然,她现在收放自如了,你们就闻不见,当年是很香的,而且收不住,人就送她这外号。”

    李香君面色如常,静静地站立。实际上内心早就要羞死,若非在外人面前,她简直想要拧燕离的软|肉了。

    黄少羽四人就行礼喊道:“香夫人。”

    燕离暗笑,还是一本正经地指着他们对李香君道:“喏,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黄少羽大统领,魏无羡副统领,万濯流副统领,许计华副统领。你们之后就要共事,繁杂的地方,要好好商量。现在……”

    他的心思忽然的收起来,神色冷峻,“人都齐了,就行动吧,香君你去叫他们,出发天上京。”

43、久已深入骨髓

    阿修罗界,呲比达城。

    这儿是庄七常到的奴隶市场,到处都是挂着倒着横着的笼子,材料大抵是硬山竹和铁。硬山竹是阿修罗界所特有,极耐热且坚固。

    般若浮图能感觉到笼子里关着的,是一个个麻木不仁的灵魂。她目盲心不盲,从心眼就能觉出他们的看过来的眼睛里,对于解脱,有着与生存下去同等的渴望,这是何等样的一个矛盾,仿佛活着跟死去一样,又是何等样的悲哀。

    之前还要庄七买下一个小女奴,意图放她自由。然而死活不走,还以为她要她去死,因为如果不是被买走,她就会活活饿死,恨意是如此的尖锐,便用了恶毒的诅咒来骂人,骂的是罗刹语,她跟庄七都不懂,最后被愤怒的奴隶一刀砍掉了脑袋。

    她没来得及阻止,就很痛心,又无法直视;这才知道,自己的修行跟阅历,才不过如此而已。

    “大师,小人已知道您是真正的菩萨了,先前空有一身能耐,却甘愿被关押在牢房里,不肯对那些异族动粗,与如今买这小女奴,都是明证。然而……”

    当时庄七带着一种复杂的神色感叹说道:“然而大师,奴隶的烙印,早就深入到他们的骨子里了。您救不了的。他们是被思想所禁锢的一群行尸走肉,您遇到的还小,驯养得还不够,还有爪牙,敢于向您骂,但稍大一些,就不会了。”

    这些话就使她更为痛心。

    为什么神州和人界就没有奴隶?

    是文化和地域的差异性?还是种族的根本性?

    她思考了数日,得出的答案是:都不是。

    然后才很理解过来庄七的话,所谓的“被思想所禁锢的一群行尸走肉”,形容已很精辟,不用再去苦苦思索别的答案。

    要拯救他们,单是给他们自由,是没有用的,还要让他们感受到自由的好处,从而去渴望自由,要把这渴望根植到他们骨子里,才能从根本上去改变他们的思想。

    这实在很难,庄七听到,就只是笑。

    然而她已下定决心,不管多么困难,从现在开始,一步一步,慢慢改变。这就是她现在的所想。这么些日,她已寻到一个长者,来学习罗刹跟修罗语,以及他们的文化。

    要从根本上去改变他们的思想,就要切实地从根本做起。

    这是一条茫茫的远路。

    庄七对此,仍然只是一笑而过。他觉得要阿修罗界废除奴隶制度,就跟让仙界实行奴隶制度一样荒谬。

    此后找到目标人物,已经又过半个多月了。

    在阿修罗界,他们一年是四百天,分十个日曜跟十个月曜,二者相互轮换,各部族规定日曜跟月曜能做的,不能做的以及必须做的,譬如在日曜的夜月,就要求家家户户必须吃肉,吃不上就去官府领,据说这么样会让身体更加健壮,是古老的传统习俗。日曜二十二,月曜十八日,在时节的变化中,由大祭司决定某某节日的举办。

    人界的半个多月,差不多就是他们的一个月曜。

    这也是般若浮图新近学来的知识,这让她觉得很有意思,更加潜心专研。

    然而今日已找到了目标人物,她就跟了庄七,再一次踏入这个让她感到分外沉重的地方,见到了奴隶主久石,一个瘦高的修罗族。

    久石面对两个人族,表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只因知道庄七,才没有当场发火赶人。

    “听说你们找我,什么事?”他的通用语说得非常流利。

    庄七笑着取出一个盒子,递给过去。

    这几乎已成阿修罗界的惯例,就是见面礼。

    久石看到盒子,面色稍缓,毫不客气地取来,掀开看了,是一颗品相极好的灵魂石,就很满意,“谈生意嘛,请到里头坐。”

    到这里不得不提的是,阿修罗界的资源异常匮乏,一颗灵魂石,已相当于极大的购买力了。

    到了里头,久石破天荒的给两个人族上了茶,当然只是最低劣的粗茶,般若浮图首次觉出喝茶也是一种受罪。但她知道不得不喝,因为在这里,主人家请你喝的,你若不喝,就是不给面子,不给面子,这话就谈不下去。

    喝了茶,般若浮图才让庄七开口。

    庄七就笑道:“久石先生,在下知道,您最常贩卖族部,一伙整个破落户家,十几口到上百口,在下这趟来,就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久石道。

    “凛儿。”般若浮图接口,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绯月凛。”

    庄七敏锐发觉久石的脸色在听到后面一句时,明显地变了变。

    “先生知道些什么?”他立刻追问。

    “我什么都不知道!”久石一下子板起脸来。“都走,你们都走,我没什么可说的!来呀,赶快送客!”

    般若浮图一怔,还想追问,已有数个凶神恶煞冲进来。

    “且慢!”庄七一下子冷了脸,不怀好意地道,“久石先生,你前年卖的那一家三百多口,是乌瓦来的,你知道乌瓦是谁的地盘,你把人家的最重要的家人给卖了,还不知道卖给了谁,如果传出去会怎么样?”

    “你!”久石霍然站起来,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庄七,“你怎么知道?你干什么的?”

    “稍安勿躁。”庄七淡淡地说,“久石先生,我们是来谈买卖的,这件事我不说,就绝不会有人知道。现在能不能坐下来慢慢谈?”

