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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门阀全文阅读

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七节 倒勾

    对于中国来说,孝自古以来就是最高的道德标准!

    哪怕是在法家主政的秦帝国时代,也是一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于现在儒家思想主政的汉室来说,孝就更是普世价值!

    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

    不过,古典时代的孝,与后世的孝,在标准上存在一些不同。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在古典时代,没有人会去追求‘愚孝’。

    汉季的士大夫们也不推崇愚孝。

    因为,那和溺爱孩子一样,只会害人!

    汉季士大夫们,普遍主张的孝道是立世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

    就像高帝刘邦,创立汉家基业,于是刘太公这样的老农民,也可以以太上皇之尊,垂于青史,受天下香火祭祀!

    也像骠骑将军霍去病,出身低微,却靠着自己的努力,让生父霍仲孺成为天下尊崇的大人物。

    故而在汉季,无论士大夫公卿,还是庶民,人人都孜孜以求,想要光耀门楣,让祖先因自己而荣耀!

    这种思潮,推动了汉室社会的积极进取和开拓。

    博望侯张骞凿开西域,功成名就,于是效仿者如过江之鲫。

    哪怕是现在,每年都依然大量年轻人,冒着种种风险,从玉门关出塞,前往远方的未知国度探索,以求能像张骞一样立下功业。

    而易经又说: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厉终吉!

    意思就是,身为子女,纠正父母的偏误,是吉利的事情。

    故而,刘据才会一直跟自己的老爹唱反调。

    因为他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更是他身为太子的本职工作。

    可是……

    在现在,他却不敢再这么去想了。

    反而,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

    因为,孔子说过: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父道,谓之孝矣。

    如今,听到张越谈起仁孝两个字,他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他迫切的需要向大臣公卿贵族,甚至是他自己证明,他是一个孝子!

    但内心之中,却依然有着极大的不确定。

    “这样做,孤真能让父皇原谅?”刘据呢喃着问道。

    “家上请放心……”张越轻声道:“陛下对家上的期望,从未减弱……”

    “父子之间,哪有什么仇怨?”

    只要刘据能够上书,主动请求开战,哪怕只是嘴炮。

    以张越的估计,当今天子都能开心!

    张越虽然伺候这位陛下的时间很少,但也知道,当今天子最关心的就是继续对匈奴作战的问题了。

    那是他的政治遗产!

    更关乎他的身后名!

    同时也是他对刘据最大的不满!

    朕还活着,汝就天天嚷嚷‘莫如和亲便’,朕百年之后,这江山社稷到了汝手,还不马上就要变色?

    “那孤这就写奏疏……”刘据抬起头,露出果决的神色。

    ………………………………

    玉堂殿中,灯火通明。

    十余盏连枝灯的光芒,令整个殿堂恍如白昼。

    尚书令张安世,亦步亦趋的走到了天子身前,恭身拜道:“臣恭问圣安……”

    躺在榻上的天子,反侧着身子,背对着张安世,冷冷的道:“尚书令来见朕也是为太子来求情的?”

    在过去的这数个时辰,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来为太子求情的公卿。

    这让他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太子做出这样无父无君的事情,大臣却都向着太子,都给太子求情。

    这个事实,让他狂躁不已。

    朕还没死呢!

    尔等邀名给谁看?

    是不是觉得朕老了,没用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在这种心理驱使下,天子甚至恨不得将那些公卿统统抓起来,趴下衣裳挨个打板子!

    张安世闻言,连忙拜道:“微臣不敢……”

    他是一个聪明人,早就看出情况不对了。

    特别是在最近的这两个时辰,几乎是一下子,满朝公卿文武都行动了起来,潮水般的奏疏涌向兰台,所有人都在给太子开脱、求情。

    而这毋庸置疑是在火上浇油!

    张安世非常清楚当今天子的性格!

    这位陛下,对于权力的掌控**,甚至要比其父祖还要强烈。

    在如今这个时候,朝臣们一窝蜂的上书,给太子求情。

    其实是恨不得太子马上去死!

    就像先帝在位的时候,那个大行王恢贸然上书,请立皇后,结果是粟太子被废,粟妃被赐死,王恢本人更是直接腰斩!

    所以,他明智的选择没有跟风。

    “那尚书令来见朕,所为何事?”天子坐起来,看着张安世问道。

    “微臣是来报告,少府所报告的蹲鸱、头数额的……”张安世恭身道:“赖陛下福佑,社稷之灵,旬日来褒斜道一带天清气朗,道路平整,故而输入关中的蹲鸱、头等物大增,目前,少府有司已经储备了五十万石各类蹲鸱、头……”

    “善!”天子终于有了些笑容:“传朕的命令给少府卿和汉中、蜀郡及西南各国,务必要在冬雪之前,再运一百万石入关!”

    “着汉中有司,全力整修道路!”

    “诺!”张安世轻身一拜:“臣这就去布置……”

    然后蹑手蹑脚,出了这殿堂。

    “兄长……”一直等在殿前的张越立刻迎上前去,问道:“陛下可消气了一些?”

    张安世摇摇头,道:“还在气头上呢!”

    他看着张越:“贤弟恐怕得另想法子了……”

    张越听着,也是点点头,然后对张安世长身拜道:“多谢兄长援手!”

    “贤弟言重……”张安世看着张越,拍了拍张越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愚兄也就只能为家上做点这个事情了……”

    望着张安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张越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如今,已经差不多是亥时,马上就要进入后半夜了。

    留给张越转圜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必须抢在明日天亮之前,想办法让天子能够平静下来,然后,才能让太子刘据的奏疏送过去。

    不然的话……

    在气头上的天子,很可能根本不会看刘据的奏疏!

    可是……

    “这些公卿可真有意思……”张越在心里说着:“非得要搞一个大新闻出来!”

    张越从张安世那里得知,现在,几乎所有公卿,都选择了站在太子这边说话,纷纷给太子求情。

    天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人在玩倒勾战术?

第五百二十八节 要有枪杆子!

    公卿贵族们的心思,张越现在没有空去管,更没有时间去理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他关注的重点,在另一个事情上。

    此番事故,和历史上的巫蛊之祸一样。

    无论是奉车都尉霍光,还是驸马都尉金日,这两位掌握宫廷宿卫力量,和天子关系亲密无间的大人物,都成了哑巴。

    甚至就是张安世,错非张越求上门去了,不然他恐怕会一直选择在兰台当宅男。

    张安世和金日的抉择,可以理解。

    毕竟,他们需要避嫌。

    而且,强出头的话,只会令事情更加糟糕。

    但霍光……

    “霍光可不一样啊!”张越轻声呢喃着。

    霍光现在的人设是什么样的?

    问一问长安城的公卿们就知道了。

    谁不知道,这位奉车都尉,一直自诩自己是‘冠军景恒侯霍去病的弟弟’。

    而冠军景恒侯最大的政治遗产,就是太子刘据!

    当年,错非这位骠骑将军毅然上书,如今坐在太子位置上的,恐怕另有其人。

    但,在这个太子刘据遭遇危机的当下,霍光却一声不吭。

    就像历史上,巫蛊之祸发生的时候一样,他选择了沉默,任由宦官大臣们勾结起来,诬陷栽赃刘据,最终迫使刘据起兵。

    很难说,在历史上,霍光在巫蛊之祸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但从事后来看,最大的受益者,却是以霍光为首的内朝臣子们!

    巫蛊之祸,庞大的太子据集团轰然倒塌,死者以数万计。

    完了,天子却又反悔了。

    于是,将所有参与者,统统株连。

    就连丞相刘屈、贰师将军李广利也先后倒台。

    而通过巫蛊之祸上位的那些新贵们,也一个接一个的莫名下狱。

    马通兄弟更是胆子大到,两个人就想行刺天子,被金日发觉,当场格杀。

    其后,钩弋夫人,被当今‘赐死’。

    史书上的说法是‘天子为了给刘弗陵扫清障碍,所以杀母存子’。

    但问题是……

    钩弋夫人被赐死后,刘弗陵才八岁不到。

    小皇帝上台,而辅政顾命大臣,却是霍光、金日,上官桀这样的内朝大臣。

    据说,天子临终,让人画了一副周公背负成王的画送给霍光。

    可是,这些故事,却也只是骗骗小孩子。

    充其量,只是给外界的说辞。

    真相如何,再已经被掩埋在历史之中。

    旁的不说,执金吾王莽的儿子王忽,不过是与人说了一句:帝崩,忽常在左右,安得遗诏封三子事?,就被霍光借题发挥,逼着王莽鸠杀了王忽。

    当时,王莽可已经官至右将军,手握重兵。

    就这样的大人物,都被霍光逼着杀了自己的儿子。

    错非做贼心虚,霍光不可能如此反应过敏。

    所以……

    张越也不得不将视线,投注到霍光身上去。

    若他果真是站在太子据的对立面的人物。

    恐怕此番就相当棘手了。

    霍光,在现在的世人眼中看来,他可能只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亲贵,一个‘不学无术’的外戚,一个靠着乃兄遗泽的幸运儿。

    只有张越知道,此人有多么可怕!

    他的政治抱负与野心有多么强大!

    甚至可以这么说汉室能最终赢得与匈奴的国运之战,霍光功不可没!

    没有霍光,甚至很可能就没有昭宣两朝的辉煌胜利。

    “子孟兄(霍光表字子孟),但愿你我不会成为敌人……”张越在心里叹道。

    霍光是一个可敬之人。

    甚至是一个英雄!

    一个真正的政治家,而不是政客。

    若与他为敌,张越知道,那将是最可怕也最恐怖的事情。

    唏嘘之后,张越就转过身去。

    无论霍光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现在,张越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尽快让天子息怒,至少也要让其冷静下来。

    而在如今,很可能只有一个人能让这位陛下息怒。

    走下玉堂的壁门,张越将手里提着的宫灯举起来,对着前方道:“去请长孙殿下来……”

    刘进很快就来到了张越面前,事实上,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皇祖父可愿见孤了?”刘进急切的问道。

    “殿下勿急……”张越笑着道:“臣请殿下先去长信宫中,将南信主和舍妹带来……”

    “南信主?侍中之妹?”刘进有些狐疑了,问道:“请她二人来此,有用?”

    “比臣有用多了……”张越自嘲的笑道。

    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恐怕除了甘泉宫的女主人外,就只有这两个小可爱,能够让这位陛下露出笑容了。

    刘进闻言,也是一楞,但没有多想,还是点头道:“那孤这便去长信宫……”

    ………………

    刘进走后,张越坐到了玉堂的壁门下,翘着二郎腿,仰望星空,同时在心里不时掐算着时间。

    他在等一个人。

    一个好朋友。

    大约过了半刻钟,前方的宫阙走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一队举着长戟的汉军禁军,沉默的从壁门前走过。

    张越站起身来,露出笑容,他的视力现在已经几乎与人类的先祖没有区别了。

    黑夜与白天对他来说,区别不过是前者需要瞪大眼睛,集中视线才能有效辨别对象,而后者则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故而,他看的仔细,领头的军官,正是故交金赏。

    “金兄……”张越远远的打着招呼:“别来无恙?”

    金赏一副见鬼的神色,诧异的看着张越。

    他本不想答应,但奈何,张越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让他没有办法只能挤出一丝笑容,讪讪然的来到了张越面前。

    金赏摘下自己的头盔,对着张越明知故问:“不知道,侍中公换在下有何要事?”但他的眉宇之间,却颇多躲闪,甚至不敢和张越视线相对。

    “金兄不必紧张……”张越笑着道:“只是要与兄长叙叙旧……”

    金赏看着张越,露出一副信你才有鬼的神色。

    他低声道:“侍中公若是有事,但请直说……下官还有军务在身!”

    本来今天当值的宿卫军官,应该是他爹。

    但是,现在出了这么档子事情,他爹金日马上就‘旧伤发作’,连路都不能走了,只好让金赏代劳,监督宫廷内务。

    为了防止被人找到,金赏已经想尽了办法,打乱了全部的巡逻次数,使外人根本无法知道,他会在哪一趟的巡逻队伍中检视宫禁。

    但哪知道,还是被人逮到了,而且还是他根本无法推脱和婉拒的张子重!

    这个人,可不是当初那个南陵的贫寒士子,他眼里的幸运儿了。

    这个侍中官的地位,已经不比他父亲低了。

    甚至可以这么说,他是这宫中最有权力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也不是什么大事……”张越笑着道:“只是想请金兄代我向驸马都尉问好……”

    张越看着金赏,道:“听说驸马都尉旧疾发作,愚弟恰好略懂歧黄之术,不如明日愚弟登门问候,顺便为金都尉看一看?”

    金赏一听,魂都吓飞了。

    他爹只是装病而已,若被人识破,那不是……

    “有劳侍中关爱,家父旧疾无伤大雅,修养几日便可安好……”金赏低头道:“侍中厚爱,末将待家父拜谢……”

    “金兄为何今日与我如此生分?”张越忽然岔开话题,拉着金赏的手,亲密的道:“是否愚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得罪兄长?”

    金赏赶紧摇头,道:“张侍中,哦,不,张贤弟言重了……”

    他连忙找了个借口,道:“愚兄还要去巡查宫禁,职责在身,就不与贤弟叙旧了……”

    说着就赶紧逃命般的带着禁军继续向前。

    张越却是看着金赏的背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金赏的反应,很有趣,不是吗?

    通过金赏的反应,张越现在能确定一个事情他爹金日,十之**在这个事情里有着自己的算盘。

    这也正常,现在,恐怕这宫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角色。

    甚至,都有自己的盘算。

    只是,金日的选择是什么?

