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一剑倾国TXT下载一剑倾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剑倾国全文阅读

作者:一介白衣     一剑倾国txt下载     一剑倾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战后

    在客栈休养了几个时辰,不觉天光已大亮。燕离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几个时辰的功夫,源海的真气倒是满溢了,但凝聚成剑魂,却至少需要几个日夜。剑魂强则强矣,耗费的功夫实在太长,需要找个办法提高真气转化的效率。

    经过一夜鏖战,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个清晰的定位。下一步修炼目标,就是神境,想象一下由剑魂构造的剑宫,届时法域由虚转实,随手取一剑,就有一击“十方无敌”的效果,这样的前景叫人兴奋。

    但最大的收获,却是“零界”。只是没想到拥有这样逆天神通,还弄得全身是伤,稍一动就疼到皱眉头。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抚摸着芙儿的小脑袋,切实地感受到了同样的温度,心里就宁定下来。

    “主人……”芙儿转过脑袋,睡眼惺忪地看着燕离,“我肚子饿。”

    燕离宠溺一笑:“我去叫点粥。”就要起身去,却被芙儿用力抱住:“不要主人离开。”燕离笑道:“那你肚子怎么办?”芙儿道:“芙儿不吃了。”

    笃笃笃!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燕离抬头应道:“进。”只见凤九推门进来道:“师弟的伤可无碍?”

    “芙儿快起来,大师兄来了,不要这样无礼。”燕离推开芙儿下床,请了凤九坐下,倒了一杯水过去,“说来讽刺,如不是魔躯,昨晚我怕是撑不过去的。今日起来,感觉好多了,我是取了巧,没伤到要害。”

    “呜呜,都怪芙儿不好……”芙儿难过地说。她下了床,揉了揉眼睛,向凤九行礼道:“大师兄哥哥早。”

    “小小芙早。”凤九回以微笑,然后对燕离道:“剑在手上,只看敌人是谁。对了,我到处找不见朝阳兄,昨夜跟他聊了几句,算是一见如故,我想跟他道个别。”

    “朝阳的话,先一步去收编飞龙卫了。大师兄这就要回去了?”燕离挽留道,“怎么不留下来多盘桓几日,让我好生招待招待你。”

    凤九摇头道:“不了,师尊连年闭关,代掌教事务繁多,我离开已有一段时间,怕是全乱套了。另外,我还要回去向执法院沟通你的事情,总之,等你忙完了龙令城的事务,尽快赶回来,我会另派执法队去调查取证,只要你不是魔族卧底,就算是李半山掌教,也休想动你一根毫毛!替我向朝阳兄告别,我这就跟曹长老回去了。”他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芙儿,穿好衣服跟我去送送大师兄。”

    燕离带芙儿送凤九二人去向港口,已是辰时,街道上却一个行人也没有,一个摊铺跟店肆都没开业,就好像一座空城。

    凤九收回目光,摇头道:“江北两路,究竟属于谁,这姑且不论。从今以后你是这城的主人,善待百姓,少造杀孽。”

    “是,小弟铭记。”燕离应着。

    到了港口,曹子君涕泪俱下地抱着芙儿哭喊道:“小小芙啊,你可要早点跟燕小子来看我们啊,我们跟小律律会一直等你的。小小芙,曹伯伯这就走了,你可要想我啊……呜呜呜……”

    “曹伯伯你就放心吧,芙儿会带着烧鸡去看您的。”芙儿的小手轻轻地拍着曹子君的后背,像个小大人一样,反过来安慰说道。

    “烧鸡是你爱吃的,又不是我爱吃的,我要竹叶青!”曹子君哭着说。

    “居然不爱吃烧鸡,真是没口福。”芙儿以手扶额,一副被你打败了的模样:“好吧,就竹叶青。”

    “那,那就说定了!”曹子君依依不舍地上了船,站在甲板上,对着燕离大声道,“燕离,你忙好了记得赶紧回来啊,别一整天在外面瞎转悠,等等又被人阴谋算计了!”

    “知道了。”燕离无奈道。他把船老大叫到了跟前道:“飞龙卫的新统领已经跟你交代过了吧?”

    船老大拍胸脯大声道:“交代过了,小人一定将二位贵客舒舒服服地送回仙界!”

    “嗯,去吧。”

    船只渐行渐远,燕离牵着芙儿往回走,迎面走来一队飞龙卫,单膝点地,满怀敬畏地看着他,为首地道:“城主大人,您的临时寝居已经收拾出来,统领还说,夫人们都到了。”

    “带路吧。”

    临时寝居在一个五进的大院落里,跟虎门就隔了半条街。走入大门,李香君就迎了出来:“公子,听说你受了重伤?”她自责地说,“我的脚程实在跟不上二先生,来的晚了!”

    “傻瓜,我能有什么事。”燕离轻描淡写地笑着。

    “香君姐姐!”芙儿惊喜地抱住李香君,“芙儿好想你啊!”

    李香君一怔,将芙儿抱起来:“是,是芙儿吗?”她这才认出来,“怎么,怎么变得……”她没有把‘小’字说出来,是她一直掌握的察言观色的本领,知道燕离不想提,就略过去。

    “叔父!”

    诸葛小山带着两个孩子迎上来。

    燕离一笑,上去抱住两个小孩:“明儿晚儿,看起来很没有精神的样子,昨晚上在马车上闹腾了是不是?”

    燕晴明脸一红:“什么都瞒不过叔父。车上不好睡,颠死我了,爹不知道跑去哪里,有狼叫声,明儿害怕。”他看到芙儿气鼓鼓地看过来,忍不住道,“叔父,她是谁啊?”

    芙儿走过来,板着脸说:“我是主人的侍女,你们要喊我姑姑。”

    “叔父的侍女,不还是侍女吗?”燕晴明大声叫道,“还有,你看起来比我还小呢,我跟晴晚才不要喊你姑姑!”

    “晴明,不得无礼!”诸葛小山揉着燕晴明的头,她知道芙儿身上有怪病,今年该有十八岁上下了。“她确实是你们姑姑,快叫人!”

    “姑,姑姑……”燕晴晚羞赧地看着芙儿,大眼睛里扑闪扑闪的,虽然内向,但对象是一个看起来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胆子就大了些。芙儿欣然地抓起她的手,“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燕晴晚。”燕晴晚小声说。

    “好,小小晚真乖,姑姑疼你。”芙儿笑嘻嘻地摸着燕晴晚的头,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燕晴晚你就是个叛徒。”燕晴明撇了撇嘴,抱着膀子别过头去:“我反正不叫!”

    “娘的话你也不听?”诸葛小山柳眉倒竖,拧起燕晴明的耳朵。“叔父救命,娘要杀人啦……”燕晴明大声叫唤,把诸葛小山气

    个半死,带到了一旁狠狠教训起来。

    燕离想到曾经温柔似水诸葛小山,如今也成了个“悍妇”,感叹着生过孩子的女人变化之大,让人意想不到。

    “小小晚,姑姑带你去探险,不带某个不听话的小鬼。”芙儿故意大声说话,牵着燕晴晚的手就走。

    “探险?”燕晴明眼睛一亮,“姑姑姑姑,我也去我也去……”说着摆脱了诸葛小山追上去。

    “这个死小孩,你给我回来!”诸葛小山气结,走回来对燕离埋怨道:“这小鬼也不知道像谁,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还没教训完就跑了,这可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燕离,你是他的叔父,怎么也不帮帮我。”

    燕离忍俊不禁道:“二嫂嫂,你这婚前婚后简直判若两人呐。”

    “你怎么还幸灾乐祸上了!”诸葛小山简直吐血,但是细想想两个小孩先后出世之后,自己确实变化很大,曾经对周游天下的热情,大部分转移到了两个孩子身上。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有了孩子当了娘,才发现世界在潜移默化悄然转变,曾经以为自己就是个孩子,不想长大,现在只想着快快成熟,把他们护着,爱着,看他们一点一点长大,这种感觉,等你当了爹之后就会明白。”她斜睨燕离跟李香君,“怎么样,你两个行房过了吧,难道不打算要个孩子吗?”

    李香君的脸一下子全烧起来,跺了跺脚羞恼道:“小山!”然后捂脸跑了。

    燕离暗自感叹当初那个一口一个“淫贼先生”的诸葛小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现在的情况很麻烦,不适合要孩子。再说了有明儿晚儿,朝阳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孩子。”

    “那两枚剑印,我还没替孩子们谢谢你。”诸葛小山道。

    “嫂嫂你这就见外了。”

    二人向内堂走着,几进的院子里,还有花园湖泊亭台楼阁。诸葛小山又道:“你绝想不到还有个人也来了。”

    “哦?”燕离道。

    诸葛小山领着燕离到一个院子,却见云衣竹迎了出来:“这个宅子我很满意。”

    “云山主,你这是唱的哪一出?”燕离惊讶道。

    “怎么,不欢迎我?”云衣竹请了二人到堂屋就坐。

    燕离笑道:“是受宠若惊,你是裁缝大宗师,料想天下没有哪个地方不欢迎。”

    云衣竹给二人上了茶,才道:“我救的那个人,是原神捕之女,怕会被朝廷记恨,为了孩子们的安全,我决定把云水榭搬到龙令城来,借贵宝地讨个营生。”

    燕离欣然道:“欢迎之至,山主的加盟,相信能让龙令城更上一层楼。”

    午时,燕离喝过了李香君送来的据说对剑伤极有效果的补药,就跟着来到议事大厅。厅内云集的上百人,就齐齐地看过来。

    “城主大人!”他们拱手行礼,一面仔细打量燕离,心中有惶恐,有惊惧,有敬畏,难以想象,统治龙令城的五大势力,被此人一夜之间覆灭,等到天策楼向三界宣告之后,此人的名声,必然是如日中天。

    “我不准备出任城主。”燕离坐了下去,说出了第一句开场白。

47、通文论

    “啊?”众皆惊疑,心说大爷你不做城主,攻下龙令城做甚?耍着玩儿?也不怪他们心中有气,本来龙令城有两个神圣领域坐镇,现在被燕离杀掉了,如果他不负责下去,日后谁来保护龙令城?

    “不要误会,城主会由我夫人担任。”燕离指了指李香君。李香君心脏“砰砰”跳起来,“夫人”两个字,变得十分敏感而厚重,但是她不能表现出异状,只得强迫自己心如止水。

    “坐下来。”燕离道。李香君于是在燕离旁边坐下,心脏还在“砰砰”跳着,她对燕离顺从惯了,本能地感觉到不妥,这不是坐不坐的问题,而是从下属变成了主人家的身份,突兀的转变,让她一时只觉如在梦中。

    众商贾会长门主等皆松了一口气,只要燕子坞愿意负责就好,不然他们的损失可是会持续地发生下去,直到这乱世把他们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在我家夫人正式接管龙令城之前,我先做几个申明和建议。”

    “您说您说……”

    燕离知道李香君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冲心情,当下娓娓道:“第一,龙令城永久属于我家夫人李香君所有,与燕子坞及我个人都不相关。当然,我以及燕子坞将为我家夫人永久地守护龙令城的安危;第二,龙令城不属于任何势力,所有内政的推行,以城主府所发告示为准;第三,引入不落城的《太炎律》。第四,发布龙令城永久居住证,凡龙令城属民,永久享受我以及燕子坞的保护,非属民者须办暂住证,每十日一期,派官员设官邸严格督办。第五,所有非城主府直属势力,不得干涉城主府行政,否则杀无赦。第六,各项税务从现在开始,全权移交城主府。第七,如有外敌来犯,在场诸位须无条件派出人手协助城防。”

    “好了,”他轻拍了一下手掌,把李香君神游天外的魂儿拉了回来,站起来笑道,“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着办,我最后只有一个要求,让这个水上城市尽快复活。这样,给居民们一点时间做准备,今晚的夜市照常开启。”

    夜晚,李香君拖着一身的疲惫,来到燕离的房间,看到燕离在床上盘膝修炼,欲言又止,幽幽一叹,转身欲走,忽被从身后抱住,她惊喜地抓住那双手,“公子,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我只是坐着发呆而已。”燕离在李香君耳边轻轻地吹着气。

    “公子来之前,不是这副模样的。”李香君转过身,抚摸着燕离的脸和苍白的鬓发,声音都颤抖起来,“白日我不敢问,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燕离想了想,就将过程说了一遍。李香君心疼死了,眼眶红红的,“早知如此,便是拼着被公子责骂,也不让你来!”

    “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燕离笑着道,“香君宝贝,方才进来我听你在叹气,是不是那些老家伙为难你了?”

    李香君俏脸微红,摇着头道:“不是,他们早被公子的手段治得怕了,当今天下,能在一夜间攻下龙令城的人,不由得他们不敬畏

    。如今各项政令都很顺遂,按照公子的吩咐,夜市照常进行,秩序已经恢复七成,大部分的居民都接受了现实,小部分是五大势力的人,目前关押着,只能慢慢说服处置。盟书一早已送去魏王宫,相信很快会有回音。对了,素芳刚到,那父女两个明早会来拜见,当面感谢公子。”

    燕离道:“史冬是个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官,你看看有没有机会把他留下来。”

    “我正有此意。”李香君道。

    “香君宝贝越来越聪明了,想的都跟我一样。”燕离轻咬李香君的耳垂。

    李香君敏感处被碰,一下子浑身发软:“公,公子别闹……我还有事……要问……”

    “什么事,不能等亲热过了再说……”燕离抱了李香君放到床上,李香君不敢看燕离,侧着脑袋,满脸通红地推着燕离的胸膛,“公子白天说的,那个,夫人,是什么,意思……”

    “夫人就是夫人,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吗?”燕离笑道。

    李香君颤声道:“我,我怎么可以,不,不行的,我不行的……”

    “听我说,”燕离摇了摇李香君的细肩,“当初我把你从青楼里带出来,确实没有想过这件事。可是,我平常就爱对你动手动脚,占你便宜,这也就罢了,如今已是要了你的身子了,就要对你负责;而且我实在无法想象,把你许配给别人的情景,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一定会发疯的。”

    “公子……”李香君的美眸里慢慢蓄满了眼泪,转过头来,痴痴地看着燕离,“我从前以为只要呆在公子身边,就很满足了,可如今得到这一切,我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渴望着,尽管不对,尽管这样贪婪的面目十分可憎,到了实现的这一刻,我仍然忍不住地喜悦。我爱着公子,从公子把我救下来的那一刻起,我的真名的诞生,我的生命所有一切,就都只为了公子而存在……公子,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我很高兴你把心里话都对我说。”燕离用手肘撑在李香君的身体两侧,用手抹去李香君脸上的眼泪,“不哭不哭,现在呢,只是给你一个名义,等日后尘埃落定,我一定给你补一个盛大的婚礼。”

    “呜呜……”李香君抱着燕离哭得更凶了,许久才逐渐平静下来。“公子……我忘了一件事。”

    “什么?”燕离道。

    “今天来月事了……”李香君难为情道。

    “哎,当我白说,睡觉吧。”燕离倒头就睡。

    李香君破涕为笑,捶着燕离娇嗔道:“公子坏死了。”

    燕离睁眼一笑,抱着李香君道:“忙了一天,你累坏了,今天先这样吧,我给你做枕头,你好好睡。”

    “不成,还有两件事。”李香君挣扎着坐起来。

    “哦?”燕离道。

    李香君道:“第一件,三大军团派信来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归燕子

    坞。”

    “现在就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能公然回归,三大军团要以雇佣形式入驻,你召集城中所有要员,到公开场合,与三大军团首领签订护城协议,此事要大张旗鼓,最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李香君美眸一亮:“我知道了,公子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燕子坞不重组,日后即便有人来对付我们,若是不可抗力,三大军团随时可以解体,保存有生力量。难怪公子不同意集合力量进攻龙令城。”

    “聪明。”燕离笑着赞扬。又道:“今时不同往日,我的两个侄儿也在这里,首先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李香君点螓表示明白,然后取出一封信递给燕离,“这是天策楼交给我的,说是请公子务必要看。”

    “哦?”燕离取来拆开,只见上面满目的娟秀工整,足以从书法上品鉴,看得十分舒服,内文:

    君安好,流木问候。龙令城之变,我已知悉,君之名天下雷动,可喜可贺也。今千里传书,一为问安关切,二为作废苦海之约,未等君之信,擅改主张,十分怀愧,传书之际,流木已上路,前来面述前因后果,望君先读随信书稿。

    还有书稿?他搓了搓信封,发现里面确实还有东西,就翻出来看,是两页纸,摊开之后,也写得满满当当,字迹与来信一样,但内容似乎不属于其主,是从别处抄写而来。

    “咦,竟是《通文论》!”李香君看了几行,忽然惊讶叫起来。

    “是什么?”燕离不解道。

    李香君解释道:“此文初登于启元四年辛丑日的天机簿上,大概内容讲的是一个人明学识理的重要性,主张国家应力供百姓进学,择优选取各部要员,代代相承,让普通民众也有选择命运的权利。由于文稿侧重十分明显,且对于掌权者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强盗行径深恶痛绝,引起了一部分文人雅士的共鸣,后来很快被龙皇朝廷封禁,天策楼一度遭到抵制。最近,撰写此文的人又出现了,就在昨日,我听说他成为了天策楼新的楼主。”

    “哦?他叫什么?”燕离道。

    李香君道:“欧阳卜,是一个补鞋匠,酷爱读书,我打听过他的事迹,他在他的家乡泾河县非常有名,从小就是神童,有真名却不修行,号称要探究这个世界的真相广而告之,据说已经聚集了不少的追随者,其中有很多是修行界著名的高手。”

    “探究真相?”燕离皱眉。“此人要么哗众取宠,要么别有图谋,如果二者都不是,那就是个疯子;而且《通文论》的主张,那是任何统治者都不想看到的。”

    “这是为什么?”李香君不解道,“每个人都拥有上进、改变命运的机会,那么国家不是会更快强盛起来吗?”她就是因为无力改变命运,在自然灾害与权能迫害下被卖到青楼为妓,推己及人,在这篇文中深得共鸣。

48、公开访问,星辰之光

    燕离一笑,用手刮了下李香君的鼻子:“小傻瓜,你怎么还是这样单纯,那些统治者们,皇帝、道统掌教、山寨大王、一族之长,他们只希望被统治者更愚蠢一点,最好连思想都没有,这样就不会有人威胁到他们的统治。人一旦聪明起来,就会不满足于现状,会对当下的各种现象产生不满,这样的不满多了,就会造成社会的动荡。历史证明,愚民政策不管换了多么光鲜亮丽的名目,其本质都是一样的。”

    李香君有些不服气道:“可是,如果人人都不聪明,谁来帮皇帝治理国家?”