    久石咬牙许久,恨恨地对手下挥手,“出去!”然后坐下来,恨恨地说,“奴隶是没有名字的,那个臭丫头,被取了名字,就很猖狂,当晚还敢回来找我报复,我就把她交给刑月大师了!”

    密宗盗走**师金身的事,现如今早就不是秘密。

    他正因为知道,才会惊慌,想到那个女奴被刑月施过法,说不定跟**师金身被盗之事有关,被查出来,他就是帮凶,恐怕难逃菩殊寺的追捕。

    般若浮图可以听到久石的心里活动,可以确证他没有说谎,但真相倒更加扑朔迷离。

    刑月怎么会那么巧来找久石?

    绯月凛又为什么会跑回来向久石报复,然后被刑月施法,又被绯月清尘带去到菩殊寺,交给自己?绯月清尘到底是不是无辜,还很难说,必须见过绯月凛一面,才能印证。

    离了奴隶市场,她立刻向庄七道谢并告别,径自回到了菩殊寺,将调查结果向住持禀告,并提出见绯月凛的请求。

    道真禅师思索了一番,觉得还是有必要继续让般若浮图调查下去,就允了。

    般若浮图去到舍利院,见到了同样被关押在舍利林的绯月凛,跟绯月清尘就隔了十步远。

    许久不见,她已很清瘦了。

    般若浮图当然看不到,她是从气息上判断,并能感觉到,在禁锢里面,射出来一种无声的麻木的眼神,跟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凛儿,你看着我。”她说。

    “小姐,我看着你了。”绯月凛低声地说。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在被清尘师兄买走后,还要回去找久石?”般若浮图道。

    绯月凛浑身一震,眼泪就慢慢地流了出来,“对不起,都是我害了清尘大人……都是我不好……我想报复……久石……那个畜生……他杀了我父母,还……侮辱了我……刑月大人给我下了咒,我不服从就要死……”

    她这时候,眼神里才多出了别的东西来。

    般若浮图听到了心声,知她没有说谎,却还是个很巧的巧合。又痛心于她的遭遇,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只管放心,我会救你们出来的。”说罢就走。

    “小姐要去哪里?”绯月凛看出她要去很远的地方,忍不住地问。

    “我去拿回金身。”

    这句话传回来,绯月清尘的原本紧闭的双目,蓦地睁了开来,看着般若浮图的背影,直到最后一片衣角都消失,他还看着。

    许久了,才喃喃吐出一句:你竟不怪我连累你。

    ……

    人界,天上京。

    阴暗的潮湿的地牢,自姬无忌来过之后,就从此紧闭,已是久不见光亮了。

    燕朝阳仍自强忍着苦楚,闭目调息,试图冲开体内的禁锢。他每尝试,埋在体内的锁魂链就会加剧他的痛苦。锁魂链被天残附入了咒术,锁住了全身的修为,防止他逃跑。

    不过每次尝试失败,远在万里之外,他被擒住的那段河道底下,就闪烁着宝蓝色的光芒,几欲破水而出。

    这一天姬无虞照例地跟他搭话:“大个子,你还是别挣扎了,我告诉你,燕离是不可能来救你的,李血衣摆明车马要他送上门,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那么蠢,明知是陷阱还一头往里钻。没有人来救你,你就没有希望,最终要么饿死,要么痛死,要么受不了自杀而死。”

    二人都是数十日未进一滴水米,若非修行者的体质,早就成为一具干尸了。但修行者也不是真就不用进食了,除非有着特殊的辟谷的法门,否则无论谁都是会饿的。

    姬无虞的肚子早就很饿了,但他还是强忍着,因为忍得了最苦,才能吃得到最甜。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天了,在这鬼地方待的最后一天,所以向燕朝阳诚心诚意地道:“大个子,我马上就要走了,若你肯向我效忠,我保证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44、磨砺着隐忍着

    燕朝阳并没有出声应答,仿佛听不到他说话。他顿生无趣,又不很理解,这世上怎么有那么多的傻子。

    “可惜了,”他略叹了一回,“这么样强大的实力,竟不为本皇子所用。”

    在被擒回来的路上,他从薛狂和天残口中听到,在他们那么多高手的围攻下,都还折损了不少好手,才将燕朝阳生擒,实在可见的强悍。

    这时牢门无声无息地开了,数个幽灵一样的影子,鱼贯进了来,在姬无虞的身周单膝点地,低头抱拳,“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不,你们来得正好。”姬无虞站了起来。

    一个跪着的立马起身三两下帮他除去枷锁,一面说道:“属下数日前收到消息,便迅速赶来,不敢怠慢,又用了些时候,才摸清这里路线。竟让殿下在此受苦,属下真是罪该万死!”

    “开始是先觉得很苦,如同人间地狱,”姬无虞从容地整理着仪容,“后来姬无忌来过,就忽然不了。”

    “这是为何?”那人问。

    “因为他跟我终究已没了兄弟的情感,我也终于可以斩断心软,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姬无虞说到这里面露恨色,“我从前无论怎样,都还当他是大哥,他绝不该,也绝不能在九妹面前这么样嘲讽侮辱我!”

    神色又是一变,露出一种奇异的温柔,“九妹现在还不懂,但她以后会懂,这世上最爱她的,定然是我这二哥。”

    “走了。”他最后望了一眼仍然无动于衷的燕朝阳,转身走出地牢。

    来到外面,便发现这看守地牢的,横七竖八地躺着,全是一具具尸体了。

    “杀人,也要好看一点。”他却有些不很满意地说,“你们隐山五剑,就这一点很不讲究。”

    “殿下教训得是。”五人齐声地说,声音都很温和,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快速行进,时而的微弱的光线,映出他们五个的形容来,分明都已是年纪不小的老头,但眼神都很炯炯,步伐轻健稳快。他们五个,都是姬无虞的生母,也就是当朝的芝贵妃的家臣,芝贵妃嫁入宫中之前,是隐山派的门主。

    “来,跟我讲讲,这段时间的事情。”姬无虞道。

    一个道:“我们来到时,李苦正与陛下决战,只知意中藏被班昭封印,后来的事,由于查找这地牢,就没关注,听说死了,又听说没有。”

    “哦?”姬无虞先是一怔,旋即冷笑起来,“要封印这李苦,班昭怕是要付出性命的代价,他不是最看好姬无忌么,这下子死了,看看谁惦记他的功劳。还有呢?”

