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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门阀全文阅读

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三十二节 收获(2)

    一个小黄门,一路狂奔,越过太上皇庙的层层阁楼,来到了太孙刘进的寝宫前。

    “殿下!”小黄门扑通一声,跪到了门口:“临渭乡走马亭报亩产近八石!”

    刘进闻言,原本还强做镇定的脸,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狂喜无比的站起来:“果真?”

    “果真!”小黄门将一封公文,递上前去:“此乃陈县丞的报告!”

    刘进接过来,扫了一遍,脸上的笑容,犹如牡丹花般灿烂。

    “走马亭若是能有平均八石的产出,今年新丰的小麦亩产,至少会达到平均六石以上!”他心中想着,便吩咐道:“立刻备车,孤要回长安,亲自去向皇祖父报喜!”

    “诺!”小黄门恭身退下,立刻去准备车驾。

    刘进则握着那公文,面朝北方,凝视着塞北漠南之所。

    “张卿……”他轻声呢喃着:“卿真信君子也!”

    去年,那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夸口要建小康,兴太平,复兴三代之治。

    天下很多人,都觉得是在说笑。

    旁的不说,单单就是那小康之治的初级阶段,便高如泰山,遥不可及。

    但不过十月,事实却暴露在了眼前。

    新丰通过精耕细作,以曲辕犁、牛耕、堆肥、沤肥与大力推进和修建水利设施。

    结出了今天的累累硕果。

    走马亭亩产几近八石?!

    简直夸张!

    让人难以想象!

    全县范围内的最终平均亩产,现在肯定会超过六石了。

    而新丰并不是什么膏腴之地,鱼米之乡。

    不过是骊山偏僻之所,全县之中,也就临渭乡能有些良田。

    刘进知道,要变天了!

    朝堂、士林、天下,都要因新丰而发生彻底的改变!

    只是……

    一手主导了这个奇迹的男人,此时却并未在关中。

    想着当初临别时的场景,刘进忍不住叹道:“张卿,恐怕是早知今日的结果!”

    …………………………

    狼原之前。

    张越将中军主帐,建立在一片背阴的低洼地。

    这里,过去可能曾存在一个湖泊。

    但随着沙漠侵蚀,湖泊干涸,一切不复存在。

    就连曾经的泥沙,现在也变成了坚固的岩石与沙砾。

    此刻,数十名汉军军官以及乌恒贵族们,济济一堂,聚集在这军帐之中,等待着张越部署作战。

    身着甲胄,提着长剑,张越在郭戎等人簇拥下,走进帅帐之中。

    “拜见侍中公(天使)!”众人纷纷恭身行礼。

    “诸公免礼!”张越摆摆手,走到上首,看向众人,也不废话,直接说道:“前方斥候刚刚来报,在狼原之中发现了匈奴卫律部的先导斥候部队!”

    “卫律的主力,最迟在明天就会进抵狼原!”

    “一旦其突破我军防御,身后就是平坦的幕南草原!”

    “他们会烧掉穹庐,毁掉牧场,抢掠牲畜、妇孺,杀死男人!”

    “吾等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这番话说的所有人都是心头一紧。

    便是长水校尉的军官们,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哪怕他们大多数是汉人,其实与乌恒人没有一毛钱关系。

    张越看着众人的神色,在心里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就看向所有人,道:“故而,本使将在本次作战之中,彻底执行坚壁战略!”

    “各部,必须不停构筑防御,尽一切可能来防御!”

    “敢有议论进攻、反击与出阵者斩!”

    “啊……”乌恒贵族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天使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

    长水校尉的汉军军官们,亦是同样不解。

    坚守,怎么赢的战争?

    只挨打不还手,如何可以战胜对手?

    张越却是坚定了决心,挥手道:“此乃本使的最终将令!敢有违抗者,斩!敢不从者斩!敢私下非议者,斩!”

    一连说了三个斩字,军帐之中,才终于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恭身向着张越拜道:“末将(小人)遵令!”

    张越看着他们,满意的点点头。

    乌恒义从,这一次他带来了足足六千多人。

    但,质量却是参差不齐。

    训练和素质,更是一塌涂地。

    要带着他们打赢卫律部的主力,当代的战术和战法,都不合适。

    张越只好,向后世学习。

    而恰好,后世有一位英雄,最擅长处理和面对类似局面。

    他就是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名字后面的头衔,就比龙母还长的大唐天策上将、太尉领司徒尚书令、陕东道大行台、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凉州总管、左右武候大将军、上柱国秦王!

    并且,七年后,他就成功的将这个头衔减少到四个字大唐天子。

    然后用毕生精力,在这四个字后面加了个三个字天可汗!

    即使是在他千年后的另外一位大魔王,亦在看完其战绩后,感慨万千:中国用兵自古无出其右者,其次朱元璋。

    他就是李世民!

    大唐太宗文皇帝!

    而张越,现在要学习的,便是这位唐太宗陛下,在年轻的时候,最擅长同时也是最适合当前情况的战术坚壁摧锐!

    尤其是其击破宋金刚的那一战,几乎完全可以套在当前局势下。

    匈奴人的卫律部,劳师远征。

    他们离开自己的老巢与腹心,越过瀚海,深入到此。

    一旦开始作战,消耗的粮草与体力,将无法得到有效补充。

    只要坚守,只要防御,只要抵挡住他们的攻击。

    那么……

    顿兵于此的卫律部,就必然失败!

    当然,所谓坚壁摧锐,并非是下个命令,要求各部必须死守这么简单。

    事实上,防御比进攻,要求更多。

    尤其是细节上和组织上的东西,要求良多。

    故而张越只好与他们一一交代,将各自的任务,都分配下去。

    更下来组成由独孤敬、郝连破奴等塞下氏族首领组成的督战队,专门负责督战和检查各部。

    尤其是督查,擅自出击和不听号令的人。

    对此张越直接授权给他们就地格杀!

    另一方面,张越将手里头的义从兵力,分组成三个梯队。

    要求他们轮流接替防御,确保始终能有充沛的体力和兵力,可以阻击匈奴人的进攻浪潮。

    当然了,李世民用兵,不仅仅只是死守这么简单。

    坚壁之后,就是摧锐。

    就像他击破窦建德、王世充集团的战争一样。

    坚守之余,他手中始终保持着一支可靠的精锐骑兵。

    随时准备,对露出破绽或者陷入疲惫、混乱的敌军,致命一击!

    这一战术,后来在草原上,更是被发扬光大。

    这从唐军的兵力配属上就能看出来。

    在正面的永远是陌刀、弓弩和重甲步兵。

    两翼配备的是大量随时可以进攻的骑兵。

    突厥人也好,薛延陀也罢,统统都在这样的战术下,跪下来唱征服。

    前者更是被打的学着匈奴,跑去欧陆,祸祸了欧洲数百年。

    故而,张越才特意将长水校尉的重骑兵带来。

    四百六十余骑重骑兵,加上他本人以及从乌恒各部遴选出来的六百余勇士。

    这样,便组成了一支可以随时加入战场的攻击箭头。

    ……………………………………

    到得下午时分,走马亭的的麦田收获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长安。

    “八石!”

    上至公卿,下至贩夫走卒,都被这个数字,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说,很多人都已经在过去这十余日的喧哗与议论中,对于新丰的麦田丰收之事,有了确定的了解。

    坊间也早都在传,新丰的麦田产量的猜测。

    而那走马亭,是那位如今身在幕南的侍中当初在新丰境内划下的三个实验试点亭之一。

    采用的是最好的技术、工具,用的肥料也是最好的。

    甚至,还有少府、大司农的农稷官,定时去指导耕作。

    但这个数据,依旧是太过惊骇了一些。

    反应最快的,莫过于太学。

    在半个时辰内,董越写了四十八封信。

    然后派人,让他们立刻出发,将这些信件,送去天下州郡。

    而其收信人,毋庸置疑,都是公羊学派各个山头内部,有影响力的人物。

    董系的人,自不用说。

    其余夏侯始昌、东闾言之类的天下知名的公羊内部的异议分子,才是重中之重。

    而董越在这些书信之中,其实也没有说什么事情。

    只是写了一句‘今新丰夏麦丰收,亩产八石,此天下之幸,在下卑鄙,不敢隐瞒,乃告于明公也’。

    这其实,就和后世的学校,在校门口拉起横幅‘热烈祝贺我校xx界学生,荣膺本年度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诺贝尔xx学奖’是一样的。

    其引发的轰动效果,在整个公羊内部,不亚于一场十级地震!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不过,哪怕是在当前,地震的先兆也已经出现了。

    整个长安城中,公羊学派的学子,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昂起了头,变得无比高傲。

    仿佛他们已经比其他学派的人,要高一个身段一般。

    事实上,包括谷梁在内的其他学派,对此的感觉,都是差不多的。

    现在,在整个关中,再没有人敢与公羊学子辩论了。

    因为,这是必败的辩论。

    不管对手提出怎样的问题,从怎样的角度攻击公羊学派的思想、文化。

    只要不傻的人,都会立刻找到一个回击的答案:“董子门徒,张子重为政新丰一岁,大治之!亩产八石,道毋饥人!”

    然后,自然就是些‘建小康而兴太平,吾辈矢志之愿也’‘尔等蝇营狗苟之辈,安能望吾鸿鹄之志?’之类的感慨与装x。

    而所有人却都只能配合着呻吟,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装x。

    然后对方就在群众与人民的欢呼雀跃中,洋洋得意而去。

    面对这个情况和新变量,谷梁、左传、尚书各派、易经各派以及诗经各派的巨头,不得不提前开始追逐‘小康’这个热点。

    这就和后世的区块链火爆之时一样。

    现在,儒家内部各派的巨头们,全部明白了。

    自家著述和思想里,必须加入‘小康之治’与太平世界的描述和阐述。

    不然,就肯定是‘自绝于天下’。

    都不需要公羊学派动手,就会被其他竞争者与对手,踹入万丈深渊。

    而在同时,几乎每一个文士、学者,只要他们稍微有点眼光与见识,读过历史。

    便已经知道,从今天开始,汉家文坛,将从春秋混战,进入战国七雄的时代。

    强者将会逾强,而弱者必将逾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偏偏并未在长安。

    而是数千里外,幕南的黄沙与戈壁之中。

    每一个知道这事情的人,都不得不感慨万千,低头疑问着:“天下果有生而知之人?”

    孔子说,生而知之者上也,其次亚之,多闻博识知之次也。

    而这种生而知之之人。

    孔子的描述里,其模板是周公、召公,最次也得是管仲、子产这样的人物!

第九百三十三节 铜墙铁壁(1)

    黄沙席卷,苍茫大地,连一缕绿色也寻觅不到。

    眼帘可见的,只有光秃秃的戈壁与流动的沙丘。

    只有偶尔,才能看到几颗枯死的沙柳残骸,躺倒在干燥的平野上。

    而在这黄沙与戈壁的尽头。

    旌旗飘扬,穹庐连绵。

    数不清的木桩,都已经被树了起来。

    长满了尖刺的拒马,被陈列在阵前。

    沙地前,拉满了绊马索。

    卫律极目远眺,看着这个情况,不发一言的打马向后而走。

    “立刻召集所有骨都侯以上的贵族议事!”他沉声下令。

    骨都侯,是匈奴军队中的中坚、骨干,素来由各部族的宗种担任,其地位大抵相当于汉的司马、校尉。

    更是匈奴军队的指挥中枢。

    特别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卫律的本部并不在这里。

    他部下的军队,基本都是从兰氏以及漠北各部抽调的骑兵。

    所以,指挥起来,终究有些隔阂。

    平时,在地位的压制下,这些人或许会听话。

    但现在这个时候,卫律知道,自己必须展现出强硬。

    否则,这些骨都侯就可能会因为畏惧伤亡而顿步不前。

    大约半个时辰后,卫律就在狼原的另一端,见到了奉命来集合的十几个骨都侯,以及代表着兰氏与呼衍氏的两位宗种。

    “诸位!”卫律看着这些人,毫不客气的说道:“现在本王与诸位的生命、荣誉,都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现在本王已经可以确认,呼揭王屠姑射和他的军队,肯定覆灭了!”

    “姑衍王和他的姑衍万骑,更是被汉朝人围困在距离我们两百多里外的盐泽!”

    “若姑衍王与姑衍万骑葬送在此……”

    卫律狠狠的盯着这些人:“大单于、母阏氏和国中上下,肯定都不会放过我们!”

    这是必然的!

    匈奴有军法,高阶贵族战死,而其部下倘若不能抢回其尸首。

    则全体连坐,统统当死!

    像姑衍王虚衍这样的孪氏宗种,别说死在幕南,哪怕在这里掉了一根寒毛,孪氏都会发疯的!

    更何况,姑衍万骑,还是单于费尽心思,穷尽所有才编练起来的精锐。

    是匈奴的未来!

    倘若在幕南被汉朝人歼灭。

    所有人都一定会被处死,然后斩下头颅,制成酒器,以此谢罪!

    “丁零王!”呼衍氏的骨都侯呼衍雀直接道:“想要我们怎么做,请您吩咐吧!”

    兰氏的骨都侯兰延呼也道:“请丁零王下令!兰氏的勇士,必然响应您的号召!”