    燕离笑道:“有句话叫大浪淘沙,总有一粒是金。就拿龙令城来说,二百万的人口基数,从中只要选拔出二百个有用之才,二千个不够聪明但比大多数人聪明一点的擅长各领域的普通人,把他们放到相应的位置上,就能让整座城正常地运转。”

    李香君想到白日时来拜见的那些商贾会长门主,惊讶道:“细想想还真是!”

    燕离笑道:“这下你知道了吧,欧阳卜的行为纯属智障,至少在这样一个时代,他的那些理念,是不可能实现的。不过,他能让流木冰见改变既定的计划,确实有一些过人之处,虽然我并没有打算跟天策楼合作。”

    翌日面见过史冬父女后,流木冰见如约而至。

    燕离给看了茶,流木冰见喝了一口就放下,看着燕离的模样发生很大变化,心中猜到可能是在破城之战中受了很大损伤,也不方便问细节,只得道:“蒋明成不好对付吗?”

    “他手上有人质,剑庭的那些个人,全是‘人才’,徐龙象你是认识的。”燕离耸耸肩。

    流木冰见大概猜到了经过,苦笑道:“以燕兄的脾气,能让他们活着回去也是不容易。”

    “如果不是大师兄,我就只能叛出剑庭了。”燕离说着,扬了扬书稿,“冰见,你我相交一场,我不是为了合作才这样说,此人怕是不值得托付大事,你可要警醒一点。”

    “燕兄在担心我么,真让我好意外呀。”流木冰见抿嘴笑着,她男扮女装的模样,英气十足,偏又做这小女儿姿态,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其实,并非如燕兄所想,此人的《通文论》非大师之作,有哗众取宠之嫌,我是知道的,否则两年前就该重视,不至于等到今日。我是这样认为,追求真相,要比参与争斗更积极,我创立天策楼的初衷,虽然是为了对付奉天教,但天机簿却确确实实是想为普通民众寻求一些真相。大家都是人,是人就有需求,仅次于饱腹的、最为普遍的是安全感。如果随时可能遭遇灭顶之灾而不自知,岂非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所以我想让欧阳卜进行天机簿改版计划,把单调的簿子分成数个专类,报导战争、疾病、势力门阀、恩怨纠葛、各地自然灾害……为一些重要的专类设立单独版面,这样一来,可以让百姓们从中得到有用的信息,让他们稍微的对自己的命运拥有一些自主的权利。”

    燕离细

    细听来,不禁摇头一笑:“浪漫的理想主义者。冰见每次都能给我惊喜呢。”

    “我就当你是夸我。”流木冰见眉目带笑,吐着一小截舌头出来,罕见地可爱神状。“天策楼是我一手创立,我不能因为痛恨奉天教,就把它拖入战争的漩涡。所以天策楼的三大原则之一‘永久保持中立’不能变。我也不想看到那些附和我的理念的人,啊,也就是你说的浪漫的理想主义者们,因为我的自私而陷入危险的境地。”

    燕离道:“所以你除了来告诉我废除苦海之约的缘故之外,还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他摊了摊手,“我才刚打下龙令城,现在可是个大忙人,你要是不给足我好处,要恕我爱莫能助喽。”

    “是这样,”流木冰见直接忽略了燕离的俏皮话, “欧阳卜跟我商讨了一个单独的专版,就是给像你这样实力强劲,身份特殊,具有较大影响力,动则能搅动三界风云的人做公开访问,然后把对话经过编纂成文,向天下广而告之。像你这样的名人,会吸引很多的普通人阅读,他们从中得到真相,了解到名人之所以是名人的前因后果,了解到名人的脾性喜好,只要能从中感悟到一些东西,就不虚此读。欧阳卜认为,强者攫取了更多的天地之力,理当为世界的推进做出相应的贡献,我也认为这是对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更重要的……”她竖起一根手指,“让三界的人主动认识到燕十方是一个怎样的人,不比你去向别人争辩更强吗?”

    燕离看到,此刻的流木冰见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光芒,那是拥有清晰的目标而坚定前行的意志力的体现,与曾经看到过的完全不同;那是在对杨青柠执行双九的行刑场上,那时候她的眼睛里满是快意,冷漠,讥嘲,恶毒,他的本性让他对怀抱有这样情绪的人敬而远之。

    “复仇真的是一种丑陋的现象……”他下意识地有感而发。

    “什么?”听到完全与讨论的完全不相干的回答,流木冰见一愣。

    “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的你看起来,非常的迷人。”燕离笑嘻嘻地捧起流木冰见的一只手,“迷人的冰见小姐,请允许我答应你的请求,因为我已经迫不及待想为你效劳了。”

    流木冰见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强劲有力的抓住,不由得一怔,她想起了刚认识燕离的时候,被各种借口和方法占了不少的便宜;可是从某一刻开始,燕离对她突然就止于礼貌,不再有肢体的接触,现在是久违的被占了便宜,她竟然觉得十分怀念。俏脸微烧一下,就恢复正常,仿佛没有发现一样,说道:“当然,我会立刻安排,公开访问的话,就要准备一个平台,要让公众能看到访问的过程,另外,我会请来各地有影响力的人,请他们共同见证。”

    “咱们这个专版叫什么名字?”燕离见流木冰见没有抽回手,心中窃喜,他本就喜欢得寸进尺,便如同抚摸珍宝一样摩挲起来。

    流木冰见再也不能假装,用力地抽回手,不敢看燕离:“

    星辰之光。”

    “这个名字不好听,不如叫十方之光如何?”燕离坏笑着侧弯下去,从另一面看流木冰见脸上淡淡的红云。

    “那,那不是成了你一个人的专版……”流木冰见有些窘迫,局促不安地缩向椅子靠背,“还有,燕兄,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这样说话多不方便……”

    “你怎么忽然怕我了,以前你从来不会,啊呀,莫非你现在对我动了情?”

    “有,有吗?”

    “接吻试试就知道了。”

    流木冰见瞪大眼睛看着越凑越近,还嘟起嘴巴求吻的燕离,呼吸急促,竟是产生了些许的渴望,她有些不知所措,猛地推开燕离落荒而逃。“三日之后就是访问大会,你好好准备……”

    燕离含笑看着,只觉这一闹,浑身都变得很轻松。流木冰见的‘成长’让他感觉到惊喜,他欣然于这种变化,而希望对方能越来越好。

    三日后,原龙令府的遗址上,在中央空旷之地临时搭建了一个高台,周围是数以十万计的慕名而来的看客。

    燕离的对面坐着的青年就是欧阳卜,穿着很朴素,有些不修边幅,看来并不是一个注重形象的人。在欧阳卜的身后排着十几张桌子,坐着一个提笔凝神以待的人,他们是负责记录对话的谍眼。

    欧阳卜看了看手中的册子,然后向燕离微微一笑:“燕先生,您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马马虎虎。”燕离道。

    “所谓旁观者清,”欧阳卜笑道,“在下是不是可以自恋一点,认为您十分期待这一次的访问?”

    燕离一笑:“你成功逗笑了我。”

    欧阳卜笑道:“我们非常感谢您抽空接受访问,在我们正式开始之前,请容许鄙人先介绍一下今天前来做见证的贵宾。”

    燕离点头。他看到台下的红毯上并列着五张椅子。

    欧阳卜站了起来,面向所有看客,极富激情地喊道:“现在有请第一位贵宾,她作为天策楼的创始者,曾经在荡魔大会上立下赫赫战功,她被称为冰莲女战神,是三界所有少女崇拜的偶像,她同时更是我们天策楼所有男人心目中最完美的女神,她就是——流木冰见大人!”

    哇,能看到女战神啊!

    在哪?在哪?

    在排山倒海一样的激动的议论声中,流木冰见一袭盛装出场,犹如天山雪莲一样明丽清透,微笑着展现她那完美身姿,向看客们挥了挥手,走到了其中一张椅子坐下。

    “好,现在有请第二位,苏星宇。”欧阳卜如同被剿灭了的火焰山,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激情,非常简单地介绍了第二位。

49、问题直指核心

    苏星宇从人群中走出,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吊眉眼的混蛋,轮到我为什么这样简单?”

    吊眉眼的最显著特征就是两只眼睛形状不一样,眉毛也不一样,因为高低相形,给人以一边高高吊起的感觉,看起来非常的欠揍。

    欧阳卜歪着头看苏星宇,呆呆地看了一会,然后道:“哦,忘了说,这位是白水城的苏大夫。好了苏大夫,请不要任性,这次只是请你来做见证,下期如果访问对象是你,我一定好好为你做个详情介绍。”

    需要详情介绍的,还是名人吗?还能被称为星辰之光吗?

    苏星宇气得胸口疼,闷闷地去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流木冰见投来宽慰的目光:“星宇兄别气了,他就这样,你也不是第一次见识。”

    欧阳卜略微提高了声量:“好,有请第三位,百里晴空。这一位有些厉害,为什么厉害呢,就是我比较喜欢他的神境的风格!对了,他是纯阳观首席大弟子,想必你们都是认识的。”

    一只水墨画般的白鹤,载着百里晴空如同谪仙一样从天而降。气度与风范,都是当世冠绝顶峰的存在。

    看客里许多都不曾见过这等神仙人物,眼睛都看直了。

    “哼,浪费我的时间,如果不是冰见,我才懒得来。快点开始吧!”百里晴空径去入座。

    欧阳卜接着介绍道:“第四位,我们本来请的是魏王宫的小霸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来的却是他的手下袁复论,算了,一个糟老头子,没什么好介绍的。”

    “你骂谁是糟老头子,你这小子是不是欠揍啊,小心我把你打的连你娘都不认识你!”袁复论从人群里跳出,精神头毫不输给年轻人,跑到高台下向燕离兴奋招手,“燕兄弟,老夫来捧你的场了!陛下军务在身,实在抽不出身,他让我来向你问候。对了,我还带来了盟书。”

    “请前辈入座,等这会结束,晚辈亲自给你接风洗尘。”燕离笑着回应。

    “下一位!”欧阳卜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地叫喊了起来,“她,拥有风华绝代的美色!她,高居天辰榜前五!她,是让无数男人午夜梦回时无比失落的梦中情人!她,是可以让无数包括我在内不想奋斗的男人一步登天的女王!她拥有全天下最坚固的城池,最强大的下属,最惊人的财富!她是什么人呢?是什么人呢?我太激动了,我想你们一定猜到了,对,你们猜的一点也没有错,她就是万众瞩目的不落城女王——唐不落小姐!”

    哗!

    万化洪流一样的惊呼声,轰动全场,被点燃的狂热的激情,让维护治安的飞龙卫倍感压力。

    “有请我们的唐不落小姐登场!”

    “女王!女王!女王!”

    “女王!女王!女王!”

    “那好吧,偶尔实现一下庶民的愿望,也是我这个女王的责任。”

    燕离神情呆滞地抬起头,只见虚空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灿灿的王座,王座之上,一身华贵精致宫

    装的唐不落端坐其上,王座缓缓旋转着下落,她如同在向她的子民打招呼,娇笑着挥手。

    “女王!女王!女王!”

    “女王!女王!女王!”

    欢声雷动。

    “喂,为什么她会来啊?”燕离正要向欧阳卜追问,却发现本来坐在自己对面的欧阳卜,不知什么时候已扑到台下,拿着一朵花,单膝跪倒在王座面前,深情恳恳地说道:“没想到鄙人竟然有这个机会,能亲眼目睹女王大人的绝代风采,真是三生有幸。据说女王大人至今仍然单身,鄙人不才,愿为广大男同胞的强烈愿望贡献出男色,请女王收了鄙人吧!”

    唐不落媚眼如丝,扫了一眼台上,娇笑着接过了花:“后边排队去。”

    “鄙人会永远排着队伍,等候着女王大人的临幸。”欧阳卜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姿势不太好看地爬回了高台,慢条斯理地坐回到椅子上,“好了,五位贵宾就位,访问大会正式开始。”

    “众所周知,这次访问大会是天策楼天机簿‘星辰之光’的第一期。之所以取名‘星辰之光’,是因为每个被访问的对象,都是光耀三界的顶尖人物。此专版旨在探究那些获得天地所钟爱、得到许多天地伟力加持的天之骄子的内心世界,以及他们对于身上所背负的责任的领悟,还有成名之前的艰苦卓绝的辛酸历程。”

    “燕先生,首先我想请问,您是否能保证您接下来的发言真实不虚,并且为之负所有责任?当然,如果遇到不方便的问题,您可以拒绝回答。”

    “我能。”

    “非常好,在我们讨论其他问题之前,我想大家都非常关心一个问题,那就是‘魔族卧底’一说的来龙去脉,您跟魔族是否有过勾结呢?”

    “我没有。”

    “那么您能否就您身上的魔族血脉做出解释呢?”

    “此事说来话长。我从稷下学宫得到‘腾龙榜’的大考名额,于是赴京赶考,不料被李血衣在天上京的据点‘红磨坊’盯上,被下了黑血咒,我为了解咒,在仙界不得不跟李血衣接触,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她就强行把我转变成了魔族。我当时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苏星宇心中震惊,这些真相跟燕离那时候的异状十分吻合,应该就是事实无误。

    “居然是黑血咒?”欧阳卜也惊叫起来,“那可是三界号称无解的中者必死的恶毒诅咒,燕先生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很简单,我把《青莲剑歌》修到了大成之境。”

    “又是一个惊爆的奇迹!”欧阳卜激动地喊道,“众所周知,青莲剑仙在当年,可是跟最强神剑仙白空雪并驾齐驱的存在,只不过青莲先生常年隐居,不为世人所熟知。好,我们现在知道了燕先生变成魔族的原因,请问燕先生,您在拜入剑庭之后,是否做过对九大道统不利的事情?”

    “我没有。”

    “那有消息说,您陷入魔界时,曾经跟李血衣有过‘互动’。嗯,我是指男女脱

    光了衣服在床上的一种‘运动’。”

    “有过。”

    “基于什么原因,您会跟她进行这种‘互动’呢?”

    “中毒。”

    “您是指合欢散一类的春药?”

    “应该是。”

    “好的,您并没有做出对九大道统不利的事,您之所以跟李血衣发生‘互动’,是因为您中了毒,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中毒呢?那李血衣可是名花榜前三的绝色,她总不能是因为觊觎燕先生您的姿色吧?”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好,魔族血脉的问题基本上清楚了,所谓的‘魔族卧底’一说,就是有心人的无端陷害,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燕先生在遭遇陷害、恩师苏小剑挚爱姬纸鸢先后为他而死之后,会选择屠灭五行院。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那么现在就有一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撇开九大道统的立场,如果把燕先生换成在场的诸位,你们会怎么做呢?我们继续询问。请问燕先生,您对于杀人一事怎么看待?”

    “怎么说?”

    “您也看到了,今天来了有接近二十万的观众,他们有些是从别的地方赶来的,大部分是本城的居民,这二十万人,是人,他们每个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个体,如果把他们杀死,他们的家庭就会破裂,他们的亲人孩子会因此悲痛欲绝。所以,您是怎么看待杀人这件事呢?”

    燕离沉默许久,缓缓道:“多数时候,是为了生存。”

    “您并没有理解到我的问题关键点,您的回答是您杀人的理由,而我是问您怎么看待杀人这件事。”

    “无论有任何正当的理由,只要是剥夺别人的生命,就是一种罪恶。”

    “您的观念真是无比正确,我不得不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欧阳卜站起来鞠躬行礼。又坐下去,“下一个问题,您方才说‘多数时候,是为了生存’,这里可以理解为杀人对吧。”

    “对。”

    “抛开为了生存而杀,为了复仇而杀,您还曾经因为什么缘故杀过人呢?”

    “为了私欲。”

    “真是简洁的概括,由此可见,我们的第一个‘星辰之光’并不讳言内心的黑暗面。那么请问燕先生,您在一夜间破了龙令城,杀死了包括城主在内的数百位修行者,也是为了私欲吗?”

    “这世上九成九九九的人,都站在不好不坏的中间点,即无所谓善恶,只要有需求或者契机,会随时向两边摇摆,我也是其中一个。我不会因为一时兴起而杀死谁,但如果有需要,我会杀死大部分人。攻伐龙令城的理由只有一个:江北两路是由狮王黄霸天传给其子黄少羽,又由黄少羽传给我,我只是从侵略者手中夺回我的领地而已。”

    “可是据我所知,江北两路在燕子坞经营的时候,并不到现在规模的半成。您在时隔六年之后强行夺取了别人精心培育的累累硕果,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50、一报还一报

    “我不会对我的敌人怀有点滴的仁慈。”

    “您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会跟您为敌呢?您有试图跟他们协商吗?”