    另一个道:“燕十一提前向姬无忌下了战书,就在今晚的子时。”

    “今晚?”姬无虞忽然地停住,从缝隙觑出去,只隐约见到一轮月辉,“金秋节啊!怎么会提前了呢?”

    “谁也不知,连这儿的许多魔族都去看了,就很冷清,进来都不费周张。”

    从了强行打出来的暗道出来,是一个幽幽的河道,前院就是天上人间大门口,可听得闹热一阵阵地传过来。

    “红磨坊!”姬无虞咬牙切齿起来,并薛狂天残,连血衣楼都一同恨上了,“真该死,我姬无虞是什么人,竟敢冒犯!等我掌权,就要这红磨坊从天上京消失!”

    “方才说到哪了?”沿着河道就走,往自己的王府的方向。

    “决斗。”

    “对,决斗!”夜风袭来,竟有些凉意,打了姬无虞一个激灵,“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前?在我看来,简直很明朗了!”

    “请殿下指点。”

    “是燕离,燕离要来救人了。”姬无虞微微地一叹,“我没想到,判断错误了,他竟肯为一个手下冒死,难怪大个子对他死心塌地。”

    “燕离是谁?”

    “燕离啊,”姬无虞眯起眼睛来,“今届腾龙探花郎,如今是藏剑峰的弟子,据说闯过入门四境,在剑庭炽手可热。城府和心机都不下于我,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

    “要不要我们去杀了他?”

    “要。”姬无虞道。

    “遵命。”

    “等等。”姬无虞叫住他们,神色慢慢地缓和下来,“五位伯伯是看着我长大的,千万不可出事,不要吝惜灭神剑。”

    五个老头心头一暖,对视一眼,齐齐行礼道:“殿下放心,我们几个老头会保重自己的,至少也要亲眼看到您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不过,对付一个小辈,用得上灭神剑?”

    “我指的是姬无忌。”姬无虞的声音,似乎无端地将河水结了冰,寂静得不肯流淌。

    “遵命。”五个老头如常应道。仿佛他叫他们自尽,也会毫不犹豫去办。

    姬无虞继续地走,一面说道:“我原来还想多留姬无忌一段时间,没想到老天都要提前收他。姬无忌死后,你们继续去完成之前原本要交给你们的任务,名单上的一个不留。然后,通知母妃,就说易储的事,可以开始进行了。”

    “遵命。”

    “那些囚禁殿下的魔族怎么处置?”

    姬无虞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父皇打定了主意,要跟魔界交好,我若是从中作梗,可能会为易储的事带来变故。不要急,总有一天,我会慢慢对付他们的,一个都跑不掉!”

    “那我们去了。”

    ……

    鸿胪寺近来就很不冷清,因为住进来一个人,一个女子。

    不止是慕名而来的商贾名流的阔少,达官显贵的公子,连四皇子姬无庸,十五皇子姬仲文,十七皇子姬仲星等,都成了鸿胪寺的常客。

    金秋节这一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闹热非凡,这么些人,就都齐聚到鸿胪寺来,都想邀请女子做自己的伴。

    女子自然是姬纸鸢,她的到来,轰动了整个天上京,无他,天上京风尚的就是美人,越美的人越出名。名花榜榜首够不够美?用自己的肉眼来判断。

    从来就冷冷清清的鸿胪寺,就这么火热起来了。

    但魏然就很不满意,这么数日,少见的还在念叨:“居然叫主公住在鸿胪寺,以主公为番邦蛮夷?巨鹿境还是圣朝的领土,简直岂有此理!而且那么多日,都还不召见,可见得轻鄙……”

    姬纸鸢就很不以为意,她现在知道了这龙皇圣朝,各部的机构,还没有大夏的复杂。譬如龙皇府,就集了缉捕、凶杀、审讯、行刑等职务,虽说神捕之下,是树枝一样多的延伸的职司,但将很多的职司集中在一个机构,若非中枢有着超常的掌控力,是必然会出乱子的。

    她来到外面,就很不少的在那里叫:纸鸢姑娘,今晚请跟我作伴,我知道一个好去处,那儿幽静得很……

    等等诸如此类的,不绝于耳。

    这时候三个皇子的身份都不管用,混杂在这之中,最稚嫩的只有十六岁,就是十七皇子姬仲星,由于是才人所出,名字都不在“无”字辈里。

    然而他的嗓门最大,全场就数他叫的最凶,原因没什么,就是有个疼爱他的姐姐。

    “纸鸢姑娘,十七有秘密告知,到我府上,有个观台,可看到太子哥跟燕十一的决斗。你来,我带你去,不要信其他人,都想哄骗你上床!”

    他正叫间,耳朵忽然被提起来,便嗷嗷叫疼,一面扭头看谁那么胆大包天,但看到一张也是绝美,但又熟悉的脸,声音就小了,弱弱地喊道:“九皇姐。”

    “年纪小小不学好,学人家哄骗女人?”

    姬无忆的脸色很不好看,自打姬纸鸢来京,就完全的抢了她的风头,端阳公主从前在天上京是最美的,如今却要排在第二,拿魏然的话来说,就是简直岂有此理。

    这火气就撒到了平日里宠爱的十七弟身上,拧着他耳朵凶巴巴道:“父皇怎么教的,说要你们多读书,书中自有颜如玉,懂得谦恭让俭,真的君子,怎可以低三下四来求?”

    姬仲星连忙哀声求饶。但她的话,不只说给姬仲星听,还说给旁边的别人听。

    “啊,端阳公主来了!”众人慌忙行礼。

    有的公子就听出味了,心中就冷笑暗道:谁让你姬无忆平日里眼高于顶,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如今我们改看别人,你便不乐意了?

