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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介白衣     一剑倾国txt下载     一剑倾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8、命运的拐角

    “他看着朕长大,竟然这样说……”

    姬御宇已灌了两壶酒下去了,而且不很胜酒力,使得不很出奇的脸孔,发热发红起来,御案前,跪着两排宫女太监,是六御之首尚书阁的司首叫来伺候的。

    六御是龙皇圣朝的核心,是这个皇朝独有的政治体系,即尚书阁,明光阁,龙皇府,大昭寺,钦天监以及圣武院。尚书阁是中枢,六御之首,负责阅览收纳各部上交的折子,整理归纳,将一些较为重要的折子抽选出来,由司首,也就是张靖甫过目,再挑出他不能做主的给皇帝。其司首便相当于前朝的大司徒,统领六御,职权极大,如果皇帝没有足够的统御力,很可能被其架空。

    明光阁是仅次于尚书阁的官署,因为它整个都是为了大隅学宫运作,其司首便是大隅学宫的山主,主要负责遴选学子,培养成修行者抑或是行政人才,替圣朝效忠。右相班昭,便是明光阁副司首。

    龙皇府不用说,主缉捕破案刑律,三个神捕分管八方;尽管职权极大,还是要受着尚书阁的指派,所以各地的顺天府,就都要比龙皇府高上一头。

    大昭寺主要负责礼教、祭典、外交、仪节,鸿胪寺便在其门下。

    钦天监主要负责观星测运,主掌祭祀,超然于世俗之上,由国师统领。

    圣武院的地位仅次于明光阁,原身是军部,其司首在前朝相当于大司马,统领天下兵马。

    他从小看着姬御宇长大,很少见他为了什么事而如此的烦……不,或许应该说是痛心。

    “陛下,保重龙体为要。”张靖甫躬身立在御案前,轻轻地说着。他两鬓略微的斑白,年纪看来比姬御宇大一些,他的通身都不很稀奇,唯独颧骨很宽,显得他的下巴很尖,在看相的就会粗浅以为,这是个尖酸刻薄的人。

    圣朝已很久没出过姬御宇这般第七境的皇帝了,就显得尤为珍贵,先祖都办不到的事,目下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两壶酒而已,就会要了朕的命?”姬御宇冷冷地说。然而又去看酒壶上的花纹,喃喃地叹息道,“他看着朕长大,竟然这样说……”

    张靖甫是个极难得敢于说心里话的官,大官。他就直言道:“两壶酒对臣来说,都不算什么,何况对于陛下。臣的意思是,您应该学会释然,可能如今的现状是,属于您的东西被别人夺走了,然而人心总是无常的,拘泥于此,怎么称得上帝王胸襟。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您处理。”

    姬御宇就用了一种很冷漠的眼神去看张靖甫。

    但他确有帝王的城府,很快就收拾了情绪,淡淡地说道:“你是说无忌决斗的事?李红妆已派了手下去,燕十一必死无疑。你若是有闲空,倒不如带点人到朗坤宫去,防备宵小做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张靖甫是个人精,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的不满,便微微地一笑,躬身地说:“陛下,窃钩者贼窃国者侯。眼下不管那位先生怎么想,却是不能继续放任起始镇壮大下去了,否则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件事恐怕又会生出别的变数来。”

    他就是有这份本事,立刻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

    “那件事!”姬御宇原本心里的不满,顿时就消失于无形了。这就是正题,比较的严肃,使得他的脸孔也严肃起来,挥手让下面的宫女太监退下,脑子里转过了许多念头。“那件事,阔亭办得怎样了?”

    他口中的阔亭,唤作庄阔亭,是当朝左相,统领明光阁,同时也是大隅学宫的山主。

    “庄司首去了东天境,收拢玄当死士的残部,不过据臣所知,班固大师已将那件东西研制出来了。”张靖甫道。

    “果然?阔亭竟不来跟朕说?”姬御宇眉头微皱。

    “料来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张靖甫道。

    姬御宇眉头便舒展开来,笑道:“阔亭还是跟从前一样。张司首方才说到巨鹿境,朕正想问,你以为如何办才妥?”

    张靖甫早做了腹稿,这时便道:“臣窃以为,擒贼先擒王,杀掉姬纸鸢,是釜底抽薪的绝妙上计。”

    “那么,你不觉得,变数会更大?”姬御宇道。

    “陛下其实不用担心那位先生的报复。”张靖甫道。

    “哦?”姬御宇道。

    张靖甫意味深长地道:“如今刀兵杀伐,都在天上京集齐了,只要异族们闹大,那么,死上几个人算什么?”

    “魔族!”姬御宇的目光骤然明亮,还待说话,突然感应到什么,他很有些愉快地说,“说到她,她就到了。张爱卿先避避,接下来的事,交给朕吧。”

    “臣告退。”张靖甫应命而去。

    他走后不多久,姬御宇就沉声地道:“李血衣,你来了还不现身?”

    门口守卫只见到半空一道血云俯冲下来,才刚拔刀,就被莫名的力量震开,摔飞到御书房里面,吐血而亡。

    “李血衣!”姬御宇暴喝一声。

    “别生气嘛,人家心情不好。”

    血云在梁上聚集,渐渐凝成李红妆的模样。血色薄裙下,是半裸露的紧致**,但最诱人的却是双腿间若隐若现的幽地,相信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很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景。

    从姬御宇的角度,却是看不见的。“心情不好,你就杀朕的守卫泄愤?”他冷冷地说。

    “杀不得?”李红妆道。

    “朕岂能让人寒心?”姬御宇道。

    “圣皇要怎么为他们报仇呢?”李红妆神态妩媚,用了诱人的口吻说,“可要轻一点,重了人家受不了的……”

    姬御宇只觉多年来都不曾躁动过的血,突然的举旗造了反,强忍着把她摁压在胯下的冲动,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你这么样表现,是有求于朕?”

    “是。”李红妆坦然道。

    “那么,说来听听。”姬御宇不慌不忙道。

    “我要苏沐棠。”李红妆道。

    “苏沐棠?”姬御宇用了片刻功夫才想起来,这是龙庆护军一个都督,品级只在大都督和大将军之下。不过却没有人敢小视,因为他的亲生女儿是剑庭的执律长老。

    “你要他干什么?他得罪你了?”他警觉地问。

    “你给我,我就让红衣陪你三天。”李红妆舔了舔红唇,眼神愈发的勾魂夺魄,“你可以把她当成我,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

    “这不可能!”姬御宇冷冷道:“苏沐棠是朝廷命官,龙庆护军都督,多年来一直对朕忠心耿耿,苏家更是满门忠义,你觉得朕会答应你这个荒唐的请求?”

    “五天。”

    “不可能!”

    “八天,不能再多了。”

    “不可能!”

    “潇潇出来,让圣皇大人看看你。”

    李红妆微微地抬手,身上萦绕的血云便脱离开去,在大殿的尸体旁凝实,化为了红衣的模样。当然,还是跟李红妆一模一样,单看形容,没有任何的区别。

    姬御宇看到她,呼吸就是一滞。他从前单是听说,没想到真人比传说中更像,除了神态,简直就是李红妆本人。

    红衣就是冷跟麻木,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像个人偶似的站在那里,眼睛也并不看他。但是,这一表现,岂非更加的人性化?

    因为这就是人的嫌弃和厌恶的表现。

    他觉出一点意思了,就看着红衣不说话。

    “怎么样,圣皇对我家潇潇满意么?”李红妆娇笑着道。

    “一个月。”姬御宇道。

    “你太贪心了。”李红妆叹气似的说,但可见得眼睛里是有一些满意的态度。

    “一个月,还要你帮朕杀一个人。”姬御宇不容置喙地道。

    “杀谁?”李红妆道。

    “姬纸鸢。”姬御宇道。

    “名花榜榜首?”李红妆道。

    “对。”姬御宇道。

    “为什么杀她?”李红妆道。

    “朕不问,你也别问。”姬御宇道。

    “成交,潇潇先给你,算作订金。”李红妆分明地露出了恨意和杀机来,“现在,把苏沐棠全家,都交给我。”

    “来人……”

    李红妆被领着去了。

    “主人……”红衣怔怔地看着。

    “这是你的命,潇潇,我要你接受。”李红妆回头来,只是一笑,便去了。

    红衣到了终于看不到主人的背影时,心里就腾起了恐惧。在此前有很多次,她要被借人玩弄,但机缘巧合,很多次都没有成。

    她感觉到,这一次是真的无可避免了。因为,姬御宇看她的眼神,就好像野兽一样,**裸的想把她吞掉。而且,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了下来。

    脚步声就好像末日的倒计时。

    她不能违抗李红妆,因为不想死。

    她虽然是器物,却已拥有了人性。

    “你看来跟李血衣真是一模一样。”姬御宇惊叹似的说,同时伸手,轻触她的肩膀,隔着细纱触摸到了她的肌肤,跟真人是一样的触感,滑腻到不可思议,而且是温热的,能感觉到因为紧张而轻微的颤抖。

    这真的是器物?他简直怀疑。

    “你知道朕为何要出卖苏沐棠么?朕告诉你,其实他早有谋逆之心……”

    他的后面的话,红衣早已听不到了,整个的思想处于一种空白的状态,自然也感受不到他为了消除她对他的厌恶,而说出的一堆违心的话。

    “不要!”

    突觉被强大的力量抱住,她瞳孔一缩,发出一声尖叫,本能地发动了神通,身子便没入了虚空中不见。

    重新回到现世的时候,不料开门的地点实在太巧,正好把一个人给撞到,双方都退了不少的距离,互相的惊疑不定地定睛看时,便各自的失声叫道:

    “燕离!”

    “李血衣!”

49、如果只有一个救赎

    燕离领了众人快到决斗地点时,却不得不停下来,因为过了护城河之后,皇宫前的广场已是人山人海。这些大抵是普通人,没有上天入地的神通,只能在皇宫门外远远地看。

    朗坤宫位于皇庭左前方,要满足钦天监的所需,高有二百多丈,加上皇宫的地势相对于天上京,也排在了前列,二者相加,钦天监御用的观星楼,就成了天上京之巅。

    这么样的高度和距离,普通人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就是瞎凑热闹而已。

    乾武门的守卫已调走,改换了龙庆护军,整整三千披甲,静默肃穆地在那里列阵,不肯放一个江湖人入场。

    不过,总有一些手段高超的,就无视这宫墙,早就用了手段进去了。更有甚者,早在白日里便乔装成宫人,潜伏在里面,只等着决斗的开始。

    “龙首。”

    众人被阻挡在人潮外,便都下意识地去看燕离,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燕离环视着众人,剑庭的弟子,都留在天上人间对付红磨坊,剩下的燕山盗目前的成员,除李香君留下照看芙儿以外,就都在这里了。当然,绿林军团只带了黄少羽跟老黑,及少数精锐,其他三个副统领,带着剩下的精锐留在京外,以做逃跑时的助力。

    他沉吟片刻,道:“一起行动目标太大,必须分散,各自分配一下,两人一组,到朗坤宫再汇合。途中留意那些魔族,如果他们还没对燕十一下手,就不要轻举妄动,等峰主和大师兄杀掉李血衣后,赶过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喏。”

    这剩下的都是他的手下了,就不用那么多客套。

    众人依了他的命令,各自分了组,燕朝阳不用说,跟诸葛小山一起。李阔夫跟陆百川一道,老黑领着一个精锐,另几个精锐也分了四组,最后就只剩了黄少羽。

    众人按照分配的,往各个方向去。朗坤宫是天上京最高的建筑,实在太容易辨认,根本不用担心迷路。

    燕离看了看“被挑剩的”黄少羽,黄少羽也看过来,咧嘴正要说话,燕离却微微地叹了口气。

    “您这个叹气,真的是意味深长。”黄少羽皮笑肉不笑地说。

    “没什么,你看,习惯了及时行乐的人,忘性就很大,刚刚发生的什么事,我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燕离慢慢地抬步走。

    黄少羽跟着,道:“刚刚竟有事发生?小弟也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呵呵。”

    “呵呵。”

    二人互相的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就都静默不语。

    黄少羽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丧着脸:“老大,刚刚的事,真的不能讲出去,否则我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我都已忘了,你还提。”燕离又叹了口气。

    “是,不提了不提了。不过,那您这叹气有什么意味?”黄少羽道。

    燕离强忍着笑,道:“你看,我不得不跟一个连最重要部位都保不住的男人一起行动,待会若是遇到敌人,我真替自己感到担心。”

    “不是说好不提!”黄少羽悲愤地说。

    这时已来到宫墙下了。

    这宫墙,目测有三十多丈高,人站在这下方,一眼甚至都看不到顶。

    但对于灌顶境以上的修行者而言,这三十多丈,也就是费点功夫而已。

    最简单的,就是借墙壁上的缝隙攀登,这个只要真气充足,别说三十多丈,便是三百丈也不是问题。

    “进吧。”

    燕离说着纵身跃起,他因为不需要回气,虽然也是借了缝隙攀登,但每次借的力,都能让他如同大鸟一样,向上纵起数丈多高。

    “我可是要比你快的!”黄少羽看到,心里还有闷气,决心抢抢燕离的风头,便暗暗发力,悄悄运转了地煞功,他的身子就融到了土里去。他的功力,还不足以融化坚硬的宫墙,但这宫墙,并不到很深的地底。

    他混入泥土之中,轻而易举地越了过去,感觉到已穿过宫墙,就浮了上去,好整以暇地站着,抬头去,准备欣赏燕离诧异的表情。

    “不许动!”

    然而还没欣赏到,就发现自己浮上来的地方,刚好有一队卫士经过,这时便纷纷拔刀围过来。他们似乎已经历不过不少次,早已见怪不怪,直接就扑上来要拿人。

    燕离认准了城楼的楼顶,无声无息地掠上去,趴伏在背脊的位置,巧妙地避过了守卫的眼睛,然后回头去看,却是一怔,黄少羽早已是人影全无。

    难不成负气跑了?

    他正疑惑,就听到正前方下突兀地闹出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听到呼喝和怪叫声,他才醒悟到,那小子已先进去了。

    城楼上的守卫,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得以探出身子,就看到黄少羽被一队卫士追得落荒而逃,看来“官兵抓贼”的潜意识,还深深影响他。

    他想了想,黄少羽已突破灌顶,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自保还是有余的,就不去管他。在这高空,正好去看观星楼的方向,并没有看到刀光纵横,决斗似乎还没开始。

    趁着守卫空当,他认准了方向,就溜了下去,一路疾跑,将五感提到最高,提前躲避卫士,以免被拖住脚步。

    这圣皇宫比起圣世宫来,充分感受到的,是森严静默和冰冷肃杀。另有一种感觉,非常的难受,像被一双眼睛盯住,又如同进入到了一个气域之中,全部的被包裹住,生杀由人。

    此地必有蹊跷,怕不是有什么老怪物!

    他心里暗暗想到,但这时刻已容不得退缩,便只能装作毫无察觉,埋头前进。果然过了片刻,这感觉就削弱许多。

    巡逻队纵横交错,行不到三五十步,就必会遭遇,不得不寻隐蔽的处所躲避。

    这么样一来,平日里只要飞奔半刻钟就能抵达的目的地,用了小半个时辰,都还没能到。早知如此,倒不如一路杀过去。

    这时来到一堵院墙的背后,他预备从这宫苑的隐蔽处穿行,右手边是杂石小道,看来还没修缮完备,游廊都没开始建。

    由于没有巡逻队从这经过,他便放开脚步飞奔,未料前方虚空突然开出一扇门来,事发突然,根本无从躲避,就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感觉撞飞了一具柔软娇躯,在作用力下,他也退了数步,由于看到了门,心里就有不好预感,这时看清楚对方模样,也根本来不及想堂堂大修行者,怎么可能被他给撞飞,忍不住地失声叫道:

    “李血衣!”

    “燕离!”

    对方竟然也叫,表现比他还要惊讶。他立刻镇定下来,脑子里迅速地转动着,渐渐的冷光闪烁,“李血衣派你来的?你怎么还能定到我的位置?”

    这位跟燕离撞上的,正是从御书房里逃出来的红衣。

    潇潇是红衣,红衣却未必是潇潇。

    她在人间得了很不少的阅历,已知道这句话其实并不矛盾。

    可是,实在难如登天,而且不敢有那个野望。

    心里叹息着,玉面上已将惊恐全部埋藏起来,她早在来到人间之前,就向主人学了把软弱深藏在心底的本领。“你说呢?”

    燕离目光闪烁着杀意,缓缓按住了腰间的离崖。红月酒楼时候,他还不知黑血咒的厉害,更不知道红磨坊对他的迫害到了那个地步,才对红衣抱有一丝的同情。

    到如今,那一丝同情,早就化为乌有了。“要我说,李血衣派你来送死!”

    “可笑。”红衣冷然地道,“你什么修为,敢这样夸口。我虽不如主人,但天辰榜上,能击败我的也没有几个!”

    燕离握紧了离崖,浑身的气机一点一点凝聚。“我中黑血咒,你是罪魁祸首,惟有杀了你,我的与命运抗争才有意义!”