    “没有。”

    “那么您是否承认您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理是错的?”

    “我来告诉你什么是错。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我现在所拥有的东西,修为、手下、同门、朋友、爱人,那么我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就是错误的。再也没有人会理解我,同情我,帮助我,爱护我,你们会藐视我,贬低我,践踏我,羞辱我,所以我只是在努力向‘对’的一面行进。”

    “您的这个观点恕我不能苟同。但是显然可以得出这是真心话的结论。我很高兴燕先生的据实而答,并且很欣赏您的真性情。访问继续。燕先生,有消息称您是白空雪的衣钵传人,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

    “哇哦!”欧阳卜不可思议地道,“这么说,您的身上同时拥有《太白剑经》、《青莲剑歌》、《藏剑录》三部无上经典绝学。”

    “是的。”

    “那么您认为您同时拥有三部梦寐以求的绝学,是否意味着,这个世界将有什么重任交托到您的身上呢?就好像三千多年前,白空雪前辈因为八部天龙即将卷土重来,为了将浩劫扼杀在萌芽,不得已毁去西仙界。”

    “关于祖师的这个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曾经也有过类似的疑问,但我在广微林看到祖师的残魂,她说她并没有使命和重托要交付给我,只是不想让《太白剑经》失传,而我刚好是唯一能修行的人。”

    “是因为您拥有一等剑主吗?”

    “是的。”

    “那么再请问燕先生,如果这个时候发生浩劫,您是否会为了三界众生而战呢?”

    “我想我会的。”

    “有什么理由吗?”

    “我要让我爱和爱我的人活下去,这个世界就必须存在,人也不能死太多,那样未免寂寞。”

    “哈哈,真是一个非常好的答案,想必诸位对燕先生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那么他的存在,大家是否有了一个明确的概念呢?就是如果发生毁灭世界的浩劫,燕先生将是守护在我们面前的英雄,这难道不值得鼓掌吗?”

    掌声如雷响起,他们从没有想过能这样近距离地看到、听到三界风云人物的内心剖白,也从没有哪一刻,燕十方这个传奇一样的名字,会如此鲜明地立在心中。不论喜欢或者讨厌,这个人的存在,已是确确实实的真相。

    “好,燕先生,我们都知道,成功的背后,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您的实力有目共睹,敢问在您的修行生涯中,有几次遭遇过几乎必死的绝境?”

    “我数不清。”

    “您印象最深的是哪一次?”

    “应该是在天上原里跟孤鹰的死斗。”

    “您是指原神捕孤鹰?”

    “是他。”

    “您是怎么获胜的呢,能否简述过程。”

    “我想最重要的应该是他想要活捉我,然后用噬魂蝶的幼虫来窃取我脑海中《太白剑经》的秘籍。有几次他险些成功了。我在一次次侥幸中存活下来,后来在小霸王与余秋雨师兄的帮助下,才终于将他杀死。”

    “这可真是让人头皮发麻的答案,我们都知道,噬魂蝶的幼虫可是从鼻孔进入人脑的……现在我们知道了,想成为燕先生这样成功的人,实在很不容易。成功不是侥幸,希望燕先生的经历,能给诸位起到一个非常好的榜样。接下来又是大家非常关注的问题,请问燕先生,有传闻您跟名花榜上多位美人同时保持爱侣的关系,其中有已故的第一美人姬纸鸢,第二美人顾采薇,您甚至跟第三位的李血衣有过‘互动’,对了,还有您身边的大总管李香君,据说她的外号是香夫人,但并没有情报显示她成过婚,所以香夫人是指您的夫人吗?”

    “现在是的。”

    “您为什么会跟多位美人保持关系,您觉得一个人的爱能够分成多等份吗?还是说,您只是为了占有她们。”

    “我以前以为爱,就是你遇到了她,就会想要跟她长相厮守,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行。但是后来我发现我没有办法割绝,她们每一个都不同,每一个跟我都有着同生共死的经历,我可以为了她们任何一个付出我的生命。”

    “但是您的生命也只有一份,您并不能把它分离开来,分别送给不同的爱人。”

    “你领会错了我的意思。每一次的全力以赴,都是百分百不掺杂水分的,就是倾尽所有。”

    “您认为您能做到?”

    “是的。”

    “对于那些真心爱慕着您的美人们而言,您的这个答案真的是相当傲慢!您不认为,她们的付出非常的不值而且委屈吗?您不认为,所有的不在相爱前提下的‘互动’,都是对爱情的亵渎吗?”

    “我拒绝回答。”

    “那么下一个问题,请问燕先生,您对三界现在的形势有什么看法?”

    “酝酿已久,积劳成疾。”

    “看来您也认为,今天的局面,是早在很多年前就埋下的祸根。那么您认为谁对谁错呢?”

    “小孩子才分对错。正魔之争,人界霸权,都是为了掠夺更多的生机,无可厚非。”

    “那么被牵连的无辜民众,他们的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谁来负责?

    “我拒绝回答。”

    “我想这个问题,也是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关注着这一场访问结果的人非常关心的问题,我理解您的难处,但是能否请您委屈一下,就这个问题做出您内心的见解呢?”

    二十多万的看客全部屏息,凝神倾听着那些放大声音的符箓。

    燕离皱起了眉头,沉默了许久,思考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对世界而言,生命不是至高无上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物既可以是拥有同等价值的,也可以是同等的没有价值。假设这个世界有神,它对万物的繁衍生息是什么看法呢?我们为了活下去,会去猎杀野兽,那么请问有野兽站出来向你质问吗?把世界看成一个封闭的球体,球体外有着修行者所需要的星辰之力,那么越靠近外层,就越能攫取到更多的星辰之力,为了生存下去,高位者合并、掠夺、打压甚至剿灭内层者,就跟你饿了要宰杀牲口来吃一样,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么请问欧阳楼主,谁会为了那些牲口的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负责?”

    欧阳卜道:“可是,人类毕竟是万物之灵长,智慧让我们懂人伦,辩是非,分对错,讲道德,跟牲口相提并论会不会不太合适呢?”

    燕离道:“对于万物而言,欧阳楼主的观点真的是相当傲慢!生命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族因为有智慧,在万族之争中脱颖而出,这是我们的幸运,也是时代的眷顾,但这根本不能说明,人类的生命,就要比牲口高贵一等。如果不能平等看待全部的生命,非要把人族跟其他生命加以区分,那么所有的基于此观点的善,都是伪善,所有基于此观点的命题,都是伪命题。”

    欧阳卜道:“好,我的访问到此结束,感谢燕先生抽空接受我们的访问。”

    “感谢你访问我。”

    “接下来由贵宾提问。请问贵宾,你们有什么问题要向燕先生提问吗?”

    苏星宇站了起来,直视着燕离道:“敢问燕先生,您对于自己的未来有什么看法?我是说,您在以后,会采取什么行动,您会成为仙界的敌人吗?”

    燕离听到苏星宇这个别扭的家伙对自己用敬语,别提有多别扭了,但他知道对方是天策楼的楼主之一,非常尊重天策楼的规矩,这场访问大会又偏于严肃,受到感染不奇怪。“我会回到剑庭,努力澄清我的嫌疑,并且为屠灭五行院一事,向九大道统做出弥补。”

    “您会怎样弥补?”

    “现在说为时过早。”

    “我也有问题要问燕先生。”唐不落娇声问道。

    燕离翻了个白眼道:“你问就是了。”

    “燕先生会后是否有空,请务必赏光,陪我吃一顿饭。”

    “那可能要第二场。”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了袁先生,要亲自给他接风洗尘。”

    袁先生很快喝得酩酊大醉,转交了盟书,由侍女扶着下去歇息了。

    夜凉如水,燕离来到给唐不落安排的院子,推开主卧的房门,一阵香风扑鼻而来,美人如玉,俏生生站在门口。“你从海天境登陆,居然敢不来不落城见我,狼心狗肺的家伙,可知道我有多么伤心难过?还要我来见你,你就不怕我一生气,砍了你的脑袋?”

    烛光照出唐不落的弱柳扶风般的体态,会说话的眼睛,宛然秋水清照,宫装已换下,改了当年他们初见时所穿的交领齐腰襦裙,这襦裙的款式跟绣工都不算特别出色,却在青色玉带的搭配下,格外地衬显出她那盈盈可握的小蛮腰与波澜壮阔的傲人峰峦,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燕离嘴角轻扬,脚后跟一碰,就把门关上,眼神轻佻地落在那傲人峰峦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女王陛下就不怕我一发兽性,把你就地正法了?”

    “我才不怕你呢。”唐不落退到盛满菜肴的桌案,半撑着桌台,撩|弄般挺胸,媚眼如丝,“你敢过来吗?”

    燕离大踏步过去,忽然在数尺外停下,明明眨眼就可以碰触那温香软玉,最后一步却是没迈出去:“调皮。”他骈指为剑一削,身前就有一根银丝崩断。

    唐不落嘻嘻笑道:“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要是被**冲昏头脑,身子可就断成两截囖,就跟你每次杀人一样,刺不刺激?”

    “你在玩火。”燕离跨出最后一步,挑起唐不落的脸。唐不落俏脸满含晕红,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媚眼迷离,吐气如兰地道:“你想对人家做什么?”

    燕离道:“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二人几乎已经是零距离,急促的呼吸带动肌体相互摩擦着,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暧昧。

    唐不落道:“好的不能再好了。”

    “那为什么又给我下蛊。”燕离笑了笑,突然捏着一尾拇指大小、通体银白,正不断扭动的虫子。

    唐不落娇笑起来,忽然闪身到桌案另一头坐下:“当年你没有把握住,以为我还会给你机会吗?要是方才敢动歪念,你现在已经被蛊吞噬了。”

    燕离随手捏死,就了坐,给唐不落倒了一杯酒:“是了,你说让我陪你吃饭,没有说陪寝,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些菜是你家夫人特意准备的。”唐不落饮了一口酒,“她难道不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她不等燕离开口就说了下去,“她当然知道,可是她更知道她争不过我,只要我在,你就一定会看我,而把她忽略,对不对?”

    “当然不对。”燕离淡淡笑着添酒,“她会伤心,会难过,这是人之常情,但她知道这不是她所能阻止的。我可以给她名分,自然也可以给你,可是我知道你并不需要。”

    唐不落娇笑着:“算你这个小男人识相,竟敢……”

    久久没有下文,燕离疑道:“竟敢?”忽然看到唐不落的美眸里泛起了泪花,心中一震。

    唐不落别过脸去,用一种凄怆的语气道:“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这是怎么了,你可是女王大人,不怕被看人看到笑话吗?”燕离故作轻松地笑起来,并给唐不落夹菜,“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我去叫人换一桌。”

    “你回来!”唐不落忽然用力拽住燕离,将他身上的衣服全部撕开,露出了满身的绷带,“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严重的伤!”她大声哭起来。“这算什么,算什么?当年也是,你自私地被放逐,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那,那是不可抗力……”燕离小声辩驳。

    “你胡说,我看到你在最后时刻一副解脱的样子!”唐不落气愤地张嘴就想咬,可这满身绷带的身子,已经没有一处可以下嘴,又委屈地哭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不就是担心我会强迫你入赘不落城,你以为我真的稀罕你这个臭东西吗!”

    燕离沉默着抱上去。

    唐不落全身都软下来,哽咽着说:“你以为我是女王,就不会心痛,不会流泪吗?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对不起……”燕离只得用力抱紧。

    “你就只会说对不起吗?”唐不落道。燕离推开她,温柔地低下头,舔去她脸上的泪痕。二人对视着,空气里有莫名的炙热在升腾,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刺激着二人的身心,随着时间的推移,相互呼出来的气体,在空气中融为一体,宛然灵魂交融。自然而然的,燕离轻轻地吻上了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唐不落闭着眼睛,全身心地投入,索取更多的温度。过了不知多久,她忽然推开燕离,退后了几步,解开了发髻,任由三千青丝柔顺地盘落下去,然后解开腰带,任由襦裙滑落在脚踝,俏脸浮上微羞的红晕,素手伸到后背,解开了亵衣的绑绳,任由傲人挺拔的双峰暴露在空气中。她别过脸,咬唇道:“这一回你还逃吗?”

    “不逃了!”燕离彻底沦陷,化为野兽扑上去,却只扑到空气,眼前半裸的尤物居然是个幻影,他不由得一怔。

    唐不落美眸透出狡黠之色,身化烟云,卷了衣物去,到门口已重新穿戴整齐,推开门,迎着新月腾空。燕离追到门口,只见唐不落潇洒地踏月而去。

    “燕离,我们彻底两清了。”唐不落回首看来,嫣然一笑。

    燕离刚想要御剑追去,忽然想起离崖的碎片,还在源海里温养着,距离重新成形,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不禁哑然失笑,压下欲|火,抬手挥了挥。

    ps:本卷到此结束。

1、恶毒在暗里燎原

    嗤拉!

    无数重深黑色的铅云中,划拉出一道粗壮闪电,横亘天际两个呼吸之久。随后才听到“隆隆”的声浪滚滚而来,像一连串大号的鞭炮,打破了诡寂的夜。

    船只靠着文洪大渡口停下来,船老大抹了把汗,庆幸地道:“眼看要下雷雨了,时间刚好,不然这些尸体可不好办!”他忌惮地瞟一眼甲板上并排着的六十一具尸体,已从服饰认出是剑庭弟子,而且衣袖上的雷霆纹饰,分明是雷部的直属,死这样多的数目,恐怕会有一场大地震了。强忍着惊惧,他对水手们厉叫道,“愣着干什么,快通知贵客,帮着把尸体抬到驿馆,万不能让雨淋湿了!”

    徐龙象猛地睁开眼睛,方才那道惊雷,把他从好不容易才遁入的存思观想中踢出来,从体表起栗到心神颤抖,费了巨大的力气,才压制住这恐惧。

    “雷师兄,不是我杀的你,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同样的深沉的夜,漫天没有星光,破虚梭被毁,船只在九天悬河中段摔下去,数十个同门第一时间死在剑光下,直到现在,他的鼻子里闻到的,仍然是海水与血液混合成的咸腥味。

    “大人,船靠岸了,老大说将要下雨,为尸体着想,请尽快行动。”

    徐龙象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满脸的狰狞,伸手一摄,就将帘外的水手虚摄进来,用力地掐住他的脖子。“让你吓我!让你吓我!让你吓我!”

    喀喀喀!

    几个脆响,颈骨在强大的力道之下完全粉碎,水手死不瞑目地睁大着眼睛,瞪着徐龙象。徐龙象回想到许多个同门临死前也是这样瞪着他,手一颤,松开尸体,急促地喘了两口,咬着牙,拿了拐杖拄着走出船舱,到甲板上,远处驿馆的灯火,隐约照出他的模样,可见全身上下都缠着麻布,腿也瘸了一条,看起来非常凄惨。

    “大人,您看,是给您抬到驿馆么?”船老大感受到贵客满身戾气,还不知水手已成了牺牲品,小心翼翼地问着。

    “不然我自己怎么办?”徐龙象冷厉地问。

    “抬!”船老大立即挥手,水手们当即两人一担,把尸体抬着向驿馆去。船老大扶了徐龙象上岸,悄声打探,“大人,这些死的是什么人啊,难道发生什么变故了不成?”

    徐龙象仅剩的眼睛慢慢地转过去,用一种看尸体般的眼神盯着船老大,船老大被盯得心中发毛,连忙自打耳光道:“小人多嘴了,您只当没听见……”

    “抬完了,叫你的人在船上待命,我随时要用。”

    “喏。”

    驿馆的管事迎出来,看到担架上白布隐约露出来的服饰一角,脸色大变,正要开口质问,就听到徐龙象厉声叫道:“闭嘴不要问,把尸体安置好!”

    听到声音,管事即刻认出来,是雷部副首徐龙象,立即住了口。在剑庭,莫说徐龙象这样有实权在身的真传,就算是最普通的看管大门的值守弟子,也不是他区区一个驿馆管事可以招惹的。

    “立刻安排一间房。”

    “您这

    边请。”

    房间里,徐龙象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先跟他的师父常茂春通通气,于是写了封信,让管事帮忙带进去。

    一个时辰后,常茂春匆匆赶到,进门看到徐龙象的惨状,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你跟雷焱不是安全离开了吗?小九回来有好些日子了,你怎么现在才到?”

    徐龙象眼中就冒出泪花来,强撑着伤躯跪下去,抱住常茂春哽咽道:“师父,徒儿被燕离害惨了!”

    “这个竖子!”常茂春目中爆射寒芒,“害了我一个徒弟还不够,又敢对你动手?”

    “不,不是他……是……”徐龙象抹了抹眼泪,慢慢地将奉天教如何截下他们船只,又如何用他杀害天工巨匠的秘密作威胁,逼他杀死同门,然后做伪证陷害燕离的经过一一道出。他对常茂春的信任无以复加,过程里没有半点隐瞒,但常茂春尽管对这个徒弟诸般宠爱,也震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常茂春没有说一句话,第一优先的事项,却是将神识扩散出去,将整个驿馆的状况扫视一遍,驿馆里有五十来间房,住了三十来个客人,都是修行者,不过没有感应到神识的窥探,他这才放下心来,瞪着徐龙象。

    徐龙象醒悟过来,连忙布了一个禁音法域,然后哀求道:“师父,这件事您一定要帮我,都怪那个燕离,如果不是他,我又怎会被奉天教徒毒打,他们为了让我演得逼真,可是生生殴打了我半个时辰……”

    常茂春慢慢坐下来,沉着脸道:“天工巨匠,是怎么回事?你竟敢瞒我?”