    张越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金日应该是和霍光达成了攻守同盟!

    “霍光……金日……”张越目光怔怔,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知道,自己必须未雨绸缪。

    历史上,马通兄弟的教训,就很让他警觉。

    若霍光和金日,私底下真在编织什么计划,那他就必须避免自己成为马通兄弟那样的可怜人。

    脑袋被人砍了,还被按上一大堆罪名。

    可这宫廷之中,他其实根基浅薄,没有什么力量。

    假如有类似霍光金日这样的大人物,真要在这宫里面对付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万劫不复!

    所以……

    “我必须要有枪杆子在手!”张越告诉自己。

    唯有枪杆子,才能保护自己和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也只有枪杆子,才能捍卫真理,保卫正义!

    所以,新丰的民兵建设和郡兵训练,必须提到最优先的序列上来。

    要想尽一切办法,让新丰郡兵,成为汉军的宠儿,继而他才能有机会染指宫廷宿卫武装力量。

    才能有能力一旦发生万一的事情,还能有力量做出反击!

第五百二十九节 无敌loli

    从建章宫到长乐宫,物理距离,超过四十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好在,汉家宫廷之间,都有着复道相通。

    所以,只花了不过半个时辰,刘进就带着南信公主和赵柔娘来到了张越面前。

    “张侍中……”南信公主一看到张越,立刻就蹦蹦跳跳的跑上前来,像一只小袋鼠一样,扑到他怀中。

    “小叔叔……”赵柔娘也非常高兴,挤开南信,独霸张越的怀抱,还使劲的蹭了蹭:“柔娘可想你了……”

    南信公主马上就不乐意了,撅着小嘴,对赵柔娘道:“柔娘阿姊羞羞脸,居然和奴奴抢张侍中……”

    赵柔娘非常得意的腻在自家小叔叔温暖的胸膛上,骄傲的道:“这是柔娘的小叔叔!”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张越连忙一把将两个小丫头都抱起来,满是宠溺的摸了摸她们的小脑袋,道:“公主殿下、柔娘……”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两个小丫头一听自己能帮上张侍中(小叔叔),立刻就拍着手道:“好耶!好耶!”

    对她们来说,能帮助张侍中(小叔叔),可真是太好了。

    “殿下,臣不小心,惹陛下不开心了……你和柔娘去帮臣到陛下哪里说点好话好不好啊?”张越笑着道。

    “好!”南信公主歪着头,想了想,满上点头应允。

    赵柔娘更是道:“陛下耶耶,可喜欢柔娘了,柔娘去陛下耶耶那里给小叔叔求情!”

    于是这两个小公主,手拉手,在一大票宫女宦官簇拥下,走上玉堂的台阶。

    那些矗立在两侧的卫士们,见到这两个小公主,纷纷躬身。

    很显然,他们对这两位小公主的地位,有着足够的认知。

    这让张越看着也是颇为诧异。

    想不到,南信和赵柔娘,居然在这宫中吃的这么开?

    ……………………………………

    “陛下……”郭穰蹑手蹑脚,走到天子身边,轻声道:“南信主和赵家小娘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天子的神态,问道:“您见不见?”

    天子闻言,先是一楞,随即就笑骂了起来:“这肯定是张子重出的主意!”

    这都不用去想了,这宫里面能使唤的动,并且想得到将这两个小祖宗找来的人,除了张子重没有第二人!

    “陛下圣明!”郭穰立刻笑着送上一个马屁,问道:“陛下,您要不要见?”

    “既然来都来了……”天子想了想,终于还是道:“那就带她们来吧……”

    他现在最无法拒绝的,就是这两个小棉袄了。

    南信主聪明乖巧,赵家小娘可爱伶俐。

    最为紧要的是……

    那个赵家小娘……

    每次见到她,天子都仿佛见到了爱女卫长公主。

    他这辈子愧疚的人不多。

    长女就是其中之一。

    身为天子,他可以对天下人无情,但没办法在小女儿和那个和长女相似度极高的小女孩面前狠下心肠。

    “诺!”郭穰笑着恭身领命。

    不久,两个小小的丫头,就提着裙子,走到了天子面前。

    “南信给父皇请安……”南信公主上前甜甜一笑,走到自己父亲面前,盈盈一拜:“祝父皇万寿无疆……”

    赵柔娘也乖巧的上前拜道:“柔娘给皇帝耶耶请安……”

    天子一见到这两个小姑娘,顿时感觉,连空气都变得香甜起来,心情更是轻松了许多。

    “南信、柔娘,到皇帝耶耶这里来……”天子笑着起身,走上前去,牵着两个小丫头的手,问道:“这么晚了,你们两个为何还不睡觉?”

    “奴奴和柔娘阿姊本来都已经睡了……”南信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认真的道:“只是,长孙侄子来找奴奴和柔娘阿姊,说是张侍中找奴奴和柔娘……”

    “哦……”天子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问道:“那南信和柔娘,为何到朕这里来了?”

    赵柔娘立刻抢着道:“小叔叔说,他做错了事情,惹皇帝耶耶不开心了,所以,叫柔娘和南信来给他求情……”

    南信立刻就拉着自己父亲的衣袖,一副可爱的模样,萌萌的说道:“父皇,不要生张侍中的气了,好不好?奴奴以后一定会很乖很乖的!”

    赵柔娘也道:“皇帝耶耶,柔娘求您,不要责怪柔娘的小叔叔……”

    天子听着,心里面笑骂了一句:“小狐狸!”

    但没办法,谁叫对方挠到了自己的痒痒处?

    而且……

    天子望着远方殿堂之中的灯火。

    “看看这个张子重想跟朕说什么?”这样想着,天子就笑道:“好!好!朕答应南信和柔娘,就不生张侍中的气了……”

    “好耶!好耶!”两个小丫头立刻就开心的拍起了手,高兴不已:“父皇(皇帝耶耶)最好了!”

    天子听着,也笑了起来。

    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何自己会在这两个小丫头面前,如此的缺乏抵抗力。

    他回过身去,对郭穰吩咐道:“传朕的命令,让张子重和长孙来见朕吧……”

    也晾了他们这么久了,想必,他们也该知道,朕是不太可能被简单说服的吧?

    “诺!”郭穰闻言,连忙恭身领命。

    …………………………

    “长孙殿下,张侍中,陛下有请……”郭穰走出玉堂殿,来到张越和刘进面前,轻声说着。

    刘进闻言,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

    他的皇祖父,他可是很了解的。

    但这是怎么回事?

    南信公主和那个据说神似已故的大姑母的赵家小娘有这么大魅力?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两个小姑娘进去还没有一刻钟,天子就愿意见自己和张侍中了!

    这简直是……

    不可思议!

    就连张越也稍微有些惊讶。

    南信公主和赵柔娘,在天子和卫皇后面前的地位,恐怕要重新评估了。

    看样子,卫皇后觉得赵柔娘和卫长公主相似的事情是真的。

    不然,这位陛下不太可能这么快就转变态度。

    当然,张越心里面更明白。

    很有可能,天子其实也准备见他和刘进了。

    赵柔娘和南信起到的是催化作用。

    但这依然很关键,因为,这给张越争取了时间。

    毕竟,夜长梦多,若此事拖到明天,就不知道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了!

第五百三十节 弹劾太子!(1)

    在郭穰的引领下,张越和刘进拾阶而上,很快就走到了玉堂的殿门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殿下、侍中,请在此稍候片刻……”郭穰微微恭身,笑着道:“奴婢先去通传一声……”

    张越和刘进连忙齐声道:“有劳令吏!”

    郭穰点点头,就推开门来,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郭穰就笑着出来,道:“殿下、侍中,陛下有请……”

    张越和刘进连忙跟上郭穰,走进玉堂殿中。

    一进门,张越立刻就感受到了无数道目光,都投注了过来。

    有善意,有敌意,也有好奇。

    而且,他还看到了许多熟人。

    太常卿商丘成、执金吾王莽以及光禄勋韩说、京兆尹于己衍……

    还有更多他不认识的人。

    仔细数数,几乎所有在京公卿列侯,都聚集在此。

    这里面打倒勾的,恐怕不知道有多少。

    张越微微耸了耸肩膀,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根本就管不了别人。

    跟着郭穰,穿过公卿们聚集的殿堂,进入玉堂的后殿,走过宫阙间的阁楼,远远的张越就听到了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这冷冰冰的宫阙之中。

    走近前了,张越和刘进都被眼前的情况震惊了。

    只见当今天子躺在塌上,毫无君王威严。

    赵柔娘和南信,一左一右,趴在塌边,揪着这位汉家天子,曾经让匈奴单于战战兢兢,大声喊道:汉天子,我丈人行也!的大汉天子,一代雄主的胡须,像是在玩闹一样。

    这个画面,简直是……

    不止张越,刘进也惊讶的合不拢嘴。

    在他印象里,皇祖父从来都是威严不已的严苛天子。

    自懂事以来,刘进就从未见过自己的祖父有过这样宠溺的子孙的时候。

    无论是他父亲还是他的几个皇叔,哪一个不是经常被他训的狗血淋头,战战兢兢?

    “孙臣拜见皇祖父……”刘进来不及感慨,连忙上前拜道:“恭问大人圣安……”

    张越也拜道:“臣恭问陛下圣安,吾皇万寿无疆!”

    天子却在忙着逗弄两个小棉袄,似乎没有空理会张越和刘进,只是嗯了一声,冷淡的道:“朕躬安……长孙和张卿这么晚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张越和刘进趴在地上,对视了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就被天子打断:“若是为了太子求情,就不要开口了,从哪来,回哪去!”

    “朕意已决!”

    对他而言,太子刘据这次的行为,真是伤透了他的心。

    而更让他心寒或者说忌惮的是,朝臣们全部站在太子那边!

    人人都说太子的好话。

    除了少数几个人选择了沉默外,其他人都在劝他原谅太子。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让他的怒火得到了充足的燃料。

    讲道理,他到现在都还没有下令让北军护军使任安带兵进城,已经是很克制很克制了!

    “臣岂敢为太子求情?”张越想了想,拜道:“臣来见陛下,并非是为家上分辨或者说为家上求情的……”

    天子顿时就奇了,他坐起来,对郭穰招招手,吩咐道:“将南信主和小柔娘带到后殿去玩……”

    然后,他看着张越,问道:“那卿来此是为何?”

    “臣来此,乃是来弹劾太子的!”张越长身而拜。

    刘进闻言,瞪大了眼睛。

    错非他对张越足够信任,此刻已经跳了起来。

    天子听着,更是笑了起来,问道:“那卿说说看……太子都有些什么罪责啊?”

    张越看着郭穰,带着赵柔娘和南信,走进后侧的殿堂,才顿首拜道:“臣要弹劾太子三宗罪!”

    “其罪一,身为太子,社稷之本,宗庙之后,君前狂言,不合礼法,当笞!”

    天子听着,微微点头,觉得张越说的很对。

    那个逆子,动不动就说‘退位让贤’简直是混账!愚蠢至极!

    就该狠狠的打屁股!

    不过……

    天子忽然回过神来,这是打一顿屁股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就听着张越大义凛然的道:“其罪二,愚孝!臣听说,当初黄门侍郎苏文构陷太子,捏造事实,在陛下面前欺君,构陷太子说:太子与宫人戏,陛下闻之,增太子宫女两百人……”

    “皇后以为仇,常恨苏文等,白太子欲诛之,太子反而道:第勿为过,何畏文等,上聪明,不信奸邪!”

    天子听着,愣住了。

    这个事情,他从不知道,也从不清楚。

    就听着张越继续拜道:“又有宦官常融,遇陛下召太子,于是搬弄是非,君前挑拨,令陛下以为太子不孝,而太子却不愿澄清,只愿私下落泪……此事陛下圣明侦知,以大罚惩于常融……”

    天子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这个事情他清楚,那个时候他险些就被常融挑拨成功,差点就要废太子了。

    还好他留了个心眼,派人查清楚了事实真相。

    想着此事,天子就不由得对张越的话,信了几分,神色更是凝重起来。

    张越接着再道:“还有逆贼江充,当年多次陷害太子,以臣所知,天汉三年二月初,太子求见江充,私底下请教如何让其更类陛下,江充逆贼竟献策白太子,令太子以缔纸掩鼻而见陛下,陛下恶之,而太子竟不申辩,愚孝至斯,臣诚为天下痛之!”

    天子听着,却终于坐不住了。

    这个事情,他记得很清楚!

    无比的清楚!

    那个时候,太子忽然跑来见他,却用着一张不伦不类的粗麻缔纸掩着鼻子,让他看了火冒三丈,骂了个狗血淋头。

    “此事当真?”天子握紧了拳头,看着张越,问道。

    “臣岂敢欺君?”张越长身而拜:“陛下命人一查就知道了……”

    “当日,江充、苏文、常融等人构陷太子,太子属臣以及朝中公卿有多人知晓……”

    “只是太子愚孝,不肯分辨,让奸邪得逞,陛下父子之情为之疏远,臣常窃心恨之!”

    “诗云:营营青蝇,止于藩,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太子愚孝,陷谗言而不知自辩,任由奸邪挑拨,不知自省,其罪深重,臣窃以为陛下当重责之!”

    天子听着,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他很清楚,若张越说的是真的。

    那么,自己的这个儿子……

    真是蠢透了!

    他扭过头去,对身后屏风中吩咐:“去给朕将执金吾叫来!”

第五百三十一节 弹劾太子(2)

    将事情吩咐下去,天子扭过头来,看着张越,语气终于有了些温度:“那太子的第三宗罪是何?”