    在这两位高级贵族的带领下,其他骨都侯纷纷低头,表示服从。

    “很好!”卫律点点头,充满的信心的看着所有人,说道:“只要诸位,英勇奋战,就必然可以击破当面之敌!”

    为了给这些人打气,卫律抬起手来,告诉他们:“斥候侦查发现,我军当面的敌人,不是汉军!”

    “只是由几百汉骑带领的数千乌恒奴婢组成的阵列!”

    众人听到这个结果,立刻纷纷欢呼起来,压抑在心头的阴云也随之消散的干干净净。

    若当面之敌是汉军组成的阵列,那他们,就要考虑考虑,万一出现不利的情况,如何跑路,并在跑路成功后,怎么给自己找一个背锅和推卸的人。

    但只是乌恒奴婢……

    嘿嘿嘿……

    心里面,这些匈奴贵族,都是忍不住高兴起来。

    乌恒奴婢?

    这些下贱的渔猎民,肮脏的东胡残种,也配与伟大的匈奴勇士争锋?

    在匈奴人的鄙视链里,乌恒人也就比瀚海的蠕蠕高级一点点。

    甚至还不如西域的车师人。

    当初匈奴统治草原时,一个使者,就能让乌恒全族战栗,让他们乖乖的献出他们最好的皮毛、牲畜与少女。

    并派出大量青壮,去单于庭,为孪氏服役。

    为什么可以这样?

    因为,那时候的匈奴,只要随便派出几百骑兵,就可以踏平整个乌恒的牧场,将这些孱弱的家伙,逐进深山之中。

    现在,虽然时过境迁,但,匈奴人依然认为,对付乌恒,用不着费什么劲。

    于是,整个军帐之中,都充溢起欢快的气氛。

    在大多数匈奴贵族看来,打乌恒?

    那和揍自家里那个还在骑羊的孩子一样简单。

    只要走过去,揪起他们的辫子,然后将他们按在地上,就可以爆锤。

    “伟大的丁零王!”马上就有一个骨都侯请战:“请让我,英勇的屯孤为先锋吧!”

    “我一定踏平那些贱婢的营垒,将他们的脑袋拧下来,送给丁零王!”

    只要不是与汉军交战,匈奴人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吊锤全世界的所有对手。

    哪怕是乌孙人,也是一样。

    卫律听着,缓缓的摇头,道:“若是崖原、幕南,本王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

    “但这里是狼原!”

    狼原是连接崖原与幕北之间的一条狭窄通道。

    整条通道,非常狭长。

    特别是连接处,不过最多二十余里的地区可供大军通行。

    至于其他地方?

    不是沙漠延绵的绝地,就是危机四伏的悬崖峭壁与崎岖陡峭的山峦。

    当然,卫律也可以不走这里。

    他可以向东绕行三百多里,然后沿着弓卢水,再向南走四五百里,最终就可以从鲜虞海,通向泽。

    只是需要多花二十多天的时间而已。

    故而,这里是必须攻取之地。

    而这二十余里的通道,卫律已经看过了。

    乌恒人已经在那里,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并且在不断扩充和夯实。

    除此之外,这条通道的南北两端,都很崎岖,遍布了沙砾与破碎的岩石。

    很不适合匈奴骑兵活动。

    倘若贸然从这两边进攻,很可能还未摸到乌恒人的影子,匈奴骑兵的马就要损失大半。

    更重要的是,这些天来,暴晒的太阳,不断将能量汇聚在这一地区。

    烤得这条通道的很多地方,都炽热无比。

    尤其是白天,地表的高温,甚至可以煮鸡蛋。

    在这样的情况下,战马脆弱的马蹄,根本无法长久奔驰因为,高温会让马匹脆弱的马蹄受伤、吃疼,然后唰的一下,将主人甩下马背。

    故而……

    卫律知道,现在自己遇到大麻烦了。

    这条狭窄的通道,无法让他的部队,一次全部展开。

    只能分批进攻。

    炽热的地表,又限制了攻击的时间。

    除非他肯让自己的部队,下马步战。

    但,下马步战的话,就将失去速度,变成对方射手的靶子。

    在这样狭窄的通道中,敌军的弓手,就算再废物,也能射中人!

    思虑着这些问题,卫律立刻就道:“我军现在的关键,就是要找到足够多的木材来制造木盾!”

    “乌恒人的弓,都是些小弓,穿透力没有那么强,只要有一批木盾,再蒙上穹庐的羊皮与牛皮,便足可阻挡他们的箭矢了!”

    “所以,诸位,马上去伐木!”

    “将各部携带的木材,都集中起来,制造木盾!”

    “另外,集中所有的青铜盾,统一划拨给骨都侯兰延呼!”

    “明日清晨,我军尝试一次进攻,试探一下乌恒人的深浅!”

    “遵命!”所有骨都侯都伏下身子。

    ……………………………………

    盐泽北部。

    炽热的夏季阳光,直射下来。

    虚衍站在刚刚建立起来的简陋箭楼上,远望着前方的草原深处,那些三三两两活动的汉朝骑兵,眼帘忍不住浮现起一抹怒意。

    从昨天到今天,他的斥候们,已经与这些汉朝骑兵交火了。

    试探后得出的结论是,大约有五千到六千左右的汉朝骑兵,在这丘陵外围的二三十里一带,将他们围困在此。

    虽然包围圈很稀疏。

    他想要突围,完全可以办到。

    但,虚衍连突围的念头,也不敢起。

    离开此地,下一个可以作为防御、修整的地方,还在数百里外的崖原中部。

    而骑兵作战,最重要的一个要素,就是马力。

    没有马力,一切休谈。

    况且,虚衍也不敢赌,自己现在探知的汉朝兵力,是不是就他们的全部了?

    万一在外围,还有一支生力军在埋伏呢?

    就像他听说过的,百年前汉朝名将韩信那经典的十面埋伏。

    那是出神入化一般的用兵,生生的将汉朝最大的敌人的主力兵团,像剥皮一样层层剥掉,最终使其全军覆没。

    虚衍可不愿意自己也落得和那位项羽一样的下场。

    只是……

    他咬了咬牙齿,回头看向身后的营地。

    三日之中,数千士兵与上万马匹和数千牲畜,一起协力,将这原本山清水秀之地,变成了堆积了无数粪便的恶臭之所。

    尽管,他派了许多奴兵,日夜挖坑掩埋,但这些粪便的数量却有增无减。

    更要命的是,牧场的草与湖泊里的水,都在一天天变少。

    最多再有四天,这里的草与水,恐怕就都要变得珍惜起来。

    想到这里,虚衍就明白,他必须主动进攻!

    不能再守在这里等死!

    他必须向前,拓展空间,获得足够的水与草料来维持大军。

    “明日凌晨……”他望着前方,十余里外的一个草原与其附近的湖泊:“我军便突袭该地,试一试这汉军的成色吧?”

    “都说一汉当五胡……”自他懂事起,所有人都在说着这个事情。

    每一个人都在反复诉说着汉军的强大与恐怖,告诫着大家不要轻易去和汉朝人比拼。

    没有三倍以上的兵力优势,绝对不要寻求决战。

    然而……

    “本王,却是不信!”

    虚衍握着拳头,倔起了脖子。

    “大匈奴的勇士,怎么可能不如汉朝蛮子?”

    “更何况,本王麾下的精锐,是如此的强大!”

    他的姑衍万骑,无论装备、训练还是编组,都是按照汉军的模子,进行复刻的。

    军官更基本都是以汉朝降将组成,是匈奴举国之力打造的王牌。

    为了提高和加强战斗力,他的士兵的食谱都是抄的汉朝北军六校尉的食谱。

    顿顿都是牛肉、羊肉、马肉与橐他肉。

    这在匈奴,便是一般的贵族,也无法做到天天这样。

    因而,士兵们的力量与体格,都不输汉军精锐!

    哪怕没有经过实战考验,但虚衍对他们依然有着足够的信心。

    想到这里,虚衍扭过头去,看向他身后的一个贵族,同时也是姑衍万骑的万骑都尉,与李陵一起投降匈奴的韩国禹。

    “韩都尉……本王听说,都尉在汉时,因为得罪了勋贵,所以被从都尉贬为校尉……”虚衍轻声说着:“现在,都尉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

    “拿出你的全部力气,告诉汉朝皇帝……”

    “他的眼睛瞎了!”

    韩国禹听着,猛然抬头,露出一张满是狰狞的脸,道:“请姑衍王放心!”

    “此乃吾与诸将,数年以来,日夜不歇之志也!”

    “吾等,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两千多个日夜!”

    他抬头,看向南方,越过这无穷草原与重重山峦,仿佛看到了长安城的繁华市井,出现在眼前。

    基本上,大部分投降匈奴后,愿意为匈奴服务,并为他们训练士卒的降将,大体都是相同的。

    他们,深深的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叛国。

    他们只是当代的伍子胥,是当代的商君。

    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仇寇。

    皇帝劳资你居然不重用我?/让我受委屈了?

    曹尼玛!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况且,匈奴人确实对他们不错。

    予取予求,视为贵宾,美女黄金、奴婢豪宅,应有尽有。

    韩国禹尤其如此。

    他甚至,给自己改了一个表字员。

    只是,韩国瑜却忘记了。

    伍子胥奔吴,吴国再怎么说,也是诸夏诸侯,泰伯之后。

    商君适秦,其实只是从一个诸夏王国,去到另一个诸夏王国。

    可没有像他这样,投奔夷狄,甘为走狗的。

    更没有人和他这般,被发左,胡服髡头,抛弃祖宗。

    他背叛的不止是刘氏,还是他的祖先与父母!

    像他这样的人。

    伍子胥看到了,肯定会直接打死!

    商君见之,必然车裂之!

    春秋战国数百年,从未有诸夏君子,为夷狄服务。

第九百三十四节 铜墙铁壁(2)

    第一抹晨光,刚刚落到狼原之上。

    苍茫的号角声,便响彻了整个大地。

    远方地平线上,数不清的骑兵,气势汹汹的扑了过来。

    张越站在一座刚刚被建造起来的箭楼上,极目远眺。

    他的视力,在这开阔的草原上,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

    以至于,他能看得清楚,十余里外的那些疾驰而来的匈奴骑兵的身影,甚至能看得到他们手中拿着的武器和身上穿着的衣甲的样子。

    “大约有八百到一千人……”张越心里预估着。

    显然,这只是一次火力侦查。

    是卫律的试探。

    这很正常。

    两军交战,不是玩星际,框框a就可以了。

    尤其是随着汉匈双方对彼此的了解和熟悉程度的增加。

    大规模的战役,就越发的旷日持久。

    李陵兵团孤军被围于浚稽山,尚且都抵抗了十余日。

    而汉匈之间的大型会战,不打个半年,都不好意思称为国战。

    不过……

    张越很清楚,这次试探结束,匈奴人就会立刻发起狂猛的攻击。

    现在,是考验乌恒人的承受力与忍耐力的时刻了。

    “传我将令:各部严守阵线,遵我号令!”张越举起手来下令。

    “诺!”郭戎立刻领命而去,将张越的命令传达下去。

    同时,独孤敬与郝连破奴率领的督战队,则策马在阵列之中,监视起各部的行动。

    “天使有令:擅自出击者斩!擅自议论者斩!敢有片语不服者斩!”

    “守住阵线,听从军令!”

    一个个督战队的骑兵,举着明晃晃的刀剑,在各部防御阵地之间,大声喊着。

    此时,沿着狼原与草原之间的这块狭长的通道口,乌恒义从们,分成了三个主要防御阵地。

    分别扼守和防御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

    因为没有地势可以凭借,故而,在阵地前,人们极尽所有,构筑了大量的拒马,播撒了许多的木、铜、铁等蒺藜物。

    更在阵地前方和侧翼纵深数百步内,挖了无数陷阱,设置了数条宽大的陷马壕。

    而在阵地内,一条半人高的用夯土、沙柳与沙砾构筑起来的简易营墙也被建立了起来。

    因为时间太短,这条营墙其实不不算厚,也不算坚固。

    但,起码可以抵御和阻挡,匈奴骑兵的突袭。

    营墙后,则是两三百名举着木盾、青铜盾的步兵。

    这些步兵身后,则是拿着长枪、长戟、长矛等武器的进攻步兵。

    最后,则是一个数百人组成的弓手集群。

    这些弓手,所用的弓箭,五花八门。

    有乌恒人自己制造的各种角弓、猎弓,也有汉军提供的制式军弓,甚至还有着缴获的呼揭战弓。

    这些弓箭中,唯一值得信赖的是,汉军的军弓。

    因为它们是用复合材料制成,然后用鱼胶黏合起来的。

    威力大、射程远,唯一的问题是数量太少,不过一百多把。

    余者都是些威力不足,射程太近的短弓。

    不过,用来防御和狙击冲阵的敌人,却是已经足够了。

    除了弓箭,这些人身边还放着许多的近战兵器。

    青铜铤、流星锤、青铜剑、青铜刀,应有尽有。

    这是为了让这些弓兵,在危急时刻,也可以提刀搏杀。

    不求他们能和巅峰时期的唐军射手们一样,在敌骑冲到眼前后,就丢下弓弩,嗷嗷的叫着跟着陌刀兵,与来袭的敌人血战到底。

    只求,在万一之时,可以稍微迟滞匈奴骑兵的速度。

    以让第二梯队、第三梯队的义从接应上来。

    远方的马蹄声,渐渐的轰鸣起来。

    拿着手里的一柄长矛,南池草用力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紧张的看着在前方原野上,越来越近的敌人。

    他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水。

    心脏更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此刻,在南池草的眼中,远方的匈奴骑兵,简直就是一群凶神恶煞的魔王。

    仿佛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魔。

    他们的战马的马蹄,将整个地面,都震得有些动摇。

    若在过去,南池草此刻已经丢掉了武器,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因为,他的理智与直觉告诉他,若自己直面这些可怕的骑兵,一定会死!