    徐龙象心中一慌,连忙道:“弟子,弟子没来得及跟师父说……弟子绝不是有心隐瞒……我当初全是为了给龙华报仇,才做下这个糊涂事……”

    常茂春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行为,足以牵累为师跟你一起万劫不复?”

    “弟子……”徐龙象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一副垂头耷脑的样子。

    常茂春深深地一叹:“你今年已经五十六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叫为师怎么放心?看在你这些年的孝心,为师不会不管你的。”

    徐龙象狂喜抬头,抱住常茂春的腿激动地道:“多谢师父!徒儿往后定然百倍孝敬您老人家!”常茂春拍了拍他,示意他站起来说话,徐龙象站起来道,“师父,咱们现在就行动吗?先把罪名定在燕离身上,徒儿这里有留影球,不怕姓燕的抵赖!”

    “给我看看。”常茂春接过留影球,注入少许真气,留影球就闪现出画面,巴掌大的球体里,可看到燕离用剑,缓缓地刺入雷焱的脑袋,画面非常模糊,只持续了两个呼吸的时间,而且角度是燕离的侧面,能认出是他,但不能看到更多的细节。

    跟蚤符一样,留影球同是大禹学宫研制而出,灵感来自于姬纸鸢曾经在雷霆山用过的留影贝。

    “越是模糊、难以求证的证据,就越有致命的威力,因为它堵死了求证之路,奉天教的手段真是让人心惊,你竟然把把柄落在这些疯子手中,简直不知死活!”

    “弟子知错……”

    “奉天教的事情放一放,对付他们也要之后了。从这段留影来看,奉天教是有预谋的行动,他们为什么要陷害燕离?”

    “弟子也不清楚,他们历来办事就让人摸不着头脑。对了,那日在龙令城,奉天教最后也出现了,只是忌惮大师兄,又退去了。”

    “那么这样看来,”常茂春目光微闪,“他们是不想让燕离重新在剑庭站住脚跟,这跟我们的目的不谋而合。你这样,先把消息通知到雷部,让雷部所有成员集合,把声势造出来,借以复仇的名义逼迫小九,务必让他认识到,倘若继续维护燕离,他将失去人心。我去执法院一趟。”说毕穿窗而去。

    “弟子知道了。”徐龙象深吸了口气,取出剑符,刻了血印送出去。现在已经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只等着雷部成员集合,他从窗口看出去,漫天黑压压的乌云,变得越来越沉,暴风雨随时都会降临。

    他师徒二人绝想不到,就在他们的隔壁间,莲花座弟子杜紫琪浑身发寒地缩在被窝里,不敢把头冒出来,生怕看到常茂春突然闯进来,要将她灭口。她会在这里出现,完全就是一个巧合。不过,她只听到了先头徐龙象的自白,后面的对话,都被禁音法域所掩盖。当然,即便没有禁音法域,她也没有勇气再探出神识去偷听,因为常茂春的神识始终笼罩着整个驿馆。如果在这过程中,她的气息出现一丝不稳,或者呼吸因为恐惧而变得不太正常,她可以百分百断定,常茂春会立刻不顾一切地冲进来将她杀死。

    她甚至感觉到常茂春在御剑离开之后,又倒返回来一趟,确认驿馆中没有任何人发生异动,这才真的离去。她始终不敢动,直到听见可怕动静的发生,这个时候再不动,反而会惹人怀疑,于是连忙跑下床,到窗口看,还未看清楚,耳膜便几乎要被剑光划破夜空的声音刺破。

    咻咻咻咻!

    数目庞大到无以复加的剑光先后跟来,如同降星,落如雨,又锋锐难当,气势汹汹,神威荡荡,令得重重雷云都黯然失色。

    天雷雨赤四部都以“五蕴照神剑阵”为一阵,为首的称阵眼;以组成“十二元辰破杀阵”的十二阵为一元,为首的称为元辰,与凡间界的军队不同,四部以元辰为核心单位,所以每个元辰的职位都是相当的,在他们之上只有副首跟首领。雷部目前的元辰数量,加上近些年新添的,统共有五百来个,扣除正在外面执行任务的,有三百多个,想象一下接近两万的剑光划破夜空的情景。

    不过雷云不甘示弱,很快予以反击,雷声隆隆,暴雨不可抑制地降落下来,更为这惨夜添了几分凄厉。

    杜紫琪心潮涌动,就算没有听到后面的对话,也知道这是为了陷害燕离而进行的造势。

    “你怎么办事的!”楼下兀然发生一个愤怒的尖叫,把她吓得浑身打颤,“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把外人全部驱赶?此事快办,速速办,不然我剐了你!”

    “是是是……”

    唯唯诺诺的惶恐应答之后,门外就被敲响,管事的声音响起来:“姑娘,上头有命令,要客人立刻离开大渡口,不允留宿,您请行个方便。”

2、百剑剐肉,千剑削骨,万剑锥心

    杜紫琪与一干住客,不管情愿不情愿,全都下到大堂,只见到数十个袖子绣着雷剑纹饰的人,或坐或站,情绪各有不同,有几个眼眶通红,有几个在嚎啕大哭,徐龙象被扶着坐在大堂一侧的椅子上,神情阴鸷地盯着每个住客。

    能有资格进来的,全是元辰,每个实力都很强,方才对管事发出尖叫的,是其中一个元辰,名叫罗大龙,位在徐龙象之下。可是徐龙象特别不痛快,因为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没有吩咐管事驱赶客人,这件本来应该第一时间就办的事。现在这个错误被罗大龙弥补,极大地损害了他的威望,他心中已对罗大龙生出了怨恨。威望的损失倒也罢了,他不清楚这些住客里是否有人听到了些什么,而又不能公然地把他们全部留下来,这样会引起元辰们的怀疑,可以说真相一旦暴露,他会瞬间被这些元辰给撕成碎片,因为他非常清楚雷焱在雷部的地位:他们对雷焱的忠诚,不啻于掌教。

    “徐师兄,让他们赶紧地滚吧,剑庭内部的事,不需要外人嚼口舌!”罗大龙在徐龙象旁边说着。

    这个蠢货!

    徐龙象暗自咬牙,纵然有心要将这些人全部留下,却实在找不到不被怀疑的借口,于是只好道:“先问明身份来历,登记了再放走!”

    住客们都不傻,知道剑庭发生大事了,能脱身属实侥幸,起床气一下没了,精神抖擞地配合登记,到了杜紫琪,她一报身份,被徐龙象听到,立刻引起他的怀疑:“杜紫琪,你是莲花座弟子,跑来剑州做甚?”

    杜紫琪心中一惊,暗暗盘算如果此刻说出真相,会有几个人信,但见一片凶恶的目光扫过来,立刻把她豁出去的胆气给浇灭了,只得佯装着镇定,冷笑道:“剑庭什么时候一统仙界了?我莲花座弟子到哪里,轮得到你来管吗?”

    莲花座的每个姑娘,走到哪里都有一股子傲气,那些凶恶的目光,就和缓了些,料想凶手也不可能是眼前这姑娘。而且杜紫琪也是莲花座核心弟子,如果发生什么冲突,很可能会导致道统之间的不和,他们也不敢太放肆。

    罗大龙就道:“杜姑娘对不住了,驿馆跟大渡口暂时封闭,不许外人进来,你行个方便跟船走吧。”

    “哼,还不稀罕在这里待呢。”杜紫琪把头一扭,转头就走。表面上是把不屑的神态演得比真的还真,实际上心中七上八下,暗暗向周天寰宇神仙祈祷,千万不要发生意外。

    然而意外往往就是你所最不希望看到的,徐龙象突然暴喝道:“站住!”

    “干什么?”杜紫琪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惊慌到了极点。

    徐龙象此刻冷静了许多,虽然被罗大龙抢了他的风头,损了他的威望,可是最重要的还是“真相”有没有泄露。他试图从杜紫琪的外表看出她的破绽,但他没有读心术,又跟杜紫琪不熟,始终看不出她的底细,就叫来管事问:“她住在哪个房间?”

    管事就应道:“采剑居,在您的隔壁。”

    徐龙象脸色一变,不由分说地道:“来人,把她押下!”他在雷部经营那么多年

    ,班中元辰们,也有对他的命令不会质疑的,当下就拿了杜紫琪。

    杜紫琪厉声道:“你凭什么拿我,雷部若引起道统纠纷,我看你这个副首怎么担待得起!”

    “徐师兄这是做什么?”罗大龙皱眉质疑道。

    “勿要多说,押下,先关着!”徐龙象阴沉着脸。

    “剑庭要暗害同道!剑庭要暗害同道!”杜紫琪惊叫着被押去了地下库房。

    罗大龙急道:“徐师兄,你这样做不合规矩,私自扣押他派弟子,要是莲花座掌教上门兴师问罪,把掌教的面子摆在什么地方?”

    “事后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徐龙象撑着拐站起来,向罗大龙厉声叫道,“现在,难道首要的事,不是给雷师兄讨一个公道吗?”

    “是……”罗大龙无话可说。

    “报仇!我们要报仇!”几个哭过的元辰大声叫起来。

    “去,把船上的人叫来抬尸体。”

    船员们又被叫来抬尸体,接近两万剑修,撑着黑伞簇拥着尸体,许多雷部弟子都抑制不住的发出哭声,只是被暴雨所掩盖。徐龙象用力推开给他撑伞的手下,任由雨水浸入他伤口,任由伤势复发,痛心疾首地喊道:“雷师兄死了,死在燕离手上,我亲眼看到了他弑杀雷师兄的全过程!如果不是师兄师弟们用性命护着我回来,我现在也不能站在这里告诉你们真相!”他的一只独眼瞪大,声色俱厉道,“现在,请你们告诉我,剑庭律令里,杀害同门者,要判什么刑罚?”

    “百剑剐肉,千剑削骨,万剑锥心!”情绪激动的剑修们发出高亢的叫声。早在他们到的时候,徐龙象就已经通过各元辰的口,把真相传递了下去,所以他们没有表现出惊讶。

    “徐师兄下令吧,我们立刻下界,去把燕离那个狗贼抓来行刑,祭奠雷师兄的在天之灵!”

    徐龙象单手下压,控制住激动的人群:“你们听我说,掌教闭关,大师兄代理掌教执事,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去向大师兄禀明真相,请他替雷师兄主持公道!现在跟我进山,不要御剑,我们要一步一步走上去,让大师兄看到我们的决心!”

    “进山!”元辰们大手一挥,浩浩荡荡的抬尸队,就向天柱山进发。

    与这突如其来的凄风惨雨形成反比的是藏剑峰,已许久不曾全员相聚的日子,可说是近年来相当闹热的一个夜晚。

    外面下着暴雨,噼噼啪啪打在霜瓦上,大饭厅里,曹子固曹子君父子,陆凤心罗方硕母子,还有黄承彦与苏小容,六人围坐着一张圆桌,桌上摆着许多碟子,上面盛满了猪、牛、羊、鹿等肉卷,蔬菜瓜果,木耳莲藕也都切成了薄片,中间有个火炉架一个盆,盆里红辣辣的汤汁正散发着让人口水直流的浓郁的芳香。

    曹子君深深地一闻,陶醉地说道:“嗯嗯嗯,有八角五香跟蒜,还有花椒跟胡椒子,其他还有些什么,我也说不出来,没想到这些东西融汇一炉,居然会发生这样的香味,小胖,你说这个吃法叫什么?”

    罗方硕得意道:“这是我从古籍里研究出来的、早在修行体系诞生之前就有的一种吃法,名叫‘古董羹’,有些地方的民俗,把它称之为‘火锅’。通常是把调味物融汇一炉,然后将新鲜食材投下去煮熟了吃。不过我别出心裁,把这些调味物事先捣碎融合,加入特殊材料,使它们的味道更加顺口,并且真正融合成一体。”

    “哦!”众人惊呼着竖起大拇指,让罗方硕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火锅?”陆风心食指大动,咽了咽口水,“形象是很形象了。臭小子,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开吃?”

    “马上马上!”罗方硕见汤汁已大滚,当即把牛肉卷放下去,搅了两下,因为牛肉被切得很薄,所以入汤即熟,他立刻夹到陆风心碗里。陆风心再也忍不住夹起来就吃,入口先觉烫,跟着是麻、辣、苦、涩、甜等各种味道,牛肉虽薄嫩却别有嚼劲,简直像进行了一场味觉盛宴,险些把舌头都给吞下去。

    众人都期待地看着她,她陶醉般道:“太好吃了!”这一听,谁还忍得住,当下纷纷动筷,连躺在苏小容膝上假寐的双双,都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站在一旁的神威大公鸡阿布,也凑了过来,“喔喔”地讨吃,陆风心对它比亲儿子还疼,立即给烫了满满一个盘子的肉跟菜,阿布就在那里啄食,看起来不亦乐乎的样子。

    曹子君道:“不知阿布到底是什么品种,连肉也吃得。”

    “谁知道陆大美人路边随手捡来的蛋居然能孵化,不过当时我们都以为那是蟒蛇的蛋,足有脸盆大,险些没煮熟了来吃,没想到最后孵出一只小鸡仔,现在阿布总算不负当年的‘蛋大’了。”曹子固大口大口地塞着肉片,一面嚼一面说话。

    在我面前说要吃我,长点心眼啊小子!阿布百忙中“喔喔”地发出抗议。

    黄承彦笑道:“要是燕师弟跟小小芙也在就好了。”

    “快了,他说安排好龙令城的事务就会回来,到时候咱们藏剑峰又要热闹起来了,峰主在天之灵,一定会万分欣慰的吧!”曹子君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

    苏小容一面以不输于其他人的速度消灭着肉卷,一面冷冷说道:“回来也要接受调查。”

    “小容长老太不讲……”曹子固话说半截,被苏小容轻描淡写一看,后面的话直接噎了回去,猝不及防地呛到,不禁剧烈地咳嗽起来,连忙跑到外面舀水喝。正喝着,就看到竹林外浩浩荡荡的抬尸大军沉默肃穆地经过。

    “咦,这不是雷部的么,干什么呢这是?”他眼珠子一转,贼溜溜地尾随上去,但见人群最密集的位置,虽然被伞遮得严严实实,但依稀可见是担架,上面躺着人,不知是死是活,他脸色微变,旋即冷嘲道,“看来是什么人被杀了,天剑峰的蠢货,活该!”尽管感觉不对,心中还是忍不住地生出一丝快慰。

    他抬步准备回去继续跟食物大战,心中忽然一跳:不对,这样大的阵仗,莫非是雷师兄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再也无心吃喝,连忙追了上去。

3、请令,诛杀燕离

    打从第一声惊雷响,凤九就心神不宁地从定静中醒过来,房间里,矮的方桌一张,四个蒲团,垂吊的四角宫灯,没有窗,直通后院的一面墙被镂空的纱网护栏取代,飞檐伸出数丈,连游廊也尽遮在内;地面铺的是锃亮如镜的岩前大理石,坚硬冰凉,裁切得恰到好处的石缝,如笔直来去、相交纵横的剑气,让人心生敬畏;角落一张八角龙心榻,空空无帐,榻上只有一张敬安坊手编的竹席,一个遂龙玉方枕,一床天青色薄被。

    该有的都有,也全是大门户的风格,在格局上,哪怕是最著名的风水大师,也挑不出半点毛病。家俬与装潢的材质,全是质量极上乘的珍品;不该有的一个也没有,显出房间主人的简约的风格。

    凤九从榻上下地,穿了鞋,披上外衣,到对角处的书架抽了一本书,然后坐到书桌前捧读,读不多久,在一连串闷雷之后,下起了连绵暴雨。他仔细听了听,然后走到纱网护栏往外看着,见暴雨来势汹汹,空中雷云团团如厚棉絮,怕没有几个时辰是停不下来了。

    “吴起!”他叫了一声。

    监院吴起,平常并不居住在此,只是今晚刚巧在这里办公太晚,凤九就让他留了宿。吴起也在打坐着,听到凤九叫他,立即醒来。

    “师兄。”二人在走廊碰面。凤九指着瓢泼大雨道:“我看这雨不简单,要下几个时辰,你去告诉管护河道的那帮人,务必盯着,要让河水淹了灵草,我送他们去做苦役!”

    “大师兄还是那么关心天柱峰的生态。”吴起一笑。

    “你废话变多了。”凤九道。

    “喏。”吴起笑着取出飞剑,破开雨幕而去。

    凤九回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就在书案上翻找,须臾功夫,找到一册红色簿子,微微一笑,翻看起来。他看得入神,混不觉时间流逝,突然一个抬头,就见吴起湿漉漉地站在自己面前,喘着粗气,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

    “你干什么?”他还不至于被吓到,只是倒了一杯水给吴起。吴起拿来喝下,情绪稍复,嘶哑道:“我从河防回来,看到徐师兄带着雷部成员不知抬着什么,正在登山,我上前问了,才知道是尸体……雷部的人都集齐了,徐师兄受了重伤……”

    凤九心中“咯噔”一跳:“尸体是谁?”

    “是雷师兄……”吴起艰难说。

    轰隆隆!

    一个响雷正在此时响起来,横亘天际的雷光,一瞬间映亮房屋,照出凤九的脸,吴起心神一骇,忍不住退了两步,马上站住,低头不语。

    “撞天钟,击剑迎接!”

