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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一十二节 决定

    在淳于文的服侍下,张越美美的洗了一个热水浴,然后换上崭新的朝服,别上卫皇后所赠的骠姚剑。

    这时候,淳于养再次来到了建文君府邸。

    “皇后急待侍中一会……”淳于养见着在张越身边,娇羞可人的孙女,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许多,觉得没有白给张越在卫皇后面前说好话、转圜,但还是有些忍不住催促:“还请侍中即刻随奴婢前去……”

    张越也知道,不能再端架子。

    不然,就是装x不成,变成傻x。

    可能会被卫皇后以为自己不够尊敬和敬重她老人家。

    这后果可是会相当严重的!

    所以,张越也不扭捏,当即道:“劳烦大长秋引路……”

    淳于养一听,眼中立刻露出欣赏之色,深以为这年轻人能爬到现在的地位,真是实力使然!

    更欣慰,自己的孙女聪明,知道抱紧这条大腿。

    于是,就深深的看了一眼淳于文,传递出一个‘很不错,祖母为你高兴’的眼神。

    淳于文见着,立刻就低下头来,俏脸微红。

    在淳于养引领下,张越乘上卫皇后派来的宫车,前往长信宫。

    一路上,自然旁敲侧击,从卫皇后派来迎接他的宦官嘴里,大概了解了一些事情。

    总的来说,与他猜测的**不离十。

    前夜,执金吾突袭候神使者公孙卿府邸,抓了这个神棍阖府,统统押到了船狱。

    船狱是什么地方?

    大汉帝国最恐怖的监狱!

    当年,韩安国若是落到船狱手里,就别提什么死灰复燃的故事了。

    肯定彻底凉凉!

    因为船狱官署,基本上有进无出。

    更恐怖的是,船狱中汇集了大汉帝国刑狱手段最强的一批刑讯官。

    他们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据说,可以做到将犯人全身的肉一片片切下来,而犯人不死。

    进了船狱,就和到了黄泉差不多。

    每一个船狱犯人,最大的期望和愿景就是速死!

    因为,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活着有时候,比死还悲惨!

    而速死的办法,只有一个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部告诉执金吾,然后祈祷执金吾大发慈悲,给自己一个痛快!

    而公孙卿进了船狱,自然会被执金吾把他所知道的所有东西都掏出来。

    这下子,自然会被审出很多东西。

    这卫伉自然是卷入其中,成为了执金吾的目标。

    “我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利用此事了……”张越闭着眼睛,在心里盘算起来。

    首先,卫皇后的诉求,肯定是要保卫伉一命了。

    甚至可能还想玩一把罚酒三杯,下不为例的戏码。

    不过……

    这与张越的诉求,就有些南辕北辙了。

    卫伉,当然可以活命。

    张越也不愿意看到长平烈候卫青绝嗣。

    因为,这影响太坏了!

    作为穿越者,张越见识过后世成熟的政治体制。

    他很清楚,政治斗争,必须有底线。

    尤其是涉及到国家英雄的时候,必须维护英雄形象!

    特别是卫青这样的名将,更是需要不遗余力的维护他的身前身后名。

    像卫伉这种纨绔子,他自己无足轻重。

    死了就死了,但,决不能‘坐大逆诛’,甚至不能背负罪名而死。

    不然,就会有人质疑卫青的人格!

    但也不能完全没有惩处,更不能轻轻放下。

    不然鬼知道,这傻货会不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故而,张越思虑良久后,就睁开眼睛,内心已经有了决断。

    卫伉可以活,至少他现在还不能死。

    更不能让天子把他抓起来,送给廷尉或者执金吾审理。

    否则,卫青的名声会有污点。

    也会让卫皇后难做,更将让张越没有办法卖人情。

    但……

    决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卫伉不能留在长安了!”张越目光灼灼,嘴中轻笑:“身为大将军、长平烈候之子,其理当为社稷做贡献!”

    “朝鲜、楼兰……其必须选一个地方去……”

    对纨绔来说,最大的刑罚,恐怕也就是将他们丢去荒凉的不毛之地了。

    到了地方,他们将失去娱乐的本钱,没有作威作福的资本。

    更妙的是……

    就算他们在朝鲜、楼兰这样的地方,旧病复发,继续作威作福。

    也害不了中国人民,伤不到诸夏。

    而且,朝鲜那边,有刘胥镇压,卫伉翻不了天!

    至于楼兰……

    说老实话,张越其实巴不得卫伉去楼兰搞事情。

    最好,搞一个大新闻出来。

    这样,就可以一俊遮百丑了。

    只是,卫皇后恐怕很难同意张越的要求。

    所以……

    张越舔了舔嘴唇,他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卫皇后同意。

    很简单,先开一个卫皇后绝对不能接受的条件。

    然后再慢慢让步。

    最终,卫皇后会发现,其实朝鲜、楼兰二选一,真的非常宽松仁慈的下场了。

    再灌点心灵鸡汤,讲几个励志故事,说不定就能成功。

    即使不能,也可以借机,让卫伉在卫皇后面前彻底失去信任。

    当然,这些现在都只是幻想。

    只是谋划,只是一个念头而已。

    要变成现实,可没有这么简单。

    从当今天子刀下抢人头,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万一天子一定要杀卫伉,张越也没有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卫伉‘体面’的退场。

    这样就卖不出人情了,说不定还要想办法,让卫皇后知道自己尽力了。

    …………………………

    “侍中……”

    车外传来了淳于养的声音:“长信宫已至,还请侍中下车……”

    张越闻言,点点头,走下宫车。

    却发现,马车停留之地,不是平常去长信宫的宫阙门口。

    而是一个在长信宫和未央宫之间的,不太常用的宫门。

    “却是要委屈侍中公,从此偏门入宫了……”淳于养抱歉的道:“如今事态紧急,也不好走东阙……”

    张越听着,也不介意,道:“无妨,能为皇后效劳,臣无所介怀!”

    心中却是明白,估计卫皇后在建章宫那里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为了抢时间,就顾不得体统,直接让自己抄近道了。

    若是一般人,恐怕会矫情一番。

    但张越不同。

    张越知道,仅仅是走偏门,这就能卖一个人情了!

第八百一十三节 神棍之灾

    一别多日,长信宫却还是老样子。

    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椒房殿前,跪了一个人。

    张越从车帘向外,看的仔细,就是卫伉。

    这位长平烈候卫青的嫡子,如今颇为狼狈,身上都已经被雨水淋湿,跪在地上的身体,一直在抖索。

    张越见着,摇了摇头,感慨万千。

    想当年,汉大将军长平侯卫青何等英雄?

    其后两千年,每临危急,就会有人思念这位盖世英雄,期盼有少年能承卫青之志,踏马而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轻声念着这课本上的诗句,张越轻轻闭上眼帘。

    很多人都以为老子英雄儿好汉。

    但事实却通常是,老子英雄儿混蛋。

    无论是前世今生,张越都已经见过无数纨绔子败坏其父一生英名的事迹。

    所以,鼓吹血统和血脉的,不是脑子坏了,就是良心坏了。

    内心这样想着,张越乘坐的宫车就已经驶过椒房殿的前殿大门,进入花园,在正殿前的回廊停下来。

    “侍中,请下车……”淳于养的声音,在车外传来。

    张越于是提起骠姚剑,缓步走下宫车。

    “侍中请……”淳于养恭身弯腰,数十名侍女宦官,在两侧列队恭迎。

    张越见着,回了一礼,道:“有劳大长秋……”

    内心却知,恐怕卫皇后已经等得非常急迫了。

    ……………………………………

    时间向前回拨半个时辰。

    建章宫温室殿前,执金吾王莽踩着欢快的步点,春风得意的步入了大汉太子的寝宫。

    “陛下何在?”王莽问着前来迎接他的赵充国。

    “陛下在堪舆室之中,观摩新建的沙盘……”赵充国低头答道:“丞相与光禄勋,侍君同观……”

    “哦……”王莽点点头,不是特别在意,道:“请赵侍中通传一声,便说臣执金吾有要事奏报!”

    “请明公稍候……”赵充国拱手道:“下官这就去通传……”

    王莽点点头,道:“劳烦侍中了……”

    便站在前殿的门口,好整以暇的欣赏起了殿外的景色。

    片刻后,赵充国就再次出现在王莽面前,低头道:“执金吾,陛下有请!”

    “请侍中引路……”王莽拱手道。

    便在赵充国的引领下,进入温室殿中的堪舆室。

    如今,整个建章宫的所有堪舆室,都已经被扩大了数倍的规模。

    这主要是因为沙盘技术的发展导致的,自从去年沙盘第一次被用于模拟战争,推演敌我态势后,汉室朝堂立刻就喜欢上了这种简单、有效但科学的技术。

    不止构造了史书上的多场经典战役的沙盘,来作为君臣闲暇游戏之作。

    更将当代汉军面临的许多难点地区,也制作成沙盘,用于模拟推演。

    此时,温室殿堪舆室中,就摆着一个全新的沙盘刚刚从少府被制作出来的浚稽山沙盘。

    王莽进来之时,天子正在与丞相刘屈讨论着当初的余吾水会战。

    “贰师将军,胆子还是不够大啊!”

    “若当初,其遣一偏师,绕过余吾水,从其侧翼突袭匈奴辎重妇孺所聚集的余吾水北岸,何至为匈奴钳制至今?”

    刘屈听着,只能是低头不语。

    反倒是光禄勋韩说,很活跃,一直在旁边捧哏:“圣明无过陛下,使当初贰师能察至此,今日浚稽山,已为汉所有了!”

    王莽听着,翻了个白眼。

    九卿同僚中,王莽最不喜欢的就是韩说了。

    于是,王莽故意走上前去,打断了韩说要继续吹捧和拍马的节奏,拜道:“执金吾臣莽,恭问陛下安!”

    “执金吾来了?”天子回过身来,对王莽招手道:“卿且上前来……”

    “诺!”王莽于是起身,走到天子面前,再拜道:“陛下,臣请独对!”

    一旁的刘屈与韩说闻言,立刻就紧张起来。

    王莽请求独对?

    这意思不就是要甩开他们两个?

    换而言之,执金吾会不会从公孙卿嘴里撬出些什么东西来了?

    若只是公孙卿知道的那些事情,倒也无妨。

    怕就怕那公孙卿乱咬!

    因为他们知道,以公孙卿的节草,是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的!

    天子听着,却是扫了一眼刘屈和韩说的神色,然后提着绶带,呵呵的笑着:“丞相、光禄勋,都非外人,执金吾有事直说无妨!”

    刘屈和韩说闻言,脸色终于放松了下来。

    但嘴上,却都是纷纷道:“既然执金吾有要事,臣等不便叨扰……”

    只是,却怎么都不肯说‘臣等告退’这四个字。

    天子见此情形,心中已是犹如明镜一般,刘屈与韩说,肯定和那公孙卿有牵扯。

    这一点都不意外。

    反倒是刘屈和韩说,没有和那公孙卿牵扯在一起,才叫奇怪!

    微微想了想,天子就道:“执金吾直接禀报吧!”

    王莽听着,立刻就秒懂了天子的意思。

    不要提公孙卿与刘屈、韩说之间的事情。

    于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腹稿,王莽就恭身拜道:“诺!臣谨奉诏……”

    然后就开始了汇报这两天的审讯结果:“启奏陛下,微臣奉诏,彻查‘阴谋暗害侍中张子重’一案,查得候神使者公孙卿,暗中与他人串联,搜集毒物,意图于张子重茶水之中下毒,于是臣立刻行动,缉捕公孙卿阖府,今以查得,事实确实如此!”

    “候神使者公孙卿及方士袁官、术士杨度等,因嫉恨侍中张子重,能献养生之术,为陛下所爱,常有怨怼、不满、诋毁……”

    听到这里,天子就变得怒不可遏。

    虽然同行是冤家。

    但对天子来说,这却等同于捋了他的虎须,碰了他的逆鳞!

    公孙卿和天下的方士术士们,告诉他‘不死药可得,河决可塞,黄金可以炼成’,然后就各种出谋献策。

    什么有神仙出现啊,什么仙人脚印啊,什么安期生之徒,河上公之子弟……

    然后又是献上种种炼丹术,玩起了各种组合修仙法。

    忽悠着他又是封禅泰山,又是改元元封,更建起柏梁台,修了神仙台。

    还让他每天眼巴巴的等着人送晨露、玉屑服用(这个主意是公孙卿出的),结果呢?

    别说长生不死,返老还童了。

    连益寿延年的效果,都没有!

    反而让他身体与精神越加衰弱,在没有遇到张子重之前,他常常半夜做噩梦,每天疲惫不堪,性情也开始越发急躁。

    这令他恐惧、怀疑。

    直至张子重出现,这位神君指引而来的年轻人。

    从不和他说有什么长生之术,不死之药,也不吹什么神仙、仙人。

    只是教他养生、锻炼,作息规律。

    不过半年,身体就全面好转。

    也不做噩梦,也没有那么疲惫了。

    一觉睡到天明,醒来后打上一圈太极,顿时神清气爽,再吃一盅粗粮粥,就可以开始一天工作。

    后来,更是揭穿了公孙卿的谎言。

    晨露、玉屑吞服,非但不能长生久视,反而可能让蛊虫入体,有害健康!

    天子当时的心情是……

    mmp!

    朕吃了二十年晨露玉屑了……

    也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见方士术士,建章宫的神仙台都不去了。

    结果,非但没有影响,反而身体貌似又好转了一些。

    这就……

    而现在,这些方士术士,竟敢因为此事,而欲暗害张子重!?

    自己业务水平不行,就要杀掉专业人士?

    若不是他近来养气功夫有所增强,恐怕当场就要暴走了。

    勉强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就听着王莽继续报告。

    “又闻陛下欲立太孙,乃与外戚卫伉、长青君王欢、新平君郑会等暗谋,乃搜罗毒药、收买刺客,欲刺侍中张子重……”

    王莽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呈递天子:“此乃公孙卿及其子公孙安等供词,臣已确认无误,确为事实!”

    天子接过那小册子,只翻了几页,就忍不住骂道:“贼子!安敢欺朕至斯!”

    小册子上,记录了公孙卿和他的儿子们的供词。

    有些内容,真的是不堪入目。

    尤其是涉及方术的内容,让天子看的只想杀人。

    因为……

    公孙卿招供,他从前献的方术,全是自己编的……

    是自己编的……

    自己编的……

    编的……

    更紧要的是,公孙卿承认,其他方士的方术,也多半是编的……

    “执金吾!”天子咬紧牙关,对王莽道:“卿去将长安城中,旧年有献方术而得赏之人,尽数赐死!”

    本来,依他的脾气,这些渣渣,全部都应该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然而……

    若是这样做的话,就会告诉天下人当今天子,曾被人骗,而且一骗就是数十年。

    如此一来,大汉天子永远正确的皮就披不下去了。

    更可能会令人民知道,其实天子也会犯错,也是凡夫俗子!

    所以,他只能忍,只能用一个另类的方式来出这口气。

    这就好比,当初文成骗局被揭穿后,他下令毒杀文成,然后扭头告诉别人:文成是吃马肝死的……

    事实证明,皇帝的新衣其实不是童话,而是现实。

    它将出现在现在过去未来,任何一个有统治者的时代。

    而且,无论是明君还是昏君,都会做这样的事情。

    概因,统治者是自私的。

    王莽听着,欢喜不已的恭身受命:“臣谨奉诏!”

    长安城的方士术士们,他早就想要清洗了。

    只是奈何天子不许,他也无奈。

    如今,有了天子许可……

    王莽嘴角溢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他欲借此机会彻底清洗,所有神棍、方士、术士。

    甚至将打击面扩大到全国!

    这是法家官员的本能,从商君开始,铲除神棍,就是铭刻入法家基因深处的本能!

    先贤西门豹,更是身体力行,告诉了所有法家官员,铲除神棍,禁毁淫祀,是富国强兵的先决条件!

    “至于公孙卿……”天子却是冷笑着:“暂且留他狗命……”

    “其所招认的贵族、官员,只要涉及其中,概勿放过,尽系之!”

    这可不仅仅是为了张子重出气,更是为了暴卒的冠军哀候复仇!

    到现在,天子已经深信不疑。

    当初霍膻暴卒,一定是有人暗害!

    他抓不到凶手,找不到证据,就只好拿这些撞上枪口的家伙撒气了。

    反正,在天子看来,都是一丘之貉,说不定其中就有当初的参与者。

    …………………………………………

    椒房殿前,张越忽然回身,看向殿门方向。

    发现卫伉依然跪在门口,才笑了一声,跟上淳于养,进入椒房殿内。

    “我却是小人之心了……”张越心中摇摇头,略感愧疚。

    不过,多年的公务员生涯告诉他。

    政坛上,一定要不惮以最大恶意去揣测他人。

    这不是为了害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如今看来,卫皇后还是诚意十足的。

    至少,肯真的惩处卫伉虽然这其实没有卵用,只是一个姿态。

    但最起码,说明了卫皇后没有把他当傻子。

    跟着淳于养,走进椒房殿内。

    张越的鼻子,闻到了殿中似乎有些异香。

    仿佛是混合着花椒、胡椒、茱萸一类的香料燃烧的味道。

    这是西元前最有效的驱蚊、灭虫办法。

    只是略显奢侈,相当于后世的土豪们,拿百元面额的美钞点烟。

    这个细节告诉张越一个事实,当朝卫皇后,与当今天子一般,皆是那种不在乎金钱的主。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重要细节,将来或许能起到关键作用!

    心里面这样想着,前方的淳于养就道:“侍中公,皇后在内殿休息,还请侍中在此稍候片刻……”

    张越点点头,拱手道:“无妨,臣可以在此静候皇后……”

    卫皇后诏他来此的借口,是宣讲《道德经》。

    自然,多少要做个样子,起码得做些铺垫。

    而且就像张越来之前,要端端架子一样,皇后当然也要有排场。

    总不能说,臣子来了,当皇后的就火急火燎的。

    那传出去,也不好听。

    政治人物就是这样,越急越会镇定。

    不会轻易让人看穿底牌,也不会轻易叫人拿住。

第八百一十四节 卫皇后的惊喜

    大约半刻钟后,在十几位宫女宦官的簇拥下,大汉皇后凤驾缓缓而来。

    张越连忙上前恭迎,拜道:“臣侍中毅恭问皇后安!”