    张越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这次大约是可以有惊无险的过关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脸上的神色,却依旧是严肃无比。

    “其罪三:身为陛下嫡长子,汉家嫡嗣,不思体祖宗之重,承万世之业,近来反而常怀戎武之事,欲与匈奴交兵,臣窃为天下痛之!”

    这一刻,张越化身儒家最铁杆激进的主和派,慷慨激昂的大声陈词:“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太子身为储君,不思修德养义,沉迷于武力,臣窃以为其罪大焉!”

    “且春秋曰:恒公之与夷狄,驱之尔!匈奴蛮夷,不识王化,中国何必与之一般见识?驱之则可……”

    天子看着张越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莞尔一笑。

    这长安城里谁不知道,这个张子重就是公羊学派激进派和主战派的‘俊杰’?

    这货甚至曾经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宣称:在消灭敌人的军队时,不仅仅要摧毁敌人的物质力量,还要摧毁敌人的精神力量!

    更提倡和呼吁汉家将军:务必要‘不顾一切,不惜流血的使用暴力’因为假如我们不这样做,敌人就会这样做!

    将军们必须摒弃在战争中产生的错误‘仁慈思想’,因为那一定会害死人!

    他的那本《战争论》一出,前线汉家校尉、都尉,争相阅读。

    无数人都将其视为当代的司马镶且、吴起,甚至已经有汉家将领,将这本书抄录了好几份,打算当做传家宝!

    现在,这张子重在自己面前,模仿那些儒生的姿态,大倡和平之音。

    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咩?

    不过,笑过之后,天子反应了过来。

    他望着张越,问道:“卿说太子在谋划对匈奴作战?”

    这事情……

    天子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他对刘据最大的不满,就来源于刘据一直在鼓噪和平,积极的倡导与匈奴弭兵。

    有一段时间,这个太子甚至像丧失了理智一样!

    若他是壮年时期,像是元封、天汉之间,身强力壮,太子这样鼓噪也就罢了。

    就像他曾亲口对刘据说过的话一样:吾当其劳,以逸遗汝,不亦可乎?

    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

    经过天汉、太始的汉匈博弈,匈奴帝国的元气,已经逐渐恢复,那个曾经控弦四十万的超级游牧帝国,正在归来。

    大量大量的匈奴骑兵,开始在浚稽山一带和西域地区与汉对峙。

    哪怕他再乐观,也知道可能有生之年,看不到彻底败亡匈奴或者臣服匈奴的可能。

    基于此,作为天子,他不得不去思考身后事的安排。

    主和的太子,自然就成为了眼中钉,肉中刺,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因为,对匈奴战争,不仅仅关乎他的身后名与身后事,更关乎社稷兴衰,天下兴亡。

    若太子上台,听凭腐儒们摆布,果然与匈奴媾和。

    乃至于放弃河西、九原、朔方,退防长城。

    那他这辈子的努力与心血,就等于全部葬送。

    更严重的话,还可能导致,边军造反,杀进长安清君侧。

    上一次清君侧成功的人,进了长安后,可是杀光了所有姓吕的和所有惠帝子嗣。

    现在,惠帝神庙虽然依然在,可是,除了逢年过节,太常卿会象征性的派几个人去主持一下祭祀,谁特么还管惠庙啊!

    惠帝的衣冠,每年出巡时,都是几个老的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宦官抬着。

    天子可不想,自己百年后,也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如今,听说刘据在琢磨和匈奴开战?

    天子的第一反应,是本能的不相信。

    但内心深处,却是激动无比。

    他甚至有些忍不住问着张越:“卿可不能拿话诳朕!”

    “臣岂敢欺瞒陛下?”张越适时的从怀中取出刘据的奏疏,呈在手上:“此乃太子所写的请战书!”

    天子连忙起身走到张越面前,接过那奏疏,接着灯光摊开来一看。

    “不孝之子据,顿首再拜父皇:儿臣窃闻,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昔在高帝,有困于平城之耻;在吕后,单于书绝伦……孔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今父皇治隆天下,戈甲齐备,民心可用,儿臣不胜惶恐,昧死请战,愿父皇恩准……”

    看着这帛书上的字迹,天子很清楚,这确实是太子的亲笔。

    这一刻,他内心中生出丝丝欣慰之情。

    太子的这封奏疏,虽然看上去,依然是假大空。

    只说了儿子我想打匈奴。

    但怎么打?到哪里打?带多少人打?为什么要打?

    一个字也没讲。

    但这已经足够了!

    几十年了!

    终于看到蠢儿子,举起了主战的旗帜,身为父亲,他内心顿时轻松了许多。

    只要太子在他百年后,不改变国策,不与匈奴媾和。

    那么,他的身后名就有了保证。

    这国家就还可以继续平稳向前。

    最起码,边郡的将军列侯们,会一直忠于未央宫。

    但嘴上,天子却依然有些强硬,他拿着帛书,冷哼了一声,道:“不过满嘴浮夸之言,不知所谓而已!”

    与匈奴人开战,可不是那么轻松简单的事情。

    现在的匈奴,也不是那个元鼎元封之间,可以被一两万汉骑就撵的满草原乱跑的渣渣。

    如今的匈奴骑兵,他们学习的是汉军骑兵的编组方式,用的是汉军骑兵的作战方法,甚至就连训练、军法以及号令,也都是从汉军骑兵部队里照抄过去的。

    于是,卫青霍去病时,能够一汉当五胡的鼎盛时期,一去而不复返。

    匈奴人现在已经能够与汉军主力军团五五开,甚至可以在局部地区,抓住汉军的突出部,进行围歼。

    李陵、赵破奴的部队,都是这样被匈奴人的大军包围后歼灭的。

    不过,假如只是嘴上嚷嚷,倒也无伤大雅!

    天子随手将那帛书丢到案几上,不屑的道:“不过,既然太子想战,那朕也不能不让他学习……”

    “那就传朕的命令去给任安,让北军六校尉备战吧……”

    出兵当然是不可能出兵的。

    但,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匈奴人,总不会吃亏。

    天子和匈奴人打了几十年交道,早就摸清楚了匈奴人的尿性。

    长安这里只要有动静,匈奴人就会吓得如临大敌。

    当然,借这个机会,告诉天下,太子也会和匈奴人作战,比吓唬匈奴人更重要!

第五百三十二节 高山仰止

    在殿门口,小心的整理了一番仪容,然后才提起佩剑,步入前方的殿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臣莽奉诏待命……”走入殿中,王莽顿首而拜:“请陛下吩咐!”

    天子看着王莽,这头他的忠犬,轻声道:“有个事情,执金吾马上去查清楚……”

    王莽听着,抬起头来,看着天子,等待命令。

    “卿去给朕查清楚,当年常融、苏文、江充等贼,是否曾经私下欺瞒朕,离间朕与太子之间的感情……”

    “诺!”听完天子的命令,王莽的整个人都变了,仿佛变成了一头睡醒的饿虎,眼中的神色刹那间变得凶历起来。

    对执金吾来说,执行天子的命令,嗅出逆贼,铲除乱臣,就是天职!

    看着王莽消失在殿门口,天子若有所思,转过身来,看着案几上的那篇太子的奏疏。

    天子自然不傻,他很清楚,太子的态度忽然转弯,肯定是有人出了主意,甚至极力怂恿和鼓吹。

    而这个人是谁?想都不用想!

    微微的弹了一下手指,他低声的笑了一下。

    太子能把这个弯转过来就好了!

    其他的事情,犯不着去较真。

    只是……

    这个事情该怎么收场呢?

    天子凝神想了起来。

    很显然,太子这次搞了一个大新闻!

    而且,文武百官,该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必须要有一个结论,一个交代。

    而且得是一个能讲的过去,糊弄的过去的交代。

    既要堵住别人的嘴,还得维护他这个天子的威严和太子的脸面!

    虽然说其实汉家太子根本就没有什么脸面!

    先帝,曾经在当太子时,被张释之和张相如按在地上摩擦,甚至就连几个千石官吏,也敢骑到先帝脑袋上扬武扬威!

    当然了,先帝登基上,马上就做出了报复。

    只是,现在的事情,与先帝时不同。

    毕竟,这次太子真的真的做的太出格了!

    天子想着这个事情,就微微坐到踏上,闭目沉思。

    忽然他想了起来……

    然后,他睁开眼睛,看着张越,眼中流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这才是忠臣啊!”天子心里赞道,嘴上却是冷然说道:“张卿,汝既弹劾太子三宗罪,那便写成奏疏,通过兰台,送朕案前,朕将与公卿议之!”

    张越闻言,马上拜道:“圣明无过陛下!”

    “臣谨奉诏……”

    一旁的刘进,却是一副莫名所以的神色。

    他压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祖父和张侍中你一句我一句,似乎好像就把事情差不多解决了。

    张越却是赶紧拉上刘进,对天子拜道:“请陛下容臣这就去写奏疏……”

    两人出了殿门,刘进终于忍不住问道:“张爱卿,皇祖父这就原谅父君了?”

    “当然……”张越轻声道:“父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何况今上和太子?”

    这么多年来,由于天子和太子关系疏远,每次见面都要上演一场父子争论。

    而情况经常是以天子痛斥太子作为结局。

    所以很多人就以为,太子刘据的地位摇摇欲坠了。

    就以为自己有机会了!

    但事实上,张越很清楚在正常情况下,太子刘据的地位,几乎是不可动摇的!

    当今天子对这个长子的感情,深厚到超越了其他人想象的极限!

    历史上的巫蛊之祸,完全是各种意外,堆磊在一起,被无数催化剂放大后的结果。

    可以这么说,只要巫蛊之祸中,任何一个意外没有发生,太子据连根毛都不会掉!

    可惜……

    偏偏,刘据在巫蛊之祸中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正中他的敌人下怀,甚至让他的敌人欣喜若狂。

    而远在五柞宫的天子,当时又卧病在床,总觉得‘有刁民要害朕’,精神状态早已经濒临癫狂。

    于是,就造就了巫蛊之祸!

    即使如此,巫蛊之祸后的某一天早上,忽然想起了爱子的当今,在痛哭流涕后,立刻变脸。

    将所有参与逼迫太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杀了个一干二净!

    更建立思子宫,在刘据遇害之地,建立了归来望思之台。

    由此张越可以知道,别看太子据这次似乎让这位陛下暴跳如雷,看似太子的位置摇摇欲坠。

    但实则,只要没有人在其中搞鬼,挑拨离间,放大矛盾,最终的结局,恐怕也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撑死了也就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而已!

    刘进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死谏的准备,但哪成想,只是两个小公主出马,皇祖父和张侍中一谈,事情就基本解决了。

    这么多年来,刘进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

    不过,高兴之余,刘进也不免担心了起来,他看着张越,问道:“那张卿,此番皇祖父大人,会如何责罚父君?”

    “责罚家上?”张越笑了:“殿下请放心,家上连一句斥责也不会有!”

    “付出代价的,是其他人……”张越小声说道。

    “额……”刘进不明所以的看着张越。

    “殿下……”张越轻声叹道:“这就是政治啊!”

    “上位者,不受罪责,功加于上,而罪归于下!”

    别说是太子了,就是一个乡游徼犯了错,背锅的也可能是他的吏员。

    况且太子太傅石德和其他太子大臣,过去借着刘据的虎皮,捞了无数好处,吃了无数福利。

    如今,太子有事,他们不来背这个锅,谁来背这个锅?

    ………………………………

    半个时辰后,张越就将一封措辞严厉,甚至称得上火力全开的弹章,送抵兰台。

    张安世早就得到了天子的命令,接过奏疏,立刻送抵君前。

    天子随即批复:下御史,与公卿议之。

    于是,御史中丞暴胜之被受命,立刻召集文武大臣,商量这篇针对太子的弹劾奏疏。

    然后,所有看到的奏疏的人,都傻了眼了。

    这是弹劾?

    好吧,看上去确实如此。

    奏疏上每一个字,都在说太子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仿佛又傻又笨又蠢,根本不适合担任储君。

    但连在一起来,却是一篇对太子颂德的文章。

    奏疏里的太子,近乎忠孝两全,仁善可亲!几乎就是一个完人!

    “原来,这就是张子重之所以受宠,而吾等却只能在此静坐的缘故啊……”许多大臣心里感慨着,这拍马的技术与方法,值得学习和研究啊!

第五百三十三节 余波(1)

    感慨完毕,大臣立刻开始,对这弹章开始议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也是最重要的工作。

    而且,在看到这奏疏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领会了天子的意图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不可能没有错!

    只是……

    太子虽然有错,太子的臣子们呢?

    太子太傅,太子洗马、太子家令、太子舍人,林林总总,数以百计的官员。

    国家每年给他们开那么多俸禄,授给他们这样光荣的事情。

    却不能督导太子,其罪难逃!

    当即,太常卿商丘成就道:“陛下令吾等共议此疏,本官愚以为,侍中张子重所弹劾之事,确实如此!太子身为国本,君前狂言,有罪当笞!”

    其他人闻言,纷纷互相看了看,然后,立刻都附和起来:“太常所言极是!”

    尤其是那些太子系或者亲太子、不希望太子被废的贵族大臣们,都争相附和,赞同商丘成的看法。

    大鸿胪戴仁看着这个情况,当即便议论道:“家上乃是国本,将承万世之业,佐宗庙祖宗之灵,不可轻加刑罚……”

    “以本官之见,太子此番君前狂言,乃太傅之责!乃太子家令、太子洗马、太子舍人等辅佐不力,劝谏无道之罪!”

    “当如商君故事,笞太傅及太子诸臣,以儆效尤!”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大鸿胪所言极是!”

