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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一十七节 女神

    一天之后,张越拿到了司马玄送来的有关呼奢部的初步统计报告。

    看完之后,张越忍不住沉默了起来。

    呼奢部在战前,大约拥有五千左右的邑落。

    人口约为六万到七万左右。

    拥有各类马匹、橐他约十一万匹,牛羊牲畜大约八十万左右。

    而现在……

    呼奢部已经只剩下三千多个邑落。

    几乎被腰斩。

    更可怕的是,有超过三十二个氏族,被整体毁灭。

    青壮男丁人口数量,直接跌落到了不足一万!

    剩下的全是妇孺老弱。

    战前,呼奢人拥有大约两千五百左右的骑兵,现在,只剩下不到五百。

    在呼揭人的进攻中,至少有一万三千人被杀或者失踪。

    两万多妇孺被俘虏。

    比起人口损失,呼揭人的财产损失同样严重。

    马匹橐他数量,现在只剩下了不到六万。

    牛羊数量,跌落到了不足五十万。

    就这还是因为汉军及时赶到,若续相如的长水校尉再晚来一天,损失规模可能会放大百分之二十以上!

    毫不夸张的说,呼奢部的整个组织、结构,都已经在战争被摧毁。

    特别是大量青壮男子的损失,使得在事实上,呼奢部现在成为了一个寡妇和孩童的集中营。

    有超过七成的妇女,在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丈夫、父亲、兄弟。

    超过五成的孩子,失去了父亲。

    战争的残忍与破坏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让张越感慨不已,唏嘘不已,庆幸不已。

    感慨生命的脆弱,唏嘘呼奢人的惨状,庆幸汉家在这个丛林世界,不是呼奢这样的羔羊,而是一头咆哮山林与草原的猛兽。

    是主宰者,而非被狩猎的对象。

    故而,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可能在发生在汉家疆域。

    司马玄却凑到张越面前,恭身问道:“侍中公,这一两日来,南池、诸水以及塞下氏族的义从们,常常借机靠近呼奢营地,似乎是有所想法……”

    “末将要不要干预?”

    张越闻言,微微一楞。

    旋即就明白了过来,想了想,张越道:“司马将军,请将军去传本使的命令:非有功不得近呼奢营地!”

    “只有曾斩下过匈奴首级,有战功之人,方可接近,且最多只能带一个可以证明直系血缘关系的亲人同入!”

    “除此之外,便独有汉军外家成员,可以接近,如有功之士!”

    司马玄听着,连忙恭身领命:“诺!”

    他虽然不是很理解张越这个决定的用意。

    但身为军人,服从命令是他的天职。

    而他是一个职业军人。

    送走司马玄,张越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我却是忘记了,汉与乌恒的文化、风俗与审美差异……”

    “更忘记了,这草原上,真正的财富到底是什么?!”

    对内郡的汉家将士,或者生于汉地,成长在汉郡的长水士兵们来说。

    或许,在他们眼中的美女,是那种温婉典雅,肤白貌美,身材婀娜,知书达理,贤惠持家之人。

    受到汉家影响,内迁氏族的贵族和中上层,也都有着这样的审美与习惯。

    但是……

    在草原上,却不是这样的!

    逐水草而居,必须与天争,与人争,与气候抢跑的游牧民。

    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他们看重的女性,姿色、身材,都不是关键标准。

    他们看重的,概括起来,用通俗的话说就是屁股大,能生养。

    而且,生过孩子的,更受欢迎。

    生育次数越多,受欢迎程度越高。

    而这其中,最受欢迎的是,带着孩子死了丈夫,失去了父兄与夫家兄弟的寡妇。

    这就像是后世股市中业绩优良,前景看涨的蓝筹股一般。

    是极为宝贵和珍惜的资源。

    一般情况下,想要遇到一个这样的寡妇,就和买彩票中头奖一样,几率是无限接近于零的。

    为什么?

    因为寡妇好啊!

    首先,她已经证明过自己的生育能力了。(有盈利前景和空间)

    其次,她还证明过自己带孩子的能力了(管理、结构优良)

    最最重要的是,她还带了孩子!(有优良资产,相当于某个科技公司,却在浦东啊曼哈顿啊,有几千亩的用地在游牧民眼里,孩子还真的是这样的优质资产,因为,游牧民很少在乎什么血统啊、绿帽子啊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不管是谁的孩子,只要有人能继承自己的家业就可以了,这就好比后世成吉思汗的妻子被人抢走,夺回来后,生了仇人的孩子,成吉思汗照样视若己出一样。)

    而现在,呼奢部却拥有着至少数千个这样的蓝筹股。

    尤其是那些被呼揭俘虏的一万多妇孺,几乎都具备了这样的潜质。

    所以,醒悟过来后的张越,立刻就知道,应该牢牢攥住这些优质资产。

    并将她们视为最重要的筹码!

    ………………………………

    随着张越的命令一下。

    几乎所有的义从骑兵都是哀鸿遍野。

    但天使的命令,却像是天规一样。

    命令宣布后,没有任何人敢触犯。

    因为现在,天使的种种传说,已经深入人心。

    无论他是塞下氏族,还是南池、诸水义从,都知道和明白,天使是何等伟大的人物。

    而汉军在战场上摧枯拉朽的表现,更使得他们深受震撼。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敢违背伟大的天使的命令?

    谁又敢在天兵天将一般的汉军面前造次?

    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曾经在战场上,斩获过军功的人,或者那些家庭有女子嫁给了汉军将士为妾的人,兴高采烈,趾高气昂的走入那些呼奢营地,在他们的女神周围炫耀、撩拨和夸耀自己。

    每一个人都是羡慕嫉妒恨。

    南池草就是这样的一个羡慕之人。

    他趴在一个小草堆上,远远的看着自己的女神,在别的男人面前,露出了笑容。

    内心就和毒蛇一样疯狂的悸动着。

    他眼中的那个女神,是那么的完美。

    她宽大的骨盆,迷人而绚烂,被风沙吹的粗糙黝黑的皮肤,泛着迷人的光泽。

    就连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厚体味,都是那么的诱人。

    更让南池草心动的是,她还有着三个孩子!

    最大的那个,已经七岁了,最小的也有四岁了!

    没有比她更完美的择偶对象了。

    只要娶了她……

    南池草知道,自己至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首先,他不必再排队,等候父兄死去,再继承他们的妻子。

    其次,他甚至都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就可以得到三个孩子。

    三个可能在将来继承了他的名字的孩子。

    而且,这三个孩子,还能马上就帮上忙,最起码可以替他照看羊群、捡拾柴禾。

    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吗?

    没有了!

    “唉,为什么我就没能砍下一个呼揭贼子的头颅呢?”南池草悔恨万分。

    他想起了前夜的战斗。

    本来他是有机会的。

    可就是因为害怕、畏惧和胆怯,不敢上前,结果那个呼揭人的脑袋被一个他不认识的塞下人割走了。

    现在……

    那个人肯定就在那营地里,追逐着他的目标。

    甚至说不定,可以得到好几个寡妇的亲睐!

    想到这里,南池草的心就和刀割一样的疼。

    他恨自己,当初为何要胆小!

    “阿草!”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南池草回过头去,就看到了自己的玩伴和他出自同一个氏族的南池胡走了过来。

    “阿胡,什么事情?”南池草问道。

    “阿草,你不是有一个妹妹,今年十五岁了吗?”南池胡问道。

    “嗯?”南池草不是很明白,他的那个妹妹,是他家的大问题。

    十五岁了,都还嫁不出去!

    主要缘故,都要怪他父亲。

    太宠溺了!

    以至于,她生得根本不像草原上的女儿。

    身子柔柔弱弱的,皮肤白的都能掐出水来。

    这样的女子,确实很讨人欢喜。

    但,却很少人敢娶。

    因为……

    身子柔柔弱弱,等于生育风险剧增。

    皮肤白嫩,等于不擅长放牧、熬煮鲜奶,甚至可能缺乏家务能力。

    这样的女子,无论是在匈奴还是乌恒,除非是生在部族首领之家,或者贵姓之氏,不然,就很难嫁出去!

    因为,游牧民娶妻,是为了生育子嗣,帮助照料和处理一些家务。

    长的漂亮,生得好看,并不能当饭吃。

    除非,她能美的让上层的贵族动心。

    而显然,南池草的妹妹并没有达到这个标准。

    至少,南池部的贵族们,就看不上这个小氏族族长的女儿。

    “我打听过了,王师的很多军人,都喜欢像你妹妹那样的女子……”南池胡却是急切的凑到南池草身边,对他道:“你快些去军营里,现在,王师的很多大人物,都在为他们的部下甄选适配的女子……”

    “你去报名,将自己的妹妹推荐上去,这样,王师就会派人去南池,接你妹妹来这里,万一有人看上了,那阿草你就成为了王师的亲戚了啊!”

    “有了这个身份,就可以去那营地里……”

    南池草一听,感觉不可思议。

    他不明白,王师这样的大英雄,大人物聚集之军,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的妹妹那样的身子纤细,娇生惯养,甚至都没有嫁过人的女子?

    但……

    想着前方营地里住着的成千上万的女神。

    南池草一咬牙,就跟着南池胡,向着汉军的军营方向而去。

第九百一十八节 卫律必须死

    站在箭楼上,张越看着军营中的熙熙攘攘,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都已经将标准公布了下去吧?”张越问着身旁的司马玄与续相如。

    两人都是恭身道:“回禀,侍中公,末将等已经遵命执行了!”

    “善!”张越笑的更加灿烂,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吟诵诗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子之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有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他让司马玄与续相如公布的正是汉军军人的选妾标准。

    首先第一条,必须是处。

    这是硬指标!

    其次,相貌、身材,也有着要求。

    最后就是年纪,必须是十四到十八岁的少女。

    即使如此,报名自荐者,依然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起码有数百名随军义从与贵族,向汉军推荐了他们的妹妹/堂妹。

    更有许多呼奢贵族,带着自己氏族最漂亮的少女,来到军营,参加选秀。

    一下子,就吸引了无数目光与注意。

    汉军上下士气,也因此再上新高峰。

    当然,汉军内部,也是有标准的。

    要想国家做媒,分配妾室。

    首先,未婚者优先。

    其次,就是军功优先。

    军功越高,序列越靠前,可选择的范围就更大。

    当然,这两个标准,都只是士兵的标准。

    军官的话,自然有着特殊的特权。

    吟诵着《桃夭》,看着军营中的盛况,张越的心情,迅速的愉悦起来。

    一个庞大的计划,更是在他胸中成型。

    “对了,鲜虞部和诸水部的头人,到了哪里了?”张越忽然回头问道。

    “侍中公,末将已经派人去接了,应该快到了吧!”作为护乌恒都尉,司马玄立刻就答道:“至迟明日傍晚就应该能抵达!”

    “嗯!”张越点点头:“派人再去催催!”

    “本使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卫律部的大餐,还在等着他呢!

    这两日,通过对俘虏的审讯和对照供词。

    张越已经掌握了有关卫律部的基本情况。

    根据从那些被俘的呼揭贵族嘴里掏出来的情报,张越现在可以大致知道,卫律部的兵力详情。

    根据俘虏供述,这次卫律南下,就是冲着他汉侍中张子重而来的。

    而且,命令是由匈奴单于狐鹿姑亲自下达,交由卫律执行的。

    呼揭部,更是狐鹿姑亲自调遣,加强给卫律的部队。

    其战略目标与任务,就是伺机在这幕南,围杀他这个侍中官!

    这让张越知晓后,真是有些‘受宠若惊’,骄傲无比,却有忌惮非常。

    匈奴人为了杀他,可真是下了大本钱了。

    除了呼揭部外,卫律还带来了另外一个叫‘乌籍都尉’的军队。

    这是一个在如今默默无闻,但在未来却会大有作为的军队。

    张越回溯的历史告诉他,再过数十年,到得匈奴分裂时,会出现五单于对峙。

    其中有一个势力,就叫乌籍单于。

    鼎盛时期,乌籍单于与其他四位单于,力量相差无几。

    彼此乒乒乓乓一顿乱战,打的好不开心。

    只是奈何后来,屠奢单于逐渐强大起来,将包括乌籍在内其他三家击败,迫使他们臣服。

    然后……

    呼韩邪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一看自己打不过屠奢,就把心一横,向南投入了汉朝爸爸的温暖怀抱。

    之后,就是昭君出塞,汉匈迎来了百年和平。

    当然,现在这个乌籍都尉,还没有数十年后的强势。

    如今,它只是匈奴国内一个直属于兰氏控制的右大都尉的万骑。

    兵力也不多,只有四千余人,这次卫律也只带来了一半兵力,也就是两千骑。

    除了乌籍都尉的两千兵力外,卫律还带来了从幕北召集的两千多骑兵。

    这样他就控制了至少四千兵力,算上呼揭的差不多五千骑。

    总兵力接近一万。

    虽然这点兵力,在汉匈战场上连个水花都飘不起来。

    然而,用这么多兵力,不远万里,来杀张越。

    张越真是深感荣幸!

    这和通缉犯会为了自己的悬红而骄傲是一个道理。

    作为穿越者,张越更清楚,这将成为自己的政治资本。

    当今世界,几个人能值得匈奴人,用一万骑兵来杀?

    不过……

    在同时,张越也感觉到了匈奴人的韧性与可怕之处。

    果然不愧是能汉家争霸百年,一度威压世界的帝国!

    哪怕是翻遍整个张越已知的上下五千年历史,能如匈奴这样,与诸夏民族羁绊、竞争数百年的民族,也不过是屈指可数的。

    无非就是契丹、女真、蒙古。

    至于什么柔然、突厥、乌恒,都只是一波流的主。

    也只有的敌人,才值得成为鼎盛时期的大汉帝国的对手。

    正是因此,张越才彻底下定决心,不惜代价,也要将卫律留在弓卢水!

    不能让跑回去!

    像卫律这样受过汉家高等教育,熟悉汉室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同时还在匈奴身居高位的人物。

    若是活着,必定会成为隐患!

    旁的不说,万一卫律和李陵,真的推动匈奴改革成功了。

    东亚就会出现两个对立的帝国。

    两者战争,更将延绵持续下去。

    搞不好,可能会延绵数百年。

    毕竟,匈奴人虽然失去幕南、河朔与河西。

    但它依然拥有着漠北与西域。

    更糟糕的是,它还控扼着丝绸之路的要害和关键,有着西征的潜力与能力。

    对匈奴而言,最糟糕的情况,无疑是汉军占有西域,彻底将其锁死在幕北。

    而对汉家来说,特别是对于张越这样有着全球视野的穿越者而言。

    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匈奴开始改革,并且在西域扎下根基,建立稳固统治,借助西域的资源和人口,与汉家对耗。

    在最可怕的情况下,匈奴人若是一边与汉对峙,一边派出一部分兵力向西进攻。

    万一,匈奴人凿开了通向印度次大陆的通道。

    只是想想,未来匈奴单于叫嚣着:“即使死光最后一个身毒人,匈奴也绝不屈服……”的可怕场景,张越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冷战。

    再说,匈奴其实不需要去印度次大陆。

    只要他们能在葱岭两端建立起稳固的道路与交通,并保证这个体系通畅。

    那么,康居王国就会成为匈奴帝国的又一个血袋。

    别人不清楚,张越还不知道?

    康居那可是匈奴人最大的小迷弟。

    历史上陈汤远征,就是深入康居境内,斩下郅支单于的首级而归。

    郅支单于是怎么跑去康居的?

    答案是康居王请过去的。

    连在那个匈奴衰微、败亡的时候,康居人都愿意出人出钱,帮助匈奴反汉。

    现在的话……

    一旦康居人和匈奴人搭上线。

    康居的资源、人口与财富就极有可能为匈奴所用。

    而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汉匈战争就冗长起来。

    好在,现在,因为乌孙与大宛的存在,匈奴的西向通道实际上是被阻断的。

    但……

    想起俘虏们供述的,卫律与李陵在匈奴的作为。

    张越就深深的忌惮起来。

    这两人,在匈奴可是在大力推行汉化。

    不止是文化上,他们推崇汉家的诗书礼乐与制度文字。

    在经济上、在生活方式也是这样。

    匈奴人在西域推行的‘骑田制度’,在幕北筑城,聚集工匠,培养工匠,都是卫律与李陵的手笔。

    而一旦这些改革措施落地,并取得成效。

    那么,匈奴就会从一个纯粹的游牧帝国,演化为半游牧半农耕的帝国。

    张越所知的历史上,这样的帝国模板,可是有许多。

    譬如辽、金这两个大怂的克星。

    而这样的帝国,在战争潜力和发展前景上,可是远远强于游牧帝国的。

    而留下卫律,张越明白,自己的动作,就必须快起来。

    迅速行动起来,赶在卫律没有反应过来前,完成部署。

    并抓紧时间,将所有可以利用起来的资源,全部利用起来。

    张越现在已经下定了决心了。

    若明日中午以前,那鲜虞部与诸水部的头人还没有抵达泽。

    那么,他就会放弃他们。

    然后带着大军向北出发。

    而那就意味着,等张越回来的时候,鲜虞部与诸水部,都将被毁灭!

    ………………

    几乎是在差不多的时间。

    弓卢水畔的卫律,已经有些焦急了。

    因为,他已经整整四天,没有得到呼揭信使的消息。

    这让他感觉有些不太妙。

    所以,他开始向弓卢水以南,派出斥候搜索和联系呼揭。

    “呼揭人该不会在幕南抢疯了吧?”想起五天前,呼揭使者传回来的消息,卫律不免责备起来。

    那时,呼揭人报告他说,在幕南光是牲畜就得到了十几万之多。

    妇孺一万余人!

    简直就像老鼠掉进了米仓。

    呼揭王屠姑射更是吹嘘‘泽屯有牲畜数十万,妇孺数万’‘本王已扬鞭于彼,泽旬日可破矣’。

    想到这里,卫律就不免骂了起来:“屠姑射这个混账,若真的是因为抢掠过甚,而不向我禀报战况,回到单于庭,我一定要拔掉他的皮!”

    至于呼揭会不会出问题?

    这个卫律不担心。

    因为,在他看来,即使汉军出动精锐兵团猛攻。

    也肯定留不住呼揭人。

    他们可是骑兵!

    而且有五千人!

    打不过,还不会跑吗?

    就算是五千头猪,骑着马在草原上逃窜,汉人想要全部抓起来,至少也要有五六天!

    何况是五千骑!

    五千经验丰富的精锐骑兵!

    骂完,卫律就道:“再派人渡河,加紧向南搜索!”

    “本王要尽快知道消息!”

    “遵命!”立刻就有贵族领命而去。

第九百一十九节 汝妻子汉养之

    第二天一大早,张越就起来了。

    和往常一般,他带着田水、李池和郭戎等亲随,在泽湖畔散步。

    此时,三天前的战争留给泽的痕迹,已经渐渐消失。

    平静的湖面上,无数鸟儿在其中拨水嬉戏。

    远方,呼奢的营地里,炊烟袅袅,那是呼奢的妇孺在熬煮鲜奶,准备制备奶酪与乳。

    这是游牧民族最重要的生产方式。

    也是他们赖以为生的根本所在。

    无论是匈奴还是乌恒,他们百分之九十的饮食,是由各种奶制品构成的。

    驻足湖岸,张越远眺着远方的炊烟,内心之中也是有了想法。

    “本使送去慰问和勉励的礼品,都发下去了吗?”张越问着身边的郭戎,负责联系和沟通呼奢上下以及其他义从们的,就是郭戎。

    而郭戎也帮了张越许多忙,替他‘暗示’‘明示’、拉拢和分化这些塞外部族,立下了许多功劳。

    其中就包括了昨天,独孤敬等人掀起来的‘哭求王师增兵’的戏码。

    不然,独孤敬他们能有那么聪明?