    “本宫安……”卫皇后在淳于养的搀扶下,坐到上首,对张越笑了一声,对左右吩咐:“来人,为侍中赐座……”

    张越于是起身再拜,然后在一个宦官的服侍下,坐到卫皇后下首的客席上。

    很快便有人端来点心、酒肉。

    “侍中不必拘谨!”卫皇后轻声笑道:“在长信宫中,可如家居……”

    “皇后厚爱,臣感激涕零……”张越连忙起身道谢。

    “今日请侍中来,乃是听说侍中,曾精修黄老之术,甚通清静无为之法,故而请侍中来此,为本宫讲义……”卫皇后笑道:“未知侍中可愿?”

    “皇后命,臣不敢不遵!”张越拜道:“只是微臣才疏学浅,实在不敢妄自为皇后说义……”

    卫皇后道:“侍中过谦了,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侍中学究天人,博览百家之说,通黄老、儒、法之术?”

    “况本宫也只是想请侍中,解释一下《道德经》中的部分内容……”

    张越听着,默然不语。

    《道德经》,是黄老学派的总纲,寓意深远,蕴含无穷智慧!

    特别是当代的《道德经》,并非后世那个被人为阉割的版本。

    而是一部,思想积极,昂扬向上,充满人生智慧与政治智慧的经典!

    举个例子,在后世和如今的很多版本里,有一句被人用烂了的话:上善若水,水利万物则不争。

    然而,在黄老学派流传的著述中,这一句话是错的。

    正确的读法是: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有争。

    一字之差,含义彻底不同。

    前者是让人坐享其成,令人因循守旧,而后者则有了一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哪怕是有利万物的善水,也有所争。

    不然,若水不争,怎么汇江河,如何聚大海。

    水若真的不争,何来洪水滔天,如何有江海之潮?

    智慧如老子,岂会写这种教人慵懒、不思进取的文字?

    当真以为,黄老学派,只是躺着、等着、看着,才有的文景盛世?

    若是这样,汉室就别谈什么反击匈奴了。

    恐怕如今中原已然沦为胡腥之所。

    事实上,后世的道教,与当代的黄老学派,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实体。

    前者是宗教,而后者是政治学、社会学与军事学的综合体。

    故而,张越默然。

    因为他不知道,是应该与卫皇后讲讲真正的《道德经》还是如今那些被方士术士神棍们篡改和扭曲后的版本?

    前者晦涩难懂,没有大智慧的人,即使讲给他听,他也未必能领悟。

    而后者嘛……

    基本上,连农民伯伯大约也能理解一二。

    卫皇后看着张越沉默,以为他心里面有想法,便宽慰道:“侍中无须忌讳,尽可宣讲……”

    至于卫伉?

    反正都跪了这么久了,再跪一两个时辰,也应该没问题,对吧?!

    现在,关键还是要拉拢好张子重!

    解铃还需系铃人嘛……

    再说了……

    卫皇后也是有养生、修身需求,也希望能益寿延年的。

    张越听着,低头道:“未知皇后,想要臣讲哪一篇章?”

    《道德经》是世人俗称,其实,这是老子的两部著作,合在一起的。

    甲部称为《道经》,乙部称为《德经》。

    每一部都差不多五千字,合为一万一千字左右。

    只是,在秦末汉初,出现了一个大方士,其名为:河上公,将黄老学派的这部皇皇巨著,思想纲领进行异化,删减、扭曲。

    于是,就出现了后世道教的《道德经》原始版本。

    而这位河上公也由之开创了第一个道教流派方仙道。

    其糅杂和扭曲了部分老庄学说、阴阳家的思想,推崇炼丹养气,出世求仙,长生久视。

    讲的就是我成仙后,哪管洪水滔天。

    至于后世,人所熟知的《道德经》八十一篇,如今还未成形。

    所以,卫皇后听着,非常好奇,问道:“《道德经》还分篇章?本宫怎么未曾耳闻?”

    张越听着,笑道:“不敢瞒皇后,臣自幼诵读的《道德经》分《道经》、《德经》,前者述圣王先贤治世修身养生之道,后者言内圣外王,内王外霸之德!”

    “是修身治国齐家兴天下之学……”

    卫皇后听着,一脸懵逼。

    这不能怪她。

    实在是元光后,随着窦太后薨去,黄老学派,进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地步。

    于是,学者渐渐凋零,精英逐渐老朽。

    其后,又因淮南王刘安谋反一案,被吕步舒将剩余的精英,几乎一网打尽。

    余孽们只好混进儒家队伍里,装作儒生。

    甚至堕落为方士术士之流,成为道教的先驱。

    曾经靠近权力中心的黄老政治家,更是随着汲黯病逝于淮阳,凋零干净。

    汉家宫廷之中,已经起码三十年没有出现真正的黄老学者了。

    反倒是,各种方士术士,滥竽充数之人,混迹于宫廷中。

    卫皇后出生底层,不过平阳侯府的歌姬,从小就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等她成为皇后,黄老学派的精英早已经消失。

    待她年老,能找到的《道德经》,就只有方士术士们用的河上公做注的那个版本了。

    于是,劣币成功驱逐良币。

    在原本的历史上,黄老学派和他们的思想主张,凋零破碎,再不复有人闻别说两晋那些所谓谈玄论道的名士,这些渣渣,连给张良萧何曹参王陵张苍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一念及此,张越就兴奋了起来。

    汉家黄老学派和黄老思想,为何能主政前六十年?

    除了有开国名臣们支持和力挺外,太后们的支持,也是至关重要!

    吕后、薄后、窦后,都是黄老思想的坚定支持者和捍卫者。

    若能影响卫皇后,让卫皇后也接受黄老思想……

    说不定能翻盘……

    最起码,能让黄老思想回魂,给后世留下种子。

    这么一想,张越就跃跃欲试的认真的看着卫皇后再次问道:“未知皇后,欲听治世修身养生之道,还是内圣外王,内王外霸之德?”

    卫皇后闻言,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懂,然后就自己想了想,道:“便请侍中讲讲治世修身养生之道……”

    内圣外王,内王外霸,这种事情太复杂了。

    卫皇后现在也不想去碰这些事情。

    张越听着,微微一笑,说道:“老子曰:道,可道也!非常道也!名,可名也,非常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

    卫皇后听着,眼中渐渐闪现光芒。

    尤其是当她仔细咀嚼一番后,更是被其中的思想与意境深深吸引。

    到了她这个年纪,这个地步。

    需要的再非争宠、斗艳、下黑手的手段。

    而是修德养望,是团结上下,是广交朝臣,是稳固,是沉淀。

    而张越所讲的东西,意蕴深长,绵绵无期,越想越有感触,越听越有道理。

    听完张越所讲的这起首之语,卫皇后叹道:“卿所讲,与本宫往日所听所闻,似乎截然不同,别有意蕴……”

    虽然,只是几个字的差别,甚至不过顺序的调整。

    但显露的东西,却是天差地别。

    从前,卫皇后一直奇怪,这《道德经》虽然也是道理之说,至善之言。

    但总感觉有些别扭,与自己的本心不是很符合。

    如今,卫皇后终于知道,为何如此了。

    从前的道德经,讲的是不争、不为、不战。

    万事万物,以和为贵。

    这能让她有同感才叫见了鬼!

    她可是卫子夫,从歌姬而为皇后的卫子夫。

    出生在平阳侯的家奴之家,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低贱之女。

    乃是靠着自己的智慧、手腕与谋划,走到今天,依然稳坐大汉皇后之位,经历了十几个比她年轻漂亮、温柔体贴、聪明娴熟,来自天下郡国的美人挑战,依然稳坐后位的卫子夫!

    可不是那种,含着金钥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的傻白甜。

    她的人生,就是一部争斗的史书。

    与人争、与天争、与朝臣争。

    她是战胜了自己的命运,改变了自己人生的女性。

    如今,虽然年老,想要修身养性,想要改变形象,塑造一个慈和、善良、有德的人设。

    但……

    也是绝不肯轻易的向人低头,在压力和威胁面前退缩的。

    伪装她可以做到。

    但本性却无法更改!

    如今,张越所讲,却是为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原来,还可以这样去做?!

    妙!妙!妙!

    无穷妙用,万般技巧!

    《道德经》果然不愧是汉家三代太后,推崇备至的至理名言!

    这让卫皇后,感觉真的是无比享受,万分赞同。

    张越听着恭身答道:“皇后有所不知,老子之作,本意乃为阐述《易经》之大道,述万物之理,明万世之道!”

    “而《易》云:天行健君子自强以不息,地势坤君子厚道以载物,故有潜龙勿用,见龙在田,升龙在天,亢龙有悔!”

    “老子知之,乃做《道德》两经,阐述为而弗争,万物有争,物竞天择之道……”

    卫皇后听着,点点头,道:“本宫始知,世有至善之言,至理之说也!”

    显然,历史证明,大汉皇后、太后们,在黄老思想和黄老学说面前的免疫力是零!

    她们天生就容易接受和理解黄老思想。

    概因,从吕后开始迄今的每一代皇后、太后,皆是在与人争、与天争、与世道争的竞争中获胜,然后踏上权力巅峰的女性。

    黄老思想,对她们而言,不仅仅是纲领性的指导思想。

    也是精神支柱,更是信仰源泉。

    只要一接触,就断无拒绝的道理。

    不仅仅是黄老学派需要她们,她们也需要黄老思想的指引和前导。

    于是,卫皇后彻底将卫伉丢在了脑后,认认真真的向张越请教起了黄老道德之说,清静无为有为之法。

    张越自然不放过机会,专门挑些能与卫皇后引发共鸣的东西。

    譬如‘知者弗言,言者弗知’‘治大国如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当然也有意的不讲一些不太正确的话,绕过那些可能会开历史倒车的哲学思想。

    却是听得卫皇后不断点头,求知欲暴增。

    于是,可怜的卫伉,在椒房殿门口,从早上一直跪到正午。

    跪的两眼发昏,跪的膝盖肿胀,跪的麻木。

    终于,没能再撑下去,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彻底成为了死狗。

    看守他的宦官见了,吓坏了,赶紧去椒房殿里通知卫皇后,却不敢自作主张,将他抬到室内。

第八百一十五节 愧疚的卫皇后

    椒房殿中,张越口若悬河,将黄老学派的《道德经》,讲得天花乱坠,让卫皇后听得如痴如醉。

    没奈何,地位和年纪到了卫皇后这个地步的女性,都会转而追求新的东西。

    而黄老思想,为其量身定做。

    争与弗争。

    清静无为,却又无所不为。

    颇有些他强任他强,轻风抚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沟渠的味道。

    更难得的是,堂堂正正,大气磅礴,光明磊落,气势恢宏。

    连孔子都要请益、求教的老子的思想,在格局上,有着儒学和法家之说,难以企及的魅力与力量。

    让卫皇后听得若有所思,似有所想。

    这一讲,便是大半天,直到正午之时,一个小宦官急匆匆的跑到卫皇后耳边,低语几声,卫皇后才发觉,如今都中午了!

    便对张越道:“辛苦侍中,为本宫讲演,已略备餐点,为侍中用之,万望侍中不要推辞!”

    张越也是觉得,该见好就收,便道:“皇后垂爱,臣万死难偿!”

    卫皇后却是忽然叹了口气,对张越道:“侍中今日讲演,本宫受益匪浅,若早遇侍中,早知无为有为之道,便将减却不知多少烦恼!”

    这话,卫皇后是很真诚的。

    若早知老子道理,何至于让卫氏糜烂至此?

    该管就要管!

    该打就当打!

    该罚须当罚!

    棍棒之下出孝子,严规之中出忠臣!

    哪里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而弗争,真乃治家兴平之至理也!”卫皇后叹息着,心中百感交集。

    实在是,张越方才解释和讲演的内容里,蕴含的许多道理,让她如梦初醒,顿悟明了。

    譬如为而弗争,若字面意思去理解,可能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但张子重解释过后,她就知道,其实并非如此。

    因为老子的所谓‘弗’,非是如今的隶书写法,而是古代的铭文写法。

    其字像两根不平直的为绳索所束缚的物体。

    故老子所谓弗,做约束、束缚、矫正之意。

    故为而弗争,有两层意思,一层为有所为有所不为,另一层为无论有所为,还是有所不为,皆当有束缚、约束,若有人破坏,则需有强力矫正、纠正和校正。

    卫皇后对此,自然是感触非常。

    若她早知这个道理,卫氏子弟,安能沦落至斯?岂会变成坑爹小霸王?

    理解了这些道理,卫皇后就不免想起了薄、窦外戚。

    薄、窦两代外戚,贵为天子舅家,却安分守己,循规蹈矩,为朝野称颂。

    甚至还为汉室贡献了多位名臣。

    魏其候窦婴,就曾拜为将军,征讨吴楚乱贼,立有军功,更被拜为丞相,辅佐幼主。

    这就是薄、窦两位太后,明知为而弗争的道理的明证!

    张越听着,知道戏肉要来了,于是便道:“皇后言重了,臣只是做了些微末之事而已……”

    “唉……”卫皇后摇头叹道:“侍中今日来时,可见到了椒房殿门口跪着的那个不肖子?”

    “皇后指的是?”张越揣着明白当糊涂,低头道:“微臣来时,坐于宫车,闭目冥思,未有所见……”

    卫皇后心里暗骂了一句小狐狸,嘴上骂道:“还不是大将军嫡子卫伉!”

    “这不肖子这些年来,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将大将军的英名败坏干净,如今又犯下了滔天大罪,本宫气不过,便罚其跪于椒房殿前谢罪……”

    “方才本宫得报,这不肖子居然昏厥于宫阙门口……”

    “真是……”卫皇后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本宫都不知道,百年后如何去向大将军交代……”

    张越听着,配合着惊讶了一声,问道:“微臣虽然不知长平侯究竟做了何事?”

    “然而,微臣却想向皇后讨个人情……”

    “嗯?”卫皇后满脸诧异,问道:“侍中与那不肖子有旧情?”

    “非也!”张越恭身道:“臣与长平侯不过点头之交而已……”

    这是事实,他与卫伉,前后加起来也就三四次会面,加起来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那是为何?”

    “因臣自幼孺慕大将军长平烈候,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景恒侯,而长平侯为大将军嫡子,臣请皇后看在大将军劳苦功高,为社稷鞠躬尽瘁的份上,宽恕长平侯……”张越无比真诚的道。

    推崇卫青、霍去病,不止是他的本心,也是张越给自己立的人设‘卫青霍去病事业的继承人’。

    自那日遇刺后,张越觉悟了自己的本心后,就一直处心积虑的塑造和建立着这个设定。

    这个人设,只要能成功推出,让天下人知晓。

    那么带来的助益,将是无穷大。

    再有了军功傍身,则立刻可以成为天下人都期盼和崇拜的对象。

    这一招,乃是张越从后世的体育明星身上学来的。

    这叫噱头,乃是年轻人要扬名立万的最快途径。

    就像nba里,那些顶着小乔丹,小曼巴名头的年轻人,只要打几场好球,一下子就能收获流量赢得代言合同。

    相同的道理,卫青霍去病第二的名头,可以让张越,在最快的时间里,实现弯道超车,完成抢班夺权,在李广利反应不及的情况下,轻易夺走汉家第一名帅的头衔。

    然后,就可以霸占资源,以我为主,推出自己的战略。

    卫皇后听着,却是满意极了,觉得不枉自己将骠姚剑赐给这个年轻人。

    这觉悟、这意识,真的是没话说了。

    只是……

    数十年的经验告诉卫皇后,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想了想,卫皇后问道:“即使卫伉阴谋与人谋杀大臣,也要饶恕?”

    张越闻言,脸色恰到好处的怔住,仿佛犹豫再三,才道:“这就不是臣可以议论的事情了……”

    “祖宗制度,杀人偿命,伤人及盗抵罪……”

    “臣不敢毁!”

    这话张越自然说的正气十足,底气坚实!

    因为老张家,就是这条祖宗制度的受害者。

    当初,张良的嫡子张不疑,就是阴谋与人谋杀他人,而被太宗皇帝废为城旦的。

    错非如此,留候侯国若延续至今,食邑恐怕已经超过两万户了。

    “若其未遂呢?”卫皇后追问道。

    “未遂啊……”张越低头拜道:“这也不是臣可以议论之事……”

    “依律,谋杀未遂的惩处轻重,与廷尉裁断有关,与被谋杀者的意愿有关……”

    这亦是事实!

    汉律对于阴谋谋杀、刺杀、毒害他人,有着极为苛刻的规定。

    特别是相同阶级之间的谋杀,即使未遂,惩处力度也大的惊人!

    没办法,这是一个推崇血亲复仇的时代。

    一旦判罚不公,那么当事人就随时可以举起‘大复仇’的旗帜,光明正大的报复。

    到那个时候,事情就闹大了。

    裁决案件的廷尉,就要担负责任。

    轻则鞠躬下台,重则下狱论罪。

    卫皇后听着,心里面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若此子乃是卫氏子,该有多好?!”

    可惜啊……

    卫氏诸子,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即使相对最好的那个,也只是矮个子里拔将军而已。

    休说与这个年轻人比了,连一般贵戚的子弟,怕也不如。

    想到这里,卫皇后就不免遗憾起来。

    好在,此子很快就会被赐婚,到时候……

    这样想着,卫皇后看向张越的眼神又变得柔和起来。

    她清楚,卫氏现在的那些纨绔子是一个也别想指望了。

    只能期待下一代,新生代了。

    为了不让新生代,也变得和其父祖一般,卫皇后打算严加管教、督促。

    然后从中选出几个可堪一造者,送到这年轻人身边锻炼。

    想来,届时张子重也该独当一面,成为汉家的栋梁了。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卫皇后就叹道:“本来,家丑不该外扬,本宫也不愿与侍中唠叨,奈何,本宫那不肖子伉,涉及了阴谋谋害侍中之事……”

    一边说,卫皇后一边观察着张越的神色。

    她有些紧张,因为,现在能救卫伉的,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

    只有他,才可以去天子面前求情,也只有他才有资格和条件,去说服天子,对卫伉网开一面。

    因为他不仅仅是天子的宠臣,还是当事人。

    按照汉家传统,当事人求情是可以减罪的。

    张越却是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看着卫皇后,恭身道:“皇后之命,臣安敢不从……”

    “只是……”

    “臣迄今未知,长平侯究竟做了何事,他是与何人阴谋意图对臣不利?”