    但在角落之中,韩说却是握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怎么办?”刚刚上任的宗正卿刘屈走到韩说身边,轻声问道:“光禄勋,如此一来,太子恐怕就要安然落地了!”

    韩说低着头,叹道:“还能怎么办?”

    “天意已经明显至斯了!”

    “这次只能便宜太子据了……”

    韩说伺候当今三十几年了,他太清楚,这位陛下的脾气了。

    既然那张子重的所谓弹章,通过兰台和御批的程序,下给了御史大夫。

    一般情况下,其实奏疏里所建议的惩罚措施和烈度大小,就是天子本人的意志!

    天子若是不赞同这样做,是不会下御史的。

    只会留中!

    和天子对着干?

    不是不可以,只是一定会惹怒这位陛下。

    甚至直接暴露他的真实意图,那样的话,韩说知道自己肯定要gg。

    “与其担心此事……”韩说看着刘屈,低声道:“在下以为,宗正还是多关心一下,那个张子重吧!”

    “此子必除之!”韩说咬着牙齿对刘屈道:“此子不死,太子就不会出事!”

    这次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条件,几乎可以说十拿九稳了。

    哪怕最终太子不能倒台,也能创造出极好的条件!

    最起码让太子系遭到重创,让太子和天子的关系进一步疏远,为将来的最终一击制造有力条件。

    可……

    一切都毁了!

    毁在了这个张子重手里。

    “吾早就知道,此子是个祸害……”韩说在心里想着。

    从第一次,看到那个家伙,韩说就明白了这个事实。

    可恨,江充那个蠢货,连刺杀都能搞砸!

    若那个时候,能杀掉那个张子重,如今恐怕大家就已经可以收割无穷的利益了。

    “怎么除?”刘屈面露杀机,看着韩说问道。

    其实最初刘屈对那个侍中官也是不以为意的。

    觉得他是不可能挡自己的路,如今看来……大错特错!

    “刺杀是不可能了……”韩说凝神道。

    那个侍中官的武力,近乎bug!

    派刺客去只是送人头,而且,现在也找不到敢刺杀他的人了。

    除非调集大军,围困对方,用车轮战磨死他,不然就想都不用想!

    “那就下毒……”刘屈压低了声音,道:“吾听说,南越有奇毒,毒性猛烈,沾之即死!”

    韩说一听,微微点头。

    这倒是一个办法。

    只是……

    和刺杀一样,根本找不到愿意接这个活的人。

    至少在关中,没有人会接这个活!

    指不定,前脚人家接了单子,后脚就去告密了。

    游侠们虽然出了名的拿钱办事,见钱眼开,但这个群体对义气和公义的推崇,超越了金钱!

    以韩说所知,现在关中的游侠们,哪怕是坏到脚底流脓的家伙,对于那个张子重的推崇和崇拜也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愿意为他去死的人,恐怕能从长安城排队排到函谷关!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他找到了愿意干这个事情的亡命徒,却也可能发生意外,被人示警。

    不过……

    刘屈若是愿意尝试,韩说是不介意的。

    “宗正卿的办法可以尝试……”韩说笑着道:“在下预祝宗正马到成功!”

    刘屈听着,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让他去对付那个张子重?

    他可还没有活够!

    况且,其实讲道理啊,他只是不喜欢太子而已,还没有到能为了弄死太子,搭上自己的性命前途。

    反正,哪怕未来太子登基了,也不敢不倚重他。

    谁叫他的亲家是手握重兵的贰师将军呢?!

    这场风波里,他刘屈其实只是抱着看看能不能成功的心态参与进来的。

    成功固然高兴,失败也无所谓。

    反正,急的又不是他。

    所以,刘屈当即就干笑了两声,岔开话题,道:“那韩公打算……”

    韩说看着刘屈,知道这个老狐狸不肯上当,但考虑到,不能不倚重对方,毕竟,他可能代表着李广利。

    “儒生们不是经常说久假而不归吗?”韩说笑着道:“那就当好忠臣吧……”

    “反正,经此一事,太子虽然暂时稳固了地位……”

    “然则……太子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这个事情,现在是压下去了。

    估摸着,天子也会封口,暂时不会为大众所知。

    可是,这宫里面的事情,能瞒多久呢?

    天下人迟早会知道这个事情的。

    即使他们不知道,也会有人去告诉他们的。

    这样一来,太子的地位,其实就很尴尬了。

    哪怕将来登基了,恐怕也会威信不足,会受到长久质疑。

    所以呢,扮演好一个忠臣的角色,是很有必要的!

    这样未来太子登基,难道还能对曾经保他的臣子下手?

    下的去这个手吗?

    韩说的视线,扫向前方,那些一个个唾沫横飞的公卿贵族。

    这些人里,有几人是真心实意的想帮太子的?

    其实,仔细想想,或许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当今之后,一个弱势的天子,或许更符合大家的利益,不是吗?

第三百三十四节 余波(2)

    当朝阳升起,阳光沐浴在建章宫的宫阙之上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太子刘据,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走出蓬莱阁的殿堂,看着门口的大臣们,以及来迎接他的妃嫔子女。

    内心之中,五味杂陈。

    就在方才,天子遣使来宣读了诏书。

    “太子者,有体宗庙之重,承万世之业,绪祖宗之德,弘朕之志之责,昔在殷商,太甲嗣位,伊尹上书谏曰:先王昧爽丕显,坐以待旦,旁求俊彦。启迪后人,无越厥命以自覆,慎乃俭德、惟怀永图、若虞机张。

    呜呼,圣人之教善矣,朕孜孜以求,愿太子其戒之!

    诗云:取彼谮人,投畀豺虎!愿太子常读诗书,知朕之教,敬奉宗庙,深习先帝之德,则朕无忧也!”

    心中想着,父亲诏书里的内容,刘据长出了一口气,回过身来,望着那蓬莱阁的巍峨宫阙群。

    他是安然脱身,但他的臣子们,却遭到了暴风骤雨一样的洗礼。

    太子太傅牧丘候石德以‘督导太子不利,不能佐太子臻于孝道’的罪名,移送廷尉,笞三十,夺候,贬为关内侯。

    这还是为了保全他这个储君的颜面!

    不然,石德这次恐怕腰斩都是轻的。

    自石德以下,整个太子系统,都被淹没。

    家令、洗马、舍人,整个太子系统的主要官员,罢免的罢免,贬斥的贬斥。

    十个食邑县的县令、县尉,全部都被指责‘不能尽忠太子,无以佐宗庙’。

    最严重的几个人,还被处以宫刑。

    换而言之,这十几年来,聚集在他身边的臣子,无论良莠,几乎都被清理了,只有少数几个天子觉得还可以的人,免遭大难。

    他这个储君,瞬间变成了光杆司令。

    虽然说天子已经命令太常卿重新为他挑选辅佐大臣。

    然而……

    这一次,天子没有和过去一样,派人来征求他的意见了。

    也就是说,这一次,太子系的大臣,天子会按照他的想法来安排,而不会再像过去一样尊重他本人的性格和喜好。

    哪怕刘据再天真,也知道了,这次之后,自己这个太子就成了跛脚太子了。

    然而,这依然是万幸!

    特别是,当他看到了自己的妃嫔子女们脸上还未褪去的泪痕后,他清楚他们为自己恐怕担心了一晚上没有睡觉。

    不过……

    刘据将视线看向站远方的那个戴着貂蝉冠的年轻人,他迈起脚步,走上前去,深深一拜:“张卿,此番孤能与父皇和好,多亏卿了!”

    经此一事,刘据明白,自己是真的要好好的想一想。

    不能再任性了!

    张越连忙恭身还礼:“家上厚爱,臣惶恐,臣不敢当如此厚礼!”

    “当得起!”刘据深深的看着张越,意味深长的道:“卿真留候子孙也!”

    当初,要不是留候张良,惠帝就已经被废黜了。

    如今,要是没有眼前这个侍中官,自己恐怕也会被废。

    然后……

    母亲和自己的妻儿,都会被自己连累!

    “臣愧不敢当!”张越再拜。

    仅此一事,张越知道汉家政治,恐怕要进入后刘据时代了。

    整个太子系统都被天子犁了一遍。

    旧有的太子势力,土崩瓦解,新官吏要重新选拔和挑选。

    在这个过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将手伸进太子身边。

    从而,在实际上使得太子刘据的权威和地位严重下降。

    让张越满意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长孙刘进的地位,悄悄的抬高了起来。

    至少刘进的‘好长孙’人设是建立了起来了。

    接下来,就是将‘好长孙’变成‘好太孙’的过程。

    要达到这个目的,张越需要团结很多人。

    甚至还需要刘据本人的认可和帮助!

    毕竟,倘若刘据自己不主动提出,册立刘进为太孙,作为他的继承人,张越难道还能自己上书去请求不成?

    当然,这个事情,得慢慢来。

    “家上……”张越看着刘据,长身拜道:“臣有一请,望家上应允……”

    “卿请说……”刘据扶起张越,说道:“只要孤能做到,必允爱卿!”

    “是这样的……”张越恭身道:“新丰将要冬训,臣与长孙殿下商量过了,臣与长孙殿下都觉得,应当请家上,也唯有家上亲临,方能令士民知冬训之重!”

    “故臣斗胆,请家上莅临新丰,指导士民冬训……”

    刘据看着张越,新丰冬训,是他此番失态的起因。

    “若早知是这样……”刘据内心之中,惭愧了起来:“孤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当下,刘据就道:“既是卿之请,孤自然应允……”

    他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机会,来重塑自己的形象了。

    张越闻言,大喜过望,连忙拜道:“臣谢家上抬爱!”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更是一个逐渐让刘进开始掌握权力的良好开端!

    更重要的是……

    张越看着刘据,这位汉家储君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

    掐着指头算一算,太宗皇帝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就驾崩了。

    先帝四十七岁,高帝六十三岁,当今天子今年也就六十三岁。

    在历史上这位天子,活了七十一岁。

    换而言之……

    即使只是按照历史估算,刘据说不定还活不赢当今呢!

    这样一来,或许,刘进就能兵不血刃的赢得储君之位。

    即使不能,未来刘据登基,以五十岁高龄,能坐几年天下?说不定就又是一个秦庄襄王……

    想到这里,张越就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

    远方的神仙台上,霍光一身戎装,凭栏矗立,远眺着建章宫的风光。

    “听说陛下这次大动肝火,宫中很多宦臣都被执金吾调查了……”霍光轻声笑道:“家上此番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一旁的金日点点头。

    谁说不是呢?

    表面上看,太子刘据这次几乎伤筋动骨。

    但实际上,却赢得了很多很多!

    至少,在金日看来,这一次刘据根本没有吃亏。

    甚至是赚了!

    用一堆吃干饭的蠹虫和拖后腿的贪官污吏,换来宫中敌人的涤荡,赚翻了啊!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金都尉……”霍光笑着转身,对金日拱手道:“都尉与那张子重有些香火情,不如请都尉出面,邀请张侍中过府一会?”

    金日听着点点头。

    这一次,那个侍中官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或许可以尝试看一看,大家是否是志同道合之人?

    地位到了他们这个地步的人,轻易不会接纳人。

    特别是地位对等的盟友。

    只有那些证明了自己的能耐和力量,同时,还能和他们有着共同理想的人,才能被邀请加入。

    可惜,自他二人结盟以来,这宫里面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达标。

    哪怕是张安世,也只是游离在他们两人之外的朋友,而非盟友、同志、同道!

    “对了……”金日忽然道:“前不久,令婿写信回来,说了何事?”

    霍光听着,哂笑了一声:“不过是羌人又皮痒了!”

    “我会挑个时间和陛下说一下这个事情的……”这位素来被外界认为是那种循规蹈矩,甚至连走路的姿势都一成不变的天子近臣,在说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却猛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握着自己腰间的佩剑,那柄王兄送给他的战剑,这把曾经痛饮了无数匈奴王侯鲜血的利刃。

    他冷笑着,轻声道:“看来,羌人大约是想试试,王师的刀剑是否依旧锋利……”

    金日听着,微笑着保持了沉默。

    只有他能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志向和抱负。

    也只有对方才能知道自己的真正志向!

第三百三十五节 学阀之路

    将刘据送回太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宫,张越便回了自己在长安的宅邸,打算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回新丰。

    至于刘进,恐怕就要在长安多待些时日了。

    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得帮着刘据把屁股擦干净,起码不能让人闻到臭味。

    刚一进家门,田禾就立刻带着下人仆役们,迎了上来,恭身拜道:“恭迎主公回府……”

    张越穿上田禾递上来的木屐,活动了一下已经一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的双脚,抬眼看了看家里的情况,很是满意。

    不过数日,这个宅邸就已经被田家兄弟打理的似模似样,上上下下,看上去也是井井有条。

    就听着田禾禀报道:“主公不在长安这些日子,有数位客人来拜访……”

    他从怀中取出几张鎏金拜帖,呈到张越面前:“这些是客人的拜帖,还请主公过目……”

    张越接过来,拿着在手里看了看。

    基本上,都是些长安城里的富商贵族送来的拜帖,说的也是想邀请张越去他们府上坐一坐,其实说白了就是要攀关系。

    属于那种广散网的形式,这也是长安的正常生态。

    总有那么几家人,喜欢到处撒拜帖,反正拜帖又不值钱,万一真的邀请到了,那就赚死了,不是吗?