    “回禀侍中公,卑下已经将东西都分发下去了……”郭戎连忙答道:“按照侍中公的要求,卑下按照户口和成员多寡的关系,分发了从长水校尉以及护乌恒都尉之中收集的数十石茶饼以及侍中公带来的数百坛‘神药’……”

    “很好!”张越点点头,满意极了。

    他给自己的定位,其实是一位推销员。

    将汉家文化、语言、礼仪与制度,推销给幕南各部的推销员。

    同时也是将汉家商品推销给乌恒人民的推销员。

    目前来说,这个工作做的不错。

    特别是从大司农订购的那些齐鲁小海鲜们,彻底打响了名声,赢得了整个塞外民众的信任。

    就是茶叶推广工作,进展有些慢。

    这主要是因为,乌恒人没有喝茶的习惯。

    更没有煮奶茶的传统。

    不过不要紧,作为穿越者,张越明白,要开辟市场,就要舍得。

    所以,他在观察发现了乌恒人没有喝茶和煮奶茶的传统后。

    马上就让郭戎去汉军里征集带来的茶叶,并免费无偿的作为礼物,向呼奢牧民赠送。

    他甚至已经派人回善无,去善无征调茶饼。

    再多送几次,张越相信,乌恒人一定会无可救药的爱上茶叶。

    就像他们现在迷恋齐鲁的小海鲜一般。

    只要这两个事情做好,这幕南的乌恒各部,就再也无法离开汉家了。

    因为,无论是小海鲜还是茶叶,都将成为他们的枷锁。

    再加上未来会发展起来的毛纺织业,他们的经济将被汉家牢牢掌握。

    “尔等觉得,呼奢该如何处置?”张越忽然问道。

    “这……”郭戎低着头,道:“此等大策,卑下等不敢妄言!”

    “姑且言之!”张越呵呵的笑着。

    “那……卑下就斗胆说了……”郭戎小心翼翼的道:“依卑下之见,此地不能再留给呼奢人了……”

    “呼奢必须迁之!”

    张越听着摇摇头,问道:“迁走呼奢,换谁来此呢?”

    他指着泽,再看向远方,道:“尔等请看,这泽延绵数十里,水草丰盛,泽西北又有盐泽,产出幕南大半的牲畜用盐!”

    “而以泽为中心,至于青泽,方圆数百里,地势平坦,草木繁盛,无论换了谁,来到此地,都可以迅速兴盛强大起来!”

    “若有野心之人,再趁机向西南扩张,控制鲜虞海,将两者连通,则将拥有王霸之基也!”

    “若天时有利,甚至可以席卷天下,纵横四海!”

    所谓鲜虞海,就是鲜虞部如今所在牧场核心。

    匈奴语称白海、哈溜海,后世称之为呼伦贝尔。

    鲜虞海与泽,乃是张越所知的大部分北方游牧帝国想要崛起就必须控制住的龙兴之地。

    战略地位,相当于中国的关中、河洛。

    郭戎闻言,显然被问住了,他想了片刻,道:“那么,将此地化为禁区,不许游牧如何?”

    张越听着,摇摇头,道:“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

    “草原上,只要有牧场无人,立刻就会有人占据!”

    后世,鲜卑人最初是草原霸主。

    他们占据着幕南的广阔空间,没有任何人可以挑战其霸权。

    但是……

    当鲜卑人南下,进入中国,相继建立政权,将人口迁入后。

    一个新的强势霸主,就在鲜卑人撤离后的十几年内横空出世。

    那就是柔然。

    一个在现在和未来数百年,都没有什么人关注的小部族。

    草原上的地位,甚至还不如过街老鼠般的丁零。

    这就是为何,北方游牧民族问题,一直无法得到解决的根本所在。

    这片草原,只要出现真空,立刻就会有人自动填补。

    然后迅速强盛起来。

    “只能留下呼奢?”郭戎有些不是很乐意的问道。

    “我还没有想好!”张越看着前方,低声呢喃。

    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一个好像怎么选,都可能有问题的抉择。

    呼奢人必须得到惩罚,此地必须有人镇守,防止出现真空,但也不能交给其他乌恒部族,那无疑是将一块肥肉丢给一条恶犬,他现在会感激,但将来就说不定了。

    “或许……”张越忽然想到了一个事情:“我还可以这样子做!”

    他摩挲着双手,猛然间明悟了过来般。

    他立刻带着郭戎等人回到军营,然后立刻将司马玄找来,问道:“司马将军,如何呼奢之中,除汉军将官外,那些人的声望最高?”

    呼奢现在已经被司马玄彻底的肢解了。

    过去的贵族高层,更是都被汉军控制起来,准备送往长安问罪。

    在事实上来说,这个部族已经不复存在。

    至少在乌恒人的理念里是这样的。

    司马玄想了想,回答道:“回禀侍中,各个营地里,都有些颇有威望之人,在辅佐末将处理着各种事务……侍中若是需要,末将可以派人将他们请来!”

    “善!”张越笑道:“还请将军去将他们请到本使面前……有些事情,本使要与他们分说……”

    “诺!”司马玄恭身道:“末将遵命!”

    半个时辰后,二十多个衣着各异,神色忐忑的男子,就被带到了张越面前。

    和张越见过的那些呼奢贵族不同,这些人有许多连汉话都不会讲,只能是慌慌张张的趴在地上,一言不发。

    张越见着,微微抿了抿嘴唇。

    他知道,若自己不做干预,未来这些人里说不定会出现新的贵族与统治阶级。

    然后,呼奢就会变成一个全新的部族。

    战争与动乱,从来都是枭雄的温床。

    不过现在嘛……

    张越微微一笑,对他们道:“尔等这几日来,协助司马将军,做的不错,本使甚为欣慰……”

    自有司马玄在一旁,用着乌恒语言翻译(汉军的高级将领,一般都掌握了好几门外语,匈奴语、无恒语、月氏语甚至乌孙语都是必修课)。

    这些听完翻译,脸上终于露出些欣喜的模样,于是叽哩哇啦的纷纷磕头感谢起来。

    张越看着,摇头道:“不过呢……呼奢部过去不朝天子,又与匈奴暗通,谋害汉使,罪孽深重!”

    这些人转而又惶恐起来,拼命的磕头谢罪,纷纷解释着什么‘俺们不知情啊’‘天使恕罪啊’之类的话语。

    张越听着司马玄翻译过来的话,轻笑着摇头:“此事本使自然知晓,不然,也不会如此宽宏大量的对待尔等!”

    “只是……”张越站直了身子:“汉家制度,杀人偿命,伤人及盗抵罪!”

    “尔等即使不知情,也是从犯、也是帮凶!”

    “国法无情啊!”

    那些人更加惊恐起来,拼了命的顿首求饶。

    从司马玄翻译过来的内容来看,这些人为了求得宽恕,真的是什么条件都说得出口了。

    有人表示,愿意从今年开始,连续十年,每年向长安朝贡一万匹马。

    这还只是比较一般的条件。

    有人甚至直接表示,愿意每年都将部族出产的牲畜的三分之一,朝贡长安,更愿意每岁向长安贡献黄金、珍宝。

    让张越听得都有些心动起来。

    好在他很清楚,这些都只是空头支票,不过是这些人在恐惧中慌不择路的许诺。

    鬼都知道是肯定不能兑现的。

    旁的不说,单单是每年一万匹马。

    那已经差不多是呼奢这个部族,正常情况下全年的马匹生产数字了。

    即使他们真的办到了。

    坚持了下来,结果却可能更糟糕。

    因为那样的话,等于汉室在用一种残忍而可怕的手段剥削与压迫这些牧民。

    那样种下的只会是名为仇恨,而非融合、亲和的种子。

    十年后,这种子落地生根,幕南就要永无宁日!

    作为穿越者,张越明白,真正的民族融合、团结。

    决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实现。

    先贤与先王们早已经教导过他了,并最终借秦始皇之口,将这一政策简单、详细的阐述完毕。

    书同文、车同轨,一度量!

    看着这些人,张越轻声笑着,声音如春风一样和煦:“用不着这样夸张……”

    “天子与本使,也不是稽粥氏那样的苛刻残暴之人!”

    “本使以为,从前,呼奢部之所以背离天子,最终引火烧身,乃是因为与汉家交流不够,呼奢人不知汉法、汉律之故……”

    “故而,本使决定,从呼奢部之中,挑选青壮,轮流入汉境,为天子服役……”

    “这既是惩罚,乃是为了惩罚呼奢背离天子,也是慰勉!”

    “每一个为天子服役、劳作之人,进入汉境后,本使保证都可以享受比汉家臣民的待遇!”

    “在薪俸、伙食方面,一如汉人!”

    “工作勤勉者,也可以如汉人一般,得到奖励和赏赐!”

    这是张越在最开始的设计上,进行了调整和重新设计后的想法。

    不再将所有呼奢青壮男子,强制送去齐鲁挖掘河道,修筑道路。

    而是改而将他们作为一种劳动力使用。

    而且,也不再是终生制的类似奴隶的劳工了。

    而是有契约规定和相关福利待遇、薪酬的劳工。

    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可以解决呼奢问题。

    想想看,当未来,那些在汉郡完成了契约,返回此地的男子,他们还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吗?

    必然不是了。

    汉家律法、制度、文化、习俗,肯定都会在他们身上留下深刻印记。

    绝大部分人都会变成一个和中国内郡农民一般无二的人。

    在内郡的经历,也会使得他们自动成为大汉政权的认同者与捍卫者。

    而非现在这样懵懵懂懂,只知道跟随贵族与头人的牧民。

    这等于是,汉家用了一些资源和金钱,培养了一大批的为自己守边的民兵!

    其代价将远远小于从内郡移民来此。

    其次,更可在此地留下一个钉子。

    呼奢部的存在,加上汉军保护,就可以有效防止此地在未来落入野心家之手。

    没有泽,无论是幕北的人想要南下,还是幕南的人想要北上,都变得不可能。

    这样在事实上,草原就不可能出现一个统一政权。

    而代价,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些金钱与资源。

    而且,这些金钱与资源,并没有浪费。

    它们会创造价值!

    更妙的是,若此事可行。

    那么,未来汉家就可以从幕南各部,持续引入劳工。

    让他们挖河修路,为汉家的基础建设添砖加瓦,然后再回到幕南,为汉畜牧、守边。

    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构筑一条民族团结、融合与共同发展之路。

    使汉与乌恒成为命运共同体。

    想到这里,张越就美滋滋的乐呵了起来。

    而他面前的那些乌恒‘新贵’们,却在听完了司马玄翻译过来的话后,都集体陷入了沉默。

    去汉郡,为天子服役?

    事实上,这其实是荣誉!

    在过去,只有为汉家立功的人才享有这样的资格。

    所以,他们其实并不抗拒,甚至很是欢喜。

    但问题是……

    “伟大的天使啊……如今呼奢青壮损失很多,我们若是走了,妇孺怎么办?”有人小声提出了这个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草原上的妇女可从没有什么守贞观念。

    丈夫不在,就找别人,这是最常见的事情了。

    更何况,他们这些日子可亲眼目睹了那些失去了丈夫的寡妇们,是如何被那些其他部族的男人勾引的事实。

    他们虽然不在乎自己头上多一顶帽子,但却很害怕,若自己不在,家里的老婆带着孩子跟野男人跑了!

    张越听着,却是微微一笑,然后郑重的保证:“尔等进可以放心!”

    “为天子服务者,必将受到护乌恒都尉的保护!”

    “尔等入汉,尽管去!”

    “汝妻子汉养之,勿忧也!”

    于是便承诺了一堆诸如‘勾引为天子服役者妻子者斩’‘敢有逃者诛’等保障。

    听得这些人眉开眼笑,便再无顾忌,纷纷磕头谢恩。

第九百二十节 作死的人

    送走那些呼奢人,张越将自己的想法,再重新思虑一遍。

    最终确认,这应该是当前的最优解了。

    当然,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学我大清的明君圣主们对草原用过的政策。

    拉拢、腐化上层,用宗教洗脑和麻痹下层。

    再配合减丁政策,将草原狼驯化为草原羊。

    我大清的政策,好是好,可惜太没底线了,而且,在提高生产力和促进社会发展、进步方面可以说一无是处!

    最重要,最重要的是汉室没有执行我大清政策的基础!

    因为,大汉帝国,或者说所有的汉人政权,都从未将自己的屁股放在奴隶主的位置上去思考问题。

    不像我大清,时时刻刻念着一个‘事有不逮,便退回关外祖宗龙兴之地’的想法,于是便将所有人,都视为奴才、包衣。

    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汉唐宋明,哪个有过这样的念头呢?

    崇祯亡国的时候说: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我大清呢?

    所以啊,政治基础不同,政策自然也会不同。

    更不提,他张子重还是董仲舒的继承人,公羊春秋未来的扛把子,儒家的话事人。

    而公羊学派,推崇的是大复仇,是大一统,是正义与公平。

    要是离得远一点,或许还可以玩玩代理人,打打擦边球。

    就在家门口,怎么秀操作嘛?

    再说,这幕南可是本土。

    不止是后世的地图上的本土,更是诸夏民族自古以来神圣不可侵犯的疆域。

    殷商之时,孤竹国统御之所,乃是子氏墨姓诸侯国,是商王的亲戚,更是殷商革命的功臣!

    见过在本土秀操作的统治阶级吗?

    开历史倒车也不是这么开的。

    ……………………

    中午的泽,阳光炽烈,气温攀升到接近二十度。

    湖面微波粼粼,锦鳞游泳,碧波荡漾,景色无比壮观。

    然而……

    十余座堆磊着无数狰狞首级,散发着恶臭的京观,却就矗立在此,让人见之心神恐惧,只觉毛骨悚然。

    京观之前,一面匈奴的大纛,被人直接丢在地上。

    羊皮缝制的大纛上,绣在上面的黑雕图案之上,无数马蹄印留在其上。

    诸水小奴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这些京观,不由得胆战心惊。

    跟随在他身后的数十名贵族们,同样两股战战。

    “王师神威,真的是天下无双啊……”良久,诸水小奴挤出一丝笑容,低声赞叹。

    于是他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一个信物,拿走手中,对着那十几个策马而来的汉军骑士,恭身一拜:“天子奴婢,粗鄙野人,诸水小奴奉命朝拜天使!”

    为首的一个汉军骑士凑上前来,检查了一下他的信物,然后还给他,道:“请阁下在等候,待我前去通禀!”

    “有劳!”诸水小奴努力的笑着,满脸的巴结与讨好。

    不用再去看其他,只看着眼前的这些京观。

    他就知道,在汉人面前,再怎么卑躬屈膝都是正确的。

    ……………………

    此时,张越正坐在泽南岸,观看着一场长水校尉与护乌恒都尉之间的撞球比赛。

    这种他将后世的橄榄球规则带到汉室的运动,如今在关中是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最喜爱的运动。

    从长安到新丰,几乎每一个地方每一天都有着比赛。

    而当这项运动,被长水校尉,带来幕南后,也立刻受到了护乌恒都尉将士们的欢迎和喜爱。

    更受到了乌恒上下的追捧。

    正观看着场内的撞球比赛,田水就凑到张越耳畔,低声报告:“主公,诸水部的首领来了……”

    “哦……”张越头也不回的道:“带他先去参观一下呼奢部的坟茔……”

    便继续兴致勃勃的投入到对比赛的欣赏中。

    对他而言,现在,诸水部的贵族们,确实没有眼前这场比赛重要!

    这不是傲慢,而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告诉这些家伙本使很生气,你们该想想办法,怎么平息本使的怒气!

    待田水走后,张越昂起头来,看向天空中的太阳:“中午了啊……”

    “留给鲜虞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等到太阳下山,鲜虞部再不抵达。

    他们就不要来了。

    其实……

    张越心中甚至觉得,鲜虞部最好不要来了。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借口,在未来将这个部族毁灭。

    毕竟,现在他已经打算,让呼奢人继续留在泽。

    这样就不得不给他们留下足够生计的牲畜。

    换而言之,汉军最终可以带回长安的牛马羊群数字就要大打折扣了。

    鲜虞人若是撞上枪口,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正好可以拿他们的牲畜来抵充呼奢人的缺口。

    可惜,这场撞球比赛,张越也终究没有看完。

    因为,从善无出发的第一支补给车队,也在随后抵达了泽。

    整整三百辆武刚车,运来了数以万计的箭矢以及数以千计的弩机零件、无数酱料与醋布。

    此外,杨孙氏也带着上百名随从,跟随着补给车队一起抵达。

    这倒是让张越颇为意外。

    询问后才知道,这个小妇人是来求援的。

    原来,她已经得到了消息。

    长安的大鳄们。

    包括袁氏、田氏、李氏在内的大贾的重要人物,都已经带着大量人手与金钱,从长安星夜兼程,赶去雁门。

    这小妇人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产业,被人截胡。

    这就让张越有些失望。

    不过,旋即一想,他又释怀了。

    因为杨孙氏的到来,马上就为他解救了呼奢人的问题。

    特别是那上万妇孺的安置问题。

    这些人在张越看来,是很难办的,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来管理、照顾,防止她们被人拐走。

    但在杨孙氏手里,却是最有价值的劳动力。

    一万多廉价劳动力!

    这对杨孙氏来说,就是钱和利润啊!

    果不其然,张越只是和这小妇人一说,她便立刻两眼放光,激动不已,直接扑到张越怀中,要不是白天,恐怕都能……

    将杨孙氏打发去呼奢妇孺营地里,派了军队保护后。

    张越终于腾出了时间和功夫,可以接待诸水部的人了。

    于是就找来田水,问道:“诸水部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田水答道:“主公,小人带他们看了呼奢人坟茔,诸水部的首领与随从,看上去都被吓到了……”

    “吓到了?”张越笑着道:“这就对了!”

    其实,张越自己也很不理解,诸水部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智商不够?!

    呼奢人和匈奴人眉来眼去,还可以用野心来解释。

    鲜虞人也是一般。

    唯独这诸水部,与匈奴人有联系,还暗中勾结,那就是纯属脑子有坑!

    因为……

    他们游牧的地区,正是匈奴人旧日的核心,他们祖先长眠之地龙城!

    匈奴人一旦重回幕南。

    或许呼奢、鲜虞以及其他部族,都可以饶恕。

    独独诸水部,必定要斩草除根!

    一个拔了他们祖坟,还将冒顿、老上挫骨扬灰,最后在他们的祖坟上放牧的敌人。

    匈奴人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将他们带来见我吧!”张越说道。

    “诺!”

    一刻钟后,数十名穿着羊皮袄或者狼皮袄的乌恒贵族,就被带到了张越面前。

    “粗鄙野人,诸水部酋长诸水小奴,拜见天使!”一个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髡头小辫,身材低矮,长着一张满是坑坑洼洼的脸的男子,跪到张越面前,磕头顿首:“小人听说天使大驾光临,特意命人为天使准备了些礼物……”

    便有人捧着一个木匣上前,呈递到张越面前。

    木匣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事物一只展翅翱翔,栩栩如生的金雕。

    这金雕,乃是用纯金打造,做工精巧,价值连城。

    但张越却只是扫一眼,就冷哼着,问道:“诸水贵人,可已经看过呼奢人的坟茔了?”

    诸水小奴闻言,浑身都打了一个冷战。

    他脑海不由自主的就回忆起了那些在泽湖岸的京观以及那数之不尽的呼奢大坑,以及坟茔四周明显的举行过唤灵仪式的痕迹。

    更不提,每一个坟茔旁,都放着十几个被装在木匣之中,用来警示和告诫的未下葬的骷颅头。

    只是想起那些狰狞的骷髅,诸水小奴就两股战战。

    因为他很清楚,倘若匈奴人进攻的是诸水部。

    诸水部的下场,会比呼奢部惨烈数十倍!

    呼奢的妇孺甚至还可以活命。

    诸水部,则必定鸡犬不留!

    “奴婢知罪!”诸水小奴马上就趴到地上,拼命磕头:“奴婢知罪!”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张越笑着上前,扶起他,道:“不过,若无惩戒、教训,我恐将来有人旧病萌发……”

    “还请天使惩戒!”诸水小奴立刻就识趣的拜道。

    “这样……”张越微笑着,看着这个诸水部的贵族,道:“诸水从今之后,除每三年的定时朝贡外,还需每年向九原与定襄,输送牛羊各一万头!”

    “当然,汉家也不让尔等吃亏,这些牛羊,本使特准,地方官府以布帛、盐铁,平贾而易之!”