    这就是要卖人情了。

    而且是最合适的卖人情之法。

    既可以让卫皇后长久欠下,又不至于矫揉做作引发反感。

    卫皇后听着,果然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对张越略带歉意的道:“本宫实在无颜与侍中言说细节……侍中若想知道实情,本宫将派人详告一切……”

    她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堂堂皇后,为了一个纨绔子,向朝堂大臣,天子心腹、太孙肱骨求情。

    而且是在那纨绔子意图谋杀对方的情况下!

    讲真,若不是念及从兄卫青和平阳公主临终的托付。

    卫皇后压根就不想管这个事情。

    卫伉要死,就随他死!

    张越见此,立刻见好就收道:“皇后慈悲,臣敢不从命……”

    “只是……”张越低头道:“臣不敢保证,一定可以为长平侯求情成功……”

    “卿尽力就可……”卫皇后听着,看着张越的眼神,立刻就柔和、喜爱起来,多好的孩子啊,那个纨绔子简直是不像话,这么好的孩子也要下手……

    张越又道:“此外,好叫皇后知晓,臣素来恩怨分明……”

    “如今虽然不知,长平侯为何要与人阴谋暗害微臣……”

    “更不知晓,臣究竟何处得罪长平侯……”

    “但长平侯必须付出代价!”

    “此臣的本心,更乃天下公理所在!”

    这就是张越一直以来苦心给自己塑造的第二个人设了。

    一个推崇公平、公正,以公羊思想为座右铭的正直之士。

    对当代的公羊学派来说,几乎没有人不支持‘朴素的自然正义’。

    按照董仲舒的说法是,如今礼崩乐坏,圣王之迹消逝,所以,世间正义与天下公正失去平衡。

    故而乱臣贼子,奸人豪强当道。

    而公羊思想,就是对这样的世道的断然矫正与校正。

    所以,公羊学派才推崇大复仇,崇尚挽天倾,崇拜伍子胥。

    大复仇思想,主张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应该在遭遇不公时,拿起武器,来纠正偏离正确轨道的事情。

    特别是自身受到迫害和加害时,尤其如此。

    这是贯彻汉代始终的主流思想,也是每一个有志于天下的大臣,都必须塑造和维护的形象。

    卫皇后听着,也是以为然。

    因为她出生底层,深知社会现实,对此毫无疑义。

    甚至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民间的义士,遭遇侮辱,尚且会掷出手里的刀剑,与侮辱他的人决斗。

    何况朝廷大臣,天子近臣?

    而张越一向的行为和作风,更让这一切显得顺理成章。

    睚眦必报张蚩尤,若是忽然宽宏大量起来,反而会有问题。

    故而,卫皇后只是想了想,就点头道:“此理所当然之事,本宫没有意见……”

    “只要能保那不肖子一条性命,让本宫不至于将来无颜见大将军与平阳主于九泉之下,一切皆按侍中意愿……”

    张越听着,深深鞠躬,拜道:“皇后深明大义,微臣感佩!”

    他最怕的就是卫皇后护犊子,而且是拼命护犊子。

    那就麻烦了。

    得罪卫皇后,对他不利。

    但不惩治卫伉,让人知道他的厉害,自己又念头不通达。

    现在好了!

    有了卫皇后的首肯,那卫伉是圆是扁,就随自己的心意了。

    “是本宫未能教育好子侄……”卫皇后却是愧疚无比,对张越谢道:“连累爱卿,还要受此委屈……”

    “皇后言重,臣子没有委屈不委屈的……”

    “臣只愿尽心竭力,效忠天子,辅佐太孙,建小康之世,开太平之序……”张越连忙拜道:“可不敢当皇后如此重礼!”

    这让卫皇后听着,更添愧疚。

    多好的年轻人啊!

    卫伉那个混账,到底是多不懂事?

    连这样的好臣子,也要下手!

    只是这样想着,卫皇后就已经决定,无论天子和张越对卫伉做出何种惩罚,只要不危及其性命,那她就不管。

    那纨绔子,也是时候吃点苦头了!

第八百一十六节 纠结的韩说

    送走张越后,卫皇后就召来淳于养,问道:“那不肖子如今如何了?”

    “回禀皇后陛下……”淳于养尴尬的道:“长平侯淋了雨,又因久跪,体力不支,昏厥在地,迄今未醒!”

    卫皇后听着,脸色恼怒,深感羞愧,骂道:“竖子!吾家脸面为汝丧尽矣!”

    就淋了点雨,跪了几个时辰就昏厥?

    老卫家的祖坟已经暴跳如雷。

    茂陵的卫青墓,怕是棺材都要压不住了!

    想当年,从兄大将军长平烈候何等英雄人物啊?

    河南一役,率军急行军三天三夜,抢走匈奴人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梓岭,梁北河,一战而下高阙,全歼匈奴河套之敌,阵斩数千,俘虏缴获数百万牲畜。

    而在整个战役过程中,卫青每天只睡一个时辰,甚至连续数日不合眼,纵然身中敌矢,依然面不改色,与左右将官谈笑风生。

    哪怕是幼弟卫广,亦是当世豪杰。

    其率军平定西南夷时,不惧艰难险阻,带着大军,翻山越岭,直趋数千里,深入西南腹地,诛叛汉且兰王而归。

    哪成想,第二代就堕落至斯。

    这传出去,天下人还不笑死?

    踱了跺脚,卫皇后板着脸道:“带本宫去看看这不肖子……”

    “诺!”淳于养恭身领命,心中却不免吐槽自己的女主人,总是对亲戚话冷心热,即使再怎么痛恨,却总是无法狠下心肠。

    ………………………………

    此时的长安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执金吾缇骑四出,直扑长安各闾里,一位位曾经靠着方术、炼丹术甚至是神仙传闻而受赏富贵起来的术士方士,瞬间倒了血霉。

    无论他们曾经多么威风,不管他们从前如何炫酷。

    在执金吾的缇骑面前,皆如蝼蚁。

    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有上百名方士、术士被捕。

    很多人甚至没有经过审讯,就被灌下毒酒,然后用个凉席一卷,丢去了乱葬岗。

    这样的场面,看的很多星相家与易学家,心惊肉跳,胆颤不已。

    好在,执金吾似乎只抓方士、术士。

    而对这些给百姓、贵族士大夫们推算运程,测定风水的人,视而不见。

    这让人在庆幸之余,也不免好奇起来。

    星相家和易学家,都是神通广大之人。

    很多人甚至兼职了小说家这样有前途的事业。

    故而,很快,他们就打探清楚了。

    然后,全长安城都知道了,候神使者公孙卿谋大逆被捕,让天子迁怒方士术士的事情。

    但……

    有些胆大包天的家伙,却忍不住在自己的私人笔记和小说之中,记下了些晦涩不明的段子与故事。

    很多年后,这些人的笔记,被人发现,然后改了改,就写到另外一本书里。

    又过了很多年,此人的著作,被人发现,成为了研究汉史的重要依据。

    特别是记录的那些有趣故事和小段子,让无数史学家着迷,疯癫。

    纷纷猜测,其中的主人公究竟是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如今长安城内,还没有人有这个心情去写些大逆不道的胡言乱语。

    因为,人们赫然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情执金吾抓光了全城的所有方士术士。

    无论他是声名显赫的大方士,还是靠着愚弄愚夫愚妇的小骗子。

    这种定点清除和定向清扫能力,令人心惊肉跳,又叹为观止。

    在恐惧中,人们发现,似乎要变天了。

    从前兴盛的方士术士,好像成为了危险职业。

    于是,重压下,一些本来有志于此的年轻人,纷纷转职。

    属于方仙道的时代,终于结束了。

    ……………………………………

    在这长安城的纷纷扰扰之中,张越来到了建章宫宫阙下。

    刚好,迎面碰上了正要出宫的丞相刘屈与光禄勋韩说。

    张越一楞,随即上前见礼,拱手拜道:“下官拜见丞相,拜见光禄勋……”

    刘屈和韩说却都是一脸傲娇,表情别扭。

    今天刘屈发现了一个真相貌似在天子心里,自己这个丞相的地位,远远不如这个年轻的侍中官。

    这让他很不服气。

    凭什么吗?

    会养生,很了不起吗?

    刘屈已经打算,将自己的一个儿子,送去一位在长安城中颇有名气的黄老名宿家中学习。

    只求其能学到这张子重的皮毛,他就心满意足。

    韩说别扭的原因,则是他知道了自己的那个傻儿子做的事情了。

    讲道理,韩说其实觉得,韩兴那个傻货,其实是做对了的。

    但心里面,却总是不舒服。

    特别是见着张越本人的时候,更加如此。

    “侍中欲面圣?”刘屈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张越问道。

    “不敢瞒丞相,下官正是要去面圣……”张越笑着答道。

    刘屈看着张越的笑脸,心里面越加不舒服了。

    哪怕是他这个丞相,想见天子,也需要提前预约,请求觐见,得到批准后才能入宫。

    但这个年轻人,却是仗着侍中官的身份,将这皇宫大内,当成了游乐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偏偏每次天子都非常欢迎,非常开心。

    尤其是今天,刘屈亲眼见证了天子为了他的事情,大开杀戒。

    连曾经最信任和喜欢的方士、术士,也是毫不留情。

    这让刘屈有些哀怨,感觉心冷。

    因为他知道,假如自己有事,天子绝对不会这样维护和保护自己。

    带着这样的念头,刘屈讪讪的道:“好叫侍中知晓,陛下今日脾气不是很好,侍中不如改日再来?”

    张越笑道:“有劳丞相关爱……只是,下官有要事求见……”

    “陛下脾气嘛……”张越眨着眼睛,道:“下官还是有些信心,可以让龙颜一悦的……”

    现在,对于当今天子,张越已经摸清楚了他的脾气了。

    假如这位陛下心情不好,那就给他做顿美食。

    还是不好,那就再做一顿。

    没有什么事情,是美食解决不了的。

    刘屈听着,越发不是滋味,像小媳妇般,哀怨的看了一眼张越,道:“既然如此,那侍中请便……”

    懂养生而已……

    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哪像自己,外有姻亲李广利之助,内又得太子亲自出门,处置治河工程。

    数年之后,自己必将成为汉家最成功的丞相之一。

    甚至超越前辈公孙弘,与张苍、王陵,乃至于萧何曹参比肩!

    只是,刘屈猛然想到另外一个事情。

    貌似,好像,这张子重很快就要领兵出征了。

    而且,他还是太孙的左右肱骨,最信任的元辅大臣。

    想到这里,刘屈就沉默了。

    看着张越远去的背影,他忽然对韩说叹道:“生子当如张子重……长安市井俚语,或许有些道理……”

    韩说听着,默然不语。

    只是看着张越的眼神,复杂无比,显露着些妒恨,带着些疯狂之色,又隐约有着羡慕。

    其实,韩说自己以前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敌视和仇视这个年轻人。

    讲道理,他与这个年轻人,远远算不上深仇大恨。

    再说,即使深仇大恨,在政坛上,也并非不能释怀的事情。

    为了利益,他这种人,没有什么事情不可以交易。

    只有有利可图,跪舔新贵,他又不是没做过!

    也是直到这两天,看着自己的那几个傻儿子,他才醒悟。

    其实自己恨的和敌视的,不是张子重本身。

    而是他的年轻,他的志向,他的主张和愿景。

    因为,年轻的时候,自己也有着类似的志向和愿景。

    然而,现实却砸了他一个满头包,让他在怯懦中沉沦。

    所以,他恨!

    恨自己当年的懦弱,恨自己当初的胆怯,恨自己如今的沉沦!

    醒悟到这一点后,韩说心情很复杂。

    “曼卿啊,或许吾此生都无法给汝复仇了……”韩说心里悠悠叹道。

    这些天,他一直做梦梦到江充。

    梦到他们曾经快乐的日子,也梦到江充的魂魄的嘶吼:复仇!复仇!复仇!!!

    只是……

    梦醒之后,韩说发现了一个事实若江充魂魄要复仇,第一目标肯定是他啊!

    那张子重,只是杀了江充。

    而他,则亲手灭了江充全家。

    这就很尴尬了。

    所以,昨天晚上的时候,当他再次梦见江充,就在梦里拔刀捅了对方……

    刘屈看着韩说脸上的复杂神色,忽然凑到韩说身边,低声问道:“光禄勋,吾听说,光禄勋与张子重乃莫逆之交?有没有这个事情?”

    韩说闻言,看着刘屈断然否认:“怎么可能?丞相听谁说的?”

    “很多人都在说啊……”刘屈眨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韩说,道:“吾的家臣之间,都传开了,都说光禄勋与张子重一见如故,便暗中传递消息,多次遣子示警,令张子重提前掌握讯息……”

    韩说听着,脸色涨红的和猪肝一样。

    他知道,自己怕是从此就要被贴上‘张子重一党’的标签了。

    恐怕许多人都会认定,自己是那张子重的细作,打入反张内部的间谍。

    想到这里,韩说就感觉很心痛。

    明明,都是那几个傻儿子做的事情。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但他知道,自己无论去跟谁解释,都是没用的。

    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第八百一十七节 技术人生(1)

    张越赶到温室殿时,天子刚好打完了一圈五禽戏,正靠在软塌上,享受着两位御医的按摩。

    “臣毅躬问吾皇……”张越走上前去,俯首拜道:“吾皇万寿无疆!”

    “卿来了……”天子睁开眼睛,看到张越,脸上显露笑容,道:“坐吧!”

    “臣谢陛下!”张越起身,找了个靠近天子的位子,跪坐下来。

    天子的心情,看上去非常好,张越甚至听到,他一边享受着按摩,一边哼唱着他的成名作。

    “秋风起兮白云归,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张越听着,忍不住合起了拍子。

    这首《秋风辞》乃是这位陛下生平最得意的作品。

    哪怕是在诗赋名家层出不穷的汉季,这首诗赋,也足可称得上名作。

    一曲唱罢,天子笑了起来,道:“想不到卿连朕的这首拙作,也能记忆在心……”

    张越恭身答道:“陛下大作,臣篇篇皆倒背如流,常与太孙议论,以为国朝诗赋大家之中,当有陛下一席之地!”

    天子听着,开心极了,比被人拍了一万个马屁还要舒服。

    他毫不怀疑,张越是在忽悠他。

    因为,话可以乱说,乐理这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临时抱佛脚就可以懂的。

    能和上拍子,最起码,也要懂基本的乐理,然后还得知道《秋风辞》的乐谱。

    而汉家乐谱,出了名的复杂晦涩。

    简单的举一个例子,后世华语乐坛有首传奇歌曲名为《沧海一声笑》,这首歌最大的特征,就是其乐谱乃是以古典音乐的音阶宫商角徽羽而谱。

    但,其实,这只是古代诸夏音律的简单运用。

    事实上,从春秋开始,诸夏乐律,除了宫商角徽羽五音外,还有阴阳十二律来协调音色与节奏。

    所以孟子说: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

    故而,有些穿越小说里,猪脚拿着后世流行歌曲,在古代中国乱唱。

    十之**会被人砍脑袋!

    为什么?

    五音不谐,阴阳十二律不合,标准的靡靡之音!

    而古人深信,靡靡之音,乃是亡国之兆……

    这也是为何天子欢喜的缘故了。

    汉家乐谱,宫商角徽羽五音,以阴阳十二律分之,复杂程度堪比后世的软件代码。

    不是懂行的人,根本就是一脸懵逼,完全看不懂,更不知其作用,遑论使用、运用了。

    不是真正喜欢、欣赏之人,根本不会去学,也没有这个时间来学。

    比起复杂的诗赋、乐理,还是拍马逢迎,简单粗暴,更加容易上分。

    至少在天子这数十年帝王生涯中,能在他面前,用乐理和拍,或者以诗赋颂之的近臣,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

    而且,如今,都已经死光了。

    天子哪里能想到,这个世界,有人能开挂?

    兰台、石渠阁内,无数的知识、档案,都沉淀在张越心中。

    不过,张越也是真喜欢《秋风辞》。

    没办法,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和《上林赋》确实高端大气上档次。

    奈何,张越连看都觉得头晕眼花,完全get不到诗赋之美。

    还是这《秋风辞》简单通俗易懂,适合张越这种穿越者拿来练手。

    天子却是宛如找到知音,深感自己没有白宠这个侍中官。

    “卿来的正好……”天子笑着道:“方才,执金吾报告了长安诸多贵族、方士,练手欲害爱卿的事情……”

    “朕已命执金吾严肃查处,概不赦免!”

    张越听着,连忙起身拜谢:“陛下恩宠,臣无以为报,独鞠躬尽瘁,效忠陛下……”

    天子听着,笑了一声,然后就眯起眼睛,看着张越,问道:“卿今日因何入宫?”

    张越立刻拜道:“臣今日蒙皇后召唤,往东宫讲演《道德经》,归途之时,忽而念及陛下,故此前来请安……”

    天子一听,立刻感觉身心舒爽。

    虽然,他心中能猜到,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但最起码,张越还是讲了实话。

    不像有些人,明明做了,却要在他面前表演没有做。

    譬如,那刚刚辞别的丞相刘屈和光禄勋韩说。

    想起这两人,天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刘屈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子,乃是他的亲侄子,更是他一手提拔的丞相,理应对他这个皇叔兼君父,忠诚到底。

    韩说更是他的故友之弟,亲眼看着长大和扶持起来的亲信,本该对他忠心耿耿。

    但哪成想,在公孙卿的案子里,两个人都不干净。

    刘屈是行贿、送美女。

    韩说是往来亲密,过从频繁。

    本来这也没啥!