    但通常,这些拜帖的唯一下场就是被丢进垃圾堆。

    张越这里自也不例外,在扫了一下拜帖上的内容后,他就丢回给田禾:“以后这几家人再来送拜帖,便好言回复即可,不必再送来给我看了……”

    这些人和他们举办的聚会,其实本来是长安城里的新贵们熟悉环境和适应环境的最佳场所。

    若张越初入长安时,恐怕也尝试去参加几次,看看这长安公卿贵族的酒池肉林,顺便熟悉一下这名利场中的各种潜规则。

    只是,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早就已经出了新手村了,以他的地位,再去参加类似宴会,说白了掉身价!

    “诺!”田禾恭身拜道,然后有些犹豫,吞吞吐吐的禀报:“此外,有个事情,不知道应不应该和主公说……”

    “说……”张越走到院子里的秋千面前,坐上去,让秋千轻轻摇晃。

    “就是……主公离京后,有许多士子,将其策文、诗赋,投递到府……”田禾低着头,站到张越面前,请示道:“小人不敢让这些俗事,打扰主公清静,便专门找了个房间,将这些策文、诗赋收容……”

    张越听到这里,猛然睁开眼睛,看着田禾,道:“以后,再有人来投递策文、诗赋,让他们留下名字与住址……”

    “告诉他们:吾归来之日,自当亲览而阅!”

    “主公……”田禾有些不明所以。

    哪怕他只是这长安城里的贵人新进家臣,这如何操持家中事务,给主公打点上下的新丁,也很清楚,这长安城里的失意文人和想要攀附贵人,从而走上青云之路的士大夫有多少!

    不夸张的说,起码有数千!

    这些人,每个月都会抽出时间,在长安城的所有贵人家宅门口投递策文和诗赋。

    人才是有,但少之又少。

    所以,在受命为主公执掌这个宅邸事务时,就专门请教过邻居的家臣们,知道一般情况下,这些投递策文、诗赋的人的书简,唯一的下场就是被下人当柴火烧。

    但,看着自家主公的神色,他马上便恭身拜道:“诺!”

    “小人知道了……”

    心中却是有些担忧,若这张府传出了消息,往后恐怕自己就得专门在门口安排两个下人专门接受和记录投递的策文、诗赋的士子的书简和名讳、住址了。

    “禾啊……”张越凝神看着田禾,这个自己的家臣,其实,田禾兄弟与李苗兄弟,早就向他表示要改姓为张,以符合如今社会的潜规则家臣,都会和主人一个姓。

    只是被张越阻止了,他注定要扛起反蓄奴、反兼并的正义大旗,自然要以身作则。

    但对这几个家臣,张越却也依然寄予厚望。

    毕竟,张越知道自己没有兄弟姐妹,老张家就他这么一根独苗。

    长嫂毕竟是妇孺,也不便抛头露面,所以培养田李兄弟,起码让他们能够充任合格的家臣,帮助自己处理家宅大小事务,就成了首选。

    张越也不怕他们搞鬼或者私底下玩花活。

    在这个时代,以他的地位以及田李兄弟与老张家的渊源,田李兄弟的忠诚度是毋庸置疑的。

    反正,汉季百年,从未有过家臣背主的例子。

    这是有社会道德和法律制度保护的潜规则。

    家臣背主,死路一条!

    况且,以张越观察,田李兄弟,都是那种老实敦厚的农民,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做事认真、靠谱,可能帮不了张越别的事情,但处理内务卫生和管理家中下人,却是可以的。

    所以,张越很认真的对田禾道:“做人不能忘本,要不忘初心!”

    “今日吾虽富贵,然则,要记住,吾是从哪来的?又将要往何处去?”

    “尔等以后都要戒骄戒躁,不可依仗我之权势,在外为非作歹!”

    “我会行文,告知京兆伊、执金吾有司,凡有行我名号,在外乱法度者,不必通知我,依法从事可也!”

    田禾连忙带着下人们,恭身拜道:“诺!”

    事实上,田禾是很小心这个事情的,自到长安后,他除了出去买菜、买米,其他时间都勒令下人不要出门。

    以免给主公惹麻烦。

    这也是他父亲,专门叮嘱过他的事情。

    张越看着,点点头,然后吩咐道:“去将这些日子以来,投递的策文都拿来给我看……”

    “至于诗赋……”张越踌躇片刻,道:“就不必拿来了,也告知往后投递士子,就说我不善诗赋……”

    “诺!”田禾当即就领命而去。

    张越看着他的身影,重又闭上眼睛,陷入假寐之中。

    在心中,他却是无比清醒!

    从现在开始,他知道,自己要养望了。

    积累名望,积累名声。

    哪怕再不愿意,也得做个样子,让天下人知道,张子重礼贤下士,不耻下问。

    这很关键!

    而且,长安的失意文人群体之中,虽然泥沙很多,但也藏着真金子!

    孟子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后世有一个伟人说过: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政治如此,学术如此,舆论也如此。

    所以,他要联合公羊学派内部的少壮派、鹰派和激进派打击保守派和谶讳派。

    他要联合今文学派里的开拓派、进取者,打击那些只想抱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过小农经济日子的保守派、主和派和绥靖派。

    他还要联合今文、古文两大阵营之中的开明派,打击那些顽固分子。

    最终的目的,是要将如今盛行的‘托古改制’风潮,引导成为一场文艺复兴运动。

    复兴战国诸子,复兴实事求是,践踏实地的学风。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论今文还是古文,都是空对空,理论大于实际的不良风气!

    而顺便在这个过程中,成为一个大学阀!

    而在长安的这些士子,是他最佳的选择。

    几乎没有之一!

    当世的人,可能还没有看到这些人的力量。

    但张越知道,这些家伙的能耐!

    要知道,在汉季从太宗开始,就有大量士大夫、文人,聚集在长安,他们写诗作赋,议论古今,飞扬文字,指点江山。

    虽然,良莠不齐,观点和想法,大都天马行空。

    然而,但却也经常有人才从中脱颖而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奇迹也发生了好几次!

    于是,渐渐的,天下士子假如在地方州郡得不到举荐,就会向长安汇聚,以求贵幸。

    特别是公孙弘成功后,大大刺激了天下人。

    由之,在长安形成了一个奇特的长漂群体。

    数以千计的士大夫文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长安追求富贵。

    他们执着的日复一日的将自己的策文、诗赋投递给列侯、公卿、大臣。

    甚至围绕在皇室贵族和公卿大臣子弟们经常出没的地方,只求对方能看一眼自己的文章,哪怕赞扬一句。

    可惜,事与愿违。

    原主亦曾是这个群体的一员。

    所以,张越对这个群体有着深刻的了解。

    确实,长漂的文人群体里,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夸夸其谈者,也有口无遮拦之辈,更有觉得自己是天才,自己之所以不能显贵是因为无人能慧眼相识者,总的来说,这个群体内有着相当大的戾气。

    觉得自己才智天下第一者,比比皆是。

    但……

    在另外一个角度,这些人却是汉室的统治阶级!

    而且,是一个可能左右天下舆论的群体。

    想想看就知道了,能读书识字,写出一篇至少平仄相合,逻辑通畅的文章的人,在这个西元前时代能是农民和小地主家庭培养出来的吗?

    绝大部分长漂士人的出身,最起码也是地方上的豪强子弟。

    家里面起码有个十几顷地,数十佃户。

    更关键的是他们来自五湖四海,甚至还有人是从南越、交趾、日南等地来的。

    当他们从长安回到家乡,自然也会将长安的见闻和他们的观点、想法带回去。

    影响一个,就可以影响一个亭里,一个乡!甚至是一个县!

    这是一个巨大的,未被发掘的金矿!

    更是学阀之路最好的起点。

    历史上王莽同学为什么能毫不费力的篡夺国家?

    就是因为,他将长漂士人争取到了。

    正是因为有着这些人的鼓噪,王莽才能变成那个国家的救星,在世的圣人。

    张越虽不打算篡汉,但他想要改变这个国家,这个天下,就必须学王莽。

    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更何况,张越比王莽的优势大多了。

    王莽只能靠着表演、演技来争取士人之心。

    而张越可以用实际行动,用文字和深(抄)厚(袭)的学术造诣,撼动人心。

    若能在团结这个群体,那么,张越就有了一个超越学派和思想的地位。

    当然,这个事情要慢慢来,一点一滴的做,持之以恒。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这个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大量‘优质肥料’来源吗?

    而且,长期稳定!

    更关键的是免费!

    这种一石二鸟的事情,张越做起来,当然是很有积极性的。

    没过多久,田禾就带着人,抬着两个箱子,来到了张越面前:“主公,这些皆是近日投递的士子策文……”

    张越睁开眼睛,吩咐道:“送去我书房,待我一一审阅……”

    这学阀之路,就算了!

第五百三十六节 只想当大佬

    坐在书房中,张越快速的阅读着一篇篇策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总的来说,大部分策文,都属于那种一拍屁股,就有想法的理论性文字,或者是仿照贾谊、晁错、公孙弘等前辈的名篇格式的文章。

    这也是现在汉室学术界的通病了。

    自贾谊贾长沙后,天下士大夫写策文,就特别喜欢动不动就天下如何,陛下如何,一个个活脱脱都是键盘*****,仿佛国家不听他的,就是错的。

    只是可惜,光学了贾谊的文章格式和格局,却丢掉了最根本的东西实事求是!

    贾谊的文章,几乎每一篇都是针对具体问题发散而来。

    不仅仅提出问题,还探讨如何解决问题。

    但这些渣渣,却只是提出问题,甚至连问题都不提出,只是假大空的感慨一番人心世道,引用几个古代贤臣名士的故事为例子,说一堆废话。

    只是……

    年轻人嘛,当然是需要鼓励的!

    特别是张越还希望能够尽可能的争取他们。

    所以呢……

    《读者》《知音》以及无数励志鸡汤文,跨越两千年时光,出现在了这些人的书稿之上。

    一个个身残志坚的故事,一位位百折不挠的勇士。

    他们的故事与传说,被张越改了改背景,换了个文风,便成为了先秦或者汉季的人物。

    乃至于张冠李戴,将某些故事的主人公变成当代的一些名人。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策论,都没有可取之处。

    泥沙之中,总是有金子的存在的。

    在这数十篇策文之中,张越还真找到了一个可造之材。

    他现在手上拿着此人的策论。

    “荥阳牛胜……”张越捧着简书,暗自点头:“人才啊!”

    在这个浮夸的时代,还能和汉初的士大夫一样,愿意进行调查,从而针对问题进行议论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差不多和珍珠一样稀少了。

    虽然这篇文章的文字有些幼稚,论点也比较天真。

    但,其中议论的事情,却让张越看了也有些意动。

    这篇策文叫《请清胥吏以安民策》,讲的是汉家基层地方的官吏的冗官问题。

    这也确实一个汉室面临的难题。

    只是……

    张越托着腮帮子,想了想,他知道这个问题在现在来说,他个人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汉室政府,恐怕也下了不了这个决心。

    但,可以将此人举荐上去,让他发出声音。

    这样想着,张越就提起笔,在他的策文后面写下一句:闻君高论,甚为感佩,愿君不弃,坐而论道……

    然后就交给身旁的田禾,嘱咐道:“马上亲自送去牛君府上……”

    “诺……”田禾连忙领命。

    看着田禾远去,张越就站起身来,对左右吩咐:“其余策论,安置至门口,通知士子们来自取吧……”

    张越相信,这波心灵鸡汤丢下去,肯定会有效果的。

    就在这时,刚刚奉命出门的田禾,却又折返回来了:“主公……”田禾来到张越面前,恭身道:“有贵客来访……”

    “嗯?”张越问道:“来者何人?”

    “据其自称乃驸马都尉金公之子……”田禾恭敬的答道。

    “快快有请……”张越连忙道:“将金公子请到客厅,我稍候便至!”

    “诺……”

    ……………………

    “金日之子?”

    “金赏吗?”

    张越疑惑着,换上一套常服,穿上一双丝履,就来到客厅。

    “兄长……”张越一看到坐在客席上的人,立刻就笑着迎上去:“如何敢劳烦兄长亲自登门?小弟实在惭愧……”

    来者正是和张越有一定交情的金赏。

    说起来,金赏和张越的关系,算是这斗城的二代里最好的了。

    金赏本人,曾经帮过张越,而张越也投之以桃,报之以礼,将他拉进了庆祝天子登基临朝四十七周年围筹划的‘大汉一统寰宇图’编纂小组。

    现在这项工作在张安世和赵破奴的推动下,正有条不紊的进行,据说相关堪舆绘制工作,差不多已经完成了前期筹划。

    金赏在这个事情里面,只是打了一番酱油,和张越一样挂了个名,躺着等收获。

    从这个事情上来说,其实张越和金赏算的上是有共同利益的朋友。

    当然,还没有上升到同志、同道的地步。

    “贤弟……”金赏看到张越,连忙起身,拜道:“冒昧登门,还望贤弟勿要怪罪……”

    金赏笑着道:“此番,愚兄是奉家父之命,来请贤弟过府一会的……”

    “哦!”张越马上换上一副肃然起敬的神色:“未知金公何事唤我?”

    他走到金赏面前,低声问道:“是否是小弟哪里做错了?”

    “哎……”金赏笑着道:“贤弟言重了!言重了!不过是家父素闻贤弟贤能,可惜一直缘悭一面,故而令愚兄来请贤弟过府一见……”

    张越连忙拜道:“既是前辈提携,晚辈岂敢不从?”

    金日在大约十五年前,曾担任数年侍中,伺候当今鞍前马后,对张越来说确实是前辈了。

    金赏听着,于是从怀中取出一份请帖,郑重的交到张越手上,道:“日暮之时,愚兄阖家扫榻以迎,还望侍中公不要嫌弃寒舍简陋……”

    “不敢!”张越郑重的接过来,拜道:“既蒙前辈不弃,兄长盛情,吾自当沐浴更衣,敬肃而往!”