    “如何?”张越盯着他,轻声问着。

    “谨遵天使教训!”诸水小奴想了想,马上就跪下来,叩首谢恩!

    这对他而言,确实是很宽松的条件了。

    张越却是笑了笑,道:“除此之外,诸水部将来的世子,必须由天子册封!”

    “且世子必须送去长安,在大鸿胪学习!”

    “小人遵命!”诸水小奴再拜顿首。

    “善!”张越摆摆手,道:“先就这样吧!”

    送走诸水小奴等人,张越转过身去,看向军帐中那个已经被建造起来的幕南沙盘。

    心中满怀壮志。

    “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他微笑着呢喃:“伟大领袖的教导,果然放之四海皆准!”

    对于诸水,敲打和警告为主,辅以经济控制和上层同化就可以了。

    毕竟,现在的情报已经显示,其实诸水部在任立政遇刺案上,牵扯不深,他们是真的以为那些刺客只是走私商人。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呼奢,则已经惨到不能再惨。

    所以呼奢人是一个榜样,一个样本。

    用于警告和教育乌恒各部不跟汉天子走,你们的下场会有多么惨!

    现在来看,效果很好。

    然后,就是借此拉拢和团结其他各部。

    于是,鲜虞就被孤立了。

    哪怕现在,鲜虞的首领赶到泽。

    他也只能答应和同意张越为他们拟定的无数苛刻条约。

    他若不来,那就更好了。

    看着沙盘上,标记的鲜虞牧场。

    张越都忍不住流起了口水。

    那可是幕南最大的金矿!

    鲜虞海,后世的呼伦贝尔大草原。

    因呼伦湖与贝尔湖而闻名,而在二十世纪前,这两个内陆湖泊,盛产地球上最好的皮草水獭皮。

    此外,当地还是这个地球上最好的牧场之一!

    无论气候还是环境,都很适合汉家移民。

    不似这泽,气候干冷,条件艰苦,风沙很多。

    若是灭掉鲜虞部,从内陆移民数万过去,很容易就可以在当地扎根。

    比起还未开化的乌恒人,当然还是汉家自己人更好。

    春秋不是说了吗?

    内诸夏而外夷狄。

    这种好地方,自然要划到自己碗里!

    ………………………………

    一直等到傍晚,鲜虞人终究还是没有赶到泽。

    这让张越既高兴,又愤怒。

    高兴的是,鲜虞人自寻死路。

    而他的愤怒,也是因此而起。

    鲜虞人居然敢违抗命令?

    这是**裸的背叛!

    更是对汉室的挑衅!

    错非张越眼前,还有着卫律在,他已经下令提兵向西北,去镇压和剿灭这个胆敢不尊号令的部族了。

    “传我命令!”张越望着已经落入天际的太阳余晖,抬手下令:“除鲜虞于汉藩属之列!”

    “晓瑜诸部:从今开始,鲜虞非汉臣也!”

    言下之意,已经昭然若揭:二三子可以鸣鼓而击之!

    命令传出,乌恒各部,震惊非常。

    诸水小奴,更是庆幸无比。

    因为他知道,天使的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

第九百二十一节 战前(1)

    到得日暮时分,续相如就带着人,找到了张越,报告道:“侍中公,先期派出的斥候,已经完成任务,并返回了……”

    在他身后……

    十几个穿着汉军甲胄,但却浓发白肤,深鼻高目的骑士,长身向前,顿首而拜。

    正是被俘的呼揭人,若有熟悉呼揭的人在此,必定能认出他们全是贵族!

    这也正常。

    一般的人,那里有什么资格当带路党?

    不是掌握权力、资源的人,即使自己想当,别人也不会要。

    就好比卫律,他逃去匈奴,立马就是丁零王,成为实权贵族。

    还有李陵,一点头投降,就是坚昆王,单于女婿。

    而其他人呢?

    譬如,那个被李陵迁怒杀死的汉军降将李绪。

    不过蝼蚁而已,李陵一刀杀之,匈奴单于还得说杀得好!

    而其他比李绪地位更低的降兵,怕是连当奴婢的资格都要争取!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当然了,也不是随便什么贵族,都有资格当带路党,获得投降机会的。

    就像这些呼揭人,若没有卫律存在,张越早一刀一个全砍了。

    正是因为有卫律存在,张越需要进行战略欺骗。

    所以,他们得到了一个向汉家展示自己忠诚的机会。

    故而,要当带路党,除了身居高位,握有资源和权力外,还得自身对别人有用。

    若只是米虫废物,哪个肯要?

    国家钱多,养着玩吗?

    那还不如养几条宠物狗呢,最起码宠物狗还会卖萌撒娇。

    显然,这些投降的呼揭贵族,都是有些用处的。

    而且都很合作、顺从。

    这不意外。

    游牧民族,战败后对战胜者的服从度是非常高的。

    甚至堪比霓虹人。

    尤其是贵族,特别自律,识趣。

    这些呼揭贵族也是这样,战败被俘后,很快就服从了汉军的皮鞭与刑具。

    反倒是底层的那些骑兵,有很多即使被俘,也依旧桀骜不驯,皮硬的很。

    “说说看,尔等都遇到了谁?”张越看着他们问道。

    续相如用着匈奴语,将张越的话对他们重复一遍,然后,这些人立刻就争先恐后的开始了报告。

    将他们的‘功勋’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张越听着,不由得点头。

    他猜测的没错,卫律确实派出了大量斥候和使者,越过弓卢水,向南靠近。

    好在,遇到他提前准备和布置起来的这些带路党。

    又派出汉军士兵与诸水牧民,穿着呼揭的服装,骑着呼揭的战马,驱赶着牲畜,在盐泽以北活动。

    遇到靠近的匈奴斥候和使者,就让这些贵族上前搭话。

    内容当然是精心编造好的。

    是张越在抵达泽后,就与邓爽等人,根据呼揭贵族们口供,结合现实,编写的段子。

    现在,就看卫律会不会上当了?

    不过,即使卫律不上当,张越也拿到了足够的情报了。

    因为,这些降将除了将张越要他们传达出去的消息传出去外,还打探到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

    特别是他们供述的,卫律援军已经抵达的消息,马上就引起了张越的注意!

    将这些人安排下去休息,张越立刻就召集了护乌恒都尉与长水校尉的军候以上军官开会商议。

    “刚刚得到情报,匈奴的姑衍王虚衍亲帅其姑衍万骑,已经抵达弓卢水上游与卫律部回师!”张越将一支新的棋子,放入了已经布置好的沙盘上:“这姑衍王乃是匈奴单于狐鹿姑的胞弟,仅次于其子左谷蠡王壶衍、其另一个同产弟右谷蠡王虚闾权渠的宗种,是稽粥氏的绝对核心人物!”

    作为侍中,张越对匈奴国内,特别是王族的权力排序,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匈奴王族,汉因老上稽粥单于之故,俗称稽粥氏。

    这是因为,老上单于在位时期,匈奴对汉室的压力最大,挑战最强。

    但在实际上,匈奴单于的姓氏乃是孪氏。

    匈奴语读作撑犁孤涂。

    意即天地之子,日月所立,心胸广大的君主。

    而孪氏既是匈奴王族,亦是匈奴帝国最强大的部族!

    其他四大氏族的骑兵加起来,也不过刚刚超过孪氏直属的骑兵。

    更不提孪氏本身还有着大量别部(分支)。

    故而,匈奴的权力,在实际上是由孪氏控制的。

    不过,即使是在匈奴帝国最鼎盛的时期,孪氏的力量,也从未统一的汇聚在某一个强人的掌握下。

    哪怕是冒顿、老上这样的雄主,也未曾彻底的慑服其部族的所有实权派。

    像是老上稽粥单于,就终其一生,拿他的弟弟右贤王没有丝毫办法。

    军臣单于,对他的堂弟,左谷蠡王尹稚斜同样没有办法,最后甚至在死后,连儿子都被尹稚斜驱逐。

    尹稚斜单于倒是比较集权,因为他的反对派,都被卫青霍去病干掉了……

    包括那些让他头疼的于单支持者。

    如今,匈奴帝国的权力结构体系,依然充斥着尔虞我诈、明刀暗箭的斗争。

    都不用讲别的事情,就拿苏武被扣押来说就可以证明了苏武为什么被扣押?因为他的副使张胜联系上了两个且侯单于的反对者,他们密谋反动政变,扣押且侯单于与母阏氏,然后与汉议和。

    结果事情败露,所有谋反者统统被杀。

    苏武虽然不知情,但依然被牵连。

    要不是卫律极力推荐和说情,也是一刀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汉家这些年来都一直以为苏武已死的缘故谋杀单于,还能活命吗?

    到的今天这个时候,匈奴帝国的权力结构,其实也已经分明了。

    作为统治集团,孪氏内部是一分为二的。

    单于狐鹿姑是一派,而日逐王先贤惮是另外一派。

    狐鹿姑虽然占据优势,但先贤惮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至少五万骑兵,加上他控制的西域力量,拉出十万兵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两者在天山一带,形成了对峙。

    而现在来的这位姑衍王虚衍,在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匈奴国内的第四号人物,是壶衍和虚闾权渠之后的第三顺位继承人。

    从张越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位姑衍王甚至是比其兄长狐鹿姑单于还要激进的改革派。

    他和另一位王族成员,于王屠奢故当,并称为匈奴的知汉双杰。

    和沉迷音律、诗歌,喜爱吟诗作赋,到处cos汉家士大夫,甚至传说曾经扮作贾谊、司马相如和严助模样的屠奢故当不同。

    这位姑衍王,喜欢兵法。

    崇拜中国的秦孝公、韩昭候、魏文侯、魏武侯。

    据说他曾经命人在其穹庐之中,放了一个纯金的马骨架。

    有欲模仿燕昭王招揽豪杰文人,引来乐毅的意图。

    将这位姑衍王的背景与其在匈奴国内地位,对着众将简单的阐述了一遍。

    所有人立刻都来了精神!

    这可是**oss!

    汉匈两国交兵以来,斩杀、俘虏的匈奴最高阶的贵族,也不过是单于的叔叔、姑父之属。

    孪氏的核心人物,从未有过被杀/被俘的记录(逃亡的于单不算)。

    若能擒获或者斩杀此人,那么……

    大家都流起了口水,心情激动无比。

    这可不是一个列侯侯国那么简单的大功劳啊!

    说不定,可以堪比当年亥下之战的那些幸运儿当初,在乌江之畔,项羽自杀后,有五个幸运儿抢到了项羽尸首的零件。

    然而,这五人全部封侯!

    其中一家,富贵至今,那就是关中华阴的杨家。

    但张越却没有这么激动,相反,他非常冷静。

    “诸君,姑衍王率军四千,皆是匈奴精锐果敢之士,乃是匈奴单于为了拱卫其幕北龙城核心而建立的骑兵!”张越平静的说道:“这支部队,可不同于旧年我们接触过的匈奴骑兵……”

    “据说,皆选匈奴各部,果敢能战之兵为锐卒,用乌孙良马为骑,以汉家降将为军官,仿照北军六校尉的训练、编组之法,组建而成!”

    “其器械,尽为汉军军械,甚至传说全员装备了骑弩,拥有大量长戟、鱼鳞甲!”

    “可谓匈奴单于最精锐的骑兵!”

    “再加上卫律本身,还有着五千余骑兵,汇合了姑衍王虚衍的部队后,卫律现在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九千,接近一万!”

    “敌人实力,已经倍于我军!”

    汉军现在的总兵力,也就不到四千。

    实际上可以动用的可战兵力,甚至连三千都不到!(泽一战和丘谷一战,汉军战损很少,但伤兵的复原速度,没有这么快。再加上,泽这里必须留下部分兵力看守,以及本身需要预留一部分兵力,作为预备队,所以可以投入战斗的兵力,最多就三千了)。

    当然,匈奴人实际上的可战兵力,也不会有九千这么夸张。

    但,相对于汉军,在人数上,他们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侍中公,我们可以抽调南池、诸水与呼奢的骑兵为义从!”有军官起身道:“应该可以至少补充三千到五千的兵力!”

    张越点点头,道:“阁下所言确实如此!”

    “但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后,张越道:“乌恒义从,未经训练,战力堪忧,即使征调五千骑兵,也最多不过可以为我军壮威,担任战场的侧翼掩护而已……”

    想要乌恒人担当主力?

    参考呼奢部……

    两三千的常备骑兵,数万的人口,被不到五千的呼揭骑兵打的妈妈都不认识。

    数日之内,就被堵在家门口,连门都出不来。

    错非续相如即时赶到,张越大约只能来给呼奢人收尸了。

    而现在,呼奢部的人口损失已经统计清楚了。

    损失超过了一万五千的人口,其中常备骑兵,只有八百人还活着。

    剩下的都死光光了。

    而他们的战果?

    大约也就杀死、杀伤三五百的呼揭骑兵而已。

    这还是乌恒九部里战力最强的部族!

    换了南池和诸水人,恐怕续相如赶到的时候,就真的只能给他们收尸!

    这不是贬低,而是现实。

    乌恒人在幕南,无忧无虑的生活了二十几年。

    连战争是个什么样子都已经忘记了。

    平日里最激烈的战斗,不过是亲戚们抢夺牧场。

    如何能与在汉匈战场上,千锤百炼的精锐匈奴骑兵抗衡?

    真要将乌恒骑兵送到战场上,张越毫不怀疑,他们可能连匈奴骑兵的一次冲锋都无法抵抗,就要崩溃!

    众人听着,却都是笑了起来。

    张越看着,平静的挥了挥手,道:“不要嘲笑他们!”

    “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生于安乐死于忧患!”

    “乌恒人就是因为安乐太久,不知忧患,才有现在的表现!”

    “若给他们时间,未必不能成为一支强军!”

    当然,其实更靠谱的解释,是因为长水校尉的存在。

    几乎所有乌恒部族之中的强者和精英,都被长水校尉吸纳。

    留下的人,再强也强的有限。

    不过,张越不会点破这一点。

    相反,他会不动声色的,大力加强这一趋势。

    将乌恒的人才、精英,吸纳到大汉帝国的统治集团之中。

    让所有乌恒人,都以为汉服务为荣。

    都以获得汉家户籍为幸。

    最终,彻底消化整个乌恒与幕南。

    “续将军!等此战结束,长水校尉之中,出生呼奢、诸水、南池等部的将士们,都准备一下,给他们假期,让他们衣锦还乡!”张越轻笑着,对续相如道:“富贵不归乡,如衣锦夜行嘛!”

    “诺!”续相如点点头。

    张越则回头,继续看向沙盘,问道:“诸公,我军欲用三千不到的机动兵力,消灭卫律兵团九千之众,该以何策为佳呢?”

    众人于是收敛心神,看向了自己面前的沙盘。

    这是根据呼揭俘虏口述与旧年霍去病、卫青战报以及汉军斥候侦查情况,构建起来的弓卢水流域的地形。

    对于弓卢水,其实汉军没有人陌生。

    因为那是汉军的荣誉之地。

    霍去病传奇一战的起点与**。

    时隔将近二十七年,汉军再一次将视线和注意力投注于这一地区。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这一地区的独特地形与奇妙地理。

    而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的,正是当初霍去病渡河前的攻击发起点。

    亦是汉军主力与匈奴左贤王主力曾经激烈交战的战场。

    一个名曰:崖原的地方。

    而张越在看到此地的时候,就知道了它后世的地名:达里冈爱。

    一切中原王朝,欲图北伐漠北,首先必须控制和掌握的战略要地。

    满清皇室曾经最远的一个皇家牧场、林苑牧区。

    毋庸置疑,卫律部的主力,正盘踞于彼。

第九百二十二节 战前(2)

    从沙盘上的地理,可以很轻易的发现,整个幕南与幕北的分界线,是被一道从而天降的戈壁大漠给分为两半的。

    这大幕,横亘南北,将蒙古高原和内蒙古草原分开。

    戈壁、沙漠与荒土,构成了这一地区的主流。

    但这里也不是绝对死亡禁区。

    不然,游牧民族就无法在过去数千年间,往返迁徙于幕南幕北之中。

    改变这一情况的,是来自千里之外的一座雪山。

    狼居胥山!

    匈奴语称:狼居穴山!

    发源于狼居胥山的弓卢水,一路蜿蜒向东,将远方的雪水,带到了这片不毛之地。

    不过,它并非一年四季,都会喘流不息。

    每年的冬季和早春,它都会断流。

    直到第二年的暮春时分,阳光融化雪水,将河水带到这片荒漠。

    于是,就形成了一个个季节性的绿洲。

    而崖原,便是一个刚刚好,位于戈壁与荒漠之间,处于弓卢水东流河谷的一个关隘。

    无论是幕北的人,想要南下,还是南方的人想要北上。

    这里都是必经之地。

    更是一块最合适的跳板。

    都不需要看卫星地图,只需要看看眼前的这个沙盘中呈现的地理,张越就知道,欲要北伐幕北,不能占据此地,便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为……

    要穿越瀚海,就必须沿着弓卢水一路蜿蜒而来形成的河谷向上攻击。

    就像二十七年前霍去病做的那样。

    先战崖原,然后挥军北上,向南渡过弓卢水,攻陷难侯山(今达尔汗山),这时便已踏入幕北的核心土地。

    只要汉军可以攻击到这里。

    那么,整个战局,就将豁然开朗。

    为什么?

    因为,难侯山虽然不高,因为它是弓卢水河曲的最高点。

    也是一个完美的截断燕然山(今杭爱山)、金山(今阿尔泰山)的战略要地。

    站在难侯山上,向西北眺望,可以看到余吾河谷(今图拉河谷)的走向,那里是匈奴在幕北的生命线。

    而转头向北,映入眼帘的是弓卢水上游河谷。

    也就是霍去病封狼居胥山走过的道路。

    可惜……

    现在卫律兵团,就像一块拦路石,横亘于这伟大远征的道路上。

    想要跨越弓卢水,渡过瀚海,抵达难侯山,沿着偶像当年的征途前进。

    盘亘于崖原两端以及弓卢水河畔的卫律兵团,便是张越最大的挑战与阻碍。

    眼睛死死的盯着崖原。

    这块神奇的土地。

    张越缓缓的问道:“依诸公之见,卫律与姑衍王,会如何布置兵力?”

    续相如想了想,道:“侍中公,若末将是卫律,必定会只在崖原布置少量骑兵用于警戒,而将主力布置在弓卢水的北岸!”

    “为什么?”张越问道。

    “侍中请看……”续相如指着崖原的地理走向,道:“崖原地广,幅员数百里,若将大军安置在此,则很难控制和集中兵力,以应对可能发生的情况……”

    “在弓卢水北岸则不然,此地狭长,可以屯驻大军!”

    “最重要的是,易守难攻,不似崖原,若遭遇攻击,则很难做出迅速反应!”

    “且夫,弓卢水以北,地势更高,若有敌人从南来攻,就像我军,其实是从下向上,仰攻前进,本身体力消耗就会增加!”

    “当攻击抵达弓卢水之畔时,恐怕已经筋疲力尽!”

    “更何况,扼守弓卢水天险,任何敌军企图渡河攻击,都将遭到布置在北岸的骑兵的猛烈打击!”

    “半渡而击,并非中国独有之法!”

    “故而,末将深以为,卫律必然会将主力精锐,置于弓卢水北岸,严正以待,只会派遣少量或者部分兵力,屯与崖原,作为警戒!”

    张越听着,点点头,道:“将军所以,有所道理!”

    “不过……卫律和虚衍,真的会将崖原拱手想让吗?”张越对此是表示疑虑的,他拿起自己的剑,在沙盘崖原上的点了点,然后指向西北,没有构建的部分,说道:“卫律和虚衍都是匈奴的精英,他们对幕北和匈奴的地理、战略地貌,必然比吾等要清楚的多!”

    “他们一定会清楚,若将崖原拱手想让,那么我军万一不渡河,反而掉头从崖原向东发起攻击,越过瀚海,就可以直扑……”

    张越的剑在沙盘以东的空气里用力一斩,嘴里吐出了三个字:“余吾水!”