    “你说到命运!”红衣也愤恨起来,“这一切都是你害我,你为什么不乖乖服从主人,要跟她作对,引了她来人界,害我……”后面的话,她没能说下去,只咬着牙,对那个噩梦,还是束手无策。

    二人都自说自话,都听不进对方的话。

    “害你什么?”燕离喝道。

    “害我……”红衣微咬着唇,实际上她这时就有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态,冷静一些地想,对方三番五次跟主人作对,双方早已是死敌,说不定他有办法帮到自己?

    然而突然一声极轻的闷响,是锐器刺入**的声音。

    “你!”她低头望了望被洞穿的心脏。

    “这不就是一个你害我,我就害你的世道么?从来都是。”燕离凑了上去,在她耳边轻轻地吹着风,随后转动手腕,在离崖注入真气,就要将她的身子整个绞碎。

    红衣的整个身子突然化为血云,退到了数步后重新凝实,脸色怪异地说:“怎么你以为我的要害跟人类一样?”

    “看来不是。”燕离看了看剑上,并没有血迹。

    “你说得对,这就是一个你害我,我就害你的世道。”红衣忽然的醒悟过来,喃喃地说,“撞上你,兴许就是命运的安排,你这么不被眷顾,倒不如成全我的救赎吧!”

    说着,整个的化为血云,向燕离裹了过去。

50、满门忠烈

    “命运是什么?”姬纸鸢回首来路,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潮,还有远处以及更远处的火热喧嚣。他们的每个行为,说出的每个字句,都仿佛交汇着演化出了命运的篇章。

    每个人都是如此。

    “命运?”魏然咀嚼着这一仿佛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的词语,“在我们这一门,是不讲究的,命在君王,运在社稷,息息相关。主公以为是什么?”

    “命运,是我在圣皇面前,在他的威压之下,不愿低下的头呵。……”姬纸鸢自嘲地一笑,“我因为不愿低头,走了老路,到时就免不了战争。可是战争,我久已厌倦了。”

    “战争离得还远。”魏然道,“朝廷的军队要打过来,必须通过洛京。可洛京是魏王的王庭,哪容得别的军队过境,借用主公的话,如今各境域,表面臣服在朝廷下,实际上听调不听宣。”

    “然而总会到来的,不是吗?”姬纸鸢道。

    魏然沉默。

    “如果战争到来,而我不在,你们就去投靠魏王。”姬纸鸢道。

    魏然浑身一震,道:“主公,您……”

    “我不是要走。”姬纸鸢眼神还是坚定,足够的安抚人心。“我不是要走,只是以后的事,还很难说。我近来常常做同一个梦,梦到跟你们变为了敌人,厮杀着仇恨着……我想到这会不会是某个预兆。总之你记住我的话,我不在了,就去投靠魏王。”

    魏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属下记住了。”

    “你先回鸿胪寺,我晚些时候再回。”姬纸鸢道。

    魏然摇头道:“主公不可,外面危险,圣皇已视您为眼中钉,断不会轻易放过,若是一人在外行走……”

    “魏然,我有事情要办。”姬纸鸢道。

    魏然道:“那么,属下陪您一道去,不然,您让属下同来,有何意义?”

    “有的。”姬纸鸢道。

    “是什么?”魏然道。

    “我不知天上人间的走法,你跟我讲一遍。”姬纸鸢道。

    “这……”魏然一头雾水。

    “你自己说对天上京很熟的,莫不是骗我?”姬纸鸢轻笑说。

    “自然不是……”魏然罕见地发出苦笑,“尉迟带我去过一次,那天上人间,是个可怕的地方。”说着就将路线说了一遍。

    姬纸鸢听了一遍,就记下了,道:“你先回去,若是迷路,我就去雇车。”

    “主公,只要还在这天上京,属下绝不会离您身边半步。”魏然坚定地摇头。

    “那你跟着吧。”姬纸鸢道。

    说着就往天上人间去。

    他们的脚步并不快,来到时,天上人间,早已是废墟一堆。

    “来晚了么?”姬纸鸢环顾着这四周,不知燕离他们的战斗,进行到了哪一步,燕朝阳是否已经救下,这时才感到少于人手的不便利。

    “主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魏然道。

    “这里是红磨坊,也是魔族在人界的根据地。”姬纸鸢道。

    “属下还在天上京时,也只是隐有所觉,主公怎么知道的?”魏然惊讶道。

    “别人告诉的。”姬纸鸢道。

    魏然正要说话,突然闪身挡在姬纸鸢面前警惕着。

    姬纸鸢便看到两个人从那废墟上下来,其中一个微微抱拳笑道:“鄙人苏小剑,方才不小心听到二位交谈,想到二位许是我门下弟子燕离请来助拳的?”

    “是吧。”她道。

    “原来是小剑峰主。”魏然揖礼道。

    “咦,是魏大人,真是许久不见。”苏小剑吃了一惊,也连忙捏拳头道,“我方才放出神识,搜查李血衣的下落,就没认出你来。”

    “李血衣?”魏然惊讶道。

    “惭愧,我和小九联手,还让她给逃了。”苏小剑苦笑说。

    魏然早就注意到街道的死寂,原来是经过一场大战,看来有很不少的人被波及,然而这范围,对第七境的超级高手而言,实在太小了。他又向苏小剑深深揖礼,“小剑峰主仁慈,我代百姓们感谢你。”

    “不敢。”苏小剑道。然后指着凤九道,“忘了绍介,这位是我掌教师兄观山海的大弟子,想来都听过他,叫凤九。”

    “魏大人,”凤九便行礼,“常听魏舒师弟提起,说您是他最尊敬的叔父。”

    “这个混账,没给剑庭的诸位添麻烦吧?”魏然就露出了一丝的笑意。

    “魏舒师弟很成器,现已是御剑峰的首席弟子。”凤九道。

    魏然点了点头,欣然道:“在家书里提过,我原以为有夸大的成分,原来没有。”他忽然醒悟过来,竟把主公晾在一旁,连忙道,“小剑峰主,凤小友,我身边这位是起始镇……先前的领主,如今已是长州王,她同时也是莲花座胭脂山的弟子。”

    “姬纸鸢?”苏小剑笑着看姬纸鸢。

    “见过小剑峰主。”姬纸鸢行礼。

    “九大同气连枝,我就忽略了你长州王的身份,受你这一礼了。”苏小剑笑着说道,“不过以后还是免了。我听过一些你跟燕离的故事,所知不很多,但是看到你来,我是真替燕离感到高兴。”

    姬纸鸢心情略微的受到触动,但是没有说话。

    苏小剑不以为意,正要接着说,忽有所感,就往一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惊恐地跑到这来,“苏峰主,苏峰主可在,求您快救救都督,快救救都督……”

    “你是?”他连忙的迎去,在看到是龙庆护军后,心就沉了下去。

    “都督府……被魔族占了……”那士兵用了最后一口气说,“李血衣放我来找您,说……呃……说您若不去……就杀死……都督……全家……”说毕便倒地身亡。

    “李血衣!”苏小剑瞳孔骤然的紧缩。但很快控制了情绪,蹲下去合上了士兵无法瞑目的双眼,站起来,“二位,如此只好失陪了。小九我们走!”

    说毕便化了剑光,卷了凤九而去。

    “主公,现在怎么办?”魏然道。

    “这‘都督’是何许人也?”姬纸鸢道。

    魏然道:“都督是龙庆护军独有的,是个统领万军的将官。龙庆护军的都督数目不少,此人口中的应该是苏沐棠。”

    “苏沐棠和苏小剑是什么关系?”姬纸鸢道。

    魏然道:“是世交,不过比寻常世交要亲。这苏沐棠有个女儿,叫苏小容,现如今是藏剑峰的执律长老,跟苏小剑是指腹为婚的关系,虽然因为拜入剑庭,他们没有像凡人那样举办婚礼,但苏沐棠毫无疑问,正是苏小剑的岳丈。”

    “苏沐棠为人怎样?”姬纸鸢道。

    魏然道:“刚正不阿,忠勇双全。苏家满门烈士,他的祖父和曾祖父,都是为了朝廷而战死沙场。对了,那日遇到的前任神捕,正是苏沐棠的岳丈。”

    “那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我们也去,你来指路。”姬纸鸢道。

    “喏!”魏然毫不犹豫地领路。

    ……

    血云扑过来,本能告诉燕离,失了先手,就绝不能碰。他用力地一蹬,身子便弹射向墙壁,在墙壁上立住,眼看血云在半空转了个向,仍直冲过来,这时已有了准备,离崖“呛锒”拔出,从头劈斩下去。

    血云从中分开,成了两团,撞在那墙壁上,便炸出两个大坑,伴随着强烈的腐蚀声,在白雾之中,这通往皇宫外的厚墙,竟出现了两个大洞。

    “这是你的法门?”燕离忍不住又退了两步。

    “我还是魂影时,就靠这个维系生存,你说呢?”

    血雾朦胧中,红衣显露出来,但是与李红妆完全不同的冷漠,似乎还暗藏着一份歇斯底里的疯狂。

    燕离太熟悉不过了,这是为了活下去而挣扎求存的眼神,但还是不同,比普通的更多了野望,是要体面地活下去,不愿苟且。

    这么样的人性的变化,居然会出现在器物上,他很生了疑窦,“魂影?什么魂影?”

    “你竟然不知魂影!”红衣冷冷一笑,跟着是愤怒,“你在奚落我是不是?”

    燕离推断,多半是魔界的某种族群,被李血衣抓去炼成了如今的模样。“我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你若是倔强坚强地活着,别人的鄙薄,于你无关痛痒,反之就是你最避讳的,你不知道吗,你最避讳的,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我最大的弱点,被你知道了,正好灭口!”

    红衣纵身一跃,血云在她手背上凝成了血刃,眨眼已劈出十几道,多是带着浓郁血云的薄刃,相信碰上一下,绝不好受。

    燕离心念一动,通身涌出剑气,剑冢倏然呈现。

    然而那血刃,竟好似克制法域,剑冢被冲撞得四分五裂。

    这还是头一次,他吃了一惊,刚要退,血刃已来到近前,他咬了咬牙,用离崖横档上去。

    爆炸应声响起,并透出无孔不入的血雾,把这方空间都占据。

    他只觉沛然巨力打过来,连藏剑诀也无法完全挡住,便向后飞退,撞到了院子里去了。内伤先顾不上,血云有强烈的腐蚀力,幸好真气还能抵挡。他在地上略略喘息,然后奋力地一跃,从墙的另一边逃去。

    “休想逃!”

    红衣整个又化为血云,飞快地追了上去。

51、结果还是要抓

    呛锒!

    让红衣没想到的是,燕离在逃出庭院的一刹那,突兀地回身拔剑,划出一道深黑色的剑光,沉沉地斩将过来。

    她不得不停住,双手捻了个咒印,控制血云凝聚成绫状,激射出去,缠绕住那剑光。甫一交触,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力量就激烈摩擦。

    剑光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是真气,是由藏剑转化而来的一种特殊的力量。它厚重却又充满了锋芒,像是无数的剑气凝聚而成,从外状看,更接近于液态,是能量集中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呈现出来的状态。

    修行者将混沌天地里的存储真气的位置称为源海,就是这个道理。

    然而红衣拥有着李红妆三成的修为,这是什么概念?就是说,若李红妆能打十个陆地真仙,那么她就能与三个对敌不落下风。

    正常的换算是如此,虽然要考虑很多的实际情况,但偏差值是在一定的范围之内的,不会超出很多,也不会减弱很多。

    就是说,她的看来如同邪门歪道似的“腐蚀”神通,实际上便是元神之力。

    那是超出真气两个层级的存在,正因此,藏剑转化的外力才能稍微的抗衡,而法域就眨眼破灭了。

    然而也只是稍微的抗衡,很快就被血绫绞碎,并顺势如毒蛇般探向燕离。

    “我不杀你,只绑你去见主人,别反抗了!”

    见到李红妆,有燕离好果子吃?

    他这时是拔剑完了,才落到地上,剑光就被绞碎,血绫就射来,险险地矮头避过,穿过血绫,向另一个方向逃。

    迎面来了一队卫士,早早看到两个江湖人在斗,便冲将过来。

    他如大鸟般纵起,在空中数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血绫,然而即将落地时,还是没躲开,肩背的附近被血绫擦到,立刻划拉出一道醒目的血痕,如同被磨去了血肉,平滑如镜。

    真个恶毒,还说不杀我!

    他心中暗骂一声,落地面对卫兵的枪矛,大声喊道:“诸位大人,那个红衣服要来刺杀太子殿下,大人们快请拦住,我立刻去通知圣皇!”

    “你少废话,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吃点苦头!”这些卫士都有自己的判断,然而反正两边都要抓,就分出了一半去对付红衣。

    他看到便一笑,左手掌在地面上一拍,身形已向后倒掠,避开了卫士们的围攻,然后三两下就攀上了一座塔楼,穿过去,钻到一个园林里。

    没等他松口气给伤口敷药,让他头皮发麻的血云已凌空追来,想来后面那些卫士已是凶多吉少。

    他不得不重新提气,借了园林的掩蔽穿行,后背的伤处没有流很多的血,但就是一阵一阵的剧痛,额上已渗出了冷汗,到了鼻尖挂着,又因为跑步的震动而摔在草地里。

    这园林很大,非常大,栽了很多的奇花异卉,更逢见不少珍奇异兽。

    这是谁的园子?

    突有所感,已无暇再想,因为感受到血云破空的声响,虽极轻微,但这时就极催魂。

    咬牙拔步地跑,脑子还在转着,一面就大声地道:“你的主人,李血衣给你的命令,是要抓我回去。你若是杀掉我,怎么跟她交差?”

    “你怕死么?”红衣用了一种嘲笑的口吻说。

    “难道你不怕?”燕离冷哂。

    红衣一怔,她岂非因为怕死,才要抓燕离,挣那一丝生存的可能?不禁的沉默下来。然而又想到,红月酒楼当“窗帘”的事,于是就有了对比:这个人,为什么这样?

    在她以为,普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看到漂亮女人,都恨不得扑上去,或者化身野兽吞掉。她继承了主人的美貌,但更多的吸引人的,不在于这份美貌,而是主人的身份,魔君大弟子,血衣楼楼主,多么高高在上,仅此就让人想入非非,真人玩弄不到,换个一模一样的人偶,还是不错的。

    她的主人,就是抓住了他们的心里,以此来利用,办成很多的事。但在以往,她常常得救,是因为那些人的利用价值还不足以让她牺牲,所以她的主人常常过河拆桥。

    这一次,李红妆跟她说了,“这是你的命,我要你接受。”

    她知道主人是认真的,所以才如此惶恐。

    在从前,她还没来过人间,只觉女人陪男人睡觉,实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在人间看到了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那话本里的桃花源,让她的灵魂产生了悸动。

    怀揣着“自己或许也能获得”的期许,渡过了很多个年头。这么样的,才让她生出了不甘,这不甘就变成了恐惧,仿佛贞洁,是她通往桃花源的邀请函,如果失去,就断绝了希望。

    希望总是美好的。至少它会让人变得积极起来,停驻不前的话,就无法进步。

    这对于红衣的意义更大,她忽然生出了更多的希望来,而且坚定地盼望着:我会得到爱情!

    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或者那个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然而为此,奋斗才有意义。

    她忽然想到方才的对话,忍不住道:“杀了我,你的与命运抗争才有意义。这句话是你说的,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说的呢?”她的声音就很平和了,仿佛在跟朋友谈天一样。尽管仍然的穷追不舍。

    燕离听到,暗暗地喘了口气,然后才道:“当然是憎恶。你害我到这个境地,杀了你,我的人生才有继续下去的意义。”

    “你憎恶我?”红衣道。

    “正如你憎恶我一样。”燕离肯定道。

    “然而不杀我,你就活不下去了?”红衣道。

    “当然不。”燕离道。

    “当然不?”红衣道。

    “不杀你,我一样要活下去,从黑血咒的诅咒当中。”燕离道。

    “那么你为什么非要杀我不可?”红衣道。

    “我不是解答了?”燕离趁机调息。

    “你如果真的憎恶我,又怎么会解释那么多?”红衣道。

    “因为我打不过你。”燕离道。

    红衣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她才慢慢的有些迟疑地说道:“当初给你下咒,是主人的命令。”

    “你是要让我把仇恨转移到李血衣身上?”燕离哂笑。“怎么,我憎恶你的事实,给你带来了什么困扰吗?”

    红衣本能听得刺耳,就很有些恼,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顿了顿,她说道:“你还是错了。我并不憎恶你,当初在红月酒楼,你让我保住清白之身,现在回想起来,就很感激。我答应你,只抓你不杀你,带到主人那里,我会帮你向主人求得原谅。”

    结果还是要抓。

    燕离不知道她的心里经过了怎样的一番活动,前后的态度翻天覆地不说,还自告奋勇许诺一个不可能办到的事。

    若李血衣是能被她求动的,她根本不用来感激他对她的贞洁的手下留情。

    “你是对你的主人,有多少的误解啊。”

    他微微地摇头,仍埋头只是逃,忽然听见一个马声长嘶,鼻间传来马粪的味道。

    马厩?

    这个园林,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想了想,不是跟景王宫里的一样么?难道姬玉珊是仿造这里的?