    四皇子姬无庸是个体型宽广的胖子,拿个折扇附庸风雅,清了清嗓子,正预备开口,行使长兄的威严,就被姬无忆一个冷眼呛回去,灰溜溜的不敢说话了。

    姬无忆更生气的是,今晚就是姬无忌的决斗之日,这些人居然一点都不关心。“你们马上给本公主滚回去,若是胆敢逗留片刻,本公主就让父皇判你们留在这里一辈子!”

    此话一出,众皆惊慌失措地逃散了去。

    “多谢解围。”姬纸鸢走下阶台来道。魏然跟在后边。

    “我不是来替你解围!”姬无忆冷着脸转过身去面对,但看到魏然,眼神竟是微微地一变,变得很有些奇怪,“你,你是魏然大人……”

    “公主还记得在下。”魏然不温不火地说。

    “你踢死我的马,我怎么记不得?”姬无忆有些凶地说。

    魏然还是不温不火,道:“公主闹市纵马,极易伤到人,魏然也是迫不得已。”

    “你!”姬无忆噘了噘嘴,本想说“我就纵马怎么了”,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你在巨鹿境过得好吗?”

    她的神态,也竟有些扭捏起来。

    姬纸鸢微微笑道:“二位叙旧吧,我去散心。”

    “等等!”姬无忆拦住道,“姬纸鸢,父皇要召见你。”

    “这个时候?”姬纸鸢一怔。

45、那么正是时候

    在路上,姬纸鸢尽管有些心不在焉,还是从对话中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

    这姬无忆因为是自己的错,对于魏然的被流放,很是耿耿于怀,觉着害他光明前途毁于一旦,偏又不肯坦然承认,是个小孩子心性。扭扭捏捏的,想要提出补偿。

    魏然不受,她九公主从来高傲不群,看别人一眼,都是天大荣幸,又怎肯再提,于是一路上的气氛就很沉默而且僵硬。

    龙皇宫比圣世宫更大,更加显赫,往来巡逻的卫士,更是络绎不绝,铮铮甲叶的响声不绝于耳,将这深宫重地托显得冰冷森严。

    姬纸鸢不由得想到在大夏,从登基开始,就从未有过悠闲,去观赏自己的皇宫,以为无论谁的住处都一样,区别在于大小而已。如今看了别人的皇宫,才深刻理解到它所代表的意义。

    然而大夏是毁了的。

    因为这沉默,与周围的令行禁止般的死寂,忽然的相互融洽了。她就在这死寂中缓缓踱步,仿佛连脚步声都已没有了。

    姬无忆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道:“听说起始镇最先是个寡妇村?”

    姬纸鸢回过神来,道:“是。”

    “哦?”姬无忆道,“你怎么想的。把她们收在麾下,建成起始镇,你怎么想的?”

    “最先是不忍心放着不管。”姬纸鸢道。

    “现在呢?”姬无忆道。“据说你们有了规模不小的军队,慢慢成了巨鹿境很强大的一股势力。那么现在你是怎么想的呢?”

    “现在也是。”姬纸鸢道。

    “真羡慕你。”姬无忆道。

    “羡慕我?”姬纸鸢道。

    姬无忆道:“我从小就被父兄宠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体验不到从无到有的成就感。”虽说着羡慕,但这字里行间,却发出一种炫耀来。

    姬纸鸢跟那些寡妇相处久了,不像以前那么样无知,听出这意味来,却只是笑而不语。

    来到御书房外,守门的卫士早就得到授意,立刻客气地道:“陛下已先有了嘱咐,来了就请进。”

    这书房很宽敞,姬御宇就在水晶制的书案前端坐。

    “父皇,女儿把人给您带来了。”姬无忆大喇喇地走进去,笑嘻嘻地说着,表现出不同的一面。

    姬御宇放下折子,抬起头来,宠溺地一笑,“好了小淘气,父皇跟他们有要事商谈,你不是要赶去给你的太子哥哥声援吗,快去吧。”

    “说什么悄悄话不让我听。”姬无忆有些不满,但想到姬无忌,便还是道,“哼,人家还不想待下去了呢,你们自个谈吧。”说毕自去。

    等到她走出去,姬御宇先看向魏然,笑着道:“二位见笑了,这端阳倒是被朕给宠坏了,告退也不见礼,像个疯丫头似的。”

    “参见圣皇陛下。”魏然作揖道。

    “公主很是率真。”姬纸鸢也略一打拱。这在她而言,就是很隆重的礼数了。

    姬御宇也不见怪,只说道:“李苦给人界带来了很大的动荡。朕手上这折子,说的是玄当死士自景王死后,群龙无首,便到处流窜作恶,给各地的百姓带去了沉痛的灾难。这么些日,就一直在处理,忙得没时间召见,纸鸢姑娘不会怪朕吧?”

    “不会的。”姬纸鸢面色如常地说。她反正也不是真的奉召而来。但这时刻已很晚,她不很站得住,就问道,“圣皇为了何事召我来见?”

    “说起来,”姬御宇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你也姓姬,修的也是《洞灵》,当初知道,就细心调查过,数百年前,确有一支姬氏的血脉,迷失在昆仑山神境。你可是从昆仑山出来的?你的祖辈们可还安在?”