    水至清则无鱼嘛!

    天子也可以理解,毕竟,曾经公孙卿确实可以称得上权倾朝野,影响力甚大。

    为了坐稳位子,与之有些往来是在所难免。

    然而……

    如今公孙卿事发,这两个家伙却都忙着撇清干系,在他面前假装与那公孙卿从无来往。

    这是将他当傻子骗,还是当三岁顽童哄?

    刘屈、韩说都是这个样子。

    其他大臣,屁股底下又该有多少翔?

    只是想到这里,天子就恨不得再玩一次告缗,弄死这些渣渣算逑!

    还好,他如今,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暴脾气,近来又开始养生,收敛脾气。

    不过,在张越表现出来的事无巨细,皆有报告面前。

    天子还是多少有些念头不通达。

    总感觉,自己是白养刘屈、韩说了。

    事到临头了,连主动坦白也不能。

    还能指望他们将来匡扶少主,安定社稷吗?

    肯定指望不上了啊!

    一念及此,天子就看向张越,问道:“皇后找爱卿谈《道德经》?这可是稀奇!”

    “皇后都与卿讲了些什么啊?”

    “回禀陛下,皇后旧读之物,乃是河上公所述《道德经》五千言,臣非之,乃述老子《道德经》一万言,俱讲清静无为,有为弗争之理……”张越低头答道。

    天子一听,脸色有些僵硬。

    概因,他想起了自己曾经被窦太后镇压的岁月。

    他这一生,很少有人能像窦太后那般全面压制和镇压他。

    让他战战兢兢,让他夜不能寐。

    而彼时,那位汉家的太皇太后,甚至是一个眼疾严重,近乎不能见物,居于东宫的老太后。

    而他青春鼎盛,活力十足,身边又聚拢着大批文臣谋士。

    结果,却是不堪一击。

    建元新政彻底覆灭,身边羽翼,一一被剪除。

    虽然没有被软禁,但也被剥夺了对朝政的参与权。

    而老祖母所用的手段,皆是堂堂正正,皆是正大光明。

    一拳打来,万法消散,让他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与能力。

    回想起老祖母的手段和手腕,天子就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

    卫皇后若是也能学到老祖母的手腕和手段……

    那太子和太孙,怕是……

    不过……

    转念一想,天子反而放宽了心思。

    那与他有什么关系?

    太子幼稚,太孙稚嫩,若未来他真的回归茂陵,社稷宗庙,也确实需要一个强势的女主人来匡正和矫正。

    只是……

    “卿可真是胆大!”天子悠悠的说着:“卿难道不怕,朝臣议论,卿言旁门邪说,乱社稷吗?”

    说到这里,天子就抬起头来,正视着张越的脸。

    张越听着,长身拜道:“臣不敢,只是黄老之说,本乃正理,臣持身立正,不惧他人议论……”

    “况陛下圣明,故臣不惧也!”

    天子听着,脸色稍稍宽宥,轻声道:“爱卿真是伶牙俐齿!”

    黄老思想的退潮,与元光之后,国家罢黩百家独尊儒术有关,但更多的却还是当初淮南王刘安谋反的缘故。

    当初淮南王刘安在寿春,召集了天下反儒士大夫贵族,意图通过对儒家的攻击来非议天子的统治。

    于是,著出了《淮南子》,声势暴涨。

    自然,成为了长安的眼中钉。

    待其谋反被诛,这些反儒士大夫贵族们,也就被长安定性,在天子当年的诏书中是这样描述那些反儒分子的日者淮南、衡山修文学,流货赂,两国接壤,怵于邪说,而造篡逆……

    本来,这道诏书只是针对那些与刘安搅合在一起的家伙。

    并没有扩大化的意思,奈何儒家的人,趁势而起,痛打落水狗。

    将黄老、杂家、墨家,全部牵扯进去,统统定为‘造篡逆’的邪说,在整个汉家政坛、官场围剿这些余孽,有杀错,没放过。。

    这就是这二三十年来,黄老学派没落的根本缘故。

    精英被人一网打尽,留下的小猫三两只,又被扣上了‘邪说’的帽子。

    严打个几年,自然灰飞烟灭。

    其后虽然风头过了,儒生们也收手,转身去忙着内讧了。

    但黄老学派的脊梁骨也被打断了。

    想要恢复元气,无异于做梦。

    若无张越现在忽然了一把手,将黄老思想重新引入宫廷,介绍给卫皇后。

    他们绝无翻身之可能!

    当然,张越也要为此承担风险。

    毕竟,这几十年来,宫廷再无黄老之声。

    可不仅仅是儒生们使了力,当今天子厌弃和痛恨黄老学派当年支持窦太后和恐惧汉室再出一个窦太后,也是原因之一。

    也就只有张越有这个胆子了。

    换了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个胆量和能耐,敢玩这种高难度操作。

第八百一十八节 技术人生(2)

    张越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天子的神色,再发现这位陛下其实并未动怒后,心就宽了大半。

    其实,在他决定向卫皇后兜售黄老思想时,就已经考虑过后果了。

    但,他知道,这个事情必须做。

    而且,风险不大!

    当今天子,如今都已经六十四岁了。

    当年的恩恩怨怨,早就伴随时光消逝的差不多。

    再说了,即使天子不喜,恐怕也无法责怪于他。

    因为……

    在一开始,张越的标签在这位陛下面前,就是很鲜明的黄老弃徒。

    虽然是弃徒,但也是黄老道德之士。

    既然如此,推崇和宣扬黄老思想,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当今天子又不是我大清的圣主明君,会因为‘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这种连影射都算不上的文字,就要砍人全家,杀人九族。

    老刘家也没有下作到,会玩文字狱的地步。

    连大愤青董仲舒都能在汉室,成为儒门领袖。

    张越的行为,撑死了也就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所以,张越的胆子大的很。

    有恃无恐。

    天子却是笑了几声,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毕竟,他还要靠张越来指导他养生,延年益寿的。

    而且,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最多就是心里稍微有点不痛快。

    当然,这也是张越。

    换一个人,敢这么做,脑袋不至于掉,但去交趾、键为走上一遭,却是必不可免。

    “除了《道德经》皇后还和卿说了什么?”天子忽然问道。

    “皇后倒是没有说什么……”张越低着头,道:“不过,臣偶然间,在椒房殿外见到故长平侯伉,跪于宫门前之前,谢罪皇后……”

    “臣好奇,便问了一声,听说卫伉乃是做错了事,有罪国家,故而向皇后求情,皇后坚决不应,故卫伉长跪宫门……”

    “臣闻之,便特地来此,面见陛下,请陛下看在大将军长平烈候的份上,诏赦卫伉……”

    皇后没有和张越说卫伉的事情?

    天子听着呵呵的笑了起来。

    此事,他确实不知真伪。

    毕竟,汉家天子和皇后之间,虽然分居二十几年,彼此的感情也早已淡化。

    但出于尊重,东宫的事情,天子素来不插手,也不理会。

    然而……

    数十年夫妻,天子对于自己的皇后,那是相当的了解。

    卫皇后出生卑微,以歌姬而母仪天下,故而,对家族亲人非常挂记。

    卫氏外戚的纨绔子们,每年都要搞出数十个案子。

    但,只要能保,这个皇后都会不遗余力的保护。

    所以……

    天子心里和镜子一样清楚。

    张越的话,怕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大约九真一假或者九假一真。

    不过,天子并不计较。

    毕竟,他清楚,在这种事情,说真话的反而是傻瓜,或者别有用心之辈。

    意欲要离间天家夫妻,挑拨后宫。

    这种事情,天子经历的多了去了。

    所以,他笑眯眯的看着张越,问道:“卿似乎与那卫伉并无什么交情吧?”

    “而且,这卫伉屡次败坏国法,大将军在日,朕便已有心致法于彼,不过是大将军固求之,朕才格外开恩,诏赦于彼!”

    “如今,其冥顽不明,实属该死!”

    张越立刻拜道:“陛下圣明,臣确实与卫伉无有交情……甚至,有些不齿其为人……”

    “然,其为大将军嫡子,臣生平最是敬仰大将军长平烈候与大司马冠军景恒侯,恨不能为此二人帐下走狗,追随其追亡逐北,踏破单于庭,擒单于问罪长安!”

    “今,冠军侯亡嗣,汉家不能再承受长平侯亡嗣的后果了!”张越抬头,真诚的恳求道:“还望陛下三思之!”

    天子听着,微微一楞。

    想起了大将军在世的日子。

    很少有人知道,汉家的大将军、长平侯卫青在其晚年,其实已经是病痛缠身,甚至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

    然而,既然如此,卫青依然坚持每月朔望朝入宫,与他讨论和制定战略,部署军事行动。

    卫青之忠厚,更是有目共睹,天下皆知。

    “唉……”天子缓缓闭上眼睛:“卿说的不无道理……”

    张越的话,确实打动了他。

    冠军侯绝嗣后,长平侯再绝嗣。

    天下人如何看他?

    如何看汉家?

    恐怕,阴谋论要甚嚣尘上了。尤其是齐鲁地区,那些缓则,怕是又要有话说了。

    只是……

    “卿可知道,这卫伉乃是与公孙卿合谋,欲害爱卿的元凶之一?”天子缓缓问道:“如此,卿还肯网开一面?”

    说着,天子就盯着张越。

    张越被天子看的有些头皮发麻,背脊发冷。

    他知道接下来的回答,将非常考验自己的说话能力和语言组织能力。

    一个不好,恐怕卫伉去死是板上钉钉,还要搭上自己在天子面前的很多好感。

    没办法,统治者素来如此。

    别说是当今天子了,就算是以脾气温和,心胸宽广著称的太宗孝文皇帝,尚且会因为新恒平一案,而将与之合作十五年,彼此亲密无间的左右肱骨,汉家名相张苍罢斥回家。

    因,对君王来说,你做事的目标是什么?其实不重要。

    出发点才是关键。

    帝王从来唯心,他满意了,一切好说。

    他若不满意甚至厌弃……

    那即使你想的再好,立场再正确,也得回家种红薯。

    “启禀陛下,此事,在臣向皇后求情时,就已经知晓了……”张越俯首拜道:“臣初闻之,也是甚为恼怒……然……”

    “卫伉之前诸般劣迹,臣也有所耳闻……”

    “只是……”张越抬头,看向天子,真诚的道:“在臣心中,国家大义,重于泰山,社稷安危,高于一切,陛下大业,高于世间万物!”

    “盖陛下知遇之恩,国家养育之义,父老乡邻教育之德,臣始终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臣之所以向陛下求情,宽恕卫伉,非是出于私心,乃是对陛下的一片赤诚!”

    “其望陛下明察之!”

    天子听着,想起张越之前所说的话,暗自点点头。

    好像确实如此,逻辑也很和洽。

    卫伉一个人,死不足惜。

    但他若因罪死,卫青蒙羞不说,更将授人以柄,让很多缓则大喊什么‘汉室苛待功臣之后’。

    不利于汉室统治,也不利于国家大策。

    只是……

    天子低头,看着张越,悠悠叹道:“法者,先帝之所立也,高帝之所制,朕安能因卫伉故,而坏先帝法,高帝德?”

    “且夫,罪人犯法,若不受惩,长此以往,天下人何以服气?”

    “汉家制法,刑无等级,朕若坏之,有何面目见历代先帝于九泉之下?”

    想当年,他的外甥陈唤,手握免死诏书,尚且腰斩弃市。

    那卫伉何德何能,能有犯法不罪的道理?

    不过,张越听着,却知道其实天子已经意动了。

    只是没有台阶下。

    就像当初,其乳母金俗犯法被捕,事下廷尉,廷尉打算论死。

    天子虽然不忍,但也无奈。

    当时侍奉在其身旁的东方朔看出了细节,就教金俗三步一回,五步一抹泪,又骂金俗:现在皇帝已经长大了,不用吃你的奶了,你还在想什么?赶快走吧,快点去死!

    于是,金俗被天子赦免。

    事后,天子又赐东方朔黄金数十金,以褒其功。

    这个故事,长安城里人尽皆知。

    甚至被人编成了蚩尤戏,传唱甚广。

    张越当然也知道,张越听着,就道:“陛下,不必赦免卫伉……”

    “依汉律,死罪可以以爵位、黄金抵充……”

    “卫伉阴谋与贼臣谋杀大臣,固然罪在不赦,然其乃大将军嫡子,平阳主义子,陛下自可酌情减罪……特旨准其以爵位、黄金抵罪……”

    听到这里,天子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汉家如今乃是五铢钱大神当道的世道。

    无论贵庶犯法,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罪行,都可以用五铢钱赎罪。

    此外,自秦以来,爵位也可以抵罪。像是当年,张不疑与他人谋杀楚国内史,就是以爵位抵罪的。

    毕竟,汉室是封建王朝,不是后世的现代社会。

    更不提,纵然是后世发达的西方法治社会,人和人在法庭受到的对待也是不同。

    像是张越穿越前,就看过一个新闻,英国有个大学生,故意伤人,被捕入狱,到了法庭上,却被法官判处无罪。

    为什么?

    因为法官说,这个小姐姐乃是我大英帝国的未来栋梁,名校高材生。

    不能因为一时错误,而毁了她的一生……

    连号称民猪法治社会也是如此,封建社会,高阶贵族,自然享有特权。

    而且是被法律承认和社会尊重的特权。

    爵位,哪怕是父祖传下来的爵位,也是可以作为抵罪的凭证。

    只要他没有踩红线,一般情况下,天子都会同意公乘以上的军功贵族和千石以上官员的抵罪请求。

    就听着张越继续说道:“此外,陛下,如今,国家乃是用人之际,卫伉为长平侯嫡子,不该死于长安刑狱!”

    “大汉长平侯之后,纵然要死,也当马革裹尸,为天下敬重!”

    “楼兰国、键为郡、交趾日南、朝鲜四郡,皆是亟需大将军嫡子坐镇,威压夷狄,震慑不臣!”

    听到这里,天子终于展颜,念头通达起来,对张越道:“卿所言,甚合朕意!”

    大将军长平烈候之子,若死于狱卒之手,陷于长安城中。

    对他来说,也是损失和打击。

    相当于负资产。

    但,若准其以爵位、黄金抵罪,首先就能保本了,然后准其戴罪立功,去边塞属国。

    运作得好,这负资产说不定能成为正资产。

    “最好,这卫伉死在夷狄之地……”天子不无恶意的暗想。

    这个念头一起,他就亢奋了起来。

    因为,卫伉若死于夷狄之手,必将激怒整个汉室。

    汉家也能有借口,以哀兵之势,发起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

    那时,为了给大将军嫡子复仇,汉家将士士气将会高涨,天下郡国的豪杰,也都会沸腾。

    就连匈奴人,怕是也不敢直面这样的汉军。

    如此,说不定,汉家就能在西域打开一个突破口,甚至……有所进展!

    只是这样一想,天子就知道了。

    卫伉最合适去的地方,一定是楼兰国!

    正好,楼兰王那里还缺一个监国王太傅!

    以卫伉去坐镇,最是合适。

    更妙的是,无论卫伉在楼兰怎么搞,最终的结果,也坏不到那里去。

    最起码,比留着他在长安,祸害百姓,骚扰士民,三天两头闯祸要好多了。

    真是妙策!

    想到这里,天子忍不住深深看了一眼张越,心道:“往后再有贵戚子弟不肖,皆可如此办理……”

    谁不听话,就丢去边塞。

    任其自生自灭。

    这样,或许能出几个可堪一用的人才。

    即使不能,也不会在长安捣乱,败坏国家形象!

第八百一十九节 莫欺少年穷

    翌日,张越从建章宫里走出来。

    早有皇后使者,在宫门口等候。

    见了张越,就立刻迎上来,道:“侍中公,皇后有请……”

    张越心知,卫皇后肯定是着急卫伉的事情。

    毕竟,执金吾随时都可能去长信宫拿人。

    到了执金吾手里的人,哪个可以囫囵出来?

    即使最后能出来,怕也要变成残疾!

    汉执金吾,威名赫赫,连皇子进去,也是横着出来!

    卫皇后不着急才怪!

    张越却是轻松至极,登上马车,就随车前往长信宫。

    昨日,他在建章宫里,给天子做了一套奢华大餐。

    伺候的这位陛下神清气爽,龙颜大悦。

    自然,这位陛下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

    半个时辰后,宫车抵达长信宫椒房殿。

    大长秋淳于养亲自出迎,将张越带到了内殿。

    “侍中公……”卫伉低着头,耷拉着脸,走到张越面前,捏着鼻子,脱帽谢罪:“先前多有得罪,企望侍中公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再没有丝毫曾经的骄奢和狂妄,反而变得怯懦、猥琐。

    让张越看的,眉头皱起,非常不屑。

    大将军长平烈候卫青,张越没有见过其本人。

    但,他从小就是在卫青的故事中长大的(无论是本人还是原主)。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三面黄金甲,单于破胆还!

    何等的盖世英雄,何等的豪杰情怀!

    却生出了卫伉这等鼠辈!

    讲真,张越觉得,自己要是有这样的儿子,恐怕恨不得亲手打死!

    太丢人了!

    “君候请起……”张越冷冷的道:“但望君候,今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不堕大将军威名!”

    “一定!一定!”卫伉低着头,只是不断的恭身道谢。

    他确实是吓坏了!

    就在昨天到今天,这一日之中,他就已经接到了无数消息。

    自公孙卿后,一日之内,长安城里十几位贵戚被捕或者赐死。

    其中,甚至包括了他的两个表弟。

    据云,执金吾缇骑,甚至到了他的家门口,守在了长信宫的主要出口。

    随时都可能杀进来抓他。

    这让他终于知道害怕和畏惧了。

    只能拼命求卫皇后,拼命的磕头认错。

    如今,总算看到了生机。

    自然,也顾不得什么体统和面子,赶紧的巴结张越。

    张越却是懒得再理会他。

    这次,自己虽然救下了这货。

    但恐怕……

    他很快就发现,其实有时候,活着比死还痛苦。

    特别是对他这样的纨绔子来说。

    离开长安,远赴域外不毛之地。

    大约和后世的网瘾少年,被人拔掉网线,塞到一个没有网络的山村一般。

    甚至可能更惨!