    天剑峰道场最高处,钟声乍起,一声更比一声浑厚,统共四十九下,暗合天道四九归一之寓意,即有组合成天剑峰这个大家庭的重要成员死去,归于道真、寂灭、剑冢,四十九下钟声一响,所有弟子都被惊醒了。

    两两相互,拔剑交击,在磅礴大雨之中,宛然击出了肝肠寸断的葬歌,向着广场中央,向着徐龙象的抬尸大队靠近。

    十数万人浩浩荡荡迎接,徐龙象心怀激荡,一股天剑峰弟子的自豪油然而生,可是想到那个真相,立刻就转化为恐惧:此事若是泄露,我便是形神俱灭,也无法平息他们的怒火。可只要好好引导、利用,形神俱灭的必然是姓燕的那个杂碎!龙华,你等着,哥一定给你报仇!

    想到弟弟徐龙华,他的恐惧就转化为了动力,推开给他撑伞的同门,在大雨之中跪倒在地,向着分开人群同样淋雨走过来的凤九哀声道:“大师兄,燕离带领手下于九天悬河截杀我们,雷师兄奋战至死,您一定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雷部一万八千多名弟子纷纷丢掉黑伞,跪下去凄厉喊道:“求大师兄主持公道!”

    凤九停下来,眼神凌厉地盯住徐龙象。两个水手在十几把黑伞防护下抬一个担架到了他身旁,他慢慢地掀开白布,露出雷焱的惨白的脸,继续往下掀,胸口有一剑致命伤,其余地方完好,断成数截的剑器,放在他的胸口上,像是他的墓碑。

    “徐龙象,你为什么今日才到?”

    凤九重新盖上尸体,走到徐龙象面前,攥住他的胸襟,一字一字地道:“你最好跟我讲清楚,这个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要听详细的过程,如果有一句假话,我就将你挫骨扬灰!”雨中突然飘起飞霜,雨幕骤然间被阻隔在一定范围之外。

    剑境,一剑光寒十九州。

    这个时候,没有人发现,凤九居然有力气攥动徐龙象。

    突然间的静谧,让徐龙象的心如同**裸被晒出来一样,许多的秘密仿佛无所遁形,巨大的压迫感让他预先编造的假话全都丢到爪哇国里。听到那句“挫骨扬灰”,他的心情剧烈波动,我徐龙象跟雷焱一样,都是你凤九的师弟,我也一直对你万分敬仰,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基于此种种,他大声地叫起来,宣泄心中的恐慌:“是燕离干的,是燕离干的,我有证据!”他把留影球取出来,颤抖着注入真气,果然显现出燕离杀死雷焱的景象。

    这个情景连雷部成员都是第一次看到,铁证如山摆在眼前,他们的情绪于是更加疯狂,每个都红了眼睛,只等凤九一点头,就冲下界,去将燕离碎尸万段。就连不是雷部的弟子,都义愤填膺地发出了呼喝。

    “请令,诛杀燕离!”

    吴起听见这声潮,知道人心之所向,万万阻挡不得,连忙对凤九低声道:“大师兄,现在可万万不能犹豫啊,不管这个是真是假,先组织讨伐队是没错的……”

    “慢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插入进来,打断了这个声潮。能在凤九的剑境里以声音镇压全场,来者修为之浑厚,不言而喻。只见人群排开,一个清瘦的长须飘飘的老者步入场中,双手拢在袖袍里,

    背微驼,眼睛眯起来, 就只剩一条缝,看不出他的喜怒。

    “参见院主。”众弟子连忙向老者行礼。凤九只是冷冷看着。

    来者正是执法院院主杨秋生。在他的身后跟着常茂春以及执法院听证使等人。杨秋生笑着说:“小九别怪本座僭越,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封锁天柱山,以防有人偷跑下界传递消息。——吴起。”

    “弟子在。”吴起只得站出来。

    “你立刻带人去封山,切记不可放跑一个。”杨秋生如是命令道。

    吴起看向凤九,凤九摇了摇头道:“师伯,此事无关僭不僭越,而是信不信任。我相信门中不会有叛徒!”

    “你能保证?如果有怎么办?”杨秋生笑着问。

    常茂春喝道:“吴起,违抗执法院命令的后果,你可是很清楚的!”

    吴起不但是监院,同时也是天部副首,作为凤九的左右手,他太清楚门中势力的倾向,执法院一直在跟凤九这个代掌教唱反调,如今这一手,无非是刻意把天部的成员调走,好让凤九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这个时候,他哪怕拼着违抗执法院,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你去吧。”没想到凤九却忽然答应了。

    “大师兄!”吴起有些焦虑。

    “执行命令。”凤九道。

    吴起把牙暗咬着,当下只得去组织天部的成员封山。凤九随后道:“师伯,既然有一,自然有二,执法院还有什么章程,不妨一起提出来。”

    杨秋生笑道:“小九,你这孩子,我就用了你的人封山,怎么就对师伯这个态度。有一就有二,这是理所当然的,否则本座也不好站出来说话。这其二嘛,也不能只凭一个留影球,就断定凶手是燕离。——龙象,就像小九说的那样,你须把过程详细地说一遍,比如你怎么会有留影球,比如你是怎么在燕离手中活下来的。”

    徐龙象看到常茂春鼓励的眼神,心神振奋道:“是!事情是这样的,那日执行执法院命令被大师兄阻止后,我跟雷师兄决定采购一些人界特有的血蚕丝回去,所以迟了两日,后来经过九天悬河,到半途遭到重击,船只当场损毁,我们在水中发现,前来袭击我们的全是燕子坞的高手。雷师兄护着我们好不容易登上了岸,就被燕离跟燕朝阳联手阻截,燕子坞高手倾巢而出,我们实在不是对手……燕离不知为何,对我十分怨恨,过程中不断将我毒打,我一度昏死过去,是雷师兄拼死护着我……后来他以为我死了,埋在……”说到这里他的眼眶通红开始哽咽起来,“埋在众师兄弟的尸骨中,我隐约看到雷师兄被燕离他们联手战败,无力反抗,我痛恨自己的软弱无力,不能从燕离那个狗贼的屠刀下救出雷师兄,这个留影球,是弟子采购血蚕丝时,顺便买来把玩的,没想到派上用场,就记录下了狗贼最后给了雷师兄致命一击的情景……”

4、难以抉择

    “事情就是这样了……”徐龙象把编造的说辞全部吐出,心中就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杨秋生突然到来,在凤九的强压之下,他说不定真的会把真话给吐出去,到时候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而这一切,都要感谢师父常茂春的先见之明。他感激地向常茂春看去。

    常茂春只是微一点头,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却表明了他的赞许。

    没有人注意到师徒二人的微妙的默契,杨秋生接着问道:“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个燕离在采访大会上自诩是个真小人,可没想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他是小人,倒侮辱了小人这个词,连伪君子都不如,让人不齿啊。不过龙象,你能发誓你所说的一切都属实吗?你可以为之负起所有责任吗?”

    徐龙象心中一凛,不明白杨秋生这时候为什么要节外生枝,他本来不用发誓已经很有说服力,可这么样一说,如果他不发誓,那么他方才所编造的说辞就完全站不住脚,迎着杨秋生的眼睛,他很快会意出了深层的含义,如果他发了誓,日后即便出什么问题,也跟杨秋生毫无关系,他心中暗骂这个老狐狸,但是没有办法,他立刻凛然道:“我发誓我所说一切属实,愿意为之负担所有责任!”

    杨秋生满意点头,然后对众人道:“事情的疑点都清楚了,有留影球在,就是铁证如山,本座身为执法院的院主,不能坐视不管,条文事后再补,现在本座下令,雷部、雨部、赤部所有成员即刻下界,摧毁燕子坞,提燕离的人头回来,祭奠小焱的在天之灵!”

    “遵命!”广场上疯狂动员起来。

    除了与魔族大战,天剑峰四部大军还从未有过三部皆动的例子,这三部大军下界,那必然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慢!”

    剑境之下,每个人的行动都变得困难起来。

    “大师兄?”他们惊愕地看着凤九。

    徐龙象尖声质问道:“大师兄,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袒护燕离那个狗贼?”随着他的质问,所有人的目光里,也都带上了质疑,吴起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天雷雨赤四部中,只有天部是直属凤九,对他的命令也从来不会质疑,如果这个时候有天部的成员在场,针对凤九的氛围,就不会这样浓烈,以至于徐龙象的一声质问,就把人心带偏。

    常茂春惊叹于杨秋生的手腕,表面上不动声色,暗里却生出了警惕来。

    “你们信我么?”凤九缓缓地沉沉地说。

    众人面面相觑,班中有个人站出来道:“大师兄,您为人坦荡,爱护同门,心存公正,讲道义,这么多年,我们都看在眼里,要说信不信,那肯定是信的。”众人看去,只见发言的是雨部首领雨化田。

    雨化田还是一副骚包样,一身白羽长缎,明明是剑修,拿一个羽扇在那里摇,语气倒是很严肃:“不过,您若是还要袒护燕离,这就是您的不对了,也要考虑一下雷部的感受是不是?要我们信您,也请您拿出一个能让我们信服

    的章程来。”

    众人听了直点头,纷纷看向凤九。

    凤九抬着头,不让人看到他的眼睛:“雷焱入门的时候,已经二十七岁了,我在他眼中就是个小孩子,但是他从来不会轻视我,贬低我,在我还不够成熟的时候,给予我莫大的支持,我们一起杀魔族,一起整顿猎场,一起喝酒吃肉,畅聊人生、理想,我告诉他我最崇拜的人是师尊,我要像师尊一样,把剑庭变成一个可以为你们遮风挡雨的大家庭,把所有人团结在一起,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看轻我们;他告诉我他会一直在我身边支持我……我们大多数时候,是他在照顾我,你们以为他死了,最难过的是谁?”

    “大师兄!”众人眼眶都红了,雷部的成员,有许多直接哭出声来。

    常茂春急着道:“小九,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雷焱又不能活过来,还是赶紧安排下界,诛除叛徒要紧啊!”

    “常长老,还是听大师兄的吧。”雨化田叹了口气,“雷焱死了,最难过的一定是大师兄,我们都知道,他们两个有时候好的跟亲兄弟一样。”

    “大师兄,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请大师兄下令!”

    凤九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道:“至少让我亲手为雷焱报仇!现在我以代掌教的名义下令,雷部留下来办理雷焱的后事,雨、赤二部,全员随我下界!雨化田赵公灵,给你们半个时辰准备,我们结‘九霄飞星大阵’!”

    “喏。”

    “大师兄万岁!”群情沸腾,山呼如海啸般蔓延。

    却说躲在一旁观看的曹子固,脸色变得极是难看,忙不迭地跑回去,对仍然吃着火锅的藏剑峰众人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师兄准备带雨、赤二部下界,去杀燕离!”

    “什么?”曹子君屁股着火一样跳起来,“臭小子你乱说什么?小九怎么会做这种事?”

    曹子固当下将雷焱之死,以及徐龙象的证词、留影球说了一遍,众人面色苍白地看着他,不敢置信而无法言语。

    “不可能啊!燕离不是这样歹毒的人啊!”曹子君喃喃说道,“雷焱跟他的过节又不深,当晚小九也及时赶到了,燕离又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陆凤心厉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万一他就是呢?峰主也未必不会看错人。有留影球,已是铁证如山,这一回谁也救不了他!”

    罗方硕脸色发白道:“‘九霄飞星’,相当于九霄雷音御剑,速度比船快了不少,我们肯定来不及通知了,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陆凤心火爆脾气一点就燃,猛地拍桌而起,“这么多年都不长进,你傻不傻?这个混账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仅仅就这么一点冒犯,就怀恨在心,半路截杀同门,峰主白死了,藏剑峰的委屈白受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也全白费了!还问怎么办,让他早点去死!”

    “如果不是呢?”谁都没想到,说出这句话的竟然是苏小容。

    “小容你没事吧?”陆凤心拿手探了探苏小容的体温,“那个混账可是间接害死了峰主啊,难道你一点都不恨他?”

    苏小容推开陆凤心的手,认真说道:“一码归一码。在完全查证之前,陆长老这样的发言是不负责任的。我不在乎燕离的为人,真相还有蹊跷,仅此而已。”

    陆凤心道:“还有什么蹊跷?”

    苏小容道:“燕离心思缜密,杀完人,绝不会留着尸体给人查证,如果我是他,我会把尸体全部剁碎沉入海底喂鱼,徐龙象活着逃回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可他就是活着逃回来了,你们一点都不怀疑?”

    面对平淡地说出碎尸喂鱼的女人,众人冷汗直冒。

    “对啊!”曹子君一拍手,恍然说道,“燕离那个小子,可是连五行院都灭了,怎么会傻到留下尸体给人查证啊?”

    曹子固激动道:“最近江湖上不是出现了很多燕师弟的面具么?这肯定是有人嫁祸啊!我现在就去找大师兄!”

    “不行!”黄承彦连忙将他拉住,“大师兄现在被杀意蒙蔽了灵台,雷师兄的死,是一道很深的创伤,这又只是我们的主观推断,仅凭怀疑是没有办法作为证据的,你这样去找他,肯定要遭罪;而且执法院插手了,我们藏剑峰还有污点在身,一个弄不好,就是满盘皆输;我们必须想一个切实能帮到燕师弟的办法。”

    “什么办法?”曹子固急得不行,“小彦,你快说啊,什么办法?”

    黄承彦绞尽脑汁想了想,苦笑道:“这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苏小容忽然道:“我有一个主意,只看你们愿不愿意。”

    “您快说呀!”罗方硕也很着急,催促着苏小容,众人看向她,她道,“小九现在无法思考,就给他时间冷静,我们派个人下界通知燕离,让他先行避让,最好能找到杀雷焱的真凶。‘九霄飞星大阵’虽然可带数万人御剑,可速度应该比阿布慢一点。”

    众人纷纷看向阿布,阿布“喔喔”地叫着,表示包在我身上。

    “不行啊!”曹子固急道,“那个杨秋生生怕我们下界告密,派了天部的人封了山,只凭阿布是闯不过去的!”

    苏小容道:“所以要看你们愿不愿意为燕离打开一条生路。”

    “您的意思是,强行冲阵?”黄承彦讶然道。

    “这个事情不行!”陆凤心断然反对道,“我不答应,你们可知道公然违抗执法院的下场?最轻都要被锁入剑牢十载,如果我们全部沦为阶下囚,藏剑峰就名存实亡了!这个事情我万万不答应!”

    屋子里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曹子君对苏小容道:“小容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把藏剑峰的未来寄托于燕离没有杀人?还是放弃……”

5、摆事实,讲道理

    苏小容道:“摆事实,讲道理。纵观燕离的行事,他做每件事背后都有其意义所在,杀死雷焱他能得到什么?他现在有名望,有实力还有势力,唯独没有靠山,需要剑庭重新承认他的身份,燕子坞才能站稳脚跟,日后再从魔族手中夺回两座城,洗清魔族卧底的嫌疑,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杀死雷焱,即便没有徐龙象告密,最大的嫌疑对象也是他,在即将回归仙界之前,我的判断是,他不会做这种事。藏剑峰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能单独做主的,投票吧,少数服从多数。”

    “我反对。”陆凤心淡淡道,“不管怎样,藏剑峰没有冒这个风险的资本和必要。”

    曹子固怒道:“陆凤心,你怎么这样冷血?小容长老都把事实摆在眼前了,你就不能通情达理一点?燕师弟在恶狱受了六年的苦,现在我们又把他抛弃,他知道了心里能好受吗?”

    “投票吧,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陆凤心不耐烦地道。

    “哼,我当然是赞成!”曹子固气愤道。

    “我赞成。”黄承彦道。

    “我,我也赞成!”罗方硕道。

    曹子君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另外两张年轻面孔,低声叹道:“我反对……”

    “爹!”曹子固难以置信地看去。

    “子固,陆长老说的对,藏剑峰没有任性的资本了……”曹子君转过头去,不敢跟儿子对视。

    “没事的师兄,我们还有小容长老。”罗方硕提醒道。

    曹子固如梦初醒,笑着道:“对,总算还有个通情达理的长老,你们两个老不休,越活越没有胆气,真是给我们小辈蒙羞!”

    “我反对。”苏小容道。

    曹子固的笑容顿时僵住:“小容长老,您不是说摆事实,讲道理么?怎么就反对了?”三个年轻人都愕然地看着苏小容。

    苏小容漠然道:“在平常,我不在乎燕离的品格,只在乎他有没有犯错。在此时,藏剑峰的存亡大于一切,律令也好,人情也罢,都要给它让路。我做出了分析,那么我的提议没有通过,不是我们认为燕离是凶手而放任他死,而是藏剑峰的存亡大于燕离的生死。”

    黄承彦道:“小容长老的理性,弟子是认可的。不过,目下是三对三,也不能说没有通过吧?”

    陆凤心道:“我们三个长老,还压不过你们三个臭小子?”

    罗方硕突然道:“阿布,还有阿布,阿布也算是我们藏剑峰的成员,他也有投票权。”

    “小胖好样的!”曹子固眼睛一亮,连忙跑去把阿布拉过来,“好阿布,你也来投票,如果你赞成,就把你的翅膀放在桌子上。”

    阿布“喔喔”一声,把翅膀放了上去。

    “阿布你是最棒的!”曹子固大喜,“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阿布才不跟你们这些老不休同流合污!现在让我们商讨一下行动细节。”

    陆凤心无奈想着,自己的这个干儿子恐怕根本不懂里面的道道,而只是“冲阵”能让它耍威风。“等一下。”她忽然

    瞟了一眼肥猫,跑过去抱起来,“双双还没表决呢,急什么。”她对肥猫说,“双双,你跟阿布一样,也有投票权,如果你赞成的话,你就叫一声,如果你不赞成,就不用开口。”

    双双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别说叫了,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太,太卑鄙了!”罗方硕十分气愤,但被陆凤心一瞪,就又萎靡下去。陆凤心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现在你们服了吧!”

