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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二十七节 组建班底(2)

    翌日清晨,张越从温柔乡中醒来后,就开始了谋划。

    虽然,这次天子名义上是叫他去调查任立政的事情。

    但实则,却是叫他去乌恒当太上皇!

    概因,如今的乌恒,与后世被米帝驻军的霓虹、南棒相差无几。

    别看乌恒如今,与长安的政策渐渐背离。

    私底下也是野心勃勃,想要有所作为。

    但实际上,乌恒人根本反抗不了汉家!

    就像后世的霓虹、南棒,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只是米帝养的小妾。

    霓虹所谓的自卫队,根本没有任何进攻能力,只能给米帝的第七舰队打下手。

    而南棒更惨!

    连战时指挥权,都不在自己手里!

    乌恒虽然还没有惨到这个地步。

    但却也差不多。

    乌恒内部,一盘散沙,没有任何强力人士。

    汉家更设置了护乌恒校尉,监视和打压乌恒各部。

    所以,如今的乌恒,与后世的霓虹、南棒在张越眼里相差无几。

    都是野心勃勃,想要挣脱主人控制的恶犬。

    只是……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典型的小姐的心,婢女的命。

    乌恒人想挣脱汉家控制?

    除非未来和历史上一样,李广利兵团全军覆没,汉家力量被迫全面收缩。

    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不然的话,旁的不说,护乌恒校尉加上亲汉的乌恒三部,就足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再随便从上郡、上谷,调点郡兵,就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爸爸的爱’。

    没办法,实力差距太大了!

    汉家一个指头就能捏死乌恒人。

    所以,乌恒内部的野心家,也知道分寸,只敢背地里搞小动作,趁着汉家的力量被匈奴人牵制在居延方向的时候,悄悄的积蓄力量,用着各种借口听调不听宣,做着汉匈之间大变时趁势而起的美梦!

    对此,张越只能说,他们真的是想多了。

    哪怕是在原本的历史上,乌恒人真的等到了‘汉匈剧变’的机会,趁着汉家力量收缩,趁机获得了独立和自主,正打算走上人生巅峰。

    却被汉与匈奴联手阴了。

    昭帝元凤三年,匈奴人忽然以‘乌恒掘我先单于棺椁’的名义,发动对乌恒的战争。

    随即汉家朝堂立刻反应过来,以范明友为度辽将军,领兵‘援救’乌恒。

    这一战,汉匈的默契,真的是达到了盟友的地步。

    范明友前脚出塞,匈奴人后脚就带着战利品撤退。

    在乌恒人还没反应过来前,汉军长驱直入,对着‘援救对象’大开杀戒,斩首六千,杀乌恒三部首领,缴获、俘虏无算。

    加上匈奴人的手笔,乌恒人数十年的积蓄,被席卷而光。

    大乌恒帝国的美梦,从此惊醒。

    这就是小妾想要翻身的代价!

    思虑着这些事情,张越就知道,此行难度不大。

    他去了乌恒,就等于米帝的太平洋司令兼参谋联席会议主席到了霓虹。

    乌恒人不洗白白等着临幸,那就只能去死!

    故而,张越将心思,转移到了如何彻底驯服和控制乌恒的事情上。

    乌恒九部,百万人口,牲畜数百万,控制着数千里的草原。

    想要彻底驯服和控制,难度很高。

    要完成这个目的,需要一个高效的团队和成熟的制度。

    团队的话,此番出使,张越打算趁机组建起来。

    司马玄的乌恒将军,是张越肯定要争取和设立的。

    因为,张越打算将之,变成一个类似后世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一样的机构。

    前期,对乌恒各部进行经济殖民和控制。

    乌孙人的皮毛、奶酪资源,是一块巨大的肥肉!

    运用的好,说不定可以为汉室经营漠南,提供良好的经济支撑。

    当然了,经济殖民,只是前期的手段,作为过渡的政策。

    讲真,英国人还是太小家子气了。

    毕竟是岛国,格局狭隘,气量太小。

    所以,在后世,他们连英伦三岛都要守不住。

    苏格兰、爱尔兰,都要闹分裂!

    诸夏民族,就完全不一样了!

    春秋王正月,大一统!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我全部都要!

    人也好,地也好,资源也好,统统都是我的!

    只是,诸夏的同化政策,需要时间来发酵。

    润物细无声中,就悄然瓦解了异族的文化和信仰,轻松将之变为诸夏。

    但张越不想等太久。

    他希望尽快做到!

    所以,儒生就是必不可少的!

    论洗脑和强化向心力,儒生真的很牛逼!

    都不用看其他地方,就只看现在的南越、闽越和骆越,这些在数十年前,还是蛮夷之土,不毛之地的化外疆域,就能知道了。

    现在,南越、闽越、骆越的人民、文化、风俗,都几乎与中国一般。

    在这个过程里,儒生真的是功不可没!

    尤其是楚诗学派的儒生,真的是于国有大功劳!

    正是他们,从太宗开始,就不断深入百越,传播儒学,教化当地的贵族。

    才能让汉家南下后,一路势如破竹,人民箪食浆壶,以迎王师。

    汉家一到,立刻就能推行郡县,一法律,同度量。

    可惜,如今的楚诗学派,已经衰微。

    新崛起的毛诗学派,又让天子不喜欢。

    张越思来想去,只好打起招募的主意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至于模式?

    那是现成的,随便抄抄后世的援边干部政策的制度就可以了。

    这世界,为了能当官,有的是人愿意出卖青春,冒险去边疆的。

    旁的不说,长安城里,不就有好几千的长漂,每天都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吗?

    现在,有一个出仕的机会,只要敢去草原,奋斗几年后,回来就可以授官。

    张越相信,肯定有人心动的!

    想到这里,张越就找来白纸,开始写起奏疏。

    写到一半的时候,张越又将其撕掉。

    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也狭隘了。

    凭什么援边只能让儒生去?

    黄老、法家、墨家,甚至是方士术士,也都可以去的嘛!

    教化夷狄,化夷为夏,又不是儒家的专利!

    讲道理啊,法家教化西戎,也是很有一手的嘛!

    秦国人就成功的将犬戎彻底同化,让义渠成为一个历史名词!

    这都是很好的例子!

    于是,张越提笔,重新开始写起来。

    中心思想就是一个盖有非常之功,必用非常之人。

第八百二十八节 书呆子外戚

    奏疏写到一半的时候,田苗就来禀报:“主公,太孙殿下有请……”

    张越连忙放下笔,问道:“是谁来通知的?”

    “回禀主公,据说是太孙宫左监……”田苗答道。

    “哦……”张越点点头。

    所谓的太孙宫左监,其实就是刘进的舅舅,刚刚被天子册封为静武君的史恢。

    张越见过几次,感观还可以。

    至少,在外戚家族里,史恢算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最起码,没有被酒肉美色所击垮。

    这就够了!

    张越立刻放下笔,跟着田苗出门,在门口就见到了新扎上任的太孙宫左监史恢。

    他看上去四十来岁,留着当代贵族士大夫最喜欢的髯须,身上穿着一件很大众的丝质深衣,头戴着一顶俭朴的无帻冠,整个人看上去相当文雅。

    “静武君安好……”张越上前一步,长身作揖。

    “见过建文君!”史恢也长身作揖,还礼拜道:“太孙殿下,闻建文君将出使乌恒,特命吾来诏君望太孙殿会之!”

    “辛苦足下!”张越笑道:“既然是太孙诏,还请足下入内稍候片刻,待吾更衣往之!”

    本来,张越去见刘进,从来不需要讲什么规矩。

    只是,如今,格局不同了。

    刘进进位太孙,那就是汉家的储君之一,是社稷的未来。

    自然,就要守规矩,立规矩了。

    史恢听着,也是满意的点点头,道:“固所愿尔,不敢请也!”

    一刻钟后,张越与史恢,联袂登上宫车,然后前往已经更名为太孙宫的旧桂宫。

    趁着同车的机会,张越对史恢拱手问道:“听说静武君素喜文书,未知静武君心善何论?”

    史恢闻言,笑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不敢瞒阁下,吾素以诚为道……”

    张越闻言,脸色有些古怪,迟疑了一会,才问道:“心诚如神?”

    “久闻侍中张子重,博览百家之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史恢笑着拱手,道:“仁义礼智圣,五行轮转,从来不休,人知之,则可以知家国兴衰,近忧远虑……”

    张越听着,只好呵呵的笑了两声,心中却是感慨不已。

    想不到,这汉家将来的国舅爷,居然是如今儒家内部一个古老学派的拥泵。

    而这个学派的名字叫思孟学派。

    这是一个无比古老的学派。

    早在战国初年,这个学派的主张就已经为人所知了。

    战国晚期的著名大喷子,荀子先生就专门批判过思孟学派的理论和主张。

    认为这些家伙,都是异端,应该消灭和打击。

    至于为什么呢?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简单的解释一下吧。

    战国时期,阴阳学家出了一个大能,叫邹衍!

    看过寻秦记的人,应该不会陌生。

    著名的五德终始理论,就是邹衍提出和完善的。

    但,邹衍的五德终始说,并非原创,而是从思孟学派的五行道德说基础上发展而来。

    知道这一点,你便大概知道,荀子为何要批判和打击思孟学派了。

    概因,儒家的天人感应,君权天授,乃至于谶讳思想的源头,都是从思孟学派的理论基础上发展而来的。

    儒家从一个朴素的唯物主义学派,变成唯心学派,也是始于思孟学派。

    荀子能忍得了,那才见鬼了!

    当然,思孟学派,也并非全是糟糠,没有可取之处。

    他们是儒家内部少数的民本思想推崇者,民贵君轻的主张者。

    所以,在战国时期,思孟学派一度鼎盛非常。

    韩非子所说的八儒里,思孟学派就占了三个。

    子思、孟子、以及孟子弟子乐正氏。

    若再算上,与其主张类似的,还有子游、曾子。

    可谓是鼎盛非常,声势浩大。

    可惜,秦始皇一统天下,首先开刀的就是思孟学派。

    故而,到了汉季时,思孟学派这个曾经带头大哥,因为丧失了太多经典,又没有抓住机会。

    因而沦为了少数派,变成了儒家内部的一个小学派,再不复当年盛况。

    别说是公羊、谷梁这等巨头了,就连新兴的古文学派,也能骑在思孟学派头上耀武扬威。

    讲老实话,张越对思孟学派的理论和主张,本身没有意见。

    但……

    对于思孟学派,他却很警惕!

    警惕他们在政治上有所作为!

    因为……

    孟子是战国时期的头号大愤青啊!

    将夷狄开除人籍,视为两条腿走路的禽兽,就是孟子开的头!

    如今那些嚷嚷着‘夷狄非中和气所生,王道不能化,礼仪不能教’的家伙,统统是被孟子思想影响的。

    若只是如此,张越也不会有意见。

    但问题是,在通常情况下,这些家伙还同时主张‘禹贡无其图,春秋无其治者,中国得之无益,不如弃之’。

    这走极端可要不得!

    更何况,思孟学派比谷梁学派,还要唯心。

    唯心到了,以为依靠道德,就可以横扫天下,令**俯首。

    在张越看来,子思、孟子、乐正氏的学问和思想,拿来当心灵鸡汤,看一看很不错。

    拿去当治国理政的方略,就是纯属坑爹了。

    当然了,在表面上,张越不会傻到去当面苛责和鞭笞史恢信奉的东西。

    他又不是当初的那个张子重了。

    没必要再靠着踩人和打脸来刷声望。

    区区的思孟学派,也没资格让他出手。

    殴打小朋友,就算赢了,也没意思,对吧!

    故而,张越就随便和史恢敷衍了几句,然后就赞道:“吾闻孟子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故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善哉,诚为至理!”

    史恢一听,立刻就眉开眼笑,以为找到了知己一样,对张越道:“足下深明大义,倘太孙也能知此,那便好了!”

    张越呵呵的笑了一声,心里面却是打算,回头就和刘进仔细讲讲荀子的《非十二子》,让刘进认识到,这思孟学派乃是儒门异端的真相!

    史恢不知如此,还以为张越是同意了,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甚至感觉,未来无比灿烂、光辉。

    让张越见着,微微抿了抿嘴唇,心说:“这位静武君,怕不是被魏其候窦婴附体了吧?”

第八百二十九节 火眼金睛张子重(1)

    太孙宫门口,刘进翘首以待,望着东方。

    他身后,站着数十名衣着各异的年轻人。

    与刘进不同,这些人都是内心忐忑,神色紧张,有些像后世等待高考成绩出炉的考生。

    “张侍中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有操着吴地口音的男子,小声的问着身边的小伙伴。

    “张蚩尤足下都没有听说过吗?”一个贵戚子弟睁大了眼睛,身边的其他人更是仿佛发现了全新物质的科学家一般,围观起这个小白。

    “张蚩尤!?”被围观的男子摇了摇,道:“吾一直在长沙国为官,却是未曾有闻……”

    “哦……”众人顿时释怀,长沙来的土鳖,不知道张蚩尤也情有可原。

    只是……

    “足下是因何被选的呢?”有人悄悄的问道。

    “在下为长沙国湘南县县令,赖天子洪福,社稷护佑,在下治湘南,连续三年课为乙,故此得选……”这人低头说着,似乎有些自卑。

    其他人听了,也都是抬起眼帘,目视前方。

    一个基层的土鳖罢了,没有关系和资源,根本不是对手,不值得关注。

    能形成的威胁,还是那些出生名门的勋贵子弟啊!

    那人见了这个情况,也是低着头,识趣的站到一旁。

    过了一会,忽然,前方隐约有声响传来。

    众人纷纷抬头,只见一辆宫车,从远方的横门大道而来,停到了太孙宫的宫阙门口

    太孙刘进见了,立刻就带着人,走上前去。

    只见一个年轻的不像话的男子,身着朝服,头戴侍中貂蝉冠,腰间系着一柄宝剑,从马车上走下来。

    “臣毅恭问殿下安……”他微微屈身,长身而拜:“劳烦殿下亲迎,臣感激不尽!”

    太孙殿下却是笑着上前,旁若无人般的扶起这个年轻人,道:“卿来,孤可安心矣!”

    这话说的,让所有人都是羡慕嫉妒恨,恨不得自己取代那个侍中官的位置。

    只是……

    莫名的,几乎每一个人都不得不承认,那位侍中官,确实当得起太孙殿下如此重视和厚爱。

    生子当如张子重!

    长安城里的谚语,如今已经是传到了关东。

    不知多少贵戚、名门、鸿儒,在教训子侄时,都会叹道:“汝若能有张子重半分能耐,吾便不止于此!”

    其本人的丰功伟绩与赫赫声威,更是远播四方。

    连临淄人都知道,长安有张蚩尤,凶狠霸道,生平从来睚眦必报。

    而其文名与主张,更是在年轻一辈的士大夫之中,几乎可以用如雷贯耳来形容。

    无论是其推出的‘汉家尧后,当建太平’的理想,还是其描述的三世发展理论,对于当今的年轻人,都有着莫名的巨大吸引力!

    更不提,这位侍中官,现在还掌握着大家的去留。

    一言就可以决己前途未来。

    所以,每一个人都深深鞠躬,拱手拜道:“末学后进等,见过侍中公!”

    ………………………………

    张越听到声音,再看着刘进身后,那些的陌生的面孔,眼中闪现出疑虑。

    刘进见了,连忙解释道:“张卿,此皆太常、少府及宗正所推荐而来的庶子、洗马、舍人候选!”

    “孤已经看过档案和文字了,只是……”刘进面露难色,道:“孤有些难以决断,故而请卿来此,助孤一臂之力!”

    张越看人的眼光和准确度,这是毋庸置疑的!

    新丰上下的官员,几乎都是张越亲自选拔的。

    每一个人都表现出色,有些人甚至超出了刘进的预想。

    若是那些张越亲自出马去延请的人才,那就更是绝顶的人才了!

    像是赵过、丁缓两人,更是堪称国士!

    自然,刘进知道,选拔人才找张子重来帮自己掌眼,等于万无一失!

    所以,当少府、太常、宗正将这些未来的太孙属官送过来让他选择时,他马上就派史恢去请张越过来。

    张越听着,眼中释然,点点头,道:“为殿下效命,臣万死不辞!”

    刘进笑道:“既然如此,那卿请入宫,孤已经命人将诸生的档案、过往记录,都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张越便跟在刘进身后,进了太孙宫。

    如今的太孙宫,已经焕然一新,连回廊的雕栏,都已经换上了新的纹饰。

    至于各宫室,也全部都换了名称。

    主殿被天子亲自赐名,更为‘麒麟阁’。

    刘进带着张越,与众人走到麒麟阁前,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只巨大石制麒麟雕像。

    宫门之上,更是悬挂着天子亲笔题名的宫名麒麟阁的牌匾。

    这是为了给刘进造势!

    如今,张越当年抄的《汉家尧后论》,已经为天子通过邸报,广发给了汉家十三州,一百零三郡的两千石以上主要官员,左庶长以上的勋贵大将。

    自然,汉家尧后,孔子获麟而知后世有范氏刘姓王天下,成为了汉家的政治正确。

    谁不同意这一点,谁就是别有用心,妄图颠覆大汉社稷的逆贼!

    而太孙宫主殿以麒麟阁名之,自然是蕴含着极大的政治信号。

    张越仰头,看着那龙飞凤舞的牌匾,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刘进能为太孙,这本身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但他帮助刘进做到了,这彻底改变了历史走向。

    未来的路,从此将大不一样!

    这对穿越者来说,是坏事,也是骄傲。

    坏处就在于,从此,他熟悉的一切,都将面目全非,再也不能靠着熟悉历史来作弊了,失去了先知先觉的能力。

    毕竟,南美洲一只蝴蝶震动翅膀,尚且有可能形成飓风。

    何况,这从高层结构上,彻底改变的变量?

    这一变量,将彻底颠覆原本的一切。

    它不止将影响中国、亚洲,说不定还能辐射到欧陆,促成某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而骄傲之处,也在于此。

    穿越者,若不能改变历史,促进生产力发展和社会进步。

    那就是穿越者之耻!

