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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全文阅读

作者:一介白衣     一剑倾国txt下载     一剑倾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5、何人执刀?

    魔界。

    以白帝城为核心,围绕此权利漩涡的除了鬼王宫、天妖林、邪神塔以外,还有曾经辉煌过的三个大氏族,他们分别是叶氏、端木氏、影牙部落。三大氏族排名不分先后,族中都曾经踊跃出无数的天才高手,每个单独摆出来,都有不逊于鬼王宗的实力。然而数百年前,苏北客大闹魔界,端木氏族便永久地成为了历史。

    端木氏族的灭族,让其他氏族邪派鬼宗都警醒过来:没有不世强者坐镇,无论多么风光,到头来,都不过是昙花一现。此后数百年,各势力争先恐后寻找修行奇才,意图培养出能守护自家基业的不世强者;然而凌云府叶氏却剑走偏锋,打上了魔君子嗣的主意。

    他们先是不断送出女人,族中只要流淌着叶氏血脉,长得不是歪瓜裂枣,就一股脑地往天魔宫里塞,谁料费尽了无数的人力物力,魔君竟是一个都没看上。

    叶氏也不气馁,在得知闻人未央即将完成功法的推演、预备收徒传功时,便费尽心思地琢磨他的喜好,以此开始疯狂打造“合格太子”,一代一代的“太子”诞生又都老去,最终没能赶上拜师的,在过了年纪之后,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全被残忍杀害。

    终于,叶秋池赶上了。

    叶秋池一直有一个担忧,生怕自己就好像前面数十个“太子”那样,在某个夜晚被抹了脖子去,永久地沉睡在黑暗之中。那黑暗是毫无知觉的痛苦,是永夜里不凋零的水晶花,冰冷而且无味。

    他也永远忘不掉初见李红妆的感觉。那一年李红妆站在王座下,年仅十五岁,已经是血衣楼的堂主,充满侵略与警惕的眼神,瞬间征服了他。他很清楚那不是爱,那是崇拜。他也很清楚,相似的经历产生的同病相怜,并不能够维持很久。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那个被刺杀的梦了。

    夜凉如水。

    他从睡梦中睁开眼睛来,满脸的阴郁沉闷。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床,走到窗门口,任由银亮的月华铺洒在他的脸上。眼角的余光瞥去,铜镜里映照出一个沐浴在月光下的男子,拥有着逼人的英俊,清冷高贵的气质,忧郁的眼神,所有一切都是完美的。他的嘴角渐渐弯起,“我不可能再睡回马厩,也不可能再以干草果腹,或者说,那些都是不曾存在过的。我是魔太子,青龙见了我,都要行礼,不久的将来,整个魔界都是我的!”?0?2

    自言自语到了后面,已是满脸的冷酷,“师姐,你在天魔宫多一日,就阻碍我多一分,对不住了!”

    他披衣出门,不带一个随从,径自往政宗司而去。

    政宗司负责筹办重大节日的宴席与节目,魔界除了每年的十月十五是既定的霜月节外,其他节日都可有可无,重大与否,自然也看魔君的心情。

    政宗司的曲艺堂,那可是闻名魔界的存在。因为里面不但都是才情高绝的美人,而且不单单只有魔族,还有人族、鬼族、阿修罗族、罗刹族……人族又细分了东南西北中,各地风土人情不同,诞生的美人自然也不同;阿修罗界以巫为单位,哪怕毗邻的巫,由于口音的差异,也能诞生不同特色的美人,二族又是出了名的热情奔放。魔界一直流行一句话,说是进一回曲艺堂,就相当于领略过了三界美人,这话是一点都不夸张。

    叶秋池深夜来到政宗司,自然引得上下震动。政宗司指挥使钟无艳听闻消息,连衣服都顾不上换,急忙忙跑出来,迎接上去:“太,太子殿下,人家,人家真是太激动了……啊,我要死了要死了……呜呜……”

    被钟无艳挽着手的叶秋池,简直有苦说不出。这个钟无艳面色蜡黄,阔鼻大嘴獠牙,额上还有一道往外渗着脓的伤疤。头发乱糟糟的,又粗又油腻,而且每一根都不独处,仿佛害怕孤单,非要和别几根缠绕在一起。蓝幽幽的眼珠子,好像饿了整个冬天的暴熊盯住猎物那样盯住叶秋池。就如同所有男人都无法抗拒李红妆的魅力,所有男人都无法不拒绝钟无艳。

    叶秋池当然是一个再正常不过得男人了,只是这时候却不得不强行挤出笑容,“指挥使这个时辰还不歇下,足见用功,秋池要向您学习才是。”

    “哎呀,真是见外了殿下,”钟无艳娇滴滴地说道,“若早知道您要来,人家怎敢素面相待。殿下也不提前说一声,人家的小心肝到现在还‘扑通’跳个不停呢,真是讨厌。”

    “是……”叶秋池内心仿佛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无奈硬着头皮挤出笑容,“是我来的仓促了。”

    “殿下此来,莫不是专门来看人家的?”钟无艳充满期待地说道。

    “我是来见师姐的。”叶秋池道。

    “哦。”钟无艳充满失望地应了一声。

    叶秋池道:“另外有件事情想让你帮我。”

    “哦?”钟无艳登时来了精神。

    二人分座,让侍从看了茶,叶秋池才得以脱身,暗暗松了口气,说道:“此事与我的师姐有关。”

    钟无艳道:“与李楼主?哦不对,她现在是我手底下一个小舞女,早就不是什么楼主。竟敢忤逆君上,真是不知死活的贱货。”

    “虽然如此……”叶秋池欲言又止。

    钟无艳充满嫉恨地盯着叶秋池,道:“殿下若是来向我讨她,对不住,没有君上的命令,谁也不能带走她。我要好好折磨折磨她,谁让她生了一副俊俏的脸蛋,皮肤又白得要命,还有那双腿,我简直恨不得砍了它们!”

    天魔宫礼教之司的长官,居然是这么样一个女人。

    叶秋池在心中暗自腹诽,面上渐渐露出一个意味莫名的笑容来:“指挥使,杀人有时候只需要一把好刀,关键在于用刀的人。”

    “什么意思?”钟无艳眯起眼睛。

    “用刀的人,自然不是你,也自然不是我。”叶秋池道。

    “那是何人?”钟无艳道。

    “你且附耳过来。”

156、听雪,故人陌上来

    李红妆在曲艺堂过得并不快活,但也只是相对而言,跟在血衣楼呼风唤雨的情景大不相同罢了。真要说起来,整个政宗司,包括指挥使钟无艳在内,都并不敢招惹她,谁让她是整个魔界年纪最轻的神圣领域呢?魔君虽将她贬到这儿来,可不废她修为,便意味着日后还有重新启用的可能。

    李红妆独占的一个暖阁,没有别的舞女不识相来跟她争,是以反倒显得空寂冷清。几片雪吹入,一片贴在她的脸颊上,一片落到了她的细长大腿,由此惊醒过来,凝目望窗外,天地苍茫,大雪在飘,园子里的花草都很萎靡。寒风凄冷,仿佛诉说着她的悲惨境遇,从她脸上腿上破碎开去的雪花,如那个冬日里最温暖的记忆,连同细雪,没入了无情的岁月。

    “你也来听它们讲话么?”仿佛自言自语。

    叶秋池的抬在半空的脚微一僵,因为他从未听过李红妆这样的语气,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别人。难道这次打击果然将她的骄傲击得粉碎了?他不敢放松警惕,轻声地道:“大师姐,是我。”推开半掩的门,迈过门槛,“看到你在这里受苦,我又如何有听雪的心情。”

    李红妆欣然回首,“师弟,你来看我了。这儿苦倒是不苦的,就是寂寞了些。”

    叶秋池走过去,低头凝望李红妆的眼睛,似乎想看出一些什么来,但是对方艳光逼人的脸庞上,飞扬着一种神采,使他探出去的手,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从前你走到哪里都有手下围绕,现下身份不同了。再等等吧,待义父平息了怒火,我定劝他放你回血衣楼。”

    “师弟有心了。”李红妆笑道,“不过,那个人是绝不会把我的生死放在心上的,又哪管得了我寂不寂寞。你莫管了,免得捞他一顿臭骂,快坐下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叶秋池不坐,诚恳地说道:“师姐,让我帮你好吗,无论如何,我于心不安。”

    “怎么帮?”李红妆道。

    叶秋池对门外道:“指挥使,你可以进来了。”

    钟无艳举步跨入,低低地发出一种阴笑来,盯住李红妆的脸,“李楼主,不介意我到你闺房来坐坐吧?”

    “介意呢?”李红妆娇笑一声。

    钟无艳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我还是进来了。”她径自坐了,目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芒。

    叶秋池担心拖得久了,横生变故,当即道:“师姐,那个害你到如此境地的小贼,如今可是仙界的大英雄!”见李红妆的神色骤然变化,他心里一动,“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么?他在五行院的雷霆山。”他自问自答。

    “做什么?”李红妆冷冰冰道。

    钟无艳目中诡异红芒渐盛。

    叶秋池道:“执行双九的雷神台,据说对外开放了。”

    “双九?”李红妆眉头微蹙。

    钟无艳发出诡笑来:“大英雄怎么会被执行双九,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封赏啊,桀桀桀……据说在雷神台封赏,可上达天听,仙界各大道统的先辈都能知道他的存在,在封赏当日,会有极上道境降下,真不知道那小子上辈子积了什么福缘,得道境灌顶,突破一个大境界是板上钉钉的事。”

    在预设出来的情境当中,两相对比,犹如鸿沟般的落差感,像毒蛇一样啃咬着李红妆的心灵。“燕离!”她到此已是暴怒,美目全是杀机,忽觉一道诡异红芒射来,心中暗道不妙,意识一昏,已陷入不可知之地。

    眼见钟无艳暗算得手,李红妆的一双妙目陷入了混沌蒙昧之中,叶秋池按捺住砰砰跳的心脏,小心翼翼试探道:“师姐,你怎么了?”

    “不用叫了,人家的‘搜魂妙术’,最擅攻击人心薄弱处,嘻嘻嘻,咱们现在说什么,她都会听的。”钟无艳发出自觉可爱实则吓人的笑声来。

    叶秋池盯住李红妆的眼睛,道:“师姐,你现在是否感觉到困倦?”

    “是,我现在十分困倦,你们出去吧,我要歇下了。”李红妆双目无神地道。

    叶秋池微微一笑,道:“师姐,你恨着燕离无以自拔,所以你会在‘封赏’那一天出现在雷神台,亲手将他杀死,以解你心头之恨。”

    “是,我会在‘封赏’那一天出现在雷神台,亲手杀死燕离,以解我心头之恨!”李红妆发出厉鬼般的叫声来。

    “现在,时日已无多,你需要立刻上路。”叶秋池道。

    李红妆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忽然将目光缓缓地挪到叶秋池身上,跟着又转到钟无艳身上,眉头渐渐蹙起,意识似乎恢复了一些。

    钟无艳眼看情况不妙,暗自念了声咒令,目中红芒大盛:“驱盲,开眼,怨界,魔恶,吞她神识!”红芒即化四个红色魔头,在李红妆身周飞舞缭绕,贪婪地吞吃着什么。

    李红妆的眼睛渐又陷入一种混沌蒙昧的状态。期间数度发生挣扎,但在强大的咒力之下,终于还是没能醒过来。在近似于催眠般的命令下,她身不由己地化为一道血光,消失在夜空里。

    啪嗒!

    李红妆消失的一刹那,钟无艳身下椅子直接破碎,她一屁股坐倒在地,已是满身的冷汗:“嘁!这个贱货的修为越来越可怕了,若不是她大意,险些就栽了!”想到那个后果,她直接瘫软在地上起不了身。

    数度变化,只在刹那间的功夫。叶秋池这时才反应过来,后背已是全湿,强自镇定道:“指挥使可还安好?”