    “以及位于余吾水畔的赵信城!”

    今天的余吾水,就是后世的图拉河。

    随便一个人只要找出地图,仔细看看,图拉河谷周围有什么,就能知道,这一地区是何等重要!

    就能明白,为何李广利对余吾水会如此着迷。

    事实上,二十七年前的漠北决战,是分成东、西两个战场的。

    西线的霍去病,封狼居胥山,成就前所未有,空前绝后的远征。

    而东线的卫青部,在实际战略上来说,其实才是关乎匈奴帝国生死存亡的攻击。

    事实上,漠北决战的时候,匈奴人在战前是做了战略欺骗的。

    他们通过频繁调动和主动展示自己的兵力,使得汉军相信了匈奴单于主力在弓卢水的假象,实则在完成这一战略欺骗后,尹稚斜和赵信迅速率领自己的王庭主力与右贤王的主力,渡过瀚海,进入余吾水流域。

    同时,其左贤王主力,向弓卢水集中。

    这是一个古老而简单的战术。

    田忌赛马。

    他们的战略就是用其下等马,拖住汉军的王牌精锐,霍去病所部的骑兵集群。

    同时集中自己的全部力量,也就是他们所认为的上等马,在燕然山南麓(杭爱山南),以逸待劳,等待着汉军的东线主力送上门来。

    计划不可谓不成功,战略不可谓不精妙。

    然而……

    千算万算,尹稚斜与赵信都算错了一件事情。

    卫青部,虽然没有霍去病的骑兵集群那么多精锐骑兵。

    但,卫青的沙场经验和指挥艺术,并非浪得虚名。

    更重要的是,卫青部的军队,虽然比不上霍去病的部队,但打匈奴人依然绰绰有余。

    加上老天爷都帮忙,一阵狂风,在匈奴人攻击最猛烈之时,忽然刮起。

    一切图谋算计,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漠北决战,匈奴人不止西线被霍去病捅穿了(这是他们算好的,可以承受的打击

    )。

    作为国战中心的东线,也是一败涂地。

    要不是卫青当时对幕北地理不了解,不敢贸然深入追击。

    那么,尹稚斜恐怕就要被请到长安做客人了。

    二十七年前的尹稚斜与赵信,能够用出田忌赛马的策略。

    并深深知道,其命脉所系,究竟是何处?

    二十七年后的现在,卫律和那位姑衍王虚衍能不知道吗?

    他敢放弃崖原,将自己最柔软的心脏暴露在汉家面前吗?

    他们敢赌汉军不敢强渡瀚海,直扑余吾水,到他的心脏里去玩耍一番吗?

    “那侍中的意思是?”续相如恭身问道。

    “若我是卫律……”张越闭上眼睛,伸手在沙盘的崖原与弓卢水流域摩挲片刻。

    脑海中后世的地图,与这沙盘渐渐重合。

    虽然两千年的地理变迁,足可导致沧海桑田,但大的地势走向和大的地理脉络是相同的。

    在后世中国地图是一个雄鸡形状。

    在雄鸡的脖子附近,有一个n型的凸起。

    而在民国时期,中国地图上,在这一带有一个n型凸起。

    这个凸起部分,与崖原的地理地貌无比吻合。

    不过,现在的崖原要比后世的达里冈爱更大,更宽,在位置上也偏向了东北一些(其实民国地图上的达里冈爱正是这样……嗯,不能多说了,有兴趣的可以自己查找相关内容)

    良久,张越睁开眼睛,看向诸将:“若我是卫律,则会先将辎重和精锐,布置在弓卢水北岸,同时,在河上建立浮桥,向崖原派遣大量轻骑兵预警,一旦有发现汉军踪迹的极限,立刻渡过弓卢水,在崖原与汉军寻求作战,同时,将一部分精锐留在北岸,守卫辎重,并作为预备队!”

    “这样,卫律就可以同时兼顾崖原与弓卢水的防御!”

    “更可以留出足够时间,拥有足够的反应空间!”

    这是张越思考了古今地理和战例后,综合当前骑兵作战的现状,得出来的最优应对方式。

    若卫律如此布置,就可以保证随时拥有最佳的选择方式。

    无论南侵幕南,还是向北撤退,同时向漠北预警,都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

    哪怕是面临汉军重兵集群的进攻,他都有机会全身而退。

    而若有机会,他甚至可以利用崖原的地理,在当地打一场围歼战。

    “若卫律如此布置,我军怎么办?”司马玄立刻就急了。

    一个大叛徒和一个匈奴单于的弟弟就在眼前,若不想办法吃下肚子,他觉得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至于四千不到的汉军,就要主动进攻九千多匈奴骑兵这种事情……

    在汉代,这是常事。

    漠北决战后,汉军骑兵经常主动对两倍于己的匈奴骑兵发起攻击,还经常取得胜利。

    几乎所有失败与平手,都是孤军深入,被匈奴用四倍以上的兵力包围、拖垮的。

    更何况,经过泽一战,汉军都已经打出了自信。

    别说九千了。

    便是两万骑兵,司马玄也是不怵。

    大不了,拖住他们,等待句注军、飞狐军甚至是太原的郡兵来援。

    而汉军现在依托着呼奢、南池与诸水部的供应,完全可以在弓卢水一带,发起一场五万以上的骑兵会战。

第九百二十三节 迷雾(1)

    “这世界岂有完美无缺的战略部署?”张越俯视着沙盘,轻声笑着。

    “崖原广大,卫律所部又要分兵弓卢水,故而,无论是崖原还是弓卢水,他们都只能重点防御!”

    拿起被放置在弓卢水的棋子,张越轻轻一摆:“欲重点防御,则必然会将兵力集中于彼所认定的战略要地!”

    “崖原之地,何处为匈奴最为重视之所?何处又是关乎崖原防御胜败的关键呢?”张越看向众人,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众人听着,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跃跃欲试,想要阐述自己的见解。

    因为,对这一地区的研究与了解,过去数日,几乎就是他们日常的主要工作内容。

    张越更将自己记下来的兰台与石渠阁里,漠北决战时,霍去病及其部将、军正们的战报,都默写下来,交给军中军候以上的中高级军官了解。

    还让这些人私下,展开兵棋推演,重演当年霍去病的决断与选择。

    故而,整个崖原、弓卢水流域的主要地理地貌以及地势,众人不说熟练于心,但也绝对不陌生。

    “侍中公,依末将之见,崖原地理单以防御而言,首先就是要控扼河曲地带!”长水校尉的左司马贺昌说道。

    “不然!”护乌恒都尉的前司马秦武起身道:“控扼河曲,太过被动,依末将之见,必须控制位于崖原中部的山丘,若屯兵于彼,那么崖原无论何处有警,骑兵都可以迅速响应、支援,更可以借助此地的掩护,防止从南而来之敌,长驱直入,兵临弓卢水!”

    “更可以拥有随时向南进攻的能力……”

    就连续相如也参与到讨论中,对秦武的意见表示认同:“秦司马所言甚是,自古作战,必取中心,以临四方之敌,尤其是骑兵作战!”

    “君候所言缪矣!”司马玄摇头道:“中心山丘,四战之地,兵家所不取也!况且,匈奴人并无坚守能力,因其骑兵风格,末将以为,匈奴必然会前置部分骑兵,作为警戒,然后将崖原主力后置,以获得机动能力和响应能力……”

    张越在旁听着,忍不住点头。

    司马玄的猜测,算是很接近他本人内心想法的。

    不过……

    还是有一点,司马玄没有考虑进去。

    所以他忍不住提醒:“司马将军,匈奴骑兵并无马蹄铁,其骑兵运动速度,是远远慢于我军的!”

    有马蹄铁与没有马蹄铁的骑兵,完全是两个兵种。

    特别是在运动作战中,装备了马蹄铁的骑兵,无论是前进速度还是越野能力,都远远强于没有装备马蹄铁的骑兵。

    司马玄一听,微微愣神,旋即反应了过来。

    续相如和其他人在这一刹那,也明悟了过来。

    然后,所有人都看向沙盘的崖原地区。

    视线被同时集中在三个地方。

    就是他们刚刚各自讨论的重点。

    河曲、中心丘林以及沿着崖原边缘,向南延伸的草场。

    因为,假如匈奴人想要全面防御,将崖原守得铁桶一样,他们就必须在这三个地方布置大量军队。

    显然,匈奴人的兵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于是……

    张越看着众人,微微笑着:“事实上,重点防御,也意味着什么都防御不了!”

    “假若匈奴人,真的在崖原,分散兵力,进行各自防御……”

    张越从容的拿起象征着汉军的棋子向前:“那他们就真的是太愚蠢了!”

    因为那意味着,实际上汉军将要面对的敌人,很可能只会匈奴主力的一部分。

    换而言之,他们将会被分割包围,然后一一蚕食。

    就像张越现在演示的这样。

    汉军以轻骑兵向前穿插,阻断一地敌人的退路,然后包围歼灭。

    这样,匈奴人若不救被包围的友军,就等于被汉军白白吃掉一部分兵力。

    若是救援,那就等于犯下兵家大忌添油。

    用后世电竞的术语,叫葫芦娃救爷爷!

    “卫律是不会这么蠢的!”张越沉声说道。

    卫律可是赵信之后,匈奴最厉害的战略家。

    他受过汉室最好的军事、文化教育,有着足够多的知识储备。

    从余吾水会战,到天山会战,都证明了他的战略眼光。

    “况且,卫律恐怕至今不知呼揭已被我军歼灭的情报……”张越盯着沙盘,沉声低语:“其军队很可能还未进入作战状态,考虑到这一点,卫律很可能只会做一些最基本的防备与最基本的准备!”

    “再考虑到卫律乃是在长安成长的……”

    “他不可能不会采用汉军过去防御匈奴骑兵的战术……”

    “最好、代价最小,同时也是最适合的警戒之法……”张越轻轻吐出一个词:“狼烟!”

    “只需要在崖原的各个关键地区的制高点,用土石堆磊几座烽燧塔,派少量人把守,一旦有警,立刻点燃狼烟……”

    “那么即使远在数百里之外,卫律也可以知晓有警!”

    换而言之,卫律完全可以将主力留在弓卢水河岸两侧。

    同时在河上建立浮桥,这样他就只需要将少量斥候派向崖原。

    便可以拥有主动权。

    众将听着,都是浑身冷汗直冒。

    若卫律兵团,始终聚集在一起,就像刺猬一样。

    汉军便很难击败它。

    “侍中公!”司马玄红着眼睛问道:“若卫律如此布置和准备,我军该如何应对?”

    无论如何,汉军的可动用的极限兵力,也就三千余。

    哪怕再算上五千以上的乌恒义从,在人数上也与匈奴人有着差距。

    更何况,他们还有着地利,以逸待劳。

    张越看着沙盘,呵呵一笑:“很简单,让卫律兵团动起来!”

    “等他来到崖原时……”

    “我军便派出一支偏师,从泽出发……”张越拿着剑,从泽为原点,在沙盘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这条弧线在崖原的边缘绕了一个半圆,然后直趋弓卢水与崖原的结合部。

    “可是……”续相如疑惑的看向张越:“侍中公,我军最多四千可战之兵,哪来的机动兵力?”

    毋庸置疑,要执行这样的大迂回,独有汉军精锐。

    但现在,汉军兵力太少。

    一旦抽调兵力去执行这样的迂回战略,则正面的力量就会大大减弱。

    说不定,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续相如可不敢把希望赌在乌恒义从们能够‘独当一面’上。

    “吾自知也!”张越微笑着道:“诸公可能还不知道,在数日前,本使得知匈奴南侵之时,就已经派出了家臣李池,持我信物,返回塞下!”

    “李池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飞狐口!”

    “飞狐将军,此刻应该已经接到本使的命令了!”

    “最迟十日后,飞狐军就会加入战场!”

    飞狐军!

    众人听着这支军队的名字,就纷纷惊呼出声。

    在三十多年前,这支军队,就已经名震天下,乃是大汉一等一的主力。

    更曾是汉家长城防线的中流砥柱。

    它是长城上的救火队,是抵抗匈奴骑兵入寇的急先锋。

    同时还是汉家第一支纯骑兵部队。

    无论是卫青,还是霍去病,都曾率领这支王牌骑兵,远征万里。

    哪怕是现在,因为幕南无王庭,飞狐军的重要性下降,资源和兵源也大不如前。

    但它依然是汉军的野战王牌。

    更是除北军六校尉外,唯一一支部署在内郡的常备野战骑兵。

    因为……

    飞狐军不止要对外作战,还承担着守卫太行山,镇压关东郡国的重任!

    作为持节使者,张越本身就被授予了‘临机决断’的权力。

    如今,匈奴南侵,以持节使者的名义,征调飞狐军出塞,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然,飞狐军是不可能全军出塞的。

    张越预估,最多也就三千左右的轻骑兵会在飞狐将军的率领下出塞。

    但这已经足够了!

    三千汉骑,即使只是旧时骑兵,并未换装马蹄铁、马鞍、马镫的骑兵。

    也足以解放护乌恒都尉的骑兵,使之可以执行大迂回的战略。

    从匈奴人的菊花处,忽然出现。

    …………………………

    距离泽数百里之外的弓卢水畔。

    卫律仰头躺在柔软的草皮上,望着漫天璀璨的星河。

    姑衍王虚衍则坐在他身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目光灼灼,看向南方。

    “丁零王,本王听说,有斥候报告,已经和呼揭人联系上了?”姑衍王问道。

    “嗯!”卫律点点头:“就在下午,臣得到报告……”

    他脸色非常古怪,甚至有些恼怒。

    “呼揭人怎么说?”虚衍却是好像没有看到一样,直接问了起来。

    “屠姑射那个混账!”卫律愤恨不平的道:“斥候们报告,他们遇到了呼揭的几个小王,想要和他们打探汉军动向……”

    “结果……”卫律咬着牙齿,道:“却被这些贱奴拿着鞭子,抽了一顿!”

    虽然鞭子只是抽在斥候们身上,但无疑疼的是他这个丁零王的脸。

    虚衍听着,呵呵的笑了一声,道:“丁零王息怒,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呼揭骑兵,素来桀骜不驯,连大单于的命令也未必会听……”

    不服号令,以下犯上,桀骜跋扈。

    这是呼揭人长久以来,给外界留下的印象。

    别说是卫律了,就是他这个单于的弟弟,也未必能让这些金山脚下的蛮子乖乖服从。

    特别是考虑到,呼揭人前些日子报告,他们在幕南收获丰厚。

    说不定,他们又打了一个胜仗,抢到了不少东西。

    以这些蛮子的性格,做出这样的事情,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

    所以,虚衍也没有多想。

    “丁零王,现在连呼揭人都在幕南如此风光……”虚衍忍不住老话重提:“我军是不是可以渡河了?”

    连呼揭人都能打胜仗,抢到数以万计的牲畜、马匹、妇孺。

    虚衍深深觉得,自己可以抢到更多。

    “不急!”卫律宽慰道:“汉军动向依然不明,我军当镇之以静!”

    “决不能轻举妄动!”

    “宁可吃亏,也不要擅自深入幕南!”

    若虚衍没来,卫律或许已经提兵南下了。

    但虚衍的到来,让他不得不谨慎处置。

    因为,虚衍带着他的姑衍万骑抵达此地的同时,也意味着漠北防御出现了巨大的真空。

    一旦他和虚衍的军队,在这里受到损失,那么……

    毋庸置疑,汉军就可以追着他们,向匈奴的核心进攻。

    而现在,匈奴主力在天山一带,留守漠北的兵力本就不足。

    再没了他的这些军队,汉人一旦攻入漠北,就和米仓里进了老鼠没有区别。

    要知道,现在留守漠北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残。

    是不可能阻挡汉军在漠北的攻击的。

    卫律可不想犯下当年尹稚斜单于和赵信急功冒进的错误。

    更不愿意和赵信一样,再赌一次匈奴的国运。

    匈奴已经输不起了!

    对卫律来说,他现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一件事情上拖。

    汉朝的老皇帝已经老了。

    他没有几年可以活的了。

    拖到他死,一切就都会改变!

    新王登基,或许情况就会大大不同。

    说不定,匈奴可以获得一个前所未有的喘息机会。

    何必在现在冒险呢?

    即使冒险成功,所得的也不过是些乌恒牲畜与人口而已。

    但失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虚衍的耐心,却似乎已经耗尽了。

    他有些不满的看着卫律,摇头道:“丁零王,您太谨慎了!”

    “本王带着姑衍万骑来此,可不是陪着您在这弓卢水看风景的!”

    卫律看着虚衍,摇了摇头,其实他一直不看好这位姑衍王。

    相反,卫律更喜欢虚衍的弟弟于王屠奢故当。

    因为,屠奢故当性格沉稳,为人宽厚,做事豁达,明白事理。

    可惜,屠奢故当沉迷于音律,喜欢弹琴鼓瑟,甚于治国理政。

    前些日子,卫律就听说了,这位于王已经带着他的部族,向北方之北出发,他要去北海,去见苏武。

    只因为他听说了,汉使苏武,品德高尚,为人高洁,是真正的君子。

    而且,还精通音律,会弹许多高难度的古乐。

    对此,卫律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虚衍却仿佛没有看到卫律的神情一样,他坚定的道:“本王已经决定了,明日便率军渡河!”

    “丁零王休要再劝!”

    和卫律不同,年轻的姑衍王,现在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都是威震天下。

    卫律的保守和谨慎,已经让他难以忍受了!

第九百二十四节 迷雾(2)

    延和二年春三月二十五。

    泽之中,如今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从诸水、南池等部而来的义从们,现在挤满了泽两岸的营地。

    起码有五六千名年轻的乌恒青壮,汇聚在此。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激动。

    因为……

    他们已经亲眼见到了,那些为伟大的天子与天使立下功劳的勇士们,得到的奖赏那些屁股大、胸脯饱满,还带着孩子的寡妇。

    这对乌恒人来说,简直是无法抵御的诱惑!

    没办法!

    草原上,本就男多女少。

    能够生育的优秀妇女,更是最宝贵的资源与财富!

    无论匈奴还是乌恒,收继婚,都是广泛存在的现实。

    上至单于(首领大人),下至牧民、牧奴,都生活在这种婚姻制度下。

    顶层还好一些,可以得到很多资源,甚至有挑选的空间。

    底层就惨了!

    一般来说,一个年轻的牧民,想要拥有自己的妻子与孩子,必须先熬死自己的父亲、兄长,然后才能继承他们的妻子与牲畜,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

    而正常情况下,残酷的现实,通常都是,没有将父兄熬死,自己先挂了。

    但……

    年轻的青壮们,精力旺盛,**爆棚。

    无数个日夜,孤枕难眠,辗转反侧。

    早就已经让他们内心的野兽,难以自抑的暴走起来。

    而现在……

    伟大的天子与天使,将福音带到了他们面前。

    只要杀敌立功,就可以得到一个甚至更多的带着孩子,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气味的女神青睐,成为一家之主,成为一个有后代的男人!

    这对这些年轻牧民的刺激,几乎不亚于当年商君的耕战制度对于秦人的刺激程度。

    更何况,还有着名为‘复仇’的情绪在其中刺激。

    “儿郎们!”独孤敬带着人,走在人群里,对着这些响应号召而来的亲戚们,振臂高呼,聚拢着人群。

    因为他穿着汉军的甲胄,带着汉军的军械。

    所以立刻就吸引了数百人围观。

    “天使说了,在漠北,匈奴人有二十多万妇孺和数以百万计的牲畜!”独孤敬看着这些围拢过来的人群,用着乌恒话大声鼓动:“而现在,匈奴的那个单于,带着他的主力,在万里之外的天山!”

    “挡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不过一万的匈奴骑兵!”

    “杀光他们,漠北的女人、孩子、牲畜,就都是我们的了!”

    “天使说了,作战有功之士,大汉天子不吝赏赐!”

    “妇孺、牲畜,天子皆能许之!”

    “况且,匈奴人这次主动南侵,他们在呼奢部做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

    “不杀光他们,我们就会被他们杀光!”