    连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的!

    颠覆历史,就是穿越者的使命!

    带着这样的想法,张越跟着刘进,步入麒麟阁内,转入一间宫殿之中。

    而跟随在两人身后的臣子和年轻人,则都被太孙宫的卫兵,拦在宫外。

    …………………………

    “张卿,这些都是从太常、少府、宗正官邸送来的庶子、洗马、舍人,档案、经历……”刘进指着被堆放在一个个案几上的简牍,说道:“孤已经全部看过了一遍,只是,实在难以决断!”

    张越听着,扫了一眼这些档案,然后对刘进拜道:“殿下因何疑虑?”

    “臣闻说,汉家精英,十之**,皆聚于太常之庶子、宗正之洗马、少府之舍人!”

    “历代以来,自庶子、洗马、舍人之中,三公九卿,名臣大将,层出不穷!”

    刘进点点头,道:“卿之言,孤知之!”

    汉家建储,第一要务,就是卫储。

    怎么个卫法?

    当然是为储君挑选最好的年轻人!最优秀的军官,最优秀的勋臣子弟,最优秀的官员!

    让他们日夜侍奉储君,为储君讲解贵族、军队和地方的基本情况,以供参谋。

    同时,为储君调查国家现状,研究和分析国家遇到的问题和难题。

    除此之外,这些人还相当于国家为储君设定的一个保险。

    有了这些人,只要储君不彻底令天子和朝野失望,那么天子就很难废黜!

    就像高帝当年想废惠帝,另立刘如意。

    结果,不止士大夫文臣们哭天喊地,坚决反对。

    功臣贵族和元老大臣,也都是宁死不从。

    就连已经彻底归隐,埋头修仙的留候张良,都拖着病躯,重新出山,为刘盈请出了商山四郜。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高帝的元老功臣们,都不知道其实,刘盈性格软弱,优柔寡断,难为雄主明君?

    他们当然知道。

    但可惜,他们已经被刘盈绑架了!

    早在高帝二年,有鉴于秦二世而亡的教训,高帝便预立太子,令太子刘盈坐镇栎阳,同时下诏命令所有在关中的诸侯子弟、列侯功臣子弟,皆‘聚于栎阳,以卫太子’。

    在当时,这自然是很好的政策。

    然而……

    等到刘邦平定了天下,扫平了一切反对者后,打算更改储君时,这个当初的保险就成为了最大的障碍。

    因为,几乎所有诸侯王和列侯功臣的子弟,都已经是刘盈的臣子了。

    刘盈若废,这些人怕是统统难逃一死!

    即使能活命,也将彻底丧失政治前途。

    功臣列侯和诸侯王们,敢舍得下这么大赌注吗?

    答案是不能!

    等到太宗从代国入继大统,便吸取高帝的教训,将储君制度进行改革。

    一方面削弱了储君的强大吸附力,另一方面,又将刘邦的规矩制度化和常态化。

    于是,汉家储君的庶子、洗马、舍人三系统确立。

    出于制衡和分权的考虑,也出于当时的政治需要。

    太宗将庶子的选拔权,给了太常,将洗马的选拔权给了宗正,将舍人的选拔权给了少府。

    以此防止有人一手遮天,垄断储君身边的大臣名额。

    同时,保证了储君身边,总能出现人才!

    这个改革,被历史证明是成功的。

    自那以后,从储君身边,走出了无数名臣大将。

    远的不说,当今天子的庶子、洗马、舍人里,就出了汲黯、司马安、郑当时、王卿、公孙贺等官至三公九卿的大臣。

    更涌现出了两千石以上、关内侯等大将数十人。

    故而储君的庶子、洗马、舍人官,素来被人认为是未来的两千石、封疆大吏和三公九卿的摇篮。

    而这些优秀的年轻人、勋贵子弟和贵族子弟,反过来也是储君本身的保险。

    除非当朝的天子真的无法忍受储君的胡作非为,觉得这个储君要是登基,刘家就药丸。

    不然,他无法轻易下决心,废太子另立!

    因为,废一个太子简单。

    但废太子的同时,将牺牲掉一大批的优秀贵族子弟和官吏。

    先帝废粟太子,就牺牲掉了条候周亚夫,以及无数的优秀青年。

    连魏其候窦婴,也差点被牵连其中。

    这个制度保证了,刘氏政权,能够最大可能的平稳过渡。

    同时,也保证了,刘氏的储君,只要愿意学习,总能成长为优秀的统治者。

    作为已被册封的太孙,刘进自然已经在丞相刘屈、太常商丘成等大臣的介绍和解释里,知道了汉家储君系统的运作程。

    他这个太孙,因为没有先例,所以呢,一切制度和规章,都是照抄的太子制度。

    建太孙太傅、太孙少傅,以教文法,立太孙家令、太孙门大夫,以掌内外大小事务。

    但重点,还是太孙庶子、太孙洗马和太孙舍人这三个系统。

    因为,他们将负担和负责未来的太孙食邑及其具体的行政。

    并辅佐太孙,初步学习和熟悉国家事务、法令、政策。

    刘进听得时候,自然热血沸腾。

    但,事到临头,却乱了方寸。

    因为他怕,自己和自己的父亲一样,选人不当,最终酿成郁夷之灾。

    那就太悲催了!

    所以,刘进对张越道:“孤内心惶恐,不安非常,昨夜甚至做了噩梦,梦见孤所用非人,致宗庙不安,社稷动摇……”

    “故而,孤请卿来此,为孤建议、臧否……”

    张越听着,内心有些莫名的感动,刘进如此信任他,真的是很难得的。

    只是……

    张越明白,现在的刘进,已经不是曾经的刘进。

    他现在是太孙,未来会是太子、天子。

    君王这种生物,掌权前和掌权后,你应该将他们看成两种人。

    前者,自然求贤若渴,说不定愿意与你称兄道弟,抵足而眠。

    但后者嘛……

    可以参考刘邦……

    其实刘邦还算好的,至少,他念旧情,有人情味,只要不造反,富贵权力都可以满足,朱元璋才恐怖!

    整个中国历史上,也就一个刘备刘玄德与诸葛亮,能够始终彼此敬重和理解对方。

    所以呢,提前打给自己打个预防针,留一个退路,还是有必要的。

    毕竟,老刘家出影帝,这是公认的!

    想了想,张越就拜道:“未知殿下,如今可有属意之人?”

第八百三十节 火眼金睛张子重(2)

    刘进当然有喜欢的人选。

    只是,他缺乏自信,而且对这些人也不了解。

    纵然档案再漂亮,印象再好,他也不敢轻易下决心。

    实在是被谷梁的‘君子’们坑怕了,坑出阴影来了。

    听到张越问起,他才试探性的将这些人的名字讲出来:“孤确曾看好几个大臣……”

    “譬如,太常卿举荐的周子南君姬置次子安,孤就觉得不错……”刘进试探着看着张越,问道:“只是孤心有犹豫……卿觉得呢?”

    “周子南君次子?”张越眉毛一扬,笑了起来,道:“殿下觉得可以,自然可以!”

    “难不成,还有人敢质疑殿下的决定?”

    “殿下,昔年曾于建章宫立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如今,践此誓约,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也!”

    穿越以来,张越最没有亏欠和愧疚感的抄袭行为,就是这后世鼎鼎大名的横渠三句了。

    因为,他成功的将这横渠三句与刘进绑定了起来。

    更成功的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刘进原创的誓言!

    这等于将横渠三句硬生生的贴到了刘进,这个汉室未来的主宰身上。

    成为他的标签与人设。

    便是横渠先生,跨越时间长河,见到这个情况,也只会赞誉,只会欣赏,而绝无半分不满。

    概因,横渠三句在士大夫嘴里,只是口号。

    而在君王身上,则会成为政治纲领。

    想想看,未来刘进做了皇帝,除非他使出天魔解体**,或者学习后世的玻璃渣,开启吃书模式。

    不然,他就将受限于这三句的约束与束缚。

    他只能也必须,践行这个誓言的内容。

    哪怕他不认同,也得在表面上表现的自己在践行当初的誓言。

    当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张越现在非常期待,未来刘进掌权后,天下的士大夫文人和贵族们,会怎么迎合与讨好刘进的这个人设?

    故而,长期以来,张越有事没事,就告诉刘进:殿下,为天地立心……您不能忘啊,这是您的誓言。

    搞得刘进在尴尬之余,愧疚之下,不由自主的被洗脑,到得如今,刘进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向着当初的誓言方向努力。

    选那周子南君之子,充为庶子,就是这一心理的表现。

    因为……

    周子南君,乃是当今天子,在元鼎年间,下诏从雒阳当地的宗周姬氏子孙里找到的与周王室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人,以‘兴灭国,继绝世’为理由册封的。

    其在汉室的地位很特殊。

    不是列侯,却可以世袭,没有军功,依然拥有封国与食邑。

    甚至,被刘氏视作‘客人’。

    认为是客居汉室的朋友,在政治上给与优待,令其奉祀宗周宗庙与历代王陵,拨给钱款,让其为文王、武王、成王、康王、宣王每岁祭祀香火血食。

    这也是古典中国的精神,灭其社稷,但保其宗庙,依然允许其存在。

    譬如武王伐纣,建立周室后,依然封殷商之后于宋,并准许宋人祭祀其祖先、先王,保留其宗庙社稷。

    刘进,打算将周子南君之子,收为近臣。

    无疑,这是一个很好的决策。

    特别符合他本人的人设和追求的作风。

    张越自然是支持的,甚至都不需要去了解那个姬安的人品、作风吉祥物需要人品、作风、能力这种东西吗?

    乖乖的坐在位置上,需要的时候出来摆几个poss就可以了。

    刘进却还是有些担忧,道:“孤怕有人议论……”

    “议论?”张越听着笑了:“殿下乃是汉太孙,岂能因他人议论就不做事了?”

    “自古成大事者,皆是背负天下之非议,负重而前!”

    “盘庚迁都、周公辅政、商君变法,皆莫如此!”

    刘进听着,心中默然,觉得张越说的有道理。

    当然,其实也是他心里有这个念头,于是道:“既如此,孤就以姬安为孤庶子,以尊其位!”

    “殿下还属意何人?”张越问道。

    “除姬安外,孤确实从名单里,找出了些人才……”刘进半是兴奋,半是忐忑的带着张越,走到殿中的一处书架,指着其上的简牍,对张越道:“这些就是孤选出来的……只是,孤不是很放心,所以犹豫至今……”

    张越听着,拱手拜道:“殿下,可否容臣一观?”

    刘进自然不无不可,道:“正要请爱卿为孤提些建议,臧否利弊……”

    张越于是,站到书架前,开始阅览起,那些被摆在其上的档案简牍。

    花了半个时辰,将书架上的二三十份档案看完,张越沉吟片刻,回头看向刘进,道:“殿下的眼光,确实不错,其中人才济济……”

    刘进一听,顿时高兴起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被人否定,更别提批评了。

    刘进也不例外。

    张越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拣着刘进选的那些人的优点,都夸了一遍。

    “故御史大夫王卿孙王延年,素有廉名,臣也有所耳闻,其为郎中时,曾散家财,以助寒门士子进学……”

    “故少府上官桀之侄上官允,文武双全,曾侍天子帷幄,连陛下也赞誉不绝……”

    “如候李善子李言,素有贤名,曾为华阴尉,政绩斐然……”

    “开陵候成挽之子顺,更是长于匈奴,熟悉西域地理,知漠北风土……”

    “……”

    这让刘进听得心花怒放,暗自得意。

    为了选出这些人,他可是花了许多精力和心思的。

    不仅仅调查了这些人的过去,还研究了这些人的现状,甚至还派人去问过这些人身边的人,再三确认,才将他们选出来。

    就连张越,其实也很惊讶。

    因为,这些人来自很多不同的势力。

    像王延年,虽然在史书上不闻其名,但,他的祖父却是曾在元鼎年间任为御史大夫的王卿。

    王卿虽然做官,没有什么政绩,但他却是当今天子的潜邸大臣,与天子关系很好。

    而故少府上官桀,则是贰师将军海西候李广利的人,而且是与李广利关系亲密非常的老将当初李广利入伍,天子就是让上官桀辅佐。

    大宛战争的时候,上官桀更是不顾年迈,坚持随军出征。

    为李广利梳理上下,为大宛战争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最关键的是,这位老将军还成为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率军越过葱岭,进入中亚的汉家将军。

    上次李广利回京时,就带了上官桀的儿子上官相夫在身边。

    如候李善,这就不用多说了。

    他是太子的绝对心腹和铁杆支持者。

    如今官居京辅都尉,掌握着关中郡兵。

    开陵候成挽,则是匈奴归义候,在匈奴时,也是一部首领,为匈奴单于封为介和王,天山战役时,成挽负责统帅车师与蒲类诸国兵马,保护匈奴主力的侧翼。

    然而,成挽却在汉匈开战的瞬间倒戈,率部重创了车师、蒲类诸国,为李广利兵进天山南麓创造了良好的战机。

    除了这些人,刘进所选的其他人,也都是有各有代表。

    来自朝野各方,让张越看了,几乎有种汉家各派势力大联合的感觉。

    只是……

    张越抬头,看着刘进,整理了一下腹稿后,道:“殿下所选,虽皆俊杰,然臣愚以为,有所不妥……”

    刘进想要整合朝野势力,想法是不错。

    然而……

    他这么搞,未来的太孙宫会变成什么样子?

    旁的不说,这么多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利益诉求,间杂在一起。

    未来的太孙宫,还不得变成演武场?

    刘进闻言,微微一楞,不是很明白张越的意思。

    他为了凑齐这朝野各方势力的代表,可是花了许多心思,用了许多力气啊。

    怎么就不妥了?

    张越只好解释道:“殿下,以臣的愚见,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让所有人喜欢……”

    “纵然是仲尼,为儒家先师,不也有许多人非议吗?”

    旁的不说,墨家的墨翟就曾经专门开了个单章,将孔子和儒生黑了个底朝天。

    法家的列位大能,也没有闲着,韩非子一篇五蠹,把儒生和商贾、游侠、地痞无赖并列为害虫。

    至于后世的亚圣孟子……

    现在,更是出了名的大黑锅。

    荀子和他的门徒们,逮着孟子批判了一百年!

    刘进自然知道,所以,他默然片刻,然后道:“孤只是想尝试一下……”

    “殿下,自古以来成大事者,皆是团结左右,凝聚上下,然后奋发而起……”张越恭身道:“臣未闻有内部纷乱,而能成事者!”

    “且夫……”张越抬头,看着刘进道:“殿下所选诸君之中,也有一二不肖者……”

    张越低头道:“譬如,那王延年,虽然素有廉名,常接济士子,但殿下可知,此人曾经醉酒纵马,驰骋于闹市之中,撞伤无辜百姓十二人……”

    刘进听着,一楞,问道:“孤为何未从宗正档案之中,有闻于此……”

    “孤也见过那王延年,举止得体,不似那等会胡作非为,骄狂放纵之人……”

    张越呵呵一笑,道:“殿下,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这掩过饰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臣若不是,曾有一段时间,常与长安士子来往,批其文章,怕也不知于此!”

    去年,张越有一段时间,专门在长安发心灵鸡汤,刷声望,很是聚拢一批士子,圈了许多脑残粉。

    通过与这些人的交谈和交流,张越知道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恰好,他有空间瑾瑜木,可以固化记忆。

    只要需要,随时可以回溯自己见过、看过、听过的任何文字、对话和见闻。

    所以,在看到王延年三字的瞬间,张越就回溯到了有关此人的全部讯息。

    说起来,此人也是一个影帝啊。

    张越所知的黑料,也还不止这个呢。

    譬如,他自我粉饰的接济寒门士子这个事情,其实只是一场戏,演给别人看过。

    整个长漂群体,都知道!

    要不是怕刘进受不了,张越已经抖出来了。

    即使如此,刘进还是有些三观破裂。

    连档案都能作假?

    那岂不是说,他选的那些人,都可能有问题?

    张越见着刘进的神色,赶忙安慰道:“殿下也不必担忧……”

    “选人用材,本就不必拘泥于俗世道德……”

    “吴子曾杀妻求官,却辅佐魏、楚先后称霸……”

    “臣之所以提出那王延年之事,只是不屑于彼,欺压庶民而已……”

    “臣先师董子曾曰:强者是予狂夫利剑,必杀人!”

    “此王延年,无疑乃是狂夫也,夫狂夫者,国家之害,权越重,害越大!”

    刘进也是点点头,道:“卿所言甚是!”

    汉代社会最看不起的,就是欺压弱小,仗势凌人之徒。

    毕竟,汉人心高气傲,普遍都以大丈夫自居。

    国家更是严惩一切仗势欺人,以权压人的行为。

    连外戚,都有好几个,是因为对平民下手,而被诛杀的。

    当今天子的弟弟,已故的赵敬肃王刘彭祖,就曾因为放纵家奴,而被天子诏到长安训诫,几乎被废黜。

    在民间,连游侠儿都知道,不可随意折辱妇孺,不能加害孤老、残疾。

    刘进自也是如此。

    不过,这样一来,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自信心,又没了。

    对于自己可以团结左右中所有势力的信心,更是荡然无存。

    “以卿之见,孤该如何?”刘进问道:“还请卿教之!”

    “不敢言教……”张越连忙低头道:“臣提些建议,殿下可以参考……”

    “卿请言!”刘进拱手拜道。

    “殿下可欲致太平之世,建小康之业?”张越认真的问道。

    “然!”刘进正色答道:“此孤之志也,九死不悔!”

    没办法,现在,全天下人都以为,那‘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往圣继绝学,万世开太平’乃是他的宏愿。

    由之,聚拢无数人心。

    无论今文还是古文,春秋、诗经、易经、书、礼,各个学派,都将他视为希望,抱以无上期望。

    很多人都期待,未来能在这位‘贤太孙’的领导下,汉室成为三代之后的第四代的理想国。

    所以,刘进的压力非常大。

    毕竟,天下之望,加于一身,这种滋味,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承担得起的!