    “我就是耗了些力气……嘿嘿嘿,这回她算是在劫难逃了,闯入雷霆山,仙界的那些个蠢货,定然以为她是去劫法场,到时候奸夫淫妇都难逃双九,只可惜不能亲眼看到……”

    叶秋池强忍着生理与心里的双重厌恶,将钟无艳扶了下去休息,然后独自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原以为自己会很激动,然而却出乎想象的平静。他驻足在雪地里,抬头望雪空,任由雪花飘落在脸上。

    许久,他怅然若失地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花。

    “师姐,我到此刻,才有心情听雪啊。师姐,我第一眼见你,就想拥抱你,就像你拥抱我那样,可我又害怕被你融化。师姐,至尊注定是孤独的。”

    他跪了下去,把脸还有眼泪深深地埋入雪中,“可是师姐,你能不能回来,抱着我,就像当初我摔断了腿一样告诉我,其实一点也不痛……”

157、我此来无关立场

    仙界,雷霆山。

    燕离从五行山脱逃一事,顷刻传遍整个五行院。各院弟子汹涌而出,意图在此制裁卧底的浪潮中,搏个“勇于斗争”的美名。

    元庶麟是五行院木字院新晋的天才弟子,年仅二十,已掌握了五行雷法中最难的金火神雷,修成了金光雷焰掌,风头直逼首席大弟子,如今也已高居天辰榜前十之列,江湖人称雷兽,是说他施展金光雷焰掌时,如同带雷的野兽般凶悍狂猛。其师正是此刻与苏小剑激斗的项又山。

    元庶麟年纪不大,却生得格外老成,看了倒像三十出头的年纪,很有项又山沉稳的风格。年少成名,并不给他带去多少骄傲,一双格外锐利的眼珠子,罕见地闪烁着沉思的光芒。这是只有背负了庞大阅历的人,才能拥有的沉着。

    “谁去通知大师兄了?”

    听到元庶麟的问话,木字院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长的站出来道:“大师兄忽然闭关,许是在与燕十方的决斗中领悟了什么,如今告诉他此事,恐怕打断他修行。”

    “说得是!”另一个弟子连忙附和道,“金火水土四院,如今皆已出动,那燕十方道基被掌教毁去,没有多少反抗能力,若不趁此机会立功,又要被他们给捷足先登了。”

    木字院弟子数量并不起眼,大部分都被调去了前线,只有三千来个;但也是相对而言。这三千来个弟子,把木字院门前小广场站了个满满当当。听到这说话,都十分赞同,广场上顿时吵嚷起来。

    “都闭嘴!”元庶麟一声暴喝,广场立刻安静下来,显现出非同一般的威严来。

    班中挤出一个人来,是个面相显老的中年男子,三十七八岁的模样,颔下蓄着一撮短须,在那里抚着,一面笑着道:“你们倒是没听说么,那燕十方从五行山下来,又杀了上百个同门,丝毫看不出道基被毁的模样。急急忙忙凑上去的,全都把命给葬送了,如今各院都准备从长计议。”

    此人名唤赵欣荣,木字院弟子,是整个五行院数算之力最高的弟子,极擅演兵布计,在木字院中,威望甚至在天才弟子元庶麟之上。

    听到他开口,众皆细听,听毕便冒出冷汗来:“那燕十方到底是魔族啊,居然如此凶暴!”

    赵欣荣原本该在前线贡献他的智慧,因为一些私事回到门中,正巧赶上这一出大戏,自然是走不成了。

    赵欣荣继续道:“苏小剑还在五行山上闹腾,他的破坏力有目共睹,不管今后藏剑峰何去何从,如今却是紧要时刻,不要瞎起哄,去个人唤大师兄来,另外,那些指证燕十方的同道,也都请过来。”

    命令很快得以执行,闭关中的柳塘被唤到了木字院,与之同来的,还有当初与燕离生死与共的“伙伴”们。

    入到木字院分殿,各自分坐,柳塘自在上首,他下首是赵欣荣,跟着是元庶麟,接下去才是那些指证燕离的同道。

    柳塘的目光十分隐晦地在这些人身上来回扫视,试图判断出他们的真心假意。他尤其关注的是一个女子,一个拥有倾世绝伦容颜的美人名花榜的榜首姬纸鸢。在他的印象当中,这个女人跟燕十方似乎存在着一些感情纠葛,具体是什么样他不想知道,他只想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女人的立场。

    “纸鸢姑娘第一次来五行院吧。”他淡淡斜视,众目睽睽下,他决不能表现出一丝对姬纸鸢的爱慕,五行院的首席,如果因为一个女人乱了方寸,那实在很不成体统。

    “是。”姬纸鸢道。

    柳塘道:“不如我派人带你去到处逛逛?”

    “怎么?”姬纸鸢道。

    赵欣荣眼珠子一转,笑道:“纸鸢姑娘,抓捕燕十方的事,原是不要麻烦诸位的,只是他实力凶猛,须得高手助拳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在下早有听闻,说纸鸢姑娘与燕十方似乎关系特殊,只怕到时您手下留情,势必教我们万分为难啊。”

    “不会。”姬纸鸢道。

    “不会?”柳塘道。

    姬纸鸢道:“我此来无关立场。若不能释怀,我自己行动便是。”

    “倒也不是。”柳塘目光一闪,心道放她自己行动,不知会做出什么来,不如放在身边,还能时刻监督,想此便道,“用人不疑,我相信纸鸢姑娘是出于真心出手。接下来定计吧,诸位可有成算?”

    赵欣荣拱了拱手:“首席,在下有一计。”

    “赵师兄请讲。”柳塘不敢怠慢。

    赵欣荣打了个响指,以咒语般的形势发出一声清喝:“请水镜!”惶惶的声音穿透了大殿,无处不在的五行大阵立时有所感应,在大殿内的空气中凝聚水色气息,迅速地形成一面镜子,里头赫然是正在往山下奔跑的燕离的身影。

    这一神通名叫“真视之眼”,以强大修为驱动五行大阵,制造投影水镜,只要在五行大阵内,就逃不过真视之眼的追踪。

    “燕十方道基被毁,仍能以剑气击杀我门弟子,说明其剑道修为已达化境。那剑气也不是普通剑气,更不像是藏剑峰的传承,诸位务必小心在意。”赵欣荣先是进行了一番警告,然后才说计划,“想要活捉燕十方,必要以减损为上,否则代价委实超出预期。山下有一猎场,人迹罕至,多的是星陨兽,诸位只需将他逼入其中,消耗他的体力,到他精疲力竭,再联手抓捕,足可确保万无一失。”

    柳塘点了点头,大手一挥:“传我命令,除木字院的弟子以外,全都给我去堵住猎场以外的道路,务必使燕十方不得逃脱!”

    “不可。”赵欣荣连忙道。

    “为何?”柳塘道。

    木字院众弟子以及元庶麟也都困惑地望向赵欣荣。

    赵欣荣道:“纵观燕十方成名史,可见其人狡诈聪颖,敏感多疑,若我们堵路,他必然察觉,要逼他入猎场,只能顺其自然。”

    “如何顺其自然?”柳塘道。

    赵欣荣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首席与诸位同道按计行事即可。”

158、随本王出征

    人界,魏王境。

    忽如其来的故人的巨变,似乎让离恨宫的气氛静默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龙骑军团大统领白啸山,依旧挥汗如雨地操练着手下将士。客卿袁复论在自己的院子里逗弄孙儿。黑将军陆汗青,孜孜不倦地在醉花楼,为广大失足妇女贡献薪俸,乐此不疲。伍子胥仍如往日,面对堆积如山的公文发出一阵阵的哀叹。

    白玉歌一如既往地紧紧跟随姬玄云的脚步。

    姬玄云走在黄金大道上,亲自送燕朝阳出宫。他久居高位,自然的深沉了许多,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燕朝阳更没有与生俱来的圆融,自然的任由沉默发酵。

    诸葛小山咬住下唇,望了望姬玄云,欲言又止。

    姬玄云会意,微微点头,刻意放缓了脚步,与银甲小将白玉歌落在了后头。

    燕朝阳望向爱妻,知道她心里有话,破天荒地抢先一步开口:“阿离没有不让你见我。”

    诸葛小山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才见到爱郎,又听到这样说话,眼眶一红,把头别了开去。

    “你见的未必是我。”燕朝阳继续说。

    “什么意思?”诸葛小山连忙抹去泪珠。

    燕朝阳道:“我每施展神魔,必遭反噬。那时朝生会取代我,阿离不想让你担心。”

    诸葛小山怔了怔,旋即咬牙道:“是不是每回反噬都会延长后遗症?”

    燕朝阳意外于爱妻的敏感,沉默着不知如何应对。

    诸葛小山含泪道:“师哥这回去,定然不可避免,再反噬下去,神智永远回不来怎么办?”

    “不至于。”燕朝阳道。

    诸葛小山没听明白,着急跺脚道:“怎么不至于,那可是九大道统,三界的霸主,燕子坞如何敌得过,到时还要拼命!为何不先想想别的办法?”

    “十一既定了主意,那就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燕朝阳轻声地道。

    诸葛小山咬牙道:“那,那我也去,纵然是死,我也要跟师哥死在一块!”

    “不可。”燕朝阳道。

    “为什么?”诸葛小山气恼道。

    “小山姑娘若去了,半山庐便无法置身事外。”后头的姬玄云忍不住插嘴道。

    白玉歌不无讥嘲地泼凉水道:“不管此次能否救出燕离,燕子坞挑战九大道统的威严,势必遭到雷霆镇压,偌大势力顷刻就要土崩瓦解,半山庐还掺合进去,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住嘴!”姬玄云瞪向白玉歌,后者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个姬玄云,只好住了嘴。姬玄云皱着眉头道,“小山姑娘,小白说的不无道理,本王劝你还是留在离恨宫,观望局势的发展,说不定那头蠢猪还有别的办法逃脱呢?都说祸害遗千年,蠢猪是蠢了点,祸害可也不浅,没那么容易死的!自然,那蠢猪只要活着,燕子坞就会存在,凡事都有法可想,对也不对?”

    燕朝阳向姬玄云投去感激的眼神。

    诸葛小山反倒平静下来,道:“凡事若瞻前顾后,是定然无法成就的。我既已嫁入燕子坞,便是燕子坞的人,自然要与其共进退。此去破釜沉舟,我诸葛小山虽一介女流,却也执剑十六年,不是孱弱无力之辈,前路若有阻碍燕子坞的,自然一剑平之!”

    “好气魄!”姬玄云眼睛一亮,竟在诸葛小山身上看到了偶像的影子,抚掌笑道,“燕二先生,看来你是无法说服小山姑娘的。如此也好,贤伉俪珠联璧合,不失为一段佳话。”

    燕朝阳感佩于怀,简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便不再坚持。

    出到宫门,赵挺就迎上来抱拳:“二先生,二夫人。”

    “嗯。”燕朝阳点头,回身向姬玄云抱了抱拳,“告辞!”

    姬玄云抱拳还礼:“燕二先生,魏王宫与燕子坞虽然交好,可牵系到数千万条性命,实在无力插手,还请见谅。”

    “言重了。”燕朝阳笑了笑,再次抱拳,然后转身离去。

    远望三人登船离去,姬玄云半沉着的神色忽然整个阴郁下去,转身就走。

    白玉歌紧步追上,“陛下若过意不去,不如派我去,总算是出了一份力,谅燕子坞也无话可说!”

    “你懂什么!”姬玄云没好气地道,“若只是普通交好,魏王宫有必要这样上心吗,区区一个船坞!魏王宫难以偿还的,是燕离帮我们击退奉天教徒的情义,本王恩怨分明,如今他落难了,不出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白玉歌小声地道:“前次他陷于天上京,陆将军跟袁先生不是出过手了么?只当是偿还了,也并无不可的。”

    “你竟好意思跟我提?”姬玄云停住脚步,把眼睛瞪得很大,大声骂道,“两个老滑头,在最后关头出一下手,便似那战场上小兵,拿个旗帜挥舞两下,便当自己参与过了战争,可不可笑?简直丢光了本王的脸!”

    不多时候,几个老滑头都齐聚在王殿内。

    姬玄云沉着脸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

    班中伍子胥与白啸山神情自若,袁复论与陆汗青却是心惊胆战,来时就让白玉歌警告过了,在姬玄云日益隆重的威严下冷汗直流。

    伍子胥轻咳两声,打破了沉默:“陛下,离恨宫之所以能够立足于阎浮,除了龙骑军团以外,离天大阵是很重要的因素。”

    姬玄云冷冷道:“离了大阵,离恨宫的战力大打折扣,这一点本王很清楚,用不着你来提醒。”

    伍子胥耸了耸肩,给了另三位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退到了一边。

    白啸山道:“陛下究竟做何打算?”