    在长安,他有卫皇后撑腰,有太子做后盾。

    在楼兰,匈奴人和车师人,可不会给卫皇后面子,太子体面。

    说不定,会将其视为头号目标。

    撇开卫伉,张越走到卫皇后跟前,顿首拜道:“皇后,微臣幸不辱命,已然劝说陛下,诏赦长平侯……”

    “辛苦爱卿了!”卫皇后听着,也是展露笑颜,对张越道:“还请侍中入座细谈……”

    于是,张越便坐下来,将天子诏赦卫伉的条件,一一说出来。

    卫皇后听着,无有异议。

    以爵位、黄金抵罪,这是题中应有之义。

    流放边塞,戴罪立功,这也是张越事前说好的惩戒。

    但一旁卫伉听得,却是亡魂大冒。

    他本就已经失去了长平侯的封国,如今不过是一个关内侯的爵位而已。

    只不过是别人给他面子,称他一声长平侯。

    如今,却连这个面子也要没了。

    废为庶民,这对他来说,很可能这辈子都指望再封为贵族。

    更要命的是,黄金抵罪?!

    没了黄金,他拿什么去花天酒地?

    至于那戴罪立功……

    好吧,他上次去九原郡屯兵,连一个月都没有坚持,就麻溜的跑回了长安。

    边塞寒苦,寂寞,又冷清。

    连个斗鸡走狗的地方都找不到,更别提什么香车美人了。

    叫他去边塞,还是最恶劣的地方戴罪立功?

    若是过去,他已经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即使现在,他的脸色也是皱的跟苦瓜般,难看极了。

    若非张越在此,他已经和卫皇后叫苦了。

    张越却是看着这货的神色,再次摇头。

    然后,他想了起来,似乎自己答应过韩兴,要帮他妹妹脱离苦海。

    左右想着,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便对卫皇后拜道:“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皇后应允……”

    “卿但说无妨!”卫皇后笑着道:“在本宫面前,卿以后就不要称臣了,本宫特准爱卿以家人自居……”

    “毕竟,卿嫂妹当利君,乃本宫义女!”

    提起赵柔娘,卫皇后就不由自主灿烂一笑。

    那个小丫头和南陵公主,如今已经是她最宝贵的掌上明珠了。

    在阳时主远赴楼兰后,这两个小丫头,就成为了她的小棉袄,带给她无穷欢乐和乐趣。

    尤其是赵柔娘,简直是她的开心果。

    一天不见,就浑身不舒服。

    张越见此,却是毫不犹豫的恭身拜道:“大人在上,请受小子一拜!”

    皇后的大腿伸过来,不知道抱住的一定是脑子有问题。

    尤其是汉家皇后的大腿,每一根都是弥足珍贵的。

    “好孩子!”卫皇后笑道:“快快起来……”

    “对了,子重……”卫皇后柔声问道:“不知子重有何请求?”

    “是这样的……”张越恭身道:“臣有密友,为光禄勋子兴,兴有胞妹曰央,与长平侯子延年幼有婚约……”

    “不过,前日,韩兴来寻小子,请求小子代其胞妹,谢长平侯厚爱,盖其胞妹蒲柳之姿,难奉长平侯高门……”

    “还请大人恩准……”张越顿首拜道。

    卫皇后一听,沉吟片刻,先是看了看张越。

    这个年轻侍中官,今年才十九岁不到,正是少年艾慕,青春飞扬的年纪。

    又是起于布衣,有所**和追求,也是正常。

    然后,卫皇后又看了看卫伉。

    卫延年那个小子,卫皇后自然熟悉,知道其与乃父,可谓半斤八两。

    若自己有女儿未嫁,也肯定不会选那个坑货。

    于是,卫皇后道:“既然如此,本宫做主,下懿旨解除这门婚约吧……”

    书上都说了,君子有成人之美。

    况且,这张子重如此乖巧、懂事,又是如此的对自己脾气。

    一个女人而已,无足轻重!

    卫伉在一旁听着,脸色黑的跟锅灰一般。

    心里面更是狂躁不已,暴怒如雷。

    他不是恨张越,也没有那个胆量了。

    他恨的是韩说!

    “好你个韩说!”

    “汝不得好死!”

    卫伉握紧拳头,这几天他听说的事情,在心中浮现,翻江倒海。

    在卫伉看来,自己是被韩说坑了。

    而且,是坑死了!

    很显然,现在来看,这张子重和那韩说,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卫伉立刻就想清楚了,为何那张子重一直顺风顺水?

    从江充到现在,几乎是神挡杀神,鬼挡杀鬼。

    原来根子在这里啊!

    这韩说……

    居然卑鄙无耻到这个地步!

    自己,江充,马何罗兄弟,还有那些被张子重坑死的人,输的都不冤。

    有韩说将大家的计策、图谋,源源不断提供给张子重。

    大家怎么赢?

    计划都没开始,人家就知道,你的计算了。

    可恨啊!

    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察觉呢!

    于是,正在家里品尝着刚刚从辽西郡运抵长安的鱼子酱的韩说,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什么情况?”韩说皱着眉头,不明所以。

    …………………………

    卫皇后的办事效率非常高。

    当即就派了使者,前往卫府宣读命令。

    作为汉家皇后,卫皇后有权管辖和处置,一切大汉臣民的婚事,决断一切臣子的家务事。

    更不提,她乃卫氏长辈,天然拥有决断权。

    自然,她的懿旨无人可违。

    只是……

    卫氏接旨后,却都是一脸懵逼。

    特别是卫延年,感觉跟吃了翔一样难受。

    光禄勋韩说之女,可是长安城里有名的美人儿韩氏本就出美女俊男。

    韩说年轻时,便以俊秀闻名天下。

    其女韩央,更是这长安城中著名的淑女、才女与佳人。

    诗词歌赋无所不通,礼乐音律,无所不会。

    从前,卫延年一直为此得意不已。

    将之视为自己的骄傲。

    如今,却被姨祖母棒打鸳鸯。

    “为什么?”卫延年当然不服。

    但……

    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侍中张子重,也就是长安城俗称的张蚩尤,看上他的未婚妻,横刀夺爱!

    本来,这种事情,是汉家贵族的日常。

    卫延年就送过不少绿色环保帽给别人。

    但……

    生平第一次,被人送了原谅帽。

    而且,抢走的还是他曾经骄傲和得意的未婚妻,连手都没摸过,只是远远看过几眼,就被深深吸引、迷恋的光禄勋之女!

    这让卫延年,根本无法忍受这种耻辱。

    若是别人,胆敢觊觎他的禁脔,卫延年,肯定不肯罢休。

    然而……

    对方是张蚩尤!

    手碎长戟,生撕虎豹的张蚩尤!

    更是睚眦必报,位高权重的侍中官。

    连自己的老爹,都差点被其弄死了。

    卫延年能怎么办呢?

    只好恨恨的骂道:“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吾必复今日之耻!”

第八百二十节 异变(1)

    已是正月下旬。

    但塞外依旧寒风凛冽,大雪封山。

    远远的望去,似乎整个世界,都是冰雪之都。

    但……

    在人极罕见的荒漠上,却突兀的出现了一座遍布着残垣断埂的城市废墟。

    甚至,哪怕是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也依然能看到,有夯土的城墙残骸,显露在视野中。

    凝视着这个遗迹,一个身穿着狼皮袄的贵族男子,忽然蹲下身子,跪到冰雪之中,泪流满面的磕头顿首。

    在他身后,数十名骑士,纷纷屈膝跪下来。

    “屠奢,还请节哀……”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但脸颊却被风沙吹的枯黄的年轻人,凑到自己的主人面前,低声劝道:“此地,如今已是乌恒人的地盘,切不可让乌恒人发觉,屠奢来了此地!”

    贵族男子摘下自己戴着的狼皮毡帽,默不作声的抽出自己腰间携带的那柄从汉朝走私来的钢制小刀。

    瞬间寒光四射,耀花了眼睛。

    握着手里的小刀,贵族男子昂起头来,将小刀对准自己的脸颊,从眼帘下开始,用力划开。

    鲜血立刻流出,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上雪白的狐裘上。

    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看着他的动作,几乎所有随从,都恭敬的膜拜在地,深深俯首。

    因为,这是匈奴人最神圣的仪式。

    即使是奴隶,在举行这个仪式时,也不可打扰!

    更何况,如今举行这个仪式的人,乃是他们的主子。

    贵族男子,握着小刀,从眼帘下一直割到下巴处,忍着剧痛,不顾不断流淌而出的鲜血与被寒风吹得生疼的伤口,转过身去,面朝众人,高高举起自己手里的小刀,大声问道:“孪氏的勇士和奴才们,你们忘记龙城的耻辱了吗?”

    “今天,在这里,在这冒顿大单于、老上大单于、军臣单于曾永眠的神圣龙城!”

    “在这曾被天神与地灵祝福,被日与月照耀,安眠着大匈奴数十代祖先的灵魂之地!”

    “在这个被人焚毁、挖掘和鞭笞的先祖之地!”

    “你们告诉我!”

    “伟大的引弓之民,高贵的孪氏,神圣的单于奴才们,你们忘记了龙城的耻辱吗?”

    “没有!没有!”数十人齐声呐喊,撕心裂肺之声,声闻数十里。

    对于匈奴人来说,特别是年轻一代的王庭武士们而言。

    龙城之辱,深入人心!

    三十年前,在此地,汉朝的大魔王,那个冠军侯骠骑将军,那不能提名字的男人,驱赶着乌恒的奴才们,将神圣的龙城推倒,将匈奴人数百年来祭祀先祖与天神的祭坛摧毁。

    然后,他们从龙城神圣的地下,将伟大的冒顿大单于、老上大单于以及军臣单于的棺椁挖出来。

    挫骨扬灰,鞭尸喂狗。

    这是奇耻大辱!

    “很好!”贵族男子将手中沾染着自己鲜血的小刀,丢在地上,张开双臂,道:“我,伟大的冒顿大单于子孙,天神与地灵祝福之人,日与月永恒照耀的屠奢,大匈奴的右贤王涉离,在此立誓,必复龙城之耻,收复河西之地,重回阴山脚下!”

    “你们可愿跟随我,践此大业?”

    “奴才们誓死追随!”数十人齐声宣誓,纷纷拿起自己腰间的小刀,学着贵族男子的样子,隔开自己的脸颊,任由鲜血流出,疯癫至极。

    “很好!”贵族男子环视着这数十名骑士。

    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勇士,匈奴国内优秀的年轻人。

    同时也是与他一般,对乌恒人,充满着敌意的人。

    匈奴,是一个韧性极强的民族。

    在游牧民族中,匈奴这个部族,属于异类。

    有史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像匈奴这样,丢了漠南故土,丢了阴山、河西故地,还能生龙活虎,不失活力的游牧民族。

    至少,在今天,匈奴依然是这个世界的两极之一。

    南方的汉朝之下,最强盛的帝国。

    无论是西域的乌孙,还是漠南的乌恒。

    都不是匈奴人的对手!

    尤其是,在汉朝的那两个大魔王先后离世,匈奴人元气恢复,先后在匈河战役、天山会战与余吾水会战中,取得了胜利,打退了汉朝的战略进攻图谋,稳住了战线后。

    走出亡国灭种危机的匈奴人,渐渐的重拾了旧日的骄傲。

    梦想着重现昔日冒顿大单于和老上大单于荣光的年轻人,一抓一大把。

    但,在这个时候,单于庭却趋于保守。

    甚至,丁零王卫律还主张‘攘外必先安内’。

    企图与汉、乌恒媾和,转身去对付和平定在西域与单于庭唱反调的日逐王先贤惮。

    甚至,还打算送还扣押的汉使!

    更贿赂乌恒各部的头人,送去牛羊马匹和女子,企图收买乌恒。

    这一切,都与涉离以及他所认同和主张的理念背道而驰。

    令他无法接受和认同!

    奈何,单于庭的事情,他根本就插不上手。

    兄单于狐鹿姑,丁零王卫律、右校王李陵,都坚持休养生息,坐观时变。

    甚至,还有人相信,只要僵持现有局面,等汉朝的老皇帝一死,那个文雅的太子即位,汉匈局面就要迎来剧变。

    说不定,届时只需要派出使者,说些好话,假意顺从,就能从汉朝人手里不费吹灰之力,不战而得河西故地、漠南旧土,乃至于阴山之地!

    这确实是一个美梦!

    但涉离清楚,这只是美梦而已!

    永不可能成真!

    旁的不说,就算汉朝的太子真的失了智,汉朝的将军和贵族,也不会答应!

    所以,卫律也只是想的美!

    涉离更是完全不相信!

    再说了,真让卫律他们搞成了,涉离岂不是成了摆设了?

    他只是匈奴的右贤王。

    若在过去,匈奴右贤王,确实位高权重。

    领有几乎大半个漠南,控制着河朔、河套之地,乃是单于庭之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然而……

    在现在,匈奴帝国早就丢光了所有漠南牧场。

    连河西走廊这种过去属于左贤王的直领地,也丢掉了。

    现如今,匈奴国内,势力第一的就是单于。

    其次是领有西域的日逐王。

    然后是四大氏族。

    然后才轮得到左贤王。

    至于右贤王?

    不好意思,只是名义上排第三,实则每年的碲林大会,连个位置都需要拼命的挤才能挤得进去。

    连投降的汉朝降将,丁零王卫律和右校王李陵,权力都比他大!

    所以,涉离知道,自己要翻身,就必须夺回漠南。

    至少让匈奴,在漠南获得牧场。

    卫律的谋划,看上去,似乎是很不错。

    但,对涉离来说,却是折磨了。

    因为,搞成了的话。

    匈奴就会与乌恒暂时弭兵,握手言和。

    当然了,在明面上,是没有人敢这么干的。

    匈奴与乌恒的仇恨,大于其他任何一切。

    不仅仅是因为龙城之耻,更因为,其实乌恒才是匈奴的最大敌人。

    道理是很简单的。

    别看现在汉匈打的热火朝天。

    但汉朝人,终究也只是占了河朔、河套、河西这些可以农耕的地方。

    广袤的漠南草原,无数肥美的牧场,都让给了乌恒人。

    这让乌恒人吃了一剂大补药,人口从不过三万邑落,迅速膨胀到现在的二十多万邑落,几近百万人口。

    更是牢牢占据了,匈奴北缩后的漠南草原。

    所以,对匈奴人来说,汉朝只是竞争对手。

    甚至,还是可以谈判的对象。

    这几十年来,汉匈打了谈,谈了打,边打边谈,谈了再打,打了再谈。

    表露出来的讯息和放出的信号,每一个孪氏的子孙,都已经接受到了汉朝人其实并不想要匈奴人的土地和牧场。

    他们只想要匈奴人臣服和听话。

    不要去骚扰他们。

    甚至,汉朝内部还有人主张‘莫如和亲便’,打发匈奴人一个女人和不值钱的丝绸黄金粮食,让他们安分下来,比什么都强!

    更有人主张,长城之外的事情,汉朝不要干涉。

    而汉匈之所以谈不拢。

    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汉匈都无法保证,定下来的协议,对方会不会撕毁?

    搞突然袭击那一套。

    毕竟,双方的信誉都不好。

    匈奴这边,从冒顿到尹稚斜,屡次撕毁和亲协议。

    而汉朝也不赖,高帝刘邦和项羽明明谈好了楚河汉界,结果墨迹未干就把项羽围在亥下。

    既然,两边都不信,那自然只有战场上分高下了。

    但……

    汉匈已经打了几十年了,接触的时间,更是超过了一百年之多。

    匈奴单于和汉天子之间,也勉强能算亲戚。

    所以,匈奴就算失败,也不失汉朝公卿之位。

    而那乌恒呢?

    败于汉朝,匈奴甚至还可以存续。

    败于乌恒的话,就真的是亡国灭种了。

    所以,在匈奴内部,与汉朝谈判,没有人有意见。

    但与乌恒谈判,却没有人敢做。

    即使是单于也不行!

    现在,卫律为了集中力量,对付先贤惮。

    打着和汉朝谈判的名号,暗地里与乌恒的九部头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

    这事情,已然犯了匈奴的忌讳。

    更严重侵犯了涉离的利益。

    他是右贤王,漠南本是他的地盘。

    真被卫律谈出了成果,他这个右贤王,岂不是一辈子都得是个傀儡?

    当然了,涉离相信,狐鹿姑和卫律,都只是想要对乌恒行缓兵之计,为解决先贤惮争取时间。

    等到将来,若有机会,肯定会打回漠南,夺回故地。

    但将来是多久?

    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到那个时候,他涉离早已经不知道死在那个犄角疙瘩了。

    即使没死,也垂垂老矣,没有了能力了。

    所以,涉离一直在匈奴国内,兴风作浪,上跳下蹿。

    如今,更是亲自带人来了漠南。

    说起来,也是搞笑。

    匈奴与汉、乌恒媾和、谈判。

    这种事情,不止匈奴内部有人不同意,汉朝内部有人有意见。

    连乌恒人内部,也有许多人反对。

    涉离此行,就是靠着几个乌恒贵族的掩护,顺利潜入了漠南腹心,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这距离汉朝上郡不足五百里的故匈奴龙城遗址,接近了汉、匈、乌恒三方谈判的边境榷市。

    心里面想着这些事情,涉离就举着手中的小刀,对着面前的这数十名勇士高声道:“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如今单于庭有奸诈小人,蛊惑单于,欲行骨肉相残,而与外敌媾和之事!”

    汉匈百年交往与战争使得匈奴内部不可避免的沾染了汉文化。

    贵族阶级,穿汉服,说汉话,读汉书,早已经不是新闻,而是日常。

    汉家价值观,也渐渐渗透,如今,很多匈奴人都已经接受汉朝的忠君思想。

    这也是匈奴能撑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所以,涉离的话,数十名骑士大都都能听懂,也能接受。

    闻言,各自看了看,然后纷纷振臂高呼:“愿从屠奢,拨乱反正!”