第八百三十一节 选才(1)

    “臣闻荀子曰:道存则国存,道亡则国亡!”张越恭身拜道:“今殿下既然欲兴小康之道,以开太平之世,则必罢不能助殿下兴小康,开太平之世!”

    “无论其是否贤与不肖,贵与贱,当皆罢之!”

    刘进听着,却是有些犹豫。

    作为汉家,甚至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太孙,刘进自然有极大野望。

    做梦都想要,与其曾祖父汉太宗孝文皇帝比肩。

    成为天下所有人的王。

    无论是今文,还是古文,不论是军人还是士大夫。

    不管是官,还是民,他都想要征服。

    让他们团结和膜拜在他脚下,朝着他剑指的方向前进。

    当然他也知道,这似乎是不太可能。

    不过他还是想要尝试一下。

    毕竟,太常、宗正和少府举荐来的人里,人才济济,很多人的履历都漂亮的不像话。

    若只是因为政见不同就不用……

    那岂非太浪费了?

    张越看着刘进的模样,以他对这位太孙的了解,当然知道他的顾虑。

    于是,张越道:“臣给殿下讲一个故事吧……”

    “臣小时候,曾听亡兄说过,在东海之远,数万里外,有扶桑大陆,其地广大,不知几万里,山川平原、大河大泽,其肥沃不下中国,殷商遗民居之……”

    刘进听着,立刻来了精神。

    扶桑!

    此时,著名的《山海经》已经开始流传。

    其中种种荒诞神奇的海外描述,在士大夫之中引发了轰动。

    刘进也看过,对其中描述的扶桑,非常好奇。

    毕竟,那可是太阳所居的汤谷之所。

    就听着张越说道:“自殷商遗民渡海而至扶桑后数百年,有唐虞之后,建国曰唐,历数王后,遭其国中大将叛乱……”

    张越将后世李唐王朝的事情,简单的裁剪到扶桑大陆上的殷商遗民所建的国家上,从安史之乱开始,讲到甘露之变,最后讲到牛李党争,两方互不相让,内耗严重,终于导致国家灭亡。

    但刘进听着,却毫无违和感。

    甚至听得津津有味,还很有代入感。

    听张越讲完,刘进叹道:“那唐国的李德裕、牛增孺,若能如蔺相如、廉颇一般,携手为国,唐国国祚,恐怕不会如此轻易断绝吧!”

    “可惜了!”

    然后,刘进就对张越问道:“卿觉得,是否真有扶桑大陆?”

    “臣哪里知道?”张越笑道:“不过,臣记得,亡兄曾言,这个故事乃是其友人所述,据说是从一个泛舟从东海而来的老者处听闻……”

    刘进闻言,暗自沉思。

    扶桑大陆?殷商遗民之居?!

    还有唐虞之后,曾建国于彼,国祚数百年,一度兴盛?

    真想去看一看啊……

    没办法,实在是唐虞之后这个词组,太有吸引力了!

    当初张骞从西域归,报告天子说:有大夏国,在月氏之后。

    然后,天子就惦记上,而且一直惦记到今天。

    张越见着,心安理得的露出一个微笑。

    其实,从白纸开始出现,雕版印刷也走上正轨后,他一直很想动笔写一本游记故事。

    连主人公和故事大纲都已经列好了。

    就以当年凿空西域的博望侯张骞的一个随从为主角。

    写他与张骞失散后,在未知的异域世界的见闻。

    讲他在身毒、安息、大秦的见闻。

    故事核心,当然是标准的网文模式,诸夏君子折服夷狄域外,变为万人迷,成为人形自走炮的传说。

    这种故事,不需要什么金手指,只需要设定所有夷狄国王和君主以及其国中淑女都仰慕诸夏君子。

    主角靠着在中国所学的儒学皮毛,随便拽几句孔子语录,孟子名言,就能让夷狄君臣,虎躯一震,令其国中贵妇、淑女心如鹿撞,纷纷投怀送抱。

    很显然,这种模式的故事,只要写出来,立刻就能哄传天下,影响世界。

    而张越所用的那个马甲笔名,也将成为与南陵笑笑声一般伟大的人物。

    可惜,一直没有时间和空闲来做这个事情。

    或许,出使乌恒和远征西羌时,可以在路上抽出时间,来完成这部伟大著作。

    心里想着这个事情,张越就对刘进道:“殿下,那牛增孺与李德裕,岂能不知于此?”

    “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人志向不同,理念不合,即使他们愿意携手,其部下的官员与门徒也不愿意……”

    刘进叹息几声,终于放弃了自己内心的狂想,道:“卿言之有理,是孤多欲……自古多欲则事不成……”

    于是,便对张越道:“还请卿为孤参谋,选出能与孤同志之士,共建小康,兴太平!”

    “臣谨受命!”张越长身而拜。

    于是,君臣二人,重新审议所有档案。

    太常卿举荐了十八人,宗正卿举荐了三十人,最多的是少府,有差不多五十人。

    上百分档案,看起来确实很累。

    特别是少府举荐的,皆是舍人。

    舍人,都是基层官员,一般是县令、县尉,因为政绩斐然,为少府所选,录为舍人候选,在长安有司轮值、培训和学习。

    一般轮值期为三年,三年后若未被选入储君莫府,则回到地方,升迁一级为郡太守、郡尉和郡丞佐官。

    故而,少府举荐的都是最近三年,奉命入长安的舍人备选,年纪一般都在三十岁以下,地方履历扎实,每一个人看着都像是未来的能臣干吏。

    此时,张越才明白,东方朔当年喝醉里,说的那些话真的不是疯话。

    这世道,真的是用之则为龙,不用则为虫。

    他是运气好,一般的人即使有才华,有能力,若没人看重和提拔、培养,将近乎永无出头之日!

    当然,西汉还算好了。

    起码,还有从军立功这条对所有人开放,只要有能力,能杀敌,肯吃苦,就一定能爬出来的道路。

    若是东汉,连当兵立功,出人头地的路都被人堵死了。

    整个底层,都被桎梏,几乎没有出头喘息的机会。

    那才真正叫人绝望!

    想到这里,张越就认真起来,将每一个舍人备选的档案,都反复察看,确认,审视。

    都是布衣寒门,若是可以,能拉一把是一把!

    还别说,张越一认真,就真的从中发现了一些不错的人才。

    甚至还有青史留名的干吏!

    当然更多的是,蹉跎于世,却被埋没的人。

第八百三十二节 选才(2)

    差不多一百份档案,张越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全部看完。

    闭目沉思片刻后,张越对刘进道:“臣闻耳闻不如见面,见面不如谈心……臣请见诸君,以观其志!”

    刘进闻言,自然不无不可,点头道:“孤正欲如此!”

    于是,便吩咐左右:“请太常、宗正及少府所举诸君入殿,孤将亲视之!”

    “诺!”便有宦官,领命而去。

    片刻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卫兵的监视下,从殿门鱼贯而入。

    张越抬起头,审视着这些人,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和身材,最终满意的点点头。

    大部分人的身体素质,都很好。

    皆是七尺以上的昂藏丈夫,仪表堂堂,看上去都很精神,阳刚之气十足。

    不久,殿中就站满了人,一眼望去,博带羽冠之士大夫。

    “臣等拜见太孙殿下!”众人齐身行礼,恭拜:“殿下千秋!”

    又对张越拜道:“拜见侍中公,愿明公长乐未央!”

    刘进与张越,微微起身,还礼一拜。

    “诸君请安座!”刘进重新坐下来,对左右吩咐:“为诸君上酒……”

    “诺!”

    不多时,便有着上百宫女,端着一壶壶美酒,从殿中两侧走廊走来,为众人奉上酒水、茶点。

    待这些宫女屈身退下,刘进就对张越道:“卿可以开始了!”

    张越连忙起身,拱手长拜:“臣谨奉命!”

    于是,转身面向众人,从这些人的身上扫过,问道:“敢问,太常所举庶子备选诸公何在?”

    一个太常官员闻言起身,对张越拜道:“侍中公,下官奉命,引太常所举诸庶子备选,十有二人,在此恭问君安……”

    他身后,十二名衣着锦绣的贵戚子弟,纷纷战战兢兢的起身,低头向张越问好。

    汉家储君的所谓庶子,其全称是中庶子,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官职,乃是从宗周的宫伯发展而来。

    依制度,不仅仅国家储君有中庶子之设,诸侯、列侯的世子,也都曾有过中庶子官。

    只不过,吴楚七国之乱后,为了集权,汉家天子罢去了诸侯王、列侯世子的中庶子官,以削其权。

    由此可见,中庶子官的重要象征性!

    概因,中庶子又号副卒、国子,自古以来,都是选国家、势力内部的元老勋贵、世卿大夫之子充任。

    而且,有年龄限制。

    中庶子与储君之间的年龄上下浮动不能超过三岁。

    所以,出现在张越眼前的这些贵戚子弟,都是些很年轻的人。

    张越只是看了他们一会,就让他们冷汗直冒,感觉心里发毛。

    “请坐……”张越收回视线,低下头来,在心中暗自计较一番,就问道:“未知姬氏安子何在?”

    “姬安拜见侍中!”一个年轻的贵族缓缓起身,出列拜道:“恭问太孙殿下安!”

    张越抬头,很好奇的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宗周王室之后。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看上去比张越还要小一些,显得非常稚嫩、拘谨。

    “果真是一表人才!”张越笑着回过头来,对刘进拜道:“臣以为,殿下当拔为中庶子,以安其材,以显殿下之志!”

    刘进虽然有些疑虑,但还是顺水推舟的道:“可!”

    这让姬安真的是惊喜莫名,惊惧丛生。

    惊喜的是,自己成为了太孙中庶子,惊惧的也是这个。

    正想要婉拒,却听到了太孙的‘可’字传来,没有办法,只好低头恭拜:“臣蒙殿下厚爱,感激涕零,即便贱躯先填沟壑,怕也难报殿下拔擢之恩于万一!”

    而其他人,则都是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个开端。

    周子南君,可不是一般的贵族!

    更非寻常意义上的吉祥物。

    在如今,周子南君的地位在儒家内部,甚至高于孔子家族。

    没办法,孔子一生都在推崇周礼周制,以周公为偶像,正牌的宗周后代在一日,曲阜孔氏就永远矮一头。

    太孙现在居然以周子南君的子弟为臣?!

    这可真的是……

    有魄力啊!

    很多人都在心中感慨着,大家都知道,今日之后,长安城里怕是少不得有人要议论了。

    但,大家现在没空关心这个,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的等候着。

    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可以和姬安一般幸运。

    特别是剩余的那十一位太常举荐的贵戚子弟,尤其如此!

    没办法,中庶子的名额有限,历代以来最多五人,少则两三人。

    如今,被姬安占了一个名额,剩余的不多了!

    可惜……

    张越却并没有继续关注太常举荐的人。

    张越很有逼数,他清楚,中庶子清贵,轮不到他来选拔。

    史家、王家,还有卫氏说不定都想塞人过来。

    他犯不着因此得罪人。

    当然,主要也是那十一人里没有什么值得他冒险的人才。

    微微侧身,张越问道:“宗正所举洗马诸君何在?”

    便有一个宗正官员起身拜道:“下官奉宗正之命,引洗马备选三十五人在此!”

    他身后三十多名年轻贵族、士大夫纷纷稽首行礼,对张越拜道:“末学后进,见过侍中公!”

    又对刘进拜道:“臣等恭问太孙殿下安!”

    张越,看着这些人,心中浮现起他们的档案和自己在兰台、石渠阁里看过的一些档案,在别人口里听说过的事情。

    很快就在脑海里建了一个文档,将这些人的名字、档案、兰台、石渠阁有关的信息、宫中传闻、市井传说,都一一对齐。

    接着,张越就上前一步,对他们拱手还礼拜道:“敢问诸君名讳……”

    比起太常举荐的中庶子备选们,宗正举荐的洗马备选,质量就高的多了!

    毕竟,两者是来自不同的阶级。

    中庶子,从世卿、勋臣、外戚之中选拔。

    而洗马则是从天下郡国两千石、都尉以上将官、公乘以上军功贵族子弟之中选拔。

    首先,这基数就扩大了数十倍还不止。

    其次,备选的家族,多数是元光之后崛起的新兴权贵、官宦,很多人的父辈都是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才爬上来的。

    甚至不少人,还曾吃过苦,尝过人间的百味。

    在心志上、志向上和能力上,都远超那些混吃等死的腐朽元老贵族外戚。

    故而,张越话音刚落,就已经有人迈步而出,极为自信的自我介绍着,拜道:“末学后进,雒阳李仲见过侍中公!”

    他看着张越,眼中闪现着各种神色。

    有期待,有彷徨,也有些许的崇拜与忌惮。

    张越看着他,很快就将此人的头像p到了脑海里的表格上。

    李仲,字季主,二十一岁,雒阳人,父李安年,河南太守领荥阳尉,师从褚大弟子雒阳人阳德。

    从这个方面来看,他自称末学后进,确实是很合理的。

    不过,张越注意的却是此君在史书上也有出现。

    昭帝时,他拜为司隶校尉,后任廷尉,接着却脑抽,诬陷下属,被霍光处死。

    从他能在昭帝时期,任为司隶校尉,迁廷尉来看,能力是不错的。

    但诬陷下属……

    emmmm……

    这么low的操作,让张越怀疑他是不是有些情商不足。

    要知道,在汉室,给上司下绊子、架空上司,哪怕被人知道,也不会有人苛责,反而会被以为是有勇气的大丈夫,若是功成名就,更是会被人认为有能力,有担当,乃是人才!

    但这诬陷、构陷和对属下下黑手,一旦被发现,立刻就要被千夫所指。

    不过……

    张越知道,这或许只是别人栽给他的黑料。

    毕竟,昭帝时风云变幻,政局无常。

    连上官桀、桑弘羊都栽了!

    比起这个,张越更感兴趣的是,他听说过韩兴、韩文、韩增兄弟,在长安城里搞了一个类似后世的私人俱乐部的小组织。

    而这李仲就参与其中。

    换而言之,这是脑残粉,自己人啊!

    所以,沉吟片刻后,张越问道:“吾闻公子,颇善刑名之事,未知公子对刑罚有何看法?”

    李仲听着,沉思片刻后,小心翼翼的答道:“晚辈听说,公平者,制之衡也,中和者,听之绳也!故仲尼曰:人之生也直,罔之身也幸而免,以刑制刑,以暴易暴,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此天地之至公也……”

    张越听着暗暗点头,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以刑制刑,德在何处?”

    “德在公平!”李仲抬起头,有些狂热的道:“夫贼杀人,法杀贼,天经地义,贼伤人,法囚贼,由来已久!”

    张越听着,摆摆手,道:“公子良言,吾知矣!”

    “还请先安坐……”

    心里对李仲不由得的重视了起来。

    这个世道需要李仲这样的人!

    只是,嘴巴上人人都会说,关键还是要看行动,听其言,观其行嘛。

    但,以李仲的表现和未来的上限来看,充为太孙洗马,已经是没有问题了!

    不过,张越也没有当场宣布决定,而是看向其他人。

    有了李仲带头,其他的洗马备选,自然都是争先恐后的向张越介绍起自己来。

    张越则竖耳聆听,在脑海中,与其档案、信息配对。

    遇到感兴趣的人才,或者留名史书之人,则提一个问题,探探他的虚实。

    如此,三十五人一路问下来,花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然后,就是舍人备选们。

    与洗马相比,舍人们的数量就更多了,差不多有五十人。

    张越依样画葫芦,如此操作下来,等将所有人都认识一遍,询问一番,天色就已经昏暗了下来,到了日暮之时。

    刘进命后厨,准备了宴席,招待诸生与官员。

    宴席散时,已经是人定之时。

    命人送走各位庶子、洗马和舍人备选,刘进就拉着张越,迫不及待的问道:“卿观诸子之中,可有人才?”

    “人才繁多!”张越答道。

    庶子备选,或许多半不是很理想。

    但洗马和舍人里,却是藏龙卧虎。

    光是未来官至九卿的,如那李仲一般的就足足有十几人。

    包括了昭帝的两任廷尉,李仲和李光,还有宣帝的水衡都尉朱元,甚至还藏着宣帝的两个执金吾。

    除了这些青史有名之人,其他人的能力与才华,也都极有潜力。

    机会得当,运气好的话,这些人里面出现几个九卿,甚至是三公也不是不可能。

    由此可见,老刘家为了储君储备的人才库有多么恐怖了!

    刘进闻言,非常高兴,追问道:“那与孤志同道合之士,有多少!”

    “为数不少!”张越调出自己记忆的那些资料,答道:“殿下,臣待会给殿下留一个名单以供殿下参考吧!”

    刘进闻言,立刻满意的点点头,道:“有劳爱卿了!”

    忽然,他又有些失望,看着张越喃喃自语,道:“可惜,卿不久就要离京,远赴漠南……”

    “孤真有些舍不得,也不知,若卿不在孤身边,孤该如何是好?”

    现在,他发现自己,已经严重依赖张越了。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想找张越商量,也都需要跟张越商量后,才有底气。

    如今,张越要离京,让他恍然若失,感觉很难受。

    张越听着,却是笑道:“殿下何必难过?”

    “臣此去,不会太久的,迟则半年,短则三月,必定回京!”

    “毕竟,西羌之事,臣也要去处置!”

    “至于,新丰、临潼、万年诸事,一切都已经有规矩可依,制度可循!”

    “且赵过、丁缓、陈万年、贡禹、王吉、杨增之、龚遂等人,皆良吏能臣,有他们的辅佐,殿下也不需要太操劳……”

    说到这里,张越却是也想了起来。

    在去漠南前,确实该召集新丰系统的干将们开个会了。

    必须得商量和布置一下,刘进进位太孙后的全新格局和局面了。

    此外,还得和大家商量一下重开公考的事情毕竟,刘进身为太孙,肯定会有食邑县。

    哪怕是按照太子的规格减半,也有五个之多!

    想到这里,张越就对刘进拜道:“不若这样,请殿下下令,召集新丰、临潼有司四百石以上官吏,来太孙宫议事!”