    但在现在……

    南池草却紧紧的咬着嘴唇,深深的呼吸着空气。

    他连一步也没有动,紧紧的贴在前排的盾兵身后,紧张的看着敌人在视线之中,越来越近。

    “为了妻子!”南池草大喝一声,给自己打气。

    左右同袍,也都跟着喊起来:“为了妻子!”

    整个阵列的士气和胆气,都因这大喝而高涨起来。

    在这一刻,南池草想起了泽的那些寡妇。

    然后,他的胸膛就充满了勇气。

    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

    连女人是什么滋味,都未尝过。

    更要命的是,因为‘父子同庐而居’的传统,他每天晚上,都能听到父兄那边传来的喘息声。

    这对年轻气盛的他来说,无异于折磨。

    而现在……

    伟大的天使,已经下令,只要立下军功。

    女人、牲畜、钱财,都不是问题。

    为了女人,一个属于自己的女人,南池草愿意舍弃所有。

    包括他的性命!

    你无法想象,一个单身狗在压抑二十五年后,所可以爆发出来的能量!

    而和南池草一样的单身狗,现在仅仅是在这条阵线上,就有着数百人。

    他们现在和饿鬼一样饥渴。

    远处,那些凶神恶煞,怪叫着呼啸而来的匈奴骑兵,此刻甚至不再可怕。

    反而变成一个个让人兴奋的事务。

    天使已经说了,无论是谁,只要立下战功。

    女人、牲畜、牧场,都不是问题。

    甚至,只要打赢这一仗,天使就要带着大家伙去漠北,去抢匈奴人的妻子、孩子和牲畜。

    只是想到这里,整个阵列的乌恒义从,都低声吼叫起来。

    他们吼叫起来的声音,甚至不比那些匈奴骑兵的怪叫声低!

    ………………………………

    屯孤此时却感觉前所未有的畅快。

    风在耳畔呼啸而过,战马驰骋在这原野中。

    他的骑兵,紧紧的跟随着他,组成了一个匈奴人最惯常的作战队列像南飞的鸿雁那样的人字型冲锋阵型。

    这样的阵型,通常都是匈奴人用于试探和消耗防御方的时候采用的。

    因为,这样雁型阵,通常看上去声势都很大。

    数百骑便可以制造出上千甚至一两千骑的烟尘。

    缺乏经验的敌人,常常会因此而惊慌失措,然后,早早的用掉了自己宝贵的弓箭与投掷兵器。

    除此之外,这样的阵列,还非常灵活,随时可以撤退,或者视情况进攻。

    可惜,直到现在,屯孤都未发现,对方的阵列里有丝毫慌乱的情况。

    更麻烦的是,他的眼睛,看到了那些密密麻麻矗立于阵前的拒马、壕沟以及密布于其中的绊马索。

    “这些该死的乌恒贱婢,以为从汉朝人那里学到几手防御,就可以阻挡我,伟大的屯孤的马蹄前进之路?”屯孤不屑的撇了撇嘴:“若不是丁零王命我不许主动进攻,否则我定叫你们这些贱婢知道,奴隶永远是奴隶!不要妄想当主人!”

    “再前进三百步,到他们阵前走一趟就走,试探试探他们的火力!”屯孤大声下令。

    然后一勒马首,带着他的亲卫,向前加速。

    所有骑兵,都紧随其后。

    屯孤更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英勇,冲在了第一排。

    就像过去百年,匈奴人在草原上,面对东胡人与月氏人做的那样。

    贵族首领,一定是冲在前排的!

    因为,匈奴军法规定,倘若首领陷落在敌人手里或者战死,部下就必须抢回其首级。

    而且,只要有人能抢回战疫者的尸体,便可以继承其财富、妻妾。

    一直以来,匈奴人靠着这一条军法,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直到遇到,出塞的汉骑。

    大批大批的贵族,像靶子一样被汉人射杀。

    也是从那之后,匈奴贵族才不敢再随意冲锋在前。

    而现在,面对乌恒人,屯孤再次捡起了前辈的传统。

    因为他相信,天神与先祖,一定会庇佑他。

    他更相信,孱弱的乌恒人,是不可能有可以伤害到他的武器或者人。

    然而……

    当他正春风得意,骄傲万分的冲锋的时候。

    忽然,几声惨叫响起。

    屯孤闻声看去,亲眼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场景他的堂弟,同时也是他的副将,屯氏的屯屠当,正痛苦万分的在地上打滚。

    而他的坐骑,比他更加凄惨。

    那匹可怜的马的前蹄,踩中了一个陷阱,然后毫不意外的陷落其中。

    从屯孤的角度看过去,他只看到那个陷阱里,血流如注,马儿已经只能低声的哀鸣,甚至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立刻带人去将屯屠当拉起来!”屯孤对身旁的一个骑士说道,然后他继续带队,向前冲锋。

    对于匈奴人而言,在战场上,遇到各种陷阱、绊马索、陷马壕、铁蒺藜,这都是日常。

    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就是有几个运气不好的倒霉蛋而已。

    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所以,尽管,不时有着骑兵不幸踩中陷阱,或者因为战马的脆弱处被锋利的铁蒺藜划破而被甩下战马。

    但屯孤充耳未闻。

    他带着自己的骑兵,疾驰向前,始终保持着作战队列。

    同时尽可能的发出声响,制造声浪。

    只为了一件事情吸引对方的弓手开火。

    由此确定其火力密度与弓手数量。

    这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也是匈奴能否顺利突破此地的关键。

    哪怕是屯孤都明白此事的重要性!

    若不能试探出这些乌恒人的远程火力的数量,就无法找到薄弱处与死角。

    若是那样的话,他们就得拿命来填,用血肉来突破!

    ……………………………………

    站在箭楼上,张越看着前方那滚滚烟尘之中的匈奴骑兵。

    “传本使的将令,命令乌恒弓手在敌骑至阵列前一百步左右开始齐射!”张越扭头下令。

    “啊……”站在身边候命的郭戎不可思议的看着张越,问道:“侍中公,这会不会太浪费了?”

    一百步?

    好吧,乌恒人弓箭,根本就射不了这么远!

    很可能,连皮毛都伤不到对方!

    “去传令吧!”张越挥手道:“舍不得孩子,如何套得住狼?”

    现在,匈奴骑兵与乌恒人,根本没有实际接触。

    彼此对双方,也没有一个直观的认知。

    换而言之,在匈奴人看来,或许乌恒人的任何不专业的行为,都可以得到一个合理解释。

    而张越需要的就是这个!

    示敌以弱,骄敌之气。

    只有这样,才能增加胜算!

    郭戎听着,连忙一路小跑,前去传令。

    不多时,命令就传到了前方的弓手列阵之处。

    得到命令后,虽然很难理解,但是,数百名乌恒弓手,还是在几个汉军军官的指挥下,统一弯弓搭箭,然后瞄准前方,开始一轮齐射。

    嗖嗖嗖!

    数百支箭矢,飞上天空,然后,如同蜂群一样,坠落在阵前数十步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屯孤的骑兵,甚至还未接近这个距离。

    这突如其来的箭雨,吓了屯孤一跳,也吓了前排的乌恒义从们一跳。

    “大概五百多弓手!”屯孤估算了一下后,就露出了笑容,然后勒住马头,调转向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本以为,此番试探,怎么着也要损失数十,甚至百余人。

    哪成想,只用近乎低微的代价,就实现了侦查的目的!

    “乌恒贱婢,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屯孤笑着,爽快无比:“我们快回去报告丁零王!”

    “这些乌恒奴隶,根本不足为患!”

    这么次的齐射,屯孤这辈子都还是第一次见到。

    对他来说,这只说明了一个问题他面对的敌人,是一群惊慌失措,两股战战,恐怕都已经被吓得尿裤子的懦夫!

    而这样的懦夫,哪怕是给他们一座坚城,又能坚守几天?

    何况是在这露天原野空旷之地!

    屯孤觉得,只要伟大的匈奴勇士,冲破他们的拒马、陷马壕和绊马索以及墙垣,然后就可以像屠杀羔羊一样,随心所欲的处置这些家伙。

    而那些防御设施,根本不可能阻挡伟大的匈奴勇士们前进的步伐!

第九百三十五节 狼原上的神射手(1)

    屯孤带着自己骑兵,一路奔回位于狼原中部的一处营地。

    卫律早已经在营地门口等候了。

    “大王!”屯孤看到卫律,立刻翻身下马,跪下来拜道:“奴才幸不辱命,已经试探出了乌恒人的弓手数量与布置情况!”

    卫律眉毛微微皱起,问道:“果真?”

    “当然!”屯孤骄傲的说道:“奴才岂敢欺瞒?!”

    卫律沉吟片刻,道:“你将方才的事情,都一一与我说来……”

    屯孤于是便跪在地上,将自己率军所见的防御阵列、部署以及发现的弓手数量,都一一报告。

    卫律听完后,却没有屯孤想象中那么开心,反而更加的疑虑起来。

    “大王,您在担心?”卫律的亲信王望忍不住问道。

    “然!”卫律抬头望向前方,那烟尘渐渐消散后,逐渐在视野里露出轮廓的敌军阵列。

    “敌军在此地狙击我军,是经过精心设计和考虑的结果!”他咬着牙齿,缓缓的说道:“狼原看似地势平坦,有利于我军的轻骑展开、包抄!”

    “但实则,却非如此!”

    “此地,寸草不生,地表遍布沙砾,独中央与两端,可以供骑兵大举进攻……”

    “其他地区,皆是沙砾、碎石、破岩密布之所!”

    这些沙砾、碎石与破岩,对于匈奴骑兵来说,简直就是一块天然的雷场。

    一个不小心,就是连人带马一起折掉。

    所以,卫律不可能在没有清理这些地方前,就让自己的军队从这些地方通过。

    而清理工作,需要时间,且不一定能够完成。

    故而,在实际上,他的骑兵能够展开作战的地方,相当的狭窄。

    这使得包抄战术,实际上不具备实行的可能。

    换而言之,对面的守军,不需要担心被人从脆弱的侧翼或者后方攻击。

    他们只需要坚守当前的一面就可以了!

    仅仅是这一点,卫律便忌惮非常。

    更不提,现在是夏季。

    狼原地表干燥,仅仅是方才屯孤带的数百骑出击,马蹄掀起的烟尘,就遮蔽了卫律观察的视线,让他对前方的事情,近乎一无所知。

    这就又是一个缺点。

    因为那意味着,一旦进攻开始,他就可能失去对前线的调控和指挥。

    除非他肯将中军指挥前移到战场,以就地指挥。

    但问题是……

    那样的话,他就很可能不得不接近对面的阵列。

    从而将自己暴露在远程火力的打击范围内。

    万一,汉人带来了他们的超远程打击利器床子弩,并将其藏在阵中,抓住机会,来一次斩首袭击。

    射程超过五百步的床子弩,只要射中目标。

    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拯救的了他的性命!

    即使没有床子弩,那些可怕的大黄弩,也足以对他本人的生命构成足够的威胁!

    除此之外,中军前移,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做法。

    一旦久攻不克,卫律知道,等待自己的一定是全军覆没!

    因为这狼原纵深数十里,最近的牧场与水源,还在百里之外。

    换而言之,一旦久攻不克,没有足够的水,没有足够的体力和精力的匈奴骑兵,就会被太阳烤死在这里!

    这使得卫律不敢轻易做出总攻的决定。

    但,时间却逼迫他,必须尽快突破对面的防线。

    因为,每过一天,虚衍的骑兵,就会越加威胁。

    三天之内,卫律必须突破此地!

    不然,虚衍的骑兵,就可能会被汉军主力全歼!

    那可是全匈奴最精锐的骑兵。

    更是寄托了卫律和狐鹿姑以及李陵的所有梦想的军队!

    是匈奴未来革新、更化的依靠!

    而汉人精心选择了这里为狙击阵地。

    精心选择了这个战场。

    却被自己一次试探,就摸清了底细?

    是在搞笑吗?

    况且,卫律知道,对面的统帅,可是那位自己的乡党,写出了战争论,重新诠释了孙子兵法的汉侍中张子重!

    “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卫律沉吟着:“本王很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但此事,却也可能是真的!”

    “屯孤!”卫律低下头,看向屯孤,问道:“你率军试探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他们的骑兵?”