    “我醒来就在了。《洞灵》确是祖上传下的。”姬纸鸢含糊地说。

    “嗯,这就很好,我们体内流的是一样的血。”姬御宇就好像看着一个出色的晚辈,闪耀着赞赏的光。“正因了这血脉的优秀,才能造就我们姬氏皇朝。不过,如今这辈分已不可考,朕的之所以喊你纸鸢姑娘,正是出于这点考虑,不是刻意的疏远。”

    他很快的开门见山:“星夜召纸鸢姑娘来,有两件事,要跟你商谈。”

    “请说。”姬纸鸢道。

    “第一,那日到底发生什么,朕想你会不会知道一些什么。”姬御宇的目光变得很有些威严,盯住姬纸鸢的脸。

    “那日?”姬纸鸢神情微微地恍惚,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了当日。

    她看到漫天的怒焰,就要将李苦吞噬,整个时空便仿佛停滞了下来。

    所有的空气都凝固住,便连呼吸,都不能自主。

    她看到星辰大海,在眼前闪耀汹涌,高山大地,在眼前起伏绵延,时空流转着世界的记忆碎片,宛然一片片的各色的琉璃,火焰一样的燃烧。随之破土而出的,是一个广大的道场,她简直立刻认出来。

    然后出现一个人,将李苦从火焰中救下。

    那人仿佛特意地往她看过来,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难以捉摸的神色,“纸鸢姑娘,能否请帮在下一个忙?”

    “你是谁,为什么认识我?”姬纸鸢道。

    那人笑着说:“在下张逸枫。”

    “张逸枫?”她觉得很是耳熟。

    那人笑着说:“请帮我转告燕离,就说离恨天将要起事,让他别忘了当初的诺言,否则在下便会拿走一样他最重要的东西。”

    “他最重要的?”她微微地一怔。

    “他最重要的,便是纸鸢姑娘你了。”那人说道。

    “我?”她的心潮微微地起伏。

    那人笑着说:“那么,告辞了。”说罢,整个的异象就消失不见,跟着是那些魔族以及姬御宇诧异的神情。

    “李苦就在我们眼前消失了。”姬御宇这时就显得很沉郁,“他造成了太多的破坏,对帝国土地乃至于百姓,却没有得到罪有应得的报应,这意味着以后又会出现,造成更大的破坏。纸鸢姑娘,朕希望你能如实告诉。”

    姬纸鸢摇了摇螓,说道:“我也十分诧异。”

    姬御宇叹了口气,道:“这样么,也罢。”

    “第二件事呢?”姬纸鸢道。

    “第二件,是血统的问题。”姬御宇恢复了温和,“纸鸢姑娘,你同我们姬氏,即便不论辈分,到底还是同样的血统,修了同样的绝学,你就有义务为了姬氏皇朝的壮大和稳固付出一份力气。朕之所以放任起始镇的发展,便是希望你在外面,也能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魏然的眉头就挑了起来,心里知道,正题来了。

    “有什么能效劳?”姬纸鸢道。

    姬御宇面上颜色更祥和,说道:“这也有二:第一,请纸鸢姑娘留在宫中,出任御星台左护御使,从二品的职衔,正一品的俸禄,负责教授全部的新生皇族读书修行。”

    这一样当然不能选,魏然眼神发冷。

    “第二呢?”姬纸鸢道。

    “第二,朕会封你为长州两路刺史,替朕驻守巨鹿,防备阿修罗界的敌人进犯。”姬御宇说道。长州两路,是对巨鹿境的旧称,就是说一条通往人界,一条通往阿修罗界,故为两路。

    魏然的拳头倏然紧握,只觉胸中也沸腾了起来。这姬御宇,从前放任巨鹿境混乱不治理,主公每日里殚精竭虑地付出,不知用了多少努力,如今才有一点起色,他就摆明车马伸手来掠夺果实,真可谓无耻之尤!

    正要说话,却被姬纸鸢抬手制止。她微微地笑着,“圣皇,不如别打太极,言简意赅地说,我应了。”

    “如此甚好。”姬御宇也笑起来。

    “不过……”

    “不过?”

    姬纸鸢道:“不过长州两路,从此是我领地,我不让顺天、龙皇二府进驻。我也不做什么刺史,长州既然是我领地,从此我就是长州王。”

    顺天、龙皇二府不进驻,那么还有什么意义?而且她竟敢自封为王,简直无法无天。这两句已让姬御宇十分的变了脸色。

    然而她又淡淡地补了一句,“长州王只管阿修罗界,听调不听宣!”说罢转身就走。

    “你好大胆子!”姬御宇一下子目露凶光,御座旁便激射出两道影子,向姬纸鸢扑过去。

    魏然心中快意,闪身挡住,大声叫道:“圣皇,留点体面吧!”

    “魏然!朕当初怎么待你?姬御宇更加愤怒,闪身来到殿下,但还没失体面,没有亲自动手。

    魏然作揖道:“圣皇,过去的已过去了。来时老师告诉我,若主公掉上一根毫毛,他便是第二个李苦。”

    “第二个李苦,他竟然这样说?”姬御宇很吃惊,脸色略略的苍白,忽然的很有些无力,“他看着朕一点点长大,竟然这样说!……”

    “陛下!”千军都已赶在御书房外,挡住了姬纸鸢的去路,单等他一声令下,就将她二人砍成肉糜。

    “放了,走吧。”姬御宇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眉宇间同时浮出了很深的疲惫。

    魏然看到,心中有些愧疚,但很快就想到,他未必不是故意摆了给自己看的,这岂非是他一贯的手段?再说理念不合,再多说也无益。想到这里,便坚定了决心,踏步而去。

    这同时,燕离正带了黄少羽一个人,站在天上人间的大门口。

    “喏,你不是早就想来,今次正好实现你的愿望。”他笑着说。

46、枫红十里长街(上)

    黄少羽一想到这天上人间里,竟是魔族的场所,当初的期待的心情就荡然无存。“都流着蛇蝎的血呢,小爷我冰清玉洁,怎么能被这些个妖物给玷污。”

    说话的同时,已踏入到阁内,明显感觉到喧嚣的加剧,一座美轮美奂的吊灯从梁上垂下,照耀着四方如瑶池般的风光,五光十色的如云的美人,还有揽着她们的咸猪手。

    他的眼睛不由得直了,那些的手,仿佛有钩子一样,勾到了他的心里,恨不得生在自己身上。

    这时一个外面只罩着层紫色薄纱,内里是真空的妖艳女子款款挪步来了,眼波流转,媚笑地说:“两位公子面生得很,奴家最喜欢接的便是生客,在闺阁里听听走南闯北的英雄故事……”