    “燕离本王要救,魏王境千万条性命,本王也要保。”姬玄云直接将难题丢给王座下众人,“具体的方法,你们自己想,否则本王养你们何用?”

    袁复论苦笑道:“这既要出手挑战九大道统的威严,又要保住魏王境,恐怕难上加难……”

    “是很难,”姬玄云没有发脾气,直言道,“不过,若能办到,魏王境便能更上一层楼。父王留下来的基业,我不但要守住,还要让它的名声愈渐响亮,要三界都不敢来招惹我们!”

    台下几个心神皆一震,相互对视一眼,心里知道,昔日的小王爷,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陆汗青双拳紧握住,有些激动地道:“要三界都不敢来招惹我们,陛下立此宏愿,卑职愿为此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说毕转向伍子胥,目光灼灼地道,“伍大人,我知道您肯定有办法,还请指点!”

    伍子胥眉头微皱,目光一转,落到白啸山的身上,后者只是扭了扭脖子,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好久没有动动筋骨了。”他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你们达成了共识,我区区一个文官,还有什么好说的。方法当然不是没有,只是……”

    “别只是了,赶快说!”姬玄云不耐烦地打断道。

    伍子胥叹了口气,道:“出师有名即可。那李苦,不是正在仙界么?”

    姬玄云眼睛一亮,霍然站起:“妙啊,伍子胥,你才是老滑头中的老滑头!”

    伍子胥悄悄翻了个白眼。

    姬玄云大笑一声:“众将听令,白啸山领龙骑军团随本王出征,其余人等,守住离恨宫不容有失!”

    “喏!”

159、天下无双的快剑

    江湖镇通往仙界的航道,向来是不平静的;但相比反复无常的天气,江湖的漩涡,却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人卷到不可测的深渊里去,等待你的,将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这是船老大王啸天从退出江湖那一天领悟到的真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船只在海面上颠簸摇摆,王啸天仍然一手旱烟,一手舵盘,浑浊老眼中,似乎缅怀着什么,思考着什么。他虽然退出了江湖,但江湖从来就在不远处,但凡有什么动向,他总是很快就能收到消息,譬如五行院处决燕离的事情。

    身旁站了一个男人,是王啸天的副手,跟随了他十几年,对他的念头很是通透,便道:“这也许就是命数。”

    王啸天抽了一口旱烟,却不吐出,缓缓道:“江湖还是那个江湖,现在他多少领悟了些,只是再没有机会悔过,真是可惜了。”

    “可惜?”副手道。

    王啸天目视远空,并没有接腔,而是喃喃地说道:“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江湖的格局,或许会因此改变,恐怕……”

    副手认真聆听下文,未果,也不敢问,前半段已足够凛然生寒,心想自己跟随老大十多年,还是摸不清他底细,到如今都不知他实力如何,细细想来,实在很是恐怖。

    忽然船身一震,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场在下方船舱向四面扩散,船老大目中精光一闪,暴喝一声:“谁敢在我船上闹事!”

    话音方落,甲板“砰”的洞开,一个黑影冲天而起,惊惶犹如丧家之犬。“我没有背叛,求你们放过我吧!”在这条丧家之犬的周身,撑开来的分明是极完善的法域,船上江湖客眼睛都是毒的,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洞观境巅峰的强者。但就是这么样一个强者,却在向不知名的人发出求饶,则更加让人胆战心寒。甲板上的人纷纷向四面逃离,躲到远处观望,只觉那黑幽幽的破洞,随时会迸出一个可怕的怪物来。

    甲板上破洞没有迸出怪物,而是迸出三个人影来。在众人还未看清楚的当头,就听见锁链“哗哗”的声响,三个人影分别从手中探出毒蛇般的链条,全都闪烁着冰蓝色的光芒,看起来就非同一般。

    船老大定睛分辨,瞳孔骤然收缩:“蓝印玄锁,江湖客栈执法院!”

    副手颤声道:“蓝印玄锁锁人魂魄,最是霸道不讲道理,但执法院的人极少动用。此人究竟是谁?”

    船老大眼睛微眯,道:“若老夫没有看错,此人怕是十多年前为了躲避仇家拜入客栈的阎魔大君侯玉昌!”

    听到这个名字,惊魂甫定的副手骇然欲绝:“可是那个自创阎魔棍,因杀害两任神捕而被龙皇发下绝杀令的阎魔大君?”

    船老大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看来之前商团被暗杀的事情,便是他干的,也不知是谁指使,这是打算动摇江湖客栈的根基啊,难怪出动了执法堂!”

    这边说话,那边侯玉昌虽勉力抵抗,却还是不敌三根蓝印玄锁,被结结实实锁住。跟着一艘船不知何时并行而来,三个中两个押了侯玉昌登了去,剩下一个向船老大抱拳道:“抓捕叛徒,无意叨扰,有货物损坏的,江湖客栈会照价赔偿。”

    “您客气。”船老大抱拳还礼。

    那人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船只航行,渐入深雾,两船就此分道扬镳。

    侯玉昌神色萎靡,被蓝印玄锁牢牢束缚,押在甲板上。舱中走出一中年男子,文士打扮,中等身材,偏瘦,神色冷淡,慢慢说道:“倘若你卧底进来十几年,没理由大材小用,所以我猜,你是近期跟龙皇的人接洽,才有了今天的故事。”

    他自然便是江湖客栈的幽灵掌柜。

    “成王败寇!”侯玉昌咬了咬牙。

    “为什么?”掌柜道。

    “为什么?”侯玉昌强忍对死亡的恐惧,在脑海中回忆着,颓然道,“从了解到你们的秘密之后,我就觉得,你们想做的事是以卵击石,我绝不会把身家性命都赌在你们的空想上!”

    “所以你就把命卖给了龙皇。”掌柜道。

    侯玉昌没有接口,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诡秘地一笑:“我有一个秘密你们肯定感兴趣,我觉得足以换取我的自由跟性命,掌柜愿不愿意跟我做个交易?”

    “哦?”掌柜神色还是淡淡的。

    “关于姬无忌的……”侯玉昌压低了嗓音,“这个秘密绝对比我的命更值钱……”

    “不需要。”掌柜道。

    “不需要?”侯玉昌一怔。

    “杀了。”掌柜令毕,自顾自转身回舱。

    侯玉昌还未反应过来,押住他的修行者立即抬掌,对了他的脑门凶猛拍下去。这是江湖客栈一贯的风格,杀人,就只是杀人而已。他的目中骤然闪出一道精光,“这十几年,我也不是毫无收获,蓝印玄锁的弱点,我已经洞悉,你们困不住我的!何况……”

    话到此处,他渐渐发出笑声,那致命的一掌,便再也按不下去。

    押住侯玉昌的两个修行者离得最近,感受最为明显,从笑声起,分明就有一股庞大的势气发生,那是远超洞观境的法域气息。

    侯玉昌的笑声愈渐张狂,穿梭在此起彼伏的海浪中,气势一时竟压盖了天地巨威。

    “你们想不到我早就突破陆地真仙了吧!想杀我,我先杀光你们!”

    “砰”的一声,蓝印玄锁四分五裂,两个押住他的修行者脸色一变,身子便轰然破碎,化为血雾飘散而去。

    掌柜的一只脚正落在下舱室的台阶上,对此变故,他仍然无动于衷,只是身形微顿,淡淡说了句:“杀了他。”

    空气隐约地动了下。

    侯玉昌盯住掌柜背影,狂笑道:“隐灵尊周司渠,你绝想不到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更知道你在海上修为会大打折扣,此处就是你的埋骨之所,给本大君死去吧!”存储多年的真元一朝释放,整条船都仿佛陷入了世界末日。

    忽然仿佛有剑啸长空声,几如错觉,因为刹那间已去向远空,可能在别处响着,但与此处却毫不瓜葛了。

    所有法域的异象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阎魔大君侯玉昌面容呆滞地站在那里,印堂渐渐显出一道血线,他浑身颤抖着,眼珠子胡乱地翻滚,“这,这是什么……”

    “天下无双的快剑,无双快剑。”

    掌柜的声音不知为何从侯玉昌的背后响了起来,他没有转头,因为他知道方才出手的不是周司渠,而是一个戴着面具、身材纤细的女子。

    那面具是纯白色的,只在眼睛跟嘴的位置画了三条黑线,嘴部分明地往两边翘起,看起来笑容灿烂,可是从她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喜意。

    侯玉昌倒了下去,但是气氛却更加的凝固了。

    执法堂的成员,团团将戴面具的女子围住,以掌柜为首。

    “什么意思?”女子按剑而立,声音冰冷,如同一块万年不化的冰石。

    “天下无双的快剑,看来已经被你完美继承了。燕离待你不薄。”周司渠淡淡道。

160、不留余地

    面具女子静立不动,仿佛被拆破身份的不是她。

    “秦素芳,出身剑州秦岭,秦氏独女,祖灵阁后裔,血统纯正,根正苗红,可惜竟被旁支反噬,家破人亡,自己还成了被奴役的工具。”掌柜周司渠如数家珍地继续说道。

    面具女子正是燕离派到江湖客栈探查其底细的秦素芳。

    “不过,五百年前,祖灵阁堪比绝学的祖灵之术突然失传。”周司渠淡淡道,“到了你这一辈,秦氏不过是地方豪绅,早已失去了修行底蕴,连小门派都不如了。你天生祖灵之相,根骨内蕴,刀枪剑戟都属上上品,役鬼唤灵驱神炼身更是不在话下,你祖父从而期冀你能从先祖遗留下来的只言片语中,推衍还原祖灵之术,为此将你禁足十八年,可是没想到,因此让你对世事懵懂无知,祖灵阁惨案之中,被秦俊杰有机可乘。”

    星点片段涌上秦素芳的脑海,这具身体的千百种惨痛记忆,也随之浮现。但是她没有动摇,内心甚至毫无波澜。她对于世事如同一张白纸,好处在于,她一旦做了一项决定,就绝不会再有丝毫的更改。她已经斩断了过去,这张面具与剑,就是燕离赐予她的新生。

    “我是公子的剑,仅此而已。”她道。

    周司渠毫不客气地讥讽道:“你不觉得可悲吗?一辈子都为别人而活。你出生就为你祖父、祖灵阁而活,好不容易脱逃了被奴役的命运,如今又为了一个将死之人而活。”虽是讥讽,可话中却分明有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顿了顿,“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离开燕离,从此留在江湖客栈,我会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我甚至会让你重新建立祖灵阁。”

    秦素芳道:“这条船会驶向句章。”

    仙界广袤,分作九大域,句章为五行院所统治。

    周司渠的面色顿然铁青,气氛愈加紧张,紧绷到了几乎要断弦的境地。每个执法堂的江湖散人,都悄悄地咽着口水,因为他们早就见识过了无双快剑的厉害。

    “你们秦氏全都一个蠢样。”过了许久,周司渠摇着头骂了一句,负着手慢慢地往船舱走去,“改道句章。”

    执法堂的面面相觑,不知周司渠为何突然放弃了对卧底的处决,还要送她去目的地。

    “你不要太高兴。”周司渠一面走一面说,“送你去句章,就等于送你去死,也算是完成了对你的处决,江湖客栈是不会出手的。但是如果有这样一个可能,燕离死了,你还活着,那就回来吧。”

    众人在心内直呼不可思议,他们的掌柜大人居然接连两次对一个卧底抛出橄榄枝,可见是真的动了惜才之心。不过,秦素芳的成长他们都看在眼里,所以并不嫉妒。

    未料秦素芳仍然是死板板的回复:“剑主死,剑自断。”

    “愚蠢。”周司渠做出最后评价,头也不回地去了。

    秦素芳向了舱室的位置缓缓地鞠了一个躬,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继承无双剑意,周司渠的指点功不可没。