    “很好!”涉离满意的点点头,道:“我已经打探清楚,汉朝使者任立政,将于明日抵达据此百里外的乌恒营地,与单于庭奸贼的使者会面!”

    “与会的还有乌恒的两个使者!”

    “我们决不能让他们达成协议!”

    “更不能让他们顺利回国!”

    “所以……”

    “汉使任立政,奸贼使者,都必须死!”

    只有他们全部死了,才能破坏这次和谈,才能逼得单于庭,将重心从西域转向漠南。

    对涉离来说,单于庭打击日逐王先贤惮,只会让单于庭得利。

    还严重侵害了他的利益,让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转正。

    反之……

    他恐怕得当一辈子傀儡!

    众人听着,却都是群情激愤。

    本来,他们目睹匈奴龙城废墟,又见了自己的主子,以匈奴传统的仪式宣誓,就已是亢奋不已。

    如今,又被涉离鼓动,一个个都觉得,先祖和天神在注视着自己。

    自己将追随主子,完成一项旷世重任!

    就像当年冒顿大单于鸣镝夺位,带领匈奴崛起一样。

    他们深信,自己也将成为传奇的一部分。

    于是,都跟了打了鸡血一般,亢奋的吼叫起来:“必从屠奢,斩杀汉使、贼使!复兴大匈奴,雪龙城之耻!”

第八百二十一节 异变(2)

    早春的夜晚,依然寒冷、孤寂。

    建章宫中,格外清冷。

    张越找人做了张躺椅,然后就躺在上面,仰头看着西元前的星空。

    在他身旁,炉火滋滋的燃烧着。

    几张烤饼,在高温炙烤下,很快就散发出沁入心扉的香味。

    早就已经等在旁边的,等待开餐的赵充国见状,马上就不问自取,从炉壁中夹出一块焦黄的烤饼,然后裹上鱼子酱和肉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一脸满足。

    “贤弟,这厨艺真是独步天下!”赵充国一边吃,一边赞叹着。

    可惜,张越入宫值班的日子,真的是少的可怜。

    哪怕他在长安,最多也就是七天入宫一次。

    剩下的时间,全在忙活着太孙宫的事情。

    叫他能够享用这等美食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且,恐怕未来,会越来越少。

    想到这里,赵充国就不免有些遗憾。

    “对了……”张越侧过身子,看向正在狼吞虎咽的赵充国,问道:“听说大司农昨日上奏陛下,欲在朝鲜四郡,开设鱼盐署?”

    “然!”赵充国也不隐瞒,点头道:“陛下已经诏许大司农之议,于朝鲜四郡、辽东、辽西,设置鱼盐署,专责鱼盐事务,除鱼盐署,禁官民私与鱼盐事务……”

    “此事,让许多大臣颇为不忿,弹劾大司农与民争利者,恐怕又要多上许多了……”

    张越听着,暗自感慨。

    桑弘羊虽然搞经济厉害,赚钱也很在行。

    但终究,还是有局限性啊。

    盐铁官营、平准均输,让他尝到了国家专营和垄断的甜头。

    故而,这些年来,他不遗余力的将国营业务,向着其他任何暴利渠道推广,几乎就是一个西汉版的国进民退政策。

    只是……

    这么做,招人恨。

    特别是在汉家前期,其实是民进国退的大背景下,尤其如此!

    要知道,当初黄老学派主政之时,别说盐铁了,金融也开放给私人。

    到现在,老百姓连捕鱼,国家都要干涉了。

    想想看,天下士绅贵族地主,谁不恨桑弘羊?

    而且,张越也不看好桑弘羊的这个鱼盐国营政策的前景。

    因为,天高皇帝远。

    更因为,不会有人答应!

    即使张越,也会反对这鱼盐国营政策。

    因为……

    鱼盐国营,会大大挫伤人民的冒险精神,阻止一些传奇人物的诞生。

    只是,张越也不好明着反对。

    毕竟,他是不可能傻乎乎的跑去桑弘羊面前,告诉你你做错了,应该听哥的!

    那不是弱智吗?

    所以,只好是在心里感慨两声,只希望桑弘羊别输的太惨。

    就在此时,一个值勤宦官,急匆匆地来到张越和赵充国身边,禀报道:“启禀两位侍中公,尚书令张公和大鸿胪戴公,紧急求见陛下……”

    “嗯?”张越立刻起身,问道:“何事如此急切?”

    “上郡急报,天子钦使、侍中任立政,于数日前在乌恒榷市之中遇刺……”那宦官禀报道:“事态紧急,故而大鸿胪星夜入宫报与张令君,张令君不敢怠慢,连夜求见陛下……”

    这是大事!

    赵充国立刻亢奋起来,眼中闪现着小星星。

    上一次汉使在境外遇刺,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还得追溯到太初年间,宛王杀汉使,引发李广利远征了!

    自那以后,汉使就成为了夷狄的禁忌!

    持着天子节旄的使者,哪怕是单枪匹马,孤身一人,也可以直入夷狄王城,在千军万马面前面不改色。

    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杀汉使,等于挑衅汉家。

    是自取灭亡,是自招灾祸!

    纵然是匈奴人,也只敢扣押,而不敢杀戮汉使。

    就连汉家商旅,也非是一般人可以得罪的。

    玉门关上,每年都会挂上一批新的为汉军铲除的夷狄贵族、马匪首领的脑袋。

    甚至有些脑袋,还是乌孙人从万里之外,送来汉家的康居盗匪首级。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曾杀害、折辱汉商的夷狄。

    故而,在白龙堆这丝绸之路的要冲,经常出现怪事。

    车师、蒲类诸国的军队,与楼兰骑兵,对峙之时,一支打着黑龙旗的汉家商旅,大摇大摆,穿过战场。

    而敌对双方,皆偃旗息鼓,退避三舍,不敢弯弓相对。

    哪怕是车师人,也没有胆子伤害汉商。

    因为,无数事实证明,汉家一定会报复那些伤害自己的商旅的人。

    无论他在那里?躲在何处?

    太始三年,西域扶乐王自以为与汉有万里之远,且又得匈奴僮仆都尉保护,就骄横跋扈,拦截汉商,杀掠汉家商旅。

    于是,两个月后,汉校尉续相如率三十余骑,引乌孙兵直入其王城,斩其首,破其国,灭其社稷,获其臣民归于玉门关。

    从头到尾,匈奴人都作壁上观。

    不是因为匈奴人怕了续相如的那区区三十余骑和几百乌孙酱油。

    而是在事前,汉贰师将军海西候李广利,亲笔写信给匈奴日逐王先贤惮,以千金、丝绸一千匹,楼兰美人三十为贿,更许诺‘若大王许之,本候承情也’。

    于是,在黄金丝绸美人和汉贰师将军海西候的人情面前。

    匈奴日逐王亲自下令,不许干涉汉家行动。

    毕竟,扶乐王,只是一条狗,还不是家养的,只是跑来讨食的野狗。

    而汉贰师将军海西候,则是汉家重臣,将帅之首,更有千金、丝绸、美人之贿。

    先贤惮用屁股都能做出选择!

    如今……

    一位正牌的天子钦使,持节出外的侍中官,在边境之外,出了意外。

    赵充国,只觉得热血沸腾,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一个词语:战争!

    汉家钦使,持天子节旄,使于中外。

    节旄所至,如朕亲临!

    其若万一不幸,等于有人一巴掌,扇在了大汉帝国的天子脸上。

    汉家朝堂,对此只会有一个态度:报复!

    凶手必须付出代价!

    而赵充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过,在下一秒,他就垂头丧气。

    因为,他看到,张越比他更加兴奋、亢奋!

    “贼子安敢轻我中国?”张越握紧了拳头,正义凛然,对赵充国道:“赵兄,烦请兄长去请张令君和戴公,小弟这就去通知陛下!”

    赵充国傻傻的点点头,就听着张越义愤填膺的道:“任兄遇刺,此乃夷狄辱我中国,主辱臣死,不复此仇,吾辈妄为人臣!”

    然后就大踏步的走向了天子寝宫。

    张越此时,满心都是欢喜和亢奋。

    任立政,他连面都没有见过,只知道,其乃苏武、霍光的旧友,为霍光举荐,负责与匈奴谈判,迎回历代被扣押的汉使一事。

    前些日子,张越还听说,任立政的谈判,有了巨大进展。

    苏武、常惠等人,即将回国。

    哪知,如今却忽闻噩耗。

    虽然,还不知道,任立政目前的状况。

    但既然都让戴仁和张安世,星夜入宫,紧急报告。

    恐怕,任立政已是凶多吉少。

    讲道理,蛮可惜的!

    但不知为何,张越却全无遗憾与惋惜,反而兴奋莫名!

    “乌恒!”张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乌恒,本是东胡之后,为匈奴逐于漠南以北,后世的大兴安岭一带的游牧部族。

    霍去病出北平,击匈奴之时,顺手就将这个小弟收入麾下。

    然后,带着乌恒人,猛攻匈奴的右贤王主力。

    在这个过程中,乌恒人作战勇猛,不避锋矢,让霍去病非常满意。

    故而特地上书天子,请求将原本是匈奴故地的上谷、渔阳、右北平等五郡长城之外的牧场赐给乌恒,令其居于长城之外,作为汉长城的屏障与预警。

    同时,建立长水校尉大营,以乌恒各部之中的精锐、勇士,为汉战士。

    霍去病在世之时,乌恒人忠心耿耿,甘为骠骑鹰犬。

    追随霍去病南征北战,马革裹尸,在皋兰山、胭脂山、祁连山和狼居胥山、姑衍山,都留下了无数可歌可泣的故事。

    即使霍去病去世,乌恒各部也不改忠诚。

    为汉充当屏障、羽翼和盾牌。

    历次汉匈大战,更是少不了乌恒义从的身影。

    哪怕是现在,长水校尉的乌恒义从,也依旧是大汉天子最忠心的爪牙。

    只是……

    时间,是世界上最残酷的武器。

    它令忠臣老朽,使猛将白头,让誓言空虚。

    如今的乌恒,早已不是霍去病麾下的忠犬。

    乌恒九部之中,除了内迁的三部,已经完成了汉化,编户齐民,居于上郡、代郡,对汉依旧忠心耿耿外。

    余者都已经滋生出了野心。

    更在未来,引发了一场大叛乱。

    当然,这不能怪霍去病,缺乏远见。

    事实上,为了驯服乌恒,霍去病勒令乌恒人推倒匈奴龙城,掘冒顿等人棺椁鞭尸,挫骨扬灰!

    从此,乌恒就和匈奴,成为了死敌。

    乌恒、匈奴,变成了势不两立的仇人,再无和解的可能!

    只是霍去病英年早逝,其诸般设计和抱负都未来得及施展。

    故而,留下了许多问题。

    而素来自诩‘冠军侯门下走狗’的张越,当然愿意为偶像,拾遗补缺,填补遗憾。

    这次,任立政遇刺,就是极好的机会!

第八百二十二节 舍我其谁

    张越步入寝宫之中,侍奉天子帷幄的几个贴身侍卫,立刻迎上来,问道:“侍中公何事?”

    这些侍卫,都是羽林卫的孤儿军选拔的精锐。

    对于当今天子,忠心耿耿之士。

    几乎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情,可以动摇他们对天子的忠诚!

    因为,他们是天子亲手抚养、看着长大的。

    他们的父祖,更是汉家英雄,战陨沙场,或死于王事的将士、官吏。

    相当于汉家英烈。

    天子在上林苑,为这些人特地划出一块土地,安置他们。

    给他们聘请老师、教官,授文武之艺,每岁定期看望、巡视、接见、勉励。

    及年二十三,选其精锐,充为期门郎、羽林郎。

    他们从小就是在当今天子的招抚和看顾下长大,耳闻目濡的是君恩如海。

    很多人,甚至连成家立业,也都是天子从内库拿钱操办。

    故而,忠心不二,无人可以动摇。

    侍卫帷幄之时,连眼睛都不眨。

    常常一站就是一宿!

    有了他们,汉家天子帷幄之中,就属于绝对安全。

    “尚书令张安世及大鸿胪戴仁,有要事求见,吾要入禁中,唤醒陛下!”张越昂首道:“还请打开帷幄,令吾入内!”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然后自动退到两侧,掀开帘子。

    张越跨步入内,就看到了天子,安睡在塌上。

    几个宫女,跪在左右床榻左右,小心侍奉着。

    张越走过去,躬身喊道:“陛下……陛下……”

    此时,天子正沉浸在梦境之中。

    梦里不知身在何处,只觉,云雾缭绕,仙光萦绕。

    神君,架着祥云,身被羽翼,从他眼前飞过。

    他大声呼唤:“神君,神君,汝还记得当初的诺言吗?”

    可惜,神君却充耳不闻,翱翔飞过。

    而在神君身后,又有一人,驾云而来。

    此人,面目模糊,只是看着熟悉无比。

    天子连忙大声呼唤:“仙君留步,仙君留步……”

    那人似乎听到了天子的呼唤,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陛下何事唤臣?”

    正是张子重!

    天子激动万分,正要说话,梦却醒了。

    “陛下……陛下……”天子睁开眼睛,看着连枝灯下,那个恭身立在身旁侍中官,神色古怪至极。

    “陛下,尚书令臣安世,大鸿胪臣仁,星夜来朝,敢问陛下,是否召见?”张越看着天子醒来,立刻报告。

    天子却是置若罔闻,反而看着张越的脸,神情迥异。

    张越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只好再道:“陛下,尚书令和大鸿胪求见……”

    天子这才醒悟过来,问道:“何事?”

    “臣听说,任立政在乌恒遇刺……”张越低头报告:“故而大鸿胪和尚书令不敢懈怠……”

    “任立政?”天子先是皱眉,然后就想起来了。

    他起身道:“传大鸿胪和尚书令入觐!”

    …………………………

    一刻钟后,赵充国领着张安世和戴仁,进入禁中寝居。

    “臣安世,恭问圣躬……”

    “臣仁恭问甚躬…………”

    “星夜来朝,还望陛下恕罪!”两人齐声俯首。

    “两位爱卿免礼……”天子坐直了身体,对两人道:“朕听张子重说,任立政在塞外遇刺?”

    “情况如何了?”

    “回禀陛下!”戴仁俯首道:“据上郡太守、将军郭昌奏报:钦使任立政,于乌恒榷市,遇贼刺杀,身中三刀,不省人事……护乌恒校尉杨永已领兵前往探视……”

    “废物!”天子怒声骂道:“护乌恒校尉,连朕的钦使也不能保护周全,朕要其何用?”

    “制诏:宣护乌恒校尉杨永,即刻回京述职!”

    “诺!”张安世马上领命。

    天子又道:“传朕的命令,去飞狐口,命令飞狐将军张恢,令其随时等候朕的命令!”

    “诺!”张安世再次顿首。

    张越却是听得目光灼灼,神采连连。

    飞狐军,从高帝开始直至元光中,就是汉家备胡的总预备队。

    在其成立的百年时间中,这支屯驻在古老的飞狐要塞的汉军精锐,就一直承担着对匈奴的戒备任务,直至卫青霍去病横空出世,汉军出塞,匈奴远遁,其身为汉家长城防线的预备队使命才告一段落。

    到现在,更是成为了一支二线的部队。

    但,其作用却一直未改,只是转换了一下角色,从过去的救火队,变成了今日的执法队。

    沿着长城,从渔阳到九原,任何边郡出了问题,天子都会派遣飞狐军前去坐镇、弹压。

    而动用这支部队,等于告诉天下,此事汉家绝不肯善罢甘休!

    必定要查一个清楚!

    这样想着,张越就出列拜道:“陛下,侍中任立政,臣虽未曾谋面,但其心忧社稷,忠心陛下,臣仰慕已久,深以其为榜样,如今,任立政遇刺,臣请命前往乌恒,调查此事,为任立政讨还一个公道!”

    天子听着,迟疑片刻,然后道:“此小事尔,何须爱卿出马?”

    “卿当前的任务,当为辅佐太孙,尽快建好太孙莫府,处置诸般事务……其次,则为训练士卒,编练新军,卿可不要忘记,卿与朕之约?”

    张越听着,连忙道:“陛下,臣依然坚持,请命出使,处置此事!”

    “臣不仅仅想查明任立政遇刺之事,处置好迎回汉使之事,更有心,为陛下震慑乌恒九部……”

    “臣闻,当初冠军景恒侯,与乌恒各部贵人约:乌恒永为汉臣,各部君长,岁贡长安,隔年朝觐天子一次……”

    “然则如今,乌恒诸部,渐有不臣,有君长,甚至数年不朝不贡!”

    “臣实忧之,愿持节往乌恒,约见各部贵人,申明旧约,鞭笞不臣,令彼辈不敢不朝贡于长安……”

    天子听着,却是疑虑起来。

    乌恒人的渐渐尾大不掉,这是朝野都知道的事情。

    天子本身就曾多次考虑,加强约束乌恒的事情。

    只是,一直腾不出手,也没有好的借口。

    如今,任立政遇刺,倒是一个合适的借口。

    但……

    “卿可知,如今乌恒,再非过去之乌恒?”天子悠悠的道:“若要臣服其部族,至少需要两万精骑,数万步卒……”

    这是汉家朝堂上曾经讨论过的事情。

    当初,乌恒人从白山黑水的乌丸山,迁徙至右北平、上郡之间的牧场,为汉屏障时,其邑落不过一万,户口三万多,人口不过十余万。

    如今,却已经膨胀成为九部、七万多邑落,二十几万户,人口百万的超级势力。

    虽然,依然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

    但……

    却再非一个汉使,就可以驱使如牛马的小角色了。

    一旦逼反,那么从右北平到上郡的数千里草原,就又将烽烟再起。

    考虑到如今匈奴未灭,不宜再起战火,汉家朝堂才无视了乌恒各部的渐渐不稳。

    想着,等灭了匈奴,再来收拾这个二五仔。

    甚至,还想着,利用乌恒和匈奴的仇恨,让他们彼此火拼,全部死了算逑。

    张越却是俯首道:“启奏陛下,臣不需要两万精骑,也不需要大军出动……”

    “臣只需带长水校尉本部,就可为陛下,臣服乌恒各部,令其入朝长安!”