    正常作战,防御方的骑兵,会在阵地之后或者两侧待命。

    从汉匈战争的经验上来说,汉军更习惯将自己的骑兵,布置在两翼。

    这是为了随时发起反击。

    屯孤听着,摇摇头,不明所以的道:“回禀丁零王,奴才并未发现敌骑的部署踪影……”

    卫律听着,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没有骑兵?这怎么可能!?”

    历次战争,汉军的骑兵,都会在匈奴人清晰可见的地方进行部署。

    这既是对匈奴的威慑,也是为了更快的投入战斗、节省马力。

    但屯孤却说,他没有看到任何骑兵……

    这很不寻常!

    “王兄!”卫律看向王望,对他拜道:“请兄长,亲自带人,前去侦查一下,然后立刻回来报告详情!”

    王望听着,点点头,便带了十余骑,飞速出营。

    半个时辰后,王望带着人回来了,确认了屯孤的报告的真实性。

    卫律听完,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同时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对面的敌人,根本就不打算和他交战。

    他们只会死守阵地!

    这让卫律有些无奈,又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放弃进攻,虽然无法赢得胜利。

    但却可以避免犯错,拖延时间。

    这种不择手段,为了战略,宁肯牺牲局部的做法。

    的确是那位乡党做得出来的事情。

    而卫律也在同时明白了一个事情他必须进攻!

    立刻!马上!迅速进攻!

    因为,很可能,虚衍已经陷入了汉朝优势兵力的围攻。

    明白了这一点,卫律立刻就下令:“召集全军贵族议事,传令下去,所有人做好攻击准备!”

    “把马喂饱,每人都带上两袋水和一袋奶酪!”

    “今天将会是漫长的一天!”

    ……………………

    当太阳逐渐升到半空的时候。

    气温渐渐的热起来。

    虽然只是初夏,虽然是在这幕南边陲,但气温却渐渐的超过了二十五度。

    前方原野之中,匈奴骑兵,就像乌云一样,缓缓压来。

    “很好!”张越站在箭楼上,极目远眺着。

    卫律的进攻,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

    毋庸置疑,这也将是本年度人类最重要的一场战役。

    很可能,这一战将决定匈奴帝国的命运!

    卫律部与虚衍的骑兵,加起来虽然不过一万多。

    但,他们却是匈奴在漠北最大最精锐的机动兵团了。

    吃掉他们,就可以宣布匈奴的漠北防御彻底崩溃!

    “传我将令!”张越举起手里,高声宣布:“从此刻起,任何人,只要在此坚守一天,便在其军功薄上,记录一个首级!”

    “诺!”

    立刻便有着人领命而去,将张越的这道命令,宣告全军。

    于是,所有乌恒义从都癫狂起来。

    只要守住一天,哪怕没有斩首,也能有一个首级入账?

    这刺激的几乎所有义从,都是血脉偾张。

    进攻打不赢,死守还不会吗?

    张越却在此时,悄然的走下了箭楼,在数十名长水精锐的簇拥下,来到了正面中央阵列之中。

    他很清楚,这里肯定是匈奴人即将猛攻和轮番攻击的地方。

    必然会血流成河。

    所以,他必须来这里,给这些乌恒义从足够的信心。

    “拿吾的战弓来!”张越沉声说道。

    田水立刻便带着人,将一把沉重的大弓,拿到了张越跟前。

    这柄弓,是和陌刀一样,由丁缓与数位少府的制弓名家,精心制造的。

    弓身不似汉军的其他弓,以复合材料制成。

    而是以最好的紫衫木,经过一个月的反复修正,才终于成形的。

    至于弓弦,是以蚕丝与羊肠、牛筋鞣制而成。

    整张弓,长达一丈。

    在整个东方,这种大弓,都是很罕见的。

    几乎没有人使用过!

    若有后世人在此,恐怕一眼就能认出来苏格兰长弓!

    事实上,这是一柄试用弓,与陌刀、板甲一般,都是由张越来体验、实践,再决定要不要大规模量产。

    轻轻的拿起这柄长弓,掂量了一下,张越微微一笑,扭头道:“取箭来!”

    于是,数十支重箭,被人背到了张越面前。

    和长弓一样,这些重箭,有着远超一般箭矢的长度与重量。

    它们是以三十年以上的桑拓木为原料,经过仔细加工和校正后制成的。

    每一支长四尺,重四两多。

    特别是箭头,用的精铁,锋利无比。

    张越拿起一支箭,搭上弓弦,然后抬头向前,看了过去。

    远方的匈奴骑兵,已经在列阵了。

    列阵距离,与乌恒阵列相距约为两百步左右。

    这是一个骑兵冲锋的极佳距离,甚至可以说,没有比这个距离更好的了。

    冲锋之前,绝对不会被防御方的远程火力袭击。

    冲锋之后,远方火力,几乎和蚊子一样,无足轻重。

    后世的兰开斯特战斗方程,可以完美解释这一点。

    然而……

    张越将要告诉他们两百步?

    其实很危险!

第九百三十六节 狼原上的神射手(2)

    摩挲着手中的长弓,张越凝神向前,越过人群,走到墙垣前。

    他很清楚,手里的这柄弓的优势与劣势。

    作为欧陆中世纪最有效的远程兵器。

    英格兰长弓,一度是英国人最看重的武器。

    甚至将之视为关乎国家兴衰的战略武器!

    在漫长的数百年里,英国人一直有一个规定:任何送欧洲进口的葡萄酒,必须缴纳紫衫木作为关税。

    这是因为,英国本土不产紫衫木。

    而这种长弓的优势,是非常突出的。

    首先,就是所有人都熟悉的超远射程!

    就拿张越现在手里的这柄长弓来说吧,射程超过了三百步!

    在两百步距离内,可以穿透皮甲、锁甲!

    其次,就是使用简单。

    这种弓,不像复合弓,拉开它需要的不是技巧,而是纯粹的力气!

    也就是传说中的力大砖飞!

    再次就是射速奇快!

    中世纪的英国长弓手,曾经创造了一分钟射出十二箭的记录!

    这种射速,甚至超过了早期的步枪的射速。

    而且,在使用重箭时,其杀伤力不亚于近代步枪。

    当然,这种武器的劣势,也是同样突出。

    因为射程远,所以精确度下降的非常厉害!

    单人射击的话,超过五十步,一般的轻箭就是在飘了,能不能射中纯靠运气。

    使用重箭的话,精确度倒是保证了。

    但因为臂力的缘故,射程就被大大缩短了。

    故而,一般这种长弓英国人都是集中在一起,用齐射来打击敌人的。

    像是阿尔库金战役,五千英国长弓手,射爆了法国的三万大军。

    让法国从此被英国人骑在脑袋上,值得那个女人出现,才将高卢鸡从英国人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但张越不是一般人。

    他有足够的力量与控制力和计算能力。

    举着手中长弓,他将那些重箭一支支的插到自己身前的地上。

    然后在无数人的瞩目中,穿着那套金日送给自己的鱼鳞甲,张越就像一个闪闪发光的金人一般,让人屏息凝神。

    “天使打算做什么?”乌恒义从们,满脸不解。

    那柄前所未有的长弓,更是让他们窃窃私语。

    而在远方,正在整队的匈奴人,也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幕。

    “快看!乌恒人的阵列……”有人惊讶的喊着。

    于是,几个贵族便抬头向前。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穿着一套耀眼无比,用黄金为饰的金人,站在了对面的阵列之前。

    那个金人手中,举着一柄奇怪诡异的莫名大弓。

    弓之大,比人还高!

    “那个人疯了吗?”屯孤嗤笑了起来:“这么大的弓,如何拉得开?”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清楚的看到了,那个金色的人影,举着的大弓,被他拉开了一满圆,就像月亮一般!

    这也是英格兰长弓的特点只要力气足够大,没有受过训练的人,也能拉得开!

    屯孤看着,感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便道:“能拉开又如何?他能射出百步吗?”

    当代大部分的弓箭,有效射程最多一百余步。

    五十步内的弓箭,才有足够的精确性。

    然而,屯孤却忘记了,汉军为了提高百步外的远程火力精确性。

    将重箭推上了历史舞台。

    汉军的大黄弩射手使用的重箭,可以保证哪怕在三百步外,射出的箭矢依然稳定飞行!

    而张越现在使用的,就是重箭!

    桑拓木与精铁组合在一起的重箭,箭头是手工打磨的三菱形状。

    在设计的时候,甚至还考虑了空气动力学,增加了一个稳定尾翼。

    毫不夸张的说,这些重箭,是现在地球上最先进、技术含量最高的重箭!

    几乎就是在屯孤说话的时候,张越就已经准确的找到了一个猎物很不巧,就是屯孤。

    谁叫他的装束太过显眼了些呢?

    微微的在心里算了一下距离,估算了一下风速后,修正了角度。

    然后,张越就将松开了被扳指拉住的弓弦。

    嘭!

    弓弦震动,整个弓身,都被这巨大的反震力而颤栗。

    带着巨大的动能,那支重箭迅速飞向目标。

    两百步的距离,对于大多数弓箭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距离。

    过去,汉军只有大黄弩与床子弩可以威胁到这一距离的敌人。

    但,现在又多一种武器。

    重箭破开空气,发出尖啸声。

    屯孤却是像一个好奇的孩子一样,骑在马上,一动不动的。

    他甚至还打算和旁边的人调侃一下。

    然而……

    就在这刹那,他忽然感觉空气中传来了尖锐的撕裂声,他瞪大了眼睛,只看到了一支长箭撕破了空气,犹如闪电,向着他的胸膛而来。

    砰!

    重箭毫不费力的穿透了他的衣甲,三菱箭头的破甲性能,在这刹那,显露无疑,它破开了屯孤身上穿着的羊皮与内衣里裹着的皮甲,最终穿透了皮肤、肌肉、筋骨与内脏。

    巨大的动能,甚至直接将他从马上掀翻。

    “屯孤!”这时,他的亲兵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

    但他们看到的,却只有一具栽倒在地上,吐着血沫,无意识抽搐的尸体。

    所有人,都只觉得头皮发麻,呼吸困难。

    “这已经超过两百步了吧?”有人轻声呢喃着。

    ………………………………

    远方,乌恒义从们,只看到天使弯弓搭箭,然后轻松的将长弓拉满,最后射出。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两百余步外的一个匈奴人,从马上栽倒,生死不知。

    看到此情此景,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天使神威!”

    “天使万胜!”郝连破奴与独孤敬,更是立刻化身为相声演员,自觉的充当起捧哏、逗哏的角色来。

    张越却是面色如常,低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根重箭,继续寻找自己的目标。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机会,是很珍贵的。

    他必须抓住现在匈奴的高级将领和贵族,还未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尽可能的多杀伤!

    不然,以后恐怕就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所以,他几乎是一刻也不停顿的,不断搜寻目标,然后弯弓搭箭。

    在短短的三十多秒中,他前后射出了七箭。

    命中了五箭。

    每一个被他瞄准的,都是其阵列之中的大人物!

    而这样恐怖的射击距离与精度,也毫无意外的立刻在匈奴骑兵之中,引发了混乱。

    在连续有五个贵族,被远距离点名射杀后。

    所有的匈奴贵族,都反应了过来。

    他们立刻就撤离了前排,躲到了本方的骑兵阵列身后。

    这让张越颇为遗憾。

    砸吧了一下嘴巴,他笑着道:“算你们运气好!”

    当然,事实上,他也最多只能开四五箭。

    力气倒是还有。

    但身体的负担,却有些沉重。

    特别是筋骨与脊柱,连开七箭后,都有些酸痛和疲劳。

    再射下去,勉强下去,精度就将难以保证了。

    甚至可能射出去的箭,都不知道会飞去那里?

    但,这样恐怖的射术和战果,却是令每一个人都是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使威武!”独孤敬第一时间就跑上前来,趴到张越面前:“小人有幸能为天使牛马走,实在是三生有幸!”

    “别拍了马屁了……”张越放下手中的长弓,道:“做好准备,迎击匈奴人的冲阵吧!”

    死了五个贵族。

    匈奴人肯定是被激怒了的。

    等他们回过神来,必然会对乌恒义从的阵地,发起狂风骤雨般的猛攻!

    独孤敬却是笑着道:“天使放心,小人们一定会坚决守住阵地,一定不给天使丢脸!”

    身边的乌恒人,纷纷大声道:“天使放心!小人们一定不给天使丢脸!”

    在他们看来,己方有着这样一位能射两百步外的超级射手。

    战斗是必胜无疑!

    …………………………………………

    而在匈奴阵列中,气氛却是有些沉寂和低落。

    五具中箭的尸体,都被抬到了卫律面前。

    连同那些重箭,也都被呈递到了卫律身前。

    看着这些重箭,卫律狠狠的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些人,问道:“是谁让你们去阵前的?”

    “你们没听说过汉朝的大黄弩的厉害吗?”

    “大王,不是大黄弩……”有人弱弱的道:“是一个金甲人用一柄巨弓射出来的箭……”

    “对!”有亲眼见证的人,带着畏惧和害怕道:“奴才亲眼看到那个金甲人弯弓……”

    这人几乎是用着战栗的声音说道:“两百步外,一箭毙命,而且,不过数十息,便连开七弓,中五人……”

    “射杀了骨都侯三人,当户两人……”他看着卫律,小声的问道:“大王,该不会是天神下凡,到了乌恒人阵中,为他们助阵了吧?”