    ……

    五行院,雷霆山。

    万里晴空忽而添了几朵云,随风飘荡,各自地变幻形状。冷风从山顶灌下来,阵阵不绝,如强者奏的杀伐之歌。

    前路是黑暗或光明,从燕离的视界无法洞见,因为源海破碎殆尽,简直是他有生以来遭遇过的最沉重的打击。源海确实被苏晋一记五气灭天神掌打碎了,要问他如何知道,逃亡路上,杀了百来个五行院弟子,其中有个不小心说漏了嘴,他于是听了这么一耳朵。

    五气自然就是从五行演化而来,这项绝技,同时也是五行院的镇派绝技,五气须各自领悟,各自达到巅峰境界,最后还要进行凶险的融合。五气融合,谈何容易,稍不小心,就是魂灭道消的下场,整个五行院只有寥寥数人掌握。

    如此神通,毁个道基简直轻而易举。

    源海破碎,具体表现在于五色虹桥与上下丹田的链接。首先是五色虹桥,无论燕离如何努力都无法凝聚,说明五脏之气被打乱,不成章法,如今没有伤害他的身体,已经是万幸了;再来是上下丹田,高、低空云雾层被冷冽罡风占据,上不通,下不透,将其下部分完全堵死。

    燕离的神识无法透入,但隐约能感觉到,由剑气凝聚而成的源海,包括三种绝学的具象,都在外力之下崩碎,并出现了一个混乱漩涡,将所有席卷其中。他由此气力大减。之所以还能斩杀五行院弟子,闯出重重包围,是因为苏小剑带来的“断头饭”都是用极品食材烹制而成,蕴含着大量的星力,目的便是为了助他逃跑。得益于修行“藏剑”,他利用强大神识,将这些注入源海又反弹回来的星力存储在经脉节点,借了本源印记,将星力又转化成了全新的太白剑气,配合“洗心诀”,才完成了这一场雷霆杀戮。

    源海破碎,藏剑已成摆设。

    此后逃亡路途意外顺遂。

    源海破碎使燕离神智昏沉,不很清楚,到得山腰才猛然惊醒,强振精神四目张望,只见得空寂一片,竟是一个阻路的敌人都没有。难道五行院的人会善心大发,放过他性命?这简直是本纪元最好笑的笑话。

    既然不是善心大发,那么自然有阴谋在其中。是不想损耗太多性命?他嘴角渐渐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握住离崖的手青筋毕露。

    “我偏要大开杀戒!”

    忽听一声巨响,从山顶上发生。他回望过去,神色惘然,“峰主……”驻足片刻,他沉默着继续往下狂奔。接近五行院山门,仍然不见一个人影,他的眉头渐渐皱起。

    此刻前路拢共两个方向。一则通往渡口,路途太平,只要混入商船,天高海阔,想要抓捕他就没那么容易了。可是五行院的人会让他平安通行?一则通往猎场。

    他斟酌片刻,往了猎场的方向跑去。

161、尽头处盛开

    鼓风峡,五行院所掌控的大型猎场,养了左近六个城镇数百上千的猎团以及上千万的民众。以大风峡为核心,方圆数千里之地,便是五行院深厚根基的体现。

    顾名思义,此峡常年大风往来,不知所来,亦不知所往,每刮起来,就像老旧风箱鼓动,是以称为鼓风峡。峡谷中间一条水道异常湍急,是整个句章的主要水脉,由曲江贯穿,养活了不知几百代人。两旁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猎场所在。

    鼓风峡共划分了五个狩猎区,猎团从小到大,各自分级,只要符合标准,即可在不良府登记造册,进入到相应的狩猎区域。而五行院的山门,就建在五个狩猎区中最危险的地带恶齿森林。

    恶齿森林的标志便是恶齿,牙狼的变异品种,在星陨兽凶恶排名中,恶齿轻轻松松就能排进前十,盖因死在它们手上的修行者不知凡几。当然,恶齿森林自然不止恶齿,还有食人藤,鬼蝮蛇等等可怕的星陨兽,就算是五行院的弟子历练,也因为凶险难计而鲜少选择此地。

    恶齿森林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这些星陨兽都是群居的,一旦领地遭到入侵,抑或是遭遇了正在捕食的部族成员,尤其是恶齿,通常在遇到猎物的时候,就会发出嗥叫,以此通知同类前来围剿。恶齿浑身上下都是锋利的倒刺,但它们浑身上下的刺加起来,都没有它嘴里的牙来的锋利,因为花岗岩对恶齿的牙而言,就好像是豆腐脑做的一样脆弱。

    燕离勉力从一头恶齿的咽喉里抽回离崖。周围散落着恶齿的尸体,十几具,他的身上也多了十几个血洞。过了些许时候,才渐渐变成满地的珍宝。恶齿的血,喷到了他的裤腿上,他没有躲避。就算躲避了又能怎样呢,早在此前,他的身上就已算不得干净,躲了这一回,不过是让他从很狼狈降到狼狈而已。何况他也没有余力。他还没有从修为被废的事实中清醒过来,杀了这一路,到了此刻,存储在经脉里的真气几乎消耗干净,倘若此刻出现追兵,他是断然逃不到河道,利用飞剑逃脱的。

    血腥味很浓。恶齿临死前的嗥叫,势必引来更多的同类,浓重的血腥味,就好像黑夜里的大灯笼一样醒目。

    “精彩。”

    燕离拖了又痛又累的身子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个掌声响起来。他沉着脸半抬眼看前方,只见老灌木丛中走出来一伙人,十几二十来个,为首的是柳塘,但鼓掌的人却不是他。

    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当中,掺杂了些羞愧,似乎回忆到了逃亡时候的心境,就算没有感激,在这一刻,却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当然,多余的同情只不过一闪而逝,想到此人不死的后果,那情景简直无法想象,于是杀意就更坚定几分。

    鼓掌的是赵德荣,他对着燕离发出自信的微笑,“居然能走到这一步,燕十方,不愧是你。可惜你没想到,从你杀死刘师弟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对你密切留意,我知道你大部分的事迹,也知道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对你用计,也就水到渠成了。”

    水字院一个弟子忽然道:“赵师兄,小弟不得不纠正你一下。”

    “哦?”赵德荣道。

    “是魔。”那弟子冷笑道,“魔族卧底,怎么配称为人。”

    “是我口误。”赵德荣露出抱歉的表情。

    那弟子钦佩道:“不过,这厮果然打算从猎场逃走,师兄到底是怎样判断出来的,说出来听听,好让我们也学一手。”

    “就是就是,赵师兄您就传授一手吧。”众五行院弟子在那里起哄,仿佛故意要将燕离冷落在旁。浓重的血腥味与猎场的凶险,都被他们抛之脑后,谁让负责此次行动的是他们的名列天辰榜的威望隆重的大师兄呢,加上各派精锐助拳,根本就不将小小星陨兽放在眼里。

    赵德荣笑道:“这可不容易学。燕十方又不是常人,要准确判断他的行为,非一日之功。不过,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哦?”柳塘第一次开了口。从现身开始,他就神情阴郁地盯住燕离,显然对不久前的对决耿耿于怀;但如今对方修为全废,体力不支,即便赢了,也根本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走到他这一步,如果不能严格要求自我,迟早是被后来居上的下场。不过,难道现在还能将他带去治伤恢复修为再打一场?就算师尊同意,道庭也不可能答应了。他的心思杂乱,听到燕离身上居然有个致命的弱点,忍不住就好奇起来。

    赵德荣望向燕离,眼睛习惯性地眯起,遮掩住锐利的部分,让他看起来跟常人无异。“燕十方,你的弱点便是你的敏感多疑。你自然以为通天坦途上有重重埋伏,就算想到我会反其道而行,也会因为多疑而选择避开。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那就是苏小剑。”

    “苏小剑?”燕离发出沙哑的嗓音。

    听到燕离直呼其名,赵德荣笑了起来:“小剑峰主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你从五行大阵里释放出来,代价何其重大,情谊何其深沉。也因此,我料定你绝不会冒险走通天坦途,因为你害怕小剑峰主功亏一篑,事实上,在另一条路,我并没有安排任何埋伏。”他从燕离僵硬的脸上获取了更多的欢畅。但很快又不笑了,因为他发现燕离僵硬的脸渐渐地化开、释然,最后变得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就是没有任何的表情,悲哀喜乐痛苦全然不见,冷冰冰的好像在看一群尸体。

    赵德荣不喜欢燕离的眼神,有些不悦,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悠悠地道:“藏剑峰此次是在劫难逃了。何况,山海掌教早就想对天柱山下手,这是一个极好的借口。燕离,不管怎么说,你毁了藏剑峰。”

    “咳……你试图乱我心神,让我……咳咳……”燕离捂着嘴,声音却别有几分愉悦,“露出破绽,好让你看出漏算了什么……咳,可是,你想不到的,因为……”他抹去血迹,嘴角慢慢地扬起来,“我们层次不同……”

162、凌云之龙

    话音方落,从四面八方传来“沙沙”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而且数量之庞大,简直无异于潮水;难以形容的恶毒的气息,就从草木的缝隙间传递到了众人的鼻中。

    “这是?”赵德荣眉头微皱,抬手来掐指,算了算日期,又低头望了眼满地的血腥狼藉,神色顿然变得铁青,以同门从未见过的表情瞪着燕十方,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换季!”

    外派弟子自然是摸不着头脑,但五行院弟子却是一听就明白过来,个个脸色也都变得铁一样青。皆因恶齿森林每隔三旬换季之时,以数量庞大著称的鬼蝮蛇便会集体迁徙。如今时节俨然将近开春,鬼蝮蛇急需合适产卵之处,燕离沿路屠杀恶齿,散发的血腥味对鬼蝮蛇有着致命的诱惑。

    鬼蝮蛇族群闯入了恶齿的领地,挑战猎场霸主的地位,恶齿岂会善罢甘休,势必引发血腥恶战。而身处恶战中心漩涡的他们,又岂能置身事外?

    正想间,更外围处,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恶齿的嗥叫声。

    “你怎知鬼蝮蛇迁徙一事?”赵德荣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算计竟是落了下乘。原以为对方只考虑着如何逃出命去;不成想对方一心想要他们的命。

    燕离当然不会告诉对方,他在魏王宫和稷下学宫博览剑诀的同时,很是恶补了关于阎浮世界的风土人情地理游志,其中有一本自传,是一个猎头晚年以回忆生平的手法记录下来的,因为曾经遭遇过迁徙的鬼蝮蛇,险些丧命,于是着重提了这个要点。

    “你想知道?”燕离道。

    赵德荣道:“我想知道。”

    燕离道:“你想知道的事,我便偏不说。”

    赵德荣沉着脸道:“燕十方,我们都不是小孩儿了。此次你尽管胜了我一筹,那又如何,你自己也身处其中,我们有首席在,性命自可无碍,你要如何逃脱?难道你故意将自己逼入绝境,死在猎场,好逃过双九极刑的折磨?”他言毕立时觉出多余,并且很失水平。倘若燕离要躲避双九的折磨,只要让苏小剑一剑杀了他,抑或是在五行大阵内自我了结即可。

    “慢慢享受吧。”燕离咧嘴一笑,向后纵身一跃,便往发现了生肉汹涌扑来的蛇潮中落去。

    “首席,决不能让他逃了,否则今次双九大会,五行院将成为三界笑柄!”赵德荣眼看众人都被围来的兽潮搅得心神不宁,根本管不到燕离头上去,连忙急着喊道。

    在每个五行院弟子的心目中,执行双九极刑是非常神圣且唯一的,是连道庭也无法完成的使命,故皆以此为荣。

    “跑不掉!”柳塘时刻注意着燕离的动向,根本不关心兽潮。此刻双手连动,信手掐了个天机印,周围浓郁星力皆被牵动,五种颜色掺杂的绳索,密匝匝地铺盖开去,沿途所过,那些鬼蝮蛇直接被强大的五行元力绞成肉沫。到得绳索绷直,一个巨大牢笼顿时显现在众人眼前,将燕离的去路也给笼住。

    燕离冲势不止,借了这冲势,奋起余力,拔剑就斩,“铛”一声金石交击声,火星迸发开来。细细绳笼,竟犹如钢铁坚硬,硬抗宝器也不落下风。这去路,自然就断了,若是强闯,肉身如何能敌,恐怕还省了对手分尸的力气。