    正想间,眼前就出现一个规模壮阔的马场。

    正夜间,却用了数十个类似于宝具的装置,将之照得通明。

    “动作都快点,万一去迟了,太子哥哥已经打败了燕十一怎么办?我还要看燕十一怎么输到哭鼻子呢。你们要是害我看不到,统统要重罚。”

    姬无忆骑在一匹纯种北地上,发出傲慢的嗓音,对着忙碌的人群呼呼喝喝。“那根旗子,怎么抬得那么歪?还不给我抬正了?去了给太子哥哥看到,像什么话。那个谁给上的马鞍,怎么乱七八糟的,都讲过几遍了,这么样套式的法子是不对的,下次再犯同样错误,赏你个八十大板。”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的胜利的仪仗队已经组建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一个太监模样的管事在那里低头说。

    燕离眼看血云已近在头顶,也顾不了那么多,奋力跃出去,在一众“刺客、护驾”等等的惊呼声中,闯入马厩当中。

    血云所过处,马厩纷纷的倒塌,将燕离给活埋在了里头。

    姬无忆没认出燕离,但却认出了血云,蹙着眉喝道:“李血衣,你敢在我明粹宫大打出手,信不信我让父皇端了你的天上人间!”

    红衣听到,认出是端阳公主,见燕离没了动静,便分出心神道:“端阳公主,我是红衣,奉主人命令,来抓一个叛徒,还请公主不要多管闲事。”

    “原来是天上人间的老鸨啊。”姬无忆嗤笑道。

    红衣美眸骤缩,杀机毕露,想到姬御宇的冒犯,她简直恨不得当场杀了她女儿,但想到事后逃不过主人的手段,便忍了下去。

    姬无忆接着道:“本公主可不管你来抓什么人,在明粹宫,容不得你放肆,你要再敢毁坏一草一木,我就带兵灭了你红磨坊!”

    “你试试。”

    红衣怒极反笑,显出形体来,伸出纤手,向埋着燕离的位置一抓,就凌空将他提起来。然而又是一怔,燕离脸上竟涂满了湿的马粪,而且晕过去了。

    堂堂一个灌顶境修行者,会被一个马厩给砸晕?

    她狐疑地打量片刻,脸色蓦地铁青,因为这个根本不是燕离。

52、伯灵跟希夷

    燕离竟然凭空消失了。

    什么时候被他偷梁换柱的?在自己眼皮底下?

    红衣面沉如水,被她凌空提起的人,忽然的四分五裂,变成一条条的碎肉和血雾。

    “你竟敢在我明粹宫杀人!”姬无忆认出死的是替自己洗马喂马的小太监,脸色不禁微变,厉声地叫起来,“来人,把她给本公主拿下!”

    但似乎知道红衣的厉害,自己并没有鲁莽的冲上去。

    更多的军队往这个方向围涌过来。

    红衣神色微微变幻,若是将姬御宇引过来就遭了,只得恨恨放弃,在被围住之前,化了一道血云飞走。

    “刺客逃了,追!”

    “慢着,不用了。”

    姬无忆蹙着眉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过了片刻,摆手淡淡地说道:“你们立刻出发,去朗坤宫,给太子哥哥助威,我随后就到。”

    “喏。”太监管事应下,当即下令出发,仪仗队便浩浩荡荡开赴向朗坤宫。

    “德容,你给我留下。”姬无忆忽然喊道。

    仪仗队还是继续走,没有人停下。

    太监管事察觉到不对,匆忙调头回来,对其中一个低头走的太监低声骂道:“蠢货,公主殿下叫你,没听到吗?活腻了啊你!”

    那太监连忙停住,低着头,向姬无忆的方向。

    姬无忆端丽清纯的脸容轻轻地浮起一个笑容,这让她的傲慢更加恣意张扬。“你还不过来?”

    太监便慢步地走去。

    姬无忆从马上下来,轻抚着北地的鬃毛,一面去打量太监,说道:“宫中有名姓的内侍不多,你从小替我喂马,尽心尽责,我才替你取。德容,是希望你来生修得功德,容得百川,弥补今世的苦楚。”

    太监连连点头。

    姬无忆把心爱的北地牵回了马厩,然后又出来,一径地走向太监,忽而笑容敛去,端丽清纯的脸,刹那间凌厉,抬掌便印了出去。“如今正是时候,送你去转生!”

    太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闪身躲开,然而迎上姬无忆似笑非笑的眼神,才醒悟到上当。

    “果然。你这高明的身法,根本不是德容。红磨坊的叛徒?你什么时候抓了德容,跟他换了衣服,居然能瞒得过本公主。”

    姬无忆微微地眯起眼睛笑着,“罢了,这也是你的本事。不过,红衣称你为叛徒,就是说,你叛出了红磨坊?那老鸨,成天背对着人,颐指气使,我时常听闻,连你也看不过眼了是不是?”

    “唔!”太监含糊地应着,脚下偷偷挪转,想要溜走。

    “我手上有父皇赐的金蝶,可控制一部分的‘神龙大阵’,你若敢逃,我就把你一辈子困在明粹宫!”

    太监听到,便住了脚,还是低头立着。

    姬无忆说着,傲慢地领头走,向别宫的方向。出了马场,是青花石铺的小径,两旁种着花卉,不数步就有一盏宫灯照明。

    她仍是傲慢地领头走,看都不看身后一眼,仿佛太监跟过来,是理所当然的事。“你要知道,本公主跟你说话,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过就是问你一些事情,老老实实答话,让本公主高兴,就放你走,也不追究你拿德容替死的罪行。”

    “唔。”太监听到,就应了一声,似乎乖顺地配合着。

    姬无忆还算满意,就不再开口,似乎在酝酿问题。

    到了别宫,她挥退了宫女,带着太监进了寝殿,就去翻箱倒柜。

    跟她的端丽清纯的外表不相符,她的寝殿看来乱七八糟,什么样东西都到处摆放,早上的时候,宫女们才刚清理过的,如今更加的凌乱。

    她翻了好些时候,期间不断咕哝:放在哪里了呢?

    待终于找到,竟是在床底下,她颇有些赧颜起来。捡好了,就不动声色地坐在榻上,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跑去闭了门,和颜悦色地请太监道:“你坐吧,我不是吃人的妖怪。”

    她这时又不很傲慢了,仿佛刚刚的全是装出来。“当然,这床你不能坐,我睡的,不能有男人的气味,被父皇知道,肯定打断我的腿。”

    太监无可奈何,就去到一边,寻了张椅子坐下,还是低着头。

    “知道这是什么吗?”她仿佛有些得意地扬起手中的书本。

    太监没敢抬头看,怕被认出,支吾地道:“不,不知。”

    “你看看。”她就丢过去。

    太监接住,看到老旧的油纸封皮,上面写着“刺杀红颜”,“伯灵著”等字样,却原来是流传在市井的话本,他自然没看过。“唔……”

    “你知道了?”她的美眸一亮,像闪烁着星星,但很快黯淡下去,摇了摇螓。“不,你没看过对吧。其实这讲的是一个杀手组织的刺客,接到了暗杀一个女人的任务,他爱上了她,所以没下手,后来他们就一起逃亡,可惜最后还是死了……”

    她的眼睛彻底的黯淡下去,“从我记事开始就在想,为什么他们如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呢?我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作书的后来被太子哥哥找到并杀掉了,说害我胡思乱想,该杀。”

    太监不为所动。他自然是燕离乔装的。

    “你是红磨坊的叛徒,”她的美眸忽然的又亮起来,“虽然红磨坊不是杀人组织,但看红衣一副杀你而后快的样子,你一定也跟话本里的伯灵一样,对了,那个刺客就叫伯灵。面临着逃亡的悲惨命运对不对?”

    “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她期期艾艾地说,“也有一个深爱的希夷,你是为了你深爱的希夷而逃的,是不是?我知道那个老鸨,专以后背对人,颐指气使,惹人讨厌,而且做的皮肉生意,定是要逼迫希夷卖身……”

    她简直越说越兴奋。

    燕离悄悄抬眼打量如同小女孩一样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公主殿下。他从前单知道这位端阳公主的傲慢的一面,此刻竟有些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从听了说来,就是伯灵跟希夷深爱着,但不能在一起,让她始终无法释怀;而且作话本的伯灵,已经死了。

    “你的太子哥哥,”他忽然的发声打破小女孩的幻想,“你的太子哥哥为什么不让作话本的伯灵改写结局呢?”

    “他不肯。”姬无忆沉静了下来。“拿刀架着他,他也不肯,还说他的作品是有灵魂的。”

    “这有什么灵魂,不过是……”燕离看到姬无忆的神情愈发黯淡下去,终于还是没说下去,想到方才是托了她才得以摆脱红衣的,就轻声道,“我错了,这确实有的,伯灵用他的信仰和生命,烙印在了你心里,使你念念不忘。如果当初他改了,你就肯定不会记住。”

    “你也是这么认为?”姬无忆高兴起来,为终于有人能理解自己。“那么你呢,我对你的猜测,有没有准的?”

    “可惜并没有。”燕离道。

    “那真是可惜。”姬无忆有些遗憾地说。但还是很高兴,多年来终于听到了一个不同的答案,她近来也觉得,若是当初伯灵没能坚持,也许她就不会记住。因为伯灵的坚持,就在她心里烙下了一个东西,愈恒久愈珍贵。

    “我要走了。”燕离站起来道。

    “就要走了?”姬无忆一怔,旋即担忧地说,“红衣还在到处找你,万一再被找到怎么办?我听说她有李血衣三成的修为,你不是对手的,不如在我这躲躲?”

    “我只是打不过她。”燕离推开了窗门。

    “等一下!”姬无忆连忙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燕离微顿,想了想道:“你就叫我伯灵吧。”说毕穿出窗户,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伯灵!”姬无忆很是稀奇地咀嚼一遍,然后端丽清纯的脸庞,便渐渐地涌上了雀跃的神色,跟着玩心大起,向窗口的方向大声喊道,“伯灵,我是希夷!”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音,但她已心满意足。

    可未曾料到,那窗口居然真的探出一张脸来,吓得她花容失色,待看到是伺候她起居的宫女时,面色就沉了下去,“敢偷听,你好大的胆子!”

    那宫女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解释道:“不不不,不是的,公主殿下,奴婢刚来,什么都没听到……”

    姬无忆沉着脸道:“我不是吩咐了,叫你们退下,你又进来干什么?”

    “是总管,总管大人让奴婢来禀告,说太子殿下的决斗开始了。”宫女总算还能说清楚话。

    “糟了!”姬无忆瞪了宫女一眼,“回来再收拾你。”说着简单收拾了下仪容,便向朗坤宫赶去。

    ……

    燕离出来,在隐蔽处换掉了内侍服,就朝朗坤宫赶路,再没遇到红衣,就还算顺利。不过,愈是过去,愈是察觉到躲在隐蔽处观战的江湖人,数目实在不少。

    到这里,就能看到朗坤宫的情况,虽还很模糊,总比凑过去不小心被波及的好。

    避开了几波卫士,来到朗坤宫外,这里人更多,都用了手段掩藏,突然从一棵桑树上射来一片叶子,他看过去,就见黄少羽从树枝上探出脑袋来,得意洋洋道:“老大,你可来得太迟了。”

53、一个时辰又四刻钟

    从龙皇开朝以来,钦天监就一直超然于六御之外,非常的神秘。它独占朗坤宫,比皇帝的寝宫还要高大,这在古朝代是绝难想象的,仿佛意味着凌驾于君王之上。它的存在,一直褒贬不一,但不论褒贬,历代以来,都不曾有哪个皇帝敢于拔掉。

    观星台高二百多丈,台上而且大而且宽敞,从上面俯瞰,泰半都掩映在云雾之中,整个天上京彷如一个雾之国都。

    它并不是通身高大,承托台子的是类似于六棱塔的建筑,每层有窗口可以看进去,单只有一个石梯如腾龙似的盘旋向上,层数在二百左右。

    实际上从观众的分布就能看出他们的实力强弱。

    还在来路的,就都是侥幸混进来,遇到卫士都只能逃跑的不入流,他们的肉眼自然看不到观星台上的风景,打的激不激烈,就从声音上来判断。更多的,是赌坊派来,要第一时间拿到胜负结果的探子。

    再过去一些,声音大一点,也没什么,算是九流。

    那么样的一直过去,到朗坤宫下,就都是三流了;然而在朗坤宫下方,也更看不见,必须到了一定高度才行,所以直到他们这里,都仍只能依靠声音来判断。

    这还须非同一般的听力,换个凡人来,是决计听不到什么的。

    二百多丈,对凡人来说,简直如同天宫一般的高度了。

    到了二流,就往上攀登了。这些最弱都是武道人仙,不惧卫士的威胁,敢堂皇现身,攀得越高,离观星台越近,强者的威压就越浓重,代表修为越强。

    最高者,离观星台只有十来层,也就十来丈左右。这些还只是二流。

    到了一流的强者,用了各种办法,短暂的御空,都躲在更高的云层看下来,这些的手段,又让人难以想象了。

    然而在这些一流二流的高手当中,所能看到台上的眼睛,很长久的都只映出一个身影,就是姬无忌。

    姬无忌来到观星台,是已有不少时间了。

    他昨夜凌晨时候就来过了,没等到燕十一,到了入夜又来等。这是苦于燕十一留下的战书,并没有指定时辰。他这个人对什么都不很放在心上,唯独将决斗这件事,看得非常神圣。

    从入夜开始,他已等了一个时辰又四刻钟了。

    他对于决斗虽然怀抱神圣,然而还自恃着身份的,倘若到两个时辰,燕十一还不来,他就回东宫去,立刻广发通缉令,跟燕十一有关的人,都不会放过,他甚至非要亲自客串神捕不可,唯此才能平息怒火。

    正想着倘若被失约之后的事,就听到一个妖异的轻笑声,初始还很轻,仿佛久等不来的错觉,跟着就如在耳畔,到此就几乎占了整个观星台,还在不断地扩散。

    攀附在塔楼上的,脸色就很是变了,这笑声当中,分明有着驱逐之意,最高的塔楼上,有几个修行者目中爆射神光,强行放出法域对抗,但竟不能敌这笑声,脸色倏然的惨白,其中一个喷出血来,捂着胸口大声叫道:

    “燕十一,你敢跟我们全部为敌?”

    “真是不幸。卑怯于自身的孱弱者,才会稍微的挫折就忙于抱团。”

    轻笑声一下子在他耳边明锐起来,他蓦地痛叫一声,竟是当头摔了下去,过不许久,就听到骨肉摔裂的声响。这声响已很刺耳,现场就更加惨不忍睹。堂堂如他,这死法却是要贻笑大方的。尤其对方还没认真出手。他的死,又更显出了实力的差距,因为听说,燕十一还没突破陆地真仙。

    最高处的,离观星台只有十多丈的二流高手们,再也不敢逗留,纷纷地往下层逃窜,生怕下一个摔成肉饼的,就会变成自己。

    这些人的被驱逐,就使得更下层的被驱赶,场面呈出递减之势,直到那笑声不再干扰心神,就很明悟过来,这是燕十一允许他们的范围。然而已退了百多丈,原本就看不到情形,这下就更模糊了。

    姬无忌就看到,燕十一踏了一步出来,仿佛他从一开始就在这里,迈出一步,才被肉眼所捕捉,神识则丝毫未曾洞见。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淡淡说道。“但你来了,说明我的期待没有落空。来吧,若是战胜我,你就能取代我在天辰榜的位置,但是不可能。”然而他很少一次说那么多句,显出内心的不平静。

    燕十一轻笑道:“我的战胜你或是别人,从来称不上成就。”紫花恣意地张扬开来,从他的头顶。暗中用了手段,悬浮在空的,就有一部分往下掉。剩下的,就往更远处躲避。

    “狂妄!”

    对姬无忌而言,燕十一算是“后辈”,在同门,至少是“入门较晚的师弟”,不但“资历浅”,排名也较为的低,然而竟像前辈一样说话;而且竟然说“称不上成就”,不单是藐视了他,更藐视了整个天辰榜。

    这藐视,就激出了他的怒火来。

    “你单以为神境是你独有?”