    说着整个身子都靠向了黄少羽,媚眼如丝地勾引燕离。

    玲珑的身材,滑腻的肌肤。

    黄少羽只觉浑身都燥热起来,但想到此行任务,只得强忍着推开,偷眼去看燕离,发现后者气定神闲,丝毫不为这“蛇蝎”所动,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不禁暗暗的佩服,也连忙收束心神,任这真空妖女搔首弄姿。

    “哟,又穿成这么样浪荡来勾引男人,真为你感到悲哀,真的极品的,可都不爱你这款。”

    又一个走上来,是个扮相端庄典雅的女子,薄施淡妆,一副清泠模样,斜睨着妖艳女子,挺了挺丝毫不输的挺拔胸脯,目光就顺势落到了燕离身上。“公子生得可真俊俏,方才人家从楼上下来,就被公子迷住。”说着俏脸已是微红,像个情窦初开的大家千金。

    两个极端相反的,却都同样的把黄少羽勾住,他正在以极大毅力抵抗的时候,燕离已邪笑着揽住了端庄女子,一面上下其手,一面跟她轻咬耳朵,逗得她一面咯咯地笑,一面吁吁的娇|喘。

    “这家伙!”他登时气结,原来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于是不甘示弱地搂住妖艳女子。

    妖艳女子也发出诱人的声响来,并引导了他的手,攀在他梦寐以求的圣峰上,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气喘如牛起来。

    “还是个雏呀。”女子看到他这样表现,似乎很有些惊喜起来,柔荑从他的胸膛往下滑移,熟练地从裤子伸进去,握住了他的分身。

    “啊哦!”他瞳孔一缩,不知是舒服还是难受地发出叫声来,一下子全场寂静,几乎全部的视线都投过来。他顿时无地自容,但紧跟着又觉出不对,他们的视线,竟是如此的凛冽。

    到了下面被攥得生疼时,他才猛然醒悟,大叫了一声:“老大有情况!”才看到燕离的手,捏着两根细嫩的玉指,玉指捏着一根金钗,这金钗闪出了可怕的寒光。

    原来他早就发现!

    他醒悟到这点时,那妖艳女子已变了一张脸,低声地笑着,“小哥哥,空有雄厚本钱,却还是个雏,真舍不得杀你呢。”

    命|根子攥在别人手里,这感觉,叫他欲哭无泪。更惭愧的是,他竟从这里面觉出了一种快感来。

    这时候,所有的逢场作戏便都停下了,换了一副森寒的冷笑,望着过来。

    唯独被燕离揽住的女子,俏脸这时是真的通红,因为她无论使多大力气,都脱不开燕离的手,这是气的。身体还在不断的被挑逗,于是很有些忍不住了,这是动情的。又因为这忍不住,才又羞又恼。

    “放开!”她怒喝。

    “橙,对吗。”燕离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旁边那个是紫,你们都是红衣的手下。那么我不妨跟你说,以你的姿色,还没有资格来陪我。”

    “你以为你是谁!”她的心就顺势的一凉,自忖排不上名花榜,是因为低调,私底下还是很傲气的。但很快又沦陷在燕离的魔手下,忍不住的想要呻吟出来。

    手腕突然的一痛,金钗落地,瞬间变得麻痹。“你!”她又惊又疑。

    燕离空出手来,连连发力,就使她尖叫着瘫软下去。然后很恶意而且羞辱地在她脸上擦。“出来演,就要卖力,还要我来教你?红衣当初,都不过只够资格给我当窗帘,今日倒给你占了便宜。”

    说罢一脚将她踹开,邪魅笑着,大声地叫起来,“李血衣,上门是客,我今日可是特地为你来的,你要不陪喝几杯,我可就走了。”

    “竟敢侮辱楼主,狂徒!”

    周遭一下子变了颜色,扑上来几个,身体像燃烧一样,散发出火热来。

    燕离怎么会感觉不出,这是魔血在燃烧。魔族一般不会轻易燃烧魔血,因为每次燃烧,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副作用。

    没想到这几个一照面就用,就好像知道不这么样做,绝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已知道,这几个绝不是他对手,因为破绽百出。他骈指为剑,在虚空划了数下,数量庞大的剑气就汇成了数道剑光,洞穿了他们的脑袋。

    尸体落在地上,仍然颤动着,淌出暗红的魔血。

    “燕离,你再杀一个,我便叫你的手下断子绝孙!”那真空的紫凶厉地说道。

    燕离淡淡地瞥了过去。

    黄少羽又痛又舒爽,大声地用古怪的声调说:“只有这个,绝不可以,老大你必须救我,没得商量……”

    “居然被人抓住。”燕离摇了摇头,翻手便取了离崖在手,拔剑的同时,便消失不见。

    那代号紫瞳孔剧缩,抓住把柄的手臂毫无征兆的剧痛,她惨叫一声,蹬蹬退去。

    “让我来!”黄少羽急忙将这断手拔出,恨恨地抢步上去,一个龙爪穿过了她的胸膛,攥碎了她的心脏,顿时觉出畅快来,只是深心里还是有一丝的可惜。

    场内一下子寂静无声。

    代号紫,多年来一直是红磨坊的核心战力,但她强的不是实力,而是手段,屡屡能想到出奇制胜的妙招,是红衣的左膀右臂,居然就这么死了。

    燕离甩去剑上血迹,还剑归鞘,这时候感觉到了一丝诡异。魔族来了那么多高手,怎么一个都不见现身,都是些小喽??诔懦∶妗?/p>

    而且天上人间作为天上京最闹热的风月场所,怎么会连一个普通的客人都没有?若是知道他要来,而提前做了安排,那么这安排,简直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的脸色就渐渐的凛冽,“李红妆,你还不出来接客?”

    “囔什么囔。”

    正中大堂的楼梯尽头,懒洋洋地传下来一个声音,然后就转出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勾栏,哪怕档次再怎么低下,都不会有的女人来。

    “楼主要见你,跟着上来吧。”她并不下来,只站在上面,冷笑着看燕离,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你让我老大上去,他就要上去?”黄少羽跳出来,嗤笑着道,“你这肥婆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绝世美人不成?”