    “你等联手应付兽潮,切记不可分散,待我将那厮捕获,便来助你等逃脱!”柳塘说毕,未等众人答应,便向燕离冲了过去,下定决心不再给他一丝机会。

    燕离扭头看了看飞奔而来并且正在缔结手印的柳塘,叹了口气,低声地说了句:“碎玉流歌,对不住你了!”遂取出飞剑。

    碎玉流歌呈颗粒状的水结晶体,许多地组合在一起,宛然水形态的绫带,十分美观。加之可借水而遁,不费力气,不知是多少女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宝贝。如此宝物,有幸得到,该不知如何爱惜才是。此刻却发着无助的哀鸣。宝物通灵,这灵性,正也是天生地养之物,不舍泯灭,也是常情。

    燕离将之攥住,意图毁去,取剑灵化剑气对抗柳塘;然此时分,情感触动,方才醒悟,真正的剑客决不会为了性命而去毁剑。

    真正的剑客,一旦握剑在手,世上便无物不可取,天下便无处不可去。哪怕身死魂灭,也决抹不去心中的骄傲。

    燕离手上的力道渐渐软化,松开了碎玉流歌,重新握住离崖,转而面对柳塘,心湖不泛一丝涟漪:“剑在人在。”面对庞大气域的威逼,他微微瞑目,盘膝而坐,将离崖放在膝上,将手放在离崖上,调整呼吸,排除杂念,沉入空灵忘我之境。

    记忆中那一天,天空很蓝,风很轻,人群的嘈杂很大。那一天,他以区区修真境,斩杀洞观于台前,令观者闻者无不震惊当场,以为世界颠倒,乾坤不分,弱者以绝强的姿态斩杀了强者,实在荒天下之大缪。是的,摒除所有,他仍然有一样手段。

    这世上杀人的手段有千千万万种,唯独意中藏最叫人难忘。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李苦,因为李苦只用了一剑,就断了巨鹿境的生机,让无数的生灵死绝,用无论如何也称不上美观的笔触,为神陨之战画上了悲伤的终焉。

    柳塘时刻关注着燕离,看到他的手握住了剑柄,眼皮就不自主地跳起来,脑海中更浮现出与之对决的一幕。倘若细算起来,全盛状态的自己,对上遍体鳞伤气力不支的对手仍然两败俱伤,用平手来评断,是十分不要脸的行为。他是知道的,自己在那场对决中败北了,败给一个远远不如自己的家伙。

    而此刻,在抓捕之后去援助同门与让对方聚力再进行一场“公平”对决之间迟疑的他,免不得就放缓了追击的脚步。这一份迟疑,也正是他心中的骄傲。

    “我给你机会!”他默默地说,并且停了下来。

163、生死怨,人间不回首(上)

    在此生死绝境上,燕离真正的变成了一无所有。不会有奇兵天降救他于水火,更没有护身宝具拖延时刻,甚至连修为都不复存在。然而愈是一无所有,愈是沸腾炙热。连日来遭受的冤屈、折辱与痛苦,统统地转化为满腔的怒愤,深深地注入离崖当中。

    意者,气也。气强则盛,气弱则失,死生之事,不可不察。

    剑上抑制不住地放出光芒来,是一种淡淡的微渺之光。从这光上,便蒸腾出强烈的剑意,饱含无论面临任何绝境,都不会停止抗争的信念,连万物蓬勃的生机之源星辰之力,对比起来都要黯然失色。

    只听得“呛啷”一声剑吟,没有人看清燕离是如何拔剑。

    柳塘忽然觉出死亡的大恐怖来,便从灵魂里发着颤栗;然而另有一种更加强烈的感情喷薄上来,往四肢百骸游走,在他周身的每一处血肉狂欢着。

    “燕十方,如此,便不算我柳塘趁人之危!今日便光明正大让你成为我的手下败将!”他大笑着纵身而起,宛然大鹏展翅,身后自然展开雷霆力场,方圆数百丈的牢笼先晶化,然后加倍地攫取星力,化为更加恐怖的雷霆,在柳塘的周身缭绕。

    倏尔间,剑光斩到。

    柳塘低吼一声,双手向头顶虚握:“五行之向,风消万里,大河之车……死生万物为转寰,难逃五境绝踪迹……燕十方,我七岁入道,二十七岁习得此招,便觉世间绝学不过如此,你之传承不止剑庭,显见的诡秘而强大,可我柳塘非要堂堂正正击败你不可。接我这一招……”无量量雷光以其双手握处凝聚,在不绝于耳的“刺啦”声中,渐渐地凝成了一柄巨大雷霆之剑。

    “诸法千界,雷威,九万里长空!”

    无法形容的庞大雷剑,从无法形容的高处斩落下来,与剑光正面撞在一处,“轰”的爆发出巨大的气爆声。声音极尖细,如同尖锐物刺到耳膜里头,听者无不头疼欲裂,连那些星陨兽都无法幸免,大面积地化为珍宝。

    不一刻,雷霆覆盖全场,数百丈范围的星陨兽消亡一空。丝丝缕缕的雷线到处游走,所过处皆成焦地,碎灰铺了满地。

    砰!

    燕离如同断线风筝般向来处倒飞回去,摔在数百丈外的绝地之外,只身面临着兽潮。他只觉胸口痛得要裂开,勉力捶了两下,“哇”的吐出一大口黑血来。痛楚略微减轻,意识在昏昏沉沉之中,听到追兵的对话。

    “柳师兄击败他了,快,别让他被鬼蝮蛇吃了,抓回去疗养两日,再上雷神台受刑。不让他体验一下双九的痛苦,如何震慑魔族小儿……”

    “正是呢!借此机会,便瞧瞧十方无敌的燕十方,究竟能撑几个回合!”

    燕离的心,渐渐随着意识不住地沉下去。眼皮重得如同装了两个秤砣,就在他即将要昏迷过去的当头,忽觉身子被一股轻盈的风托起,紧跟着飞速疾驰,强劲的风压使他睁开了眼睛,左右是飞快掠过的丛林,他正困惑,不觉又换了景色。到得一处嶙峋山丛,轻盈的风忽然又消去,他“砰”的摔在一座山石之上。

    “碎玉流歌……”当他发现轻盈的风的真面目时,忍不住地叫出了声,“是你救了我?”

    碎玉流歌仿佛耗尽全部精力,再不复水色烟茏的模样,每颗粒子都坍缩起来,皱巴巴如同晒得干枯的橘皮。在燕离的眼前漂浮一阵,似乎连灵性都消去,一颗一颗地掉落在地。

    燕离百感交集,连忙将之珍而重之地收回体内,做完这一动作,便觉疲乏到了极致。勉强睁目探看,发现左近一个山洞,便用了最后的力气爬到里头,昏睡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他忽然睁开眼睛,四面不知何时从阴森诡暗的山洞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宫殿,四面八方都是喊杀声。斜地里一只冰凉的手握来,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不由得怔住。

    “纸鸢……”他唤了一声冰凉的手的主人,努力地想要挤出笑容来。

    “朕能信任你吗?”姬纸鸢道。

    冰凉的手渐渐加大了力度。

    燕离能感觉到对方内心的无助跟惶恐,心就狠狠地疼起来。

    “能。”他说。

    “不能!”姬纸鸢的神色忽然变得凄然哀切,宛然碧空般纯洁的眼睛忽然就布满了裂痕,“我很相信你,呵呵……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你……每个人都劝,我不听……可是燕离,你背叛了我。你挖隧道放西凉入关,开城门迎西凉铁骑,毁了大夏皇朝,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忽然间天坍地陷,燕离只觉咽喉被掐住,面对姬纸鸢冷冰冰的仇恨的眼神,他放弃了挣扎。终于从嘴角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来:“对不起……”

    地面裂开,两人都往下掉。

    下方是滚滚的岩浆。

    姬纸鸢那倾世绝伦的面容上,忽然间冰冷尽去,嫣然展颜:“燕离,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说过会让你受到跟我一样的痛苦。”

    坠落岩浆,先觉口鼻被灌,灼热难当,分明还有九分苦涩,但还远不到烫伤人的地步。这岩浆莫非只是徒有其表?

    再睁开眼睛,还是那个山洞,只是已经不再冰冷,因为一堆篝火正“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散发着温暖人心的热能。火光倒映出除他外的另一个纤细的背影。

    “醒了。”

    “纸鸢!”燕离惊呆了。旋即觉出通体温暖,四肢百骸在强大药力下渐渐通畅。原来方才那哪是什么岩浆,分明是药汁。

    姬纸鸢背对着燕离,拿个扇子在那里扇火,一面发出“咳咳”的呛声。药炉在洞壁角落,外面寒风阵阵往洞里头灌,火烟都散不去,自然地扑在她身上。

    燕离瞥见有几个摔翻的炉子,跟好几处药汁残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姬纸鸢手忙脚乱煎药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又想她生来尊贵,何时做过这种粗活,心中欢喜极了,“纸鸢,你是如何寻到我的?”

164、生死怨,人间不回首(中)

    “我料你有手段从恶齿林逃出来,以碎玉流歌为凭,遇水可遁。”姬纸鸢说着缓缓地转过头来,她的瞳孔在火光中,闪烁着奇异的温柔,“再过百里就有水源了。”

    燕离想到碎玉流歌为了救自己出来,恐怕耗尽了本源之力,在修复完成之前,都动用不得,便苦笑道:“此路怕是不通了。”

    姬纸鸢将药炉的药汁倒入瓷碗中,端了过来,靠着山壁坐下,一面用汤匙舀动药汁,使之均匀,一面轻轻地吹凉。看到她这样认真,燕离的胸口如同被灌了铅,沉甸甸之余,又分明想要绽开一朵花。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擦去姬纸鸢美靥上的炭灰。

    “我从未想过你会来救我。”他用手轻轻地摩挲着绝美的脸庞。

    姬纸鸢没有反抗,并且似乎别外眷恋,神色间满是缱绻。“喝药。”说着舀到燕离嘴边。

    燕离张嘴,只觉药汁不但没有苦涩,与前一盅相比,简直如同琼浆玉液,忍不住道:“这是什么药?”一面大口喝起来。药力很快在体内发散,他只觉气力渐渐恢复,精神愈发充沛。

    姬纸鸢道:“我姬氏先辈潜心数十载研制而成的玉凤龙丸汤,可强身健体,益寿延年。你现在身子虚弱,用它可以补足,稍后才能承受住龙血丹的药力。”

    “龙血丹又是何物?”燕离道。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不是毒药。”姬纸鸢将空碗放在一边,望着洞外出神。忽觉头发被人摆弄,她拍掉使坏人的手,“别乱动。”

    燕离笑嘻嘻道:“纸鸢,你的头发真好看,又黑又亮又顺滑。你是怎么保养的?”

    “修行者步入灌顶,体洁自清,不染尘埃,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姬纸鸢蹙眉道。

    “待我闻闻,便知你手段。”燕离佯装听不见,捧起一小撮,想要放在鼻下嗅,却被姬纸鸢用力拍掉,“闻你自己的!”他“哎哟”一声叫痛,眼珠子一转,抱住两臂瑟瑟抖起来,“纸鸢,我好冷啊,你抱抱我……”

    “冷?”姬纸鸢望了望烧得正旺的火堆,又拿手分别测了测燕离的额头与掌心,分明往外汹涌着热力,登时板起脸来,“我知你素来不正经,但没想到到这时刻,你还有心情玩闹。你有伤在身,不要再胡闹了!”

    “可是我就想抱你!”燕离不由分说,抓了姬纸鸢的手,用力拽入怀中。他用双手紧紧箍住姬纸鸢的细腰,使之面对面不能挣脱。二人额头贴着额头,四目相对,犹若磁石相互吸引,再也无法挪开。

    姬纸鸢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似叹息似埋怨地说:“你怎么总是这样霸道!”