    不知从何处拔出了一口刀来,约莫四尺多些,比寻常的刀更加笔直,制式是龙庆护军的护龙战刀。护龙战刀是龙皇圣朝所独有,特点是刀背极厚,刀刃极锋,刀身重,中间纹着火螭,刀柄末尾有个倒钩,可用于悬挂,握住时,又会咬住虎口,更增加了稳定。

    姬无忌的兵器的样式,让他在龙庆护军得到极大声望。

    不过,当然不可能与普通一样,此刀最大的不同,在于它通身都发出了晶莹的光亮来,如同吸附了月辉,亮到把观星台都照到通透的程度,在这夜色之中,就非常的醒目。

    此刀名叫“龙月”,是一件标准的法器。

    龙皇圣朝很有钱,非常的有钱,因为八大境名义上是圣朝的领土,都要上供,各地的顺天府,每年单是猎头们的贡献,就是一笔可观的数目,这个哪怕是霸主,也干涉不了,是圣朝的底线。

    到了发生自然灾害,要拨款的时候,朝廷就不急,因为损害的利益,是各大境的,譬如在南凰境发生洪灾,那么急的必然是凤凰殿,因为它每时每刻都在损失,所以会比朝廷更加积极去解决。

    这么样一来二去,朝廷用度的地方少了,到了皇族手里的就多。

    姬无忆每年的俸禄是三千颗灵魂石,这还只是俸禄,庞杂的收支统计起来,约有九千颗灵魂石。姬无忌是太子,每年的俸禄是八千颗灵魂石,不算收到的礼品,庞杂的收支统计,至少在两万上下。他要打造一件法器,翘着二郎腿就足够了。这一点,在道统体系,哪怕是作为核心来培养的,也只有寥寥数人可以比肩。

    天上挂一轮全无残缺的月,生铁一样的冷而且白。

    观星台上一柄通身发光的战刀,生铁一样的冷而且白。

    这光统治了观星台,紫花就很有些暗淡下来,然后就崩灭开去。

    龙月战刀突兀地打出去了,刀光太耀眼,整个空间无不是,难分彼此,看来是极具迷惑的幻阵,然而只有到燕十一这地步的,才能觉出真实来。

    真实就是,一刹那的刀光已达到将他淹没的地步。

    如山洪暴发,携裹了无数的锋芒,那些锋芒如同钉子,足以把人体撕成如微尘细碎的粉末,并且一如身体曲线地钉在地上。

    妖异的轻笑声渐次的收束,集中在了观星台。

    燕十一已握住了背上的黑刀。

    紫夜刀一向被他负在身后,黑色的刀鞘,墨一样的黑而且妖异,黑色的刀身,也如墨一样的黑而且妖异,长近于六尺,放它立在地上,如一个半成人那么高。

    那么长的刀,想出鞘,除非有在原本身高的基础上,更长出五、六尺的手臂,然而那样简直怪异,而且破坏了美感,他是绝不愿意自己生了那么长的手的。

    如此故,他的每次拔刀,刀鞘都是歪斜的向侧方,几乎向下,而且刀身并不刚硬,可折弯,缓缓滑出鞘来,伴随着摩擦声。

    仅这摩擦的声音,就抵住了山洪似的刀光。

    黑色的刀终于完整地出到鞘外,接触到空气,立时氤氲出紫色来,黑的紫色的刀光,不很着急地迸发开来,山洪也就如紫花似的崩碎。

    他两个的刀,终于碰上,火星激烈四溅,紫色的刀光映着燕十一的脸,愈发的惊绝妖异;冷白的刀光映着姬无忌的脸,愈发的棱角分明。

    两个的刀,每回的轻微地颤,就表明双方正在发出更大的力,迸发出来的,就不止是火星,是离了主体,还在激烈争锋的刀光,一路地厮杀着,向四面八方涌去,整个观星台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不错。”姬无忌的眼睛却是愈发的精采了,他的时间,是如此的宝贵,用来等人,简直暴殄天物;然而总算,这一个时辰又四刻钟没有白费。他现在觉得,有实力的人即使狂妄一点,那也是无可厚非的,总比没实力还要乱吠的好。

    “可是,你未破境,还是真气,如此下去必败无疑。”他慢慢地说,“我对于决斗,向来认真,不会手下留情。”

54、地上的月影

    真气和真元的差距,不同于元气与真气的差距。

    陆地真仙又被称为重山境,到了这个境界,每凝聚一滴真元,都会犹如山一样的重,真元一滴一滴的,就好像一重又一重的山,故得此名。

    姬无忌此前还不动用真元,只用了源海内散的真气。

    陆地真仙的强者,每凝聚一滴真元,实力就往上提一层,视真气的多寡,所能凝聚的真元数量也不尽相同。而且,每次的动用过真元,都需要重新的凝聚,所以一旦到了需要动用真元的地步,就是关键的时刻。

    “是什么给了你自信,面对我也敢留手?”

    燕十一挑眉,理所当然地表达态度。他的手上的黑刀,原本看来是神秘莫测而且沉默的,但一染上紫色的真气,即刻也恣意张扬起来,不知怎的挣开了龙月战刀,横劈出去。

    两面的刀锋相互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早在这之前,姬无忌已然跃过燕十一的头顶,落到了他的身后去,紫色的刀光就从黑刀中溢出去,也如黑刀一样横劈,将尽头的护栏和阁楼齐整地一分为二,斜斜地往下滑落,摔到地上去了。

    “那么你就接着吧!”姬无忌背对燕十一落地瞬间,便又跃起,作了以头抢地之势,龙月战刀更加明亮,远远地瞧,彷如一轮明月悬在了观星台上,跟着从下往上地劈斩,劈出了一道深沉厚重的半弦月似的刀光,极其的耀目。

    这一刀,他显然已用上了真元,否则不可能如此的凝练。他首先要让燕十一知道,真元跟真气的差距,不是招式可以弥补的。

    燕十一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那刀光的磅礴浑厚,这又激发了他热烈的战意,此刻是早将燕离的嘱咐抛在脑后,轻笑声愈发的明晰精致起来,紫花强行地在这气域之中,从他的背后,面对着刀光挣出天地来。

    远远地看,紫花上生出了玄虚的纹路,看来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虚幻的法阵。

    紫花的出现,减缓了对方刀光的速度。

    他这才缓缓地回过身去,黑刀一瞬间不知挥了多少次,然而劈在那半弦月似的刀光上,竟是毫不起作用,紫花仍是崩灭,然后到了他,黑刀格挡在前,寸寸地退步,连退十数次,身后的所有凸起地面的建筑,全都光秃秃成了平地。

    地面的,除他所过,也层层的被掀起,碎石如粉雾到处的纷飞。

    然而在边缘处停住,没有摔落下去。半弦月似的刀光,到此就消耗尽了。

    他的嘴角渗出一丝猩红血迹,面目微沉着,但很快又轻笑出声,仍是霸占了观星台,漫漫地荡过去。

    姬无忌落地,斜挈了战刀,气息竟有些起伏不定。

    在那一瞬间,燕十一的挥出的刀,实际上有泰半,是冲他而去的,他不得已,就失去了对刀光的控制,否则早将对方撕成碎片。

    “小聪明!”他不很高兴,觉出燕十一避开了正面交战,即跃起,战刀拖出冷白的光练,当头劈向燕十一。

    燕十一旋身回避,黑刀一个回旋斩,向姬无忌的脑袋削去。

    “你怕死么?”姬无忌的头在半空向下仰倒,避过了黑刀,扭身的同时,龙月战刀已对准燕十一的胸膛连挥三下。

    燕十一轻笑着抽回刀,横、竖、抬三下格挡开去。“我原本确要与你分个生死,然而正在验证法门,就改了念头。现在来吧,也不迟对吗?”

    砰砰砰!

    冷白与紫色的气劲交触之中,双方各退数十步。

    燕十一已退出了观星台的位置,看到的人无不惊呼,然而他落下去,不知怎么的在空中一个借力,又腾空起来,落回了台上。

    黑刀斜挎在一旁,刀尖着地,妖异的轻笑声,这时收束到了十丈内,紫花慢慢地呈现开来,在他的头顶上,如同慢慢地盛放,这一回的,不那么虚幻,宛然真实存在。被龙月战刀映亮的半边天,如有残照,半塘戚冷,半塘清泠,

    姬无忌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好!这很好!你若死在我姬无忌的刀下,日后龙月必当称霸阎浮,成天下第一刀,作为你的祭奠。”

    “暮霞的晚妆,终焉的挽歌,将逝之人,都美得让人沉醉。”燕十一低声地笑,看来并不像提前预定了失败的觉悟。

    “如果死亡是美丽的,自然也包括你。”姬无忌大笑一声,无形气域猛然膨胀起来,肉眼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仿佛世间万物,无所不包,无所不容,气象千千万万的演化。

    这等样的气机,是早已超越了刀的道路,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他的手中的龙月战刀,在这时候,竟也如同活过来,有可怕的龙息,在那里吞吐不定,核心一颗圆珠,如被熔岩包裹的金辉,在小小的范围里,燃烧着可怖的炽热。这是法器,却分明已有了仙器的神通,是他们姬氏独有的法门,唤作《本命元神经》。

    “燕十一,接本太子全力一刀!”

    姬无忌的眼中的精采,是已达到了极致,闪耀着如被熔岩包裹的金辉,大而无形的气象之中,仿佛有怒龙翻腾,搅风弄云,天地皆发生震动。

    神境,大象无形。

    观战者无不惊佩,从这动静之中,已觉出决斗到了白热化,双方尽要出全力,进行生死相搏。他们的惊在于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奇妙的神境;佩的是姬无忌如此金贵之身,居然真的跟燕十一,在龙皇的中枢,他的权柄得以最大化之地,堂堂正正分个胜负,实在很难得。

    这一刀还没有出,就已惊天动地。

    这一刀如旭日初升的太阳,整个都如被熔岩包裹的金辉,万丈的明光,几乎照亮了整个皇庭,使得到处的宫阙玉宇,明媚得耀眼生花,比白日里看,都还动人心魄。

    然而,也正是这还没发出的一刀,也照出了趁夜潜伏的魑魅魍魉。

    “谁?”姬无忌斗然的挑起眉,眉尖向两端笔直地竖起,黑夜下的明光之中,五个黑影飞速来到,分五个方位,将他团团围住,宽广袍袖中,都激射出一物。

    这五记寒光用出来,足以叫一个富商倾家荡产。

    姬无忌本能觉出不妙,牵动他本命的神境,便遭到了巨大打击,他的脸色倏然煞白,不禁惨然道:“灭神剑!”

    当初顾采薇不过用了一记,就阻住了林荣皓的神境。

    这五记灭神剑,直接将姬无忌的神境打灭,本体更是受到重创,一时间连真气都发不出。

    他深吸口气,还待重整旗鼓,突然认出这五个来,脸色霎时间一片灰败。“隐山五剑!”

    五个突然出现的,仿佛突然的交换了一下方位,各个手上就有了一柄剑,然后缓缓地归于虚无之中。

    他闷哼一声,战刀“当啷”落地,周身血如泉涌,像一个不倒的战神,终于的倒了下去,震起了一阵灰尘。

    然而那五个,已远去到了不知何处,来得快,去得更快。

    “隐山五剑!天下第一杀手,原来是有五个!”

    “姬无忌死了?”

    “心脉断绝了,纵是苏北客,也定无幸理……”

    “叫燕十一捡了个大便宜……”

    空中的观战的,就“嗡”一下发出了议论。姬无忌竟在龙皇的中枢之地,在神龙大阵内被刺杀身亡,这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妖异的轻笑声,是早已停歇了。

    燕十一面无表情地站着,只看着姬无忌的尸体,心里并不想着很多事情。所有的异象,慢慢的消歇了,黑刀也归入了背后的鞘里。

    将逝之人才美丽,已逝之人当然就不。

    他毫无留恋地转身,预备慢慢地从楼梯走下去,以便思考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他惯常不太思考修行以外的事,所以反应得慢一些,现在才想到,姬无忌的死,必然会给燕山盗的行动带来负担,最难的就是怎么让全员都逃出天上京了。

    可是,自己并没有杀他。

    然而,因为自己逼出了他的神境,才导致那五个有机会重创他,他才会死,归根结底,他还是占了很大比重。

    这个结果,真不知是喜还是悲。

    转入塔楼时,和一群人擦肩而过,有内侍,有太医,领头一个生得清纯端丽,此刻早已失了平日里的傲慢,伤心欲绝地哽咽着,叫喊着“太子哥哥”,奔到了姬无忌的尸体左近,待太医悲痛地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后,便趴伏在尸体上痛哭失声。

    似乎是一个公主,但是谁在乎呢?

    他慢慢地往下走,有二百多层,这么样的速度,最快都要到天亮,才能回到地面。

    “可惜了。”一个戏谑的声音回响起来。

    “我没跟他拼到精疲力竭,让你们有机可趁,确实可惜。”他的脚步不停,如同在自言自语。

    “你知道?”那声音一下子拔高几个分贝,仿佛很是惊异于燕十一的明察秋毫。很快又嗤笑道,“你别装得什么都知道,若你早知道,还会跟姬无忌斗下去?难道那隐山五剑是你指使的?”

    “少跟他废话,动手!”

    另一个浑厚嗓音蓦地炸响,“呼”的钝器划过空气所发出的沉闷响声随之而来,燕十一的左侧墙壁轰然炸裂开来,跟着砸进来一根巨柱。

55、这就是爱的来由

    苏沐棠的曾曾曾……不知多少辈的祖父,名叫苏敬,是从东天境走出来的,在曾经是连海山庄的大功臣,功在于天下第一的钱庄的构建,后来据说是功高盖主,不知这钱庄到底姓了谁的名字,苏敬为了不让东家为难,脱离了连海山庄,赴京赶考,以三十岁高龄考入大隅学宫,成为有史以来年纪最大的学子。

    三年后入朝为官,本来雄心勃勃,试图在朝廷大展拳脚,起初气象是极好的,仅用了两年,就登上了御史台的御史令,在位时期,政令通达,贪腐现象几乎绝迹,全境的大小官员,无不兢兢业业,生怕这位雷厉风行的御史令什么时候就查到了自己头上,各地的受惠百姓,无不拍手称赞,称其为明昭星下世,在阎浮,明昭星代表着光明和无畏,位主东南,是辅星中最耀眼的一颗。未料龙皇的庙竟也太小,容不下他这尊政绩卓越的神祗,同僚排挤,皇帝猜忌,一重接一重的打击,令他心灰意懒,意欲辞官归乡。然而皇帝虽因小人谗言,却也珍惜他的才能,便执意不肯,他便主动申调,入了军部,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都御护军统领。

    未料他早前已很是得罪了一批实权大员,到了军部,他手中再无权利,日子就过得一天比一天艰难。

    当时是没有战争的,龙庆护军的数目一度减到五十万以下,别说他一个都御护军统领,便是大将军,也比不上皇帝身边的宠奴。

    如此的过了十年,在昔日的政敌的迫害下,他从护军统领降到了队正,并且染上了酗酒的毛病,被以为一蹶不振,连皇帝都不再过问。也就在这个时候,战争突然就爆发了。

    先是海族强行登陆山海关,不落城内斗正酣,对此视若不见,朝廷不得不迅速派军镇压。紧跟着分封在外地的,被各大境霸主所控制的傀儡王,突然的举旗造反,宣布全境独立,要脱离龙皇,朝廷怎么可能答应,自然还是打。

    到此都还未结束,在那个动荡的时期,阿修罗界的大举来攻,无异于雪上加霜。

    龙庆护军全军出动,然而大将军尸位素餐实在已很久了,在跟异族交战的头天,就横死在沙场上,龙皇军大败亏输,仅用了五天,修罗罗刹二族,便占领了长州全境。

    朝廷被迫三面作战,皇帝整日焦头烂额,有近臣就进言,说苏敬当年手段通天,连皇朝多年来的弊病都给治好,说不定能应付当下的境况。

    皇帝是病急乱投医,连忙将苏敬重新提拔到都御护军统领的位置上,要他即刻领兵,去将长州从异族手中抢回来。

    都御护军统领,手底下不过就三千军,且属于皇帝近卫,会被派出去打仗,可见得朝廷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到了什么地步。

    苏敬听到这圣旨就笑了,摔了酒瓶,拿了一根绳子进宫,在皇帝面前捧着绳子说道:“陛下,臣敢请自缢。”

    “爱卿这是何故?”皇帝大吃了一惊。

    “敌众我寡,以卵击石。”苏敬平静地说,“臣感激陛下当年知遇之恩,故从未离开天上京,只盼望陛下还有用臣的一日。圣旨降下,臣不敢违抗,亦不愿那三千弟兄平白送命,故敢请自缢。”

    皇帝听罢,头脑方才清醒过来,不禁又羞又愧,然后当场走下去,向苏敬低头赔礼认错,说自己当年误信谗言,请求他的原谅,并希望他能帮助度过危机。

    苏敬没有拒绝,并提出了条件,皇帝一一应允。苏敬于是先出了奇策,帮不落城安定了权位之争,以此作为出兵山海关的条件;又请了老东家连海山庄助力,帮助平叛;最后亲自率领众部,用奇能妙计一一收复失地,将异族赶回了阿修罗界。

    皇帝这才知道自己差点错过了一个怎样的人才,立刻将他提拔为龙庆护军大将军,然而苏敬拒辞不受。皇帝知道他是担心十年前的旧境重现,也不勉强,便封了一个爵位,并发圣旨,苏家世代嫡长子,都可无条件继承都御护军统领的职位。

    到了苏沐棠这一代,已是过了数百年了。他家自苏敬之后,无论立下多大功劳,始终不受那更高职位,苏沐棠升上都督,还是先帝强下的命令,这其中另有缘由,就不细表。

    然而尽管已“明哲保身”了数十代,今日终于还是不得不陷入了绝境。

    相比起子虚乌有的构陷,同僚的排挤,皇帝的猜忌,这绝境是更无法抗力的,倘若性命只在别人一念之间。

    苏沐棠看来约莫已有六十了,两鬓斑白,被一条红丝带捆住,倒吊在梁上。他的夫人跟他同等的待遇,还有他府中的仆役,家将,全都被捆绑了,跪在这堂屋,身上带血,只剩了喘的力气。周围还躺着不少具尸体,清冷月辉照出院子里更多的血的颜色。

    堂屋里并不静,在周围是一个个凶神恶煞,射出不怀好意的目光,单等哪个大喊大叫,就捉来活剥生吞,一面在那里交谈,猜测那苏小剑会不会来救人。

    苏沐棠从这些交谈就揣摩出了大概,他就向他的夫人投去一个眼神,二人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只用了眼神的交流,便取得共识,就要自断心脉自杀。

    然而忽然的很惊异了,心脉的位置,早就被注入异力,原来生死已不容他们自己。

    “沐棠,血衣楼的手段,一向狠辣决绝,我们绝不能连累小剑!”