    “杀光匈奴人!”年轻的乌恒牧民们,激动的大声叫嚷。

    更多人则欢呼着:“杀进漠北,抢女人、抢孩子、抢牲畜!”

    无疑,后者更能激发士气与战斗意志。

    许多人,甚至只是想着,二十几万的妇孺,就已然忍不住流起了口水。

    幻想着,自己左拥右抱,幸福快乐的未来生活。

    ………………………………

    站在泽湖岸的一处高地。

    张越远眺着乌恒义从们的营地。

    嘴角微微抽动。

    过去三天,在他命令下,诸水、南池和呼奢本身的青壮男子,不断汇聚于此。

    到的现在,总人数已经超过了六千。

    只是,人数虽然增加了,这素质和战斗力,却是直线下降。

    没办法,之前的乌恒义从们,还勉强可以算骑兵。

    只是缺乏训练,但多少懂得列阵,知道冲锋。

    新来的这些,却都只是纯粹的牧民而已。

    不过是年轻强壮罢了。

    至于作战?

    在他们的概念里,大约就和打猎差不多。

    “乌恒人制作的军械,有多少了?”张越回头,问着续相如。

    “回禀侍中公,如今已经差不多制作了数万支箭,此外,还制作了大量的木盾!”续相如答道:“另外,奉您的命令,末将将缴获的呼揭武器,也都分发了下去!”

    张越听着,点点头,吩咐道:“这两日,续将军抓紧派人,教会他们简单的列阵和防御战术吧……“

    续相如听着点点头。

    针对乌恒人战斗力低下,训练不足以及缺乏默契的问题。

    张越想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将这些乌恒人从骑兵变为步兵!

    挑选强壮有力之士,成为盾兵、重步兵,担任第一线的防御。

    而其他人则编为弓兵。

    平时,让他们骑马跟在汉家身后。

    遇到战斗,就顶上前去,充当肉盾和吸引火力的炮灰。

    而汉军精锐,则担任预备队与攻击箭头。

    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至少,这样一变,乌恒人还能发挥作用,还可以吓唬一下人。

    不至于只会打酱油。

    而且也能弥补汉军,缺乏近战攻坚能力的不足。

    至于能弥补多少,那就只能靠实战证明了。

    就在此刻,忽然,十余名轻骑,从远方疾驰而来。

    “侍中公!”为首的军官,策马来到张越面前,翻身下马,禀报道:“前方斥候急报,在崖原北面,发现大股匈奴骑兵!”

    “总兵力至少是三千!”

    “他们正在走出崖原,向幕南进发而来!”

    张越听着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匈奴人主动出击了?

    “难道是我的战略欺骗做的太漂亮了?”张越挠挠头,却顾不得多想,立刻就问道:“他们的方位在什么地方?能不能让人去接近,了解他们的来历?”

    “回禀侍中公,目前,敌军在崖原以北的牧场修整,前方斥候已经派人前去探听……”

    张越听着,立刻就道:“马上召集全军司马以上军官议事,再派人去请南池、诸水的贵族来旁听!”

    匈奴人的忽然举动,立刻就将战局推向了未知的方向。

    ……………………………………

    崖原,只是汉室对其的称呼。

    在匈奴人嘴中,此地被称为‘阏氏原’。

    因为,二十七年前,匈奴左贤王率领匈奴的左部主力,在此与汉朝的那个男人的精锐激战。

    杀的昏天暗地,血流成河。

    数万匈奴勇士的鲜血,将整个草原染红。

    让此地从此成为了匈奴的伤心原。

    整整四十五个骨都侯、二十七个大当户,以及一百三十多名孪氏、兰氏、呼衍氏、丘林、须卜氏的宗种战死。

    而他们随军而来的阏氏,则尽数为汉军俘获。

    据说,在战败之时,左贤王的阏氏,大义凛然,面对汉朝的凶狠骑兵,毅然自刎。

    匈奴人悲噩莫名,于是将此地成为‘阏氏原’。

    二十七年后,终于又有一支直属孪氏的精锐万骑,兵临此地。

    虚衍勒马站立于山丘上,远眺着远方的幕南风光,志得意满。

    他扬起马鞭,极目远眺,说道:“百余年之前,冒顿大单于,与东胡争霸,扬鞭鸣镝,跃马于此,追逐东胡残部,深入瀚海!”

    “百年后,本王率领大匈奴精锐,重临于此,追怀祖宗功绩,不禁唏嘘蹉跎!”

    “本王誓将继承伟大的冒顿大单于与老上大单于的事业,令大匈奴再次君临天下,鞭笞万国!”

    他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实力。

    因为……

    回过头去,他看着那列着长队,整齐有序的进军的骑兵。

    胸中就升起万丈豪情。

    他的姑衍万骑,全员汉械,使用的全部都是汉朝现役的最好的装备。

    甚至装备了大量骑弩与手弩,使得他们拥有了与汉军一样的近距离投射火力。

    不再会像过去一般,在近距离内被汉军忽然拔出来的骑弩、连弩糊了一脸。

    除装备外,训练和纪律,也都是从汉军复刻而来的。

    特别是李陵投降后,他亲自出马,央求李陵指导了这支部队的日常训练。

    因此,这支骑兵已经‘几乎与汉军无异’。

    特别是进军的时候,四千多骑兵,宛如一个整体,就像现在。

    尽管整支军队,在草原上拉成了一个延绵十余里的骑兵线。

    但,每一队列之间,都保持着紧密联系。

    前后左右能够互相呼应。

    仅仅是这行军阵势,就已经甩开了几乎所有的匈奴骑兵。

    哪怕是单于的亲帐骑兵,也不如他的姑衍骑兵!

    “大王!”一个贵族,策马来到虚衍面前,翻身下马,然后恭身拜道:“前方斥候,遭遇了呼揭的斥候,呼揭人问我们,为何而来?”

    虚衍冷笑一声,道:“为何而来?”

    “当然是为了征服而来!”

    “叫那些奴隶,给本王让开道路!”

    “我要将血与火,死亡与恐怖,重新撒在幕南!”

    “我要让汉朝人知道,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过去三十年,是属于汉朝骑兵的时代。

    他们在战场上予取予求,压着匈奴打。

    不断挤压和压缩匈奴的生存空间。

    几乎每时每刻,匈奴帝国都仿佛走在灭国边缘。

    哪怕是打赢了匈河战役,全歼了汉朝的赵破奴兵团。

    又赢下了浚稽山战役,消灭了汉朝的李陵兵团。

    但……

    在战损比上,难受的永远是匈奴。

    更不提,匈奴骑兵,在天山会战、余吾水会战,都只是勉强与汉军打成平手。

    是竭尽全力,才得以阻止汉军骑兵,打击到自己的心脏。

    为此,数不清的年轻人,甚至还没有结婚生子,就已经血洒疆场。

    每年,匈奴国内都会出现大量的寡妇与遗孤。

    最危险的时候,匈奴国内的妇女数量甚至比男人还多。

    所有人都只能拼了命的生育,日日夜夜的播种。

    只有这样,匈奴才能避免亡国灭种。

    这种可怕的令人窒息的屈辱岁月,虚衍已经不想再忍受了。

    他扬起马鞭,趾高气扬的下令:“再告诉屠姑射,让这个下贱的奴才,滚来见我,伟大的姑衍山之主,天地所钟爱的孪氏宗种,单于的左膀右臂!”

    呼揭人不是说抢了很多东西吗?

    这些下贱的奴才,也该抢够了。

    应该乖乖的当他的下手,为他攻城略地,充作炮灰。

    “遵命!”那贵族深深俯首:“伟大的姑衍王啊,您的意志,就是我们的目标!”

    ……………………………………

    当天晚上,张越便得到了斥候报告。

    “来者是匈奴单于的弟弟,姑衍王虚衍和他亲率的姑衍万骑?”张越得报后,立刻就来到沙盘前,仔细端详着,然后按照情报描述,将这支匈奴万骑标记在了距离盐泽以北一百五十里之外的崖原边缘。

    “从其速度来看,最迟到后日早上,姑衍骑兵,就会不可避免的与我军正面接触!”

    张越拿着尺子,在沙盘上量了量,然后就做出了判断。

    骑兵的行军速度,在非战时是很慢的。

    只有进入作战状态后,才会提速。

    更何况,匈奴骑兵没有马蹄铁,他们跨越崖原的时候,就必须小心翼翼的越过崖原和幕南之间的沙地。

    二十七年前,漠北决战的时候,霍去病部,为了最快速度进入崖原,夺取弓卢水,一天之内就损失了上万匹战马。

    这个世界上,除了霍去病敢做这样的决断外,没有任何人敢拿着宝贵的战马,当成一次性消耗品使用。

    故而,张越很轻松就从距离上,做出了判断。

    “马上派斥候,绕开这支匈奴骑兵,深入敌后,去查探他们身后有没有跟随其他部队!”张越放下尺子立刻下令。

    只要确认这支匈奴骑兵没有后援,或者与其后军出现脱节。

    那么……

    张越舔了舔嘴唇,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汉匈战争打到现在这个时候,汉匈双方彼此之间的了解,可以说都已经是相当深刻了。

    故而,张越很清楚,那位姑衍王和他的姑衍万骑,在匈奴国内是什么地位?

    若能在幕南吃掉它……

    更不提,那位姑衍王还是孪氏的宗种,单于的亲弟弟。

    若能将此人请去长安做客,那便足以震动世界。

    若再能以礼仪感化此人,让他深刻明白,只有依靠汉朝爸爸,世界大同与天下太平才能真正实现的真理。

    说不定,便可以以他为棋子,让匈奴动荡甚至提前分裂!

第九百二十五节 盟誓 (感谢白衣染霜花Y总盟!)

    第二天,泽就进入了紧张的战前准备之中。

    张越下令,宰杀了牛羊,犒赏全军。

    一天之内,就杀了数百头牛和两千多头羊。

    包括汉军在内的,所有将士,都吃的满嘴流油。

    然后,呼奢人马奶酒,不要钱一般的端上了桌子。

    让所有人一起痛饮。

    酒足饭饱之后,数百名呼奢少女,穿上了她们最好看的衣裙,绕着篝火,翩翩起舞,哼唱起了乌恒人传统的战歌。

    为将士们鼓舞、壮行。

    所有的这些,都是他们自发组织和自发行动起来的。

    甚至,就连牛羊,也是呼奢人自己动手宰杀后,同他们最擅长的烤炙方式,烤得金黄焦脆后,端上来供大军食用的。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战,关乎生死存亡。

    已没有人再愿意,遭遇再一次的蹂躏了。

    那种连死后灵魂,都要被折磨和束缚的灾难,没有人想再尝。

    受此刺激和鼓舞,大军士气,顿时高涨。

    见此情况,张越便让人在泽南岸,搭起高台。

    然后,将俘虏的数百名呼揭战俘,押到了此地。

    现在,是这些冥顽不灵的侵略者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为了拥有更好的视觉效果,张越特地,穿上了那套已经闲置许久的板甲,重新拿起了陌刀。

    然后,在续相如与司马玄的簇拥下,如神明一般,登上高台。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

    穿着米兰铠,拿着巨型陌刀,夕阳余晖落在身上,张越浑身都散发着阵阵光晕,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顶礼膜拜!

    此刻,他就如传说的兵主临凡一般,矗立在高台上。

    一时间,就连被枷锁束缚着的呼揭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而汉军将士们,则昂起头来,满脸骄傲。

    “天使!伟大的天使,无所不能的天使!”独孤敬夸张无比的匍匐在地上,用力磕头:“您是伟大天子的影子,将他的爱与仁慈,带来草原的使者,您是保佑妇孺的神明,是战无不胜的天将!”

    郝连破奴等人,也是不甘人后,纷纷俯首,磕头拜道:“天使!乌恒人的救星!”

    “当塞下氏族,被酷吏压迫,为豪强奴役,是天使解救了我们!”

    “当妇孺怀孕、难产将死,是天使将神药带来,让妇孺安全生产,让婴孩健康成长!”

    “当凶残的匈奴人,欲将他们的屠刀,挥刀乌恒人头上,还是天使,带着天子的兵将,将可怜的乌恒人从水深火热的危机之中解救出来!”

    “更是天使,指明了所有乌恒人的道路!”

    “他告诉我们,我们是轩辕黄帝的臣子,是诸夏忠臣之后,是大汉天子保护的臣民!”

    “膜拜您!因为您是伟大的圣天子的影子,将他的仁慈与恩德,播撒寰宇的使者!”

    “崇拜您!因为您是伟大的圣天子的代行者,是将雷霆与怒火,洒拨敌人的使者!”

    在这些人带动下,塞下氏族的骑兵们,纷纷高呼着。

    听得南池部与诸水部以及呼奢人目瞪口呆。

    然后,这些人就被塞下氏族的人安利了伟大的天使的种种神迹。

    一人斩百骑,单人压一郡。

    又送来神药,令塞下氏族各部今岁孕妇的生育率比往年增加了数倍之多。

    又派来商贾,指导各部将以前一无是处的羊毛、羊绒,变废为宝,变成可以换盐铁帛布乃至于各种汉家商品的毛料。

    种种事迹,经他们的嘴说出来。

    诸水、南池、呼奢三部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

    他们亲眼看到,高台上,穿着那厚重甲胄的天使,举着那柄重的超乎想象的巨刀,自如的走到台前。

    他们终于被事实说服,纷纷低下头来,和塞下氏族的人一起,顶礼膜拜。

    诸水小奴此刻更是无比庆幸自己的决断。

    那应该是自己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了。

    若天使神威果然如此,那么……

    这世界之大,谁还能阻挡其前进的步伐?

    张越却是摘下自己的头盔,拿在手上,然后看向眼前的这数以万计的人群。

    他伸出手来,接过续相如递来的一个被特制的喇叭状的铜质扩音器。

    然后,沉声说道:“吾乃汉侍中、建文君、钦命全权使者张越!”

    声音如雷,几乎传遍了整个泽,响彻于天地之中。

    立刻,就让乌恒人从心底的崇拜和臣服。

    这是他们第一次遇到扩音器,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能将声音传的如此远。

    而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是神迹了。

    “奉陛下之命,本使持节宣慰幕南,巡抚各部!”张越继续说着:“出京之前,许多长安列侯、勋臣颇为不解……”

    “他们纷纷问本使:阁下乃汉侍中、建文君,天子之臣,留候之后,何苦远走幕南,与夷狄为伍?”

    “本使答曰:乌恒非夷狄也!”

    “古者,圣王轩辕氏祭天,于辽东之东,白山黑水之间,建立祭天之坛,祷告太一,祈求上苍护佑!”

    “于是太一显圣,赐黄帝受命之符,命其一统中国,建立文字礼仪制度!”

    “黄帝受命,于是东返中原,于逐鹿之中,建中国之基!”

    “而彼时,有祝融氏之后善牧犬者曰赤,及青阳氏之后胥纰氏,受黄帝之命,留守祭天之所!”

    “这便是乌恒、鲜卑之先!”

    “及夏后氏立国,乌恒、鲜卑之先,依旧朝贡,列为诸侯!”

    “殷商之业,有孤竹国立国幕南,为商王统御草原,乌恒之先与鲜卑之先,依旧臣服!”

    “至于武王伐纣,岐阳会盟之时,楚国先君熊绎曾与乌恒、鲜卑等王,共为成王守燎!”

    “故,乌恒非夷狄,实乃轩辕氏之忠臣,中国遗民,诸夏之兄弟手足,流落于外之亲人同胞!”

    听着张越的话,几乎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但,偏偏却又感觉骄傲无比,与有荣焉。

    特别是那些贵族们,都是忍不住仰起头来,嘴里喃喃自语着:“原来如此!”

    “原来我乃诸夏贵胄之后,轩辕黄帝之忠臣也!”

    “俺就说嘛,为何俺对汉天子如此孺慕,看到汉家旗帜就不由自主的亲近,原来是这样!”

    至于事情真假?

    谁在乎?

    就算是假的,有着天使背书,他们也会想法设法的做成真的。

    郝连破奴更是泪流满面,激动万分的顿首拜道:“原来吾等乃是轩辕黄帝之臣,更曾服侍夏后、殷商、姬周等先王的诸夏苗裔啊!”

    “多谢天使,为吾等遗民解惑,令吾等始知祖宗之德!”

    “小人诚惶诚恐,必备三牲祭品,则良辰吉日,回返中国,祭祀轩辕黄帝,告慰先祖,认祖归宗!”

    独孤敬等人纷纷跟进,磕着头说道:“伟大的先祖啊,不孝子孙惭愧啊,居然遗忘了伟大先祖的荣光,不孝子孙们一定具备三牲祭品,前往中国轩辕黄帝之陵,叩首祭祀,认祖归宗!”

    而这立刻引发了海啸,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跟着跪了下来,泪流满面的哭泣。

    尤其是中下层的牧民们,真的是相信和确信了自己乃是中国之后,轩辕氏之臣,为黄帝守卫祭天场所的臣子。

    这令他们不由自主的泛起了骄傲与自豪。

    看着台下群情激奋。

    张越举起手中陌刀,重重一顿,然后道:“诗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此乃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也!”

    “乌恒,诸夏先王之后,轩辕黄帝之臣!”

    “汉家尧后,天授汉以天命,终结乱世,再造太平!”

    “今稽粥氏凶虐,虐杀乌恒士民,如杀汉臣民,孔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本使持节,与诸公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张越高声长吟:“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戈戟,与子谐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同行!”

    “忠臣的乌恒义从们,忠臣的乌恒子民们!”

    “吾以大汉使者的名义,对尔等宣誓!”

    “只要乌恒不弃汉,乌恒不背汉!”

    “汉之衣甲,就是乌恒之衣甲!”

    “汉之甲盾,就是乌恒之甲盾!”

    “汉之戈戟,便是乌恒之戈戟!”

    “数千年前,你我同源,皆乃黄帝臣民,诸夏贵胄!”

    “数千年后,你我再次携手,再次归于同一面旗帜!”

    “此乃天命,此乃天意!”

    举着陌刀,张越大步向前,看向那数百名被束缚在台前的呼揭俘虏,高声道:“今天,天地共鉴,人神共睹!”

    “汉与乌恒,再为一体!”

    “杀掠乌恒者,如杀汉臣民!”

    “这数百呼揭贼子,曾在这泽,无恶不作,丧尽天良!”

    “吾!汉侍中、建文君、持节使者张越,在此宣布,依照律法,尽诛之,以慰泽亡魂!”

    “依孔子之训,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将这些贼子的头颅,全部筑为京观,永生永世,为泽亡魂谢罪!”

    于是,上百名刽子手出列,举起环首刀,按住这些呼揭战俘,手起刀落。

    一个个头颅,斩落,数不清的血液喷涌而出。

    而整个泽,则在这些血液喷涌之时,陷入狂热。

    “乌恒人永不负汉,永为汉臣!”无数人呐喊着,尖叫着:“愿永为天子臣,永为汉守幕南,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就如我们先祖,为黄帝之臣,数百数千年,不堕志愿!”

第九百二十六节 捷报飞来(1)

    暮春时节,长安城中的杨柳树,抽出了万万千千的细枝。

    灞桥之中,数不清的游人,停驻在桥梁两侧,远远的眺望着渭河风光。

    时至如今,去年夏季旱灾带来的影响,已然渐渐远去。

    随着漕渠的涨水,从敖仓转运而来的粮食,源源不断,涌入关中。

    特别是三河地区的稻米、小麦,大量进入。

    关中的粮食安全,渐渐得到纾解。

    大司农在数日前,就已经宣布,解除关中的粮食限价与限购,恢复自由流通。

    伴随着这个命令,曾经消失匿迹的粮商,再次回到市场。

    市面上,再次出现了那些插着秸秆,贩卖粟米的商人。

    不过,竞争对手,也增加了。

    特别是那些遍布于大街小巷,推着一辆鹿车,载着几个火炉,沿街叫卖各式烤饼的小商贩们,迅速的抢占了大量市场。

    掀开车帘,韩说看着眼前繁花似锦的市面,微微闭上了眼睛。

    “二郎回信了没有?”他轻声问着为自己驱车的管家,同时也是他最信任的家臣韩武。

    “回禀主公,二公子前日就托人带了信回来了……说是在雁门一切安好,请主公放心,还说,他现在已经被张侍中任为守善无尉,有着志同道合之士,相互帮扶……”韩武连忙答道。

    “这臭小子!”韩说微微抿嘴,轻骂了一声,但嘴里却是吩咐了起来:“派人去雁门,给他送些黄金,再从府里选些精干家臣,前去辅佐!”