    送走金赏,张越就对田禾吩咐:“去为吾准备今夜赴宴的礼品……”

    “诺!”田禾点点头,就要下去。

    就听着主公的声音又道:“那牛君的策文,明日汝再亲自送过去……”

    “诺!”

    张越负手,走到宅中阁楼上,凝视着远方的戚里,陷入了沉思。

    金日忽然请自己过府,张越知道,肯定不会是叫自己去吃吃酒,乐呵乐呵的。

    这位驸马都尉,当今天子的绝对心腹,也是干不出这种无聊的事情的。

    金日,可不简单啊!

    十几年来,这位休屠王太子,一直稳坐着驸马都尉的位置,掌握着建章宫、未央宫和甘泉宫的大部分宿卫武装。

    据说,当今天子对他的信任还在霍光之上。

    旁的不说,金日是唯一一个获准能够夜宿宫廷,而且准许身穿甲胄,佩戴佩剑,宿于天子寝宫之中的大臣!

    有传言说,当初天子哪怕临幸妃嫔,也不避讳金日。

    由此可见,这位驸马都尉在当今心里的地位。

    而在汉室,大臣的权力大小与其和天子的关系亲近远疏成正比。

    就像张越,虽然只是侍中官,管的也不过新丰一县之地,看似是个小虾米。

    但实则,现在的他的地位,已经不比九卿低了。

    甚至在理论上,三公九卿也得巴结他。

    因为,在天子看来,张越是心腹,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而其他大臣,只是请来帮助他管理国家的技术官僚。

    在一些情况下,张越说的话,比九卿还有用!

    至于像金日这种,连行房也不避讳的大臣,更是倚重到极点的近臣。

    虽然在如今,很多外朝的人和士大夫,都不太清楚这位驸马都尉的厉害之处,只知道他是一个孝子。

    但张越知道,没有金日,霍光就很难成为那个将来的汉家伊尹、周公。

    换而言之,在这个后刘据时代,这位驸马都尉的立场,将可能决定很多事情。

    在这个时候,太子据的事情刚刚有了一个结果的时候,金日请自己过去做客。

    张越知道恐怕离不开后刘据时代的一些事情。

    说不定……

    “想收我当小弟……”张越抿着嘴唇,忽然笑了起来。

    若是这样的话……

    “这就难办了……”张越叹道:“我可不想当别人的小弟……”

    若在以前,他或许会为了能够给霍光、金日这样的大人物当小弟而兴奋。

    但现在,他的心早就已经膨胀到不可能给别人当小弟,鞍前马后的帮忙了。

    他……

    只想做大哥!

第五百三十七节 金日磾(1)

    夜幕徐徐降临,张越穿着一身丝质常服,戴着一顶当世士大夫们最喜欢戴的爵弁,驱车来到了戚里的金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金日虽然不是外戚,但是,因为其与天子的特殊关系,而被天子特赐可以住到戚里。

    据说,其实,只要金日想,他完全可以成为汉家外戚!

    当今天子曾经有意想要纳其女为妃,好让金家地位更上一层楼。

    但这样天大的荣誉却被金日婉拒。此外,张越还听说,当年天子甚至打算过下嫁一位帝姬给金日之子,同样被婉拒了。

    很多人都说,金日傻,拒绝了通天的青云之路。

    但张越知道,这正是金日的聪明之处。

    若他成了外戚,肯定要让出驸马都尉的位置。

    虽然可以因此封侯,甚至拜为九卿。

    但却远离了天子,远离天子等于远离权力。

    最重要的是刘氏皇族,从来都是一个漩涡,卷进去的人,固然能风光万丈。

    然而……

    死的最快最惨的,也是这些外戚!

    一个不小心就是全家扑街,集体gg!

    反倒是守着驸马都尉的位置,掌握宫廷宿卫武装力量,日夜侍奉天子,要权有权,要人有人!

    金府的门宅,不算豪华。

    至少在戚里属于那种不起眼的门庭。

    门口没有过多的装饰,院墙也不高,倒是门口有一块勒石,挺有意思的。

    “夷狄进至于爵……”张越念着上面的文字笑了一声:“看来,我与这位金都尉至少有些共识了……”

    这句话是张越送给董越的《春秋二十八义》之中的一句话。

    抄袭自何休先生的《公羊春秋解诂》,全文是‘所见世,治致太平,则天下远近大小若一,夷狄进至于爵。故曰:有教无类。又曰:洋溢乎中国,施及夷狄’。

    配合着其后的三世论,在儒家传统的夷狄观中算是别树一帜。

    毕竟,在现在,哪怕是那些主和派的士大夫眼里,所谓夷狄大约也和两条腿走路的禽兽一样。

    他们主和,其实压根不是要尊重匈奴人的人权和生存权什么的。

    人家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莫如和亲便。

    纯粹是因为经济利益和得失衡量,才懒得和两条腿走路的渣渣一般计较,打发他们点烂大街的丝帛黄金,送个所谓的公主,维系和平,然后集中精力来管好中国。

    至少在嘴巴上,无论谷梁还是左传都是这么主张的。

    也唯有如此,他们才敢主和。

    不然,天下人喷都能喷死他们!

    这种观点,其实类似后世米帝一度盛行的孤立主义。

    外面的渣渣们,打生打死,让他们去打好了。

    汉家子弟的热血和汉家臣民的赋税,应该用在汉家身上。

    关起门来,过咱们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确实有些道理。

    可惜,他们忘记了,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

    汉家若是放任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发展,迟早将自食恶果!

    而且……

    诸夏民族,想要更进一步,想要主宰这个地球,就必须向外扩张和征服。

    更不提,如今的西域和丝绸之路,已是汉室最重要的资源来源地和黄金输入地。

    靠着丝绸贸易,汉家每年从西域甚至更远之地,输入大量黄金,令国家的金融得以稳定。

    若失去了这条每年能稳定提供大量财富的顺差贸易之路,国家的金融恐怕就要出问题了。

    所以,当张越抛出何休先生的这个主张,再配合三世论以及昭昭天命的宣扬。

    立刻就在公羊学派内部引发了巨大的反响。

    夷狄进至于爵的理论的提出,几乎就是汉室版本的门罗主义。

    在这个理论下,汉家和汉室天子理所当然的肩负着解救四夷,教化寰宇的神圣天职。

    将天子王化,泽及四夷,让夷狄也能知诗书礼乐,更是士大夫们不可推卸的职责。

    但张越怎么想不到,金日居然成为了第一个如此旗帜鲜明支持这个理论的重臣。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说得过去。

    金日出生不太好。

    他是匈奴的休屠部太子,是霍去病的俘虏。

    最初,是被作为战俘,带到长安,给天子养马的。

    但金日生的很好,据说年轻的时候,身材俊秀,威武不凡,而且很有男子气概,在一众给天子养马的奴婢之中,鹤立鸡群。

    于是就被天子看中了,任命他为马监。

    然后一路当过侍从、侍中,终于成为了今天的驸马都尉。

    当今天子最信得过的亲信之一。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张越就走下马车。

    金府大门,早已经敞开。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见到张越,迎上前来,问道:“尊驾可是侍中张公讳毅阁下?”

    张越点点头,从怀里取出金日的请帖,递给对方,拜道:“晚辈后进张子重受翁叔公邀请,不敢推辞,冒昧登门,不胜惶恐!”

    对方接过请帖,确认了一眼,立刻就长身恭拜:“侍中公幸临,我家主人顿感蓬荜生辉,乃与主母,早置牛酒,清扫门庭,具帐扫榻,恭候大驾,又令我等下人,早候门市,恭迎侍中公……”

    说完对方就再顿首道:“请侍中公入内,我家主人,已在等候!”

    张越连忙拜道:“在下惶恐,不敢当翁叔公如此盛情……”

    于是,就在此人引领下,步入金府大门。

    一入门庭,就见在前方,十余灯笼的映照下,一位身穿常服,留着美髯须的中年贵族带着十余家眷,在数十名仆役的簇拥下,笑着迎向张越。

    “寒舍简陋,门庭粗鄙,还望侍中公海涵……”他微微笑着,对张越拱手:“蒙侍中不弃,亲身登临,鄙人金翁叔,率阖府上下敬谢之!”

    张越连忙恭拜回礼:“不敢!前辈请,岂敢辞?况明公盛情,令晚辈感佩至极!”

    至此,这一套上门赴宴、主人迎接的程序才算结束。

    这也是汉家公卿们往来赴宴的标准流程。

    千万不要觉得这很麻烦、复杂。

    因为,这是有血的教训的。

    当初魏其候窦婴和武安侯田,为什么闹得最后你死我活,不能相容?

    就是因为一次宴会邀请,田放了窦婴鸽子。

    于是,田窦矛盾立刻激化,最终,一个被灭族,另外一个也不好过,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精神崩溃,疯掉了!

    吃了这个教训,从此以后,汉季士大夫公卿们,在请客这个事情上面,就变得无比慎重起来。

第五百三十八节 金日磾(2)

    张越坐在客席上,临襟正坐,眼睛虽然看着眼前的歌舞表演,但余光却在不断的观察着居于上首的主人公金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位旧休屠王太子,看上去大约四十岁左右,看上去容貌确实有些与中国人不同,尤其是那一双碧蓝的眼睛,颇有些异域之风。

    不过,他却穿着一身传统的汉家士大夫常服,头戴着一顶有帻之冠。

    所谓有帻之冠,是如今很多中年士大夫们的最爱。

    这种冠帽的结构很复杂,分为七个不同的部分,每次戴取,都很费时间,比较麻烦。

    讲道理,其实这种冠帽应该没几个人喜欢。

    但是……

    有帻之冠的特性,却使得其在很多四十岁左右的士大夫公卿之中流行它是一种能够完全盖住头发,尤其是额前的冠帽。

    不要以为,聪明绝顶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后世。

    当代士大夫之中,脱发情况也是很严重的。

    而这种有帻之冠,是广大聪明绝顶人士的首选!

    这让张越好奇了起来。

    金日也是秃发人士?

    或许可以介绍他吃点何首乌?

    想了想,张越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专心致志的欣赏歌舞,品味美食。

    旁的不说,面前这盘烤牛肉就很不错啊!

    作为一个出色的吃货,张越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从牛肋骨身上取下来的带骨眼肉。

    若再放一块肋骨,沾点黑椒酱,几乎就让张越生出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触。

    更重要的是这块西汉版的战斧牛排,外表金黄,外焦里嫩,肉香浓郁,口感鲜嫩,美味非常!

    也只有在汉季,才能吃到这么好的牛肉了。

    汉之后,牛成为了农业生产生活中最重要的助手,保护耕牛成为了历代王朝的基本国策。

    以至于就是地主士大夫们,也未必能吃几次牛肉。

    但汉则不同,吃牛肉是北方地主和军功贵族、公卿列侯们的最爱。

    而且,和西方欧陆一样,汉人吃牛肉,用刀叉吃。

    条候周亚夫就是因为在宫宴上,不肯吃没给刀叉的牛肉,而被先帝嫉恨。

    不过,汉代的刀叉不是欧陆的那种刀叉,而是一种头尖而长的多功能餐具。

    既能用来挑取鼎中的肉类,也可以用于切割分食。

    吃着面前的牛排,张越内心却想着,或许应该,培养几种专门的肉用牛。

    毕竟,吃牛肉的民族,才能强壮!

    像现在的汉家战士,能够横扫**的精锐,每一支都是吃牛肉长大的!

    不敢说顿顿吃,起码,隔三差五能吃到一顿丰盛的牛肉大餐!

    所以啊……

    控制北方草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只有大草原才能蓄养足够整个诸夏民族需求的牛群!

    哪怕是为了子孙后代,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牛肉,张越也觉得,自己必须留下一个稳固的草原给他们!

    ………………………………

    端坐在主位上,金日也在悄悄的观察着张越这个他几乎是如雷贯耳的年轻人。

    记得第一次听说此人名字的时候,他还只是南陵县的一个破落士子,小地主家的孩子而已。

    而且,已经处于朝不保夕的状态。

    那时候,他得罪了公孙敬声之子公孙柔,在很多人眼里,都是死人一个!

    哪怕是长安城里的破落户,都能在他身上踩一脚。

    但是……

    此子随后的所作所为,却让人瞠目结舌!

    公然挑衅太学,还让太学的董越耐着性子迎战。

    这事本身就已经足够惊人。

    更惊人的是他成功了!

    一本《春秋二十八义》,令他撬开了在世人眼中高冷无比的太学大门,更砸开了公羊学派董系的门庭。

    如今,他已经是未来的公羊学派董系的领袖。

    董仲舒董江都的再传门徒,辈分和很多博士是一样的,甚至还高于某些博士官。

    若只是如此,那倒也就罢了。

    一个在学术界有些成就的年轻人而已。

    算不得什么!

    纵然是当年董仲舒在世之日,名满天下之时,其实也没放在他眼里。

    这个世道,终究还是权势的世界。

    学术只是点缀,只是装饰品。

    甚至说的直白点,不过是块擦脚布。

    无论天子还是公卿,觉得儒家有用,就拿来用用,没用就丢到一边。

    儒生们存在的价值,也只是给天子的统治唱赞歌,赞美伟大英明神武的天子,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带领天下人奔向三代之治。

    谁要敢唧唧歪哇,非议国政,大汉帝国的专政铁拳,就能让明白真理到底在谁手里?

    纵然董仲舒,不也晚年被羞辱,被压制?