    苏沐棠的夫人名叫邓玉漱,她用一种决然的眼神看着丈夫,“否则小容,就要守寡很久!”

    前一句听得苏沐棠久已淡泊的热血沸腾起来,后一句立刻将他浇醒,禁不住地苦笑。“可是夫人,如今你我还有什么法子呢?李血衣那么快找到我们,未必不是皇帝的意志。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在是君要臣什么时候死,就必须什么时候死,前后二者,区别只在于执屠刀的人。”

    “是这样……”邓玉漱是大隅学宫出身,忠君爱国的理念根植在骨子里的。“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反对小容拜入剑庭。”

    “你终于不再为我毁掉一个神捕而生气了?”苏沐棠打趣地说。

    “那当然还是要生气的!”邓玉漱就拿眼睛瞪着丈夫。

    哪怕她也已生了华发,哪怕即使不刻意,也能看到不少的皱纹,苏沐棠还是爱极了妻子的这神态,宛如当年,她还是龙皇府的一个捕头,抓着已是龙庆护军都督的他的胸襟,说出“你再盯着我看,我就把你关进大牢,不给饭吃”的狠话,这凶恶神态在他眼中是如此的娇憨可爱。

    这就是爱的来由。

    他就用深情的眼神,注视着爱妻。

    邓玉漱原本还很凶狠,慢慢的就敌不过了。

    “楼主!”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这氛围。

    李红妆慢慢地从外面走进来,打量着苏沐棠跟邓玉漱,娇声说道:“二位到这年纪,还能有如此的感情,真叫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我不得不说,在这么样的大部分由男人做主的时代,遇到苏先生,夫人你是真的好命,连人家都十分的动心呢。”

    她的这些话,让人听不出真假来,但别有用心,却是可以肯定的。

    邓玉漱从来不会怀疑丈夫,她是毕竟已到了一定的年纪的女人了,对这些的虚幻的假象,早就洞若观火。

    “李楼主,”她慢慢地发出一种沉静而有力的嗓音,“到了如今这样地步,你还想获得什么?左右诱饵是要当了,性命也攥在你手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夫人说的实在。”李红妆娇笑一声,千娇百媚地地旋过身去,看住那明朗的黑夜,似乎呢喃般地说道,“然而夫人,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不幸,我又怎么能说,是你们看来太过耀眼呢。”

    邓玉漱用了温柔的眼神看住丈夫。“李楼主,我用沐棠的一句话来应你:人活着无非为了死去。”

    “可惜我体内流淌的是魔血。”李红妆话音方落,从院子门外就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魔族,口中连叠地叫唤:

    “楼主!楼主!楼主!”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门槛前站住,许是记起来李红妆的狠辣,连忙收束心神,曲了一膝低头接着道:“启禀楼主,姬无忌死了。”

    “姬无忌死了?”李红妆挑了一下眉头,“燕十一有这么厉害?”

    “不是燕十一杀的,是隐山五剑!”他这时气息很均匀了,发声更加有力,“从前单知道是天下第一杀手,没想到有五个,全发出了灭神剑,姬无忌就死了。”

    “好大手笔!”李红妆眯了眯眼睛,“就是说,姬无虞从牢里脱走了,怎么没人来告诉我?”

    “都,都埋伏在朗坤宫了……”他兢兢战战地说,实在很怕说出下面的话会被迁怒。

    “这么样说来,日后这天上京,是姬无虞的掌中物了。”李红妆陷入思索当中,神态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冷然意味,“有隐山五剑在手,姬御宇再生气,也拿他没办法。但是他太狂妄了,杀兄是个大忌讳,就不怕惹出那千年不死的老怪物?”

    “罢了,你回去告诉陈天龙,计划照旧。”

    ps:感谢摘星、百万、书友56845467、命运麻花、青仰、莫?煞憷兜拇蛏椭c郑?行荒忝恰?/p>

56、炼狱阵

    手下已去得远了。

    李红妆还在思索,爱风流不爱修行的姬无虞显然不被她看重,然而如今却是翻身了,朝廷再立储君,除了他以外简直没有别的选择。

    除非,姬御宇疯了。

    在她看来,这不太可能,姬御宇是个寡情的人,所做一切选择,都会偏向有利的一面。

    正想间,突然抬头看天空,一道淡青色的剑光从天降下来,宛然从那轮圆月中投射下来的分身,是那么的冰冷刺骨。

    她知道,这是杀机的演化,自然就觉不到半点温暖的力量。

    愤怒的所至,会发生什么呢?

    她慢慢地露出一个略带兴奋的笑容。“终于来了!”

    然而美眸倏地睁大,因为那剑光实在来得太快,太疾,在察觉到存在的时候,它已到院子上空了。

    来不及躲闪,要反抗!

    “苏小剑!”

    她叫了一声,通身都涌出血红气劲,落落如飘舞的红枫。

    某一刹那,青剑已钉在无形气域上,血色的闪电向两面迸发开去,这两面就出现了一个笔直的裂隙,贯穿了数百丈,十来栋的宅子,都不能幸免。

    笔直开去的血色的余波,向了周围辐散,摧枯拉朽地毁灭着,就发出了几声惨叫,那些是没发现到苏府变故的迟钝的人,敏锐的是早已逃出,哪敢在这周围逗留。

    然而余波还在不断扩散,只要青剑还不放弃进攻。

    难以想象的庞大的元神之力,在这院子里流转。

    李红妆忽然喉咙一甜,连忙的咽回去,还是渗出了一丝在嘴角,染得她的唇更加的妖艳。她苦苦地抵挡着青剑,知道其主杀意沸腾到了极点,是说什么也要将她除去的。

    “不愧是敢向我师尊拔剑的男人……”

    他在愤怒和平常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青剑的光亮愈发的盛大起来,照得整个院子明晃晃。

    苏小剑负着左手从天而降,右手骈指为剑,青色的剑光照出他铁青的脸来。“我知道说什么,你也不会放人,那么有什么手段,你不妨都使出来!”

    他说话的同时,青剑骤增力量,使得要开口的李红妆,“哇”的吐出了一口暗红魔血,蹬蹬退了两步,顶在了堂屋的门槛。

    “你就不顾你的岳父岳母死活!”她又急又怒地喊道。“要破这炼狱阵,非得我从旁指点,否则你进去了,也跟他们一样,最终只剩一滩血水!”

    苏小剑转目看向堂屋,发现森森鬼雾,正营造着恐怖幻象。李红妆的口中的“炼狱阵”,他是听过的,最早是天工巨匠们用来融化燃点极高的金属的,自柳星峰投靠魔族之后,被一个魔族的大能加以改造,就成了现在的模样,摆起来简单,只要尸体跟魔族为阵眼。

    炼狱阵分死阵跟生阵,其中死阵多达十七个,生阵九个,要破这绝杀阵,必须移动阵眼,按周天星辰排列,然而要按照摆阵人的顺序,否则生死逆转,会将所有鲜活的生物炼化成血水。

    这时鬼雾向外弥漫,说明此阵正在扩大,里面定有高人摆布。

    感受到青剑上的力量减弱,李红妆以为拿捏到苏小剑的七寸,十分快意,眯起眼睛说道:“苏小剑,我早说过你会后悔的!不只是你,还有你门下弟子燕离,三番两次拒绝我的好意,简直不识好歹!你们都会后悔的!”

    苏小剑收回了目光,忽然的一笑。“这就更加证明,我所付出的信任乃至所做的这一切是有意义的。而你无非看上他的资质跟在人界的势力。你要知道他是个不容得别人左右的人,你非要去摆布他,他自然就跟刺猬一样,要扎你的手,而况在我看来,他不单是个刺猬,还是个豪猪,扎完你的手,是还要把你拱倒的。”

    说毕剑指微动,满院都流出铁青的剑光,仿佛是清辉融化出来的流淌着的青色的剑河。

    看到这剑境的端倪,李红妆浑身都绷了起来,尖声叫道:“苏小剑,你果真不顾他们死活?”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苏小剑也是个不容得别人左右的人。”

    苏小剑的眼睛里已无丝毫的温度,也只剩了青森森的光,话音未落,抬掌拍在青剑柄处。

    那火红枫林从绽放到迸散,只在了顷刻间,甚至肉眼都捕捉不到这过程。青剑在李红妆的美目中倒映,死亡一样的凛冽,要剥去她的皮相骨肉,将灵魂暴露在惨惨的凄风冷雨之中,受尽凌迟般的苦痛。

    喉咙像刀割一样,想要发出声音,但不很能够。

    这就是自以为是的苦果,她满嘴的苦涩,但还很兴奋,因为觑到了更高境界的曙光,渡过这个劫数,她将在天辰榜上更进一步。

    然而天辰榜,她不很重视,她要的是与此相对应的权利,要师尊再也离不开她的辅佐,就再也不能轻视她的死生。

    满载在源海的真元,如果农辛勤劳作的果园般硕果累累,这些不住地玄虚地转化为元神之力,出到现世,幻化红枫,与那青色剑河对抗。

    “青冥之上……上虚洞天,引天河下九天……原来这就是你剑境的依托……”

    她目不转睛地盯住,口中喃喃,周身的痛苦压迫,愈来愈剧烈,仿佛全身的每一寸,都被针深深扎入,并狠狠拧转,甚至于相互牵连攥动,彼此传递,痛苦更加上痛苦。

    她不理会,贪婪吸取从中得到的感悟,仿佛只要达到更高境界,连这无数人觊觎却始终得不到的肉身也可以不要。

    然而真元被耗尽,源海里的真气尽管磅礴广阔,此刻又怎抵得上消耗?

    恍惚间,似乎要被打入炼狱阵里,躯体将要裂开,这感悟就被从中切断开来。

    生死印法,只差一步!

    她脑中走马观花似的流淌过平生的记忆。没有人知道,她在十岁之前,都还是个人族,年幼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在白帝城天魔宫里,是个小奴隶,受尽数不清的折磨跟苦楚。

    魔君把她留在身边,但从未有过好的脸色。那个男人,对谁都是爽朗大气,独对她恶毒相向,动不动就变着法子折磨。用了无数的手段跟心机,她终于爬上血衣楼楼主的位置,不料还是没能摆脱。

    自从拜了师,就变本加厉的严苛,只要稍微犯一点错,就数倍于别人的惩罚,往往的让她苦不堪言。她从此就有一个野望,那就是魔君的宝座。

    然而魔君的宝座,从很久以前,就是那个虽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的义子,却在阎浮拥有“潇湘公子”那样雅号的温润如玉的男子的掌中物。

    回忆到此就结束了,因为青色的剑河,已统御了整个院子,没有火红的枫树的立足之地。而她源海内的真元,是一滴元神之力都凝聚不出了,一片枫叶也幻化不出来了。

    惟有元神之力演化的神境,才能对抗剑境。

    在即将没入炼狱阵时,她想到自己四分五裂会是如何的丑陋而终于觉出一点惊惶时,突然一个身影从炼狱阵里撞出来,将她拦腰抱住,在这无处不在的剑河之中,硬生生冲出一个逃生的通道,在院子的外面把她放下来,生怕抱久了会是个亵渎。

    “红妆……”他通身银衣,长得不很出奇,唯独有一双银光闪闪的眼睛,叫人分不清他是否真人。

    “方叔……”李红妆虚弱一笑,“不是不让你出来么,我只差一点,就领悟到‘生死印法’了!”

    “我不出来,你就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方玄绰用了极轻的语调说话,仿佛还在小时候,“炼狱阵已有三百多种变化,便是凡曲星下世,也算不出破阵之法。你歇着吧,我去对付苏小剑。”

    “分开的话,只有被他逐个击破。”

    李红妆得了这喘息之机,源海飞速凝聚真元,脸色便重又恢复了红润。这是到她这境界才有的,普通的陆地真仙,最少也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来恢复。

    她飞身来到屋顶上,恰跟苏小剑平等高度,眼睛里还是妩媚和勾人。“你差一点就成功杀死人家了,可惜差一点就差很多了。接下来我二人联手,你敢全力出手,我们自然不会忌惮,到时毁了这天上京上千万性命,罪业是要落在剑庭头上的。”

    苏小剑仿佛在等候着什么,并没有应话的意思。

    “现在谈判吧。”李红妆不以为意地接着说,“你去把燕离抓来交给我,让他体验一下被人背叛的滋味,我就放了你丈人岳母。”

    “你以为燕离的选择是背叛?”苏小剑道。

    李红妆嫣然一笑:“我知道你的顾忌,无非害怕毁掉许多性命,即便救下丈人岳母,也会让他们的余生过得不安宁。你们人族不就是讲究这些弯弯绕绕的么?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强行出手,一个是用燕离来换。”

    “你的花巧的心思,还真是跟你口中的人族如出一辙。”苏小剑不无讽刺道。

    李红妆还是笑,正要继续说,就被一个清宁悦耳的嗓音打断:

    “苏先生只管跟他们斗吧,破阵的事,请交给晚辈!”

    众人都循声看过去,只见从院子一侧的门洞处走出来两个人,赫然是姬纸鸢跟魏然。

57、复仇是越早越好

    时光稍微的往后倒退。

    “老大,你可来得太迟了。”黄少羽笑眯眯地探出脑袋来。想自己被大批卫士追赶,还先燕离一步来到,很是自得。

    “你躲上面干嘛,其他人呢?”燕离道。

    “那些个穿盔戴甲的,跟苍蝇似的烦人。其他人我没看到,应该是我们来得太快了……”

    “大当家的!”

    话音未落,老黑就从庭院另一头走出来,后头跟着不少人,赫然是燕朝阳一行人。

    “都到了,怎么不讲啊。”黄少羽就有些尴尬。

    燕离摇头一笑,也不戳破他,把众人叫到了朗坤宫的墙头外,虽然隔了二百多丈,还是能感受到决斗的激烈。猜到燕十一怕是把自己的话抛在脑后了。

    “刚刚我听到很大声的惨叫,怎么回事?”

    “有个人被大先生打下来了,好像出言不逊。”陆百川道。

    “找到那些魔族没有?”燕离道。

    “路上没有发见,地上那些应该不是。”诸葛小山分析道,“若他们确要对付十一大哥,定会选择一个较近的位置,要么潜伏在高层的塔内或塔外,要么用了什么手段,躲在天上。”

    李阔夫忽然地说道:“在这里等,是很被动的,不如还是分散来找,我从塔内往上登,里面空间狭小,一览无遗,若有魔崽子,我就直接杀掉。”

    “不行。”燕离直接驳回。

    “龙首不相信我的实力?”李阔夫道。

    “大娘要如何分辨他们的身份?”燕离无奈道,“魔族外表看来跟人是一样的,修行体系,也并无太大不同。”他自己就是个魔族,站在他们面前,也没人感觉得出。

    “这……”李阔夫一怔。

    “我知道他们在哪!”

    众人惊讶地循声去看,发现说话的是燕朝阳。

    “你知道?”燕离疑惑道。

    遍布了身体半数的骨头的锁魂链,还在不断地折磨着他。他的调息,是在近几日才出了一点成效,此刻并不能调动很多修为,可是,同他一样的受折磨的人,他却能清晰感觉到位置。

    “那里!”他指着塔楼很高的层数。

    燕离这时借了月光,才看到燕朝阳的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显眼地凸出来,面色忽然一沉,道:“他们不单是囚禁你?”

    “锁魂链。”燕朝阳道。

    “锁魂链!”诸葛小山的脸色变了,连抓着燕朝阳手臂的玉手都发了白。

    “是什么?”燕离问道。

    “邪神塔的魔具,专用来折磨人的……”诸葛小山心如刀绞,眼眶里就蓄了水光,“他们专以痛苦来精进修行,然而师哥不是……”

    众人立刻的听明白了。

    燕离现在明白,燕朝阳坚持要来的缘故了。“好!等你报了仇再走。我知道你要亲自动手,目标是谁?除此外的,我帮你挡!”

    “薛狂,天蚕。”燕朝阳慢慢地看住燕离,像是有什么燃烧起来了一样。真气如脱缰的野马,冲破了更多的禁锢。这么些日子,他的修为无法动弹,更加的凝练了神识,从锁魂链的感应中,他觉出了五感外的神通,一种仿佛灵魂出窍的奇妙体验。

    若是有经验的修行者就可以明确告诉他,这个感觉就叫“洞见紫府”,到此境界,元阳从紫府而出,修行者的五感,就会演化成神识。

    “这两个好像都是天辰榜的魔族高手啊……”黄少羽吃惊地看着燕朝阳,心想他才灌顶,怎么敢去挑战天辰榜的怪物?

    燕朝阳不答,单只看着燕离。

    “好。”燕离只有这一个字回答,而且毫无犹豫。他们之间,早已超过了普通的兄弟情谊,是随时可以为对方赴死的;而况,他实在太清楚仇恨是一种怎样的坏的力量,他绝不愿它毁掉朝阳,他的敬爱的二哥。

    除了陆百川跟李阔夫,其他人包括诸葛小山都觉得他两个疯了。

    灌顶境要去挑战天辰榜的怪物,而且是两个,这叫人怎么敢置信?