    曹子固跺了跺脚,正要带阿布冲出去单干,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声音:“我赞成。”

    众人皆愣住,纷纷看去,只见一条老黄狗慢慢地走进来。

    “老黄前辈!”曹子固惊呼一声,旋即欢呼地扑上去抱住狗头,“您终于回来了,晚辈想死你了!”一面摸着老黄的头。

    老黄一面眯眼享受,一面训斥道:“你这后生仔,有求于我就前辈前辈地叫,平常也不见你分享一根骨头给老夫!”

    曹子固在狗头上猛亲一口:“晚辈以后每天都拿大筒骨孝敬您!”

    陆凤心忍不住道:“老黄前辈,您怎么会答应这个荒谬的提议呢?难道您不知道藏剑峰现在的处境?”

    老黄狗嘲蔑道:“一群蠢货!为了燕离这个小子,已经赌掉了一个苏小剑,你们早就在赌桌上了,不趁现在孤注一掷,等着被一点一点蚕食?”说着,它那浑浊的双目里逐渐透出些许柔光来,“这些年你们干的不错。现在老夫回来了,你们年轻人就只管去拼、去闯,老夫在一天,藏剑峰就在一天,哪怕被关个十年八年,出来之后,老夫依然会把完整的藏剑峰交到你们手里。”

    他们最终决定由罗方硕骑着阿布下界,其他人负责掩护。

    吴起绝想不到真有人会下界告密,所以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等阿布载了罗方硕冲出文洪大渡口时,他们不得不停下追击。

    “三位长老,小辈胡闹就算了,您们这是何苦呢!”吴起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俘虏”,实在气得不轻,如果是外敌倒也罢了,直接杀了了事,可都是同门,他哪里下得去手。

    “投票输了,我有什么办法!”陆凤心也非常气恼。

    “去,通知杨院主……顺便告诉大师兄,已经有人下界去通知燕离了,叫他们赶快启程!”吴起深深叹气,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藏剑峰的人很快被执法院的人带走,想也不用想,肯定都关去了剑牢。

    执法院,杨秋生与儿子王朗台并行。这样多年过去,王朗台已从当初的乙等执事,升到了监察使,整个执法院,只在院主一人之下,具有相当大的权柄。

    王朗台还是国字脸,上唇有须,修得齐整,跟父亲行走,他总会刻意地落后半步,以示自己的谦卑。“父亲,您看藏剑峰的人要怎么处置?”

    杨秋生笑道:“这就要看凤九这回下界的结果了。”

    王朗台道:“如果被燕离逃了呢?”

    “问这样的问题,说明你没有看到事情的本质。”

    “还请父亲赐

    教。”

    “这是我们跟凤九,天剑峰跟藏剑峰的争斗。”

    “我们跟凤九,孩儿可以理解,可是藏剑峰如今连一个小门派都不如,他们凭什么跟天剑峰斗?”

    “你知道山海师弟为什么会选择放弃苏小剑么?”

    “为什么?”

    “因为藏剑峰在苏小剑手里,就有可能重新成为剑庭的主导,观山海年轻的时候,特别有理想、干劲,他以为他永远不会老,你的师祖,执剑总会前任会长,于是才选了他做继承人。但是九霄雷音的易主,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这种人其实非常可怜,自信自负了大半辈子,突然受到了这样严酷的打击;加上阴险的闻人未央,对他说什么‘时隔多年,本座这道伤仍然隐隐作痛’,言下之意不就是苏小剑超过他是迟早的事么?等于又添了一把火,这就是他现在始终无法走出来的缘故。现在燕离跟苏小剑的角色是一样的,这样说你明白了吧?”

    “孩儿懂了。”

    “那条老龙从菩殊寺回来了,它看得比谁都清楚,只要有它在,谁也别想剥夺藏剑峰的位份,这就是底气。”

    “如果燕离活着回来,洗脱冤屈,藏剑峰的人自然是无罪的;如果燕离死了,藏剑峰的人可以罚,但不能重罚,顶多关个十年八年,这一脉是无法灭绝的。父亲是这个意思吧?”

    “孺子可教。不过,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是凤九没杀燕离,燕离也没能洗脱冤屈,这是我们等了很多年的最好的局面。”

    “孩儿明白了,常茂春、徐龙象师徒二人会狗急跳墙,把他们一直不肯透露给我们的凤九的秘密曝光,掌教如今被心魔所困,已不足虑,只要革除凤九继承人的资格,剥夺圣器九霄雷音,执剑总会入主剑庭的事,就再无阻碍。”

    “孺子可教。”

    ……

    罗大龙来到关押杜紫琪的地下库房,向看守的两个元辰说明了情况的进展,然后道:“你们两个回去歇一歇,然后帮着准备雷师兄的后事吧,这里我来看守。”

    “那就交给你了大龙。”两个元辰不疑有他,挥手离去,罗大龙等他们离开,就对杜紫琪抱拳道,“实在对不住,不管有什么理由,剑庭都不应该扣留莲花座的弟子,还请原谅徐师兄的无礼,我这就放姑娘出来。”说着打开了门。

    杜紫琪狐疑地走出来:“你真放我走?”

    罗大龙道:“只望紫琪姑娘谅解,不要向萧山主告状,以免造成道统的纠纷,感激不尽。”说着把路让开。

    杜紫琪往外走了几步,见罗大龙果然没有阻止,松了口气,正要离去,突听罗大龙道:“紫琪姑娘,你有空,能不能再来玩?我带你去天柱山看风景……”她脚步一顿,回首去瞧,只见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糙脸还有些红,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罗大龙连连摆手道:“绝没有要挟的意思,紫琪姑娘尽可以拒绝……”

    “有空的吧。”杜紫琪轻哼一声,大步离去。

6、击碎道义的却又是道义

    转眼十余日过去,龙令城在李香君强有力的手腕下有条不紊地运转,原龙令府遗址的改建工程也非常顺利;但是,让整个人界都意外的是,龙皇朝廷对此并没有什么动作,这就好比猎人都整根拔下虎须了,猛虎却兀自趴在那里看风景,相当的反常而且诡异。也由此,魏起联盟紧急布置的援军就成了摆设。

    城中闹热依旧,一条条马道上奔驰着满当当的货车,从海天境调来的货物,当日就要上船出港,运往阿修罗界,车夫脚夫都没有闲工夫歇息;上百个商会的数千条船,源源不断地将货物送往三界各地,这些无不时刻给龙令城带来惊人的利润。繁华的龙令城,俨然财富的象征。

    三大军团先后集结入驻,按照燕离的想法,以雇用形式留下来,所有人都觉得势头一片大好,燕子坞将成为一等一的豪强霸主,唯独燕离心中隐隐不安。这一天,他陪着府里一群孩子在院子里玩耍,李香君突然不期而至,告诉他史冬父女两个前来辞行,他来到议事大厅时,史冬父女已恭候多时。

    “史大人,方今乱世,天下不太平,怎么不在龙令城里多住一段时间?是不是有什么人怠慢了您二位?千万不要客气,尽管跟我说,我自去收拾那些势力小人!”燕离请了二人坐下,吩咐使女看茶。

    史青青较先前瘦了,神情也没有在风洞府时的顾盼生辉,她看着燕离仍然带着爱慕,却已别外有一分自卑,这种感觉让她如坐针毡。

    史冬看了一眼爱女,叹了口气,向燕离拱了拱手,“并没有如燕先生所说的那样人。燕先生不但不计前嫌派人相救,还容我父女二人栖身,此恩此德,没齿难忘;只是史冬毕竟是龙皇旧臣,陛下于我有知遇之恩,故陛下不仁,史冬却不能不义。”

    燕离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史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史冬道:“我决定带小女往仙界躲避,看看能否给小女找到一门好姻缘,让她不至于跟着我颠沛流离地受苦。”

    “爹!”史青青低声叫了一下,眼眶里有泪水蓄住,她知道史冬这样一说,等于是绝了她跟燕离的可能性。自卑让她不敢跟燕离袒露心事,但在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地难过。

    李香君看着史青青,这个少女把崇拜转化为了爱慕,也是经历了许多事情的,心中有同情,但她还没有大度到给燕离“做媒”的地步,何况燕离的感情也不由她左右,就默然不语。

    史冬向史青青摇了摇头,然后对燕离道:“燕先生的救命大恩,史冬不得不报,此去仙界,前途未卜,故临行前有几件事相告。”

    “请说。”燕离道。

    史冬斟酌了一下言辞,慢慢道:“第一,龙皇朝廷对人界的布局,已经基本完成;第二,班固大师六年前研制了威力更强的缚神圈,可作用于神圣领域;第三,流传在市面上的蚤符品质非常低劣,最高品质的,可以监听五十里……”说完这些话,他如同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满面的疲态。

    “告辞了。”他带了史青青就走。

    “香君,替我送送史大人,给安排一条

    船,务必安全送到仙界。”

    “知道了公子。”

    渐夜,雷声隆隆,下起了暴雨。

    李香君在游廊一端的亭台找到了燕离,把食盒里几个燕离喜欢吃的菜端出来:“公子用饭了。”

    “嗯。”燕离取了箸,夹了一口嚼着,目光却看着雨线。

    李香君道:“按照公子的吩咐,安排了一条专船,临行前,我让船老大到仙界时,给史大人五百颗灵魂石做盘缠。”

    “做的不错。”燕离心不在焉地应着。

    李香君见燕离这样,不禁道:“公子是舍不得青青姑娘么?”

    “嗯。”燕离还是心不在焉地应着。应了才听清楚问题,转头看李香君,“嗯?你是说史青青?不,我跟她又没有交集。我只是在想史冬说的三个秘密,这种人我是很佩服他的,泄密的事情一做,就等于真正背叛了龙皇,对他所崇奉的道义,造成了粉碎性的打击,他今后恐怕要一直活在自我的谴责之中。”

    李香君道:“难怪不论我如何示好,他始终不愿为我们效力。这三个秘密,代表着可怕的前景,我原以为当下的境况,是我们努力的结果,现在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傲慢。另外,我收到消息,从六年前开始,龙皇朝廷一直在对付幽灵客栈,幽灵客栈为幽灵天的所属,幽灵天又是离恨天一大分支,大部分的地下据点被拔除,许多重要成员要么被捕,要么被杀,现在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境地。十五国时期,本来离恨天已经基本上统合人界,谁知姬太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令得离恨天摔下神坛,最终深埋在沙漠底下。酝酿千年的复仇,没想到再次被龙皇走在前面,所有的反攻计划就这样无疾而终,恐怕他们的死灰复燃,也尽在龙皇朝廷的掌握之中,这也是史冬会说出‘龙皇朝廷对人界的布局,已经基本完成’的缘故。拔除离恨天的威胁,只是一统人界的开始,依我看,人界即将发生一场大地震。”

    燕离伸手一拉李香君,李香君面露妩媚,顺势跨坐在燕离腿上,揽着他的脖子,伏在他的胸膛上,“公子,六年前如果不是离恨天的出手,我们恐怕没有今日的再会。我觉得是我们伸出援手的时候了;在这场大地震里,没有任何人可以置身事外。我已经擅自做主,派出了两个军团,让他们去寻找离恨天的幸存者,接到龙令城来。公子不会怪我吧?”

    “必要时刻,全力协助他们反攻龙皇,这是我欠张逸枫的。”燕离双手齐上,在李香君的敏感处流连,“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要拿出女主人的气魄,像这次一样去做主。还有,龙皇对龙令城不闻不问,恐怕是另有筹谋,这三个秘密,你派几个心腹,亲自去告诉小霸王、尉迟真金、顾殿主,让他们务必小心防范。”

    李香君的身子一下子酥软下来,任由燕离为所欲为,羞涩得不敢抬头。“公子什么时候走?”

    “离崖完成进阶就走,应该就是这两日了。香君宝贝,你怎么还是这样敏感,稍一碰你就……”

    “公子,不,不要再这里……”

    燕离坏笑一声,抱起美人就要回房,突听一个

    脚步声匆匆由远及近,只见诸葛小山行色匆匆,远远看到二人,也顾不上“非礼勿视”,直接喊道:“燕离,坏事了,你赶快跟我去见一个人!”

    李香君惊呼一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从燕离身上跳下来,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燕离倒无所谓,但见诸葛小山不似玩笑,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浓烈:“二嫂嫂,发生什么事了?”诸葛小山没有解释,他只能跟着来到一处庭院,就见大厅门口有一只硕大无朋的公鸡,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用它的喙梳理着羽毛,他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师弟!”从大公鸡后面突然转出一个小胖子,看到燕离痛哭流涕地冲上来,燕离乍一看,这不是罗方硕么?他伸手抵住罗方硕,避免他的鼻涕跟眼泪抹到自己脸上,然后才笑着道:“罗师兄,真是稀客啊,这个鸡莫不是阿布?”

    “师弟看到我,就一点也不感动,一点也不温暖,一点也不想哭吗,呜呜……”小胖子抹着眼泪鼻涕,像个幽怨伤心的小寡妇,“居然关心阿布多过于我,枉我万里迢迢来告密,真是太没有良心了!”

    燕离摇头一笑:“师兄进去坐着说吧。”

    “没有这个闲功夫了!”罗方硕神色一紧,抓住燕离的手,“师弟快走,大师兄带了雨、赤二部下界,要来杀你,你快点离开龙令城避一避!”

    “大师兄?”燕离一怔。虽然印证了心中的不详,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大师兄为什么要杀我?”

    罗方硕急道:“没功夫说了,你赶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公子快走啊!”李香君也不想知道情由,而只知道燕离现在非常危险,连忙一起催促。

    诸葛小山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燕离看在眼中,笑着摇头道:“我不会走的。”诸葛小山脸色一白,看着燕离,鬼使神差般道:“燕离,你还是走吧……”

    燕离径去搬了两把椅子,一把给罗方硕,一把给自己,就在廊檐下坐着看雨幕,“罗师兄,你还是跟我说一说大师兄为什么要杀我吧。”

    罗方硕又气又急,藏剑峰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们做了多少努力,才得到一个告密的机会,谁知燕离却半点不珍惜,一股无名怒火“噌”的升起来:“燕离,你知不知道为了救你,大家都被执法院关起来了,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为什么都不为我们想想!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死了,藏剑峰就完了!”

    燕离的神情没有变化,只是他的眼神,却透出晚冬初春残存般的,总在你夜里睡不暖时,才猛然察觉到的寒意。“罗师兄,当你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就是你一概否定你自己的时候。”

    话音刚落,天穹之上,宛然黑色万顷波涛的厚厚铅云,兀然地透出光柱,数百上千,跟着数万,那是强烈决绝到不死不休的信念,那是海量汇聚的复仇之火,此外暗夜般的世界,都被照亮,闪电狂放着,在光柱映射下,如巨浪吐出的千堆雪,暴雨如同巨大的帷幔悬挂在天地之间,在某个瞬间被骤然撕开,无数道的凝聚成光柱的剑光,宛然一只大鹏展开了多彩的巨翅,俯冲下来。

7、当面对质

    大鹏示威般在龙令城上空绕了一圈,引起了巨大的恐慌,然后停在了燕离等人的头顶上方,十余里方圆的雨幕被截断,可见数万剑修立于飞剑上,凤九居中,脚下是九霄雷音,云光龙绕之间,延伸出数万支脉,牵连着数万剑修的飞剑,使之御空。赵公灵跟雨化田在凤九的两侧,冷漠地俯瞰下来。

    不同颜色但同根生般的剑光,映出罗方硕的惨白的脸庞,他在这一刻才突然想明白燕离为什么不逃。

    “大师兄,燕师弟是无辜的,这是栽赃陷害啊!”罗方硕慌忙跑到庭院中,向凤九跪着哀求道,“看在小剑峰主的份上,求你饶了他吧!”

    “燕离,还不出来受死!”凤九身旁赵公灵发出厉喝,他约莫三十左右年纪,虬髯满面,偏生着桃花眼,一部之首的威势,犹如山海之狱镇压,龙令城内,惶惶地布告出去,如同众神的谕令。

    李香君手心全是汗,暗暗捏着玲珑天,见燕离站起来向外走,连忙将他拉住:“公子,不要去!”她咬唇摇螓,凝视着燕离,“就当是为了我们,好吗?”

    燕离轻轻地抱住美人,“为了你们才要去。人无不死,事无不解。”说毕松开,径来到庭中,向空中抱拳道:“大师兄,雨师兄,赵师兄,我燕离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总该给小弟死个明白,是什么缘由,让诸位杀气腾腾而来?”

    赵公灵厉喝道:“你这狗贼还装傻,徐龙象把你两面三刀的行径全曝光了,有留影球做铁证,你赖也赖不掉。你总算有点担当,没听罗方硕这个罪人的话,独自逃走,如若不然,跟你有关系的人,全部要死!——来人,去把罗方硕给我抓了,带回执法院问罪!”

    罗方硕一下子吓傻了,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慢!”燕离闪身拦住,“我自问无罪,何必要逃?想必罗师兄犯的是告密罪,但倘若我是无辜,他岂非有功无过?叫我猜一下,徐龙象怎么编排我。他这样一个卑鄙无耻、是非不分的草包,无非是告我弑杀同门了,才让大师兄这样愤怒;可对簿公堂的罪犯,尚且有辩解两句的机会,敢问大师兄,难道我燕离连说两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大师兄,这狗贼巧言令色,切不可听他蛊惑啊!”赵公灵连忙劝道。

    雨化田摇着羽扇,笑着道:“看在别人没有逃的份上,听着说两句话怎么了,难道两句话就能颠倒黑白?”