    来的正是黄阿花。

    她的代号是黄,所以姓黄,当然其实并不,很多年以前,她在魔族有另一个名字,只不过弃用很久,就想不起来了。

    “杂碎!”她瞥了一眼黄少羽。

    “肥婆!”黄少羽冷笑着。

    燕离摆了摆手,制止了二人对骂,“带路。”他想知道李血衣到底搞什么鬼。

    黄阿花恶狠狠地瞪了黄少羽一眼,然后转身而去。

    燕离跟了上去,来到一间宽敞雅致的香阁外,他走进去,黄少羽却被黄阿花拦在外头,二人各自充满杀机地瞪着,黄少羽在体型上,终究还逊色不止一筹,就落了下风。

    他不去管,径自走入,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幽香扑鼻,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然后他就看到李血衣在一个琴台前调着弦。

    尽管有着跟红衣一模一样的脸,可他就是一眼认出,这是李血衣。

    李血衣的眼睛,总是充满着惊人的诱惑力,她看着你时,就有蛊惑的魔音发生,让你不自主地被迷住,神魂都不能自已。

    “为了让我进到这瓮里来,天上人间连生意都不做,真让人受宠若惊。”

    他这么样说着,却径自地坐到了桌子去了,满桌的珍馐,让人食指大动。

    “天上人间一向如此的。”李血衣低声地娇笑着,不以为意地说。美目投过去,就发出勾人的红光。

    燕离略微的失神,很快清醒,突然就恍然过来,“原来如此,今天来的那些客人,都被迷去了魂,所以如同设下了千军万马,实际上都不过是便宜利用。”

    “那么你请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他继续说。

    “你不是很大声地让我要陪你喝几杯?你看,桌上都是我为你准备的,喜欢吗?”李血衣笑着说。

    燕离道:“喜欢。”

    李血衣便闪身来到桌前。“至于那琴,是给你调的,我知道你曾经弹响过太古遗音,想来琴艺也绝不差。我陪你喝几杯,你就用那琴来取悦我,到我高兴了,说不定就什么都答应你。”

    她媚眼如丝地端起酒杯,在红唇上轻碰,“甚至还有你敢想而不敢做的。”

    “什么是我不敢做的?”

    她就挪到了燕离的腿上,轻轻地靠着他,把杯子递到他唇边,“你不敢的,是朝我释放**。喝了这酒,就去弹琴,知道吗?”

47、枫红十里长街(下)

    这火热妖媚的玉躯,足以叫任何一个男人疯狂。

    然而燕离突然的彻悟了,这个妖女,那双勾魂夺魄的美眸里,仍然充满着惊天野望。不,这野望是久已存在,应该说,她还想让他效忠,仿佛用着原谅于先前失利的筹码,来让他感恩戴德。

    “放人。”他只淡淡地说。

    美人递来的到了唇边的酒,都不肯喝,实在不解风情。

    李血衣的眸子里已闪出了失望的光,闪一闪身,便离了酒桌,在窗台处站住,沐浴在银白的月辉之下,像盛开的曼珠沙华,那样放肆的妖娆。她缓缓地回首来,“本座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还是个连黑血咒都能抵挡住的真男人。可惜,本座实在不想让你就这么死了……”

    “你知道本座为何放任你在天上人间杀人么?”她忽然问道。

    “为何?”燕离道。

    “因为高手都有去处。”李血衣道。

    “看决斗?”燕离挑眉。

    “杀燕十一!”李红妆的嗓音一下子凛冽霸道,“燕离,向本座求饶吧,若还想要燕十一活着,你跟燕山盗,全都要归顺于本座!”

    这话同时解开了燕离心里的疑惑。他道:“你早就知道,燕十一提前下战书,是为了方便燕山盗混进来救人?”

    李红妆一下子又变了模样,带着一种小鸟依人的柔顺,轻笑着说:“你一贯的诡计多端,这也正是人家欣赏的地方呢。”

    燕离笑道:“那你可错了,这个计策,是燕十一自己提出来的。而且你其实要的不是我,而是燕十一。”

    李红妆妖媚地笑着,美眸如丝,“燕十一那样的手下,我很喜欢。可说到男人,我自然更喜欢你。”这一个字一个字都仿佛魔音,勾引着燕离的欲|火。

    燕离自然的被勾引,心里像有什么在挠。

    李红妆就是有这么样一种本事,只要是个男人,都不可避免的被她挑起原始的**裸的**。

    但燕离也有一种本事,那就是忍耐。“我也很有这个自信。”

    “我喜欢自信的男人。”李红妆说完,忽然察觉到不对,因为燕离并未因此而慌乱,看来也不像强装出来。她试探着道,“你看来并不很担心燕十一,是对他太自信,还是你另作了安排?”

    “你猜。”燕离似笑非笑地说。

    “我不想猜。”李红妆也似笑非笑地说,“我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就会想尽办法毁去,让别人也得不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放人。”燕离只沉静地说。

    “找死!”李红妆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气域刹那间迸发开来,摧山裂石般,将这香阁中的一切毁灭,这毁灭,同时要将燕离整个人撕碎。

    然而忽然停住,整个空间,斗然被另一个所统御,一柄青剑呼啸着从天而降,两个气域骤然间的碰撞,肉眼可见的余波扩散出去,在一阵一阵沉闷的响声中,天上人间整个轰然倒塌,余波不止地向四面八方而去。

    “苏小剑!”李红妆神色很是起了变化。

    漫天的烟尘之中,苏小剑提了燕离悬浮在半空,青剑在旁边缭绕,缓缓地落了地。

    燕离趁机抱拳道:“峰主,天赐良机,这李血衣竟将力量分散,不如趁此机会,把她的性命留下,料想也能为荡魔大会做出一份贡献!”