    但对于陆百川跟李阔夫,这倒不如说是理所当然的。

    诸葛小山没有说话,她尽管担心,还是咬牙忍住。

    在李阔夫看来,若燕朝阳不能报得此仇,她今后都会看不起,甚至嗤之以鼻。

    “这个,龙首,要不要三思三思啊?”老黑心细,察到核心的成员,都站在支持的立场,心中很是疑惑,就看住燕离,很担心这位新的年轻的主子,会像老当家那样失算,死在这皇庭里,那样岂非说明他老黑简直专门克主的?

    “是啊老大,你要让燕二先生一个独对天辰两大高手,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黄少羽十分的惊疑,不明白燕离为什么要支持这个决定。

    忽然间“咚”一声沉闷的响,打断了说话,众人忽然发现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铺了一层血色的虹膜,像张开了的一只巨大的血红的眼睛,从深渊凝视着这个世界,那些细密的纹路,彷如血管一样,使看到的,无不醒悟,那沉闷的响,怕就是它的心脏。

    然后向燕朝阳收束,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有什么气域从他的身上涌出来,众人都不自主被推开,骇然地望着他。

    他先是转向诸葛小山,给了一个宽慰的眼神,然后转到别处,骤然的凌厉,“回来!”

    像有什么炸了一样,范围内的空气一下子无比暴躁,并猛然的冲天而起,去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数万里外的一处河道整个的翻涌起来,中心处出现了一个强烈的漩涡,如潜龙将要出水,如魔王将要探头,带了整个深渊,要穿过水空间的壁障。

    “勿要多说,登塔!”

    燕离纵身越入朗坤宫,向中心处飞奔而去。

    燕朝阳紧随其后,跟着是陆百川和李阔夫,其余的人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往前冲。

    他们的冲锋,立刻引起了注意。事实上,他们的堂而皇之聚在一处,早就被人所忌惮,此刻看到,就更加惊异,纷纷猜测他们来路。

    但不管怎样,燕山盗如今还不具有足够的知名度,所以还是认不出来。

    他们的是惊疑,团团围住观星台的卫士,却就是怒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一些苟且的混上去就算了,这些个如此的不加掩饰,简直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站住,否则格杀勿论!”守住阁门的是个中年将士,暴喝的同时,已凌空跃起,大手掌在空中拍出了排山倒海的气劲,这等威势,最少也是洞观境强者。

    燕离原本要出手,忽然停下,并降了速度。

    燕朝阳心领神会,先一步冲过,以血肉之躯,撞了过去。

    然而实际肉身并未触到,在此前,无形的气域已先抵住,爆发出山崩海啸的威势来。那排山倒海的气劲,在这恐怖的震动之中,一寸寸的崩灭了去。

    “我乃右卫门将,你这伙贼人胆敢冲撞钦天监,小心国师作法,叫你们魂魄无存!”

    中年将士气息一滞,忍不住蹬蹬退步,眼神带了惊恐,色厉内敛地囔起来。心里骇然想道:这是哪来的年轻高手,我修了数十年的摧浪掌,竟敌不住他的法域!

    “国师怎么敢搅扰你们的太子殿下的兴致。”燕离稍后的落到围栏上方立住,轻笑一声,“朝阳是个典型的老实人,他一旦发了火,奉劝诸位一句,还是别招惹的好。”

    说毕一个纵身,就跃过这将士的头顶,到了观星台的第三层,借了窗口的立足点,继续地往上。

    燕朝阳就站在观星台的入口,铁塔一样的身形,拦住了意欲朝他们冲锋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卫士。

    这些都被他的威势所慑,竟是无一敢靠过来,使得黄少羽等人的士气不由得一震,纷纷越过卫士,跟随燕离向上攀登。

    在这过程中,不知是燕离的话起了作用,还是燕朝阳看起来太可怕,以中年将士为首的,果然不敢招惹。

    燕朝阳最后一个登塔,速度却不慢,很快就赶上了燕离。

    这观星台的塔楼,每层的外头,并没有可容身的檐,他们只能在凸出的外壁上借力攀登,路上遇到了不少人,都诧异地看他们。

    二百多丈实在不是一个轻而易举的高度,他们又不像燕离不用回气,只得入到塔楼去回复,期间冲撞到人,也是常有,险些起冲突跟起了冲突的,更是不少,攀登过半的时候,就过去了很不少的时间。

    燕离自然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登到观星台上,可是那样并没有意义,就没有很急,时而的登一下,游刃有余。

    到了后半段的过半之后,他忽然停住,迅速抓住窗台,整个观星台陡然间震动起来,不禁微微眯眼,“这么快?”

    燕朝阳来到他身边,都默契地停住,再往上,那两个怪物的打斗,必然波及甚广,这观星台未必保得住。

    很多人都知道,结果就要出来了,都十分激动,凝神沉气,等双方的惊天一击。

    然而等了许久,竟是没有等到。

    燕离跟燕朝阳对视一眼,都觉出蹊跷,心里一突,莫不是魔族已向燕十一出手了吧?怀着担忧,二人再不停留,继续登塔。

    越是近了,燕离越听到一个哭声。

    好像是姬无忆的声音?

    她怎么在这里哭?

    “少跟他废话,动手!”

    稍下层突然炸出一个浑厚的嗓音,紧跟着便是塔壁被击破的声响。

58、浑魔的鬼爪,青楼的卖唱

    “燕十一,给我死来!”

    那根看来像是撑着大殿的柱子,只比撑起塔楼内矗立于中心的撑起整个观星台的通天巨柱细一点点,被一个浑身上下充满狂暴气息的男人拎住,轰然砸破了塔壁,卷裹狂风暴雨似的碎石,凶猛地砸向燕十一。

    燕十一的目光斜睨过去,同时已伸手拔出黑刀,挡在了身前。

    力量,巨大的毫无别种意味的力量,从刀上传过来,他立足处是木制的楼梯,立刻爆裂,身子向后仰躺了一点弧度。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样纯粹的力量,略一挑眉,便顺势压榻了楼梯,向下层落去,黑刀在半空挥出数道刀光,全被那巨柱的主人轻易砸成碎屑,化为了晶莹的紫色的粉末四处飘散。

    那人才从塔外现身,竖扛着巨柱,从楼梯的窟窿看下去。这个魔族有着小巨人一样的身高,这塔楼的一层,甚至还无法完全的容下他,钢针一样的头发,令人毛骨悚然的疤痕,再有便是那曾经砸死第七境修行者的铁棍,赫然是血衣楼龙堂堂主陈天龙。

    陈天龙向燕十一露出一个残忍嗜血的笑容,“这个长得跟娘们似的人族就是燕十一?这么样弱小,实力也不像传闻那样,楼主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燕十一的脸上慢慢的浮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妖异的轻笑声,便又在这塔内回荡开来。

    “陈天龙,你他奶奶的,不想死就给老子认真一点!”

    突然一个影子出现,立在陈天龙的双肩,双手连动,从他的身周就浮现出一块一块刻着诡秘的符文的长条形的方石,像一个护罩,连同陈天龙一起护住。

    下一个刹那,那些由刀光变的粉末,突如漫天星射,他们的一层的所有,除了通天柱外,即刻的化为了齑粉,原本连带他们也不能幸免,全赖了这些方石,才防守住了恐怖的刀意的侵袭。

    这个魔族名叫岩破,龙堂的副堂主,陈天龙的左膀右臂,他们两个无论何时都不会分开,因为陈天龙只会进攻,他则只会防守,他们合在一起,会展现出非凡的战力,荡魔大会上,常叫修行者闻风丧胆。

    陈天龙这才惊觉,刀光若是真的破碎,哪会始终存在。不禁的出了一身冷汗。“你他娘的,发现了也不早告诉,快吓死你老子了!”

    岩破是个五短身材,看来像是成了精又发了福的老鼠精,说起话来就跟连珠炮似的:“你是谁老子?你他奶奶的,告诉你有个屁用,你这个鸡蛋壳龟孙守得住吗?”

    二人一同落在了燕十一这一层。

    “果然不好对付,都给我一起上!”陈天龙就是有这么样一个优点,从来不端着,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形势不对,立刻发出招呼,同时挥舞铁棍,在这塔内做了个回旋扫,塔壁如豆腐一样被他扫碎,如果不是通天柱的支撑,这以上的观星台,早就往下倒塌了。

    说时迟那时快,铁柱从燕十一的左侧扫过去,但是被推动的劲风,就如有法域的威势,可以想象那柱身蕴含了多么庞大的力量。莫说是普通人,便是已经灌顶的修行者,挨这一下也要碎成肉酱。

    阎浮世界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证明了锻体的道路是走不通的。无论多么强大的修行者,灌顶就是肉身强化的极限,对于武道人仙是致命弱点的,哪怕换了最强神剑仙,也还是致命弱点。

    即是说,燕十一若被扫上这一下,也会当场的毙命。

    这同时,燕十一的右手边的虚空似乎有什么闪过去,一个看不见的影子,隐秘而且致命。若是修了同样法门的,就感应得到,这就是影堂最为著名的法门,让九大都头痛不已的《幽冥影身术》。

    修此法门者,可在肉身和魂影之间随意转换。魂影是魔界独有的一种,如同人界民间传说的孤魂野鬼,特征也极为的相似:魂影都是生灵死后所化,由于魔界的魔瘴里带着八部天龙百万众的怨念,生灵死后被染化,就无法回归星海,从此就游荡在魔界,变成孤魂野鬼。如果不小心闯入魔界以外的地方,即刻就会魂飞魄散。

    魂影无形无质,肉眼无法洞见,有些厉害的,甚至连神识都可以瞒过。

    修《幽冥影身术》的魔族,自不必言,定然是此道的佼佼者。而他们与普通魂影又不同,即便化成魂影,在人界也不会魂飞魄散,这是他们的灵魂,还有着肉身来承载的缘故。

    杀意居的杀生堂的堂主,人称碎骨手癫麻子,因为立下大功,被魔君赐下半部《化骨缠龙手》而得名,他在立功前,便是影堂的一个影子,得到《化骨缠龙手》半部后,杀人的手法愈加干脆利落。

    本名已无人知道,由于看来总是痴痴颠颠,且满脸麻子,就被叫癫麻子。

    癫麻子在这时出手,有着绝对的自信,像以往拧碎别的修行者的骨头那样,将燕十一的全身的骨头拧成齑粉,叫他瘫在地上,成为一个废物。他这时已出尽全力,因为他虽然不是李红妆的手下,可整个白帝城都知道,执掌杀意居的银衣使,他的直属上司方玄绰,是无论怎样都甘愿受着李红妆驱使的,何况他只是杀意居下辖的一个堂口的堂主而已。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从袖子里伸出枯骨般的手爪来,由于只得“化骨”,没有后半部“缠龙”,这法门的歹毒,同时也作用到了他自己身上。只要这鬼爪似的手触到燕十一的身体,他就算是得手了。

    在这如此狭窄的塔楼内,面对两面都致命的夹击,怎么看燕十一都没有生机可言,然而他们都忘了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神境。

    神境之所以称之为神境,意为普通修行者无法抵达的境界,就跟修行第七境叫“红世”一样,超然于红尘之上,人世之外。

    燕十一在洞观境完成神境,至少往过去推个几千年都是首例。

    神境在法域之上,又区别于法域。它脱胎于法门,又不是绝技;它与真名共生,宛然藏在灵魂深处的秘宝,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只能说它是“念”的集合体。

    念为何物?

    即有智识者的平日的所想。它的最大的特性便是:世上有物不可到之处,“念”则无所不至。

    那么再直白一些,就是今人所谓的思想。

    思想通过修为化现,就是神境。

    紫花倏然地呈现,以一种他们绝想不到的方式从更下一层往上浮出,刹那间统治这一楼层。

    他们三个都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僵住。

    神境,真的不是一般的人或者魔能成就的。

    遗憾的是,这三个都没有,

    不过,并不是说他们只能在神境下任人鱼肉了,他们的之所以僵住,除了这四方的超凡之力都被统御者掠夺以外,更多的还是震惊。

    修行第五境就完成神境的开发,此前绝没有听过。

    这个紫发黑刀的男子,用了比传闻更加夸张的方式,在他们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时光的仿佛冻结,只是一个刹那,大概只有一个念头左右,耳边陡然间传来燕十一那妖异的轻笑声,他们三个如同寒冬腊月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激灵。

    陈天龙的铁棍,也就是他的宝器浑魔棒,实际上并没有停下来,顺着惯性继续地砸了过去。岩破放出那些诡秘的方石,继续地护着陈天龙。

    癫麻子的满是麻子的脸上,露出一种癫狂的神态,因为天才杀起来最有快感,何况是燕十一这样举世罕见的超级天才?

    他的喘息,就仿佛厉鬼的哭泣,爪风愈加狞恶凄厉。

    燕十一低声地笑着,不知怎么的一闪,就与他擦身过去。

    “紫夜,葬花吟。”

    他头也不回地挥刀,虚空便出现了一道道交错的刀光,二者并不牵连,如同浮光掠影,自主地勾画,虽无章法,却不凌乱的形成了一朵紫花的模样。

    癫麻子就在这紫花当中,突然低吼一声,枯萎的十指的指甲盖被生生剥离,十指连心,剧痛令他整张麻子脸都扭曲,并痛叫出声,跟着是身上衣服,最后是皮肤血肉。

    虽然勉强撑住了一口气,然而致命的却是浑魔棒,要打到燕十一,就须越过他,这时候陈天龙又怎么可能收得住手?何况他知道,哪怕陈天龙收得住,也未必会收。知道是到了要命的关头,他散发体内的魔元,不顾筋脉的寸断,冲破了神境的禁锢,才躲过浑魔棒,然而太过用力,撞在了塔壁上,陷出一个人形的坑来。在坑里,浑身都渗血,触目惊心地往下淌,无比的凄惨。

    “燕十一必须死……否则是大敌……”他扭头来嘶哑大叫。

    铛!

    一个终于发生的荡气回肠的巨大的碰撞声,总算在这塔楼内响起来。这一碰撞,通天柱都发生了动摇,然而黑刀稳稳格挡住了浑魔棒,那妖异的轻笑声,更鲜明地从震动之中超脱出来,独立在所有之上,挥之不去地来回荡漾。

    “真是不美。恐惧,担忧,焦虑,裹足不前,难道你们不知道,只有青楼的卖唱,才会有这样薄的凄楚的可怜相?”

59、嫉妒的火焰

    “燕十一,你别这样猖狂!”

    塔楼内突兀的响起另一个笑声,那个魔族闲庭信步地从黑暗中走来,生的英俊,就是长了一双惨灰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瞳孔,居高临下地俯瞰。“今日正好让这天辰榜为我薛狂大爷改动改动,你的位置,就交给我收下吧!”

    说着向燕十一的位置伸出一只手,也呈了爪状,一个缠绕灰色雷丝的黑洞赫然出现,别的也不针对,单对那紫花下毒手,毫不怜香地吞住,跟着收束,过程能听到空间因为这收束发出不堪负荷的破碎声。

    他这黑洞,竟眨眼的将燕十一的神境给吞了。

    尽管这不是神境的全貌,然而是真实的吞去了,简直比灭神剑还要恐怖一些。要知道灭神剑还只是毁去一定程度的神境,这可是完全被吞掉了。

    燕十一的黑刀,是正抵住浑魔棒的。那浑魔棒重达八百多斤,当然这还无法对燕十一造成怎样的伤害,然而握住这八百多斤重的,却是一个力大无穷的魔物。他因为神境,才能拥有与之抗衡的力量,此刻失去,立即的如炮弹般飞射出去。

    “哦?”

    他在最后一刻拧身,双足在塔壁上着住,陷了半个脚进去,然而并不狼狈,改了重力似的,轻易的在壁上立住,发出轻笑声来。“弱者通常以数量为仗恃,然而到最后只会更加的绝望。”

    “毁掉你啊,就是终身最大成就!”

    另一个怪笑,从燕十一的身后发出。这个魔族生的奇丑,歪鼻子,大小眼,弓腰驼背,手臂如猿猴似的奇长,站着都能摸到地板。他跟燕十一,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怪笑的同时,从袖子里射出惨白色的麻布,闪电般的缠绕住燕十一的脚踝,使其不能动弹,跟着如蜘蛛吐丝,不住地往上缠,似乎真的蜘蛛一样,要将燕十一包裹成茧,注入毒液溶解,供其吸食。

    天蚕看到燕十一的第一眼,嫉妒就快要使他的心脏爆炸,他简直无法接受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完美的男人,其存在就是对他一个毫无怜悯的嘲讽。

    谁也不是,天生就想长得这样丑的。他的生来如此,是一个永远无法释怀的痛,这份的痛楚,又更加的转化为嫉妒,疯狂的嫉妒。

    “毁掉你!”