    其他人听着,都是纷纷点头,附和起来。

    卫律听着,当即就抽出自己腰间的剑,重重的插进地面,大声呵斥:“什么天神下凡?!”

    “天神只会保佑伟大的大匈奴!”

    他看着那五具尸体和那些重箭,再看着那些被暂时震慑住的贵族们,他知道,现在不能给时间让这些思考。

    更不能给时间让其他知情者思考和传播这个事情。

    否则,这仗就不用打了!

    因为,匈奴人是最迷信的民族。

    从单于到牧民,每一个人都对神明,虔诚无比。

    他们甚至,将自己的敌人的英雄,视为神明,祭祀和膜拜。

    譬如,当初的那两个男人……

    多数时候,匈奴骑兵,只要看到一面写了卫字或者霍字的战旗。

    马上就能撒腿跑出几百里!

    这不仅仅是害怕他们的战绩和威名。

    更是因为这些人相信,那两个男人是神明。

    凡人,岂能对抗神明?

    在神的面前,匈奴人只会做一件事情束手就擒,认命等死。

    那些敢跑的,其实胆子已经很大了,对匈奴也足够忠诚了!

    “传我将令:各部立刻按照命令,次第展开!”

    “再派人去各部,敢有在阵中私自议论者,杀无赦!”

    卫律费尽了力气,才终于将那些疑虑和狐疑的贵族们,敢去各自的军队,让他们去指挥作战,但不许再去前排!

    赶走这些人,卫律忍不住松开了自己的衣襟,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数十息连开七弓,杀五人!”他满脸忧愁:“还是在两百步外!”

    “汉朝到底出了怎样的怪物?”

    他只听说过,过去有李将军李广,夜射石虎,箭没入石中的传说。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

    却不想,能亲耳听到,比传说更夸张的事情!

    “大王!”王望却是看着卫律,轻声道:“臣听说过一个事情……”

    “嗯?”

    “臣曾听说,汉侍中、建文君张子重,在长安城有一个别号……”

    王望抬起头,看着卫律,一字一顿:“张……蚩……尤!”

    “传说他乃是兵主座下神将甚至是兵主本尊下凡……”

    “有万夫不敌之勇,有力拔山河之气概……”

    “能生撕虎豹,手碎长戟……”

    “传说曾以一己之力,而搏杀刺客十余人……”

    “会不会,那金甲人就是他?”王望颤抖的问着。

    卫律听着,如蒙雷击。

    下一秒,他就和被毒蛇咬了的伤员一样,跳了起来:“马上传令,不要准备,立刻进攻!”

    若那个连开七弓的金甲怪物,真的是那位乡党。

    卫律知道,一定不能再给他机会了。

    决不能再给其个人表现的机会了!

    不然,以匈奴的民族性格,他们会在这样的强者和勇士面前,不由自主的跪下去的!

    就像他们曾经在冒顿大单于和老上大单于的铁腕之下,五体投地,忠诚无比一样。

    也和他们当年在那两个男人的战旗面前,闻风而逃或者闻风而降一样。

    概因,匈奴人崇拜和敬畏强者!

    以卫律对匈奴人的了解来看,一旦大部分人都知道了那位乡党的事迹,再目睹他的神威。

    瞬间就会战意尽失。

    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立刻进攻。

    而且是不惜代价的猛攻!

    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他可不想被对方抓住,然后带回长安,成为长安朝臣与勋贵争相观赏和折辱的东西!

    死也不想!

第九百三十七节 鏖战(1)

    几乎是须臾的功夫。

    远方的匈奴骑兵队列里,就响起了苍茫的号角声。

    “呜呜呜……”

    然后,便是滚滚烟尘,铺天盖地的扬起来。

    两百步距离,对于所有骑兵来说,都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冲锋,就可以做到。

    匈奴人同样如此。

    不到十秒的功夫,第一排的匈奴骑兵,就已经高速冲来。

    尽管乌恒义从们,在阵前布置了无数陷阱,挖掘了数条陷马壕,还撒播了大量的专门克制骑兵的各类蒺藜。

    但事实上,这些防御手段,只能迟滞骑兵,而不能阻止骑兵。

    否则的话,遇到骑兵,摆个乌龟阵,不就可以了吗?

    从张越的角度看来,大部分的防御设施,在这次攻击狂潮中,甚至没有发挥什么太大的作用。

    最多,只是造成了十余骑兵的坠马与数十匹战马的折损。

    就连战前,曾经被寄予厚望的陷马壕与圆筒钉刺陷阱,也只是稍微迟滞了一下对方的速度。

    不过,这已经很不错了。

    趁着这个机会,乌恒弓手们,迅速的弯弓搭箭。

    开始齐射!

    嗖嗖嗖!

    箭雨瞬间覆盖了,被陷马壕与拒马、各种蒺藜而影响了速度,被迫抱团在一起百余名匈奴骑兵。

    几乎将这些骑兵,彻底覆盖在箭雨中。

    但……

    在其他方向,骑兵的马蹄,却已经越过了陷马壕,只有几个倒霉蛋不慎掉入其中。

    但这对匈奴人反而是好事。

    因为后续者,根本不管这些同袍的生死,直接就踩着他们与他们的战马,越过了壕沟。

    这时,乌恒射手们,才来得及开始第二次齐射。

    然而,已经晚了。

    第一批匈奴骑兵,越过了陷马壕,高速撞向了一个角落。

    “顶住!”上百名举着各种盾牌的乌恒义从,立刻聚成一团,顶到了墙垣前。

    这时候,就显示出当初特意设置这道墙垣的用处了。

    低矮的墙垣,虽然不高、不厚也不是很坚固。

    但却是一个明显的障碍物。

    对于马这种生物来说,看来障碍物,只会有两个选择。

    第一跳过去,第二停下来。

    多数马匹和其主人,都会下意识的选择第二个。

    只有极少数异类,才会尝试飞跃。

    所以,当这批匈奴骑兵,冲到了墙垣前时,马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马蹄。

    骑士们,则只看到了,上百面盾牌,顶了过来。

    然后这些举盾步兵忽然大喝一声,悄悄的将盾牌让开一丝缝隙。

    数十柄长戟、长矛、长枪,就从这些盾牌后面快速的刺出。

    十余个反应不够快的匈奴骑兵,就被直接捅穿。

    但,剩下的匈奴骑兵,却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们直接反应了过来。

    当初便明白了,自己应该做?

    他们直接一夹马腹,稍微加速向前冲,然后,整个人就从马上跃起,借助着马的速度,直接扑进了墙垣内。

    而同时,战马也撞到了墙垣上,将这墙垣撞出了一个裂口,甚至直接撞塌!

    好在,举着巨盾的乌恒义从们,坚决的顶了上去。

    而跟随在其身后的步兵,则高举着各类长兵器,对准了那些跃入墙垣,但立足不稳的敌人,就是一阵捅刺。

    这也是这些乌恒义从,现在唯一能掌握和知道的战斗配合了。

    不过很有效就是了。

    几乎只是刚刚交手,就靠着人数优势和武器长处,将那数十名跃入墙垣的匈奴骑兵消灭了大半。

    但……

    其他匈奴骑兵,却已经爬了起来,并拿着武器,杀了上去。

    更要命的是又一波骑兵,已然沿着他们的前锋的道路冲杀了过来,在这些骑兵身后,还有三四波的骑兵,紧随其后,冲击而来。

    这就是骑兵这个兵种在古典时代,最著名的战术波浪攻势。

    一排又一排骑兵,像浪潮一样,连绵不绝的冲击敌阵。

    而防御方的步兵,哪怕阵型再完美,防御设施再健全,士兵再精锐,训练再有素,武器再精良。

    只要是在野地里,就一定会被骑兵这种冲击冲散队形,打乱组织。

    甚至,被直接从脆弱部凿开一个口子,然后被其从头凿穿到阵后。

    这就是骑兵这个兵种的最大优势之一灵活、高速,并可以选择进攻的地点和方向。

    此时,张越已经重新回到了箭楼上,登高望远,观察整个战场的全局。

    在他的角度看来,匈奴骑兵,就像山洪后的泥石流一般,席卷在整条防御阵列上。

    几乎所有地方,都在交火。

    阵列之前,枪戟矛戈与匈奴骑兵装备的各种青铜铤、短刀、长剑,交鸣在一起。

    阵列之后,乌恒义从的弓手们,接连不断的组成抛射,打击和控制着匈奴骑兵。

    但,乌恒人与匈奴人相比,还是太稚嫩、太青涩了。

    尽管他们作战勇敢,坚决防御。

    但是……

    从张越的角度来看,前排的盾兵与步兵,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

    而且,他们的伤亡,恐怕也不比进攻的匈奴人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狼原这道狙击阵地,虽然死死的扼住了卫律部南下的主要通道。

    更因为特殊的地理地形,而可以有效防止匈奴骑兵的两翼包抄或者绕后捅菊花。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

    为了能够在这里卡主匈奴骑兵的南下通道,整条防线阵地,拉的有些长。

    战场的正面宽度,就超过了十里!

    如此长的接触面,就意味着,乌恒义从的兵力,在实际上是被摊薄了的。

    尽管,张越想了许多办法,用了无数主意。

    但,一开始战斗,整个防御阵地,就像面团一样,被匈奴骑兵,不断的挤压、擀碾、变形。

    无数的薄弱点和脆弱部,立刻就暴露出来。

    匈奴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就调兵遣将,向着这些防御弱点和脆弱部攻击。

    这迫使第一梯队的乌恒义从们,不得不咬牙顶上去。

    战斗开始一刻钟后。

    后排的弓手们,便不得不拿起了武器,顶到了前排。

    而失去了远程火力的狙击,匈奴骑兵越发的猖狂。

    越发的肆无忌惮。

    战线前,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地狱般的场景。

    在不过一刻钟时间内,匈奴与乌恒双方,各自遗尸数百。

    更多的伤兵,则都在地上打滚、哀嚎、惨叫。

    但没有人关心他们。

    匈奴人的骑兵,就像是潮水一样,延绵不绝的冲击着乌恒义从的防线。

    到现在,第一线的防御设施,除了那些圆筒钉刺陷阱,还能偶尔发挥作用外,其他的防御设施,基本已经没有效果了。

    匈奴骑兵,踏着他们的同袍与敌人的尸体,向前冲击着乌恒义从们摇摇欲坠的阵线。

    看到这里,张越冷静的举起手来,下令:“第二梯队,顶上去!”

    “诺!”郭戎立刻领命,然后敲响那面被布置在箭楼下的战鼓。

    咚咚咚!

    咚咚咚!

    密集的战鼓声,响彻战场。

    诸水小奴,带着他的部族兵马,全体站起来。

    然后举着盾牌,拿着武器,大踏步向前,加入前方的战场。

    这批生力军的加入,立刻就稳固了已经摇摇欲坠的防线,并生生的将匈奴骑兵,赶出了墙垣。

    但,匈奴人却不慌不忙,立刻做出了调整。

    张越看到,在前方的匈奴本阵之中,又一批骑兵,加入了战场。

    而原本负责进攻的骑兵,则在这些骑兵抵达战场后,逐步后撤,推入其阵内修整。

    看到这个情况,张越眼皮子有些跳动。

    这就是骑兵的优势!

    我可以休整,你不行!

    照这么打下去,张越感觉,乌恒义从们,可能撑不了多久。

    哪怕他之前,用近乎开挂的远射,鼓舞了士气。

    但……

    冷兵器时代的士气,属于薛定谔的士气。

    士兵们的情绪、感受和战局的细微变化,都可能导致士气的涨跌。

    故而……

    “也只好学学阿瞒了……”张越叹了口气,朗声下令:“传令各部,再坚守一个时辰,匈奴必定撤兵!”

    至于一个时辰后,万一匈奴人不撤?

    那就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先顶住这一个时辰再说!

    再说了,乌恒人有时间这个概念吗?

    ……………………

    残酷的战斗,就像是绞肉机。

    持续不断的将匈奴与乌恒的年轻人的生命搅碎。

    当太阳升至正午,炙热的阳光,将地表炙烤的滚烫。

    匈奴骑兵,不得不撤退时。

    乌恒义从们,也已经筋疲力尽。

    战线前方,匈奴人与乌恒人的尸体以及战马的尸体,堆磊在一起,交织成一片修罗场。

    张越带着人,走在其中,看着这片被尸体堆满的战场,陷入了沉寂之中。

    过去的一个多时辰内,乌恒义从六千多人,与至少三千以上的匈奴骑兵轮番鏖战。

    乌恒义从们,起码有一千人战死,负伤者超过了两千,其中失去作战能力的,至少有三百人。

    而他们取得的战果,不过是最多七百的匈奴骑兵。

    战损交换比例,触目惊心!