    “诺!”韩武眉开眼笑,点头答应。

    他还记得,一个多月前,二公子离家出走,留下书信,说是要去投奔张侍中‘为天下正义伸张’的时候,主公的脸都黑成了泥炭一般。

    却不料,短短一个多月,主公居然就改变了立场。

    这让韩武不得不感叹,真的是父子连心啊。

    韩说却是眯着眼睛,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听到他说:“对了,央娘不是说想念从兄吗?”

    “派人护送央娘,去雁门吧!”

    韩武闻言,浑身一振,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主公。

    尽管全长安的人都在私底下议论,张韩联姻的事情。

    无数人异口同声的宣布,韩家小娘迟早是张蚩尤的枕边人。

    但作为韩家的家臣,韩武无比清楚,自家主公是有多么惧怕和害怕这个事情变成现实!

    但现在……

    这是怎么回事?

    主公怎么去了一趟新丰,就彻底改变了态度?

    什么央娘想念从兄?

    分明是主动将韩家的掌上明珠,送给那张蚩尤去品尝吧!

    可能是被韩武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也可能是心里面自己也有些心虚。

    总之韩说立刻就放下了车帘,不再与自己最亲信的家臣对视。

    “吾倒是不想这么做……”

    “可是……能吗?”

    韩说垂下眼帘,回忆起了自己在新丰的所见所闻。

    那一片片,金黄色的麦浪,就像龙门峡谷的波涛一样,就如同当初他奉命南征时所见的海啸一般,延绵不绝,壮丽万分!

    大司农、少府以及执金吾的官吏,现在已经奉命进驻了新丰,盯紧了乡亭的麦田。

    数不清的农稷官们,拿着张子重发明的算盘,日日夜夜的计算着、估计着新丰即将收获的冬小麦的产量。

    随着收获之日,一天天接近。

    预估产量,也一天天增加。

    这次韩说在新丰三乡一城中走一遍,拿到了许多具体数据。

    按照大司农估计,现在,新丰的小麦亩产数字,已经可以达到平均每亩七石以上的产量。

    其中,在临渭乡,有上千亩的麦田,甚至可能达到亩产十石的水平!

    沉甸甸的麦穗,比任何事实,都有说服力。

    正是这一趟新丰之行,让韩说知道了。

    未来,将是那张子重的时代。

    这不是他想否认就可以拒绝的事实。

    更不是他或者某一群,某几个集团,可以阻拦的必然定数。

    原因很简单子曰足兵、足食、民信之矣。

    而在事实上,足食,方能足兵,方能民信之矣!

    肚子都吃不饱,周公再世也是袖手。

    这就是现实!

    而新丰恐怕的亩产量,就是那张子重将来最大的依凭与功绩所在。

    更要命的是,天子,已是彻底为其所迷惑。

    太子、太孙,也好不到那里去。

    现在、将来、未来的大汉天子,都不可能对其离心。

    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现实,即使韩说心坚如磐,也不得不俯首低头。

    就在此时,忽然,前方的道路,一阵喧哗。

    只听到,无数人的惊呼声,从远方传来。

    韩说闻说而起,走出车门,闻声而望。

    只见一骑,背插旌旗,头戴翎羽,策马疾驰向着建章宫方向而去。

    一边奔走,这骑士一边高高举起手里的一封帛书,对着人群大声高呼:“捷报!捷报!侍中、建文君,全权使者张公幕南大捷,全歼入寇幕南之匈奴万骑,斩首三千余,生捕数百!”

    人群被这忽如其来的捷报,楞了三秒,旋即,整个城市都陷入了狂欢之中。

    “万胜!大汉万年!天子万年!”

    数不清的人,欢呼雀跃着。

    就连韩说,也呆滞了起来。

    待他回复平静,那报捷骑士,已在无数人的追赶与簇拥下,消失在前方的道路中。

    “斩首三千余……”韩说不可思议的问着韩武:“生捕数百?”

    “是的!”韩武低下头来:“主公所闻,正是臣所闻……”

    “霍骠姚初战,斩首几何?”韩说喃喃自语。

    “回禀主公,倘若臣没有记错的话,冠军仲景候大司马骠骑将军,初以骠姚校尉随大将军长平烈候卫青出战,以轻骑八百,奇袭匈奴后方,斩捕两千余,生得单于叔父!”

    “因此拜为冠军侯,食邑一千八百户……”

    韩说仰着头,望着天空的碧蓝,良久叹道:“如此佳婿,吾安能轻纵之!”

    在汉室,天大地大,军功最大!

    没有军功的年轻权贵,叫佞臣、弄臣,是邓通,是韩嫣,是李延年。

    而有军功,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霍去病十七岁功冠全军,二十二岁就以大司马兼骠骑将军,声势彻底盖过了大将军卫青。

    自己就是豪门,自己就是泰山。

    生生的从无到有,创造了霍氏军功贵族集团。

    其影响力,延绵至今。

    骠骑鹰犬、冠军走狗,迄今遍布天下。

    时隔三十余年,大汉再出一个年不过二十,就撅师远征,斩捕数千的年轻将军?

    那只能说明一个事情新的豪门出现了。

    对韩说而言,在此刻,他终于有足够的理由与证据,说服自己放弃一切自傲,低下头来,巴结对方。

    送女儿算什么?

    韩说现在只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下定决心,顺水推舟,直接在与卫氏解除婚约后,派人将女人送到张府。

    现在的话……

    恐怕,已经有些晚了……

    ……………………

    建章宫内。

    大汉天子和往常一样,刚刚打了一圈太极,正在几个御医服侍下,躺在一张被特制的竹椅上接受着御医们的按摩。

    “陛下!陛下!幕南大捷!”郭穰喜滋滋的走过来,跪到天子身边,顿首拜道:“张侍中自幕南传回捷报,全歼入寇幕南之匈奴万骑,斩首三千余,生捕数百人!”

    天子闻言,立刻就龙精虎猛的从竹椅上站起来,看向郭穰,惊喜万分:“果然?”

    “奴婢如何敢欺瞒陛下?”郭穰美滋滋的顿首:“报捷使者,此刻就在殿外,陛下招之一问便知!”

    “快传!”天子喜不自胜的下令。

    自大宛战争后,汉匈战场上,已经很久没有传来这样的捷报了。

    数年前,李陵兵团更是先胜后败,让他吞下了苦果。

    如今,这胜利的到来,就像神丹仙药,让他瞬间就充满了精神,仿佛回到了壮年之时。

    “诺!”郭穰笑着点头,起身喊道:“陛下有诏,宣报捷使者入觐!”

    “陛下有诏,宣报捷使者入觐!”

    于是,片刻后,一位年轻的汉军将士,穿着甲胄,在十余卫兵的簇拥下,来到了御前。

    “末将长水校尉前司马麾下队率王吾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寿无疆!”这将官单膝而拜,恭身致意,同时从怀中取出好几份帛书以及一个被密封起来的竹筒,双手高高捧起:“末将奉侍中、建文君、持节使者张公之命,特来向陛下报捷!”

    “此乃报捷文书以及侍中公的奏疏!”

    “快快取来!”天子立刻就迫不及待的下令。

    郭穰闻言,马上上前,取来那些帛书与密封的竹筒,恭敬的呈递到天子面前。

    天子接过来,首先那被密封于竹筒之内,被封泥保护的奏疏。

    张子重那熟悉的笔迹立刻映入眼帘。

    “侍中、建文君、持节使者臣越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蒙陛下不弃,托臣以幕南之事,授臣以决断之权,臣窃不胜犬马之劳,纵暴骸中野无疑报……然匈奴稽粥氏率兽食人,残虐无端,及臣至幕南,竟悍然入寇,杀掠士民无算……赖陛下之福,祖宗之灵,社稷之佑,将士用命,以马力强、力卒良,臣以乌恒将军司马玄、长水将军续相如为左右之师,并击入寇之虏于泽,尽斩杀降俘,得其呼揭王首、大纛,缴获战马以数千,牲畜十有余万!”

    只是看到这里,天子的脸色就变得潮红起来,甚至兴奋的握紧了拳头,内心满意无比。

    他甚至恨不得立刻,拿着这奏疏,去太宗神庙,祷告太宗皇帝!

    因为……

    太宗皇帝时,匈奴的老上单于,曾经写过一封国书。

    言辞之中,极尽威胁、恐吓。

    太宗至死,依然念念不忘。

    曾告先帝:“汝必复吾之仇也!”

    而现在,这张子重的这奏疏,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为太宗皇帝出了当年那口恶气。

    因为这奏疏里,有些文字,几乎就是照搬的匈奴老上单于国书中的内容。

    尤其是那一句‘马力强、吏卒良’,真的是最舒畅的回击。

    让天子几乎犹如饮下了神丹妙药一般。

    只觉念头通达,爽快无比!

    他甚至已经决定,派人去将这奏疏,送去居延,让人送去给匈奴单于看看。

    叫那个老上的子孙,惶恐、震惊、惊惧、不安!

    让匈奴人也尝尝,何为恐惧?

    好在,他已不是年轻时候的性子了。

    所以勉强还能按捺得下性子,还能继续看下去。

    然后……

    他就看到了一个名字!

    “卫律!”天子攥着奏疏猛的起身:“好贼子,汝竟敢送上门来了!”

    汉匈百年战和、往来,有三个大叛徒,让汉家上下,咬牙切齿,恨不得挫骨扬灰。

    这三人就是中行说、赵信、卫律。

    中行说,教会了匈奴人清点户口和牲畜,还将中国虚实,如数告之,日夜教唆匈奴单于南侵。

    赵信,教会了匈奴人什么叫战略,一招龟缩神功,深深的将战争拖延到今天。

    而卫律,则将中**事制度和训练带到了匈奴,让匈奴人知道什么叫‘中国兵法、战术’。

    而这三个大叛徒里,只有卫律依然在世。

    “传朕的诏命!”

    “生得卫律者封侯!”他几乎是咬着牙齿,吐出了这两句话。

    他要亲眼看着卫律在自己面前千刀万剐!

    “诺!”早已等候在旁的郭穰立刻领命。

    “再命人去兰台,命兰台制诏,做好犒赏有功将士的准备!”天子拿起剩下的那几份帛书,其上都是主要有功将士的名字与功劳记述。

    对于奖赏军功,这位天子,从不拖延。

    因为他深知,这是最好的激励手段!

    至于张子重、续相如、司马玄……

    天子却并未急着立刻下令封赏。

    像这种级别的大将的封赏,历来都是要班师回朝后,才能结算战功。

    “再派人去通知在京列侯、两千石……”天子将诸事吩咐完毕,终于露出了笑容:“以及太孙、皇后……”

    “今夜建章宫中,朕将与群臣,共庆幕南大捷,为前线将士贺之!”

    “诺!”郭穰立刻就恭身领命,趋步而去。

    而幕南的捷报,此时也传遍了长安内外。

第九百二十七节 捷报飞来(2)

    端坐在家中,丞相刘屈听着外间喧哗之声,内心却是仿佛乌云压顶。

    “张子重打了这么大胜仗,已经无法阻止其崛起了!”他悠悠感慨。

    心中第一次有了彷徨。

    概因,他的丞相权力,之所以可以稳固。

    靠的是来自贰师将军李广利的加持。

    靠的是汉室只有李广利能打仗,能统领大兵团。

    而现在……

    危险的苗头,已经暴露无遗!

    都不用看其他地方,只看这长安市井如今的欢呼声,刘屈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说到底,张子重是关中人。

    是关中子弟!

    仅仅是乡党两个字,就已经有着莫大吸引力了!

    别说他现在打了这么个大胜仗,便是小胜一场,也能被这关中士林与勋贵们吹上天。

    而当张子重冉冉升起,落下的一定是贰师将军海西候的神座。

    这是毋庸置疑,而且必然发生的现实!

    也是汉室一直以来的传统。

    天下人,总是喜新厌旧。

    有了新人,便忘却旧人。

    甚至,有了新人,便对旧人吹毛求疵,挑剔指点。

    因这是诸夏的民族性格。

    永远追求更好、更强的英雄!

    何况,海西候李广利,在士林评价本来就不高。

    各种黑料满天飞。

    “丞相,宜当早做决断啊!”一个家臣在他身旁,轻声的劝道。

    刘屈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吾知矣!”

    “为我准备车马吧……”他起身吩咐:“吾要入宫,朝贺天子!”

    “诺!”家臣微微恭身,退了下去。

    刘屈则走到前院,望着门外的尚冠里大道上,那些在到处欢呼着的人们,神色凝重。

    …………………………

    这确实是长安城近年来,最喜庆的时候。

    几乎没有之一。

    大街小巷中,到处都是热议的人们。

    八卦党们,穿梭其中,将刚刚编织的段子,传的到处都是。

    以至于,当刘屈乘车出门时,就听到了,旁边道路上,正聚在一起高声议论的人们的声音。

    “你们听说了吗?张蚩尤这次在幕南除了歼灭了一个匈奴万骑外,还抓到了卫律那个贼子的尾巴!”

    “啊!”

    “果真!”

    “张蚩尤若斩下这贼子的首级,就太好了……”

    坐在马车中,随着马车前进,那些人的议论声渐渐沉寂。

    但新的人群的议论,又传入耳中。

    “你们知道吗?张蚩尤在幕南,一战就缴获了数千匹马,十余万的牛羊!”

    “真不愧是我关中丈夫、豪杰呢!”

    “今年俺们恐怕有肉吃了……”更有吃货弱弱的表达了自己的期望:“俺听说,当年冠军仲景候在的时候,长安士民,年年都能敞开肚皮吃肉……”

    “牛肉、羊肉、马肉,市面上的价钱和鱼肉一般……”

    “可不是嘛……俺祖父以前就和俺说过这样的事情……”

    听到这里,刘屈就忍不住的垂下头来。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无法避免的发生了。

    想着家臣的劝告,刘屈低声呢喃:“或许,吾是该早些决断了!”

    汉家丞相,想要有所作为,就必须和军方的巨头们,密切合作,协调关系。

    就像当初平津献候公孙弘与卫青霍去病的合作一般。

    前方大将,战功刷到手软。

    后方丞相,政绩刷到手软。

    于是,才有了元朔、元鼎年间的那段黄金岁月。

    “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於外,至**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而不得聚会!”念着这故老相传的有关那段黄金时代的描述。

    刘屈的眼神,渐渐坚毅起来。

    车行至建章宫前,宫门口,早已经聚集了数以十计的车马。

    许多已经很久未露面的老臣,现在都精神抖索,聚集于此。

    这些人是来刷脸的。

    自天子年迈,脾气渐渐不可捉摸,老臣们便纷纷识趣的宅了起来。

    只有遇到这样的好事情时,才争先恐后的出来露面。

    刘屈的抵达,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纷纷凑上前来问好、寒暄。

    出于礼貌,刘屈一一回应。

    与他们说了些近乎无聊的官话后,九卿、列侯们也就纷至沓来。

    尤其是驸马都尉金日来到的时候。

    几乎是瞬间,刘屈就发现,那些原本环绕在他左右,让他觉得有些厌烦的老臣们,消失的无影无踪,等他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这些人都聚集到了金日车前。

    “驸马都尉安好……”

    “见过都尉……”

    “金公最近身体可好?”

    现在,再没有人会因为金日的休屠血统而鄙夷他了。

    因为,他有一个好侄婿!

    因为,他的侄女,是张子重的侍妾,而且,还有孕在身。

    若能生下一个儿子,那么,就是张家的长子!

    虽然是庶出,但也并非没有继承权!

    特别是考虑到大将军长平烈候的故事。

    说不定,襁褓之中,就是列侯!

    金日显然也被眼前的事情吓了一跳,他微笑着,与众多同僚一一回礼。

    此刻,他感觉,自己如在云端。

    说实话,金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有今天。

    更料不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要靠侄女的夫君来光耀门楣。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为之骄傲、自豪。

    有本事,你们也送一个女儿去张子重身边,像吾的侄女那样得宠啊!

    远方,刘屈看着金日的神色。

    内心之中,隐隐有些嫉妒。

    “为何,吾没有一个如花似玉,待字闺中的女儿呢!”刘屈叹息不已,感慨万千。

    只恨自己当年不给力,生的基本都是儿子!

    现在回头看看,儿子都是惹祸精!

    ………………………………

    建章宫内,淳于养低着头,走在卫皇后身后。

    不时的,有着来往的宦官,向她投来示好的神色。

    便是卫皇后,对她的态度,也一下子客气了许多。

    “大长秋啊……”卫皇后低声说道:“本宫听说,卿的孙女,为张子重侍妾?”

    “回禀陛下,蒙侍中不弃,贱孙有幸得以服侍枕席……”淳于养立刻回答。

    “真是个好孩子!”卫皇后低低的赞了一句:“南陵公主近来在宫中无聊,贵孙女若是得空,便常入宫来陪伴陪伴吧!”

    淳于养听着,大喜过望,立刻低头拜道:“陛下垂恩,臣无以为报!”

    “好了……”卫皇后笑着扶起她,道:“你我君臣数十年,这点好处,本宫还是会给的……”

    淳于养低头俯首,已是泪流满面。

    她服侍卫皇后三十余年,这还是头一遭,能得皇后如此亲厚!

    “好了!”卫皇后拉起袖子,走向前方:“随本宫去向陛下道喜吧!”

    幕南大捷,是天汉之后,汉军少有的全胜之战。

    斩捕虽然远远不如李广利任意一场大战的零头。

    但谁叫李广利总是不能打开局面,只能勉强与匈奴人维持一个相持局面。

    如今,张子重一战成名。

    对卫皇后而言,这首先改善的就是太子、太孙的局面。

    自大将军、大司马后,太子系终于又能有一个抗顶梁的支柱了。

    这让卫皇后,真的是欣喜万分。

    这令她不得不相信,这些日子来,在宫里面流传的那个传说了留候家族始终是刘氏储君的福星!

    百余年前,张良妙策安社稷。

    百余年后,留候之后,再安天下!

    …………………………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

    站在铜镜,钩弋夫人看着自己绝美的容颜,俏脸上却浮现出了不符合她年纪的阴郁之色。

    直到有侍女捧着盛大的宫装,来到她面前,她才悄然的换上笑颜,轻声道:“今日乃是陛下与国家大喜之日,尔等务必都要谨慎说话,不可有所闪失!”

    “诺!”众侍女纷纷恭身垂首。

    “弗陵睡了吗?”钩弋夫人伸开双手,让侍女们服侍自己,穿戴上这华丽的宫装。

    “回禀夫人,小殿下刚刚吃了奶,如今已经睡了……”一个侍女低声答道。

    “哦……”钩弋夫人点点头,吩咐着:“将弗陵抱来,今日陛下大喜,本宫要让弗陵去给陛下道贺……”

    小皇子刘弗陵,如今已是一岁半了。

    生得粉雕玉琢,可爱万分。

    天子素来喜爱、宠爱,只是奈何最近数月,天子沉迷于养生、锻炼和食补。

    严格遵守了那个侍中官安排的作息,很少去往甘泉宫。

    她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小皇子回到长安。

    即使如此,她一个月中,也不过能有数日可以见到天子。

    便是小皇子,也不过数日一见。

    这让她忧心忡忡。

    母以子贵。

    若子都不贵,母何以贵?

    “都怪那个张子重!”钩弋夫人亲咬着樱唇,眉头微微皱起。

    然而,却不敢在人前有半分显露。

    因为她知道,自从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做了那种事情,天子就特意安插了人在她身边,探听她是否有所怨怼之言?

    而一旦发现……

    钩弋夫人很清楚,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入宫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这宫里是个什么地方?