    燕离轻声地道:“你性子冷淡,绝不会主动,我若不挨着你,你定然不看我一眼。我喜欢你这样看着我,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看着我,哪怕在这个山洞里相互白首。”

    姬纸鸢浑身一震,眼神渐渐地复杂难言。她缓缓地把头埋入燕离的胸膛,像是从暴风雨里躲入一个温暖的港湾,安心而宁定,心里默默地想着:为什么你总是能击中我内心的柔软。可是燕离,万物皆可逆,时光不能移。

    忽然间,她羞恼地抬起头来瞪着燕离,“你摸哪里?”

    燕离泰然自若地收了手,面不改色地道:“方才我就有疑惑,以为你这两处肿胀别是生了什么病,于是就亲手帮你诊断了一下。你别担心,没什么大问……啊哟哟……”话未说完,已被姬纸鸢一口咬在了肩头上,痛得他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来。

    许久过后,燕离忍痛敞开肩膀让姬纸鸢敷药,欲哭无泪地想着这些女人为什么都一个样,动不动就咬人,而且一个比一个狠。

    “你这是想咬死我啊!”

    姬纸鸢俏脸还红红的,不知是为方才的野蛮行径还是因为被燕离占了便宜,“谁让你手脚不规矩,还胡言乱语。你活该!”女儿家的羞态,在她身上表现出来,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巧笑怒嗔皆相宜”的美态。

    燕离看得无法自持,忽然低吼一声,将姬纸鸢压翻在地,不由分说地强吻上去。姬纸鸢睁大美目,犹未意识到情境的变化,待到唇上被灼热吸附,口腔被贪婪索取,才终于有所反应,挣扎了一阵,意识渐渐泯灭在火热之中。

    这一个吻无比缠绵,对二人而言,都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姬纸鸢觉出身上一凉,才惊得睁开美目,衣袍已被解开,一只坏手探入进来,害她全身如有蚂蚁在爬,其滋味是又酥又麻,别有让人无法抗拒的美妙。

    “不成……”她咬了咬舌头,用痛感找回现实,跟着用力推开燕离,“时辰到了,你该服药了,否则会前功尽弃的!”

    燕离喘着粗气,双目通红地看着姬纸鸢。

    “你难道不想恢复修为了?”姬纸鸢道。

    燕离一怔,情|欲这才渐渐消退,“我,我的修为还能恢复?”

    姬纸鸢将衣袍重新整理好,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头盛放着一枚橘黄色丹丸,“古修行者以龙血丹为筑基,你源海破碎不久,还能重固,方才两盅药,就是为服此丹做准备,以免你身子虚弱,被药力冲散经脉,那就万事皆休。你快服下吧,我去外头给你守关。”说毕行出洞去。

    燕离按捺惊喜,平复心境,将龙血丹取出,缓缓服下。他的身子倏地绷住,盖因此丹入口即钻入咽喉,且不通丹田,径自往四肢百骸钻去,每过一处,经脉都如同遭受了狂风暴雨的洗礼,通体痒麻酸痛俱全。但奇异的是,五脏之气果然被调理顺当,从混乱不知轮转,重又晋入一个天人合一之境。

    混沌天地,五色虹桥重新凝聚,流转不休,从天门降下的天地之力,得到正常转化,源海内的风暴就渐渐收歇,源海的秩序得到了整顿,分别对应中、下丹田的高低云雾层,更显朦胧难明。

    至此,燕离源海恢复如初,修为尽复。

165、生死怨,人间不回首(下)

    燕离睁开眼睛的时候,火光黯淡了,零星的炭,发着轻热,袅袅微烟正沿洞壁往外飘散。原来不觉风变弱了,天变晴朗,夕阳的余晖努力地想要伸进来,却还离了一掌,使燕离就完全浸没在黑暗之中。

    燕离不觉冰冷,因真气通身转寰,有巅峰时的八成。只是心中莫名怅然,不愿起身。呆坐良久,他突然蹦起来,冲出洞外,正见姬纸鸢立于崖畔的绝美背影,脚步立时减慢,心情莫名轻快起来。

    山间刮来一阵冷风。

    姬纸鸢拢了拢被拂乱的鬓发,“好多了吧。”

    “我很好,你好吗?”燕离道。

    “为何这样问?”姬纸鸢道。

    “我想你不会好受的。”燕离走到姬纸鸢的身后,轻轻地从后面将她拥住。

    姬纸鸢顺势靠在燕离的怀中,痴痴地望着绚丽的斜阳,指着半天晚霞道:“你看着它们,还能想到别的吗?”

    燕离道:“那是燕十一钟意的。但我抱着你,就想不到别的。”

    姬纸鸢抿嘴一笑,将一双如白玉般的柔荑覆在燕离的大手上:“燕离,你说这天底下要是到处都有晚霞,那该多好啊。”

    “你喜欢这儿,咱们就不走了,我天天陪你看,好吗?”燕离柔声道。

    “嗯。”姬纸鸢低低地应了一声。

    燕离笑道:“那我们要先建屋子,你喜欢竹屋、茅屋还是木屋?石屋也难不倒我。”

    “那就石屋吧,这儿风大,我担心住不久就塌了。”姬纸鸢笑道。

    燕离笑道:“就依你。那,建几栋好呢?”

    “就你我二人,为何多建?”姬纸鸢回头望燕离,眼神不善,“莫非你还想把你的那些红颜知己接来?”

    燕离促狭一笑,在姬纸鸢耳边轻咬:“当然是给咱们的孩子们建的。咱们要生好多好多孩子,你教他们弹琴识字,让他们做个饱学的达理之人;我负责传授剑术,让他们能够护身保命,行侠仗义。”

    姬纸鸢又笑了起来。她几年笑的都没有今天的多,可见的欢快。只是夕阳终于落了,天地再无余光,这欢快也到了尽头。她收敛了笑容,慢慢地说:“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何事?”燕离道。

    “火灵珠希望物归原主了。”姬纸鸢道。

    燕离道:“可你当初不是说……”

    “此一时彼一时。”姬纸鸢道。

    燕离莞尔,依言取出火灵珠奉还,“你只要要,我无所不予;何况原本就是你的宝物。”

    姬纸鸢捧着火灵珠,神光映照出她无悔而决绝的神色,纤手紧一握,身上迸发强光,将身后男人震退开去,遂慢慢转身面向诧异的燕离,动作毫不迟疑地将火灵珠附入雨霖铃之中。

    “纸鸢,你这是做什么?”

    伞身神光大绽,飞到燕离头顶上,刹那间垂下万千道禁制,将燕离整个人控制在里头。

    燕离骇然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做什么?当然是抓你回去受刑!”山道角落处闪出一个小姑娘来,发着天真无邪的笑音来,“大哥哥,你可没想到吧,主人从未忘记你对她做过的事情呢。对了,你吃的那些药,可有一半多是?儿找来的呢。所以呀,你有半条命是?儿的。”她笑嘻嘻的小脸蛋儿忽然间冰冷沉郁,“还想跟主人双宿双飞,在此隐居,你简直做梦!”

    “纸鸢,这是真的吗?”燕离经过最初的不知所措,渐渐地宁定下来,也不挣扎,只是看着姬纸鸢。

    姬纸鸢也看着燕离,眼神坦然:“我早就说过,总有一天会让你受到跟我一样的痛苦。”

    “那你为何要医治我,还帮我恢复修为……”燕离苦涩地说。

    ?儿抢着道:“不如此,怎么让你从希望走向绝望?不如此,怎能让你体会到主人当初的感受?不如此,你怎么知道主人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

    “哈哈哈,纸鸢姑娘深明大义,帮助抓到了逃犯,五行院上下深感大恩,从今往后,但有差遣,我柳塘跟五行院上下,绝不皱一皱眉头。”

    追兵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柳塘大笑着落地,只瞟了燕离一眼,似乎没有多余的话跟手下败将说,向姬纸鸢抱了抱拳,便对同门挥手,“押回去!”

    五行院弟子一拥而上,狞笑着押了燕离去了。

    柳塘向赵德荣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道:“好了,逃犯已经抓住,辛苦大伙了,一道回去吧。”说毕将闲杂人都带了去,山崖上就剩了三人。

    柳塘望了望?儿,后者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他皱了皱眉,然后对姬纸鸢道:“纸鸢姑娘,双日后便是执行双九的日子,我师叔受伤无法行刑,师尊要我代替,届时雷神台上,我的位置便空出来了,希望你能赏光。”

    姬纸鸢道:“我会去的。”

    柳塘心里一动,笑着道:“师弟们嘴馋,意欲开个庆功宴,不如同去小酌几杯?偶尔放纵,倒也不全是坏事。”

    “方才与燕十方斗法,元气未复,怕是不能赴约。”姬纸鸢道。

    柳塘一听,十分失望,也不好勉强,只得道:“既如此,我让他们安排一个静室,纸鸢姑娘好生休养,有什么需求,可向他们提,不用客气。”

    “多谢。”姬纸鸢道。

    柳塘自觉多留无益,便告辞离去。?儿望着他离去背影,撇了撇嘴,“又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雪天崖尚且高攀不上,你柳塘算个什么东西!”

    “?儿!”姬纸鸢瞪了过去。

    ?儿心情大好,笑嘻嘻道:“主人,人家说的是实话嘛,这阎浮世界,就没有一个人配得上主人。他们这些人啊,还不是看上主人的美色,都不是什么好人,主人可千万不能再上第二次当了。”

    “?儿,主人有一个重任要你去办。”姬纸鸢道。

    “主人您说,?儿保证完成任务!”?儿拍着小胸脯满满答应。

    姬纸鸢取出一封信来,递给过去:“将此信送回起始,亲手交到尉迟真金手中。”

    ?儿一怔,道:“主人,这能算是重任吗?人家不去!”她撅起嘴把脸别到一边,“哼,人家还要看那个大坏蛋受苦呢,才不要去跑腿!”

    “?儿乖,这件事对主人很重要很重要。”姬纸鸢轻轻地抚着?儿的头,好声哄道,“再说那行刑,不是有小姨送的留影贝么,那可是连海族都非常稀有的宝贝,可以存储影音,以供再观。到时我帮你留下影来,你时时都可观赏的。”

    “真的?”?儿睁大眼睛。

    “当然。”姬纸鸢微微一笑,再次将信递给过去。

    “那,好吧。”?儿接了信,仰起头来,嘟着嘴儿说,“主人可不能骗?儿,不然?儿就再也不理主人了。”

    姬纸鸢望着小姑娘没入黑暗的背影,缓缓地松了口气。她抬头仰望无垠星海,缓缓地跪了下来:“信仰至深,则知天命。父皇,女儿丢了皇朝,于列祖列宗有愧,可是父皇,女儿谨遵您的教诲,从记事以来就只为天下苍生而活,不知为人之乐趣,不识鱼米之欢快,不见玉珠之辉亮,不曾爱欲之肺腑。今日女儿与仇人做了了断,亦与皇朝做了了断,往后女儿只为自己而活。”说毕叩了九个响头,消失在黑夜之中。

166、天地分,向来萧瑟处(上)

    凭栏远眺,数里重楼登闻,雷台云深,风歌起于沧澜。五行山石阵中有剑光在纵横四方,浩渺烟波里则有四神八圣十二相,未见其踪也。

    剑光神诀纵啸,从日暮到黄昏,五行院上下弟子,只听得其声,不见其人,更别谈观摩斗法,获取心得体会,长进修为了。每逢惊天巨响,上下无不战兢兢,因为仅是余波,就摧毁了他们十七座石桥,二十三个殿宇,九十六个凉亭。如今雷霆山上已经是满目疮痍,重建这些古老建筑,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叫人心痛不已。

    五行大阵之上,五种神光氤氲,没入云雾之中,便似幻化出了一个仙境。

    彩云层中,倏地射出一道五彩云龙,向更高空处去咬,并发着雷声:“诸法千界,龙蛇起陆!”沿途那由庞大星辰之力积聚而成的云层尽数湮灭开去,直透苍穹之上,其势力蓬发,昂扬如率领龙群的王,要向天地共主发出挑战。

    苍穹之上,苏小剑一身简朴灰衣,面对五彩云龙扑击,仅是骈指为剑,便将五彩云龙阻隔在剑光之外。

    “苏小剑,你在天上京对付李血衣,连剑境都快用出来,对付我却连剑也不拔,未免也太瞧我不起!”五彩云龙之下,迸发出来一声怒吼。朱融从下方直冲上来,满面怒容,只是他那苍白的脸色很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创伤。

    “朱融,我没有看你不起,相比起李血衣,你要强她太多;但是,你没有她的蓬勃的朝气与奋进的勇气。”苏小剑用着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你的元神处处透露着苍老的气息。你已经失去了追求崇高境界的勇气。所以对付你,实在还用不上剑。”

    “你会付出代价的!”朱融狂怒。

    “诸法千界,九阳……”云雾之下,另起狂澜。只见项又山冲出来,十指或连结成印法,或各自为界,五行之力跟从,幻化着千姿百态,每有异象生发,就见一道绝不存于人间的火焰被创造出来,直到九种不同颜色的火焰,宛然九色花般在虚空中绽开,便见得漫天多彩烈焰向苏小剑汹涌而去。

    “九阳真火吗,有点火候。”苏小剑一笑,心念微动间,漂浮在身旁的青剑已没入虚冥,不与烈焰碰撞,不知怎的穿梭到了项又山的身侧,向他的颈喉斩去。

    项又山一惊,气机稍乱,九阳真火立时烟消云散,却顾不得反噬之威,结印抵挡青剑。不料青剑虚晃一招,在他面前掠过,斩向躲在暗处的梁朝元。梁朝元原要在九阳真火之后制服苏小剑,遭此突变,只能匆忙结印,祭出先天之鼎以自保。

    转眼间的功夫,三个神圣领域的阵势一溃千里。

    “苏小剑,你真是不识好歹!”