    张越的眼睛,从那些在战线后面休息和进食的乌恒人身上扫过。

    他知道,这残忍的战争,已经将大多数乌恒人的战斗意志与决心,消磨的差不多了。

    他甚至看到了,很多人,在一边吃东西,一边哭泣。

    伤员们的呻吟声与哀嚎声,尤其刺激了这些脆弱的牧民的神经与意志。

    讲真,他们还能坚持在阵线前,还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张越甚至觉得,若不是有着督战队的存在,加上张越亲自带着一支长水校尉的重骑兵,压阵在后。

    恐怕这些乌恒义从,当场崩溃,然后全线溃逃,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这一战之前,恐怕连什么是战争都不知道。

    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与可怕后,心理不出问题,是不可能的。

    “果然啊……”张越看着那些在撤下去后,心理和精神,都陷入崩溃边缘的乌恒义从们的面孔,不得不感叹:“天策上将的战术,不是一般人都可以玩得起的!”

    就像航母、四代机。

    只有超级大国,并拥有强大的工业制造与系统整合能力的国家,才有资格将之列入自己的清单,并制造出来。

    这坚壁摧锐的战术,同样也需要一个前提。

    那就是拥有一支意志坚强、训练有素、作战勇敢,决心坚定,不怕牺牲,不怕困难的步兵。

    并将他们武装到牙齿,拥有陌刀、长弓、重甲。

    并给他们配属一直同样精锐、强大和勇敢的骑兵。

    否则,便是东施效颦,就像现在这些乌恒义从们一样。

    就差没有哭着喊着,要回家找妈妈了。

    好在,张越要面对的敌人,也不是唐军需要面对的突厥、吐蕃、薛延陀、吐谷浑骑兵。

    他面对的是一支经典的,西元前的匈奴骑兵。

    所以,还有机会。

    但前提是乌恒义从们,再顶一天!

    将卫律部的精力与马力,消耗殆尽!

    因为,张越现在至少,还有一支可以摧枯拉朽的重骑兵!

第九百三十八节 鏖战(2)

    乌恒人还能顶一天吗?

    张越看了看那些在远方休整的乌恒义从们,微微的摇了摇头。

    刚刚的激烈战斗,几乎消耗光了乌恒义从们的全部勇气与意志。

    更可怕的,还是,战死的人基本都是敢战和愿意战的。

    留下来的,自然大部分都是些胆小、怯懦之人。

    这也是冷兵器时代的常态。

    勇敢者死光了,剩下的鼠辈,便抱头逃窜。

    反观匈奴人……

    张越低头查看着那些匈奴骑兵的尸体,然后就抿起了嘴唇。

    多数死者,都是些衣衫破烂,身体瘦弱的人。

    换而言之,其实这些人是炮灰。

    是匈奴的奴隶!

    至于那些真正的匈奴武士,作为主力的精锐骑兵,张越很少看到他们的尸体。

    整个战场上,最多不过一两百具穿着羊皮袄,里面套着皮甲,骑乘着骏马,拿着青铜或者铁制兵器,甚至带着青铜胄的匈奴骑兵尸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打仗,并不是靠匹夫之勇,就可以决定胜负的。

    技术、训练和素质、体力、经验,都将决定战争胜负与生死存亡。

    旁的不说,后世米帝的高科技兵器,酷炫狂拽,几乎天下无敌。

    但在沙特老爷们手里,却沦为二战的消耗兵器。

    f-15,爱国者,威名尽丧。

    而这就是训练、经验和纪律的差距。

    也是态度与心态的不足。

    所以,伟大领袖的教导,非常正确决定战争胜负的,终归是人,而不是武器。

    乌恒人,终究只是一群刚刚被从牧场拉来的民兵。

    训练、意志和经验,统统缺乏。

    方才的战斗,就已经清楚无误的表明了这些问题。

    很多战死者,其实就是死于经验、训练的缺乏和配合的缺失。

    换一支汉军精锐步兵在此,是绝不可能损失这么惨重的。

    “日暮之前,匈奴一定还会发起进攻!”张越走在死尸堆中,轻声说道:“决战,就只能选择当时了!”

    他抬起头,望向前方。

    匈奴骑兵,已经干干净净的消失在原野之中了。

    他们已经撤向了崖原,去当地补充水,并进行休整以恢复体力与精力。

    等他们再次出现,乌恒义从们,必将迎接一次狂猛的考验!

    考验时间,甚至可能长达数个时辰。

    张越相信,卫律现在应该也清楚和明白,此地的乌恒义从们的虚实。

    他一定不会放过机会的。

    今天下午,肯定是一场血战!

    现在,摆在张越的面前,只有两条路。

    一条死磕到底!

    但是,乌恒人很容易就会掉链子。

    毕竟,他们不是汉军的精锐。

    没有什么荣誉啊、使命啊、信念啊一类的支撑物。

    又缺乏凝聚力,能在这里依旧坚持,没有溃散,还是多亏了呼揭人先前的残暴,以及张越画的大饼和早上展示的射术。

    要求他们和李陵兵团一样,五千人战到最后,只余数百,弹尽粮绝,却依旧可以保持组织、秩序,还可以顽强突围。

    那太难了!

    而另外一条,就是后撤数十里,重新选择一个狙击阵地,依靠天险来迟滞卫律部。

    但问题是……

    且不说能不能做到。

    就是做到了,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倔强青铜和最强王者,就算打一万把,该被虐还是被虐!

    况且,撤退从来都是冷兵器时代最艰难的事情。

    其难度比进攻要高无数倍。

    张越甚至怀疑,只要他下令后撤,乌恒人恐怕就都会变成二师兄。

    这大军,瞬间就会崩散。

    即使不会,卫律也不可能让他安然后撤。

    到时候随便派出一支骑兵衔尾,那张越就算有三头六臂,亦要回天无力!

    届时,恐怕就是天策上将被黑的最惨的一次了!

    故而……

    此地,决不能放弃!

    死也要守住!

    那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当前的困境呢?

    走在战场中,张越陷入了沉思。

    忽然,他想起了一个故事,眼睛渐渐的亮起来。

    同时,脑海中,方才在箭楼上,所见到的匈奴骑兵的作战与进攻姿态,向幻灯片一般,一帧帧的掠过。

    审视着那些匈奴骑兵展现的姿态和进攻方式,张越从中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他嘴角渐渐的浮现出笑容。

    因为,他发现了匈奴骑兵的进攻节奏和转换节奏。

    通过回放,他发现,几乎绝大多数的匈奴骑兵,都是以两百或者三百骑,为一个作战队,由两个或者三个类似的作战队,组成一次攻击波。

    当攻击有利时,这个攻击波就会迅猛前冲,扩大战果。

    而遭遇不利时,其前锋就会采用牵扯和拉扯战术,不断的拉扯乌恒人的阵容,吸引他们的注意,等乌恒义从的阵列被拉扯松动后,再由其身后的两个骑兵队,抓住其前锋拉扯出来的空间,果断发起打击。

    乌恒义从,就多次在匈奴人这一招面前吃了大亏。

    错非张越手里还特地留了预备队,更将乌恒人分成三个梯队,乱流交替上阵。

    否则的话,在刚才匈奴骑兵就可能已经成功的在防线上凿开缺口了!

    但这种战术,虽然灵活。

    进攻时,也很有威胁。

    然而,其攻击转换的间隔,却有些略长。

    一个攻击波,若是攻击不利,再次整队和重新组织进攻,便需要至少一刻钟以上的时间!

    也就是他们面对的是乌恒人。

    在当今世界战力段位上,虽然还不至于沦落到倔强青铜段位。

    但也撑死不过是一个白银黄金段位的选手。

    而匈奴人的段位与意识、经验,却是已知世界唯二的最强王者!

    所以,他们的这种进攻节奏与攻击方式才能得逞。

    若是面对汉军,他们这么玩,纯属找死!

    旁的不说,仅仅是汉军的强弩劲弓,就够匈奴人喝一壶的了。

    就更不提,汉军步兵,大多数都受过严格的对骑兵作战训练。

    完全可以在这里,将匈奴人怼的生活不能自理。

    搞清楚了匈奴人的攻击节奏后,张越的脸上,重新流露出笑容。

    信心,再一次回来。

    “只要再顶住一个时辰,最好两个时辰……”张越低声呢喃:“我便有机会,忽施冷箭!”

    对于马来说,一个时辰或者以上的激烈、高强度的运动后,其心脏与肺,就都要承受重担。

    此外,夏季的高温,会使得它们需要用更多的水和能量来调节体温。

    而这就给了张越机会!

    坚壁摧锐的战术,总结起来,就是以弱侍强,以强击弱。

    和古老的田忌赛马是一个道理用我最强的军队,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发起最强的攻击。

    从而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

    “传令:召集各部头人,商议战后部署!”张越扭头对郭戎下令。

    ………………………………

    卫律的大营,设立在崖原边缘的一处小溪之旁。

    此时,经历了一个早上的鏖战的匈奴骑兵,都已经回到了此地。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高兴的笑容。

    最开始的金甲人带来的恐惧,此刻,在他们心里消失的干干净净。

    如今,每一个人都在吃着奶酪,喝着冰凉的泉水,谈论着那些乌恒人的可笑和孱弱。

    欢乐的气氛,充斥在所有人心中。

    因为……

    刚刚的攻击,清楚无误的表明了乌恒人,依然与他们记忆中一样。

    不过是孱弱的奴隶,卑微的牧奴而已。

    养马和放牧,他们或许还算可以。

    但,打仗这种事情,真的不适合他们!

    错非顾忌卫律也是乌恒人出生,此刻恐怕很多人都已经跑到了卫律身边,尽情的吹嘘自己的英勇,嘲笑着乌恒人的失态与不专业。

    没办法,自匈奴与汉交战以来,这一战是匈奴人最轻松的一战。

    以骑兵冲击防御森严有着完整防御阵地的敌军。

    损失却是微乎其微!

    很多骨都侯,在清点了自己的兵马后都发现,不过折了三五骑而已(匈奴人从来不统计奴兵的损失,因为奴隶是财产是工具,这就好比汉家的农民用坏了一个锄头,虽然会心疼、伤心,但却不会将这个事情,报告官府)。

    就连卫律,也难得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今天下午,日暮之时,再打一次,应该就可以击碎这些乌恒人的防御了……”他笑着对王望说道:“王兄,等我军击碎当面之敌的狙击后,各部不要恋战,也不要追逐逃兵……”

    “我们直趋泽,去寻找和接应姑衍王!”

    “这才是当务之急!”

    王望听着,点头道:“臣明白,臣会将此事,与诸位骨都侯都讲清楚的!”

    卫律却是因为有些遗憾的叹道:“若早知道,乌恒人如此孱弱,本王就该投入全部军队,那样说不定此刻已经突破了他们的防线了!”

    在之前,因为担心可能的反扑,卫律留下了两千精锐,作为预备队,以应对可能发生的情况。

    但现在看来,那纯粹是多余的。

    “下午的攻击,大王要将全军全部投入作战吗?”王望问道。

    卫律听着,笑道:“还是不了!”

    “谨慎些,总归没有错!”

    “况且,方才不是已经证明,哪怕只投入三千余骑,依旧可以碾碎他们吗?”

    “可是……”王望抬头,看着卫律,道:“我军的马匹,可能有些问题了……”

    上午的激烈作战与高强度的机动,使得很多战马,都出现了脱水情况。

    现在虽然有了休息的机会。

    但一个下午,可不够!

    卫律听着,想了想,然后道:“那就将预备队的马和进攻方的马换一下!”

    “尽量保证,进攻骑兵有着充足马力可用!”

    打完这一战,他们还要向南突进数百里,去寻找和接应姑衍王的骑兵。

    那估计会是一场恶战!

    所以,战马的体力和精力,必须有一个充足的储备!

    “遵命!”王望低头领命,就笑呵呵的出去布置了。

    卫律则闭上眼睛,轻轻的躺到冰凉的地面上,假寐起来。

    他很累。

    很想睡觉,只是,理智告诉他,不能闭眼。

    于是,就眯着眼睛,思考着问题。

    他想着今天的战斗,想着那些乌恒军队的表现。

    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骄傲。

    他虽是乌恒人的后代,但对于乌恒人,却没有丝毫认同。

    也从未觉得,自己是什么乌恒人。

    相反,他更认同引弓之民之概念,推崇一种‘有诗书礼乐、上下尊卑,各安其职’并由单于大一统,主宰一切的引弓之民社会。

    “打赢这一役,接回姑衍王,若是可以,便率军在这幕南,掀起风浪,吸引汉朝注意力!”

    “若是不行,便撤回漠北,严守篱笆!”

    想着这些事情,卫律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中。

第九百三十九节 历史的浪潮(1)

    太阳渐渐西垂,被白天高温炙烤的地面,渐渐回复清凉。

    沙砾和岩石的冷却速度,快的超乎想象。

    很快,地面上的温度,就已经适合马蹄的奔驰了。

    于是,匈奴人卷土重来。

    数以千计的匈奴骑兵,密密麻麻,就像草原上夏季经常出现的洪水。

    铺天盖地,气势汹汹,近乎不可阻挡。

    墙垣之后,乌恒人战战兢兢,忐忑不安的看着远方重新出现的尘土。

    咚咚咚!