    “自然。”

    苏小剑在这时也不迂腐,跟个女魔头讲什么道义,骈指为剑,青剑随了他心意,就没入冥冥之中。

    李血衣咬牙切齿地盯住燕离,目光满是愤恨,“燕离,你会为此付出代价!”血红长袖一甩,便化作一道血云急速掠去,然后又忽然停住,因为逃遁的方向,也出现了一柄剑,确切的说,是由无数剑气凝聚而成的几近于实质化的剑光。

    “凤九!”她瞳孔微缩,跟着就娇笑出声,“你们剑庭好不要脸,两个大男人欺负人家一个弱女子,传出去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燕离这时心里才斗然的一沉,从废墟中救出了黄少羽,也不管他们神仙打架,找到了地牢的入口所在,进去就撞上了陆百川以及被救出来的燕朝阳。

    “朝阳!”他迎上去,发现他整个人瘦了一圈。

    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一声疾呼“师哥”,一个人影已抢在他前头,扑入燕朝阳的怀中。

    “没事。”燕朝阳发出虚弱的笑容安抚她。

    是诸葛小山,燕离无声地一笑,就挥手让众人退下,让小两口独处。

    这时人都已到齐。

    陆百川禀告道:“龙首,我进去发现看守都死了,姬无虞已先一步被人救走。”

    “不管他。”燕离挑了挑眉,旋即沉声地说道,“李血衣把人都派去对付燕十一了,现在立刻过去支援!”

    “我也去!”燕朝阳走出废墟来,旧的伤痕掩在新的衣服里面,但难掩他眼中的愤怒之火。

    正因这愤怒之火,让燕离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小心。”他挥了挥手,正要赶去,废墟便整个爆开,从中掠出数个人影,除了黄阿花外,其中一个,赫然便是被他“调戏”过的代号橙。

    此刻正又羞又恼地瞪过来。

    剩下的,应该便是红磨坊各个小头领了。

    黄阿花阴沉冰冷地说道:“一个也别想走!”

    “是吗。”沈万舟慢慢地站了出来,“你们先走吧。”

    “秋雨,诸位师兄,麻烦你们留下来帮助沈师兄。”燕离对余秋雨等人道。

    原本是救人,现在对付魔族,就义不容辞了。

    他们各自点头,“保重!”

    “别想走!”黄阿花怒吼着冲过来,比那雄狮都还有威势。

    沈万舟手中的剑递出去,便营造了极凌厉的剑势,将所有扑来的魔族都挡在后面。

    黄阿花眼神一变,这才知道,这个昔日眼中的废物,竟有如此强大的修为,当初听说,还不很相信。“区区一个弃徒而已!”她冷冷地发出讥嘲。

    空中的激战更为剧烈,李红妆独对两大剑客,眨眼就是三五个回合,面色就泛了白。那两个一心要置她于死地,毫不留手,胜负只在顷刻。

    “此仇此恨,我李红妆记住了!”

    李红妆仍然是笑着,因了苍白的几近于透明的脸,显出一种苍白的妖艳,格外的诱人。

    “惭愧。”苏小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正因为没有收手的意思,才会过意不去。

    双剑无休止的进攻,就快要突破李红妆的防护,这时她突然伸手一招,高空之上,便有血云汇聚,往她的手掌拢来,往周身倾倒。

    其中一丝,便幻化成了一模一样的李红妆。

    “主人!”

    “挡住他们!”

    新出现的自然是宝器红衣,她毫不犹豫地扑向其中一个。

    作为分身一样的存在,她拥有李红妆近半的修为。近半的修为,虽然还不是两个剑客的对手,也足以挡住他们一瞬。

    就这一瞬的功夫,李红妆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便在半空之中瞑目,双手迅速变幻手印,血云极凶恶地往外扩张,冲出了两大气域的包拢,展露出它的獠牙。

    但它的獠牙,又是如此的优美。

    只见银白月辉之下,一株株火红枫树,铺盖了十里长街。飞舞的枫叶,像生命的在燃烧,但那桀骜之中,却分明透着优雅,显出其主的韵致,并不只在于外在的条件。

    不过往日百里都是等闲,如今却只能到十里,可见双剑对其压制的程度,已到了很深的地步。红衣再晚一点到,就失去了逃生的机会。

    “我知道你们不放出剑境,是担心波及到无辜的人。”

    李红妆娇声笑了起来,“可惜了,若是能再狠一点,我李红妆说不定真的会被你们留下。”

    神境,十月是你的谎言。

    十里长街,枫叶所过处,尽皆的夷为平地,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悄无声息的死在了睡梦之中。

    “祸不及凡人,你过分了!”

    苏小剑眉目一沉,伸手握住青剑,只一挥,就将红衣削成了碎片。但那些碎片,又在李红妆的身旁凝固。

    他不理会,也微微地瞑目,人已掠过虚空,青剑划出一道青黑的匹练,在清辉的照耀之下,宛然流淌着的长河。

    十里红枫不是等闲,神境一旦展开,惟有神境与灭神剑才有办法应对。

    “苏小剑,我要你们后悔自己的心软!”

    李红妆娇滴滴的说,却别外透出一点凌厉来。“潇潇,开门!”

    红衣二话不说,在虚空打开了一扇门。

    李红妆便携了红衣,闪身进入门内。月辉照耀的长河,只撞在了虚空。

    “没有凭依,也能开门?”

    苏小剑和凤九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从前李红妆的宝器,每次开门,必有依附才行,都以为如此,没想到在虚空也能开得,简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就是说,她往日里还留了一手,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苏小剑感叹说道,眉宇间就浮起了隐忧。

    凤九知道他在忧虑什么,便宽慰说道:“师叔放心,弟子定不让李血衣害了燕师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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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介绍:
阎浮世界数千年灭一颗龙星,每次都有一个绝代强者应兆,并掀起滔天大劫。数千年前,最强神剑仙白空雪横空出世,屠八部天龙百万众,粉碎整个西仙界,阎浮天翻地覆,数千年后,又有一颗龙星幻灭,降到了神州大地,十八年后,燕龙屠名动十方。PS:新书上传,急需各位推荐收藏。一剑倾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倾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倾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