    刘进也是正有此意,点头道:“孤明日就会派人去通知新丰、临潼有司!”

第八百三十三节 马仔(1)

    回到家中,已经是夜深人静之时。

    田苗一如往常,亲自在门口迎接:“恭迎主公回府!”

    “夫人可安睡了?”张越走下马车,提起绶带,跨过门槛问道。

    “回禀主公,夫人还未曾入睡……”田苗低头道。

    张越点点头,淳于文是女官出身,对规矩和尊卑礼制,恪守到了骨子里。

    反正,与之相处这些日子,就未见过她哪天睡的比张越晚,起的比张越迟的。

    其与金少夫,完全是两种女性。

    一个是温婉典雅,知书达理的贵族小娘,令人很容易就激发出保护欲,只是却有些羞涩,不太会服侍人。

    而另一个则是心思缜密,谨小慎微的小家碧玉,因为女官的原因,精通各色理论,深谙诸般技巧,总能让人难以拒绝。

    用后世的说法是,一个适合做妻子,一个适合做情人。

    而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张越不由得嘴角微微翘起,显得极为得意。

    回到后宅,淳于文就已经为张越准备好了一切。

    热腾腾的浴桶,撒了些去年夏天晒干后收藏的花瓣,闻着香气怡人,舒服极了。

    淳于文更是一早就领着所有的后宅侍女和下人,在门口恭迎。

    今天,她特别换了一身衣,头发梳成了鬓样式,乌黑的秀发,沿肩垂下,长发控一本满足!

    没办法,这种妇女发型,连屈原也抵挡不住诱惑。

    楚辞之中就有‘长发曼,艳陆离些’之赞。

    淳于文不知道她今天的打扮,对张越有多大吸引力,她垂下头,跪坐到张越身前,柔声道:“妾身恭迎郎君……”

    说着就伸手来,为张越换上鞋履,解下绶带:“妾已为郎君准备了沐浴之用,还请郎君沐浴……”

    张越低着头,看着这个诱人的小妖精,伸手握住她的双手,然后轻轻一拉,拉到身边,环抱起来,道:“一人沐浴,何如鸳鸯戏水?”

    便不顾众人的视线,直接抱起这小妖精,进了房中,丢进浴桶里。

    淳于文毕竟小妖精,深谙如何恩宠之道。

    面对这种情况,她毫无羞涩之感,扶着浴桶的边缘,缓缓站起来,作死的挑衅:“郎君今日何故如此急切?”

    湿漉漉的衣,紧紧的贴在她玲珑有致的娇躯上,在热气腾腾的雾气里,若隐若现。

    张越看的,再难忍耐。

    于是,天雷勾动地火,搅动风云,顿时便是地动天摇,山呼海啸。

    良久,帷幄之中风平浪静。

    淳于文一脸幸福的藏在张越臂膀之中,小手在爱郎的胸膛上轻轻画着圈。

    “今日,妾身去护军使府邸赴宴,见了护军使夫人……”淳于文柔声说道:“夫人送了许多礼物呢!”

    张越听着,悠悠道:“除此之外,可还有何事?”

    “夫人说,明日护军使要登门拜访,问郎君是否有空暇……”

    “呵……”张越轻轻的抱住淳于文的娇躯,道:“空暇倒是有的……只是,我那世叔,果然还是政治敏锐性不强啊!”

    若是换了旁人,真要求某个机会,哪里还会管什么节草不节草?

    直接就会与淳于文沟通,让其传话,甚至带回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件。

    任安倒好,都这个时候了,还要矜持!

    难怪,历史上他会在巫蛊之祸时骑墙了!

    所以,张越立刻就判断,任安这个张氏故旧,肯定是靠不住的。

    只是念及当年情分,多少要回报,张越才没有抛弃他。

    但……

    去乌恒刷怪,肯定就和他无缘了。

    最多为他出郡边塞,说点话,推动一二。

    淳于文听着,不动声色的将小脸贴到张越胸口,静静的感受着自己男人的心跳,对她来说,政治太复杂了。

    她唯一的期望,就是跟在自己的依靠与男人身边,然后生养几个孩子,将他们养大成人,教育成才。

    于是,她轻轻伸手,摸索着握住了那不可言说之物。

    ……………………………………

    翌日,任安依约而来。

    张越当然是好酒好菜的招呼着,只是每每当其说到乌恒之时,张越就故意岔开话题。

    讲来讲去,最终任安也只在张越面前,得到一个含糊其辞的承诺。

    送走任安,张越看着这位北军护军使的马车远去,摇了摇头。

    任安的性格,确实是有问题的。

    说好听点是骄傲,但说得难听点,其实就是孤傲。

    其与飞将军李广一般,缺乏政治敏感性,更缺乏自我认知力。

    这个缺点,对张越来说,几乎无法接受!

    地位到了张越这个层次,看人和看物,已经不再拘泥于单纯的能力和关系远近了。

    而是追求政治、军事上能帮助自己的人。

    任安能吗?

    显然是不能,这个骄傲的汉家将军,临大事而犹豫,遇两难就骑墙。

    说句缓则的话,若未来有事,张越要任安表态,结果他却骑墙。

    那么,张越辛辛苦苦的推他上去做什么呢?

    还不如选一个听话的人,一个能跟着自己走下去的人。

    不过……

    否掉了任安后,副使人选就有些问题了。

    虽然,张越知道,很多人都乐意并且愿意接近他,以获得副使的身份,然后跟着他去立功。

    只是……

    这些人却都是身居高位的大将、出生名门的军功贵族。

    而且,张越和他们也不熟。

    找他们还不如找任安呢!

    “算了,不想了,桥到船头自然直!”张越摇晃了一下脑子,就返身回家,继续昨日未完的奏疏大业,结果才刚刚写完,还没来得及检查和润色,田苗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主公,驸马都尉金公命人送来了请帖……”

    “嗯?”张越微微皱眉,道:“拿来我看看……”

    田苗于是恭身入内,将一张鎏金请帖,呈递给张越,张越打开来一看,就忍不住乐了起来,就见着帖子上写着:驸马都尉走牛马金日,顿首再拜侍中建文君张君讳毅:恰逢孟春之际,闻君将欲远行,仆实难舍,乃与友人略备薄酒,扫榻以待,具帷帐于昏时,愿君不弃,大驾光临!

    谨再拜!

    “我这位大兄,还真有些意思……”张越放下请帖,对田苗吩咐道:“转告使者:蒙兄厚爱,敢不往之,必具时而至!”

    “诺!”田苗领命而去。

    …………………………

    黄昏之时,张越驱车来到了金日府邸。

    车还未至,金府上下,就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连府前的巷子,都被打扫了一次,还洒了些水。

    张越见着,也是不由得感叹,自己的地位真的是变了啊。

    上次来金府时,虽然金日全家也都欢迎,但那里有这样的阵仗?

    而这样的阵仗,在汉室贵族交往之中,一旦摆出来,等于告诉客人:区区不才,有事相求。

    张越自然能猜到,金日有何图谋?

    其请帖上就已经讲得明白了仆与友人。

    仆是汉代贵族行文时的自谦之语,也就是金日自己。

    而友人是谁?

    已是呼之欲出了。

    果然,张越一下车,就见到了霍光!

    “劳烦两位大兄久候,此毅之罪也!”下车后,张越首先就免冠拜道。

    “贤弟言重了……”金日连忙回礼拜道:“贤弟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此乃吾之幸也!”

    霍光也拜道:“确如金兄所言,况贤弟守信,吾等也未候多时!”

    便上前扶起张越与金日。

    三人笑着,在金府众人簇拥下,步入府中。

    “贤弟,今日酒宴,有几位故友之后,闻说贤弟将至,纷纷恳求上宴,与贤弟一会……”金日领着张越一边走向客厅,一边笑道。

    “既然是兄长故友之后,想必必是俊才人杰!”张越答道:“能与之相识,此毅之幸也!”

    这是真话!

    历史上的霍光集团,真的是将星云集,名臣如雨。

    张越身为穿越者,拼命开挂,提前截胡,又拿着刘进的名头,狐假虎威,也才募集到胡建、贡禹、王吉、赵过、丁缓等人。

    其中,贡禹、王吉等太学生,还是充q币送的,而且,还都是幼苗,想要成熟起来,成长到巅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霍光-金日-上官桀-桑弘羊这四个好基友,却笼络了无数人才,光芒四射,耀的张越眼睛都睁不开!

    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未来的九卿、三公。

    宣帝功臣中,十个里有八个是这四人目前的马仔、小弟。

    金日和霍光闻言,却都是非常开心。

    因为张越给面子啊,而且依然认他们是大兄。

    特别是霍光,越看张越越顺眼了,甚至认真考虑起金日的提议了十余日前,金日曾与他商议,将这个张子重,引入他们的这个圈子,成为核心之一。

    只是金日觉得,张子重未必会同意,毕竟他一个人单玩这么久,看起来也很爽。

    恐怕未必看得上他和几个老朋友一起搞的小圈子。

    但现在,霍光发现,这个小兄弟并未膨胀,依旧和过去一般尊重和礼敬自己。

    这就很不一般了!

    这样想着,霍光就道:“贤弟自谦了,如今长安城中,人人皆以与贤弟为友而荣,那二三子更是仰慕贤弟许久了……”

第八百三十四节 马仔(2)

    说话间,一行人便来到了金府的客厅门口。

    金日走到门侧,恭身做邀请状:“贤弟请入内!”

    张越忙道:“不敢,主人先请……”

    金日再道:“贤弟贵客,理当先入!”

    张越这才道:“兄长厚爱,吾实铭感五内!”

    于是,便与霍光联袂进入其中。

    此时,已是夜幕之时,厅中连枝灯闪耀,恍如白昼一般。

    两侧坐席之中,安坐数位羽冠长袍的年轻官员。

    这些人,见得张越入内,连忙纷纷起身,恭身拜道:“下官等见过侍中公!奉车都尉!”

    张越与霍光立刻回礼,拜道:“不才南陵张毅见过诸君……”

    跟在身后的金日,立刻笑着上前,为张越介绍起来。

    “此乃故御史大夫杜公讳周之子延年……”

    听着金日之语,一个年纪至多二十四五的儒雅贵族,微微恭身,对张越拱手拜道:“不才南阳杜延年,见过侍中公!”

    一上来就是王炸!

    令张越都忍不住侧目,仔细打量眼前之人。

    即使不是穿越者,张越都会为其家世而震惊。

    其父杜周可是汉家有名的酷吏!

    杜周生平最出名的事情,还是当初那句‘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着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

    一句话就将汉家到底是法大,还是律大,说的通透入骨!

    当然了,若只是这样,张越也不至于如此。

    毕竟,老子英雄儿混账的例子,在汉室见多了。

    譬如杜周的那两个嫡子,就很好的印证了这一点他们现在州郡为官,但张越在兰台所见,地方上对这两个家伙怨气很大。

    倒不是贪,这年头,贪官比狗身上的虱子还多。

    关键是他们贪了不做事!

    这就影响很坏了!

    汉家很讲公平交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更是官场上的潜规则。

    拿钱不做事,是会被人画小圈圈诅咒的。

    然而,杜延年却不同。

    他很有能力,而且才学渊博。

    在历史上,堪称霍光门下第一恶犬,扳倒上官桀、桑弘羊,废刘贺,立宣帝,他都是冲锋在前,陷阵在后。

    史书上说‘赖其力良多’。

    只是……

    张越却对杜延年,没有太多好感。

    原因在于,此人是一个十足的唯利是图的小人。

    特别是反感他在盐铁会议上,上跳下蹿,为了攻仵政敌,连原则和节草都丢去喂狗的事情。

    不过……

    小孩子才会在乎人品,大人只看利弊。

    要做大事,就要容人之量。

    像杜延年这样的人,其实是每一个权臣都需要的利剑和快刀。

    所以,张越也只是微微皱眉,就立刻换上笑脸,还礼道:“久闻大名,今日相会,幸甚!”

    “不敢!”杜延年微微一拜,有些矜持的道:“侍中威名,仆仰慕许久,今日有幸,三生不忘!”

    金日笑呵呵的在旁看着张越和杜延年的交流。

    待两人认识之后,才引着张越,到另一人面前,介绍道:“此乃郑县田广明,如今官拜河南尉……”

    田广明立刻就躬身道:“下官拜见侍中公!”

    说着就屈膝在地,顿首而拜:“侍中明察秋毫,洞悉奸贼,为下官父老除害,父老久念侍中恩德,今日有幸与侍中会,请侍中受下官一拜!”

    对田广明来说,张越不仅仅是重臣、权贵。

    更是他的恩人!

    去岁,张蚩尤行缴关中,一路查奸惩罪,狠狠的清洗了一把关中地方。

    虽是杀得人头滚滚,让贵族权贵,暗恨至今。

    但,那些家乡在当地的年轻士大夫和官员,却都将张越视为恩人。

    田广明尤其如此!

    郑县权贵和豪强之害,他是亲眼见过的。

    有心铲除,却无能为力。

    对汉人来说,重乡党是本能,对乡党有恩就是对自己有恩,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张越见着,却是连忙扶起对方,道:“不敢当足下大礼,吾当日所为,只是奉命行事……”

    话虽然说得轻松,但手却拉着田广明不肯放开了。

    概因,此人乃是张越垂涎已久的人才。

    张越麾下,现在基本什么样的人都具备了。

    就缺一种人酷吏!

    当然不是王温舒那种,只记得杀杀杀的酷吏。

    而是类似义纵、咸宣这样,有原则的酷吏,知道杀戮是手段,而治理和发展才是目的的酷吏,真正的法家能臣。

    胡建,只是执法官,遵守法律,严明法纪,他或许在行。

    在宣明法令,震慑上下,厘清关节,却不是胡建的特长了。

    而田广明,正好就是这样的人。

    能杀人,敢杀人,但不乱杀,也不嗜杀,而是根据实际情况从事。

    能宽也能严。

    可惜啊……

    田广明如今已是河南尉,官居两千石,若张越没有记错的话,今年之后他就要去淮阳为太守了。

    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恐怕已经是霍光或者金日的马仔了……

    想到这里,张越就感觉心痛!

    金日见着,却是笑道:“贤弟,愚兄再为贤弟引荐……”

    就拉着张越,来到了一个戎装壮汉面前,介绍道:“此乃城父候续相如……”

    张越听着肃然起敬。

    城父候续相如,在史书上可能声名不显。

    连知道的人都没有几个,但,在当代,他却是一个标准的平民偶像。

    以布衣起,而至列侯,这本身就够传奇了。

    其封侯的原因,就更加让人击节了。

    为汉商复仇,毅然领兵,于万里外突袭敌国,斩其王,掳其民,灭其国。

    只是……

    续相如不是李广利的人吗?

    张越眼带疑虑,嘴上却是笑道:“久闻续公当世英雄,可恨一直缘悭一面!”

    续相如连忙笑着道:“不敢当侍中赞誉,相如不过粗鄙之人而已……”

    一旁的霍光,适时的插入,对张越道:“今日夜宴,一者是为贤弟践行,一者也是为了相如兄……”

    张越听了,奇道:“兄长此话何解?”

    “不瞒贤弟……”霍光道:“续兄当初毅然为汉复仇,万里灭国,杀王掳降,天下推崇,不料却因此开罪了小人……”

    “两年前,有人在陛下面前进谗言,言城父候续相如,在外跋扈,言语之中于陛下多有不敬,陛下甚恼之,于是夺续兄兵权,令其闲居长安……”

    张越听着,心下默然。

    他知道,朝廷里一直有一股暗流,在暗中影响和打压那些为国出力的武臣。

    那些根基深厚的贵族、将门,他们不敢下黑手。

    就专门挑像续相如这样的没有家世背景,好欺负的人下手。

    譬如当年,在大宛战争中屡立奇功,阵斩了数位大宛大将的汉将军郭意,就在回京后被人玩得欲仙欲死,最后更是将其推到太常担任专责宗庙祭祀礼仪的太常丞。

    让一个在前方打仗的武人,去管宗庙事务,这不是明摆着叫他去死吗?

    果不其然,郭意在太始年间,因为高庙之事出了纰漏,而被下狱,最终自杀狱中。

    贰师将军李广利,据说因郭意之死,回京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最后拿着当时的太常卿出气,拿着鞭子狠狠的抽了他三鞭。

    但这又有什么用了?

    讲道理,张越其实不是很难理解,朝堂里的某些人的阴暗心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敌视前线的将领,千方百计的想给他们下黑手,下绊子。

    李陵败于浚稽山,就是被人下了黑手。

    如今,又有续相如遭殃!

    想到这里,张越就问道:“未知是何人诬陷?”

    心里却是打着,明天就去天子面前,给那个家伙塞点黑材料。

    你进谗言,构陷国家功臣,我也进谗言,让你去死。

    很公平,对吧?!

    霍光闻言,知道自己这个小兄弟怕是蚩尤脾气发作了,便笑道:“贤弟要找那人,如今怕是找不到了……”

    “此人就是公孙敬声,如今已经死于执金吾船狱……”

    张越听着,楞了。

    公孙敬声?!

    若是他的话,倒是可以理解了。

    因为,以张越对这个混账的了解来看,他就是那种‘我不能的事情,别人要是做成功了,那就是我得仇人’。

    与乃父公孙贺,真是如出一辙。

    续相如则立刻在霍光话后,对张越拜道:“侍中大恩,请受吾一拜!”

    说着就要屈身下拜,张越连忙扶起他,道:“不敢当将军大礼……”

    其实,到这里,张越也明白了霍光和金日今天请他过来的意思。

    其实就是给续相如安排的,想让张越拉续相如一把,好叫这位旧日的大将能够重批战甲,驰骋疆场。

    只是……

    李广利呢?

    讲道理,续相如是李广利旧部,若想复起,完全可以去找李广利。

    以张越了解的事情来看,如今的李广利,虽然被士大夫看不起,到处黑。

    但在武人和将军中,却风评很好。

    一般,只要是其旧部,就能得到他的接济和照顾。

    张越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去找胡建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左手残疾的汉军军官在北军之中任职。

    而那人是李广利旧部,不过一个队率,因战残疾,被李广利安排到北军,担任了军正。

第八百三十五节 觉悟(1)

    内心带着疑虑,张越神色难定。

    感觉自己仿佛卷入了什么旋涡。

    李广利可不是好惹的角色!