    怪笑着,缠绕着。

    他的这些麻布,自然不是真的麻布,是由魔元织成的“邪心丝”,他的之所以叫天蚕,便是因为这邪心丝,比世上任何的丝线都坚韧。

    在此刻,他的身下才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蜘蛛网,燕十一的立足的位置,赫然在范围之内。这就是他的法域,如往常的经验那样,被网住的猎物,都会无法反抗地被缠绕。

    他虽被唤成天蚕,却喜欢跟蜘蛛一样,让猎物一点一点的步入死亡,甚至直到被毒液完全溶解,被吸食着的时候,都还保有意识,让猎物清晰地感觉到痛苦。他十分的享受这个过程。

    但这一刻他改变了主意,他要立刻杀死燕十一,一分一毫都不愿再等,他的疯狂的嫉妒,催逼着他体内的一重一重如山的魔元,排山倒海地往外涌,织成了更多的邪心丝,缠绕在燕十一的身上。

    燕十一除了头部以外,都被这丝线缠绕,然而还在发出轻笑声,不知有几分是轻蔑,有几分是睥睨。

    “你还敢笑,死到临头还笑!”

    天蚕的笑,终于也变成了一种怨恨的咆哮。“给我求饶,哭着求饶,快,你求饶,我就考虑不杀你!”

    他将蚕蛹整个地拍在地上,似乎已忘了方才的决心。

    然而蚕蛹落地还是立着,燕十一的一根发丝都不乱,还在发出轻笑。

    “我吃了你!”他怒吼一声,往下的扑去,却突然被薛狂拦住。他看到熟悉的同伴的眼神,情绪就稍微的平复下来。

    “有人。”薛狂说。

    “有人?”他不知是什么意味,不过接着一声剑器归鞘的声音,就让他恍然过来。

    那邪心蚕茧整个的碎裂,燕十一完好无损地暴露出来,姿势都始终的没有变化。

    离崖缓缓地归入鞘中,可以清晰感受到一种格外锋利的凛然,如寒冬腊月的冷风扑过面庞时,那种刀割一样的撕裂感。

    “好剑。”薛狂看了过去,在一群不速之客的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离崖的主人身上。“你是谁?”

    燕离还没有开口,燕朝阳最后一个从窗外跃进来。他的出现,立即引起了薛狂和天残的注意,二魔一下子领悟到,这些都是燕山盗。

    “楼主这是干了什么呢?”陈天龙仿佛惊叹似的说,就眼前的这些,一棒子就能全部砸死的弱鸡,居然从李红妆的手里把人救出来了。

    “你他娘的敢质疑楼主?”岩破简直认为陈天龙疯了。

    “她又不在……”陈天龙嘀咕地说。

    “那么多的锁魂链,都不能让你停下前进的脚步,这份意志是真的吗,我对你快要上升到崇拜了。”天蚕盯住燕朝阳,大小眼上下地抖动,古怪地笑着说,“不过大个子,我还有好多的手段没施展出来,先前的对你的仁慈,实在是失敬,希望你等会被我捉住,还能表现出一样好的品质来。”

    燕朝阳排众地走出去,面对着全部魔族,没有说话。

    薛狂仿佛已忘了之前给燕朝阳造成了多少伤害,单只带着一种异样的笑容。“是吗。救了人,还不逃走,这是要找我们报仇的意思。燕山盗前一阵把奉天教都打灭了,现在轮到了魔界。”

    燕离将燕朝阳的意思,传达给燕十一,然后才慢慢地开口道:“在魔族不是这样?你打不死我们,就等着被我们打死,还管什么魔界或者仙界。”

    “了不起的觉悟。”薛狂用了眼角的余光去打量燕离,“不过就凭你一个剑庭的后起之秀,天辰榜都排不进来的小子,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论这个问题?还是说,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就能对我们造成威胁?”

    “试试无妨。”燕离握住了剑,仿佛是一个讯号。整个塔楼内斗然充满一种冰冷的肃杀。

    “来来,这么热闹,要算本大都督一格。”又一个的陌生的说话声,一个鬼族,从更上层,被一票的鬼族簇拥下来。

    众人看到,心里就是一沉,诸葛小山紧紧地握住拳头,又松开,咬住下唇,又松开。

    “捉住刺客燕十一!”然而雪上加霜,从更下方,是一个悲愤而且狂暴的怒吼,且无一滴点温度,在这塔楼冷凄凄的回荡。随之而来的是飞速破空的声音,有很多的像离弦的箭一样的身影,从楼底下往上猛冲。

    “看来姬无忌的死,有人要为之付出代价了。”薛狂愉快地笑了起来,打算作壁上观,看那小子准备如何的应对。对燕离这个名字,他很早听过,然而是从李红妆的口中,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他早就好奇,能让他的大师姐记恨到这个程度的,会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看来比自己年轻一些,好看一些,足够的当小白脸,当然是李红妆身边的,据说曾经把红衣赐给过,然而拒绝,说是要大师姐亲自侍寝才行。

    真个牛气冲天的口气。长久以来,他就一直想见,然而如今,又不是很待见,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嫉妒对方的气场,这么多的,连燕十一在内的优秀人才,都聚集在他手底下。他平生只嫉妒韩天子一个,现在则多了半个。

    之所以说半个,是因为燕离在他看来,还远远不够强大,甚至可以说弱小。他实在找不到更恰切的形容,只能用了弱小,然而这是真心实意的。

    此刻的幸灾乐祸,自然也是真心实意。

    燕离从燕十一口中听到,姬无忌被刺杀的事情,就想到会不会是针对燕山盗,但转念就否定,哪怕是李红妆,都不必那么的大张旗鼓。姬无忌的死,看来只是巧合。

    可是难题是摆在眼前的,燕十一完全一副“事情是我引起,但我就要高高挂起”的模样,摆明了要他拿主意。

    他没有思考很久,便直接对众人说道:“我不管怎样,朝阳的心愿是第一考虑……”

    “燕离!”诸葛小山终于忍耐不住,咬牙打断道,“师哥重伤在身,现在还来那么多高手,眼前的就难以对付……我们不如,先退走吧?”

    燕朝阳就回身看她,有一些的惊异,但更多是宽慰,试图给予让她安心的力量。

    “师哥,别打了……我……”她听着愈发接近的鼎沸杀声,泣不成声地说道,“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我很担心你,……整夜的睡不着,虽然燕离说他们要拿你当鱼饵,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只要想着你正在吃着什么苦头,就心如刀绞……你现在,还要跟他们去拼命,我……”

    众人的原本剑拔弩张的锋芒,就被迫的收敛起来了。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真正的男人会忍心看他的女人在那里流泪而无动于衷。

    燕朝阳心痛了。相比起身上的痛楚,诸葛小山的目中的血丝,倒更像划在他心口上的伤痕。他连忙走回来,将她搂在怀里。

60、宽广是男人应该有的胸怀

    “师哥……”诸葛小山很用力地抓住燕朝阳的衣服,仿佛害怕他会突然的消失不见。

    燕离默然地站着,现在的境况跟当初是如此的相似:一面是复仇,一面是深爱的女人。他也想知道燕朝阳会怎么样选择。

    形势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等到下方的追兵赶到,必然会引发战火,不排除魔族趁火打劫的可能,此刻的犹豫不决,便是对士气的一个致命的打击。燕山盗原本的成员便罢了,都已习惯头目们的任性;但那些新人,尤其是老黑以外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精锐,莫名的换了主子不说,又来做这些莫名的事,就很可见的焦躁不安起来。

    燕朝阳的身子微微地颤抖起来,哪怕再难忍的痛苦,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惟有诸葛小山的薄弱的娇躯,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嫩芽,才能让他心痛和怜惜。

    “听你的。”只有这三个字,将他的包容和体谅完全展现。

    “师哥!”诸葛小山一瞬间泪崩。

    燕离从来知道燕朝阳是个外表粗犷内心温柔的人,但听到这个决定,心湖还是止不住地泛起了波澜。仿佛弥补了他的某个遗憾,他突然的格外的高兴起来。“朝阳说走,咱们就走,都跟我冲杀!”

    说毕纵身一跃,落到那通天柱上,双足连动,将那完全与地面垂直的柱身当成了陆地,风驰电掣地往下俯冲。

    燕十一轻笑一声,紧随其后。

    燕朝阳揽了诸葛小山,也跟了去。

    黄少羽诧然了一会,如是往常,定要咕哝“这什么跟什么啊?”之类的话,然而如今是绿林军团的大统领,不得表现,还要对那些感到被耍而似乎有别的想法的精锐投去严厉的目光:“龙首说了走,还愣着干什么?”

    “是……”都低声地应了,就也跳下去。

    “说走就走,把我们当什么了?”鬼族的大都督荒烛,冷哼一声,率领手下追了上去。

    “他娘的,任务完不成,会被楼主杀掉的!”陈天龙这才醒悟过来,“燕十一站住!”嗷嗷叫着,跟岩破一起追了上去。

    在角落喘气疗伤的癫麻子也站了起来,视线在薛狂和天蚕身上扫了扫,嘶哑地说道:“怎么,你们怕了那小子?”

    “哪个小子,”薛狂不无讽刺地笑着,“打伤你的?”

    癫麻子也笑了起来,果然有些的癫狂状,嗬嗬地说:“你明知道我说谁,难道不够明显?从李楼主说了那小子,你就一直很不安。”

    “你给我滚。”薛狂面无表情道。

    癫麻子怪笑了一声,纵身一跃,也追了去。

    “怎么了薛兄,莫不是被说中了吧?”天蚕重新地弓着腰,也用了一种试探的目光去看薛狂。

    薛狂笑了起来,分明很爽朗,可因为那双死灰色的瞳孔,就让人止不住的毛骨悚然。“你我相交多少年,死麻子成日疯疯癫癫,你相信他不相信我?”

    “我自然相信薛兄。”天蚕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道,“倘若我们想到了一块去,就证明薛兄还是薛兄。”

    “不就是大个子的那个女人?”薛狂大笑起来。

    “有点意思。”天蚕兴奋了。

    “要怎么毁掉她呢?”薛狂道。

    天蚕说:“这一次让我来想吧,最好不但是大个子,连燕十一也要跟着痛苦……”

    薛狂道:“要让大个子痛苦很简单,击败他第二次就行了。燕十一就不容易,他太自我,我不认为他会为了别人而痛苦。”

    “那可未必。”天蚕道。

    “天蚕兄有何高见?”薛狂道。

    “那小子,我直言了吧,燕离在燕山盗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不是外界传闻的燕十一的傀儡。你看燕十一对他的态度,表面虽然没什么,但他到了之后,燕十一有说过话么?有反驳过他的决定么?没有对吧,你说以燕十一的实力,做他的手下,图什么?”

    天蚕的嘴角慢慢地咧开,残忍跟阴毒,就一齐地在他的笑容里碰头了。“我看人一向的准,他必定是燕十一的逆鳞,抓住他,就等于抓住燕十一的七寸了。”

    薛狂沉吟了下,道:“好,就这样办,还是照前例的配合。总之,今日非要那燕十一给我哭出来不可。”

    “对,要他哭,求饶!”天蚕咬牙切齿地说,一大一小的眼睛里,闪烁着怒焰般的光,仿佛要燃烧掉这世间的所有美的一切。

    ……

    在垂直的通天柱上俯冲,下坠的速度就很可怕,燕离还不止地踏步,真正的实现了“风驰电掣”的境界,几乎不用两个呼吸,就看到了来讨伐燕十一的高手。

    姬无忌的死,一定让很多人都失去了理智,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听进去。

    这就是他所以的在风驰电掣之中选择沉默。手中的离崖,稍稍地往上提了提。早在斩断邪心丝之后,离崖就储了七重四十九层的藏锋之力。

    几个呼吸间,打头的几个全副武装的将领,脸上的胡须都看得清了,全是军中好手,最弱的都是灌顶,呼喝如雷,看到人下来,是个陌生面孔,本能地施展绝技。

    一时间各色的气劲交相辉映,齐齐地往上打来。

    没什么好讲,就是厮杀。

    “无式,三无具,罗?剑哭!”

    四十九层的剑劲,随着离崖的拔出,骤然的倾泄出去,如黑的流光的激射,数不清的剑芒,呈扇形地打出去。

    打头的十来个,身上的盔甲都很是耀目了一阵,有诡秘的符文闪烁,然而还是黯淡了,惨叫声一齐的迸发,跟着以比来时快的速度往下落去。

    从上方看下去,都看不出什么。

    新入的精锐们,原本还有些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看到这一幕,立刻打了个激灵。尽管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出什么,可都是灌顶了,五感怎么会弱,分明发见到他们的背后有一个恐怖的血洞。

    新的龙首,轻描淡写地杀掉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每个都穿戴龙庆护军的标志性装备黑鳞宝甲,站着让他们砍上十刀都不一定能砍坏的宝物。

    心里忍不住的惊悚,连忙做出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生怕再这么懒洋洋的,自己的背后,也被开出这么样一个血洞。

    “小贼,敢杀我部下,报上名来!”暴喝紧随的到来,是个胡子拉渣的中年男人,面目凶狠凌厉。

    “燕离。”

    离崖在虚空划出一道炫目的流光,然后归鞘,整个地向中年男人抵去。

    “听了就知道是燕十一同党!龙庆都督曹睿,吃我一记熊山拳!”

    那中年男子,也就是曹睿在楼梯的拐角的扶手的方形平面上一蹬,就发生了大规模的损毁,若非这楼梯的构架,是跟塔壁连接的,观星楼的内部早就坍塌了。

    他如炮弹一样往上冲,整个如人熊一样,砸出了他的拳头。

    拳势侵掠如火,跟离崖发生剧烈碰撞,“咚咚”的闷响中,通天柱竟是轻微地摇晃起来,四面的塔壁,更是被气劲冲撞出了裂缝,这裂缝看来不像被陈天龙用浑魔棒砸出来的那么可怕,可是全部的断裂开来,就使得整个观星楼的外壁都摇摇欲坠起来。

    这个时候,通天柱还在轻微的摇晃,更加剧了一种即将倒塌的感觉。

    不过,设计此楼的是个鬼才,尽管已感到要倒塌,可它就是不倒。

    拳劲的迸发,使得燕离及离崖都几乎不可见,可见拳势实在滔天。原本的“风驰电掣”之势,更是完全消灭,被迫地停下,似乎还要往上地退。一动一静之间,修为稍弱一些,都要受到重创,何况直面这拳劲。

    然而突然的又完全消失了,离崖如鲸吞一样,将这拳势完全吸收。

    拳势的平息,就露出了燕离来,他正诡异地立着,仿佛完全脱离了大地的束缚。离崖被他按在腰间,通身的显出波澜不惊的沉静来,连一丝衣角都不飘动,唯独那双眼睛又深又黑又亮,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藏剑诀!”

    曹睿第一时间认出来,瞳孔就不由得急剧收缩,尽管藏剑峰没落如斯,其绝学的名气依然是有增无减。

    “熊山拳第二式!”

    他向后一个倒翻,在塔壁上一个借力,又以更加猛烈的势态向燕离冲锋,如有撕扯着喉咙嗥叫的狂风从塔下往上涌,仅凭这如烈火般的势气,就将燕离身后的人的下坠之势短暂阻住,可见其法域的强度,已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燕离小贼,你就在太子殿下的脚下长眠吧!”他猛地瞪住燕离,发出隆隆的咆哮,“风火暗雷!”

    一刹那往上涌来的风燃起烈火,如在隐形的线上浇了酒精,即刻的燃起来,彼此之间,相互的摩擦,又生出了暗色的雷光,哧哧地在那里响个不停。

    “龙首小心!”后头才赶到的老黑,脸色不由得巨变。因为已认出了曹睿,是那个经常跟龙皇府合作剿匪的有名的都督,死在他手下的绿林众,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是个让他们咬牙切齿的人物,但又无可奈何,只因曹睿的一手熊山拳刚猛霸道,其中又有风火雷电等诡谲无端的变化,绿林众里只有寥寥数人能与之交手。

61、无式,止戈, 十方无敌!

    “曹睿!”跟着来到的黄少羽,一下子目眦欲裂,他亲眼看到他的亲生的四叔,在曹睿的这一招下,旧疾加重,从此只能躺在床上,终于在支援景王宫的路上没能撑过去,自少就崇拜的英雄了得的四叔,就此撒手人寰,叫他痛心不已。

    紧跟着才觉出现实,此刻面对曹睿的可是燕离,心里就是一突,相同的恐惧,就笼罩了他。燕离甚至在风火暗雷来到,都还一动不动,这更使之加剧,怀疑前年的一幕就要重现。

    “无式……”

    燕离的头微微地低着,原本的全身都被那风火暗雷的气劲摧得晃动不已,像随时要一头栽落下去。忽然握剑的手不着痕迹地一动,众人就都听见一个剑出鞘的声音。

    剑的出鞘的声音,并无什么稀奇的,但这个声音,因为只有一点点,可能只出鞘了半寸的距离,却是分外的明锐刺耳,听了来,就仿佛有什么在切割耳膜,然后传到心底,像悬在了命脉上,让人止不住难受。

    甚至的无法呼吸。

    便在这个声音后,漫漫的不知多少丈范围的剑冢,就从静立的燕离身周浮现,它们也像了主人一样,安静地在那里插住,不叫一声,也不发出动静,仿佛用了冷淡的眼神,在打量着铺天盖地的拳势。

    然而风火暗雷,更加汹涌,摧得剑冢明灭不定,可见得在法域上,还是曹睿的更胜一筹。

    “燕小贼,受死吧!”曹睿狂叫一声,拳头已近在燕离咫尺之外。

    “止戈……”

    然而剑是还在拔的,只是很慢,慢到曹睿的拳头已杀到,都才拔出一半。仿佛就无奈何的用了这一半去挡。

    半出鞘的剑,剑身是深黑色的,离崖每吸入外力,就会变成这样颜色,吸得越多,颜色就越深。

    外力在剑中凝而不发,并用了这样黑色的剑,去挡住拳头。

    那拳头砸在剑上,结果全无意想中惊天动地的气爆声,燕离也没有在意想中吐血飞退,这时候就微微地抬起了头,那一对又深又黑又亮的眼睛,还是那么样的琢磨不透,那张顶级巨匠雕琢般的脸,仍然的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非但没有气爆声,就连原本的动静,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所有仿佛都被那黑色的剑给吸去。

    “你!”曹睿脸上便浮现惊疑不定的神色,跟着发出低沉的怒吼来,面对此也绝不退。“我可是龙庆护军的都督,圣朝的荣耀不可亵渎,圣朝的光辉永照!”