    在张越看来,他甚至都不需要带兵过去。

    只要一个天子节旄,就可以单枪匹马,让乌恒百万之众俯首。

    原因很简单他乃是大汉侍中,天子近臣,天子钦使。

    一人就可以胜过千军万马,让乌恒各部,战战兢兢。

    因为,他背后站着大汉帝国的百万虎贲。

    是卫青霍去病的母国,是震慑天下,追亡逐北,灭国无数的大汉帝国!

    乌恒人或许敢背着汉家搞小动作,但现在绝不敢公然对抗汉家。

    更不敢举起叛旗!

    再说,乌恒各部,也并非全是二五仔。

    也有忠心耿耿的大汉鹰犬,纵然是那些二五仔中,也不乏有忠臣义士,仰慕汉家的人物。

    故而,张越有足够的信心,单枪匹马就让乌恒群雄束手。

    没办法,汉家积威,就是如此夸张!

    历史上,傅介子当着楼兰群臣的面,斩其王头,楼兰全国连个屁都不敢放!

    常惠持节,在西域喊了一声,就有数万大军,随其将旗,包围龟兹,迫龟兹王出降。

    班定远只带几十个人,就敢火烧匈奴使团。

    更夸张的,还是当年的霍去病。

    一人一马,直入浑邪部中,让浑邪王尽杀其部族的匈奴人和匈奴贵族,然后恭身投降。

    所以,在张越本来的计划里,他是打算仿效偶像当年的故技,重演一人一马,降服百万之众的传奇。

    之所以,决定带上长水校尉,也只是出于宣传的考虑。

    让塞外的乌恒英雄们,亲眼看看效忠大汉的人,是何等风光?何等威武!

    让这些英雄们,在当有今朝没明日的夷狄和大汉忠臣之间做一个选择。

    张越相信,只要他们不傻,就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而,只要这些人来投,那么,乌恒各部的贵族,再有难耐,也逃不出张越的五指山。

    天子听着,也是颇为意动,但却有些舍不得。

    特别是,方才的那个梦,让他举棋不定。

    故而,想了想,天子道:“卿之请,朕知矣,只是,兹事体大,朕还需召集丞相、九卿共商……”

    张越听着,只好恭身拜道:“臣逾越了……请陛下恕罪!”

    但,乌恒之事,他却已经下定决心,舍我其谁!

第八百二十三节 尴尬的韩说

    翌日,清晨,晨光渐露。

    光禄勋韩说,走在建章宫的阁楼间。

    身后,无数人窃窃私语,对他指指点点。

    “听说光禄勋与张蚩尤乃是莫逆之交啊……”

    “可不是嘛?”

    “要不然张蚩尤何以每次都能抓住关键,一击毙敌?那江充等人输的不冤啊!”

    韩说听在耳中,咬牙切齿,却又发作不得。

    没办法,这些天来,整个长安都传遍了。

    人人都说,他韩说早与那张子重有勾结,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他与张子重属于刎颈之交,曾盟誓天地……

    搞得现在,很多过去的老朋友,都对他退避三舍。

    很多同僚,更是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现在,九卿有司,很多人都已经不带他韩说玩了。

    韩说本想解释,但奈何无人肯信!

    前些天,卫伉被天子派人,押解出京,流放楼兰。

    临行前,卫伉与家人辞别,哭着说:吾有今日,皆拜光禄勋所赐,若有复归之日,必复此仇!

    这事情传的长安人尽皆知。

    就在昨天,卫伉的儿子卫延年,驱车来到他家门口,公开烧毁婚书,还将一把剑丢在韩府门口,扬长而去。

    一下子就引动全长安的八卦党,兴奋难耐,无数目光聚集而来。

    搞得韩说尴尬不已,浑身难受。

    要不是他脸皮厚,恐怕都要被这些流言蜚语给逼死了。

    本来,若只是如此,他还不会落到现在这个田地。

    毕竟,别人没有证据,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但……

    他的那几个傻儿子,却在满长安到处炫耀‘吾父与张侍中,一见如故,相交莫逆,引为知己’。

    搞得他是黄泥巴掉裤裆里,洗都没办法洗。

    “光禄勋……光禄勋……”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韩说回过头去,就见京兆尹于己衍,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拜道:“下官见过光禄勋……”

    “京兆尹有事?”韩说皱眉问道。

    “下官确实有事……”于己衍笑着凑上前来,问道:“今日朝会,下官听说,乃是要议侍中任立政遇刺之事……下官闻说,张侍中有意亲自前往乌恒,调查此事……不知道是否如此?”

    韩说听着,忍不住道:“京兆尹该去问张侍中啊……”

    “可是……”于己衍急了,道:“下官不敢去叨扰侍中公啊……光禄勋乃侍中莫逆之交,想必是知道的……”

    “还请光禄勋指点一二……”

    韩说听着,几乎就要暴走。

    你不敢打扰张子重,敢来打扰我?

    难道我就这么好说话?

    啊呸!

    我和那张子重有个屁的关系!

    但,他不敢发作。

    因为,谁都知道,那张子重和天子的关系。

    他只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自曝自己与张子重是仇敌。

    韩说敢打赌,他这个光禄勋,怕是连今天都做不完,就得被天子赶回家种田。

    没办法,韩说只好忍着恶心,道:“本官以为,张侍中大抵是真的想要争取此次机会……”

    于己衍闻言,如获至宝,立刻拜道:“多谢光禄勋指点……”

    如今,于己衍已经彻底的认清了自己的身份,那就是侍中张子重门下走狗!

    只是,奈何最近一直没有机会去登门拜访,这真的是遗憾啊。

    如今,既然知道张侍中要争取主持乌恒之事。

    那么,身为走狗,他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去做了。

    韩说却是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于己衍拱手道:“不必客气!”急急忙忙的甩开于己衍,走向玉堂殿的台阶。

    正要拾级而上,找个僻静的地方呆着。

    结果,却和十几个将军列侯,迎面相遇。

    为首的,乃是轻骑将军司马玄、前将军敬安君黄焉等,太仆上官桀也混在其中。

    这些汉家陇右将门的代表人物们,有说有笑,似乎在谈论着某事。

    看到韩说,几乎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

    “光禄勋!”将军们微微拱手,对韩说见礼,然后问道:“未知光禄勋可知,张侍中是否真欲亲自主持乌恒之事?”

    韩说听着,心里面只有mmp三字。

    但,在陇右将门面前,韩说根本不敢有任何意见,连神色都不敢显露半分异常。

    没办法!

    汉家天下,陇右将门乃是极为强大的一股力量。

    自太宗以来,陇右的军功贵族就是国家的支柱,架海紫金梁。

    休说他这个光禄勋了,就算是丞相刘屈也不敢开罪!

    概因,这些家伙手里面,真的有刀枪剑戟,强弩精骑。

    “此事,大概是真的吧……”韩说不敢在这些人说假话,也不敢忽悠他们,只好低头含糊其辞。

    他哪里知道那张子重的什么心思?

    真要知道,还能轮得到那黄口小儿嚣张至今?

    此话一出,陇右将门的将军列侯们,立刻都是眉开眼笑。

    “侍中真是忧国忧民啊……”司马玄叹道:“真乃吾辈楷模,忠臣榜样!”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称是。

    上官桀更道:“侍中此行,恐怕已是下定决心,要解决乌恒之事了!”

    众人听着,眼露精芒。

    乌恒!

    在过去,在汉家大臣贵族们,特别是军功贵族们眼里,只是一个小弟,一个穷的掉渣的夷狄。

    但是现在……

    只是想着,乌恒九部,数万邑落,百万之众,牲畜数百万。

    就没人能按捺得住内心的激动。

    数百万牲畜,每年起码可以产羊毛、羊绒数万石乃至于数十万石吧?

    这就是数十万乃至于百万匹的毛料。

    价值不可计量,哪怕只是吃点残羹剩饭,也足够大家伙撑爆。

    在陇右将门们想来,他们与张越,已经是朋友关系了。

    大家也都送了子侄,去了新丰,加入了保安曲。

    彼此几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然,他们都相信,张越是不会亏待他们这些朋友的。

    如今,亲口听得传说中张子重‘莫逆之交’的光禄勋韩说,亲口承认此事。

    陇右将门的贵族们,只觉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吃完乌恒吃西羌。

    无尽的羊毛与毛料,在向他们招手。

    家乡的父老子弟,从此就可以摆脱贫穷,迈向吃肉喝酒的幸福世界。

    只是想着这个,每一个人都是神清气爽。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韩说已经用了百米赛跑的速度,消失在他们面前。

第八百二十四节 难道是天意

    今日朝会,只是常朝。

    故而,与会大臣不多。

    只是三公九卿、部分在京列侯、将军与会。

    不过,讨论的事情,却相当具体。

    有司的日常汇报、三辅各县的大体情况,以及北军、关中郡兵的安排。

    几乎都有涉及,只是太琐碎了。

    听得张越昏昏欲睡,有种回到后世的办公会议的感觉。

    因为,这些事情,都有制度和规矩可依。

    朝臣们也早就安排好了具体措施,甚至部署了执行方案。

    之所以拿来在朝堂上说,只是为了刷存在感,免得天子以为他们没做事。

    这也是官僚的痼弊,古今中外,向来如此。

    不过天子却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兴致勃勃,精神抖索。

    这就让张越非常佩服了。

    概因,权力来源于对细节的掌握。

    如今不是后世信息大爆炸的网络社会。

    对于宅在皇宫,一年未必能出现溜达几次的皇帝来说,他最有效获取信息的途径,就是来自天下郡国官员的奏报。

    主要是州郡刺史的密报、派出去采风的使者的报告,以及朝堂上大臣的汇报。

    对一般人来说,可能索然无味,甚至毫无价值的很多东西,对君王而言,却是帮助他了解天下和世界的途径。

    穿越前,张越曾看过一个新闻,讲得是4v的故宫博物馆,放出了大量满清时期皇帝与各地包衣、奴才们之间的奏疏往来。

    多数奏疏,在很多人看来,是垃圾信息。

    讲的也都是些过时、无用的事情。

    但满清皇帝们,却坚持批复。

    这让很多吃瓜群众,纷纷笑话,带起了一波节奏。

    直到有史学研究大拿,将这些垃圾奏疏的报告人以及他们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坦露出来。

    大家才知道,这些垃圾奏疏,只是表面,沉淀在其下的是,君王为了集权而做出的制度设计。

    正是靠着阅读这些记录了各地琐碎事务的所谓垃圾奏疏,满清君王由是得以在北京知道广州下雨,而且下了好几天,弯弯有芒果,味道还不错,杭州那里米价又涨跌几文钱,某地出现了叛乱,领头的人是谁?

    当这些信息汇总到一起,满清的统治阶级就掌握到了国家的第一手讯息。

    如今,汉室没有我大清那么好的包衣奴才可用,能够了解天下事务的渠道不多。

    这朝政汇报,就成为了重中之重。

    一个合格的君王,必须学会掌握,如何在海量的信息中,寻找到有用的东西,作为自己决策的参考。

    这也是为何,在中国,欺君是重罪的缘故。

    概因,隐瞒信息,欺骗君王,可能会导致国策出现重大纰漏。

    也因此,勤政成为了人们评判封建帝王执政能力与水平的标杆连勤政都做不到的皇帝,你能指望他能做出什么真正有效的决策?

    怕不是得被人骗成猪头!

    典型的例子,就是唐玄宗李隆基!

    天宝一膨胀,沉迷温柔乡,于是就因为信息不对称,而被安禄山给撵去了蜀地。

    坑了自己还不要紧,连累子孙,才是真的悲催!

    想那唐宪宗、唐武宗、唐宣宗,随便放之后任何王朝,都足可制霸一世,无敌当代。

    结果却因为李隆基之故,只好一辈子把力气用在爬出藩镇割据的大坑里。

    别人是坑爹,李隆基是坑儿坑孙。

    内心想着这些事情,张越就不由得为刘进默哀两声。

    刘进矢志要与其父祖比肩……

    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理想。

    只是,等他登基,面对这君王的现状,他能坚持几年呢?

    心中胡思乱想之时,就听得天子起身道:“朕昨夜接得大鸿胪急奏……建节使,侍中任立政于乌恒榷市遇刺……如今生死不明……”

    “卿等都说说看,此事,朕该如何决断?”

    张越立刻打起精神,临襟正坐,两只眼睛,在与会大臣们身上扫来扫去。

    就见大鸿胪戴仁,起身出列,奏道:“臣大鸿胪仁,昧死以奏陛下:侍中任立政,身负钦命,使于乌恒,今其遇刺,臣愚以为乌恒诸部君长,难辞其罪!”

    “陛下宜当遣将军,分列侯,统大军,问罪于彼!”

    这话真的是杀气腾腾,就差没有说,假如陛下不这样做的话,我汉家就要颜面扫地,臣恐怕将来夷狄会轻中国。

    这也是大鸿胪的本性了。

    汉之大鸿胪,写作大鸿胪,读作战争部。

    名义上是管外交的,实际上却是拼命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早在元光之前,大鸿胪就是铁杆的主战派,鹰派的大本营。

    历代大鸿胪的座右铭都是:不要怂,就是干!

    马邑之谋,就是大行(大鸿胪)王恢搞出来的。

    至于为何如此?

    你仔细看看大鸿胪的职责和权力范围,就大概可以明白了。

    大鸿胪掌诸侯蛮夷及朝觐礼仪。

    所以呢,它不是后世理解的外交部,而是一个独属于朝贡体系的中央帝国的机构。

    其负责的领域就是归义蛮夷、属国、附庸。

    其权力大小,与归义蛮夷、属国和附庸的多寡直接挂钩。

    譬如,太宗和先帝时,大鸿胪就只能管管诸侯王和宗室诸侯的朝觐,以及朝会礼仪。

    名为九卿,实为废物。

    但现在呢?

    如今的大鸿胪,仅仅是属国都尉麾下,就编有五支常备野战力量。

    更拥有管辖从居延至九原的数千里草原上的所有归义、内附和附庸属国部族的权力。

    其权柄在九卿之中,仅次于大司农、光禄勋、执金吾。

    其雇员,更是在三十年内,翻了十倍不止。

    如今,下辖十署五丞,六百石以上文武官员数百。

    大鸿胪跺跺脚,从交趾丛林到塞北草原,都要来一次地震。

    这样的大鸿胪能不好战吗?

    即使坐在大鸿胪位置上的是鸽派的古文儒生,怕也会被下面的人推着走向战争。

    更何况,迄今为止,所有汉家的大鸿胪,都是军伍出生。

    戴仁更是从将军转职而来的他曾担任过居延校尉、九原将军、属国都尉等要职。

    戴仁这一叫嚣,立刻就引发了将军列侯们的一致赞同,纷纷出列拜道:“臣等附议!必以雷霆,而威乌恒!”

    这是汉家朝堂上的日常。

    无论在什么问题上,将军列侯们,都只有一个声音打!

    不打不是人!

    概因,利益相关!

    军人天生追求和向往战争,追求战争。

    这是他们的本职,他们的使命与义务。

    若军人都主和了,朝堂上还有什么人来主战?

    张越看着是毫无意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因为,在后世,人类灯塔的军方也是如此。

    遇到问题,别人问他怎么解决?

    当然是送民猪自由喽。

    不然,你还指望他们主持正义,主持和平不成?

    所以……

    压力一下子就到了丞相刘屈身上。

    到了朝廷上的文官集团身上。

    假如连他们都支持战争的话,那么,战争必将到来!

    因为,天子不可能否决文武的一致意见。

    只是……

    刘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大司农桑弘羊和守少府公孙遗,见这两位掌管汉家财政的同僚,都是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刘屈就暗骂了一声:“一群狐狸!”

    但他是丞相!

    而且是实权丞相,不是石庆、公孙贺那种摆设。

    没有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出列拜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如今春耕在即,国家不宜兴兵动武,且夫去岁关中大旱,太原仓军粮奉命入关赈灾,今其存粮已不足百万石……”

    “此外,家上南下,奉诏督办治河之事,所需耗费甚大,国库无力在此时抽出钱粮……”

    刘屈说的自然都是实话。

    听着他的话,戴仁和将军们,没有半分沮丧和不满。

    因为,其实他们也只是想试试而已。

    反正,试试又不要钱,万一天子同意了呢?

    那不就是赚到了?

    虽然说,他们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不然,去年天子就已经批准了李广利的那几个作战计划,现在朝堂上应该谈论的内容,就该是如何与匈奴单于会猎于天山之南的事情了。

    如今,他们鼓噪和宣扬战争,目的也只是为了造势。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

    所以,戴仁立刻就道:“陛下,臣以为丞相所言非也!汉使,天子使也!持节出使,如天子亲临,若使者在外,为人杀戮,而朝堂不能有所回应,夷狄恐怕将以为中国无人也!”

    “虽然丞相所言,不无道理,然则臣以为,汉家威严,决不可轻侮!”

    这就是在给张越造势了,让张越听着,非常满意。

    刘屈听着,却是不知此事,立刻回道:“大鸿胪所言差矣,且不说如今使者遇刺之事,事实未清,不宜早下定论,且夫,乌恒诸部,本为汉藩,轻易刀兵相见,恐怕是亲者痛,仇者快!”

    刘屈看向天子,深深俯首,拜道:“臣愚见,当遣使持节,往乌恒厘清真相,再做决定!”

    天子听着,却是满脸古怪。

    昨夜张子重毛遂自荐,请缨出使,镇抚乌恒,这个事情好像没几个人知道吧?

    最起码,刘屈不清楚吧?

    这难道是天意?