    战鼓声,重新敲响。

    与此同时,远方的号角声,也吹了起来。

    呜……呜……呜……

    张越远远的眺望着,匈奴人的来势。

    脸上毫无涟漪波动之色。

    因为,他已经做了自己可以做的所有了。

    现在,能不能挡住匈奴人这狂猛的攻击,就全看乌恒义从们,能不能坚决贯彻张越布置的战术了。

    “给我两个时辰……最少一个时辰……”张越按着腰间的嫖姚剑,在心里呢喃:“还天下一场大胜,给漠南二十年和平!”

    眼睛扫向已经就位的乌恒义从的阵地。

    此时,这个阵地,已经面目全非。

    数不清的人马尸骸,都被堆磊到了第一线的墙垣上。

    人马的血肉与沙砾、枯木、沙柳,共同构成了一条阻挡匈奴骑兵前进的障碍。

    而在这条墙垣之后,则是重新按照张越部署,构建起了全新防御系统的乌恒阵列。

    眼睛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后,张越提着剑,走下箭楼,对在箭楼下待命的田水吩咐:“准备好我之刀甲!”

    “诺!”田水立刻转身去准备。

    张越则提着嫖姚剑,走向远方。

    这一战,要创造奇迹,张越知道,便必须出奇制胜。

    充分发挥己方的每一点优势和力量,并将它们全部用到刀刃上。

    这样,他便不得不身先士卒,担任开瓶器与凿路机。

    所幸,匈奴人很配合。

    回头远远的看去,他们似乎依然是冲着上午的进攻阵地而来的。

    张越终于溢出丝丝笑容。

    然后,就在数十名随从、扈从的簇拥下,走向了远方数百步外的一个灌木丛与沙柳构成的阴凉处。

    长水校尉的重骑兵,已经在这里养精蓄锐,整戈待发很长时间了。

    “本来,最好是在这里僵持两三天,再来一战定乾坤的……”张越感慨着,唏嘘着。

    若是那样,匈奴骑兵就会在这里流光血,用光力,变成一支筋疲力尽,人心涣散的军队。

    只需要一次果断的突击,便可以将其直接撕碎!

    可惜啊!

    乌恒义从们,根本顶不住匈奴人的狂猛攻击。

    他们不得不冒险,提前出动。

    不过……

    “战争,本身就是冒险!”

    “除非是碾压性的战争,否则……谁不是在走钢丝呢?”

    就算是碾压战,毛子不也在阿富汗翻车了吗?

    带着这种思绪,张越走进树荫中。

    早已经在此候命的长水校尉左司马严武,带着他的部下,立刻齐刷刷的看向张越,微微恭身,整齐划一的拜道:“末将等恭闻天使训示!”

    此时,远方的匈奴骑兵的先锋,已然抵达了战场。

    志得意满,充满了骄傲的匈奴骑兵们,扬起马蹄,在乌恒人面前耀武扬威的展示着自己的骑术。

    对于匈奴人来说,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汉匈战场上,享受过这样轻松、惬意的时刻。

    过去三十年来,汉军就像一座大山,死死的压在了他们心底。

    尽管,他们有过击败汉军大将,甚至全歼汉军兵团的胜利。

    但那些胜利,都是建立在以举国之力,诱使汉军深入其腹地,孤立、包围后的结果。

    正面战场上,大兵团的国战,王对王的较量里,他们始终处于劣势。

    甚至,还因此搭上了一个单于(儿单于暴卒于围攻轮台之时)。

    现在,忽然遇到了这么一个轻松、简单和容易对付的对手。

    很多匈奴贵族,甚至还有些不想,这么快就击破眼前的敌人阵列。

    因为,这种轻松吊锤对手与可以在敌人面前充分的展示自己的优势与技巧的爽感,是他们很多人这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的。

    这就好比,一个王者选手,忽然进了青铜鱼塘。

    那种怎么打怎么有,怎么玩怎么厉害的感觉,是很容易让人上瘾的。

    更不提,这个对手,还是挂着‘汉军’这块招牌的对手。

    心理上获得的爽感与满足感,更是因此而成倍增加。

    故而,匈奴的前锋们,就像是在给乌恒人表演杂技一样。

    在乌恒阵列之前,肆意的驰骋着战马,炫耀着技术。

    各种侧翻、单翻。

    他们甚至还表演了,难度极高的马上倒立。

    这让墙垣后的每一个乌恒人,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匈奴耀武扬威,肆意的羞辱着他们。

    很快,匈奴的主力,便陆陆续续赶到。

    除了因为忌惮金甲人的再次出现,很多贵族都隐藏在了阵内外。

    这些陆陆续续赶来的匈奴骑兵的神态和心态,和先锋一样放松。

    而这立刻就给了乌恒义从们,犹如泰山压顶般的压力。

    很多人,只是看着前面的匈奴阵列,就已经两股战战。

    张越这时,却已经带着长水精锐,转移到了战场的北侧的一个斜面。

    这里,是乌恒阵列现在最薄弱的地方。

    也必定是匈奴骑兵,攻击最猛烈和凶狠之地。

    “战斗任务,都已经明白了吗?”张越看着身后的长水精锐,大声问着。

    “明白!”严武在马上与他的四百六十多名士兵大声的答道:“跟随侍中,凿空敌阵,斩首敌酋!”

    张越点点头,道:“善!”

    现在,就看乌恒人能给自己和长水校尉消耗多少匈奴人的体力了?

    最理想的情况下,当然是最好战到天黑。

    然后利用这天黑时,部分匈奴骑兵可能患有夜盲症的这个机会,忽然杀出,直趋其中军,彻底击溃和击散卫律的军队。

    但……

    凡事都有意外。

    万一,匈奴人表现逆天,或者乌恒人瞬间崩盘。

    张越与长水精锐,就必须立刻出现,力挽狂澜!

    不过……

    仔细想想,其实张越的战略目标,首要的任务,从来都不是在正面击败或者消灭多少匈奴骑兵。

    而是尽可能的在这里,拖延和狙击卫律主力的南下速度。

    只要拖到飞狐军加入战场,这一战就赢了!

    所以,其实,哪怕乌恒人忽然崩盘,只要张越的骑兵,可以击溃和击退卫律部,就已经是胜利了。

    也就是他野心大,鱼也好,熊掌也好,都想要,才会造成当前的局面。

    不然,早早的将长水校尉投入作战,至少可以在这里坚持两三天!

    ……………………………………

    已经是夏四月初三。

    建章宫的蓬莱阁旁,百花齐放,万紫千红。

    蓬莱池内,更是锦鳞游泳,碧波荡漾。

    风景美的无法形容。

    而大汉天子的心情,则和这风景一般,灿烂无比,浪漫万千!

    “朕,果有三代之君之姿也!”临着蓬莱阁,望向前方,这位陛下的心里,荡漾着名为‘幸福’与‘满足’的成就感。

    “陛下,神武天成,洞彻天下,明见万里,此臣等日夜之所见,天下士民之所共睹也!”作为马屁精,太仆上官桀,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立刻就一个马屁送上来。

    听得这位陛下,龙颜大悦,心情更加愉悦起来。

    当然,在表面上,他还是很谦虚的。

    “卿所言,太过了……”他微微笑着,摆手道:“朕也只是蒙祖宗之福,先帝之佑而已!”

    “陛下所言,虽然确为道理……”丞相刘屈适时的吹捧起来:“然,若无陛下慧眼识英才,天下安能有今日之喜事?”

    天子听着,略略自谦的笑了笑,道:“也多亏了诸位臣工,拾遗补缺,尽心辅佐啊!”

    “丞相……”天子看向刘屈,收敛了笑容道:“朕今日召集卿等,乃是欲与诸卿商议,告庙之事!”

    刘屈闻言,马上与群臣,都五体投地,拜服在御前,顿首道:“臣等伏唯陛下圣命是从!”

    若是别的事情,他们或许还有机会,可以发言,可以臧否。

    但在这个事情上面,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任何发言权,甚至连提意见的资格也没有!

    因为,在坐诸公,统统都是躺着捡到了现在的政绩!

    新丰的冬小麦,如今已经是进入全面收割的时刻。

    根据目前为止,新丰方面的报告。

    今年新丰的冬小麦亩产,已经是大爆了!

    最早收割的临渭乡的八亭七里,平均亩产达到了七石多。

    虽然没有一开始的亩产八石那么夸张,但,综合一乡两万多亩麦田,这个成绩和神话一样。

    因为,目前的数据显示,仅仅是临渭乡,就产出了超过十五万石的小麦。

    比别人一个县一岁的产量还多!

    而且,从太孙殿下,亲自带回来,上贡给天子,并由天子赏赐给在京列侯、两千石的那些麦子来看。

    这些新丰的小麦,是非常优质的小麦!

    粒大饱满皮薄,烘干脱壳磨粉后,得到的麦粉,纯白、香浓、筋道,做出来的东西,麦香浓郁,口感顺滑。

    这种又好吃、产量又高的麦子。

    瞬间征服了全长安的公卿。

    同时也征服了全天下的地主贵族与商人。

    现在,新丰的麦价,已然涨到了两千钱一石以上。

    就这,都还是有价无市。

    很少有人肯售卖自己的麦子。

    过去,新丰的地主、贵族,在关中是小透明。

    根本没什么人关注和看重。

    而如今,他们是全关中甚至全天下的焦点和明星。

    无论走到那里,都能引发无数人关注与追捧。

    哪怕是进入九卿府邸,也能成为座上宾。

    原因是非常简单的他们手里有其他人都想要的麦种!

    价值连城的麦种!

    所有人都希望,可以从他们手里,得到一批这样的高产麦种。

    影响,还不止如此。

    新丰的一切,都已经因此爆红!

    曲辕犁、水车、耧车,供不应求。

    新丰人种田的方法和技术,更是成为了无数人争相学习和研究的事务。

    涟漪更直接震荡到官场、政坛与学术界。

    所有与新丰有关的人或者物,一下子就受到了天下追捧与热议。

    像是上官桀,他以前的人设和给人们的印象是马屁精、幸进小人。

    但因为帮新丰提供了许多便利,所有一夜翻红,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社稷能臣’‘治世之臣’。

    像是张安世、金日、霍光、戴仁,更是全部沾光。

    舆论界,直接将这三位,称为‘兴汉四杰’。

    为什么?

    因为他们和那位侍中官关系匪浅!而且是对方进入官场的引路人与举荐者。

    士子们,纷纷引经据典,将他们吹捧为当代的祁黄羊、鲍叔牙、景监、萧何(此四人分别举荐了解狐、管仲、商君、韩信)。

    特别是榆社、新丰乡的麦子,也开始收割。

    产量都报入长安后,这一趋势看上去似乎有增无减。

    因为,这两个地处内地,与临渭乡没得比,土地情况在过去很不好。

    但现在,这两地目前已经上报的平均产量,就没有低于六石的。

    膏腴之地,精心照料的官田的产量,甚至还有十余亩,放出了亩产九石的卫星!

    而很快,原本是贫瘠之地,公认的山陵之区的骊乡之麦,也要收割了。

    若骊乡的产量,也能维持在平均六石,甚至只需要五石的水平。

    那么毋庸置疑,新丰的模式,就马上会成为,将来全天下的标准。

    其影响力,将不逊于当年鲁国率先出现的地主。

    哪怕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时代的浪潮,正在拍击着地面,欲要汹涌而来的势头!

    如今,天子准备,将此事告庙,郑重的报告给列祖列宗,更加剧了这一浪潮侵袭的力度。

    天子笑意盈盈,看着群臣,内心无比爽快。

    自元鼎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今日这般畅快了。

    自然,他知道,这一切是谁带来的?

    于是,便问着群臣:“诸卿以为,张子重为国牧治地方,大治新丰,使上帝嘉祥瑞于汉,朕当以何酬其功?”

    群臣闻言,全部顿首:“臣等伏唯陛下之命是从!”

    得!

    都已经躺好了!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时间出来自讨没趣。

    更不会有傻子,敢在这样的时候出来找死。

    因为,新丰冬小麦的大爆,注定会明载青史,垂于万世。

    就像那三代之治一般!

    就像傅说、伊尹、周公一样!

第九百四十节 历史的浪潮(2)

    匈奴人,终于开始进攻了!

    在独孤敬的眼中,自己的眼前的地面,都好似跳动了起来一般!

    大地在匈奴骑兵的马蹄下战栗,似乎有着数不清的敌人,呼啸而来。

    马蹄溅起的尘土,延绵了整个世界。

    渐渐西垂的阳光,落在前方尸墙上,斑驳的褐色血迹,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嗒嗒嗒!

    马蹄声,越发的近了。

    但是,本该响起的弓弦声,却陷入了沉寂之中。

    弓手们,已经被裁撤了。

    乌恒人放弃了远程狙击的计划!

    因为上午的实战证明了,乌恒的弓手,究竟有多么不靠谱?

    质量和效率都低的可怕的齐射,根本不能给匈奴骑兵造成什么困扰!

    战后检查战场,死于箭矢的匈奴骑兵,不过三五十人!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将近两千弓手的轮番射击!

    不仅仅是因为缺乏训练,缺乏经验。

    更多的是因为,装备上的不给力!

    乌恒人所用的弓,绝大部分是猎弓而非战弓。

    平时打猎,射射飞鸟、野兽,或许够用。

    但在战场上,威力实在太小,杀伤力也太弱了!