    强烈的气劲的勃发,使得身上甲胄都鼓荡起来,发出“乒乒”的声响。拳头上的原本明灭不定的暗雷劲,倏然间浓郁到了凝化成液的地步,发出恐怖的毁灭力来。

    可见的四溅的暗雷,滴到剑冢上,立刻狠狠咬下一块,不一刻就千疮百孔。

    “十方无敌!”

    呛锒!

    这时离崖才终于完全出鞘。也正意味着,这一招的完全发出。

    深黑色的剑身,与被暗色雷光裹住的拳头,激烈地交锋,向四面八方散射,使得周围的塔壁也跟着千疮百孔起来。

    然而拳头,还是没能挡住,护体的真气先散,跟着是上面的血肉,就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曹睿不禁的惨叫起来,黑剑仍不止,斩到了他的身上。“老子有黑鳞宝甲!”

    当世甲胄,无出黑鳞之右者,因为设计者是当世稀有的天工巨匠之一,龙皇圣朝的重臣,大隅学宫器修院的院长班固大师。

    离崖不知承载了多少的外力,斩在了这宝甲上,果然没能一分两段。

    然而不等曹睿庆幸,沛然巨力,便将他砸了下去,他整个人如陨星一样往下坠落,途中木制的全部破碎,最后重重地撞在地面上,“轰”的一声响,观星台的塔楼不住地摇晃起来。

    曹睿的一班手下,都各自停在一个地方,有些新进来的,更是被这余波给重新撞飞出去,待又跑回来,才发见到他们的都督,身上的黑鳞宝甲已经完全碎裂,他的身体,也在不知名强大的力量中震成了肉糜,唯独那一张脸,还勉强辨认得出。

    “都督!”

    他们的惊呼声还未落下,似有感应,抬头一看,只见得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本能地让了开去。

    燕离从天降下,看了地上一眼,离崖挽了个剑花,缓缓归入鞘中。他慢慢地转向正在大门口呆呆看着他的卫士,淡淡地道:“麻烦让让。”

    “啊……哦……”这些的卫士,脑筋似乎已停转,本能地向两边让出一个足以通行的甬道。

    燕离就从这甬道走出去了。

    跟着是别的燕山盗,也都从这甬道出去了。

    这时候,他们才蓦地醒悟过来,是来追捕燕十一的,怎么还让路了。

    “站……”

    其中一个转身大喝,却被另一个捂住了嘴。“嘘!你想死啊?”

    “就这么放走了?”他用力地掰掉,怒瞪着同僚。

    “当然不,要为都督报仇,我们必须去请大都督来,去向后面的兄弟传达,贼人实力强大,要派来比他们多数十倍的兵力……”

    他听到这才恍然,“其他的盯住他们。事不宜迟,马上走!”

    说着,他两个就从另一个出口跑走,余下的就追踪上去,远远看到那个杀掉都督的小贼,正跟那伙人站在外面说话,就又缩回去。

    黄少羽仿佛才从提魂木偶的线中脱离出来,中肯地说:“嗯,可以,这足以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他只是不便表现出激动来,否则很容易威信扫地。现在他才知道父亲的苦处,在这个位置上,很多时候该端着就得端着。

    老黑就无所顾忌了,崇拜地看着燕离:“龙首,我老黑早就是洞观,却总是打不过曹贼,没想到您才灌顶,就将他给杀了,而且不费吹灰之力,我老黑决定了,以后对您死心塌地,不论您做什么决定,都无条件支持!”

    “龙首,不杀掉那些灭口吗?”陆百川很平静地说,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那些魔族不会那么轻易放我们走。”燕离打了个走的手势,众人连忙的跟上,他然后才慢慢说道,“现在灭口没有意义。不如让他们去报信,让更厉害的人来,说不定能把这水搅得更浑一些。现在,我们的目标是逃出天上京,都竖起耳朵听我安排。”

    “是。”

    “老黑。”燕离就点了第一时间表忠心的老黑。

    “属下在!”老黑也没想到会被第一个点到,激动地应道。

    燕离道:“你现在跟我们分开,马上出发,出城找到三个副统领,传达我的命令,让他们听到命令的时候,立刻按照指令行动。”

    “喏!”老黑答应着,又问道,“那么,执行什么指令?”

    “攻城。”燕离道。

    “攻城?”老黑吃了一惊。

    燕离道:“以他们三个的实力,攻下一个城门不难,我们要逃走,占住一个城门是关键,不能等到朝廷的大军都集结了,去慢慢的翻越城墙。”

    老黑顿时明白了这意思,并且也终于知道燕离将三个副统领留在城外的用意。当下了然点头:“龙首,您放心,我老黑必定向三位副统领准确传达您的意思。”

    燕离听到“准确”二字,就知道他用心领会了这个命令,很是满意,点头道:“那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得嘞!”老黑撒开脚丫子就飞奔而去。

    “百川。”燕离又向陆百川道,“你的身法最好,照旧的负责眼睛以及支援。”

    “没问题。”陆百川应下,当即隐去身形。

    这个时候已听到大批的军队向朗坤宫集合过来的动静,强大修行者疾掠破空的声响,也是不绝于耳。毕竟是龙皇圣朝的中枢,死了一个太子殿下,简直奇耻大辱,很多人都要受到牵连。

    那些江湖客,早在证实姬无忌死掉的消息后,就先一步逃走了,哪还敢逗留,整个朗坤宫就显得空空荡荡的。

    燕离又对李阔夫道:“大娘,你去我指定的几个位置,打出通道来。”

    “明白。”李阔夫应下,得了指点,便也径去。

    剩下的人,都在听着。

    燕离道:“其他人跟着我,向武岩门冲锋。有两个要点你们听一下,第一,尽可能的节省力气,不要做无谓的消耗;第二,尽量不要分散,假如不小心落单了,就想办法突围,从大娘打出来的通道逃离,到天上人间去找沈师兄他们汇合。如果不能突围,及时发射焰火信号。”

    “去找沈师兄的也要小心。”他又补充道,“我跟峰主约好,他们拿下李红妆就会来支援,可是没有来,定是出了我们所不知道的变故。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点头,表示明白。

    这时正好来到朗坤宫的墙壁了,大门处是已被密密麻麻的军队占据,肯定过不去。

    “没什么疑问,就出发了。”

    燕离说着,猛地跃过去,带了众人向武岩门的方向埋头狂冲。

    后面来的卫士,自然穷追不舍。

62、魔瘴

    天上人间的废墟附近。

    黄阿花尽管的说话直白,但有时也会说出一两句违心的来,譬如对沈万舟的评价,就不是出于真心。只是无法接受,从前那个每月被她催逼房钱的落魄捕头,真正的亮出剑来,会是如此的惊艳,让她的几个出生入死近十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姐妹格外的胆寒起来。

    她能感觉到,她们的五彩霓裳下包裹着一颗惊悸的心灵,从内而外的浮现,就是肌肤上的起栗。这是未战就先输了一半。这一切,都是因为沈万舟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她知道,人族将这种粗犷的野性称之为“猛兽”。

    “我来对付沈万舟!”她深沉地对姐们们说道,“你们去对付剑庭的弟子,听着,倘若这一仗输了,主人很可能解散红磨坊。想想红衣这近十年来付出的努力和心血,她对红磨坊的感情比我们任何一个都深,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到说话,众女的娇躯各自的一震,连忙的齐齐点螓,“明白了二姐!”

    “杀!”

    一声暴喝,黄阿花猛地跃起来,向沈万舟扑了过去,在半空全身的肥肉都隆起来,再无丝毫的软腻,如同钢铁打造,原本的盆一样的脸,竟也变得棱角分明。这么样的钢铁块头,跟空气似乎很难相处,摩擦着就生出了气爆声。

    沈万舟先是平举了剑,跟着反握,身子微微地下蹲,然后将剑横在门面前,双足蹬地,他的拔空而起,从气域的形状上看,果然就如同猛兽的腾空。

    反握的剑,跟黄阿花的拳头,在空中如流星般碰撞,虚空现出了双隙断层,可见这猛兽,还是以剑道为主。而且这碰撞,竟是小小的剑更占了上风,沈万舟在空中就几乎的如磐石。

    “小看你了!”黄阿花一声怒吼,全身的肥肉似乎又恢复原状,又如浪涌,向她的右手臂聚集,使之膨胀,又进而的刚硬,一下子将力量拔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但听得“砰”的气爆声,原本还占着上风的沈万舟,即刻的被如流星般打回地上,又“砰”的砸出一个人形深坑。

    “不过如此!”她冷笑一声,身体又即恢复原状,落在地上后,浑身都蒸腾着热气,像是一个人形的大锅炉。

    她当然知道沈万舟不可能就这么倒下,所以尽管表现得很轻蔑,还是打足了一万分的精神。然而过了许久,那人形的坑里都没什么动静发生。

    难道睡着了?

    她很快驱赶掉这个荒谬的念头,讥笑着道:“怎么,自知不是我对手,所以佯装昏迷,期望我会饶过你一命?你再不动起来,我就过去拧掉你的脑袋!”

    “聒噪。”

    坑底下终于传出一个不咸不淡的嗓音,突然的发生异变,方圆数十丈的空间内,像被什么铺盖了,每样事物自发地浮空。大到断裂的柱子,小到一粒微尘,都像被注入了灵魂,慢慢地浮起来。

    “剑魂?”黄阿花还是讥笑,“我从前单知道魂剑峰的剑魂可以附到任何物体,然而却不知竟要酝酿这样的久,若我方才就过去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你还能让它们动起来?”

    下一刻,她的脸色倏然的变了,因为那些碎片跟微尘,斗然地加速,在空中发出凄厉的破空音,向了她激射而来。

    “唔!”

    被最先来到的微尘撞上,她闷哼一声,气血竟是躁动起来,粗厚的眉头直接竖了起来,丝丝的血芒就在身周飞舞,同时那些肥肉又动起来,分摊向全身,跟着硬化。

    只刹那之间,她就遭到了数千上万次的打击,整个直接就飞了出去,落在废墟的旁边,动也不动了。

    另一边,跟剑庭弟子作战的青、蓝、橙、黑四女,因为受到激励,都使出浑身解数,攻势凌厉,一时间将对方压制住。

    她们是自小一块儿长大,配合起来默契无间,四种颜色的缎带,都闪耀着锋利的寒光,在阵中交错来去,使其中的剑庭弟子疲于奔命,有几个连天剑印被被打灭去,身上已是多处挂彩,狼狈不堪。

    “都围过来!”余秋雨低声喝道。

    众弟子都围拢在一起,使得对方进一步的紧逼,被四种颜色的绸缎,完全地封堵住,闪躲空间更是急遽收缩。

    “秋雨,你有什么主意?”一个弟子气喘吁吁地道。

    余秋雨微微地瞑目,十三阙缓缓拔出。

    四女看到,各自对视一眼,都冰冷暗笑。

    橙立刻发出橙色的缎带,如锋矢般激射过去,被余秋雨抬剑斩断。

    然而断的缎带中,却散发出了灰幽幽的气体,众剑客脸色立刻大变,不禁失声叫道:“魔瘴!”

    它正是凶名满三界的魔瘴。

    这瘴气对魔界以外的居民而言就是剧毒。它具有强大的渗透力,一旦进入人体,就会淤堵住经脉,使真气不能畅行,好像跗骨之毒蛆,威力是渐渐的加剧,数目一旦到一定程度,就会使淤堵的真气“自相残杀”,其结果便是经脉寸断,甚至修为全废。更恐怖的是,这瘴气带有八部天龙百万众死时的怨念,它会不断影响人的神智,只有杀戮才能发泄。

    几个弟子一触到那瘴气,眼睛就血红起来。

    “秋雨,我好难受……我想杀人!”

    “这是魔瘴……闭住口鼻也无用,须尽快破阵……都听我指令,向南面出……”一个年长的弟子经验丰富一些,紧守着心神,意图整顿局势,但是话未说完,就被一条黑的缎带扎入肩膀,疼痛让他无法组织语言,意志被分薄出来对抗疼痛,怨念自然就趁虚而入,立刻的换了一副脸孔,对了余秋雨发出狰狞的咆哮:

    “余秋雨,都怪你,若不是你说聚过来,我们怎会中了妖女的陷阱,定是跟她们早就串通了的,我杀了你!”

    他怒吼一声,就拿剑刺向余秋雨。

    这时候,余秋雨也不免被影响,瞳孔正浮上了血色,但他并没有失去理智,就空出一只手来,所幸这位弟子昏了头,把平日里苦练的剑法忘了干净,刺得毫无章法,被他轻易夹住。

    “师兄!”他一声断喝,从一开始就隐藏的剑印,在这一刻冲出体外,巨大的剑状的虚影,就腾空而起,强行而且霸道的将那些灰幽幽的气体驱赶开去,便连那四色的缎带,也再不能打进来。

    众剑客心神一清,慌忙就地盘膝,调集真气,驱赶侵入体内的魔瘴。

    在阵外的四女一瞧,阵势都快被这剑印挤破,要是被对方喘过气来,那她们可就死定了。俏脸便微微变色,橙衣眼珠子一转,漫声地说道:“传闻余剑子天纵奇才,今日见识,果然了得。不过,我等双方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莫怪我四姐妹狠毒了。”

    说罢跟另三个对视点头,便纵身起来,此前已有各色缎带横空飞射,她们便在上面立足,每个都掐了个印,从身上便涌出了透明的气体,在月色下,更显出一重神秘来。

    慢慢的,透明的气体就将剑庭弟子完全笼罩,如同下了一场大雾,在更上空,连余秋雨都无法洞见的位置,那些雾气就凝聚起来,形成一个透明状的人形怪物,看来也是完全透明的,头是尖的,双手是刀刃的模样。

    这怪物一头扎入雾中消失不见,很快就传出一个剑客的惨叫。

    “师兄!”另一个悲呼很快响起,那呼声之所以的凄切,是对象已惨死。

    雾中的刺客,随意的游走,每次出手,都能让目标重伤或是毙命。他们再也无法安然坐着驱除魔瘴了,纷纷站起来警惕。

    “秋雨,你把我们聚起来,总有办法对付吧?快想想啊!”那年长的剑庭弟子咬牙道。他本来很羞愧于自己的不坚定,但同门的惨死,又勾起了他对余秋雨的怨怼。

    余秋雨终于不再闭住眼睛,他用了一种散发沉静力量的眼神,去看年长的剑庭弟子,后者被这么一看,登时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正想法设法打破沉默,突然惊恐发现,余秋雨的十三阙,当年山海真君的成名法器突然朝他刺过来,还以为余秋雨要报复,忍不住大声叫道:“秋雨,你……”

    然而十三阙从他的脑袋旁边擦过去,不碰到他分毫,却将一柄透明的刀刃斩碎,他醒悟过来,回身只看到碎了一只手的透明刺客隐没入雾中的一幕。

    “谢,谢谢……”他有些不自然地道。

    余秋雨没有回复,人影突然的射出去,可听见雾中“嗤嗤”的闷响,他再回来时,众剑庭弟子已感应不到刺客的动静。

    他静静地站着,抬眼向四面扫过,十三阙缓缓地划过虚空,不知怎么的就燃起了莹白电火,弧光一闪一闪跳动,而不知何时,连他头顶上的天剑印,也燃起了莹白电火。像有什么气流往十三阙汇聚,更磅礴的汹涌,就往天剑印汇聚,二者几乎相互牵连。

    到这一步,他们要是还没醒悟,就太迟钝了。一个弟子忍不住惊呼道:“这,这是掌教说过的,剑印入魂的境界,剑印随心意而动,可凝聚无上剑势!”

    ps:我的二姑丈生病住院了,蛮严重,发了轻筹,我转发之后,没想到北北那么有心,伸了爱心的援助之手,十分感激又莫名敬佩。在这里谢谢你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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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介绍:
阎浮世界数千年灭一颗龙星,每次都有一个绝代强者应兆,并掀起滔天大劫。数千年前,最强神剑仙白空雪横空出世,屠八部天龙百万众,粉碎整个西仙界,阎浮天翻地覆,数千年后,又有一颗龙星幻灭,降到了神州大地,十八年后,燕龙屠名动十方。PS:新书上传,急需各位推荐收藏。一剑倾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倾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倾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