    这位海西候贰师将军,别看史书上是一个大反派,当代士大夫们又纷纷讥笑他‘不过都尉之才,奈何陛下拔苗助长’。

    大有我上我也行,反正打平手的姿态。

    但是,任何有心军事的人,都不敢小觑这位汉家大将!

    旁的不说,历史上兵败后带着十几万人投降。

    单凭这份能耐,当代几人能及?

    仅仅是从这一点,就能知道,李广利御下的手段有多高明,其在军中威望有多高了!

    反正,以张越所知,在居延等地,李广利就是神,就是保护神!

    连匈奴人都畏惧他,给他立祀。

    李广利的威名怕也就仅在霍去病卫青之下。

    乃是当代无可争议的汉家第一名将!

    张越也曾见过和接触过李广利,知道这位大将,雷厉风行和果决的个性。

    霍光和金日,拉着张越,绕开李广利,举荐续相如。

    这是**裸的挖墙脚啊!

    李广利若是知道了,嘴上可能不会说什么,但心里面肯定会有意见的。

    因为这是公开打脸!

    只是……

    看着面前的续相如,张越又心痒难耐。

    续相如有魄力,有果决,更难得的是还有勇气和智慧。

    数十人灭一国,整个历史上能与之比肩的,也没有几个。

    能超越的,怕也就是未来的那位傅介子和班定远了。

    而张越现在最缺的,就是知兵知战,有实际作战经验的老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当初李广利初出茅庐,就是因为有老将上官桀辅佐,所以才能渡过最初的艰难时期,逐步学会和理解了汉军的战术、指挥艺术和御下之道。

    从一个纨绔子,脱胎换骨,成为大汉贰师将军!

    何况续相如一点也不老!

    他今年才四十多岁,身强体壮,正是武将的黄金巅峰时期。

    有他辅佐和协助,对张越来说,等于直接少了三年以上的学习和锻炼时间。

    金日看着张越的神色,自然知道这个‘侄女婿’大概在疑虑什么?

    便笑着道:“贤弟与相如兄,不如坐下来详谈……”

    张越正有此意,于是,对续相如拱手道:“今日与兄长相见,幸甚,无醉不归!”

    于是,众人便在金府下人引领下,坐到客席上。

    金日特别让人将张越安排坐到了客席的中间,这样,方便他与其他人交流。

    …………………………

    汉代贵族酒宴,自然离不开歌舞。

    众人才落座不久,便有十余少女,翩翩而来,长袖飞舞,乐声悠扬。

    在乐声与歌舞之中,张越与续相如、田广明、杜延年,推杯交盏,不时说着话。

    酒熟之后,也都熟络了起来,张越本就是自来熟的性格,很快就与他们称兄道弟,谈的不亦乐乎。

    这让霍光和金日看了,都是诧异不已。

    本来,他们还害怕张越如今位高权重,会膨胀了起来呢?

    结果,面对三个陌生的外人,依旧和过去一样,三秒自来熟。

    “此子真是异数!”霍光叹息着,对金日道:“还是金兄眼光好啊……”

    当初,金日将其侄女送给这个侍中官,让长安很多人笑话不已,甚至还有人编了段子。

    结果,不过几个月,现在人人称颂金日的抉择。

    就是霍光也是眼红不已,恨不得自己也有一个漂亮的未婚侄女……

    好在,天子那边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

    不然霍光恐怕要羡慕死了。

    金日听着,却是笑而不语。

    当初,选择送出金少夫,其实他也没有想太多,只是为了给亡兄爱女找一个好归宿。

    结果,不仅如愿以偿,更是惊喜连连。

    不仅侄女备受宠爱、敬重和爱惜,让无数长安贵族小娘羡慕。

    这个年轻的小兄弟,更是不断勇猛精进,如今隐隐成为了当朝第一权贵。

    今年正月朝,甚至取代了霍光,成为随驾大臣。

    接着,又是建太孙成功,一跃而为太孙的建策大臣。

    仅仅是这个功劳,哪怕他日后什么都不做,躺着也可以成为列侯,拜为九卿。

    而金氏提前投资,未来收益,几乎不可限量!

    想到此处,金日就忍不住得意的抚须道:“不过是误中副车,侥幸而已……”

    霍光听着,低头一笑,跳过这个话题,问道:“金兄觉得,城父候能为此番出使乌恒之副使有多大概率?”

    在张越看来,霍光等人麾下,名臣如雨,战将如云,羡慕非常。

    但,在如今的霍光眼中,却非是如此。

    他这些年来,含辛茹苦,培养和积蓄羽翼。

    但多数人都还没有表现出才华和能力来,即使有,也没有实打实的战功证明。

    哪怕是他的女婿范明友,其实在霍光眼中,也只是一个‘小儿辈’。

    没办法,范明友只是护羌校尉而已,所立军功,都是羌人身上来的。

    没有经过大战考验,是马服子还是武安君,还在两可之间。

    而霍光最需要的就是能打仗,能掌兵的大将亲信。

    然而,这些人,不是像陇右将门的人,就是李广利的亲信。

    他想插手和干预,千难万难,好不容易有一个续相如来投靠。

    自然是极为看重,视为未来的依靠。

    这就好比后世出道之初的c罗,在世人眼中,只是花哨的小小罗罢了。

    哪里比得上当时已经功成名就的小罗?

    若是当时,让人在c罗和小罗里选,傻子都会选小罗啊!

    霍光当然也是如此。

    对续相如寄予厚望,下了很大的力气拉拢。

    如今又千方百计的为续相如找了这么个机会,让他与张子重去接触。

    打着的主意和算盘,自然无需多言。

    汉家军功第一!

    任何势力和力量,没有军功做依凭,就是水中月,镜中影。

    譬如公孙贺,没有军功,即使贵为丞相,也是傀儡。

    而如今的丞相刘屈,因为背靠李广利,于是就可以大权在握。

    这就是区别!

    金日听着,看了看正在谈笑风生的张越和续相如,摇头道:“谋事在天,成事在人!”

    霍光默然,举起手里的酒樽,一饮而尽。

第八百三十六节 觉悟(2)

    酒宴渐渐进入尾声,歌舞停歇,丝竹鼓瑟之乐渐停。

    张越也稍微喝的有些上头了。

    其实,他也没喝多少,不过一两斤的黄酒罢了。

    当代的黄酒,虽然度数不高,可能也就是十四五度,大约与后世的啤酒度数相当。

    但奈何当代人的肝脏中,用于分解酒精的酶的含量也很低毕竟,现在又没有高浓度的白酒,人体根本不需要也不可能浪费能量来生产太多用于分解酒精的酶。

    所以呢,黄酒也是能喝醉的。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甚至还不如张越,都是面红耳赤,摇摇晃晃。

    不过,大家都保持着镇定和冷静。

    侍女们也端来了用于醒酒的茶水,更有人端着水盆,拿着毛巾,旁若无人的为在坐的主宾擦拭额角和双手。

    喝下**辣的茶水,脑子清明了一些,将刚刚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张越嘴角溢出一丝丝的笑容来。

    “今夜还真是不虚此行!”

    方才,他与续相如、田广明、杜延年三人推杯交盏之间,当然也交流了许多的事情,得知不少在宫里和文牍上见不到、听不到的东西。

    譬如说,田广明此番回京,乃是奉诏述职,同时也是要借机保住他的河南尉职位。

    和历史上形同鸡肋的河南尉不同,如今,河南尉乃是天下最有前途和未来的职位之一。

    能比其更好的,也就只有河南太守了。

    没办法,太子南下,于雒阳建立治河都护府官署,正式宣布欲大建水利。

    全国资源和能量,都开始向河南聚集。

    傻子都知道,如今的河南郡官吏,哪怕是不入流,只要抓住机会,也可以青云直上。

    而作为河南郡三巨头之一的河南尉,更是前途无限。

    所以,历史又一次发生了变动。

    田广明不再图谋逃离河南这个旋涡,而是毅然决然,一头扎进其中,不肯出去。

    而杜延年,如今则还在谋求出仕之路,希望可以得到霍光和金日的举荐,从五官中郎将官署出仕。

    这样,他就能比同年人少奋斗十年。

    最有意思的,莫过于续相如透露的一些事情了。

    首先,续相如暗示张越,他其实是大鸿胪的文官,而非武将出身。

    其次,续相如表示,自己和海西候‘其实不是很熟’。

    这就很有意思了。

    因为,这意味着,续相如在告诉张越他不是李广利系统的人。

    他乃是身家清白之人。

    内心想着这些,在脑海里将所知所闻的事情捋顺。

    张越就忍不住的笑了一声。

    “如今看来,汉家各个利益集团与势力,其实与后世的那些娱乐经济公司,仿佛也没有多大差别啊……”

    一个山头或者势力,都可以视为一个单独的公司。

    譬如李广利集团,就可以视作一个拥有强大资源和背景的大公司。

    手握无数剧本和资金,随时都可以发起一个三a大作的创作。

    所以,吸附天下有志于‘战争’这一最受市场欢迎和国家扶持的明星(名将)、艺人(年轻人)纷纷投靠。

    不过,这个大公司最近的几部大片,票房虽然没有扑街,但也不怎么好看,甚至有亏损的传闻。

    而张越、金日、霍光等长安权贵,以及诸如陇右将门、关中将门、北地将门等势力,则都可以视为新兴的有着大批资本的,欲要踏入汉家军事这一领域的老总。

    手里面,都有着资源,有着背景,打算大干一场,拍一部市场叫好,票房卖座,同时口碑上佳的片子。

    这么一想,张越就想通了。

    与后世娱乐圈一般,李广利也好,张越、霍光、金日也罢,其他有志于撅师万里,建不世之功的山头也好。

    所有人手里,最坚挺的东西,对他人最有吸引力的东西,正是资源!

    后世的明星们,追求一炮而红,票房大卖,身价猛增。

    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没有资源。

    没有宣发渠道,没有营销团队,也没有好的剧本与好的拍摄团队。

    这些东西,都在大公司手里。

    想要求得,就得签卖身契。

    如今,也是这般,不是霍去病卫青那种,可以逆天改命的大能,一般的人,哪里有什么资源能让天子和国家为他们量身定做一个庞大的战略,来为他们服务?

    所以,军功贵族们只能投靠拥有这种资源的人。

    看破这一点后,张越心里,对李广利的忌惮和畏惧,就荡然无存了。

    市场就这么大,立功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李广利却霸占了最值钱和最给力的地方。

    张越想要崛起,就必然会和李广利发生冲突。

    今天退让了,明天能退让吗?就算可以,后天肯定退无可退!

    除非张越肯去给李广利当马仔,做小弟,等着他退休。

    然而……

    这是张越无法做到的。

    反过来,张越扪心自问,若其崛起,李广利愿意退让,拱手将居延这个舞台让给张越吗?

    答案肯定是不可能的!

    都不用看别人!

    后世的那些明星小花、老花,四五十岁了,还在演着十几岁,二十岁的小姑娘,还在霸占着荧屏,不肯将位置让给新人。

    李广利的心气,难道还不如那些明星?

    那不是笑话吗?

    想清楚这些问题,张越的意志就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了起来。

    竞争是无法避免的。

    挖墙脚更是会不断出现的。

    当年,卫青崛起,多少名将老帅,黯然失色,退出了历史舞台。

    程不识、李广、苏建、韩安国……

    只是念着这些人的名字,就能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绝非戏言,而是事实!

    其后的霍去病的经历,更是明确告诉了张越,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自霍去病崛起,曾如日中天的卫氏军功贵族们,就立刻黯然失色。

    一个又一个的被霍去病麾下更年轻、更勇猛,胆略更强,战斗力更高的部将,逐出了历史舞台。

    而卫氏的军功贵族中的精英战将,则如被磁铁吸附的铁石一般,不由自主的凝聚到了霍去病的战旗下。

    而这就是现实!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旦出现更好的选择,更强力的人物。

    抢班夺权和改朝换代,只是眨眼的事情。

    只要张越踏上舞台,来自李广利的压制和打击甚至是敌视,就一定会到来!

    只要他成功,李广利的权柄和部将以及地盘,就会不由自主的聚拢到张越身上!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赢家通吃。

    自然界如此,人类社会也是一样。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正如后世,西方社会通过工业革命与殖民,抢占先机,于是主宰地球,制霸两百年。

    将其他所有文明与竞争对手,压的喘不过气来。

    弱小的直接消弭在历史长河中,失去了一切。

    想清楚这些,张越的念头瞬间通达。

    “城父候……”张越微微侧头,看向续相如,低声道:“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

    “侍中请说……”续相如立刻点头,看向张越,凝神屏息。

    “吾奉天子诏,将使乌恒,其副使一职,如今暂缺……”张越笑着道:“君候曾为社稷立功,为生民雪耻,吾甚敬之,未知能否有幸,令君候居于副使之职?”

    续相如闻言,眼中猛然显露出惊喜之色,当即就恭身拜道:“如能蒙侍中不弃,用为副使,相如愿为侍中门下走牛马,此生招之而来,挥之则去,无怨无悔!”

    张越听着,心中暗暗点头,续相如比任安就聪明和敏锐多了。

    当然,嘴里却是连忙道:“君候言重了!快快请起,吾择君候,乃是为国事考虑,非有私心也,还望君候莫要如此……”

    续相如听着,当然不会信,但也没有再说,只是深深的再拜稽首:“末将谨受教!”

    这却是让其他人看的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霍光与金日,更是满脸狐疑。

    这不久前,看张子重的态度,好像还在忌惮李广利,不愿点头。

    怎么转变的这么快?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为此高兴。

    金日更是立刻举起酒樽,走到张越和续相如身前,道:“今日幸甚,相如兄终得复起之日,谨贺之!”

    又对张越笑道:“贤弟得一良佐,亦为快事!”

    “来!”金日举起酒樽:“谨为相如兄与贤弟贺!”

    张越连忙举起酒樽,敬道:“不敢,正要谢过都尉,若无都尉,岂能见城父候之英雄?”

    续相如更是感激不已,有些眼眶泛红,举杯谢道:“多谢都尉引荐,吾始能得侍中知遇!”

    过去数年,如同噩梦一般的生活,如今终于是醒了。

    前途,更是光明普照。

    侍中张子重,可不是一般的权贵!

    那可是写了《孙子兵法十三章》《战争论》张蚩尤!

    更是公羊学派的未来领袖,大汉天子和大汉太孙的心腹肱骨!

    只要一领兵,其可以调动的资源与掌握的精兵强将,必将是史无前例的!

    更别提此去乌恒,几乎就是零风险,但收益巨大的事情。

    等于躺着就能捞到足够的功勋,刷到足够的声望!

    更不提,其在天子和太孙面前的地位,足以使得,哪怕是一头猪当了他的副手,也能从此简在帝心……

    这可是无形的,但却人人趋之若虞的好处!

    …………………………………………

    第二天,张越将自己写好的奏疏与提名城父候续相如为自己副手的条陈,送到兰台,由兰台转递天子。

    顺路,他去拜见了一下张安世,同时也见了见新任的御史中丞魏不害。

    魏不害是天子从雍州刺史的位置上提拔上来的。

    张越和他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对他不熟。

    这次在张安世的引荐下,也算是与这位御史中丞,混了个脸熟。

    当然,张越也没有刻意的结交和拉拢对方。

    那样做的话,暴胜之若是知道,面子怕是不好看。

    魏不害对张越的态度,也把握的很好。

    既不刻意巴结,也不疏远。

    自然,宾主尽欢,互相交换了拜帖,约定‘有空的话,大家一起坐下来谈谈郡国风土,交流一下朝政看法’。

    只是两个人都知道,要实现这个约定,恐怕得猴年马月去了。

    辞别魏不害,刚刚出门,就有着尚书郎来报:“禀令君,陛下已经诏准了张侍中所奏,以城父候续相如为副使,同时许侍中奏疏所言之‘募天下敢入漠南,教化夷狄之士……’所议之事,授予侍中全权……”

    “此乃陛下制书!”

    说着,这尚书郎就将一份包裹着的帛书,呈递给张安世。

    张安世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就对张越笑道:“恭喜贤弟,得偿所愿……”

    “陛下信重,吾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必夙兴夜寐,以奉圣命,再报捷报!”张越低头道。

    天子批准他的奏疏,这是早在预计之中的事情。

    盖汉家出使,素来都会委以正使全权。

    许其招募任何自愿追随的随从。

    这从高帝时,娄敬第一次出使匈奴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定例。

    没办法,绝大多数贵族大臣士大夫,将出使夷狄,视为畏途。

    连正使都要天子亲自点将,乃至于再三催促,才肯上路。

    其他随从嘛……

    正常人是肯定不愿意去的。

    只有犯法的官吏、贵族,才会在‘功成之后,将功赎罪’的条件下,勉为其难的跟着出去。

    或者,寒门布衣子弟,为了博取未来,获得一个出仕机会,而赌上性命,自愿追随。

    没办法,不给正使这些权力的话,使团恐怕一万年都凑不起来。

    但,哪曾想,如今冒出张越这样的怪胎。

    不仅仅自己主动请缨,而且,还一下子就将乌恒塑造成为了一个充满机会的金山。

    如今,长安城内,为了抢一个使团随从的名额,很多官员连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这让张安世见着,真是啧啧称奇。

    不过,他也就是将这个事情当成趣闻看。

    张安世,真正关心的还是张越此行的胃口。

    “贤弟上书,请求招募‘天下敢入幕南,教化夷狄之士’,可是欲要化夷为夏?”

    “嗯!”张越也不隐瞒,点点头道:“错非怀有此志,愚弟何必主动请缨?”

    “惩治乌恒,遣一小吏可也!”

    “只要化夷为夏,方才值得吾辈出手!”

    “嘶!”张安世听着,倒吸一口凉气,道:“贤弟志向远大,只是……”张安世忍不住道:“此事艰难啊!”