    天子感觉糊涂了。

第八百二十五节 香饽饽

    刘屈忽然感觉,这朝堂上的气氛有些死寂。

    他回头,看了看同僚们,所有人都是低头看着玉芴,仿佛在神游天外。

    他又抬头,小心的瞥了一眼天子。

    发现,天子的神色,也很古怪。

    “吾说错话了?”刘屈百思不得其解:“好像没有啊!”

    不能兴兵动武,当然只能遣使震慑了!

    除非那些乌恒的酋长,蠢得和当年的且兰王一样元鼎中,汉家楼船南下,平定南越吕嘉之乱时,有汉使奉命调西南夷列国兵马南下。

    时且兰国也在征调范围,在开始,且兰王也服从了诏命,点齐兵马,打算随汉使南下去捅南越的菊花。

    但是……

    忽然有一天,且兰王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哥要是带兵出征了,留在国内的孤儿寡母,岂不是要被人欺负?

    于是,他一合计,觉得与其将来被人欺负,不如现在就反了汉朝!

    于是,造反杀汉使,隔绝滇道。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平定南越的汉军,在班师时顺手分了一支精锐过去。

    从此,且兰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

    汉家百年,也就见过这么一个逗逼。

    乌恒人再蠢,也不可能蠢到这个地步!

    就听着天子问道:“丞相属意何人出使?”

    刘屈一听,只觉毛骨悚然。

    不仅仅是天子的语气,让他感觉很怪,就是这个问题本身也是天坑!

    因为,在汉室,举荐别人出使夷狄,就和明摆着要坑某个家伙一样,属于政治斗争之中的王牌。

    特别是对于士大夫们来说,让他们出使夷狄,其实就是流放!

    只要有可能,不会有人愿意做这种事情。

    甚至,哪怕被逼无奈,也可能有人挂印而去。

    就像太宗时,贾谊的好基友宋忠就在出使匈奴的途中,骑马跑了。

    故而,汉家使者,一直是天子亲自从勋贵、宦官之中选择,再张榜招募愿意出使的随从。

    有汉以来,自愿出使的人,不过是陆贾、刘敬、张骞、终军等聊聊数人。

    刘屈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拜道:“启奏陛下,天使自当陛下择之,臣虽愚钝,不敢逾越!”

    天子听着,面色一缓,然后就扭头看了一眼张越。

    “看来,刘屈并未在宫中有眼线……”

    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对刘屈也就没有了隐含的敌意,微微摆手道:“丞相不必惶恐……”

    “昨夜,朕闻奏报,侍中张子重就主动请缨,愿为使者,出使乌恒,震慑夷狄,查清任立政遇刺真相……”

    “卿等以为张子重之请,如何?”天子扫了一眼群臣,轻笑了一声,坐回御座。

    “陛下,臣以为,张侍中真乃是高风亮节,汉家栋梁!”太仆上官桀立刻就出列拜道:“陛下可准其请?”

    京兆伊于己衍也拜道:“微臣附议……”

    天子闻言,有些不高兴。

    昨夜的那个梦,他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神君之后,就是张子重!

    他现在,恨不得把张子重留在长安,连西羌也别去了。

    只是……

    他也不敢做的太明显,免得令张子重学起神君,白日飞升,羽化登仙,却不带他一起飞升。

    所以,他脸上没有明显的流露什么态度。

    只是沉吟片刻后,道:“张卿年少,朕恐其出使后,夷狄轻之……”

    话一出口,天子就后悔了。

    因为,他发现,整个朝堂上,一下子就亮起了无数双眼睛。

    “陛下,臣愿为张侍中副使,拾遗补缺,辅佐侍中,震慑乌恒各部!”轻车将军司马玄第一个跳出来。

    然后,一堆的列侯将军封君,也都纷纷出列,恭身拜道:“陛下,臣亦愿为副使,随张侍中出使,必定辅佐侍中,完成天命!”

    天子甚至还看到,九卿之中,也有人似乎蠢蠢欲动。

    譬如上官桀、公孙遗……

    只是,大约为身份所限,不敢妄自降了逼格。

    “什么情况?”天子不解的疑惑起来。

    丞相刘屈和光禄勋韩说、奉车都尉霍光等重臣也被这架势吓了一大跳。

    因为,现在,几乎大半的与会大臣贵族,都已经表态,愿意为张越的副使了。

    甚至,还有士大夫文臣,也混杂其中。

    这简直出乎他们的意料,甚至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在过去,只要涉及出使,哪次不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现在这样的场面,在过去,根本无法想象!

    传出去,甚至怕是会立刻成为长安市井议论的焦点!

    他们哪里知道,在如今的长安公卿贵族们眼中,张越已经是等同于小号的卫青霍去病雏形了。

    卫霍外戚,当年有多么牛逼。

    未来的张氏集团,就可能有多么牛逼!

    这么大的粗大腿,不知道赶紧抱住的,肯定是傻子!

    只是,张越一直深居浅出,除了霍光、金日、张安世等朋友和同僚,他很少去和朝臣交往。

    若无必要,他甚至连上朝,都不会随便与人说话。

    这叫无数想抱大腿的人,徒之奈何!

    如今有了机会,可以与之亲近,傻子才会拒绝!

    更不提,跟着张蚩尤出使,会有危险吗?

    肯定不会有啊!

    从过去的记录来看,说不定,这趟出使,将是一个蕴藏无数功勋的宝藏!

    青史留名,升官发财,封侯拜将就在眼前。

    谁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没看到,连以前素来避免与夷狄接触,生怕沾染了腥膻味的士大夫们,也都是踊跃参与了吗?

    这样的盛况,让天子也犯难了。

    如今,他已经没办法拒绝张越的请求了。

    只好道:“既然卿等皆以为侍中张子重可以出使,朕虽不舍,为天下社稷,也只好割爱……”

    “张卿……”天子转身看着张越。

    张越立刻起身,恭身顿首拜道:“臣毅恭问圣命!”

    “其以卿为侍中领护乌恒校尉,建节使,持节往乌恒查清任立政遇刺之事!若遇事,朕许卿便宜行事,乌恒诸部,列侯以下,皆可先斩后奏!”

    “臣谨奉诏!”张越欢天喜地的大礼参拜:“必不辱使命!”

    乌恒有列侯吗?

    并没有!

    所以,潜台词就是:乌恒那个池塘,朕承包给你了!

    这可是天大的特权,等于允许张越在乌恒辖区,为所欲为!

    除非乌恒人敢叛乱,不然就只能任由张越摆布!

    而他们敢吗?

    乌恒人在全盛时期,尚且被汉征东将军曹阿瞒同志一波带走。

    如今,一盘散沙各自为政的乌恒诸部,连汉家的一个指头都承受不起!

    就听着天子接着说道:“至于副使及使团人选,依故事,卿自决之!”

    “朕会下诏给长水校尉,命长水校尉受卿节制!”

    天子如今也想开了。

    既然无法将张越留在身边,那还不如大方一点,给他全权。

    这样说不定,若有朝一日,真的如梦中那样的情形出现,他还可以个便车。

    况且……

    天子知道,张子重是一柄利刃。

    乌恒、西羌,都是他的磨刀石。

    等其开锋,必将光寒天下!

    而昨夜,只是一个梦而已。

    未必会成真,但张子重成长起来,汉家就可能再出一个霍骠姚!

    届时,他的历史地位和人生成就,未必就比三王五帝低。

    说不定,可以死而封神,依旧能够长生久视。

    在做出这个决定后,天子没由来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但张越却是忽然感觉毛骨悚然,仿佛为群狼环伺。

    因为……

    无数双眼睛,都如饿狼般,死死的盯到了他身上。

    每一个人,都仿佛饿鬼,欲要扑将上来,将他吃个渣滓都不剩!

    这让他打了冷战,决定散朝后,马上就跟着天子去后殿,避开这些人。

第八百二十六节 组建班底(1)

    散朝后,张越立刻以香港记者的速度,跟上天子,直接闪人。

    但,这却根本难不倒神通广大的汉家朝臣们。

    到夜幕时分,张越步出建章宫,打算回家搂着淳于文好好睡一觉的时候。

    “侍中公留步!”司马玄的声音,就从斜刺里响起。

    张越回过头去,就看到司马玄驱车从宫阙城楼的一个哨所里走来。

    “轻车将军安……”张越拱手行了个礼,好奇的问道:“如今已是宵禁时分,将军如何在此?”

    司马玄嘿嘿的笑了笑,道:“如今,已经没有霸陵的醉尉了……”

    张越听着默然无语。

    霸陵醉尉,乃是当代一个非常著名的典故。

    讲的是当初李广罢官的时候,某次喝醉了酒,半夜在霸陵的野外乱逛,跑到了霸陵尉的军营的时候,就想着装一次x,想要夜入军营,找个地方睡一觉,顺便发泄一下内心的不满。

    结果,却遇到了当时的霸陵尉。

    被其制止,禁止入营。

    李广当时就火了,甩出自己的印信,大声呵斥:“吾乃故李将军也!”

    那霸陵尉也是个硬气角色,当时就驳斥:“今将军尚且不得夜行,何况故将军?”

    直接把李广晾在军营外,让他吹了一晚上冷风。

    但那个霸陵尉万万没有想到,此事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隔年李广起复,立刻招那霸陵尉入军,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以军法杀之。

    此事,若在后世,必然霸占舆论头条,震惊uc部。

    然而,在当代,却只是一个贵族们口中的小事情。

    李广死后,依旧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在后世,更是被人洗白,成为了怀才不遇的英雄被小人刁难的模板。

    只是……

    从此,汉家的宵禁,对贵族成为了一纸空文!

    有权有势之人,触犯宵禁,乃至于三更半夜跑出家门,纵马驰骋长安城,惊扰闾里,只要没有人去报告天子和廷尉,低级官员根本不敢管!

    司马玄看着张越的模样,知道自己怕是说错了话,连忙道:“当然,末将是不敢违禁的,之所以能如此,乃是因为末将今夜轮值……”

    张越听着,笑了一声。

    司马玄的话,他可不信。

    轻车将军,在汉家将军序列里,也是排名靠前的,怎么可能沦落到要轮值管宵禁这种小事情的地步?

    司马玄见了,立刻急了,连忙拿出印信,在张越面前晃了一下,道:“末将真的是今夜的轮值将官!”

    “从执金吾那里,求来的人情……”他紧接着补充道。

    为了抢到今夜的轮值任务,司马玄可是动用了他夫人的关系,才在王莽那里抢到的他夫人与王莽的夫人,自幼相识,乃是无话不谈的闺蜜!

    张越听着,哦了一声,问道:“将军何苦如此?”

    “末将这不是见贤思齐吗?”司马玄笑着拱手道:“侍中公有所不知,末将自从边塞回京后,已在长安呆了三年了!”

    “每日都是酒宴、女人……”

    “嘴里都要腻出味了!”司马玄砸吧了一下嘴巴,对张越道:“吾辈大丈夫,既蒙父母大人,生得这七尺昂藏之躯,若都用在了酒宴和女人身上,岂非愧对父母先祖?”

    “所以,末将冒昧,恳求侍中公,此番出使带上末将!”

    “末将保证,一切行动听指挥,侍中叫俺怎么做,俺便怎么做!”司马玄拍着胸膛保证。

    张越听着,感慨万千。

    恐怕也就只有在汉代能找到这样的将军贵族了。

    酒肉与女色,无法满足他们。

    对他们甚至是折磨!

    而且不止一个人如此!

    即使是卫青霍去病这样的巨头,也是这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汉代,最坚挺和最可靠的东西,从来都是军功!

    只要有军功在手,布衣为卿相,奴婢而至大将军,都是可能的。

    自元光至今,类似传奇已经上演无数次了。

    多少家族兴起,是以军功为本的,又有多少家族覆灭,是因为没有军功?

    事实告诉贵族们,万般皆下品,唯有军功高!

    “承蒙将军厚爱……”张越拱手道:“小子荣幸之至!”

    司马玄都主动跑来,丢掉节草,也要贴上来了。

    张越要是拒绝,那等于平白树敌。

    他可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只是,司马玄乃是轻车将军,虽然连关内侯都不是,但也是将军!

    这就不好安排了。

    毕竟,叫司马玄这堂堂将军给他这个小年轻打下手,虽然你情我愿,但也太过骇人听闻。

    哪怕当年霍去病,初出茅庐的时候,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啊!

    想了想,张越就拜道:“若将军不弃,小子愿上书天子,请以将军为乌恒将军,为小子坐镇后方!”

    司马玄一听,立刻眉开眼笑。

    虽然,他为捞军功和刷存在感,已经决定丢掉节草了。

    但,假如能保全颜面,不给世人留下一个为了抱大腿,连节草也不要的印象,那自然最好不过。

    况且……

    这乌恒将军,乃是新职位。

    只要这次表现的好,说不定可以转为常设将军衔。

    这肯定将留名青史,日后的所有乌恒将军,都要靠后站!

    司马玄立刻就拜道:“侍中公抬爱,末将感激涕零……”

    张越扶起司马玄,打断他的肉麻话,道:“皆为国事,将军不必感恩小子,只需记得忠君奉上,小子就已经满足了!”

    这次带上司马玄,可不是为了收小弟。

    张越的主要考虑,还是将来征服西羌的时候,需要得到陇右将门的支持。

    毕竟,他们是地头蛇。

    司马玄自然是连番称是,只要张越肯带他玩,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心里面也差不多明白,张越其实也有关系户。

    所以才要甩开他,让他去做那个什么乌恒将军。

    不然,就该是举他为副使了虽然,表面上看副使和乌恒将军,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但,若这次张子重真的臣服乌恒,使其重新朝贡、入质,乃至于成为受控制的附庸。

    那么,这功劳可就泼天了。

    哪怕副使,大约也可以封侯!

    但……

    司马玄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所以,千恩万谢后,带着人,亲自护送张越回到戚里的建文君府邸,又恋恋不舍的再三感恩,才辞别张越。

    ………………………………

    张越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人定时分了(亥时前后,相当于后世的八点到十一点)。

    主人回府,当然是全家上下都来迎接。

    淳于文更是早早的准备好木屐,在房门口,为张越亲手换上。

    然后又让侍女,端来洗脚水,亲自为张越洗脚。

    只能说,不愧是女官出身,服侍男人的本领,远超贵族家的小娘。

    坐在软塌上,张越闭着眼睛,一边享受着美人的服侍,一边问道:“为夫离家这些日子,家中可有变故?”

    淳于文柔声答道:“却是不曾有什么变故,只是,南陵的嫂嫂大人,遣了下人,给夫君送来了腊好的肉脯,还捎来了一封书信……”

    说着就将一封帛书,递给张越。

    张越接过来,打开一看。

    却是嫂嫂的亲笔信,讲的也都是家里的事情。

    张越看了一遍,就笑了起来,道:“不想,我那两位世叔,还挺会钻研的!”

    信里面,嫂嫂讲了金少夫在南陵养胎一切顺利,也讲了家中庄园诸事妥当。

    更谈了,近日来,守少府公孙遗和北军护军使任安的媳妇,常常去南陵长水乡串门。

    除了她们,嫂嫂还‘偶遇’了上官桀的夫人,又因金少夫之故,认识了‘刚好来南陵游玩’的几位贵戚夫人。

    所以,嫂嫂告诉张越,叫他在长安安心,不要担忧家中的事情。

    淳于文何等聪明,一听张越的话,就立刻领悟了,连忙道:“夫君,今日有自称‘北军护军使夫人’的贵戚妇人,遣人登门,送来请帖,请妾身明日过府……”

    “妾身不敢拿主意,请夫君示下……”

    但两只眼睛,却是水汪汪的看着张越,一脸期待。

    张越看着,就笑了起来,道:“文儿旦去无妨!”

    “北军护军使任公,乃为父世叔,与吾家有旧!”张越道:“文儿受邀前去,只需不失体面即可……”

    淳于文听着,欢喜坏了,连声音都带上了娇嗔,柔糯柔糯的:“妾身谢夫君!”

    能够被准许,参与贵族妇人的宴会,这对淳于文来说,乃是全新的突破,意味着她得到了张越的授权,可以参与和主持一些贵族间的事情。

    对于像淳于文这样没有背景,也没有靠山,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的女子来说。

    这等于得到了保障。

    不必担心,哪一天人老色衰了,或者引得不满了,会被随手丢给下人去做生育工具这样的侍妾下场,在汉家贵族里,乃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淳于文就有几个表姐,遭此厄运,生不如死!

    张越听着,却是握住淳于文的手,对她道:“往后类似宴会,文儿少去为妙……”

    淳于文听着,如堕冰窟,以为张越嫌弃她了,赶忙道:“妾身知道了……”

    脸色却是变得煞白。

    张越见着,笑道:“为夫不是不许,而是,吾家树大招风,我恐有人会暗害文儿……”

    “往后若是出外,文儿就带上田苗兄弟,叫他们为文儿开路……”

    淳于文听着,内心就像吃了蜜糖一般。

    只觉得自己的选择,真的是没错!

    豪赌被她赌赢了!

    概因,汉家贵族,哪里会关注小妾和婢女们的安危?

    妾室什么的,和家里的花瓶一样,碎了就再买一个好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妾身知道了……”淳于文展颜一笑,犹如牡丹花开,身子更是一下子就软了下来,靠到张越大腿上,一双好看的眼睛,都能泛出光影,灯光下,娇媚非常。

    张越看的,内心火热,但想着还有事情,只好压抑住将这美人就地正法的冲动,但手却不老实的深入那滑腻的深处,轻轻的揉捻起来。

    “文儿……”张越轻声道:“明日去了任世叔府邸,无论世叔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正面答应,更不要许诺……”

    任安的诉求,张越大抵能猜到。

    无非就是想要谋求副使的事情。

    讲道理,张越应该答应他,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但是……

    却不能叫他轻易得逞。

    西游记里,唐僧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后,想要求得真经,尚且需要真金白银的向人购买!

    何况,这如今已经是香饽饽的副使之位?

    没有投名状,张越岂会轻易付出?

    连司马玄都知道,要丢掉节草,放下身段。

    任安不想付出,就想得到,不可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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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
于是,谚曰:张与刘,共天下。我要做门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门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