    风起云涌,正在三个神圣领域疲于应付飞剑的时刻,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头浑白的巨大虎王,其凌空踩踏,口中迸发人言,一掌就将青剑拍飞开去。

    “唐首座!”朱融惊喜地叫了一声。

    “我等四个怜你修行不易,才处处留手,望你能浪子回头;不料你竟以此为凭,反过来伤害我们,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欣荣的声音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原本的模样。白色虎王镇守西方,与此同时,东方青龙,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四方圣兽皆显化出来,镇住了此方天地,使星辰不显,云层不动,整个仿佛晋入了另外一重时空。

    唐欣荣的眼睛却根本不看苏小剑,只盯住另三个,“三位还等什么,此等奸诈忤逆之人,难道不应联手将他击杀?剑庭若问责起来,我道庭一力承担便是!”

    “好,有唐首座这句话,我朱融定无保留!”朱融暗喜在心,狂笑着凝聚势气。五彩云龙像被注入了血肉,破开幻境,冲到了现世,整个栩栩如生。他翻身落在龙首上,指着苏小剑不屑地道,“我有此神境,足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神境,火焰之主。”项又山皱了皱眉,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在内心做了妥协。九阳真火倏然间覆盖全域,整个空间都是九彩炽焰,宛然烈焰之狱。

    梁朝元知道到此境地,想要善罢甘休已经成为不可能,只得硬着头皮运转元神之力,唤醒了先天之鼎。

    “哈哈哈,苏小剑,被禁锢在唐首座的四方圣地内,你已经无路可逃,受死吧!”朱融狂笑着驱动脚下云龙第一个向苏小剑扑了过去。

    四方圣地,便是由四方圣兽组成的界域,此界由唐欣荣统治,只要不是他认可之人,都无法得到星力的照耀,甚至连空气都会断绝。曾经就有一个神圣领域的大高手,被困在四方圣地内整整九个月,最后元气耗尽而死。

    苏小剑神色逐渐凝重,面对云龙的扑击,他接住青剑的同时,侧身避让开来。不料云龙仿佛早知扑空,同时甩动龙尾,正中拍在他的胸口。他被拍飞出去,但未见空气流动,眉头皱起,猛然在飞退中回头,只见后方漫天烈焰席卷而来,有着南方朱雀的辅佐,九阳真火几乎一点声响都不发。

    轰!

    黑烟尘中,苏小剑持剑而出,身上多处破烂,眉宇之间已有几分愠怒。

    “小剑峰主,对不住了!”梁朝元歉然地说了一声,双手结印,变化了的先天之鼎倏地将苏小剑笼住,任凭青剑左右冲突,也无法挣脱。

    “哼,受死吧!”唐欣荣单手结印,招出众妙之门来,青白神光激射而出。这众妙之门向来是道庭看家绝技,由不同修为的施展而来,就有不同程度的威能。

    苏小剑再如何强大,也无法以肉身来挡这神光。他深吸了口气,微微地瞑目,“飞瀑神流……”他的手握上了青剑,小小方鼎之内,瞬间演化庞大气机,险些就撑爆开来。

    “快,我撑不住了!”梁朝元加大元神之力的注入,脸色涨得通红。

    唐欣荣暗骂一声“废物”,一面加紧将神识附在神光上,原本就已经快得不可思议的神光,更是风驰电掣起来。

167、天地分,向来萧瑟处(中)

    同样的神通,由不同人使来,就有不同的特色。如这众妙之门,由唐欣荣使来,就显得凄厉而决绝,显见杀人的决心,是毫不动摇的。作为天下正道之首,北斗七宫的首座,他的煞气未免太重;但是谁在乎呢?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苏小剑正是知道唐欣荣绝不会手软,是以也毫不拖泥带水。毕竟他还是很珍惜自己的性命的。飞瀑神流剑诀作为剑庭象征性的绝技,在他手中,自然也有不同的光彩。

    说时迟那时快,神光终于还是被剑光阻隔在外。

    先天之鼎“砰然”四分五裂,梁朝元面色一变,吐血飞退,口中发出哀嚎:“我的鼎!”

    龙象山传承,鼎分先天后天,前者乃天赋奇才者,百年难得一见;后者纯凭努力用功,二者皆为重中之重。但相比起先天,后天努力修来的,更加珍贵。梁朝元便是此中翘楚,也一直引以为傲。破碎他的鼎,就跟破碎他的尊严似的。

    哀嚎声很快被波涛汹涌的银河所取代。

    神光破碎,四方圣地几被银河状的剑光淹没,不知连接多少里数,与现世的三大神境相抗衡,竟也不落下风。此情景若是传将出去,定然震动天下,因为苏小剑到此都还未展开剑境。

    “我无意与诸位为难的。”苏小剑一手提剑,一手捏着剑诀将放未放,显出超然的元神控制力。

    “如今说这话,你觉得有意义?”唐欣荣冷冷道。

    苏小剑心平气和道:“燕离是我门下弟子,只要他没有犯原则上的错误,都应由我来管教。”

    “他是魔族,就不行!”唐欣荣斩钉截铁道,“事关九大清誉,若他日被人诟病,说正道与魔族相勾结,你让道庭如何自处?你苏小剑又要如何自处?”

    “我可以保证,绝不会让他做出危害九大的事情。”苏小剑道。

    “苏小剑啊苏小剑,”朱融眯眼掩饰目中杀机,吃吃冷笑,“连山海真君都不管此事了,你如今是个什么立场呢,真叫人琢磨不透。你要知道,魔君可是亲口认了燕离做弟子的。”

    苏小剑道:“闻人未央一句话就要我们自相残杀,我不认为你们看不透。”

    “那又如何!”朱融继续冷笑,“世人只愿听他们想听的,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燕离是否魔君弟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有活着的价值。”

    苏小剑想到燕离虽因缘巧合结交了不少天骄,但得罪的人却着实超出不少,如今仙魔两界都不容他,自然的活不下去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救人容易渡人难,日后三界哪有燕离的容身之处,救他出去,岂非等同害了他?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今日私自做主放他走,是我不对;但我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望四位道友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马。”

    “你觉得可能吗?”朱融讥笑道。

    “看来是不可能了。”苏小剑又叹了口气,捏剑诀的手微动。

    项又山一直凝神警惕,此刻敏锐察觉,大声警示道:“师弟小心!”

    朱融的神识才有察觉,云龙已被拦腰斩断,他“哇”的喷出一口血来,一面躲避剑光,一面叫骂道:“苏小剑你好不要脸,竟然偷袭……”话未说完,他凝目望时,哪还有苏小剑的身影,忽然间扭头一望,正见苏小剑在身侧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青剑已挥过来,骇得亡魂直冒,暗道一声“我命休矣”。

    “师弟……”项又山急得闪身来到朱融身前,飞速结印,双手以玉机为结,向了青剑顶去。“诸法千界,东三下,右渐离,坎正位,乾坤神光镜,五行敕成!”以双玉机印为核心,出现一黑一白两个阴阳眼,“铛”的一声,挡住了青剑。

    空气发生剧烈震荡,层层冲击四方圣地。

    “师兄……”朱融惊魂甫定,眼见这阴阳眼,欣然道,“你终于掌握乾坤神光镜了!”

    神光镜乃是五行院著名的防护法门,分成许多阶段。而不同的口诀,则防护不同的打击,有防护震荡的,有防护烈焰雷霆的,还有防护飞剑神通的,自然各有不同的名目,其中最为人称道的,便是这万法不及身的“乾坤神光镜”了。

    “快躲开!”项又山眉宇间毫无得色,因为眼前的对手,实在让他不敢放松。他一面向朱融喝道,一面变幻法印,口中发着咒语:“诸法千界,易日月,巽风出,离为火,乾坤御火术,五行敕成!”

    平地起狂澜,助九阳真火得势,宛然千军万马压境。

    银河剧烈收缩,苏小剑只及抬剑一挡,就被全身冒火地击飞出去,身上许多处烧焦,拼命咳了几声,才从震荡中醒过神来。青剑在手疾转,在空划拉两下,两道剑光牵引了剩余的银河,轰然撞破烈焰大军。

    观者无不倒抽一口冷气,心想到此才发出绝技,多么恐怖的驾驭。于是更坚定了杀心。

    项又山早有准备,立刻变幻法印,招出乾坤神光镜,挡住了剑光与银河。忽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回头,只见朱融颤巍巍地抬手指着前方道:“师,师兄快看……”他扭头去看,瞳孔骤然收缩,只见苏小剑的身后不知何时幻化了万千青剑,在其剑指的牵引中,猛然激射过来。

    飞剑无孔不入,乾坤神光镜并不能全方位护持,师兄弟二人用尽了浑身解数化解,吐了好几口血,才终于强撑过去。二人停下来喘息着对视,虽然勉强活着,但都从彼此眼中看出,斗志已经全消。

    唐欣荣忽然一声暴喝:“他的元神之力已然不多,你还在等什么!”此界由四方圣地统御,苏小剑只有消耗没有填补,他估算着对方的元神之力也到了枯竭的时候。

    “哼!”虚空一声冷哼,四面八方的碎屑破空而聚,飞速形成一个大鼎模样。此鼎与先前却完全不同,在梁朝元的控制下,数十倍地涨大,将苏小剑完全笼罩其中。他飞身落到鼎上,一手捏着诀,“神境,法天象地!”他整个人仿佛融入大鼎,七窍锁闭,将出路完全堵死。

168、天地分,向来萧瑟处(下)

    七窍锁闭,大鼎就又隔绝出一个空间;而且梁朝元这法天象地还另有一个名目,唤作“自在造化鼎”,除了可随意伸缩大小,还能让神通法决穿透进去,不损鼎身,只打击被锁困在里头的敌人,被誉为三界最强之锁。

    五行院师兄弟二人看到这一幕,低沉的意志重新振作起来。朱融大笑一声,“造化鼎锁人条件苛刻,亏得梁兄多般隐忍,还损了先天之鼎的修持,才将此獠困住。为了维护三界的和平,梁兄牺牲颇大,弟定就此事向天下宣扬,让兄之威名,远播三界!”遂不顾损耗,驱动本命精元,转化元神之力,重又丰沛了云龙气机,使其断尾重生,昂然向被困鼎中不能动弹的苏小剑扑咬过去。

    朱融骑在龙上,愈是接近造化鼎,满心膨胀的欢喜,就愈是往脸上爬。亲手击杀苏小剑不但能一扫多年以来被压一头或者很多头的憋屈,更能从此跻身超高手的行列,叫天下人都不敢小觑。而且苏小剑犯了九大道统的忌讳,死在此处,连剑庭也不能问责,世上哪还有如此美事?