    “再难也要做,不做的话,永远没希望成功!”

    “做了就有希望!”

    “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成,百年!”

    “昔者太公治齐,伯禽治鲁,召公治燕,皆乃典范!”

    “况且……”张越神秘的笑道:“愚弟还有一策,可令乌恒、匈奴、西羌争相为夏!”

第八百三十七节 大司农的疯狂

    张安世听着张越的话,自然非常好奇,问道:“贤弟有何良策?”

    化夷为夏,从古至今,无数先王、先贤和英雄,都尝试过。

    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

    有先成功,然后失败,最后子孙卷土重来,终成大业者。

    更有起先不断失败,遭遇挫折,但却百折不挠,代代接力,最终功成者。

    当代文人的典故之中,就有着无数与此相关的故事、成语。

    筚路蓝缕、披荆斩棘、薄伐西戎、城彼朔方。

    而所有的人,所有的故事,无论古今,都有一个共同特征此事从来艰难,非一朝一夕,所可以成功!

    近代,最成功的例子,莫过于百越之地的诸夏化。

    自秦始皇南征百越,深入不毛,直到今天。

    秦汉两代,百五十年的勤恳经营与无数将士、官员和人民的牺牲,才换来如今百越之地并入中国的结局。

    但是……

    即便如此,百越之土,也依然有很多地方的百姓,迄今依然被发文身、父子同庐而居,悬棺而葬。

    诸夏?中国?先王?

    那是什么?

    交趾、日南、珠崖、詹耳等地,随处都可以找到依然刀耕火耨、结绳记事,锥发垂鬓,不通文法,更不知自己已经是汉家天子臣民的部族与人民。

    也是因此,儒家现在主流的一些学派,才会坚持‘夷狄禽兽,不可与之言’的主张。

    概因,化夷为夏,实在太难太难了!

    即使是天纵之资,不世之娇子,天时地利人和齐聚,没有百年以上的功夫,根本看不到成绩。

    周公、太公、恒公,这样的圣贤都无法在其有生之年,见到成功的希望。

    楚国、秦国,更是历经了数百年,十几代先君的牺牲与付出,才功成圆满。

    现在,这个小兄弟居然告诉自己,他有良策,有速成之法?

    这叫张安世如何敢信?

    张越当然也知如此,他笑了笑,对张安世道:“兄长且拭目以待便知!”

    张安世听着,笑了一声,道:“那愚兄就在长安拭目以待,等候贤弟功成归来,再把酒言欢!”

    内心却是真的不太相信!

    毕竟,这可是连当年的大司马骠骑将军,狭不世之功,雷霆之威,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乌恒、浑邪、休屠、义渠、诸羌。

    能臣服,能顺从,但变不成真正的汉人。

    哪怕是霍去病在世之时,他们也依旧是逐水草而居,以乳为食,父子同庐,兄弟同妻。

    至于如今?

    连当年最忠心的月氏义从,都已经不那么忠心和顺从了。

    故而,张安世真的不看好张越此行可以功成。

    没办法!实在是史无前例!

    自古以来,就没有人能够一朝一夕之间,改变一个族群的心气、信仰、文化与习俗。

    哪怕是周公、太公这样的圣贤,穷其一生,能改变的也不过是其治下核心的区域。

    但张安世哪里能想到,这个时代,出了一个穿越者呢?

    ……………………………………

    辞别张安世,张越直接驱车,到了大司农官署,递上拜帖,求见桑弘羊。

    很快,桑弘羊就带着人亲自出来迎接。

    “侍中公大驾光临,怎么也不先派人来通知一声?”桑弘羊笑哈哈的迎着张越,进了官署大门,就笑了起来。

    他最近心情很不错,事业更是再上一重楼。

    前些天,他上书天子,提出‘海船官营’,禁止私人拥有和制造可以出海捕鱼的大型渔船。

    更将整个辽西到朝鲜四郡的海域,全部划归到大司农直属的海官衙门。

    天子当然不会拒绝。

    立刻就批准了下来,准许大司农新设‘海官署’,专门负责处置和管理出海船舶,特别是辽西、朝鲜四郡的船舶。

    这让大司农的业务范围和权柄,一下子就从陆地延伸到了海洋。

    如今,大司农中有些人甚至已经喊出了‘楼船所至,皆吾疆域’的口号。

    端的是霸气侧漏,威风不已。

    他本人,更是因为此事有功,而被天子恢复了大司农的身份,再也不需要顶着一个‘治粟都尉’的头衔,来主持大司农事务。

    也是因此,桑弘羊对张越是真的很感激。

    因为,错非张越提醒和指点,他哪里能有今天?又如何能找到捕鱼这条全新的财源?

    在桑弘羊眼中,张越就是一个拥有着点石成金之术的经济奇才!

    更妙的是这个经济奇才,根本不愿意也不想和他争权夺利。

    人家盯上了军功,看上了匈奴。

    这样一来,桑弘羊的地位,非但不会受任何影响,更会在日后,因此沾光无数。

    战争这种事情,是大司农最喜欢的事情。

    因为只有开战,朝野和天子才会知道,大司农有多重要。

    才会明白,汉家绝对不能离开大司农的盐铁官营与平准均输系统。

    也只有开战,并且是大战,大司农才能为所欲为,趁机扩张权柄,侵占其他同僚的利益。

    故而,张越在整个大司农官署中,都受到了热烈欢迎,得到了数不清的敬意和崇拜。

    进了官署正厅,桑弘羊热情的将张越恭请到客席上,命人奉来茶点,才问道:“侍中公百忙之中,拔冗而来,未知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大司农协助?”

    张越闻言,微微一笑,拱手道:“正是有事,欲要劳烦大司农!”

    “侍中但请直说!”桑弘羊笑眯眯的道。

    “前次,吾曾登门拜访,请求大司农海官尽快筹措的那些物资……”张越看着桑弘羊,道:“不知道,大司农能不能提前将这些物资,运一部分去到上郡狼猛塞备我之用……”

    桑弘羊听着,微微皱眉,想了想,道:“这确实有些难度……”

    张越上次来拜访他,请求大司农海官衙门,为他准备大批物资。

    这些物资奇奇怪怪,让桑弘羊看了一头雾水,甚至不知道张越的意图。

    不过,想着反正那些东西也不值钱,最多花点资源,运去令居塞罢了。

    所以,他满口答应。

    但现在,张越却又登门,想要大司农提前将东西运一部分去狼猛塞。

    这就让桑弘羊有些犯难了。

    倒不是别的原因,而是成本的问题。

    因为前次,张越的请求,只是请大司农在今年内将东西送到令居。

    大司农自然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只需要将东西,放到各地均输平准司的物资车队、船队中,顺路运抵令居就行了。

    开支并不大。

    但现在,要提前将东西,从辽西运去狼猛塞。

    这肯定就要组织许多的运输车队,需要调度各方资源,更需要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去通知海官有司。

    这样,都要钱。

    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钱。

    保守估计,仅仅是运费恐怕就在千万以上了。

    张越听着,却是看了一眼桑弘羊,道:“大司农尽管放心,此番协助,并非无偿!”

    “吾将会按照大司农平准均输司的报价,偿付大司农……”

    桑弘羊一听,眼睛立刻亮起来,抿了抿嘴唇后,他看向左右。

    发现,左右官员,都是兴奋难耐,不停的搓手。

    大司农的平准均输司是干什么的?

    答案就是买低卖高。

    其具体操作模式是这样的,大司农在天下郡国主要城市和商品主要贸易集散中心,设置均输官和平准官。

    均输官负责从天下州郡的主要商品和生活必需品产区,提调物资,上供长安。

    然后由长安大司农,发卖到天下各地,赚一个差价。

    简单的来说,就是由国家来当二道贩子,剔除私营中间商。

    依靠国家的邮传系统和设置在天下的亭里,大司农得以轻松掌握各地物价水平,从而在其中获利。

    而平准官就更可怕了。

    平准官是大司农设置在天下州郡主要商品集散中心和贸易中心的官员。

    他们负责的事务只有一个衡量和制定各地主要商品的基准价格。

    当某地某个商品,低于基准价格下限时,平准官就以基准价格全面收购。

    当其高于基准价格上限时,平准官就从其他地方或者仓储之中,以基准价格大量出售,以此平抑物价,打击投机。

    当然,这只是理想情况,或者说用来堵别人嘴巴的冠冕文章。

    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大司农的平准均输官们,比从前的那些囤积居奇的商贩还要恐怖!

    说是平抑物价,打击投机。

    实际上,操作物价,投机居奇的人,正是大司农在各地的均输官和平准官。

    自平准均输系统建立以来,大司农在这一方面的收入,就不断攀升,如今已经成为大司农仅次于盐铁收入的第二大财源!

    故而,张越的话,在大司农的官员们听来,简直是天籁之音。

    因为,这是摆明了送上门来给他们宰的肥羊啊!

    旁的不说,他们完全可以操作一番,将在辽西海官衙门里不值一钱的东西,标个天价!

    当然了,因为对方是张蚩尤。

    他们不敢玩这种骚操作,但也是可以赚上不少的。

    而大司农,从来都是只要有钱赚,就没有什么东西不敢卖!

    当年,桑弘羊为了赚钱,连节草都丢去喂狗了!

    只是……

    桑弘羊看着张越,长出一口气,问道:“侍中公,打算用什么来支付……”

    张越呵呵一笑,吐出一句让桑弘羊心跳加速,难以自抑的话。

    “当然是以物易物!”

    “大司农付出,自然能得到回报!”

    “乌恒各部的皮毛、乳,只要大司农肯收,愿意给一个合理价格,吾都愿意将之用来偿付大司农平准后的报价……”

    当然,潜台词,不外乎‘要是报价不合理,我就找别人’。

    张越把话讲完,桑弘羊还没有来得及接话,就已经有大司农的官员跳了起来:“侍中公放心,大司农必定给侍中公一个合理报价,绝不让侍中公吃亏!”

    桑弘羊赶紧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缩了缩脖子,然后对张越拱手道:“侍中之义,吾待大司农谢之!”

    “请侍中放心,侍中所需之物,大司农各署就算是死,也必定按期运抵狼猛塞,绝无贻误!”

    其他人也都激动的对张越拜道:“侍中放心,吾等一定亲自监督,按时将东西运抵狼猛塞!”

    没办法!

    张越开出的价码,大司农没有人能拒绝,更不可能拒绝!

    因为,这关乎到了无穷无尽的利益,数不清的利润!

    要知道,自古以来,从来都是大军一动,千金一日。

    但在同时,大军一胜,也是金山银山。

    旁的不说,单单是将士本身个人的缴获,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譬如当年,李广利大宛战争得胜,出征士卒,带回了数不清的黄金珠玉。

    这些东西,一般的大头兵,哪里会留,当然是尽快发卖,换成现金比较划算。

    所以,就有随军商贾,应运而生。

    专门处置这些战利品,处理这些收益。

    如今的汉家首富袁广国第一桶金,就是从帮李广利兵团发卖战利品捞出来的。

    而很遗憾的是,大司农一直无法插手其中。

    军队战利品的发卖,从来都是大将们自己找人处理。

    如今,张越却肯开这个口子,让大司农介入其中。

    这里面的利益和利润,用屁股想都知道,有多么巨大。

    不夸张的说,一次大战下来,只要得胜,就是数万万甚至数十万万的战利品。

    更不提,张越还愿意用皮毛、奶酪来以物易物。

    这本身就是利润所在!

    故而,在大司农上下官员眼中,现在张越已经不是那个令人畏惧和害怕的张蚩尤了。

    而是财神爷,是挥金如土的土豪。

    这样的人,简直是祖宗啊。

    拿块神主牌供起来,早晚祷告、膜拜也都不为过!

    张越见着,却是笑着对大司农众人拜道:“不敢,此事还要有劳诸公多加费心!”

    心中却是感觉有些心跳加快。

    大司农,绝对是时代造就的怪物。

    其名为官府,实为垄断组织。

    而且是所有垄断组织中最恐怖、最可怕的存在!

    既是商业组织,也是官府。

    既是运动员,也是裁判员。

    本来张越该唾弃才对!

    然而,在如今这个时代,这个怪物才是代表了社会生产力发展进步的存在。

    才是最具战斗力和活力的利益集团。

    其他利益集团,不是满脑子追逐功勋的武将,就是满脑子的小农思想,只想着抱守残缺,希望永远过田园牧歌的桃源生活的儒生。

    只有大司农,才会只要有钱赚,就肯丢掉节草。

    最终,张越在官商与商人之间,选择了前者。

第八百三十八节 浪潮(1)

    当太阳升起,人民赫然发现,长安各地闾里的闾室以及各市集的旗亭外面,多了一张被贴在一块木牌上的白纸。

    白纸自从被发明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进入普罗大众的视线。

    往常,人们只是听说过,张蚩尤发明了全新的用于书写的材料。

    但,这个所谓的白纸或者‘侍中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却没有多少人见过。

    毕竟,如今白纸产量还是太少了。

    哪怕少府,如今已经月产各档纸张数十万张。

    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官府在使用。

    而且,是高阶文官与贵族在使用。

    寻常百姓,想要得见,还是不容易。

    就连很多低阶官吏,也未必见过,更别提使用白纸了。

    故而,当白纸文告一出现,立刻就引发了围观和轰动。

    只是,百姓多数不识字。

    看不懂告示的内容,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些能识字的人。

    立刻就有着识字的文人,被人找来。

    然而,在看到公文的刹那,这些文人多数呆滞了起来。

    只有少数人,才能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为街坊闾里宣讲起来:“侍中领新丰令、钦命持节使乌恒使者张毅敢告父老昆仲:吾闻有士人曰: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念到这里,无数文人士大夫,都只觉得这句话真的是说的太对了!

    古有伯乐,善相千里马。

    千里马得遇伯乐,是宝剑配英雄,佳人遇君子。

    然而,这世道却昏暗沉沦,吾等千里马蒙尘至今,何其悲也!

    只是……

    接下来的话,却让很多人跳脚了。

    “呜呼!此何其缪也!”

    “自古明君在位,贤臣名士,若有出仕治国经世之念,安有遗贤之事?”

    “昔傅说于版筑之间,盘庚见之,委以天下大事;太公垂钓渭河之畔,文王遇之,拜为国相,托付军国之事;管夷吾陷于仕伍之中,恒公知之,任为肱骨,所以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当今天子,圣贤不亚于三王,仁德不逊于五帝,胸怀天下,气吞万里,圣德泽于**之间,平津献候公孙弘,微寒之际,牧豚北海之间,身无片完之布,天子见之,拔擢为丞相;故御史大夫张公,起初不过市井之吏,天子信其材,用为廷尉,放治天下;广川董公,大将军长平烈候青,不过平阳侯骑奴而已,天子用之,遂横扫匈奴,立不世之业,为天下仰慕!”

    “故是非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乃为伯乐常有,而千里马不常在也!”

    什么叫非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什么叫伯乐常有,千里马不常在?

    这张蚩尤的意思,是在嘲讽吾辈?是在羞辱吾辈?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当时,便有无数人咬牙切齿,愤恨不平。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下面的文字。

    “今吾不才,将奉诏出使,教化乌恒,建功立业,厥于远方!”

    “敢问父老昆仲:千里马今安在?”

    “好啊!”有人当下就大声道:“这张蚩尤轻我丈夫无志乎?”

    “必让其知道,这世间英雄,从来不绝若线!”

    当下,便有无数人,纷涌而至公车署,将自己的名帖和传符,丢了进去,大声说道:“吾闻侍中张子重,欲使乌恒,建功立业,特来请缨,愿随侍中,远赴万里戎机,立功勋于远方!”

    公车署署长王安很快就被惊动,走出官署大门,看着群情激愤的无数士子,纷纷抬了抬手,喝道:“肃静!”

    作为张蚩尤的‘老朋友’‘故旧’(王安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王安对于张越的事情是非常上心的,自然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更在昨日主动去张府拜见了张越,得到了张越的指示。

    如今,看着这些群情激愤的士子,王安没有半分慌张之色,只是淡淡的道:“吾乃公车署长王安!”

    随着他的这句话,空气立刻凝固,人群也安静了下来。

    公车署长别看才八百石,但却掌握着无数人的荣辱升迁。

    不客气的说,整个长安百分之八十的长漂,在王安面前都不敢蹦。

    概因一旦恶了他,日后就算得到举荐,也很难有出头之日公车署长完全可以利用他的职权,将某一个士子一辈子都按在公车署,让其待诏一生!

    “诸君来意,吾已得张侍中行文知晓,奉侍中公之命,君等若真心自愿追随张侍中远赴漠南,教化夷狄,吾必为君等造册……”

    “只是……有句丑话,本官要讲在前头……”

    “此去漠南,教化夷狄,非是三月半年之功……”

    “所有自愿士子,皆需与大鸿胪签订为期三载之约!”

    “三载之内,不能擅离职守,违者,以军法处置!”

    听到这里,几乎所有士子都愣住了。

    三年?

    而且还要跟大鸿胪签约?

    很多人都犹豫了。

    汉家可是一个重诺守信的社会,平时人民连口头之诺都会铭记于心。

    若是白纸黑字订下的契约,更是具备了无穷效应。

    本来,很多人只是来投机的。

    因为,他们知道,此行乌恒,风险几乎为零,但收益却会大的超出想象。

    只是花上数月,至多一年的时间,就能捞回富贵,还能镀金。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哪知晓,这居然是要起码三年的时间去做一个事情。

    投机者们,顿时就心生去意。

    只是,如今乃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无数的眼睛,公车署上下的官吏和待诏士人,都在看着自己呢。

    而士大夫们,都是要脸的。

    若是听闻三年之约,就拂袖而去,以后还怎么混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大家都知道,只要他们敢这么做,不出三日,长安城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会知道,他们当了逃兵,畏难的名声就会跟随他们一生一世。

    所以,他们只好苦笑两声,然后互相看了看,心中后悔不已。

    “上了张蚩尤的激将法了!”不知多少人心中哀嚎。

    但,也有聪明人,敏锐的发现了王安说辞中的关键,于是挺身而出,拜道:“晚辈敢问署长足下:既然有三年之约,想必自有相应的奖赏吧?”