    凤九内心深处,也不希望燕离是凶手,便压抑着怒火,低沉道:“你说吧。”

    燕离示意李香君扶着罗方硕到后边去,然后才道:“大师兄没有反驳,想来我是猜对了。倘若我果真杀了哪个同门,一命抵一命,是理所当然的。能让大师兄愤怒至此,情况定然对我十分不利;但万一我是无辜的呢?今日我的命可以双手奉上,可他日若是真相大白,大师兄往后余生,就要活在自责当中,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赵公灵冷笑道:“听听吧,这个狗贼说话多有学问,以退

    为进,打着为别人着想的‘幌子’,实际上还是在为自己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你们信?反正我不信!大师兄,还犹豫什么呢,让我出手吧,取了他的人头回去祭奠雷师兄!”

    雨化田缓缓摸到腰间的剑:“燕离,如果你不能证明你的清白,就恕我得罪了。”

    凛冽的杀气化为狂风侵袭燕离,使他的发髻松散,一缕鬓发垂落下来,刚巧是染了霜的,剑光映照下,说不出的沧桑。

    凤九忽然伸手一拦,挡住了赵公灵跟雨化田:“听他说!”

    “大师兄!”二人错愕地看凤九,凤九轻轻吐出语调不明的字词,“我的话不管用?”二人心中一凛,连忙低头道,“知道了。”

    燕离道:“我希望得到一个跟徐龙象当面对质的机会!”

    赵公灵浑身打了个机灵,怒道:“你这狗贼,简直是痴心妄想!雨赤二部下界,拿不回你的人头,我赵公灵日后不用在仙界混了!”

    雨化田也皱眉道:“燕离,我说了,你如果拿不出证据证明你的清白,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大师兄!”三人齐齐地看向凤九,凤九盯着燕离许久,忽然道,“我只问你一次,雷焱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燕离心中一震,脱口而出道。他猜到门中有重要成员死了,没想到是雷部之首,他又想到凤九没带雷部成员下界,恐怕就是为了给他说话的机会,显然并不是真的被杀意蒙蔽了神智,这份信任十分的沉重。

    “带回去,七脉共审!”凤九做了最后决定。

    赵公灵惊呆了:“大师兄,你是糊涂了吗,咱们下界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抓人的!拿不回燕离的人头,雷部那帮人会善罢甘休吗?”

    凤九只是冷冷看着赵公灵,赵公灵顿时浑身起栗,咬着牙道:“好,你是大师兄,你说了算,但是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我全不管了!”

    在凤九强令之下,燕离跟罗方硕被押着回了剑庭,举行七脉共审。

    大量的弟子都聚集到了天剑峰的广场外,尤其是雷部成员,在得知凤九带回来的是一个大活人,而不是人头后,全都有上当受骗的感觉,但他们没资格进入执法大殿,所以也没办法当面质问凤九,就此埋下不满的种子。

    天剑峰原天剑大殿,现已改为执法大殿,凤九与杨秋生坐在上首位,不论辈分,作为代掌教,凤九与执法院院主平起平坐并不奇怪。余下五脉首座分坐左右,藏剑峰的代峰主目前是曹子君,但他已被执法院收监,所以不能到场。除此以外,一些有资格在殿内旁观的各自站在椅子后,例如传功院长老常茂春。七脉虽然以天剑峰为尊,可长老却是没资格跟首座同坐的。

    肃穆的氛围,恶意却无处不在。燕离自踏进这大殿,就感受到了,他看到凤九旁边的老者,心知这人一定就是杨秋生,一个一个行礼,轮到夜青岚,他顿了一顿,试图从她的神情

    里看出些什么来。夜青岚的神情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是朝他微微点头,他无法从中感受到善意,自然不知道这个点头意味着什么,余下几个首座,他全不熟,也无话可讲。然后他看到了余秋雨,站在常茂春的旁边,也向他点着头,他知道这个点头是肯定的意思,心中的冰凉略减。

    “我一路走来,看到到处是白绫,知道是雷师兄死了,过程我也听说了一些。”他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闭嘴!”常茂春厉叫道,“执法院重地,院主没开口,谁给你说话的机会?”

    杨秋生笑着道:“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利,这是不能剥夺的。听说你要求跟龙象当面对质?在代掌教和诸位首座面前,你有话只管说吧,只要你确实是无辜的,本座自会替你做主。”

    徐龙象拄着拐杖出来,憎恶、仇恨地盯着燕离:“杀人凶手,你还敢出现!”

    燕离斜睨一眼,就不再关注,“雷师兄下界,执行执法院的清理门户的命令,为大师兄所阻,他于是踏上回程,大师兄在龙令城住了一夜,却早了他们七日,我有个疑问,除开采购的两日,徐师兄为何慢了至少五日?这五日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

    徐龙象冷冷道:“我被你毒打成重伤,不得已找了个地方休养,整整五日才得以动弹,后来找了一船人,才收捡了尸体!你没想到我没死吧,这里有你杀人的证据,你还敢回来跟我对质,简直自取其辱!”说着取出留影球注入真气,模糊间出现燕离杀人的影响,虽只维持了两个呼吸,燕离跟雷焱的脸却都照了出来。

    五个首座是第一次看到,相互对视一眼,神色各异,但没有说话。

    燕离取出几张面具,分别给了凤九等人,众人拿着面具戴在脸上,执法大殿里顿时多出了许多个燕离。“留影的人很聪明,既让人认出是我,又不让人仔细辨别,这些面具不能说明我是清白的,但至少存在我被人陷害的可能性。”

    徐龙象道:“这分明是你早就编造好的说辞。”

    燕离道:“这也可能是你早就编造好的证据。”

    徐龙象大怒,一瘸一拐冲上去抓住燕离的胸襟:“我有什么理由要害雷师兄?他对我照顾有加,我跟他如同亲兄弟一样好,我怎么可能害我的亲兄弟?你就不同了!”

    “哦?”燕离道。

    徐龙象厉笑着:“我来告诉你你哪里不同!虽然你的那个小侍女,是我抓的,威胁伤害你的人也是我,但雷师兄坐视不管,你认为他是帮凶,再后来,小侍女被蒋明成抓去做人质,你被威胁着刺了自己几剑,你把这些怨气都转移到我们身上,你憎恨我们,所以你带人在九天悬河截杀我们!两面三刀的畜生,你还敢叫嚣着跟我对质!”

    杨秋生道:“那么这样说,杀人动机确实是有的。不过,下令清理门户的是本座,燕离如果你真的因此怀恨杀人,却也是杀错了的。”

8、道不同

    杨秋生用轻飘飘的两句话,既微妙地表露了立场,又把这场对质的根本从“有没有杀”变成了“有没有杀人动机”的辩驳,燕离立刻感受到此人的老奸巨猾,事情开始向复杂的方向发展。他这次跟着凤九回来,一是因为凤九的信任,二是他有把握说服大部分人;但是杨秋生轻描淡写一招,让他此后不管再提供多少有力的佐证,只要不能直接证明他的清白,就是诡辩:既有杀人动机,那么提供的佐证越多,就越证明他的处心积虑。

    离崖至今还未凝形,本来这是最后的杀手锏,只要取出来给众人看,本命剑都碎了,怎么杀雷焱?但此刻却变得毫无意义。他知道想要自保,必须做点不同的尝试。他向徐龙象问道:“徐师兄口口声声说我杀了雷焱师兄,不如描绘一下我杀人的过程如何?比如我用了什么招式,雷师兄怎么应对,我最后又用了什么手段,让雷师兄乖乖躺在地上被我刺死?”

    徐龙象心中略慌,但面上不露声色,毕竟是数十年的老江湖了,而且这些问题他早就在脑海中演练过了数十上百遍,此刻对答如流道:“哼,那日我被冲到九天悬河下面,拼尽全力才护着两个师弟游上岸,雷师兄为保住其他师弟的性命,也耗费了大量真元……我二人上岸时,早已是强弩之末……”他一手指着燕离厉声叫道,“你这个无耻小人,我明明在你的毒打中昏迷过去,你竟然还问我用了什么手段!”

    信息模糊不清,又撇得干干净净。

    燕离的心不住地下沉,徐龙象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少侠,寻常的手段根本诈不出他的底细,扫了一眼各脉首座,全都事不关己般地坐在那里,连相熟的夜青岚,似乎也并不打算为他说上一句话。如果能早个两日,让他有机会去搜集证据,情况或许会有不同,但这世上没有如果的事,他也绝不是到了绝境时才会设想如果的人。

    “大师兄,杨院主,诸位首座,弟子想插一个题外话,还望准允。”他一一向坐着的代表实权的人物抱拳。

    徐龙象不知道燕离在谋划什么,但秉承着不让敌人称心如意的宗旨,立刻跳出来道:“什么题外话,你这个无耻的杀人凶手,辩驳不了,就试图转移重心吗?诸位首座都是心生慧眼的人,你这样的丑恶嘴脸就不要卖弄了!知不知道雷师兄生前几次三番说你好话?知不知道雷师兄根本不想杀你?知不知道雷师兄跟我商量过,要把你暗中放了,让你去找证据,证明你不是魔族卧底?你为什么到这个境地还要狡辩?老老实实承认你的罪行,到雷师兄的灵堂前叩个响头有那么难吗?”他越说底气越足,越是质问越是洪亮,外面广场的雷部成员听得眼眶通红,纷纷对燕离骂出了声,词汇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几乎把他们这辈子所认识的脏话都用过了一遍,几个冲动的甚至想要闯进来杀人,被天部弟子死死拦住。

    凤九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塌糊涂的秩序,燕离糟糕的表现,这些都让他的怒火不断攀升。“燕离,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如果你不能证明你的清白,我也保不住你!”他沉声地发出最后通牒,“最后给你两次

    发言的机会,你好好把握,不要再说一些不相干的东西!”

    徐龙象暗自冷笑,独目里满是挑衅,轻蔑地看着燕离。想跟我斗,你还嫩了一点,如果不是凤九保着你,早就让你人头落地了!

    燕离杀机盈眶,不由自主地生出杀死徐龙象,然后叛逃出剑庭的冲动,他知道如果这样做,就等同于坐实了杀雷焱的罪名,大师兄的处境,会变得万分艰难,藏剑峰也会因为他的行为倒大霉,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告诫自己不能冲动,不能冲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松开紧握的拳头。“大师兄,人的偏见跟恶意就像一座高山,以我目下的所识、所视、所阅、所历,不足以组织攀越它的语言。我不想再说了。”

    常茂春马上道:“他承认杀死了雷焱!”

    “我没有。”燕离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常茂春厉声道,“这里是神圣的执法大殿,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你以为你是谁?”

    燕离看到凤九的眼中透出不加掩饰的失望。杨秋生还是那样高深莫测,你以为他对你有敌意,但从他身上却感觉不出一丝的恶意,甚至杀意也没有,就好像真的摆出了他屁股下面的位置所应该有的认真负责的态度。五个首座他独看夜青岚,后者仍然很平淡,眼神坦然而不躲避。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一篇文章,文章里做了一个假想:倘若太白一脉传承下来,剑道以谁为尊?文章用了类比手法,做出了相当具有说服力的分析,最后结果是太白理应为剑道至尊。做这文章的人没两天就被杀了,具体是谁下的手,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是剑修。

    结合文章与目下情境,他获得了领悟:从他太白传人暴露的那一刻开始,在场的已经没有几个把他当成是同门了。他是别的剑道的传人,是一个“陌生”的人。如果他果真杀了雷焱,那么下场自然是一个死字;如果没有,那么他们也没必要帮着一个“陌生人”对付自家弟子。除了凤九以外,这些人就好像透明的露珠,只有通过周围景象的折射,才显出五光十色的趋向来,这些颜色正可见得九大道统的端倪,宛然一个巨大的调色板,他们无论变成什么颜色,也都是在调色板里滚来滚去,或拥抱融合,或失意分离,而他燕离,却在画布之外。

    此前跟李香君有过一番对话:

    “公子认为剑庭会重新接纳你么?”

    “为什么不会?访问大会上,我已经把我的价值充分展现了。”

    “公子,人固然要有被利用的价值,可这样规则却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同族同类。”

    当时他不以为然地发笑,以为李香君指的是他身上的魔族血脉,现在才知道,是“道不同”。他能够想象到李香君在当时纠结的心境,既怕说的露骨,使他丢脸,又担心做出错误的引导。她的直觉是对的,这份“道不同”的疏离感,从踏入大殿就一直存在,就像在冬日里吞下冰块一样,让他的身心一直处于冰凉之中。但是这冰凉,还不能将他

    全部侵染。同窗半载的余秋雨默默地站在旁边,紧握着十三阕,随时准备出手救他;大师兄备受压力的信任;藏剑峰全部成员的被囚。

    “听凭大师兄决断。”他做了个决定。

    听到燕离这样说话,大殿内一阵哗然。杨秋生道:“燕离,你是放弃了辩驳,准备由小九来决定你有没有罪?”

    “是。”燕离说着,定定地望着凤九,“大师兄,我不是故意要你为难,是真的已经束手无策,小剑峰主为我而死,子君长老他们因我而被囚于剑牢,就像在龙令城一样,我不能一走了之。大师兄,不管你怎样裁定,我都不会怪你的。”

    “听到了吧,他认罪了!”徐龙象兴奋地凤九喊道,“大师兄,快点下令将他处死,把他的人头放到雷师兄的灵堂里,祭奠雷师兄的在天之灵!”

    “处死他!处死他!处死他!”

    外面广场发出山呼海啸般的集体意志,面对这样的逼迫,凤九却始终沉着脸一语不发。他现在是代掌教,所做的一切决定,都代表着掌教的意志,他可以一句话赦免燕离,但是相对应的,就说明徐龙象有罪。如果裁定徐龙象有罪,雷部成员很可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而发生暴动,他要负担全部责任。

    杨秋生忽然道:“小九,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师伯都支持你。燕离这孩子虽然有着嫌疑,但是这份担当,却是门中多数弟子所欠缺的。”

    这话一出,大殿内气氛骤然发生变化。常茂春师徒,以及另外几个实权长老都难以置信地望向杨秋生,完全无法理解他这话的用意。

    不但是他们,连凤九跟五位首座都有些诧异。

    徐龙象心中隐隐不安,目露阴狠,对凤九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师兄,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如果你还要偏袒,那么我将对你代掌教的资格提出质疑……”

    “蠢货闭嘴!”常茂春大惊失色,这个时候“威胁”凤九,以凤九的性子,岂不是将他往燕离那里推?

    果然,凤九脸色铁青地站起来道:“事情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现在做判决为时过早!来人,把他两个给我押入剑牢!”

    常茂春脸色一冷,他是知道真相的,如果不尽快敲定事实,极有可能节外生枝,无法掌握到的变故,让他心中极度的不安,这份不安,跟他的徒弟徐龙象是相连的。

    “大师兄,关于你的一件事,我本来不想说……”

    这个时候,师徒二人下定了决心,要抖落凤九的秘密,来个鱼死网破。徐龙象面露阴狠,正要说下去,也是在这个时候,常茂春突然鬼使神差般往杨秋生处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立刻改变了主意,厉声打断道:“没听到代掌教的命令吗,还不快去执行?”

    徐龙象诧异地回头看,常茂春对他隐晦地摇了摇头,然后遥遥地跟杨秋生对视,二人忽然一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9、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栽满月季花的小园,楼阁上,杜紫琪把所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窗边的白衣少女,仍自顾地剪着一束花枝,旁边已摆了一叠,为插花所用。放下剪子,取来一个暖色白瓷,先下绿叶后下枝,一种朴素的插花手法,但可见的熟练。

    杜紫琪看得越发着急:“薇薇,你这是怎么了,没听到我说吗,你朝思暮想的情郎回来了,那徐龙象准备把杀害雷焱的罪名嫁祸给他,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顾采薇道:“你瞒着我跑去剑州,我该怎么罚你好呢。”

    杜紫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追究我偷跑去剑州?要是弑杀同门的罪名落实,剑庭里没人保得住燕离,光是雷部的怒火,就足够将燕离碎尸万段,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哎呀,我的薇薇啊,我都替你着急坏了!”

    顾采薇道:“你知道我学插花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杜紫琪翻着白眼道:“好好好,知道你收获了沉稳,可是你这个样子,可一点也不像至死不渝的样子啊!难道说,这些年韩天子每年在你生辰时风雨无阻地来向你祝贺,你有些受了感动,移情别恋了?”

    “你错了。”顾采薇道。

    “我哪里错了?”杜紫琪不服地道,“这个韩天子,每年都别出心裁,给你过生辰,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不清楚他的用意么?他就是想用这样一种方式保护你,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态度,好让你不被别的男人骚扰。”她有些泛酸起来,“这样一个痴情的男人,连我都忍不住嫉妒你了。”

    顾采薇没有说话。

    杜紫琪无奈,只好道:“好吧,你说我哪里错了?”

    顾采薇道:“第一,我跟燕离已经分开,我们不再是爱侣的关系,没有移情别恋的说法;第二,我的收获是,任何一件优秀的作品,都具有独特的个性以及充沛的表现力,它的存在本身,会让人不断地发生联想,就好像你听到的这个秘密,你甚至替我去担心,就是这个阴谋的成功之处。”

    杜紫琪眨了眨眼睛,完全不明白二者之间的关系,忽然定睛看花瓶,只见花叶倒置,枝干的位置非常突兀,整体缺失美感不说,甚至还有好几处犯了最基本的错误,俨然一个插花新手的失败的作品。她没想到,顾采薇表面上看着冷静,内心已经凌乱到这个地步。

    “薇薇,别害怕,我一直陪着你呢。”她轻轻地弯下腰抱住顾采薇,“凭你的聪明才智,一定有办法救他。”

    顾采薇道:“我跟他已经分开,也说过不再见他,还有什么理由救他?”