    但,此子却不一样。

    天子对他的态度和看法,有别于过去的所有儒生。

    而这个家伙,又凭着一本《战争论》,收获无数边塞军人的好感,连贰师将军李广利回京都要登门拜谒,征询他的意见和支持。

    更让人惊讶的,还是此子近乎锋芒毕露的攻击姿态和从不妥协的突袭姿态。

    从他登上长安这个舞台开始,不过半年时间,就已经干掉了一个帝姬一个丞相一个太仆一个婕妤,外带曾经无数人都无可奈何的直指绣衣使者江充。

    而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响,畏惧他的人,害怕他的人和恐惧他的人,私底下称呼他为‘张蚩尤’。

    而喜欢他的人,亲近他的人和崇拜的人,也称呼他为‘张蚩尤’。

    前者,是因为恐惧他的暴力和武力以及权力。

    后者,则是因为喜欢他的姿态和言论以及表态。

    金日记得,自己曾经问过见过此子的霍光:“张子重何人哉?”

    霍光沉思许久,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其人如狼,其性如虎,其文如雷,其行如风,其志如云,不可捉摸……实百年未见之奇男子,伟丈夫也!”

    评价之高,近乎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哪怕是当年李广利崛起的时候,霍光也未给如此高的评价!

    纵然是昔年的汉家天才李陵,霍光也未如此郑重其事过。

    而现在,这个霍光口中‘其人如狼,其性如虎’,坊间议论中以为是三头六臂,甚至额间有眼的‘张蚩尤’,却很没有风度的低着头,消灭着他眼前的那块牛肉。

    金日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要不是知道这人就是那个如假包换,曾经以一灭八勇不可当,曾经手碎长戟,力盖广陵王的张蚩尤,他都要以为东方朔那个家伙复活了!

    这么多年了,他就见过东方朔这么一个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也能大快朵颐,不顾形象的人!

第五百三十九节 送妹子

    不过,金日是一个非常重礼的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对汉家礼法的熟悉和尊重程度,让很多博士官都自惭形愧。

    所以,虽然张越的吃相,稍微有些出格,但他依然满脸微笑,静静的等着张越吃完。

    而张越却是似乎忘记了这里是别人家,拿着刀叉,自顾自的切着一块块鲜嫩多汁的牛肉,然后塞进嘴里,咀嚼品味。

    良久,他才放下刀叉,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然后,张越才似乎发现自己这样子,貌似有些失礼,于是尴尬的笑了笑。

    金日却一副似乎根本不在意的模样,只是看到张越吃完,他便起身,拍了拍手掌。

    于是,歌舞瞬间停息,乐师、歌姬们恭身一拜,一一缓步退出大厅。

    门口的下人还很小心的掩上门窗。

    “侍中公,这饭菜可还合胃口?”金日看着门窗被掩上后,便起身笑着问道。

    “劳烦翁叔公厚爱,盛情相邀,备美酒佳肴,晚辈惭愧,惶恐不安……”张越当然要谦虚一番:“再拜感恩明公款待!”

    说着张越就恭身一拜。

    金日连忙领着家人妻小回礼:“不敢!侍中不以金氏粗鄙,屈尊降贵,登临寒舍,实令阖府上下与有荣焉……”

    张越连忙拜道:“明公谦辞,晚辈深敬之……”

    于是,便各自主宾落座。

    金赏作为嫡子,端着酒壶上来,给张越倒满,拜道:“薄酒无味,愿侍中海涵……”

    张越连忙举起酒樽,面向主位的金日,举杯敬殇:“敬翁叔公,祝公福泽绵绵,早封公侯!”

    “承蒙吉言……”金日连忙举杯道:“不胜感激!”

    两人一饮而尽,将酒樽倒扣,以示诚意。

    “蒙侍中吉言祝福,鄙人无以为谢,闻说侍中迄今尚无婚配,枕席之间无人奉承,……”金日忽然说道:“若侍中不嫌弃金氏粗鄙,愿以亡兄之女,以奉侍中枕席……”

    “如蒙侍中应允,则亡兄九泉之下,恐亦无憾……”

    说着,在金日身后,步出一个大约十七八岁,身穿着绫罗华服的少女。

    “妾身少夫,恭问侍中公安……”少女的声音,恍如黄鹂一般清脆,听着很是舒服,身材更是纤细修长,既有着中国少女的婉约静殊,又似乎有着些异域风情。

    一张小脸蒙在细纱之中,朦朦胧胧,有些叫人看不清楚,但坦露在外的鼻翼,却俏皮的有些可爱,最重要的是那双略带着碧蓝的眼眸之中,似乎充满了种种神色。

    惶恐?担忧?害怕?

    还有些激动与兴奋。

    张越却是被吓了一大跳!

    虽然说,汉家公卿之家,互相送妹子,这是礼。

    连天子,也最喜欢做这种事情。

    对于公卿贵族们来说,再没有比送妹子这种事情更经济,更划算也更能拉动感情的事情了。

    毕竟,谁家没有个三五十个的女儿、侄女、族女的?

    在一般情况下,除了嫡女和少数受宠的女儿,其他的女性成员,统统属于筹码。

    想送就送,甚至买一送n。

    滕昏制度下,娶一个贵族家的嫡女,这个女性的妹妹、表妹、表姐什么能陪嫁过来一大堆!

    没有办法,现在是男权世界。

    两个家族之间的联姻,可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实实在在的利益。

    为了确保利益,大家族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只是……

    张越依然有些措手不及。

    微微舔了舔嘴唇,张越知道,这是金日的一个试探。

    等于是金日在问他:张侍中啊,您看,我们能不能成为朋友呢?

    是朋友的,就请接收鄙人这微不足道的礼物吧!

    以侄女作为试探,也是恰到好处的。

    既不失礼仪,传出去别人也没有话讲,又能把握好分寸,即使被拒绝,也无伤大雅。

    只是……

    张越有些怜悯的看了一下那个少女,似乎名曰:少夫。

    在后世,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恐怕还在上学吧。

    纵然是山区的农民女儿,起码也能有着自己的意志。

    可惜在这个时代,出生在贵族之家,却根本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只能作为筹码和道具。

    当然,也只是怜悯而已,也只是在心里感叹一声罢了。

    再多的感情,没有了。

    也不可能有了!

    在这个冷冰冰的政坛上,能私底下同情一下,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张越甚至都没有做过多的犹豫,就立刻对金日拜道:“明公厚爱,小子惭愧至极,实在无以为报,唯敬受公之厚爱而已!”

    金日一听,立刻就笑了起来,道:“此少夫之福份也,鄙人及鄙兄,必为其喜之!”

    名为少夫的少女,也是盈盈一拜,眼中竟然流落出了几分喜色:“妾身未夙兴夜寐,以奉君之枕席,不敢懈怠!”

    对她而言,这简直是最美妙的事情!

    要知道,姐妹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羡慕和嫉妒自己的好运!

    她微微抬眼,满是憧憬和幸福的抓紧了小手,甚至害怕这只是一个梦!

    没办法,这个男人太出色了,出色到纵然是她这样的待字闺中的少女,也早有耳闻。

    而且……

    对方的样貌、年纪,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于她而言,这已是最佳结局!

    再不能有更好的归宿了!

    由是,纵然只是为妾为婢,她也高兴无比!

    但可惜的是,无论是张越还是金日,都没有再来管她。

    倒是,她的奶妈和两个婢女,马上上前,纷纷高兴的对她拜道:“恭贺小娘,得遇良人,恭贺小娘,得遇良人!”

    而其他在场的少女,则都是羡慕无比的看着她,眼中闪烁着种种神色。

    而在另一边,借着此事,金日立刻就亲热的拉着张越的手,坐了下来,道:“吾这侄女,生性胆怯,唯望侍中往后多多宽宥……”

    “不敢!”张越看着金日,笑着道:“必如明珠,呵护备至!”

    虽然,金日只是送一个妹子给他,随便他怎么着,甚至杀了也不会管。

    但这个妹子,却是张金友谊甚至更进一步的象征。

    无论如何,张越都不会亏待对方。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穿越者!

第五百四十节 互相试探(1)

    送出一个侄女,目标欣然应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金日的心情变得很好。

    一般来说,在高级贵族之间,送妹子这种原始简单的策略,一直是最高效的手段。

    甚至没有之一。

    毕竟,枕边风这种事情,可是即使当今天子,也无法抗拒的攻势。

    普罗大众,更是在这种办法面前,一触即溃。

    错非是金日知道,这个侍中官的正妻,有且只可能是天子帝姬,他恐怕此刻已经在打算和谋划着联姻了。

    想着这个事情,金日也是叹了口气。

    但嘴上他却笑着问道:“鄙人听说,侍中公曾与护羌校尉范明友,联名上书天子,请复故兹候稽谷故之后?”

    张越点点头,问道:“明公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金日笑着为张越湛满酒樽,道:“只是有些好奇……”

    “当今天下,士大夫公卿,皆以为羌人不过疥藓之疾,或是以为羌人孱弱,不堪一击,何以侍中如此郑重?”金日看着张越,举起酒樽,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他,似乎想要将他看穿。

    张越举起酒樽,对金日一拜,一饮而尽,道:“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今匈奴为中国之患,而百年前,患中国者,东胡也!匈奴,不过东胡之臣属而已,中国一军可击而灭之!”

    “况羌人在我河西之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为保河西诸郡军民安全,就必须清除来自侧翼的羌人威胁!”

    在当世来说,真的很少有人意识到羌人会变成祸患。

    没办法,上次羌人大串联,被李息将军砍成了猪头。

    三五万汉家郡兵,就能将十几万羌人军队围歼的战例,让很多人都产生了错觉既羌人战斗力低下,不足为患。

    护羌校尉方面,甚至常年只有几千军队。

    防卫湟水的主要任务,都被交给了湟中义从。

    这导致了两个极坏的后果。

    第一,汉军对湟水以西的羌人部落监控不力,到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当地的羌人部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护羌校尉范明友,纵然使出了全身解数,也只能重点监控羌人在湟水流域的活动。

    再远就够不着了。

    这给了羌人部族,极大的活动空间。

    十几年来,羌人通过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叛乱,基本摸清楚了汉军在湟水流域的布防和战略要点。

    毋庸置疑,一场前所未有的waaaaal正在酝酿之中。

    这一次的参与者,张越从史料之中知道,几乎涵盖了所有羌人部族。

    总数超过了数十万,这样大规模的动乱,一旦爆发,几乎立刻就能瘫痪汉家在河西地区的统治,并给汉军驻屯在居延的主力野战军团造成严重威胁若他们和上一次一样,与匈奴联系,前后夹击,忽然发作,那么很可能李广利军团就要陷入腹背受敌的危机之中。

    甚至可能落入樊城之战时的关羽军团一样的可怕危机之中。

    其次,就是导致了湟中义从胡骑的坐大。

    因为汉军的护羌校尉力量不足,只能将湟水防御重任委托给湟中义从们。

    湟中义从各部由是获得了很强的自主能力。

    很多人都在私底下和羌人有着联系。

    甚至,很多湟中义从部落的风俗和习气,都渐渐羌人化。

    由是,湟水防御暴露出了巨大的缺口。

    现在,忠于长安的义从力量,还是很大的。

    但再过几年,情况就要发生翻天地覆的变化!

    所以,必须趁着现在,大部分老一辈的义从首领还活着的时候,重新强化汉家对湟水流域的控制。

    金日却是听着张越的话,默不作声的微笑着,等张越说完,他才道:“侍中之见,与霍都尉的看法,几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当初,霍都尉力荐其婿明友为护羌校尉时,就曾在陛下面前说过:匈奴者今日患,羌人者子孙患,为万世计,当以良将,以镇武威、天水之间!”

    张越听着,自是点点头,这正是他佩服霍光的地方。

    别人当权,都是千方百计的想办法给子侄亲戚谋福利。

    只有霍光不然!

    其诸子之中,没有一个被举荐为将的。

    唯一一个被他看重的女婿范明友,还被丢去了湟水,担任护羌校尉。

    这天下谁不知道,护羌校尉这个位置,名义上说是两千石,是单独的野战作战部队。

    实则,是姥姥不疼,爷爷不爱。

    就算在这个位置上立下什么功劳,也是无足轻重的小功!

    在汉家军法之中,十个羌人脑袋也未必顶的上一个匈奴骑兵的脑袋的价值。

    而且,若是杀戮过多,还会被弹劾。

    就像去年,范明友残酷镇压了一个羌人部族,阵斩数百,随后为了以儆效尤,将被俘的三千多人统统处死。

    就被长安城里的一些人形容为刽子手和屠夫。

    于是,在舆论压力下,范明友本该得到的军功飞掉了,费了老大力气,他才勉强争取到了将部下的赏赐兑现。

    所以,护羌校尉这个位置,很多长安公卿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但霍光却就是舍得,而且将范明友放在天水一放就是十几年,到了昭帝年间,才启用他为将,出击匈奴。

    只是……

    张越抬头,微笑着看着金日。

    他知道,金日也知道,其实两人说是在谈羌人,实则却都是在互相试探对方的想法、志向。

    看看能不能合拍。

    羌人,只是一个由头而已。

    说句实在话,不管张越和金日或者霍光,在心里面有多么重视对羌人的警惕,但在如今的局势下,羌人还真的只是小问题。

    在李广利的那个强大的野战军团还没有全军覆没的今天,羌人只要敢跳,汉军主力回师,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将他们全部捏死!

    对于今天的汉室来说,羌人的威胁,真的只是一般。

    至少还没有到需要国家层面的力量来解决的地步!