    忽然在某一刻,四方圣地的天空似乎暗沉了一些。

    朱融冲锋的势头略缓,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心中隐约浮现出不好的预兆。他将目光一转,落到造化鼎内的苏小剑身上,与其双目对视,心脏像被大力攥住,痛得他冷汗直流。他猛然间想起来,在场众人,根本没有谁看过苏小剑的剑境。

    没有人看过苏小剑的剑境,因为看过的人都死了。

    面临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察觉到这个事实的朱融,几乎在瞬间做了决定。他毫不犹豫地斩断了心神与神境的联系,向后一个纵身,即化光冲出了四方圣地,逃之夭夭了去。剩下三个先是一怔,旋即发现四方圣地似乎起了许多变化。

    朱融逃走之后,整个空间就彻底灰暗下来。

    “剑境,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梁朝元“啊”的一声惨叫,从鼎上被震飞开去,造化鼎随之崩灭,他在空中倒飞的身子,像遭到了巨大打击,呕血不止。勉强翻身,睁眼去看苏小剑,目中便被灰暗的剑光充斥,意识到此沉入黑暗。

    三大神境忽然发生了剧烈冲突。九阳真火首先撑不住,直接归于虚无,耗费最多元神之力的项又山,根本承受不住双重压力,直接爆体而亡,碎肉满天飘舞。

    四方圣兽惨叫着化为飞灰,圣地消散,露出穹顶上的星辰海洋,无量量的星力投射下来,其中一颗青星最为显眼。

    唐欣荣哆嗦着唇,颤声叫道:“星命入魂……你,你竟勘破了天地玄关……”话音未落,他猛地箍住自己的脖子,整个脸庞青紫,眼白不断上翻,口中发着“嗬嗬”的叫声。四方圣地有多么庞大,破灭时的反噬,就有多么猛烈。加上笼罩在剑境中,无处不在的灰暗剑光,掏空了他身体内的组织,到最后便只剩下一副躯壳,风一吹过,即化为飞灰了去。

    四个神圣领域的高手,眨眼间三死一逃。

    苏小剑轻轻地咳着,眼神逐渐恢复常态,面上逐渐浮出一层病态的苍白,咳着咳着,就从嘴角渗出血来。他仔细擦去,叹了口气。

    “真是精彩绝伦。”

    黑暗剑域中,缓缓显出一个人影来,五短身材,赫然是五行院的掌教苏晋。他由始至终旁观,在此时刻现身,不知又是为何。

    苏小剑微微眯眼,道:“苏掌教此话何意?”

    苏晋笑道:“峰主先试探他四个底细,后逼出他们神境,就好像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一步一步把他们引到陷阱里。四大神境耗费了大量的星力,使得方圆百里无星力可用,你再展开剑境,先吓退朱师弟,再引三大神境自主相互抵抗,最后从容灭之,这一手四两拨千斤,真是精彩绝伦。”他说的这样仔细,分明就在左近观看。

    苏小剑心中一寒,冷然道:“苏掌教对两个师弟的性命全然不顾,只为看一场戏?”

    “看戏?”苏晋笑道,“不不不,当然不对。项师弟死得其所,不如此,怎能逼出峰主的剑境?”

    “然后呢?”苏小剑道。

    “自然是要你的命。”苏晋笑容倏地消失。从其身上透出一道神魂之光,向穹顶上那颗青星直去。

    苏小剑眉头一挑,忽听一声锐利尖啸,神色跟着一变,“住手!”同时挺剑就刺。青剑风驰电掣,转瞬已到苏晋门面之前,然而再也无法寸进。

    苏晋单手结印,面上笑容愈盛,只听“啪嗒”一声脆响,四方剑域霎时间没入更深的黑暗当中。

    苏小剑面色大变,闷哼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往下方栽落,“轰”的砸落在雷神观的大殿门前。他整个人嵌在青石板上,鲜血一口一口地吐出来,四处流散,连吞咽的动作都做不出,俨然出气多进气少了。

    青剑“铮”的一声,落在苏小剑头前的位置,仿佛墓碑。

    苏晋在众多弟子崇拜的目光中缓缓落下来,慢慢地负手站定,一派绝世高手风范。他淡淡地居高临下,怜悯地道:“你执意要帮一个魔族,已经触犯了很多人的利益,就好像燕离失去了生存的价值,你也一样。”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真命神宫……”苏小剑断断续续地发着微弱的声音。

    苏晋的嘴角慢慢地扩散,眼神诡秘而欢乐,“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是吗……”苏小剑苦涩地闭上眼睛。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浮现出往日记忆。

    “小剑,你为何拜入剑庭?”

    “父亲想要我远离朝堂纷争,我就来了。”

    “这可不行小剑,做人应该要有理想。”

    “理想?”

    “我的理想是带领剑庭,走上世界的巅峰,谁都不能欺负我们。为此我们要团结,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我们既是独立的,又是一体的。你会帮我的,对吗师弟?”

    “我会的……

    “师弟,你竟然勘破天地玄关了,摘星境指日可待啊!咱们剑庭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但是,你为什么把真命神宫暴露给我,你难道不知道,倘若被想要害你的人知道,他们可以轻易致你于死地?”

    “我相信师兄不会害我……”

    师兄,我一直相信你,因为你比任何人都爱着剑庭。

    向来萧瑟处,无悔。

    思绪便渐渐辽远,空旷,虚无。

169、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1)

    句章从古以来便有鹏展九万里的称誉。说的是远古有大鹏,身长九万里,以句章为巢,某日展翅而去,踪影全无。后来人们果然发现远古大鹏遗留下来的羽毛;而且年深日久,非但不腐,反而愈渐坚固如石。人们围绕此羽石聚居,形成城镇,逐渐成了句章之核心要地,称为鹏城。

    鹏城是五行院治下重城,距离雷霆山仅百余里,曲江从中穿插而过,在地势上,属于一线天星宝中座,源源不绝的曲江之水,为千重山脉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龙脉之力,这也是五行院底蕴之一。同时,鹏城还是距离鼓风峡最近的修行者集散地,是以,即便是贩夫走卒,茶余饭后闲谈的,亦都是江湖上的恩仇旧怨与奇闻异事。

    其中消息流传最灵通的地方,要属大风酒楼。

    句章人豪迈尚武,热情好客,缺点是爱憎太过分明。譬如大风酒楼这个名字,在外地人听来,豪迈是有,却毫无意义可言;但在本地人眼中,此名非但豪迈响亮,且有“大风起兮云飞扬”之气概,坐在里头,就仿佛自己也是个英雄了得的人物了。你若非要说它半个不好,那可是会引发血案的。

    再譬如有人说苏小剑战死雷霆山,就被打去了半条命,不良府对此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因为这些“刁民”平生最崇拜的,就是敢向魔君拔剑的苏藏剑了,谁敢说他半句不好,再好的朋友那都是会翻脸的。

    鹏城就是这么样一个邪乎的地方,你可以说五行院的坏话,但是你不能说苏小剑的坏话。

    然而苏小剑确实死了。因为真相只有一个:苏小剑背叛九大之正义,私放魔族卧底燕离,五行院掌教苏晋亲自出手,将之斩于雷神观前。遗体已运回剑庭,山海真君未对此事做出表态,亦未曾派人前去查问,其缄默耐人寻味。

    苏小剑死了,大风酒楼还是很闹热,因为鹏城从来不是本地人的鹏城,硬要说的话,来自天南地北的修行者,才是这儿的常客。当然,常驻于此的猎团,那是早早就利用了地头蛇的优势,越过了曲江,往雷霆山下集聚了,单等着双九盛会开幕。这些个江湖客,都是从各地赶来,预备凑个热闹的闲散人士。

    二楼大堂规模不小,有三十几张桌,坐得很满,气氛很热闹。大多在讨论苏小剑的死以及双九盛会。敢于幸灾乐祸的倒是没有,就怕被地头蛇听见,要挨一顿胖揍。

    角落临窗有一张桌,是唯一没参与的,坐着一个老道士跟一个小道童。老道士不修边幅,衣衫破陋,胡子拉渣,像许多人生不得意而借酒买醉的老酒鬼一样,身上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腰上挂的破旧笛子上的一根紫穗。紫穗的中间连接着一块石佩,新月状,可惜褪色泛白,流逝掉的颜色,仿佛故人已经逝去的时光。小道童戴一张古怪的面具,抱着一柄嘣了刃的巨斧,在那里吃着茴香豆。不很发出动静,只轻轻地咬。

    李苦看着窗外车水马龙跟头前伸来的春意盎然的花枝,眼神很是没有精采,说不清是被扰了清净,还是大风酒楼那带血的粗犷的美食让他提不起食欲,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没想到他那样的人,竟然会死在那个破地方,这没有道理。”他自然知道白星不会接腔,又觉说这话无异于自承寂寥,不说也罢,叹了口气,便住了口。

    突然间,嘈杂声降了下去。

    “喂,快看,是听涛庄三朵金花,果然生得一模一样……”

    原来从酒楼外走进来三个娇美如花的少女,瞬间吸引了大部分眼球。三个少女长得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止如此,从发髻发饰到脚环鞋子,也全都是一个颜色一个款式,让人根本无从分辨她们谁是谁。惟一有所不同的是佩戴在头顶上的花环:一个是紫色的郁金香,一个是粉红色的蝴蝶兰,一个是月白色的满天星。

    姐妹三人自小就形影不离,早已心灵相通,感受相同,宛然一人。不过细微处还是有所分别。大姐姐名曰紫儿,喜爱高贵优雅的郁金香,向往唯美而且恒久的爱情;二姐姐名曰花音,性子内敛,喜爱高洁出尘的蝴蝶兰;三妹妹名曰若梦,纯真浪漫,喜爱宁静致远的满天星。

    三姐妹从踏入江湖被人熟知后,便是许多好色之徒津津乐道的对象。摆在酒桌上闲谈的,那是男儿本色。别有那稍欠光明的,在漫漫长夜中,暗自想象着与异体同心的三姐妹同床共枕。不过,想象归想象,真没有胆大包天之徒敢对她们用强,盖因听涛山庄虽位于仙界边缘,与世无争;但其庄主用“如梦令”结交的英雄好汉不知凡几,谁要敢动三姐妹一根指头,必然遭到灭顶之灾。

    三女快步来到李苦一桌,异口同声地瞪着李苦道:“贼道,看你还往哪儿跑。”三妹妹若梦气鼓鼓地叉腰道,“师傅助你许愿的条件是传授我们姐妹三个本事,你到处跑个甚!”

    李苦没好气地道:“跟你们三个一起,老道我有好日子过?该教的都教给你们了,还不趁早分道扬镳,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大姐紫儿跺了跺脚:“好你个贼道,好厚的脸皮,什么卜卦测算看相,这也能算本事?”

    李苦浑似个泼皮无赖,挖着鼻孔道:“道爷我师承黄天师一脉,卜卦可知生死,测算可听祸福,看相可通前程,得其一可衣食无忧,得其二可荣华富贵,得其三那可乖乖不得了,通天彻地,无所不能。你三个黄毛丫头见识短浅,简直不知好歹!”

    姐妹三个倒也不是真个执着,只因学成归去,听涛山庄却哪还有人影,不得已只好追着李苦,至少有师徒名分,也算是个去处。

    花音指了指小道童白星,道:“我们要学她的本事。”

    道童眼神温和地看着自己三个师妹,正要向李苦说情,忽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嗓音从窗外笑起来:“嘿,听说听涛庄主寿元耗尽,你姐妹三个没有去处,如今一看,果然如此,竟追着个破道人。爷我平生最是惜花,江湖人倒识趣,给了个惜花郎君的雅号。既然这破道人如此嫌弃,不若同我回去,保管你姐妹三个流连忘返,快活似神仙呐,哇哈哈哈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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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介绍:
阎浮世界数千年灭一颗龙星,每次都有一个绝代强者应兆,并掀起滔天大劫。数千年前,最强神剑仙白空雪横空出世,屠八部天龙百万众,粉碎整个西仙界,阎浮天翻地覆,数千年后,又有一颗龙星幻灭,降到了神州大地,十八年后,燕龙屠名动十方。PS:新书上传,急需各位推荐收藏。一剑倾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倾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倾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