    这里是富贵乡,也是万丈深渊。

    是权力场,也是龙潭虎穴。

第九百二十八节 决战之前(1)

    长安城中喧哗沸腾之时,数千里外的幕南边陲,数百名汉军斥候,已经犹如蜂群一般,散落在苍茫大地上。

    在骑兵时代,斥候战,是最激烈、最残酷,同时也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斥候骑兵与二战时期太平洋战场上美日双方航母上的侦察机一样。

    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一环。

    毫不客气的说,谁能赢得斥候战的胜利,率先的探知敌军的方位、部署以及虚实,谁就将赢得战争的胜利!

    为了迷惑匈奴人,所有的汉军斥候,都穿上了缴获的呼揭服饰,骑着呼揭人的马匹,甚至带上了一些投降的呼揭贵族作为幌子。

    这一招非常有效。

    郭戎就靠着身上的呼揭人特有的羊皮袄与毡帽,成功的从匈奴骑兵主力的侧翼,绕到了他们的身后。

    并一直向北,深入到了崖原之中。

    于是,他就看到了,一支匈奴骑兵,大约十余人,似乎是前导部队,在远方的荒原上与自己互相对视。

    双方距离,大约有七八里。

    郭戎甚至能看到,对方中有人向他招手。

    微微的思虑片刻,郭戎就已经做出了决断:“走!我们靠近他们,尽量抓活口!”

    于是,便带着自己的部下,主动向对方靠拢。

    而那些匈奴骑兵,也在策马,慢慢的靠过来。

    一刻钟后,双方就已经能看清对方的面容了。

    匈奴人典型的粗矮身材、圆脸、浓眉,尽数暴露在眼帘中。

    而很显然,汉军的面貌,也被他们看的清清楚楚。

    甚至,他们不需要看清郭戎一行的相貌,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平均身高超过七尺的汉人,在匈奴国内属于巨人!

    更不用说,汉人蓄发,而匈奴人髡头、辫发。

    “汉人!”匈奴骑兵尖叫着,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他们急忙的从腰间抽出武器,并立刻加紧马腹,想要提速。

    但是……

    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汉军骑兵是蓄谋而来。

    而匈奴人不过是仓促应战。

    战斗结束的无比快速。

    只是一刻钟,这支匈奴骑兵小队,就已经被尽数擒杀。

    “主人!”一个满脸谄笑的呼揭贵族,拖着一个被他俘虏的匈奴人,来到了郭戎面前,跪下来用着非常生硬、别扭的汉话拜道:“奴婢给您抓到了一个匈奴贱婢!”

    “干得好!”郭戎马上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对他赞道:“奢合,你几乎和一个诸夏丈夫一样优秀!”

    叫奢合的呼揭贵族听到郭戎的奖励,就和得了三好学生奖状的小学生一般傻笑起来,忙不迭的磕头:“主人过奖了!奴婢安敢与中国豪杰争锋?只要能为伟大的天使效劳,奴婢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郭戎听着,只是笑笑。

    这些投降的呼揭贵族,在汉家斥候序列里的表现,已经不足以用‘勇敢’‘忠诚’来形容了。

    他们就像最乖巧的猎犬,就似最温顺的猫咪。

    几乎是用百分之二百的力气来完成汉家将官们下达的命令与任务。

    这让郭戎有些难以理解。

    便去请教了侍中公,结果得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答案二鬼子比鬼子更凶狠!

    不过……

    无论如何,这些人都成为了汉军斥候们现在最好的帮手与翻译。

    “给我问问他……他是谁的部下,来这里做什么?”郭戎下令。

    “遵命!主人!”奢合磕头再拜,然后就站起来,恶狠狠的看向那个被他绑缚起来的匈奴人,狞笑着从腰间取出一柄小刀,走到他面前,用着匈奴语,叽哩哇啦的说了一番话。

    那个人在听完奢合的话后,马上就吓得浑身抖索、战栗,几乎是哭着将他所知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此人的话后,奢合就转过来身,重新变成了那只温顺的猫咪,对着郭戎点头哈腰的道:‘伟大的主人,奴婢已经问清楚了,他是匈奴兰氏的左大当户属下的小王……”

    “他们是奉了匈奴的丁零王卫律的命令,向南联系姑衍王虚衍的……”

    “卫律也来了?”郭戎立刻追问。

    “回禀主人,是的!”奢合答道:“据俘虏所说,丁零王卫律已经在三日前,率领其主力渡过弓卢水,向南而来,现在距此已经不过三百里了!”

    “三百里?”郭戎立刻凝神:“也就是最多三天后,卫律就要抵达此地了!”

    而那个姑衍王虚衍的部队,距此最多**十里。

    换而言之,两者最多在四五天后,就可能回师。

    郭戎调转马头,下令道:“立刻打扫战场,掩埋尸体,然后马上回撤!”

    “必须立刻回去报告给侍中公!”

    ………………………………

    而在此时,虚衍也终于察觉了不对劲。

    他现在已经率军,进入了幕南范围,抵达了盐泽一带。

    距离泽,已经只有不到两百里的路程了。

    若是骑兵全速前进,最多两天,就可以看到泽的影子。

    可是……

    这一路走来,他内心的不安,越发的浓重。

    虽然,斥候们报告,曾经发现了零散的呼揭骑兵靠拢。

    但这些呼揭骑兵,却似乎很惧怕他的斥候?

    通常还没有接近,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且,直到现在,屠姑射都没有派人来联系他。

    到这个时候,若还不知道有问题。

    那他就太蠢了一些。

    “屠姑射这个混账!”摩挲着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虚衍仰头看着穹庐内挂着的羊皮地图,那是典型的匈奴作品,粗犷、简单,只有大概的地理与地形,咬着牙齿,虚衍不得不去考虑一个可怕的结果呼揭人很可能出问题了。

    只是,到底是什么问题?

    虚衍一头雾水。

    “来人!”他高声喊道。

    几个在穹庐门口等候的亲信贵族,立刻就掀开帐门,走了进来,匍匐在他面前,亲吻着他面前的地毯:“伟大的姑衍王,有何吩咐?”

    “记得我们昨天路过的盐泽吗?”虚衍问道。

    “记得!”

    “马上派人,去占据该地!”虚衍下令道:“再传令全军,从现在开始,向后撤退,去盐泽集合!”

    “再派人立刻向弓卢水出发,联系丁零王,请他马上率军来接应!”

    作为一个合格的匈奴统帅,虚衍还是知道轻重的。

    他很明白,一旦呼揭真的出了问题。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前进了。

    因为前方,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在这茫茫草原上,骑兵是一种既灵活,却又极为笨重的部队。

    灵活是因为,骑兵的转进速度,非常快。

    只要不考虑队形,一天一夜,跑个两三百里是很简单的。

    而笨重,也是因此。

    跑完这一天一夜后,所有骑兵,统统都要修整。

    就算人还有力气,马却已经筋疲力尽了。

    一旦处于这种状态下,骑兵就会直接被退化成步兵。

    故而,在战争中,汉匈双方的骑兵,都一定要占据一个易守难攻,可以作为营地的基地。

    作为本方骑兵的修整之地与防御之所。

    而这个基地,首先要足够大。

    必须要能满足数千人和上万的马匹的生活、起居。

    其次得有方便的水源。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得有丰富的牧草与比较高的地形作为掩护。

    而这样的地方,在这附近百里之内,只有一处盐泽以北的丘陵地带。

    当地地势虽然没有盐泽之内那么险要。

    但是,却有水源。

    同时,还有大量的牧场与比较大的空间。

    更有着相对于草原,更高的地势。

    随着虚衍的命令,他的军队,立刻就行动起来。

    而且,非常有秩序,各司其职。

    首先,一支大约八百的轻骑兵立刻出发,向北前进。

    同时,其他部队,交替掩护,逐步后撤。

    汉军的斥候们,立刻就发现了敌军的这一最新举动。

    无数人立刻向南汇报。

    ………………………………

    等张越拿到最新的敌情报告时,已经是延和二年春三月二十八日的下午。

    “匈奴姑衍万骑北撤了?”张越满是遗憾的叹了口气,看着沙盘,叹息不已:“只要敌骑再前进八十里,就将完全进入我军的包围圈了……”

    若是匈奴人敢再前进八十里,哪怕卫律的骑兵,就在其身后,张越也会不管不顾的立刻进行围歼。

    如今,敌人后撤。

    使得这个美梦落空。

    不过,这也是早有预料的。

    毕竟,匈奴人不傻。

    过去三天,他们已经深入了幕南两百多里,与泽的距离,更是不断拉近。

    如此近的距离,却不能见到呼揭骑兵靠拢、汇合。

    白痴都知道,呼揭人出事了。

    “续将军、司马将军……”张越看向续相如和司马玄,问道:“依两位之见,匈奴人最可能向何地撤退?”

    司马玄微微一笑,指着沙盘上,盐泽的方向,道:“必是盐泽无疑!”

    张越和续相如对视了一眼,都点点头。

    英雄所见略同!

    或者说,这是匈奴人在当前局面下的必然选择。

    作为旧式骑兵,他们每天可以前进或者后撤的最大距离,都是有限的。

    而且,深入幕南如此之远后,他们是不可能在汉军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撤回崖原。

    他们必须在附近建立一个基地,然后才可能选择其他途径。

    这样一来,只需要在沙盘上找找,在匈奴骑兵一到两天的活动半径内合适的地点,再从中选出一个最佳的地点,就可以知晓了。

    而在这一地区,没有比盐泽更合适的地方了。

    哪怕是汉军遇到这种情况,也会选择盐泽!

    只是……

    不知道为何,张越看着盐泽的地形与地理,再想着目前为止,汉军斥候报告的情况。

    他忽然联想到了一首诗,忍不住在心里低低的吟诵起来:“孟良崮上虎贲垮,千里驰援有天霞,非我见死不相救,奈何g军有高达……”

    仔细想想,当前的战局,还真的与后世那场著名战役极为相似。

    同样的绝对王牌!

    匈奴帝国最精锐的骑兵,巨资打造的精锐之师,却深入草原,进入了汉军的狩猎范围。

    同样的其身后有着援军,而且为数众多。

    同样的可能占据险要地势。

    一旦汉军久攻不克,其援军赶到,就可能是中心开花。

    当然了,不同点也有许多。

    首先就是汉军在盐泽,目前并无力量可以迟滞。

    其次,张越至今不知,卫律部与姑衍万骑之间,究竟距离多远?

    他们之间,是否能够做到彼此呼应?

    这很关键。

    若卫律的主力,与姑衍骑兵距离不远……

    张越便不敢冒然进军,只能采取围观、紧逼和对峙战术。

    尽可能的将他们拖在幕南、崖原和弓卢水,等待飞狐军赶到,才能进行决战。

    正沉吟着、思虑着对策。

    帐外,一阵马蹄声传来。

    然后,张越就听到了郭戎的声音:“侍中公,末将奉命绕后侦查,如今完成任务,特来复命!”

    张越一听,立刻就激动的小跑着跑出军帐,亲自出来迎接。

    一见到郭戎,张越立刻就问道:“郭军候,卫律部如今何在?”

    “启禀侍中公,末将率部绕过匈奴的姑衍万骑,进入崖原搜索,并找到了一支卫律派出来的小队,擒到了几个活口,审讯后得知,卫律部确实已经渡河,前来幕南,如今,他们距离泽大约六百里,与其姑衍万骑的距离,至少三百里!”

    张越闻言,忍不住仰天长啸:“天助我也!”

    三百里!

    哪怕现在姑衍骑兵在北撤,而卫律部在前进,两两相加,两者的实际距离会大大缩减。

    但……

    对汉军来说已经足够了。

    因为,在两天前,汉军誓师后,护乌恒都尉与长水校尉的骑兵,就已经从泽出发,分别从左右两翼,向着姑衍万骑包抄过去。

    当然,为了避免被匈奴斥候发现汉军的意图与举动,特意与他们保持了安全的距离。

    但在现在,汉军主力实际上与姑衍骑兵的距离也不过是一天之内。

    只要能围住他们,并且坚决的狙击住卫律部的援兵,阻止他们会合。

    这一局,张越就赢定了!

第九百二十九节 决战之前(2)

    “护乌恒都尉的主力,现在在那里?”站在沙盘前,张越问着司马玄。

    “回禀侍中公,末将今天下午刚刚得到军报,我部主力目前已经游弋到了这里……”司马玄拿手指着沙盘上的一个地方说道。

    张越定睛看过去,发现那里是位于盐泽的东南方,约莫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里左右的草原。

    “长水校尉呢?”张越又问着续相如:“长水校尉的主力,如今何在?”

    “侍中,我部主力目前已经挺进到了此地……”续相如笑着在沙盘上一点,乃是盐泽以西大约一百二十里左右的一处沼泽旁边。

    张越点点头,审视着沙盘。

    当前汉家的两个主力,就像是两只铁拳,左右开弓,夹击着进入幕南的匈奴骑兵。

    若不是先前需要诱敌深入,恐怕现在已经与匈奴人交火了。

    “现在是延和二年春三月二十八……”张越看向两人,道:“在四月初一之前,护乌恒都尉与长水校尉,能够完成对盐泽的合围吗?”

    续相如与司马玄互相看了看,有些迟疑。

    在兵力上来说,其实当前汉军,并没有能力,可以在盐泽地区,将匈奴骑兵彻底合围。

    兵法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分之。

    而现在汉军的总兵力,哪怕是与这支孤军深入的匈奴姑衍万骑相比,也是有所不如。

    根据这些天斥候侦查与报告来估算。

    进入幕南的这支匈奴万骑,总兵力,至少是五千。

    哪怕扣除掉,匈奴人惯常会携带,用服务和打杂的奴兵。

    其作战兵力,也不会低于三千五百。

    这就已经与汉军总兵力相当了。

    在这样的战局,想要围歼这股敌军。

    就必须动用乌恒义从,参与攻击,或是等待飞狐军的援兵汇合后,再打围歼战。

    不然的话,贸然攻击,很可能会付出很大的伤亡代价,甚至未必能一口吃掉对方。

    这些天的侦查,使得司马玄与续相如,对这支匈奴骑兵,也有了一定的直观认知。

    其行军队列、进军速度、组织、秩序,都非过去汉军所遇到的匈奴军队。

    除了身高、服饰、发型不同外,他们几乎就像一支复刻的汉军骑兵。

    而且是一支哪怕在居延地区,也可以称为精锐的主力骑兵就连这些匈奴人的战马,都是清一色的乌孙马!

    肩高普遍在六尺七寸以上。

    甚至不乏七尺以上的极品!

    而反观汉军,除了长水校尉带来的战马,是以乌孙马、汗血宝马以及从各地搜集、发现的野马,杂交后改良的军马,可以与之媲美外。

    护乌恒都尉的骑兵所用的军马,哪怕是军官骑乘的,也不过六尺三寸到六尺七寸。

    司马玄本人的坐骑,便只有六尺五寸。

    马种上的劣势,已经相当明显了。

    除了军马,武器装备上,汉军也未必占优。

    斥候侦查发现的结果,告诉了汉军高层。

    这支匈奴骑兵,拥有一支至少八百骑的重骑兵。

    全部以鱼鳞甲和重戟为武器。

    再加上他们所骑乘的都是最好的乌孙马,这使得这支重骑兵,拥有了可以与汉军抗衡的能力。

    目前,汉军唯一可以确定的优势。

    就是马蹄铁、马镫与马鞍带来的灵活性与远程火力。

    但,这种优势,在攻坚中可以发挥的作用,会受到极大影响。

    综合这些因素,司马玄与续相如,都已经不敢再打包票,可以围歼这支匈奴骑兵了。

    没办法,战争的事情,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为将之人,不止要考虑胜败。

    还要为自己的部下生命负责。

    虽然说,慈不掌兵。

    但,一个不顾及部下生命的将军,是会被抛弃的!

    所以,思虑良久,司马玄和续相如都对张越拜道:“回禀侍中公,末将等应该是可以按时合围盐泽之敌……”

    “但是……”

    “急切之间,恐怕很难歼灭被围之敌!”

    这是事实。

    也是客观存在的现实。

    哪怕带上所有的乌恒义从,汉军不惜代价,猛攻被围的敌人。

    想要在三五天内,消灭这支被围的敌军。

    几乎是不可能的。

    即使可以,汉军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将是无法承受的!

    无论是护乌恒都尉还是长水校尉,恐怕都将在此战后彻底失去作战能力。

    作为炮灰的乌恒义从,更是将伤亡大半!

    这还是最乐观的预估。

    “本使自是明白!”张越微笑着看向两人,安抚道:“两位将军也不要担心,本使会催促和逼迫二位强攻!”

    张越才没有傻到会用蛮力去强攻一支据险而守的敌军。

    傻子才做这种事情。

    无论如何,战争的本质,都是尽可能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同时保存我军的有生力量。

    “两位将军,只需要确保,被合围的匈奴骑兵,不能突出我军为其构造的包围圈……”张越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在沙盘上轻轻画了一个圆圈。

    圆圈中心是盐泽。

    “两位将军请看,只要我军可以确保,匈奴的姑衍王主力,无法突围,将他们拖在此地……”张越微笑着:“马上就是夏天了……”

    夏天气温会越来越高。

    人马所需要的食物与饮水,也将越来越多。

    而盐泽地区,什么都好,就是缺水、缺草。

    当地的生态,根本不可能维持一支数千人的军队和他们携带的上万马匹、橐他的日常消耗。

    只要可以困住他们,拖住他们。

    汉军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

    就可以等着敌人自行消亡。

    时间这种东西,张越有的是。

    但虚衍能有多少?

    不出意外的话,虚衍的军队,最多只能在盐泽支撑五天。

    五天后,就要缺水缺草缺粮。

    续相如和司马玄闻言,都是眼前一亮。

    但旋即,又开始担忧起来。

    “侍中所言,不无道理……”司马玄问道:“可是,卫律一定会来救援的!”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虚衍可是单于的亲弟弟。

    他的姑衍万骑,更是匈奴最精锐的骑兵。

    一旦将他丢在幕南,卫律回到漠北,拿什么向狐鹿姑交代?

    哪怕狐鹿姑肯饶恕卫律,匈奴那个脾气暴躁,素来不喜卫律等人的母阏氏,也必然鼓噪跳脚。

    所以,卫律不是可能。

    而是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拼死救援虚衍的部队。

    哪怕打光了他的所有军队,他也会做到这一点。

    张越却是微微一笑,道:“本使将亲帅乌恒义从五千人,至此狙击来源的匈奴骑兵!”

    他伸手在沙盘上轻轻一点,正是幕南与崖原之间的通道一条由沙地与荒野组成的,纵深起码数十里,宽度最少一百里的通道。

    此地,地势平坦,几乎没有什么山丘、密林。

    有的只是风沙与烈日。

    续相如与司马玄对视一眼,都是惊呼出声:“侍中公不可!”

    “这太冒险了!”

    旁的不说,乌恒人的战斗力,就让他们实在无法放心。

    面对匈奴人的狂猛攻击,续相如和司马玄很担心,这些人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放心好了!”张越笑着道:“本使自有打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想要吃蜂蜜,就得做好被蜜蜂蛰一个满头包的打算!

    在战略选择上来说,这是当前唯一可行的抉择。

    一旦让虚衍与卫律会师,那么,哪怕飞狐军赶到,张越也没有太多机会,可以歼灭卫律和虚衍的军队了。

    最多不过,吃些零碎的点心,恶心恶心对方。

    至于其后的战略和计划,更将完全落空。

    将这支总兵力一万的骑兵,放回漠北,等于放虎归山。

    张越将没有机会,追寻偶像走过的道路,再来一次封狼居胥山。

    所以,这个风险,值得一冒!

    “续将军!”张越看着续相如,道:“本使会补充两千乌恒义从与将军,然后将将军麾下的重骑兵带走!”

    长水校尉,有着一个司马部五百人的重骑兵。

    经过泽一役后,这支重骑兵有所折损。

    目前,大约还有四百五十以上的可用兵力。

    张越自己再从乌恒人里拣选勇士,从随从中挑选精英,便可以组建一支八百到一千人左右的精锐。

    如此一来,狙击卫律,将他们顶在崖原的战略任务,便有很大概率完成。

    续相如闻言,连忙低头,道:“侍中的将令,末将不敢质询……”

    “只是……末将想请侍中公再考虑一二……”

    “譬如,将包围敌军的任务交给乌恒人,由末将与司马将军率部前去狙击卫律……”

    张越摇摇头,笑道:“续将军不必再劝了,本使已经决意如此了!”