    众人一听,纷纷醒悟过来。

    汉人,并不避讳谈及钱财报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忠君的前提,是要食禄。

    若是没吃刘家的俸禄,很多士大夫都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忠于刘氏天子的义务。

    譬如齐鲁一带的缓则们,就都是这么认为。

    故而,举凡契约,都是有付出,必有报酬。

    白纸黑字,明确权责。

    这一点,后世无数出土文物,都可以证明。

    “自然有的……”王安微笑着道:“三年约满,若无纰漏、渎职、犯法之事,则大鸿胪必举定约人为太学生,甚至孝廉、贤良方正,乃至于破格收录为大鸿胪之吏,便是举为太孙宫官吏,也非不可能……”

    “且契约期间,一切开销、花费,皆由护羌都尉官署报效,提供不低于中国四百石官员俸禄,提供休沐日、岁可请一次送亲探访!”

    “此外,若君等愿意,侍中公保证,可以为君等联系、保媒一位乌恒贵女为妾……”

    众人听着,面面相觑。

    条件和报酬,当然是极好的。

    很多人都是怦然心动,激动无比。

    三年之后,必举为太学生!

    仅仅是这一条,就已经足够很多的年轻人愿意为此赌上一把了!

    没办法,汉家入仕的途径,就那么几条。

    一为察举,一位訾选,一为萌举。

    察举,谁都知道,这是一条荆棘之路,没有大智慧大毅力大背景,一般人连玩的资格都没有!

    概因,一郡之地,每年就举那么几个人。

    而一郡之人,多则百万,少则十余万。

    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而且,察举的条件非常苛刻。

    就以孝廉为例,必须全郡知名,且无疑虑,才可能被举。

    这里的知名,指的是你在孝道和廉洁上的知名……

    就算过了郡国这一关,举入长安。

    你还依旧没有成功……

    因为,还有天下一百零三郡的英雄豪杰,正在期待踩着你上位。

    察举制度,艰难无比,坎坷至极。

    能走通的,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

    至于訾选?

    就更困难了!

    訾选,顾名思义,就是比钱。

    别看訾选为吏的基础很低,三万钱的家产就可以得到资格了。

    然而……

    运作、打点、疏通关系、展示能力,最后得到肥差。

    这其中要花费的金钱,数以百万甚至千万!

    当初名臣张释之靠着訾选为郎,在长安为官,全赖其经商的长兄供养和支持。

    而其长兄乃是蜀中大贾,訾产千万。

    即便如此,张释之也曾向友人吐槽:久宦减仲产,吾欲自免归。

    一个千万訾产的兄长的家产,都因为其在长安为官,而陷入坐吃山空的地步,令张释之心生去意。

    那还是太宗时的故事。

    现在,訾选这条路只会更费钱,而不是相反!

    至于萌举?

    好吧,这条路倒是个捷径。

    但你首先得有一个两千石以上的高官或者关内侯、封君以上爵位的贵族的老爹。

    不然,哪来的回哪里去吧!

    也正是因出仕之路,艰难无比。

    很多郡国的士大夫文人,才会纷纷聚集到长安碰一个运气。

    希冀能得贵人青眼,从此青云直上。

    只是,能有这种运气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多数人,蹉跎长安,白首而归。

    如今,却又多了一条路。

    只需去乌恒之地,为大鸿胪衙门和张蚩尤做事三年。

    表现合格,就可以在约满后,得到一个举荐入太学的机会。

    优异者,更可以得到举为孝廉、贤良方正乃至于直接为大鸿胪官员、太孙官吏的机会!

    仅仅是这个机会,就已经值得无数寒门士子,为之疯癫了。

    更不提,还有俸禄,可以享受四百石官员的待遇。

    依照制度,四百石官员,月俸为两千钱。

    每五日可以休沐一日,还可以住高屋大院,享受下人、亲随服侍。

    这就很有诱惑力了。

    需知道,这居长安大不易。

    哪怕是郡国豪强子弟,在长安这么久,也早把盘缠花光了。

    如今,很多人的日子都是紧巴巴的。

    别说游玩嬉戏了,连正常的吃住都要成为问题。

    至于寒门士子们……

    更是不得已,去给商贾们当了算账先生、西席教师,乃至于给人浆洗衣物,抄录文书等粗活累活,也不得不做。

    借此维持生计,在长安等候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就像去年,张蚩尤开始收录投递策文那样的机会那一次,数十人幸运的脱颖而出,被张蚩尤举荐,如今都已经得官。

    现在,只需要去乌恒三年,就不仅可以得到一个最起码被举为太学生的机会。

    更可以在三年后拿到数万钱的俸禄。

    无数人都是心动不已。

    只是……

    三年啊!

    去乌恒三年……

    大家冷静下来后,不得不去考虑一个问题:夷狄寒苦,化外之地,危险重重。

    而且夷狄不识礼教,不懂文法,不通音律。

    去了那乌恒,还能有命回来吗?

    赏赐虽好,却也要有命享受才是啊!

    要知道,汉室的士大夫,哪怕是所谓的‘寒门士子’,其实也没有穷到那里去。

    像公孙弘、朱安世这样的,在逆境和寒苦之中还能坚持读书、学习的人,毕竟是少数。

    绝大多数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所谓的文人士大夫,多数出生在中产以上家庭。

    至少也是地主之家,有良田数百亩,就像曾经的张毅一样,虽然说自称‘寒门布衣’,但实则也是从小就没少过吃穿,不知艰苦之人。

    这样的人,在后世有一个词语来形容小资。

    小资的毛病,在汉室文人身上,也是一个不少。

    所以,他们明知道,这条路是可行的。

    很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但,内心对于夷狄的恐惧与漠南的艰难生活的畏惧,却还是浮上心头。

    让他们犹豫不决,踌躇不前。

    但……

    就在此时,已经有人做出了决断。

    “雒阳吕破胡,愿从侍中之召,自愿去往漠南乌恒,还请署长为我登记!”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赌博,或者说冒险精神,在汉人之中,从来不缺。

    而当这些人开始不断涌现。

    其他人,在大势的胁迫下,也不得不紧随其后,不得不忘掉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没办法!

    他们是士大夫!

    而士大夫,最要脸!

第八百三十九节 浪潮(2)

    在自愿或者被迫自愿在公车署登记,留下了姓名、籍贯、住址的士子们离开后。

    王安嘴角溢出一丝笑容。

    他招招手,几个四十余岁的文人,立刻凑上前来。

    “吾吩咐汝等的事情,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这些人都是低着头,服服帖帖。

    “那就去做吧!”王安挥挥手,道:“记住,此事成功与否,关乎尔等的未来前途……”

    “诺……”文人们深深俯首,眼中满是忌惮。

    王安目送着这些人离去,微微伸手,拨开自己的衣襟,长出了一口气:“此事功成,吾也算出头了!”

    方才,聚拢而来的士子人数并不多。

    大约也就是一百来人!

    这么点人,连给那位侍中塞牙缝都不够!

    所以,需要加一把火。

    让整个长安的文人士大夫,都卷入进来。

    ………………………………

    与往常一般,邵未央步入了他平常最爱去的酒肆之中。

    此时,酒肆内与往常一般,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士人,正在饮酒作赋,评判文章。

    当然,也有人聚拢在一起,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议论什么。

    “邵兄……”有人凑过来,对邵未央拱手道:“许久未见,兄长可是有富贵事?”

    邵未央白了那人一眼,故作叹息,摇头道:“哪有什么富贵事?不过是运气好,承蒙长安阳庆里袁公厚爱,为其子西席而已……”

    “阳庆里袁氏西席?”那人长吸一口气,看邵未央的眼神都变了,神色也立刻不同,低头道:“大兄高材,吾早知之,今为袁氏西席,飞黄腾达,怕是不远矣……”

    邵未央却是自谦道:“不敢,幸袁公不弃,知遇之恩,必报之以涌泉而已!”

    内心之中,却是不免骄傲起来。

    阳庆里袁氏,传说与先帝年间的名臣袁丝有着关系,乃是名门之后。

    其本身,又是长安城中有数的富贵人家,訾产千万。

    能够成为袁氏西席之一,哪怕只是给袁家重金聘请来的名师打打下手,这也是荣耀。

    更乃是他在长安获得立身之地的证明!

    “邵兄自谦矣……”那人亲热无比的靠近邵未央道:“正好今日,吾与诸友皆在,若邵兄不弃,可否与吾等同席,也好叫吾等能得邵兄一二指点……”

    正好,邵未央来此的目的也是如此。

    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

    汉人骨髓深处,有着深厚的装x因子。

    炫耀更是文人士大夫们的通病。

    更是他们的命根子!

    概因,若有了好事,不讲出去告诉别人,别人如何知道自己牛逼?

    若他人不知,就算做出了什么好诗赋、好文章,也不会有欣赏者。

    邵未央在这友人引领下,来到了酒肆内的一处厢房。

    这种厢房,是标准的汉代民居。

    外部用竹木装潢,内部铺设地板,在四周铺着凉席,放着案几。

    众人就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邵未央的到来,自然引起了在坐士人的轰动,待听到邵未央成了长安阳庆里袁氏的西席后,士人们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一个个都热情起来,连主位都让给了邵未央来坐。

    邵未央假意谦虚一番,就毫不客气的坐到了上面。

    “诸位在谈些什么呢?”邵未央拿起一个木勺,为自己舀上一碗温酒,然后问道。

    “不满邵兄,吾等在谈论那张蚩尤所谓的‘募士书’……”有人说道。

    “募士书?”邵未央立刻来了精神,以为这几日自己在袁府,错过了什么大事情,连忙问道:“敢情兄长教之……”

    众人听着,却都是哄笑起来。

    然后就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向邵未央介绍了一番。

    邵未央听完,心里也是一颗大石落地。

    原来,是张蚩尤要招募自愿去漠南乌恒各部,与夷狄相处的士人。

    虽然条件开的极好,也说的天花乱坠。

    但……

    “胡天八月既飞雪!”邵未央心想:“便是那粗鄙武夫,亦不能在塞外久居,何况吾辈高雅士大夫?”

    当然,嘴上自然是不能这么说的。

    文人嘛,需讲些风度,要摆些架子,得站在更高角度,至少也得是天下、道德、仁义的高度来谈论事情。

    不然,那不就要被人笑话?

    所以,邵未央沉吟片刻后,道:“夷狄禽兽,不可亲昵,吾辈士人,受圣贤教诲,切不可自甘堕落,行此莽撞之事……”

    “邵兄所谓甚是……”立刻便有人附和:“夷狄是膺,荆舒是惩,春秋有内中国,外夷狄之教,今中国尚有百姓未慕教化,何以教夷狄?”

    “张蚩尤想法固善,奈何亡春秋之大义……”

    大家都是点头,纷纷道:“兄台所言甚是……”

    就在这时,忽然,砰的一声,厢房的南侧墙壁忽然被人重重一脚踹在其上。

    很显然,这种只是用着竹木简单的围了起来的墙壁,是非常不牢固的。

    咔哒一声,整个竹墙结构就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一派胡言!”一个身着戎服,头戴进贤冠的男子,持着腰间佩剑,从倒塌的墙壁处,走了进来,眼睛微微一扫诸生,嘴角耻笑不已:“汝等安敢称‘士’,吾羞与汝等为伍也!”

    “汝是何人?”邵未央立刻就站起身来,将手放在腰间的佩剑身上,面带不悦。

    汉家士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这是日常。

    每年,长安城里的命案,起码有四成都是士人之间的矛盾导致。

    矛盾的原因,千奇百怪。

    有时候,甚至可能只是某人评判别人诗赋用词不当,就可能导致一场决斗。

    故而,在长安城里,没有战斗力弱鸡的士人。

    或者说战五渣们根本不敢招摇过市。

    “吾?”戎服男子呵呵一笑,轻蔑的看了一眼邵未央,道:“吾乃雍州李元!”

    他持着剑,直面邵未央,冷然道:“吾闻士者,任事之人也,凡能事天下事者,方可为士,天下有事,旦旦而坐,安逸高卧,与酒色为伴,引朋党为友者,安可称士?”

    “所谓士人,见天下人民之忧,便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闻边塞有警,则与诸子同袍,修我戈矛可也!”

    “我观汝等,见天下之忧而安于酒色,闻国家有事,则漠不关心,听边塞之警,却高谈阔论!”

    “故吾曰:羞与汝等为伍也!”

    “你……”邵未央被气的几乎就要拔剑出鞘,与之决斗。

    只是,看着对方戎装在身,身材健壮,自知若是上前,肯定是自取其辱,才狠狠的骂道:“竖子安敢欺我?汝又为天下做了何事?”

    李元听着,微微一笑,弹力弹衣袖,潇洒无比的说道:“在下不才,已投书公车署,请缨而往漠南,为国效命,教化夷狄!”

    “却不像汝等……”李元伸出手指,指着邵未央,又指着在场的其他士人,最终轻蔑的看向整个酒肆的士大夫,他骄傲的昂起来头,大声道:“皆是蝇营狗苟,自悲自怜之辈!”

    “吾为大丈夫……”李元背过身去,大步向前:“而尔等不过窃据名位的硕鼠而已!”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汝,莫我肯德……”

    高唱着《诗》之硕鼠,李元像个英雄一般,走出酒肆。

    在整个酒肆的伙计与掌柜的崇拜与仰慕之中,在门外无数围观群众的惊叹之中,像个英雄一般的走到了太阳下。

    无数人欢呼,为他致意。

    “公子真丈夫!”

    “明公真英雄也!”

    而鄙夷与不屑,则投射到了酒肆内原先高谈阔论的士人身上。

    让他们羞愧的低下头来,甚至掩面逃避。

    没办法,汉家士人,最畏惧的和最害怕的,就是春秋之诛!

    而春秋之诛,说白了就是诛心。

    现在,酒肆内,数十士人,皆被诛心。

    邵未央更是后悔万分,赶忙低下头来,藏到人群里。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一旦传到袁家人耳中,他那好不容易得到的西席之位,就要泡汤。

    整个长安的官宦贵族人家,都肯定不会再用他。

    因为,不会有人,用一个名声有污点的人

    哪怕只是传说有污点,也不会用。

    李元却是神清气爽,感觉心旷神怡。

    有生以来,他还从未如此的舒爽过。

    “果然,天地有正气,持正而行,则无所不能!”享受着群众的拥戴与仰慕,李元知道,自己这波赚了。

    一个好名声,胜过黄金千金,良田万顷。

    昔年,商山四郜,居于深山,不问世事。

    吕后却需要重金延聘,以为太子师。

    这就是名声的力量!

    想到这里,李元就不由得感激起,那位来指点自己的‘前辈孝廉’。

    若无对方指点迷津,自己如何能想到这一遭呢?

    提着腰间的剑,李元阔步向前,心里琢磨着:“吾该再去何处找人挑衅呢?”

    刷声望这种事情,汉家士人,是不用教都会的。

    但他却不知,此时,长安城中,像他这样的士人,还有数十人之多。

    基本上都是之前在公车署,被大势胁迫,不得不‘自愿’报名,‘请缨’从侍中张子重往幕南之行的士人。

    最初,他们在离开后,懊悔不已。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后来者,听说了实情后,纷纷唯恐避之不及。

    只有少数寒门士子,才愿意加入他们,赌上这一把。

    这懊悔情绪就更浓厚了。

    奈何,都已经签名,还留下了姓名、籍贯与住址。

    若是毁诺,倒不是不行。

    汉家士大夫们,当官当的不如意了,挂印而去的人都有。

    只是……

    若是这样,那就此生都休想入仕了。

    更可能会开罪那位张蚩尤……

    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他们内心别提多郁闷和悔恨了。

    就在此时,几位公车署里待诏的老孝廉、老贤良,却是找到了他们。

    言辞之间,挑起了他们对其他人的嫉妒。

    让他们内心都深处了‘为什么是吾要往漠南,而尔等却在长安逍遥’这样的想法。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个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接着,那些老孝廉,就提醒他们‘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大丈夫就不该沉沦往事,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好处’。

    话都说到这里了,傻子都能想到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于是,数十名内心不平的士子,踏上了打脸踹门之旅。

    而他们和李元一样,一旦开始,就根本停不下来。

    狭大义而举高论,逮着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文人,一路打脸。

    长安士子圈中,立刻就掀起了风暴。

    事情,于是越闹越大。

    八卦党们,适时加入,推波助澜。

    一时间长安城到处都在议论这个事情,文人士子,一下就面临了尴尬境地。

    街坊邻里,看他们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仿佛,他们没有去公车署报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一样。

    更恐怖的是,长安的贵族官宦和富豪们,也随之而动。

    首先是袁广国召集他家的食客与宾客,宣布:“我闻贤士忧国,上士犹民,其次犹主,今国家有事,公等岂可安坐?”

    然后,就是另一位大贾,杨孙氏也布告上下,说:“吾虽妇孺,亦知国家兴亡,在士人之责,公等安能不如妾身?”

    其他贵族、官宦人家,也都纷纷跟进。

    毕竟,他们不傻,知道得给那位即将离京的张蚩尤面子。

    不然的话,若是因此恶了他,让他在离京前,在天子面前给自己塞点黑材料,那就惨了。

    再说,这对他们也是好事。

    说不定可以趁机甩掉一些负担,节省开支。

    还能顺便在天子面前表现一波,刷些存在感。

    于是纷纷告诫家中食客、宾客,表明‘养士三年,用在一时,今国家有事,公等岂能安坐?’。

    于是,风暴变成了海啸。

    道德绑架,第一次出现在了世界上。

    无论士人们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都不得不去公车署走一遭。

    不得不表明自己‘并非自私自利之徒’,确实‘心怀天下’。

第八百四十节 公羊未来(1)

    外界纷纷扰扰,张越却并不是很在意。

    因为……

    别看现在,好像公车署那里,报名者车水马龙。

    但实则,最终能有多少人真正愿意去?

    还是未知数。

    到了地方,肯留下来的,又未知能有几个?