    故而张越知道,金日特地提及此事,只是想告诉他霍光和他,也有这样的想法。

    潜台词其实就是侍中阁下,何不追随霍都尉,一展青云志?

    只是,张越可不想当别人的小弟。

    霍光?

    确实很牛逼!

    甚至可以说是,汉家自周亚夫后,少有的内政外交全能型政治家!

    为了老刘家和汉室王朝,他在历史上也算是呕心沥血,含辛茹苦,鞠躬尽瘁,称得上死而后已了。

    但……

    穿越者本身就不大可能居于人下。

    更别提,张越自己还野心勃勃。

    这就好比后世杰克马,对麻花藤丢一个offc:年轻人,我很看好你,不如和我一起建设帝国吧!

    纵然再敬重霍光,张越也不会扔下自己的事业,去跟霍光玩他的游戏。

    所以,张越微笑着,对金日道:“晚辈在来的时候,曾见明公府前,有勒石之铭,曰:夷狄进至于爵!”

    “这让晚辈真是惶恐……”

    金日听着,微微的笑了笑,点头道:“侍中大作,鄙人读之,如蒙晨钟暮鼓!”

    “侍中心胸,更是令鄙人钦佩!”

    “夷狄进至于爵!”

    “几与孔子之所谓‘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相合……”金日谈起话题,就特别有兴致,他拉着张越的手道:“吾曾读书,闻《论语》曰: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吾读而落泪,夫子之教,何其大也?奈何当世士大夫,持孟子之见,不以教化家诸四夷,反曰: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用夷变夏者,又曰:夷狄非中和气所生,非礼仪所能化……”

    “至闻侍中之言,方才明悟,非其不能教之,实不愿教之!”

    张越听着,微微颔首。

    当代士大夫们,或者说今文古文两大阵营的儒生们,那叫一个傲娇啊!

    公羊学派,天天将‘不与夷狄之执中国’‘中国不与夷狄获’挂在嘴边。

    但这还是温和派,是心胸特别宽广的儒生。

    反战的谷梁、左传、思孟等学派,几乎是一口一个‘夷狄是膺,荆舒是惩’,张嘴闭嘴就是‘xx父子同川而浴,相习以鼻饮,禹贡无其图,春秋无其治,其人与禽兽无异,愿陛下弃之!’。

    更有甚者,直接人身攻击,痛骂四夷说:蠢尔蛮荆,大邦为雠!

    总之呢,出了长城,所有不在《春秋》《禹贡》记载的地方,都是夷狄蛮荒之土,这些地方的人,连接受教化的资格也没有,更不提蒙天子雨露恩泽了。

    他们唯一的下场和最好的结局,就是自生自灭!

    士大夫们深深的觉得,诸夏民族最好最高。

    再不需要其他渣渣来拖后腿,添麻烦了。

    照他们的说法,别说什么曾母暗沙了,恐怕后世子孙连长城都出不去!

    而这种傲娇和优越的情绪,其实是孟子带起来的节奏。

    当年,孟子和农家的许行先生辩战,辩论不过了,就人身攻击,说什么‘南蛮饶舌之人,也述先王之道’,一句话将许行和所有楚国人、吴国人、越国人开除出中国。

    所以,张越的‘夷狄进至于爵’的理论一提出来,立刻引发了巨大的轰动和反应。

    公羊学派内部首先就议论纷纷,颇有微词和异议。

    左传、谷梁和思孟,更是差点炸锅。

    要不是他战绩太强大了,此刻已经有人排着队来找他的麻烦了。

    但……

    张越知道,倘若现在儒家的这种狭隘偏激的华夷观不纠正过来,未来肯定会出大问题!

    只承认春秋记载和禹贡有图的地方的人民是中国,而否决其他地方的人民,也拥有和成为诸夏民族一员的资格。

    这是作死啊!

    两汉之间,为何消化不掉羌人和匈奴人以及其他游牧民族?

    问题的根子就在这里了。

    士大夫们和高层的公卿,一脸傲娇的不认对方也拥有作为‘人’的权力和受到诗书礼乐教化的资格。

    哪怕,他们再想亲近汉室,也亲近不了啊。

    譬如湟中义从们,讲道理,这些义从胡骑几十年来,给汉家看守篱笆,防御来自湟水以西的羌人,不知道多少人战死沙场。

    但汉室的士大夫和公卿们,就是一脸傲娇的拒绝承认他们是汉家的一员。

    还别出心裁的给人家安了一个义从骑兵的名头,将他们划归到属国都尉的名下。

    这等于将一个忠心耿耿的势力,拒之门外。

    错非霍去病当年,曾与湟中义从们有过约定:为汉立功者,可入太仆,为天子牧马。

    不然,现在的湟中义从恐怕早就不干了!

    即使如此,在历史上,湟中义从胡骑,最终在东汉发展成为一个独立的势力,并演变成为东汉王朝的头号麻烦。

    与之相似的,还有西南列国。

    人家是俏女含春,秋波暗送,甚至公开喊话:请让天子王化,也能施加吾等。

    结果,朝堂上的公卿大臣和士大夫们却一脸嫌弃:哪里来的蛮夷,也敢说自己是诸夏?思想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只能说,这些渣渣的优越感,不是一般的强!

    这就跟后世墨西哥还是谁,投票决定合并到米帝,却被米帝一巴掌扇回去了一样:穷鬼,休想高攀老娘!

    想着这些事情,张越也有些无可奈何,道:“明公所言极是,自古以来,中国有天子在位,必以教化天下,泽及鸟兽为业!”

    “三王五帝,莫不如是,三代圣王,更皆以教化夷狄为业!”

    “左传虽多有缪误,但有一句话还是说的很好的白沙在泥中,与之皆黑!”

    “欲致太平,不可以不进夷狄,不可以不教化天下,授诗书礼乐之教!”

    只要让四夷都读中国的诗书礼乐,都穿中国衣冠,都用中国礼仪。

    天下大同,岂不就指日可待了?

    当然了,和建小康一样,前途是光明,但道路是曲折的。

    张越看着金日,笑着道:“自然,以当下而言,晚辈愚以为,教化之事,也当按部就班,先从有中国教化之地开始……”

    “自元鼎以来,有数以百计的属国子弟,得学中国之诗书礼乐……晚辈愚以为,当鼓励和动员这些明知礼乐诗书之人,回乡教书授业……”

    金日听着,深深的看了一眼张越,这个事情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情。

    奈何他的身份地位不允许他说这样的话。

    毕竟,他是休屠人。

    虽然,天子从不因此疏远他。

    但很多大臣公卿士大夫,却是始终记得他的出身,连太子据不也是如此?

    如今,张越既然愿意出这个头,金日立刻就笑着道:“侍中既有如此想法,何不上书进言天子,令各属国都尉部,皆能蒙天子雨露恩泽?彼等必定感念天恩!”

    这话倒是没有错!

    现在,汉家国力和军力,都处于一个鼎盛期。

    虽然其实,随着连年征战,国力耗损,已经大不如前。

    但其他人不知道啊!

    在李广利军团全军覆没前,在整个四夷,包括匈奴人心里,汉室都是毋庸置疑的第一强国、第一富国。

    无数人打破脑袋,都想要拿到一个汉室户口本,成为一个光荣的汉家臣民。

    辉渠人和湟中义从的小月氏各部,更是孜孜以求,想要得到来自汉家的承认。

    只是,这些热情,通常都贴了冷屁股。

    那些傲娇的士大夫们,只要听说某国某部落,妄图想要成为汉家臣民,脑袋就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特别是思孟学派的人,高举着孟子的神主牌,拒绝任何想要拿到汉室户口本的夷狄!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想着各种办法想要解救。

    司马迁写史记,就为了能减轻这种风潮,而给几乎所有的已知世界的国家、民族找了个诸夏祖宗。

    匈奴是夏后,乌孙曾是宗周之臣,小月氏曾为文王驱策,百越皆禹后,西南夷是楚国后代。

    可惜,作用不大。

第五百四十一节 互相试探(2)

    张越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下来,道:“晚辈早有此意,只是担心舆论压力,若都尉能与晚辈联名上书,言及此事,晚辈自当附骥尾后……”

    金日一听,就笑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放下手里的酒樽,深深的看着张越,道:“固所愿尔,不敢辞也!”

    “只是……”他笑着道:“侍中何不将此事,也与霍都尉说说,或许霍都尉也愿意联名上奏呢!”

    “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成算……”

    “都尉日理万机,晚辈恐怕叨扰都尉……”张越故作疑难的道:“不如请明公相请?”

    金日一听,就差不多明白了张越的意思。

    “小滑头……”他在心里摇摇头,但也没有什么其他表示。

    今天,他想要看到的和听到的事情,差不多都看到了和听到了。

    他也差不多确定了这个侍中官的心思和想法。

    想想,这也正常。

    年轻人嘛,总是觉得自己能够主宰世界,可以创造奇迹。

    自霍去病以来,天下的年轻人,都觉得自己是霍去病第二。

    更别提,这个年轻的侍中官,太过顺风顺水,没有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了。

    所以,金日也不急。

    反正,时间还很多。

    不是吗?

    他和霍光,从相识到相知,再到拥有共同志向,花了差不多十年。

    这个年轻人,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他知道,他可能参与的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事业!

    所以,金日只是笑了一声,就道:“也好,此事鄙人会去与子孟兄说的……”

    “张侍中……”他看着张越,想了想措辞,道:“鄙人痴长些年纪,托大唤侍中一声子重可否?”

    张越连忙拜道:“这是毅的荣幸!”

    “子重啊……”金日扶起张越,意味深长的道:“君在新丰,所作所为,吾看在眼里,甚为欣赏,只是,子重要注意不被明枪暗箭所伤……”

    “嗯?”张越看着金日,有些不解。

    上次的事情过后,还有人不要命,想试试他的斤两?

    不可能吧?

    他也没有听说过,谷梁或者什么人,公开要和他做对啊!

    “子重没有听说吗?”金日轻声道:“如今关中,有些地方,都准备效仿新丰,将公田抵押给贾人,换取兴修水利的资金……”

    “这其中,固然有真心实意,想要做事的……”

    “但也有居心叵测之辈,意图浑水摸鱼,假公肥私……”

    “子重要小心,勿要被彼辈所牵连了……”

    张越听着,神色剧变,连忙拜谢:“多谢明公提醒,毅没齿难忘!”

    当初,张越初初上任,新丰财政一穷二白,不得已就想了个法子,把新丰的八千亩公田抵押给了袁广国,换来三千万资金。

    但是,张越当初的这笔借贷,是有国家背书的,天子许可的。

    而且,怎么还款,如何偿还,也有明确约定和限制。

    现在,有些渣渣,想学他的法子搞钱。

    这问题大了去了!

    作为穿越者,张越瞬间就想到了n种搞钱的办法。

    譬如说,将数千亩公田抵押给某个富商,借来数千万资金来兴修水利。

    然后,将工程都交给下面的地主豪商以及自己的亲戚们去做。

    然后,钱花光了,事情却没有干多少。

    最终,无力偿还贷款,抵押的公田落到了商人手里。

    这还是很初级的办法。

    聪明一点的家伙,甚至可能玩出高科技的桥段。

    打个比方,将公田抵押给一个不存在的商人,借到一笔不存在的钱款,然后做一些不存在的事情。

    几年后,这些公田就免费的落到了官员手中。

    这样手法,在后世的三哥家可是习以为常的。

    而一旦类似的事情,不断发生,哪怕张越在新丰做的再好,也是无济于事。

    天下人只会知道,始作俑者,就是他。

    一切罪责都将归在他身上。

    到时候,张越唯一的办法,恐怕就是去给这些渣渣收拾烂摊子了!

    “真是……”张越在心里摇了摇头。

    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张越还真可能被这些渣渣坑了。

    但既然知道了。

    那就不好意思了!

    “尔等大约是忘记了,鄙人的绰号是什么了?”张越咬着牙齿,面目狰狞的想着:“也可能是我在官场上没有用力,让有些人产生了错觉!”

    汉家社会,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简直就是真理!

    像太子据,就是一味忍让、妥协和退避,结果,连家奴都敢骑在他头上拉翔拉尿,扬武耀威。

    就连身边的人,都敢背着他搞私活,各种拿着他当挡箭牌。

    所以啊,张越知道,必须给那些渣渣一点颜色瞧瞧了!

    金日却是看着张越的样子,轻声提醒:“子重不可冲动行事,此番参与者中,有背景来历者,比比皆是!”

    以金日的了解,这次敢下手的人,几乎都是实权的大人物。

    每一个人背后几乎都站着一个权贵。

    有外戚,有列侯,甚至还有天子身边的宠妃家族的人。

    在他看来,张越只需要警告他们,让他们收敛一下,就差不多可以了,没必要同时树敌这么多。

    但张越怎么可能妥协?

    他知道,这其实只是一次试探。

    倘若他不能做出坚决回击,一下子打疼一些人。

    恐怕以后,类似的事情还会层出不穷。

    就像课本上说的那样: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人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

    伟大的领袖,曾经教育过张越: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妥协求团结则团结亡。

    这个世界,只有表现出勇敢捍卫自己的利益的人,才会被人尊重!

    不然,别人会以为你好欺负,好忽悠。

    一次又一次,蹬鼻子上脸!

    若让别人这么搞,新丰和张越的未来,都将惨不忍睹。

    所以,张越笑着道:“晚辈听说:以利事人,犹抱薪救草,薪不尽火不灭!”

    “故子产曰: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

    “晚辈德薄,不能以宽服人,唯以猛服人而已!”

    不打疼几个渣渣,别人岂会知道他的厉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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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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