    让乌恒人去承担包围任务?

    怎么可能?!

    就这些人的专业水平,张越感觉,虚衍若决死突围。

    乌恒人很可能低挡不住。

    那样的话,就真的是中心开花了。

    故而,此事必须交给汉军来执行。

    至于狙击任务?

    看上去是很难,乌恒人好像也不是很靠得住的样子。

    但……

    张越相信,有自己在,再加上从长水校尉抽调的那支精锐重骑兵。

    一定可以完成!

    因为,他打算用一招,当代没有人用过的招数。

第九百三十节 决战之前(3)

    朝阳升起,广袤的原野上,气温逐渐回升。

    虚衍松开了自己的衣襟,站在一座小山丘上,极目远眺。

    这里是一片起伏的丘陵,是盐泽向北延伸的部分。

    丘陵之后,有几个小湖泊。

    大的约有数里,小的却不过数百步长。

    数不清的战马,都猬集在湖岸,争相喝水。

    而他的军队,则在山脚下,建立了数不清的穹庐。

    上千名随军的奴兵,则在监军的督促下,扛起了各式青铜工具,在这丘陵地带以及延伸而出的灌木丛里,拼命的砍伐着各种树木。

    就连低矮的灌木,也不放过!

    就在昨天,当他的军队,撤退到此时,他的先锋,在盐泽的山林之中,找到了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呼揭溃兵。

    审问后,他终于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呼揭万骑,已经覆灭了!

    屠姑射,永远都不能再来向他报告了。

    所以……

    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数日以来,他的斥候所见的‘呼揭骑兵’,都是汉朝人的伪装。

    而在今晨,汉朝人彻底撕去了伪装,暴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

    斥候们在东南方向和西方,都发现了大股的汉军骑兵活动的痕迹。

    毋庸置疑,汉军已经从两个方向,开始对他的包围。

    甚至,说不定包围圈已经合拢了。

    当然……

    就算是这样,虚衍知道,只要他舍得付出一定代价,还是可以立刻突围,向北而走。

    但突围以后呢?

    无险可守的部队,将会被敌军,衔尾而击。

    从盐泽至崖原乃至于弓卢水,将近七百里的路上,将流光姑衍万骑的血!

    况且,撤退本身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所以,他只能留在这里,等待卫律的接应。

    “马上将防御布置下去……”虚衍扬起马鞭,指向前方的山丘下的开阔地带:“在这些地方,都挖好陷马壕,铺设大量木蒺藜,安装好种种陷阱!”

    “本王要让汉朝人在这里流血百里!”

    “您的意志!”几个贵族立刻领命而去。

    旋即,小小的山丘脚下,便变成了一个工地。

    匈奴人的奴兵们,被驱使着,加工着各种小而危险的东西。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各种形状的木制尖刺。

    这些危险的小东西,是匈奴人山寨的汉军铁蒺藜、铜蒺藜。

    虽然质量和杀伤力,没有汉军的好。

    但,假如战马脆弱的马蹄,一不小心踩到这些小东西身上。

    马上就会刺穿其马蹄,让马匹受惊,将骑士摔下马背。

    轻则骨折,重则致死。

    而在同时,大量的木珊栏与箭楼沿着山丘地带,开始延伸。

    等到当天下午,此地便已经出现了一个简单的防御系统。

    虽然不比得汉军,曾经在轮台创造的一日营寨、半月成城的记录。

    但对匈奴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

    三百里外,崖原之中,卫律的主力,终于完全穿过了崖原中部密布的山丘与灌木,来到了一望无垠的草原上。

    “大王!”一个贵族,匆匆忙忙的走到卫律面前,低头报告道:“臣在崖原边缘,发现了大王先前派去与姑衍王联络的小队……”

    “嗯?”卫律皱起眉头。

    “他们都死了!”这贵族恭身说道:“检查伤口后,臣判断,他们应该是两三天前遇袭的,他们身上的伤口,基本都是刀、剑留下的痕迹……”

    听到这里,卫律猛然抬起头来,嘴里吐出四个字:“汉朝斥候!”

    内心之中,却是升起了无穷无尽的恐惧。

    汉朝斥候,竟深入到了崖原之中?

    这几乎就意味着,虚衍已经落入了危险之中。

    再结和时间估算,卫律就知道,自己必须加快速度!

    而且是不惜代价!

    他立刻叫来了自己的左膀右臂王望,对他道:“王兄,请您立刻持我的信物,去通知各部,停止修整,连夜进军!”

    “两天之内,我军必须进入幕南!”

    王望闻言,吓了一跳。

    这样的高强度行军,只会导致一个结果两天后,进入幕南的匈奴骑兵,将全体丧失运动进攻能力。

    但,当王望看到卫律那双几乎能杀人的眼睛后,马上就不敢作声,当即便去执行命令了。

    ………………………………

    张越此刻,则带着五千多名乌恒义从以及上万匹马、橐他与至少两千头用于充足军粮的牛羊,行走在一望无垠的旷野中。

    晚风吹过,数不清的青草,微微抵伏。

    策马走在队伍外侧,张越看着这支大军,微微的抿了抿嘴唇。

    “也不知道,此战之后,这些人有多少人可以回到幕南?”他心里想着。

    但比起伤亡,他更担心,这些乌恒人的战斗意志。

    这一战的胜负手,就在这些乌恒人,是否能够顶住卫律主力的狂猛攻击了。

    故而,他做了大量准备。

    现在,随军的所有马匹、橐他背上,都驼运着大量的器械。

    这些都是,这几日来,在汉军的指导下,乌恒各部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许多对抗骑兵冲击的东西。

    汉匈百年争霸,在前期的漫长岁月里,面对匈奴骑兵的肆虐,为了能在野战中对抗并战胜这些侵略者,汉军的英雄豪杰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智慧,创造了无数简单但有用的器械。

    并改良了许多前代的防御措施。

    然后,通过实战检验和淘汰。

    最终形成了许多可以有效对抗和迟滞匈奴骑兵的战法、手段。

    绊马索、拒马和陷马壕,这些都是小儿科了。

    先帝时的名臣,号称苍鹰的郅都,在担任雁门太守时,开发出来的那一系列专门坑匈奴骑兵的战术,才叫厉害。

    当初,郅都在雁门,可是打的匈奴人惊恐万分,无数匈奴牧民,纷纷在家捏了个郅都的泥像,日夜祈祷,希望这个大魔王不要来打自己。

    如今,为了增强这些乌恒人的对抗能力。

    这些先人的智慧与结晶,都被一股脑的重新找出来。

    就等着给卫律一个惊喜!

    就不知道,卫律会不会接受这些惊喜了!

第九百三十一节 收获(1)

    延和二年的夏天,眨眼就到来了。

    夏四月初一,临渭乡的走马亭,一大早便热闹非凡。

    亭长李轲,穿上了上个月就已经缝好的那套崭新的官服,腰间挂着一枚象征着其身份的铜印,威风八面的推开了家门。

    门外,数百名男女老少,都已经等的迫不及待了。

    见到李珂,他们纷纷问道:“亭长!亭长!可以开镰了吧?”

    而在这走马亭外的道路上,数十甚至上百辆马车,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人人都在翘首以待,等着这新丰第一个收获的麦田开镰。

    李珂昂起头来,微微理了理衣襟,大声说道:“唯汉延和二年,岁在庚寅,孟夏之月,甲子之日,新丰县临渭乡走马亭……”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尽所有力气大吼:“开镰!”

    咚咚咚!

    亭中官署上悬挂着的铜锣被人敲响。

    几个民兵在旗亭上,大声喊着:“开镰!”

    于是,走马亭的七十多户,六百多男女老少,立刻就挽起了袖子,拿上了家里的镰刀,纷纷涌向了村亭之外的麦田。

    走马亭,是去年临渭乡补种麦种的状元。

    全亭的两千五百亩田地与七百多亩下田,在县衙号召下,全部补种上了冬小麦。

    当时,很多人都笑话他们。

    觉得他们要颗粒无收。

    就是村民们自己,也是心里打着鼓,根本没有底。

    甚至有人刚刚补种好麦子,就后悔了。

    觉得这是乱弹琴,要耽误明年的收成,就打算悄悄的带着家人,连夜去铲掉麦田里的种子。

    当时,李珂初任这走马亭的亭长,就面对着这复杂的环境和多变的民心。

    作为一个刚刚走出太学的诗书礼乐与先王典籍的学生。

    他一度,慌了手脚。

    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因为,张侍中亲自带人来到了临渭乡。

    下到村民家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又询问其困难,并当场办公解决。

    同时更保证,所种冬小麦亩产由县衙保证,低于两石每亩,由县衙官仓以粟米补足。

    同时更承诺,来年收获之冬小麦的价格,不低于每石六十钱,假若低于这个价格,县衙就照单全收。

    从那一刻起,李珂就感觉,自己看见了太阳。

    而且,是如春日之阳一般温暖、和煦、懋泽天下的太阳!

    于是,他从此就彻底的成为了侍中的追随者与拥护者。

    寒霜往来,季节轮转。

    眨眼便又是夏天。

    而他也从一个面白肤净的书生,长成了一个留着浅浅髯须,五大三粗的丈夫。

    更在这基层亭里,积累了大量的经验。

    明白了百姓关系的问题所在,知道了人民需求的东西为何?

    今年春天,家中老父带人来了一趟新丰。

    走时,父亲老泪纵横,握着他的手,说道:“吾儿已是大丈夫矣,吾家兴盛有期!”

    想着老父的神情,李珂垂下眼帘:“大丈夫?吾还离的远呢!”

    “真正的大丈夫,当如侍中公一般!”

    “文能安国定邦,武可撅师万里!”

    不知不觉中,李珂就走到了麦田前。

    眼前,金黄色的麦穗,穗穗饱满。

    百姓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拿着镰刀,用着最大的力气和最饱满的精神,割取着一束又一束的麦子。

    很快,麦穗就堆磊起来,像小山一样。

    原野之中,少府、大司农与执金吾的官吏们,则站在这麦浪的中心,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名曰:幸福的喜悦。

    而名曰收获的情绪,则蔓延在了那些正低头躬身劳作的百姓心中。

    李珂看着,他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笑。

    一年的辛勤劳作,将要得到最充分的回报!

    ………………………………………………

    数千里外,张越看着眼前的黄沙与荒野,嘴角溢出了丝丝笑容:“这可真是一个好战场!”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块延绵不绝,起伏不定的戈壁、荒野与沙漠组成的狭长地带。

    蒙古高原上吹来的风,向南走,将沙尘带到了这里。

    然后被幕南的草原与湿地阻拦。

    千百万年来,大自然的力量,在这里互相作用。

    有时候,草原会赢得胜利。

    有时候,沙尘会赢得胜利。

    在这不断的较量之中,这一地区的地理地貌,被彻底重塑。

    风沙,将所有山丘与高地,侵蚀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片片刀削般的岩页与一片不毛之地。

    诸水小奴,低着头,在张越身板,轻声的介绍着:“伟大的天使,此地,我们将它称呼为‘狼原’,在过去每当夏秋交接之时,整个草原的野狼,都会汇聚至此,埋伏和狩猎,从瀚海的弓卢河迁徙而来的野兽……”

    张越听着点点头,狼群的智慧,果然还是可以的。

    这里确实是一个极佳的伏击与拦截之地。

    而在人类的战争史上,这片荒野,也肯定曾经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战。

    只是因为游牧民族没有记录历史的传统,所以被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不过,张越知道,再过一千多年。

    这里将成为朱棣的成名之地。

    在这里他成功的将北元太尉乃儿不花包围,并最终逼迫其投降。

    “立刻开始布置防御!”张越提着剑,望着这浩瀚无垠的荒野,开始下令:“各部沿此地带,一路展开,并在前方构筑防御骑兵的设施!”

    “遵命!”诸水小奴与十几个乌恒贵族纷纷领命。

    旋即,开始了建设大业。

    不过,乌恒人的基建能力,还是有待加强。

    再加上这一地区的地质更加坚硬,而且降雨量很少,所以,挖掘进度有些慢。

    一个陷马壕,就可能需要数十人,两三个时辰的挖掘。

    这还是汉军向他们提供大量的挖掘工具的前提下,否则的话,恐怕连挖开地面,都会变得无比困难。

    不过,和陷马壕相比,另外一种针对骑兵和进攻步兵设置的陷阱的进度就要快多了。

    这种陷阱很简单。

    与陷马壕一样,是需要掘地挖坑。

    但,并不需要和陷马壕一样,需要挖一条长长的壕沟,也不追求什么高度。

    它只需要在地表挖开一个大约一步长度的小坑,然后向地下掘进三尺左右就可以了。

    两个乌恒青壮,一个时辰就可以挖出一个。

    挖好后,立刻就有人牵着橐他上来,卸下装载在橐他上的一个个圆筒状的木筒。

    将这些木筒,两个一组,安装到这些小坑里,然后再将十余根尖锐的坚硬原木削尖后的木刺,钉尽这些圆筒中,使之变成一个长满了尖刺的刺猬。

    然后,再在这些小坑上方,做些简单的伪装。

    这种陷阱,就是当年的那位苍鹰发明创造的阴损招数之一。

    雁门郡的边塞下,曾经密布了数以千计的类似陷阱。

    匈奴人在其中,吃尽了苦头。

    甚至很多匈奴人,宁愿去冲汉军的坚城,也不愿意来攻击那些可能密布了类似陷阱的烽燧。

    因为,一旦有人踩中这些陷阱,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无论人马,只要踩中,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马上就会带动固定在陷阱内的圆筒转动起来。

    而这些圆筒一转,尖锐的木刺,就会刺穿皮肤、肌肉,将整个大腿的血管全部划破!

    马还好一些。

    最多就是损失一匹马。

    人若踩中,立刻就是残疾、重伤,但偏偏不会立刻致死!

    甚至,通过抢救还能救回来。

    只是,从此以后,这个人就肯定是残疾了。

    故而,这种陷阱,曾一度让匈奴人惊惧不已。

    比起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在战场上,踩中这些陷阱的可怜人,更是会发出让所有人闻之,胆战心惊的哭号。

    对于震慑敌方,打击其士气,有着极为有效的作用。

    而汉军偏偏对怎么让自己的敌人,主动去踩这些陷阱,有着细致的研究与丰富的经验。

    在随军而来的数百名长水校尉的将官们指点下,乌恒人就像土拔鼠一样,沿着前方,挖掘着数不清的类似陷阱。

    当然,陷阱、拒马、铁蒺藜、铜蒺藜,这些都只是辅助手段。

    恶心敌人的办法。

    要想取得真正的胜利,还是需要面对面的击退匈奴人即将到来的狂猛进攻!

    而这,便需要让乌恒义从们,发挥出他们百分一百二十以上的力量与决心。

    要让一个群体,做到这个程度。

    需要仇恨的刺激,需要希望的鼓舞,更需要有一颗坚定的心!

    仇恨,乌恒人不缺。

    远有龙城,掘匈奴祖坟之仇,近有呼奢部血淋淋的例子。

    不需要张越去煽动什么,这些乌恒义从们就知道,一旦匈奴人踏过了这条防线,他们的家园和牧场,就会变成地狱!

    鼓舞也足够。

    在誓师的时候,张越便已经承诺了,只要立下军功,就不吝重赏!

    女人、牲畜、盐铁、布帛、金钱,各式各样的赏格,应有尽有。

    就是这坚定的作战之心和必胜的希望,张越得想个办法,给他们。

    望着前方的黄沙与荒野,张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于是,他策马上前,走入其中,深入大约数里后,他翻身下马,用手抓了一把地上的沙砾。

    “善!”摩挲着手里,还带着炽热温度的沙砾,张越就笑了起来。

    现在,他知道,自己握住了胜利的钥匙!

    回到营地后,张越就召集了各部贵族,向他们宣布:“匈奴人,必然只会在早上和日暮之时进攻!”

    “尔等只需要坚持每一个早上与日暮,匈奴人便会撤军!”

    众人听着,面面相觑。

    感觉张越在讲天书!

    敌人只有在早上和日暮进攻?

    匈奴人会听你的安排?

    不过,并没有有人敢质疑,大家都是半信半疑的回去,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各自的手下。

    出乎意料的是,比起这些上位者,下层的牧民和骑兵,却对此坚信不疑。

    “天使那可是神明一样的人物,既然天使都说了,匈奴人只会在早上和日暮进攻,就一定是这样的!”

    很多人都是这样说着,于是,内心的战意与决心,不由自主的坚定起来。

    打不过匈奴人,还能守不住早上与日暮的两波攻击?

    拿命填都能填的住!

    而……

    只要能守住……

    属于自己的女神、牲畜、穹庐、牧场,就都在向他们招手了!

    …………………………

    当太阳升至正午。

    走马亭的麦田里,第一批被收获的麦穗,已经被运到了亭中公共的晒谷坪里。

    在这里,太孙刘进的使者,新丰县丞陈万年以及少府、大司农派来的官吏,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而在晒谷坪外,无数人头瓒动。

    一位位公卿、勋臣的家臣,伸长了脖子,死死的盯着那些被农夫挑到这里的麦穗。

    “确定是五十亩的麦穗吗?”有人看着已经堆磊在地坪中心,分成好几座麦穗山的地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着。

    “此事,可是陛下都在关注的……”有人嘿然笑着:“除少府、大司农外,执金吾的缇骑,都来了好几十,就在田里盯着,他们说是五十亩,那就肯定是五十亩!一分一豪都不会有错!”

    “若是出了问题,那可是欺君大罪,要掉脑袋!”

    “这也太夸张了吧……”几个关东来的人,看着那些麦穗山,倒吸了一口凉气

    尤其是一个来自河东的人,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五十亩的麦穗产出就有这么多?

    那河东膏腴之地,岂不是要成为一个笑话了?

    而在这些人的议论中,从少府与大司农抽调的城旦春们上前,接手了脱粒工作。

    依靠着古老的摔打之法,一粒粒饱满金黄的麦粒,被打到了一个个预先准备好的容器里。

    很快,这些容器之中就盛满了麦粒,并溢出许多。

    而称重工作,也随即开始。

    “十石!”

    “十五石!”

    “十三石!”

    随着一个个官吏的高声报告。

    数字被记录在白纸上,然后贴在容器外表,接着有执金吾的官员上前,接手了相关的保管和看守工作。

    而同时,数个大司农的官员,则拿起了算盘,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当最后的麦穗脱粒完成,而起容器被抬起来称重。

    总的数字,也终于统计完成。

    “总计是叁百九十一石又三十五斤十二两!”一个官员放下算盘,高声说道。

    “下官这里亦然……叁百九十一石又三十五斤十二两!”另外一个官员站起来高声宣告。

    但……

    已经没有人再听他们的声音了。

    整个世界,在此刻,仿佛陷入了永恒的寂静!

    五十亩地,产了三百九十一石?

    换而言之,平均亩产将近八石?

    每一个人在这个数字面前,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吞咽口水!

    这是前所未有的记录!

    更是亘古以来所未见的数字!

    在这以前,天下最高的亩产记录,来自于河东郡。

    二十七年前,河东郡曾创造了一个平均亩产四石的记录。

    但,自那以后,就再未有见。

    而现在,新丰县一下子就将这个记录提高了整整一倍!

    这意味着什么?

    再明显不过了!

    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刹那,每一个围观的人,立刻就撒开双腿,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拼命的往回跑,去他们的主人那里!

    因为……

    在二十七年前,河东郡亩产爆出四石的记录那一年。

    当年河东的粟米价格,超过了市场价格的两倍。

    整个天下,都在疯狂吃进河东的粟米。

    不惜代价,不惜一切的吃进!

    因为,那是已经证明了自己‘高产’成绩的良种!

    而现在……

    新丰的麦子,该卖多少钱一石?

    五倍?

    十倍?

    还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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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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