    杜紫琪笑道:“你忘了,咱们都是九大的一员,看到同为九大的师弟蒙冤,不是理所应当地伸出援手吗?”

    顾采薇道:“战场上,九大的成员多如牛毛,你跟我都没有去救他们任何一人。”

    杜紫琪道:“可是燕公子终究不一样。”

    顾采薇道:“哪里不一样?”

    杜紫琪道:“他曾经帮过你,也救过你。”

    顾采薇道:“说的是,可我没有办法。”

    杜紫琪道:“你怎么会没有办法?你是顾采薇,我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紫薇神女,只要稍微动一动你那聪明的小脑袋,就可以瞬间想出无数种办法,救燕公子脱离苦海。到时候让他对你感恩戴德,让他后悔没有对你一

    心一意,让他后悔自己的花心,导致永远地错过了我家最最最美美美的小可爱。”

    顾采薇道:“听起来不错,那我就稍微想一想。”

    杜紫琪就松开,拿了凳子坐在一旁,笑吟吟地等着。然后她注意到,在梳妆台旁放着一份醒目的红色书册,她意味莫名地笑起来:“那不是燕公子的访问录么,人界天策楼最新板块,星辰之光第一期。”

    “不是。”顾采薇道。

    杜紫琪就取来翻看,然后揶揄道:“分明就是。上面还有湿痕,一定是某人边看边哭的结果吧。”

    顾采薇道:“不小心掉在地上,被雨水打湿了而已。你不要胡说!”

    杜紫琪夸张地翻白眼道:“要多么不小心,才能把册子掉在外面淋雨啊?你就承认吧,心里分明还牵挂着燕公子呢!其实吧,我认为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男人就不该惯着,凭什么他们就能三妻四妾?一个人可不就只能爱着一个人吗?以前也有个女诗人这样写: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可见不止你一个有这份觉悟,所以你应该坦然面对你的选择。”

    顾采薇道:“那是别人变了心,她才这样写。”

    杜紫琪道:“花心就不是变心了吗?我告诉你,本质是一样的。我的薇薇这么优秀,这么完美,理所当然要收获一份完整的守护,而不能三心两意。你忘了你周游三界,不就是为了寻找一份真挚的爱情么?燕公子身上确实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优点,比如他能看出月季花对你的意义,比如他能洞察到你跟你姐姐的矛盾重点,也可见他是一个狡猾的投机之徒,专门打击你的弱点,成功地将你收伏。”

    顾采薇道:“你不要这样说,当初是我主动的。”

    杜紫琪眼珠子一转:“什么,你说大声一点?”

    顾采薇沉默下来。

    杜紫琪叹了口气,道:“当然,感情一向不受人的控制,即便最强神剑仙,不也为着感情黯然神伤吗?你顾采薇虽然了不起,但也还不到苏北客的境界吧?所以你大可不必觉得羞耻,更何况薇薇,你不觉得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吗?”

    “你这个骚蹄子,分明是你对燕离动了春心,非要把人家扯上!”顾采薇忽然间拿手去挠杜紫琪的胳膊窝,杜紫琪笑说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对燕公子下手了,同时不甘示弱地反击,顾采薇说你们两个郎有情妾有意,不如就成全你们,杜紫琪就说那你们两个快点成婚,我作为陪嫁的丫鬟,给你们暖床,顺便沾点雨露,顾采薇说你这个小骚蹄子果然预谋已久……二女嘻嘻哈哈地玩闹了一阵,杜紫琪首先败下阵来讨饶,“薇薇我不行了,放过我吧,我不跟你争燕公子行了吧……咱们还是快点想想办法吧。”

    顾采薇停下手来道:“除非让徐龙象当众说出真相。”

    杜紫琪撇嘴道:“你知道承认陷害的事实,他将面临何等制裁么?千刀万剐也难以偿还,他怎么可能当众说出真相?”

    顾采薇道:“所以我也没办法。”

    杜紫琪一怔,细想想她们手上什么证据也没有,只有一个可以说是莫须有的真相, 即便真相为真,如何让人相信,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总不能无脑地跑去告诉剑庭的高人,说徐龙象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哪怕是掌教,跑去管人家的“家事”,只要没有证据,一样要被轰赶出来。

    “这可怎么办呐!”她一筹莫展地倒在香榻上,在上面翻滚来翻滚去。

    “我刚换的,你别给我弄乱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你的床,大不了我天天给你换新的,你倒是快点想个办法呀!”

    “那可不成,新的我睡不惯哩。再说你未免也太关心那个家伙了吧,还说你不是对人家芳心暗许?”

    杜紫琪坐了起来,认真地望着顾采薇:“薇薇,我是担心你啊。”

    顾采薇转过头去,看向窗外满园的月季花,淡淡说道:“其实办法不是没有。我们莲花座的《琴心三叠》修到最高境界,元神之力蕴含约束之力,当年祖师正是以此炼制出仙器‘雨霖铃’。倘若师尊愿意出手,在元神之力的约束下,他不能在师尊面前说谎。”

    杜紫琪惊喜地跳下床:“那还等什么,咱们赶快去面禀掌教啊!”

    顾采薇无奈道:“你以为师尊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吗?她根本不关心真相是什么,首先只会考虑莲花座的利益。贸然介入他派的内斗,对莲花座有害无益;何况以徐龙象的修为,师尊怕要损耗十年苦修,才能完全压制。”

    “那怎么办啊?”杜紫琪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任何办法,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够聪明,只能干着急。

    顾采薇望着花园,不由得想起燕离在这里凭灌顶境的修为,硬抗师尊与韩天子,那个时候,他难道真的觊觎自己的美色吗?并没有,他只是用他的方式,来给自己争取自由。在南田庄,他不惜开罪祖奶奶,也要保住母亲留给自己的一点念想。在凤凰殿,是自己终于忍不住动心,选了他做炉鼎,又凭什么去怪他花心?难道就凭自己是顾采薇,他就必须要为了我抛弃那些已经跟他生死与共的女人?

    “师尊会答应的。”她忽然闪身从窗门跃出去。

    杜紫琪追上去道:“你方才不是说了,掌教会以利益优先吗?”

    顾采薇道:“这一点没有变,只要我做出妥协……”

    杜紫琪忽然想到那场访问,欣喜道:“难道是因为燕公子掌握了多门绝学,所以掌教认为燕公子的天赋比韩天子高,希望你跟他完成双修?”

    顾采薇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就这么来到了萧玉若的寝居外,伏地诉说了请求。萧玉若果然如她所料,答应道:“这件事为师可以帮你,但你要清楚,凡事都要以道统为重,为师贸然参与剑庭的内斗,势必留下后患,如果你不能撑起莲花座的未来,为师就是莲花座的千古罪人!”

    “弟子会的……”顾采薇低声应道。

    杜紫琪察觉到顾采薇话里的哀伤和失落,有些不解,但很快释然,跟炉鼎春风一度后,就会断情绝心,从此挚爱就成了陌路人,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萧玉若从房中走出,扫了杜紫琪一眼,然后对顾采薇道:“走吧,总要让你亲眼看过了,你才能放心。”语罢卷了顾采薇,化光而去。

    杜紫琪站起来,哼着曲儿,准备去找柳月贞炫耀一番,但才走几步,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另一个可能性,她的脸色立时惨白一片。

    怎么会?难道?

    她瞬息间心如刀绞,眼泪就滑落下来。过了许久,她抹去眼泪,冒着夜色,在同门的疑惑中冲下了山。

10、在星云之上

    一层楼梯,二层楼梯,三层楼梯,这与其说是高楼,不如说是一座塔。苏蓉蓉爬了三层就累了,把托盘放在一边,气喘吁吁地坐在楼梯上,目光禁不住好奇地往左后方看去。这是一座非常复古的老式阁楼,神奇的是,每一层都有一个巨大的宫殿,宫殿大门氤氲着光雾,那材质是她从未见过的,而且变化无端:颜色一下子是冰白,这时候就会飘雪,非常寒冷;一下子橘黄,能感受到万物凋敝的气味,非常的萧索;一下子又是橙金,**辣的能量绽放出强光,让她如同身临酷暑;跟着又是青绿,活泼的生机注入心田,仿佛万物正在复苏。

    “姑爷难得在同一件事上交代了三遍,叫我不能打开门看!可是姑爷越是这样交代,我越是想一睹究竟……我就只看一眼,一眼就好……”她打定了主意,就站起来,往那门走去。经过观察,她发现门的变化虽然并不均匀,但确实存在一个周期性,比如青绿之后肯定是橙金,就好像春季之后肯定是夏季。

    “难道此门代表四季轮换?”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推开了门,眼前世界乍然间洞开,她看到广袤无边的草原,仿佛为了迎接她的到来,齐齐地弯下了腰,对她绽开欢欣喜悦的笑容,她的心不禁徜徉在这草原之上,如同要成为其中一份子。迎面有暖风拂来,她不禁陶醉在青草混合泥土的芬芳里,不由自主地迈出一步,衣领却突然被人拎住。

    “真是不美。无知者无畏,说的大概就是你。”

    她听到说话声,立刻回头做一个鬼脸:“姑爷,知道你会救我,就一点也不怕了。可是姑爷,你不是说不能打开来看么?我打开看了,也没怎么样嘛。对了,如果我踏进去会怎么样?”

    燕十一没有说话,拎着苏蓉蓉往上走。苏蓉蓉脸色突然一变,只见那门中突然出现一个红彤彤的发光物,广袤草原刹那间变成了灰烬地狱。

    “好,好险!”她惊惧地说。

    这楼有十二层,到了顶,也是一个小阁,燕十一就到临窗处坐下,苏蓉蓉把托盘里的菜取出来,给燕十一盛了一碗汤,就去把窗户推开。

    呼!

    一阵大风吹进来,她揉了揉眼睛,趴在窗台上往上看,头顶的星空,宛然近在咫尺,又往下看,重云之下,隐约有一座庞大的浮空岛屿,她撇嘴道:“这就是天柱山吗,号称仙界第一高山,这样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妖异的轻笑声慢慢向九天十地侵略,往上是无极星空,星空下十二层楼,十二层楼下是不知几重的云,云层下的天柱山,天剑大殿深处,正走在一个密道的凤九猛地抬起头,只看到刻有特殊纹路的天花板,他静静地站了一会,突然转身往回走。

    与此同时,原天剑峰现执法院,象牙白的象征纯洁无垢的律条石碑下,杨秋生正与常茂春说着话,突然一抬头,常茂春道:“怎么?”

    “有人窥探。”

    “怎么可能,天柱山方圆万里,都笼罩在剑阵之下,如果有人窥探,剑阵早就有反应了。”

    “许是我多心了。”

    杨秋生笑了一笑,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常师弟,论起来,你我虽不同

    属,我们执剑一脉跟你们传功一脉,关系一直不差,今日在执法大殿上怕是有些误会。”

    常茂春心中暗自冷笑,面上不动声色道:“师兄别这样说,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不过,前任掌教作为执剑总会会长,从你们王家走出来,是剑庭的幸运,但不能说,执剑是一脉,传功是一脉,这话让御剑、心剑、魂剑等诸脉首座听见,才真的会引起误会。”

    “确实。是这样。那么常师弟不妨开个价。”

    “开什么价?”

    “常师弟就不要兜圈子了,如果你不肯出卖凤九的秘密,又何必跟我在这里谈呢?”

    常茂春苍老的面容上,渐渐地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杨师兄,既然要把话说开,那还是开诚布公的好。你在执法大殿上先封住燕离的退路,又替他说着好话,不外乎是要逼我那个傻徒弟鱼死网破,这样燕离的清白没得洗,凤九很大几率失去掌教继承人的位置,如今掌教受困于心魔,门中上下皆知,你的目的是代掌教吧?”

    杨秋生道:“对。”

    常茂春有些意外于对方的爽快,眯眼道:“我有两个很大的疑问,如果师兄肯解答,咱们再谈合作的事。第一,这凤九是剑神山庄的人,剑神山庄跟你们雁鸣山庄同属执剑总会,这也是前任掌教将位置传给山海师弟的条件——掌教继承人必须是执剑总会的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破坏?”

    杨秋生道:“我姓杨。”

    “哦?”常茂春道。

    杨秋生面露痛苦之色:“这些年我在王家过得并不痛快,最重要的是,王朗台不是我亲生的!”

    常茂春心神微震,到了他这个修为,心神很少这样震动,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微妙,“既如此,这第二个问题,不问也罢。杨师兄不是想要知道我的条件么,我的条件就是执法院的院主,同时,我的大徒弟徐龙象接任雷部首领。”

    杨秋生道:“可以。”

    常茂春对这个“交易”非常满意,执法院院主以及雷部首领,足够让他这一脉在数十年后得到足够的积累,去竞争掌教之位。“既然要做,那就彻底一些,务必废了凤九的继承人之位,收回九霄雷音。杨师兄,不,代掌教,接下来商量一下行动细节……”

    凤九离开天剑大殿后,来到一处别院,到主卧敲门,“秋雨,是我。”

    余秋雨开了门,请了凤九到里面坐,给倒了杯热茶,然后默默不发一言。他惯常沉默,或者冷漠,不知道说什么,就干脆一个字也不说。

    凤九喝了茶,放下茶杯,余秋雨注意到大师兄的手很稳,茶杯虽然不重,但对于天生手筋残缺的人来说,却是不轻的分量,以往每次拿,都还有些抖,他只以为是凤九锻炼的结果,没有说什么,又准备给倒。

    “我不是来喝茶的。”凤九摆手,他对这个小师弟有些头疼,“方才我去找了师尊,感觉到有人窥探,但是师尊毫无反应,我就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的风暴,只能凭我们自己解决。”

    “大师兄吩咐吧。”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大师兄肯说,自然会说。”

    凤九神色变幻不定:“雷师弟的死,太蹊跷。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失去冷静,这件事很棘手,那两人必然有一个在说谎,如果是徐龙象,那么我至今的决断就是对的;如果是燕离,那就太可怕了,我不但对不起雷部和雷师弟的亡魂,更对不起我所负担的职责!但是这些,都不是问题的所在,多年前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这个错误又不小心被人发现了,这才是问题的根本。”

    余秋雨道:“我相信燕离。”

    凤九道:“我也相信,所以接下来,我要你去保护他。”

    余秋雨神情微动,显得有些疑惑:“他在剑牢,谁能动他?”

    凤九忽然伸手抓住茶杯,在余秋雨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攥碎,然后深吸了口气,“秋雨,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对你是一件好事。我感觉到了一场巨大的风暴在酝酿,秋雨,大师兄以后可能不能再保护你了,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一定要相信我。”

    余秋雨站了片刻,忽然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他去的方向是剑牢,到了牢门外,他发现门口没有守卫,心中就起了疑,隐约能听到燕离跟藏剑峰门人在说话,说明大师兄担心的事情还未发生,就准备进去,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叫声。

    “秋雨师弟。”

    他转过身去,就看到一群人杀气腾腾地走过来,大部分是雷部弟子,为首的是执法院监察使王朗台。

    “你们干什么?”他严厉又警惕地说,十三阕已经握在手中。

    王朗台笑道:“秋雨师弟,我身后的这些人,都是雷部的元辰,他们对大师兄的判决很不满意,所以决定亲手制裁凶手。”

    余秋雨的心不住地下沉,没想到大师兄的担心竟然这样快就应验了。他的目光凌厉如剑,直刺王朗台:“大师兄还未判决!执法院要知法犯法?立刻退去,我只当没有发生过!”

    一个雷部元辰大声讥嘲道:“余秋雨,你不就是掌教的关门弟子,除了这个身份,你还有什么?别人为什么叫你余剑子,是看在掌教的面子上啊!除了仗着掌教的威风,你还能干什么?在门中别说元辰,就连个执事的职位都没有,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里拦我们?”

    十三阕猛然出鞘,却被一道剑指钳住。王朗台轻描淡写地接住了余秋雨的剑,不温不火道:“秋雨师弟,都是天剑峰的弟子,怎么一言不合就动剑。倒是执法院最近抓了一个魔族女人,她虽然死都不肯说,但我们却知道,她是你在外面偷偷娶的妻子。”

    “你们抓了橙?”余秋雨的眼眶瞬间血红。

    王朗台笑道:“关系到本门核心弟子与魔族的勾结,执法院自然要上心。我的人发现了你的事情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向掌教禀告,你倒应该感谢我们,如果掌教知道了,你觉得他会做什么?我这个人很难心软,但秋雨师弟是掌教亲传弟子,我对掌教一直心怀崇敬。现在,秋雨师弟,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立刻进去杀了燕离,我就放了你的妻子,并且让你们成为合法的夫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5693/ 第一时间欣赏一剑倾国最新章节! 作者:一介白衣所写的《一剑倾国》为转载作品,一剑倾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剑倾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剑倾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剑倾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剑倾国介绍:
阎浮世界数千年灭一颗龙星,每次都有一个绝代强者应兆,并掀起滔天大劫。数千年前,最强神剑仙白空雪横空出世,屠八部天龙百万众,粉碎整个西仙界,阎浮天翻地覆,数千年后,又有一颗龙星幻灭,降到了神州大地,十八年后,燕龙屠名动十方。PS:新书上传,急需各位推荐收藏。一剑倾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倾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倾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