    反正张越对此不乐观。

    这次的事情,更像是一场狂欢。

    一次宣传,一个广告而已。

    所以,在看到势头起来后,张越就没有再管了。

    回过头来,他开始专注自己的事情。

    首先,就是召集新丰、临潼官吏之事。

    这个事情,刘进已经在办了。

    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此事,张越不打算参与,而是让陈万年和桑钧主持。

    原因很简单如今太孙宫已立,莫府也在筹备。

    刘进的太孙属官,也会在未来两三个月内陆续到齐。

    这样,就会产生一个问题。

    依照旧例,储君食邑与属地的日常行政,是要接受舍人、家令以及其他储君大臣指导甚至是节制。

    然而……

    刘进这里情况特殊,比起这些新来的什么太傅少傅,舍人洗马、家令门大夫一类的属官。

    新丰系才是刘进的元辅、从龙之臣。

    反倒是,属官是后来者。

    这就形成了一个问题:在日常行政上,到底是家令舍人指挥县道有司,还是实际在一线的元辅、从龙之臣,继续把持权力,乃至于反过来,抢走太孙诸官的活?

    这个问题,若在其他朝代,倒还好解决。

    但在西汉,却是麻烦无比。

    概因汉室官场,素来有为小吏必陵上官,居副手则架空主官的优秀官员。

    天下人也都习惯了。

    所以,这太孙属官和新丰临潼官员们的冲突,在所难免。

    要是张越会一直留在长安,这个问题倒也不大。

    以他的权力与地位,一切牛鬼蛇神,都得跪下唱征服。

    完全可以强力弹压,让两方各安其事。

    但问题是……

    张越马上就要去乌恒,然后就正式踏上征服世界的道路了。

    新丰、临潼,哪怕再算上即将归入刘进治下的那几个食邑县,对张越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戏水的澡盆子。

    终归是太小了。

    也瞧不上!

    只要,别人不破坏他的计划和既定的发展方向与制度。

    那么,新来的属官们也罢,原先的旧人也好。

    谁有本事谁上!

    不行别bb!

    这次会商,就会是这两个系统的第一次碰撞。

    以汉人的性格,必然是火星撞地球。

    所以,张越远远的躲开,不想参与。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而另外一个事情,张越却是非得亲自参加不可。

    “太学啊……”摸着手里的请帖,张越轻声叹息。

    这是董越刚刚派人送来的,邀请张越明日前往太学观摩‘明堂’‘辟雍’这两个建筑的动工仪式。

    摩挲着请帖,张越知道,这其实是董越在提醒他,是该举行仪式,拜入乃父门墙了。

    可是,又不好直接说,于是只好用这个办法来提醒张越。

    “也对……”张越放下请帖:“占了董家这么多便宜,是该要有所回报了……”

    董仲舒是面好旗帜啊!

    就和孔子、子夏一样好的旗帜。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仅此一项功绩,就足可让无数儒生,感恩戴德。

    董系也是因此,才能在董仲舒去世后,诸弟子凋零的今天,依然能坐稳公羊学派共主的地位。

    对张越来说,他借着董仲舒的虎旗,也是做了很多事情。

    在将来,更需要利用这块招牌,来改造公羊学派。

    所以,他与董越和董系之间,属于共存共荣。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于是,第二天一早,张越便驱车离开长安,前往城外的太学。

    当他抵达太学之前时,天色尚早,太学门口,却已经是人山人海。

    数不清的人,从四面八方齐聚于此。

    长安城中的士子们,更是早早的等候在这里了。

    太学扩招,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而是公开的事情!

    董越和太学诸博士,也从未隐瞒此事。

    相反,这几个月来,他们大张旗鼓的到处化缘。

    长安城里的两千石、列侯与勋臣元老,几乎都被请了一遍。

    在捐助金额,达到某一水平,可以送一个子弟入太学就读的诱惑下。

    长安权贵们,纷纷慷慨解囊。

    富商豪强,更是争相奉献。

    甚至,还有临淄、雒阳、邯郸的贵族富商,带着大批财富,远道而来,送到太学。

    短短三个月,董越就筹集了超过价值五万万的资金。

    不止是太学扩建和明堂、辟雍的经费有了着落。

    就连张越曾提议的建设太学大藏书阁的资金也有了保证。

    等到了西南夷诸王与乌孙小昆莫来了以后,太学连可持续发展,给与贫寒士子奖学金的资金也都有保障。

    连天子在看到这个情况后,都有些眼热,想要从太学打点秋风,回去改善一下建章宫的宫室。

    错非张越拼命劝谏(忽悠),以子产和三代先王重教的借口,勉强劝说天子同意了太学的资金,专款专用,不然,董越怕是得抱着五铢钱痛哭流涕了。

    有了钱,太学自然也就阔气起来了。

    张越到的时候,就看到了,从太学门口直至长安鲁班桥,数里之间,处处有戏台。

    数十支关中有名的蚩尤戏团体,都被请来,表演蚩尤戏和杂耍,给周围群众与士子欣赏。

    太学的正门,更是张灯结彩,披红挂绿。

    真真切切的让人知道了,什么叫有钱才能为所欲为!

    这要换过去,太学每年的那几百万钱拨款,连太学本身都很难维系下来。

    如今,太学却可以一次性拿出数百万的钱来为明堂、辟雍动工庆贺。

    张越看着,都是有些恍惚。

    因为,貌似汉太学的发展轨道,被他拉去一个奇怪的地方。

    从前,太学生是荣誉,是地位,更是认可。

    但以后的话……

    当一个学校,有至少三分之一的学生,是用钱开路进去的。

    这个学校还能纯粹吗?

    舆论怕是不会放过,将铜臭味带进这光荣与梦想并存的太学的董越等人。

    攻仵与非议,已经蓄势待发,只等太学扩招,出现第一批是用钱而非学术、人品、道德进入太学的学生。

    不过,这个事情,张越早就帮董越想好了解决办法。

    很简单,采用特长生招录程序。

    选录在御、画、书、琴,以及其他方面有着杰出能力之士。

    素质教育,全面发展嘛。

    如此一来,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你好我好大家好。

第八百四十节 公羊未来(2)

    张越的到来,让整个太学上下欢呼雀跃。

    尤其是太学的年轻人们,更是满脸崇拜的凝视着张越的身形。

    对这些年轻人而言,张越的崛起与言行,简直就像是梦中发生的事情。

    完全契合了他们曾经所有的憧憬与梦想。

    而太学博士们,则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张越步入太学的殿堂内。

    许多人的心情都很复杂。

    尤其是,其他几个非董系的公羊巨头代表,人人神色凝重。

    “此子会是汉之子夏吗?”有人轻叹着。

    其他人闻言,都是默然不语。

    孔子之后,门徒弟子们分裂,子夏远走河西,成为了公羊、谷梁、易经诸派源头。

    而子夏先生最大的贡献,莫过于对《春秋》的再整理和再传授。

    谷梁学派的祖师爷谷梁赤与公羊学派的祖师爷公羊高,皆是子夏门徒。

    可以这么说,没有子夏先生,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春秋学派了。

    “哼……子夏?”

    “依吾看,怕是要成为孟轲!”角落里,有人冷哼着。

    孟子思想,在汉代对各学派都形成了巨大影响。

    但孟子本人和他的学说,在汉代的地位,却是很尴尬。

    在儒家内部,周公、孔子第一,子夏、子张、子游、子路、曾子可以排进第二序列。

    而孟子在地位排序上,甚至还不如被皇室嫌弃的荀子。

    更被天下大部分儒生视为离经叛道与异端别立的典范。

    所以,这人的指责真的是很诛心。

    只是……

    再怎么不忿,再怎么不愿。

    所有人都只能用着注目礼,看着那个年轻的新贵,步入那至高的殿堂,只有鸿儒与名士才能踏入的太学正殿。

    接受着,太学祭酒、公羊博士董越与整个太学博士们的亲迎之礼。

    许多人内心,此刻犹如毒蛇一样嘶鸣。

    “他才不过二十岁……”

    “他连一个门徒,一个学生也没有……”

    更有甚者,在内心痛骂:“谄媚权贵,无耻小人!”

    没办法!

    每一个人内心都清楚,倘若张子重真的顺利成为董仲舒的再传弟子。

    那么……

    未来数十年的公羊学派内部,他会成为唯一的权威!

    真正的大学阀!

    尤其是,在这个老一辈的公羊名宿已然渐渐凋零的今天。

    吾丘寿王早夭,殷忠、吕步舒先后辞世。

    当今世上,还存活的董仲舒入室弟子们,已经只剩下了董越、褚大、赢公等聊聊三五人。

    而这些人里,最年轻的董越都已经五十五岁了,而且身体一直不好,实在是因为他的父辈不给力,兄弟昆仲又没有能打的,才不得不勉强在长安撑场面。

    而剩下的最年长的赢公,马上就八十高龄,褚大也有七十多了。

    本来,等这些一去,董系就大厦将顷,霸权必定旁落。

    接下来,所有人都能有机会,抢班夺权。

    但现在,只要这张子重拜入董仲舒门下,董系就将拥有一个年轻、有为而且权势爆棚的新领袖。

    所有人都将失去机会。

    这叫他们如何不愤恨?如何不疯癫?

    …………………………

    “吕兄,许久未见,一向安好?”张越却是丝毫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悄悄的和引领他的吕温叙旧起来。

    “托侍中之福,吾一向安好……”吕温轻声答道,内心却是百感交集。

    八个月前,他在太学门口初见此子,仿佛还在昨日。

    但一眨眼的功夫,人家便已经是国家重臣,太孙肱骨、潜邸核心,更是天子最信任的亲信,真正的权臣。

    传说,朝会时,连丞相、御史大夫,也要征求他的意见。

    九卿之中,更是有好几个盟友。

    反观自己,依然只是一个即将毕业的太学生。

    在政治上的地位,甚至还不如当初他送去新丰的那几个学弟。

    “吕兄……”张越却是凑到吕温身边,轻声道:“我将使乌恒,深感前路坎坷,未知兄长可愿来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张越就直直的看着吕温,等待着吕温的答复。

    吕温算是穿越之初,张越遇到的最合他脾气与性格的文人了。

    是真正的君子人物。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原则、底线都把握的非常好。

    更紧要的是,吕温为人开明,接受能力强,不似其他儒生,一谈义利就要跳脚,仿佛被人扒了祖坟。

    这样的人,不该被埋没。

    吕温听着,却是有些迟疑。

    出仕?

    每一个文人当然都想!

    更何况还是张越主动伸出的橄榄枝,几乎没有人能拒绝!

    吕温也是一样!

    他知道,自己只要答应下来,那么,有了这位权贵的帮衬,二十年内拜为九卿,是可以预想的。

    只是……

    “承蒙侍中厚爱……”吕温低下头来:“只是,在下不敢拖累侍中名声……”

    他的父亲,曾经名满天下的大儒,董仲舒最喜欢的弟子,如今却是声名狼藉。

    全天下都知道,当年吕步舒对董仲舒的所作所为。

    欺师灭祖的帽子,扣在其头上,怎么都摘不下来!

    哪怕董仲舒多次公开表示:‘步舒我徒,二三子当尊而敬之’。

    但这并没有卵用。

    连公羊学派的董系内部,都有无数不耻者。

    乃父晚年,更是长期在自责与悔恨之中度日。

    身为人子,吕温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所有人,每一个人在听到他的名字时,都会私底下悄悄议论:看,那就是那个欺师灭祖之徒的儿子!

    所以,直到今天,吕温依然是太学生。

    不是不能出仕,而是不敢。

    他怕,别人会议论和非议他,会将父亲再次卷入舆论的汹涌浪涛之中。

    所以,吕温早就已经决定,此生只做学术,而不入仕。

    张越看着吕温,摇摇头,笑道:“世俗之见,何足挂齿?”

    “周公尚且为流言所毁,吾辈大丈夫,何必担忧世人俗见?”

    “子惠兄!”张越第一次唤起吕温的表字,真诚的道:“化夷为夏,千古之业,还请兄长襄助!”

    吕温终于没有再拒绝,但也没有答应,只是道:“请容我考虑几日……”

    张越听着,自然知道,其实吕温已经答应了。

    这世界上,没有人愿意自甘寂寞。

    哪怕是庄子也不行!

    更何况是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思想的公羊之士?

    招募吕温成功,对张越有着特殊的意义。

    吕温不仅仅是一个好帮手,还会是未来他在学术界上的臂膀。

    更难得的是,因为吕步舒之故,吕温不可能背叛他!

    …………………………………………

    在与吕温的交谈之时,张越也走到了太学大殿之中。

    无数的鸿儒,都将目光投注到了他的身上。

    今日,太学聚集的不仅仅是公羊学派的博士、名流。

    官方承认的其他学派的博士们,也都莅临于此。

    谷梁、易经、诗经、尚书、礼记、孝经……

    一位位博士,临襟正坐。

    更有许多虽然不是博士官,未得国家承认,但在民间享有巨大声望的名流到场。

    其中,就有数位黄老名宿。

    比起儒家的博士名士,黄老诸生们的神色,显得又尴尬又欣慰。

    尴尬的是,原本张越是黄老道德之士,奈何被那骊山黄氏逐出门墙。

    现在,随着张越地位升高、名声响亮,黄老学派的名宿们,也都受到了压力。

    而欣慰的,也是如此。

    数日前,东宫皇后,请了他们中的两人入宫,请教了《道德经》与黄老无为之术。

    这是自窦太后薨去后,首次有黄老道德名士,能够直接和东宫女主人对话。

    而这个机会,正是眼前此子创造的。

    故而,黄老名宿们,心情很复杂。

    想要上前,与那位如今炙手可热的新贵攀上交情,却又担心受到冷遇。

    在这种纠结的心态中,他们看到,那位戴着貂蝉冠的年轻人,昂首阔步,走到了所有人的视线中间。

    然后,他微微躬身,作揖拜道:“末学晚辈,南陵张毅,见过诸位明公!”

    语气之中,没有丝毫的卑下,更没有半分的属于年轻人的慌张与拘谨。

    有的只是,无穷的自信与骄傲。

    一时间,无数鸿儒侧目,数不清的名流震惊。

    黄老诸位名宿,更是皱起眉头。

    “他怎么敢?!”

    “这里可是太学!”

    “往来皆鸿儒,谈笑尽名士的太学!纵然是三公九卿,也不敢如此倨傲!”

    但是……

    在下一刻,数位《诗经》博士,却已经起身,来到了那个年轻人面前,长身作揖,见礼拜道:“张子安好!”

    更有韩诗学派的大儒,起身上前,执弟子礼问好:“张子安好,吾师韩翁托吾向张子问好……”

    “韩师托吾,转告张子,若有幸张子莅临邯郸,必扫榻以待,与张子坐而论道!”

    轰!

    无数人震惊,侧目。

    那个大儒,很多人都认识。

    乃是韩诗学派的第四代弟子,当代韩诗学派的精神领袖赵安国的弟子蔡谊。

    而其口中的所谓韩翁、韩师,毋庸置疑当是韩诗学派创始人,诗经系统的巨无霸,曾与董仲舒齐名的汉家鸿儒,第一位诗经博士,韩诗学派的创始人韩婴之孙韩延年。

    韩延年虽然名声不彰,在学术上的造诣也不高。

    但其为人宽仁,平易近人,在燕赵一带,很受人崇拜。

    燕赵人民以‘韩翁’呼之,以示亲近。

    韩诗诸生,更是皆视其为师长!

    如今,这样的人物,居然对一个小年轻以‘张子’呼之。

    无数人屏息凝神,神色紧张。

    …………………………

    张越却只是微微一笑,就朝那几位诗经博士拱手回礼,道:“不敢称张子,愿与诸公,共承圣王之迹而已……”

    诗经,是公认的记录先王之迹的宝典。

    是三代先王,留给后世子孙的指引。

    诗经各派,在这个问题上的认知是相同的。

    就如春秋各派,一致认定,孔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一样。

    张越此刻所说的话,落在其他人耳中,不啻核弹一般的影响。

    但……

    诗经诸位博士(江升除外),却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实在是……

    张越当初,拿出的那篇《诗经序》,太过bug了!

    后世毛诗学派,仗之以横扫诗经所有派系,混一天下的纲领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了所有诗经学派的注意力。

    后来,张越又是玩起了大派送活动。

    派人给五家诗,每家都送了一份后世成熟的诗经国风划分法。

    这两者加在一起,立刻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

    让各个诗经学派,获之如获至宝。

    然后纷纷推出了有自己学派特色的不同《诗经序》与不同的国风划分方式(基本上大体内容相似,只是稍稍改变了几个字词,由之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思想意蕴)。

    于是,诗经学派,陷入了大乱斗。

    张越也由之,变成了诗经各派眼中的香饽饽。

    每一个学派,都希望能与他结盟,至少与他交好。

    而在这些诗经学派的大儒名士眼中,张越已经是足可与他们平起平坐,乃至于在学术上要高一等的人物了。

    敬重与敬意,自然随之而来。

    但,其他儒生看着,却都是震惊、莫名又疑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诗经诸派如今才刚刚调整自己的方向,引入新的概念。

    影响和能量,还未释放。

    不是诗经学派的核心人物,或者对其关注足够的人士,是察觉不到这一点的。

    在这些人注目下,张越走到了蔡谊,虽不认识此人,但是……

    既然都送上门来商业互吹了,张越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长身拜道:“承蒙尊师厚爱,若过邯郸,必登门拜访!”

    蔡谊闻言,受宠若惊,立刻躬身谢道:“张子言重,若蒙张子不弃,韩师阖府生辉……”

    张越谦虚的一笑,再拜还礼。

    这下,连董越都坐不住了,连忙带人上前,对张越道:“侍中,请上座!”

    然后就拦在了蔡谊身前,像宣誓主权一般,微微瞪目。

    韩诗学派,乃是儒门诸派中,唯一一个曾在学术领域,击败过公羊学派的存在!

    韩诗学派的创始人韩婴,更是唯一一个在正面辩论中辩倒了董仲舒的大儒!

    对于,公羊学派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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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
于是,谚曰:张与刘,共天下。我要做门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门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