    五十步内的齐射,即使命中,也很难致命!

    哪怕放近到三十步,猎弓抛射出的箭矢,也很能真的对匈奴骑兵构成什么致命威胁除非他太倒霉!

    有人就曾在战场发现了一个身被十余箭,却依然能冲入阵列,与乌恒步兵厮杀的匈奴骑兵。

    检查了他身体的箭伤后发现没有一箭是射穿了肌肉的。

    大多数的箭矢,都被卡在了皮肉里……

    这就太尴尬了!

    匈奴人,似乎同样惊讶。

    不过,没有弓箭的袭扰与遮蔽,他们的速度和灵活性与完整性,也因此更加流畅起来。

    “杀!”前排的骑兵,靠近了墙垣。

    有着上午经验的他们,立刻夹紧马腹,催促战马加速,迅速撞上墙垣。

    瞬间,就有上百骑,在同时狠狠的撞击在被临时加固和堆磊起来的墙垣上。

    立刻就震动了墙垣的结构。

    而在同时,马上的骑手们,拿着武器,从马背上跃起,以非常娴熟的姿态,跃入墙垣。

    然后,他们就清楚无误的看到了,在墙垣之后,等候他们的乌恒军队的姿态。

    每一个人,在这刹那,都有些失神。

    和上午不同,乌恒义从们,并没有立刻顶了上来。

    他们在墙垣之后的五十步外,列了一个匈奴骑兵,从未见过的阵列。

    一个超级大圆环!

    所有人,都猬集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由长枪、长矛、刀盾形成的圆环。

    这样的圆环,不止一个。

    在墙垣一侧,延绵十余里的战场上。

    现在,匈奴人发现,自己面对着至少六个类似的圆环或者正方体。

    全部是由乌恒人组成的。

    他们举着长矛、长枪,将自己变成一个长满了尖刺的方阵。

    独孤敬,就站在一个圆环内,看着那些满脸疑惑的匈奴人,对着自己的部下高声呐喊:“乌恒的勇士们,让匈奴人见识一下,轩辕氏之后,勇敢忠诚的乌恒义从的意志吧!”

    “举矛!挺枪!不要畏惧!”他高声喊着,同时,上百名亲兵,则已经分散到了整个方阵各处,监督和督促士兵们。

    而前方的匈奴人,则在短暂的疑惑后,立刻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他们集体转身,开始推动尸墙。

    很快,就在墙垣上,拉开了一个可供骑兵通过的缺口。

    接着,是越来越多的缺口。

    而数以百计,甚至上千的匈奴骑兵,则从这些缺口,呼啸着通过。

    然后,他们就都看到了自己眼前的方阵。

    “这些乌恒人搞什么鬼?”一个领兵而来的骨都侯,在策马而入后,看着眼前的方阵,疑惑片刻,旋即就下令:“整队后,攻击!”

    作为匈奴帝国的军事贵族,骨都侯们,每一个都是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

    不似那些可以当当户、大当户甚至部族大王的宗种。

    他们对于战争和战斗,有着自己的理解与阅读能力。

    许多人,甚至可以做到‘望尘而知马步多少?嗅地知军度远近!’。

    他们是匈奴帝国战争机器的真正骨干和组织者。

    虽然都是些文盲,根本没有看过兵书,不知道什么叫战术与战略。

    但,丰富的军事经验和无数次出生入死锻炼出来的直觉,使得他们在实际上,其实在指挥与率军和判断上,不比汉军的司马级军官差多少。

    这一位骨都侯,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经历了数十场大小战役,从死人堆爬出来的老将!

    眼前的方阵,虽然诡异,虽然没有遇到过。

    但他却立刻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不过须臾功夫,便组织起了一支两百余骑的部队。

    然后,他身先士卒,一马当先,率领着自己的骑兵,冲了过去。

    他有信心,也有能力,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摧毁这些孱弱的乌恒奴婢的方阵!

    因为,他曾经遇到过使用方阵的敌人!

    有一定的经验!

    然而……

    当他和他的部下,冲向了那个诡异的方阵时,忽然发现,自己驾驭的战马,不听指挥了。

    它们没有按照自己的命令,直接冲入敌人的阵列。

    而在敌阵前,忽然一个斜行。

    主动的避开了敌人的阵列!

    更可怕的是,几乎所有骑兵的战马,都是这样做的。

    而且,它们选择几个的不同的方向。

    于是在刹那之间,这个骨都侯与他的骑兵队伍,在这个圆形阵列前,被其自动分流了。

    分成了通向两个完全不同方向的队伍。

    而这,正是当代的人,没有发现的一个问题。

    马,这种生物,虽然是畜生。

    但很聪明。

    聪明的畜生,就会趋吉避凶。

    会本能的避开那些可能造成伤害的东西。

    而乌恒人,现在用长矛、长枪甚至削尖的木枪、木矛,将己方变成了一个长满尖刺的怪物。

    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没有受过训练的马匹,自然会本能的避开。

    别说匈奴人了!

    事实上,拿皇的禁卫胸甲骑兵,在滑铁卢遇到英国龙虾兵组成的空心阵时也是一样。

    只是可惜,如今乌恒人没有火枪,也没有强弩。

    只有一些威力不大的猎弓。

    即使如此,上百名站在方阵内部瞄准的射手,依然可以轻松瞄准和射击从自己面前斜去的匈奴骑兵。

    因为距离很近(最多不过二十步,有的甚至只有十几步),近距离内,猎弓的杀伤力和命中率都有很大提升。

    于是,当这两百多骑兵,冲过了整个方阵时,他们赫然发现,己方已经损失了起码五十人!

    那个骨都侯,更是在胸口中了一箭,幸亏其戴了护心镜,否则……

    他顿住马,摸着胸口淤青的地方,脸色铁青。

    “这阵有古怪!”他咬着牙齿,脸色铁青。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那个圆环阵的里面是空的!

    这使得,那些乌恒人得以靠着这个计谋,将整个阵型拉的足够长和足够大!

    面对这被长矛、长枪、长戟组成的阵列,哪怕他曾经面对同样用类似长兵器防御的敌人,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来破解。

    因为,他发现,这种阵型似乎是专门为骑兵,特别是像他这样的骑兵而设计的因为,那些乌恒人的武器,都是斜举着的,这样就使得他们的武器,在人和马眼中,看上去就像一片危险的钢铁丛林!

    不由自主,就会避开!

    一种被针对的感觉,立刻萦绕在心头。

    …………………………

    战场之外,张越远远的看着,匈奴骑兵一**的冲进战场,然而,被一个个空心阵分割开来,陷入各自为战的局面。

    内心之中,他终于稍稍安心下来。

    “这样至少可以消耗匈奴人许多力气与精力!”他低声说道:“还可以让乌恒人坚持更久!”

    但,也就是这样了。

    空心阵,防御骑兵是一绝!

    但……

    面对下马进攻的步兵,却没有太多优势!

    而匈奴人,很快就会想到这个办法的!

    毕竟,现在不是火器时代,没有火枪与火炮的配合,乌恒人的训练、士气与配合以及体力、精力,都是一个问题。

    错非匈奴人没有马上开弓的能力,这样的一个空心阵,若面对善于骑射的蒙古骑兵,怕是要被射成傻子。

    好在,张越也早就考虑过匈奴人可能会选择徒步攻击的问题了。

    所以……

    他转过头去,对已经在身边待命的郭戎道:“传令:命乌恒骑兵随时准备入场作战!”

    他已是打定主意!

    只要乌恒人还能继续作战,只要匈奴人的预备队,还未投入战斗,他这边就一定按兵不动!

    让乌恒人去尽可能的消耗和消磨匈奴人的体力、马力与精力。

    郭戎自是领命而去。

    而张越则拿起笔来,在纸上开始记录。

    对于战争,他到现在依然是一个学习者。

    敌我双方的任何战术、优缺点,他都在学习。

    特别是看了,乌恒人与匈奴人的对战后,许多疑惑和问题,在他心中渐渐豁然开朗起来。

    如何对抗和击败匈奴骑兵的经验与战法,也慢慢成熟起来。

    到得现在,张越终于确信。

    唐军的做法,或许是最合适当前时代的。

    骑兵,汉家要发展!

    步兵,特别是可以伴随骑兵进攻的步兵,也要加强发展。

    不然,一旦敌人拿出类似的对抗骑兵的战法来,没有步兵协同作战,骑兵就要承受巨大伤亡!

    而张越相信,等自己实践和整理出一套适合当代实情的骑步协同作战战术。

    那么,新时代就要降临了!

第九百四十一节 雷霆(1)

    前线的变化,立刻就传到了卫律耳中。

    他闻讯后,立刻就率领一支亲卫,赶往战场。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眼前的情况至少一千多的匈奴骑兵,在前方的空旷地带,横冲直撞。

    虽然他们骑术精湛,虽然他们战意昂然。

    但是……

    这一切,都没法对当前战局,产生什么影响。

    敌人的统帅,在整个战场的正截面,布置了三个圆形或者正方形、长方形的方阵。

    并在自己身后的纵深,数百步外,布置了另外两个方阵。

    这使得匈奴骑兵,虽然获得了更多的活动机会与空间,但实则却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些如同刺猬一样的方阵,让匈奴骑兵曾经引以为傲的所有,化为了一滩流水。

    就像一拳打在了沼泽泥泞里一样,难受的紧。

    更要命的是,面对这样如同刺猬一般围拢在一起的敌人。

    匈奴骑兵的穿插、骚扰和调动,现在都已经失去了作用。

    别看战场上,乌恒军队,看似在各自作战。

    但是……

    其布置的防御纵深,却是长达两三里,而且,因为那奇葩的方阵,导致匈奴骑兵即使穿插到位,实际上面对的问题和没有穿插前是相同的。

    卫律看着这个情况,咬紧嘴唇,仔细观察着,寻找着漏洞。

    但……

    观察和思考了许久,他依然一筹莫展。

    在这期间,卫律亲眼看到了,好几个匈奴骑兵攻击波,向流水一样,疾驰着从乌恒方阵左右前后呼啸而走。

    哪怕,那些乌恒人,表现的非常紧张、业余。

    在这些攻击间隙里,时不时的就会有人因为紧张或者害怕,而跟不上其他人的动作,乃至于将某一个地方的防御拖垮,导致了暂时的混乱。

    然而,匈奴骑兵却很少能有人抓住机会,趁机上前扩大混乱。

    几乎所有的进攻,最终都最多造成混乱,而无法直接威胁到这些方阵。

    现在,摆在卫律面前的,便只有两个选择了。

    一是,以力破巧,集中兵力,一个一个的啃过去。

    这些方阵,可以防御两三百的多批次匈奴骑兵,但肯定无法单独对抗以千人为集群的攻击。

    但……

    那样做的话,代价就可能会大的惊人。

    吃掉这几个方阵,恐怕起码要付出上千人的代价!

    二嘛……

    卫律昂起头来,下令道:“吹收兵号,暂停攻击!”

    呜呜呜!

    立刻便有十几个匈奴号手,举起了自己的牛角,将号声传的响彻天地。

    前方还在准备进攻或者已经在进攻的匈奴骑兵,立刻如潮水一样,向卫律方向撤来。

    而卫律则在不停的下令,调兵遣将。

    “将各部臂力强劲的勇士,全部集合到此!”

    “再派人收集各部全部的青铜铤、短矛!”

    随着这些命令,逐一下达、贯彻。

    匈奴军队的气势,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特别是,当数百名奉命赶来的匈奴骑兵到来后,匈奴人的攻击方式,立刻就发生了变化。

    因为,这些骑兵到来后,立刻就全体下马。

    然后,在数百名的奴隶的簇拥下和协同下,以及上千的骑兵的掩护下,缓缓走近一个乌恒方阵。

    他们在距离方阵大约二十步左右,停了下来。

    然后,奴隶们就将一辆辆载满了青铜铤和短矛的手推车,推到了这些人身前。

    这些被特意调来的匈奴武士,皆是卫律各部麾下最为强壮有力之人。

    其中甚至还有许多贵族。

    几乎人人都穿着甲衣,戴着一顶非常有匈奴特色的青铜胄。

    很多人甚至,还在皮甲下,戴着护目镜,套着一层坚韧的牛皮内甲。

    这在匈奴国内,无疑是非常土豪的做法。

    只有部族内最勇敢的武士或者地位较高的贵族,才有资格穿戴和使用这些甲具。

    而当他们在乌恒人阵列之前,摆出一个密集的阵型后。

    哪怕是远隔数里,张越也立刻嗅出了危险的信号!

    “立刻击鼓,让乌恒骑兵增援!”张越急切的下令:“无论如何,必须阻止匈奴人!”

    咚咚咚!

    战鼓隆隆响起。

    可惜,还是迟了!

    那数百名猬集在一起的匈奴武士与贵族们,已经举起了他们手里的青铜铤。

    青铜铤这种兵器,属于匈奴人的发明创造。

    它是短矛的一种,但却又不像短矛。

    反而更像是从原始的箭簇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兵器。

    其特征,便是铤头锋利,状如箭簇,但比所有箭矢都要长、重。

    匈奴人标准的青铜铤,长度都在一尺左右。

    很适合握在手里,作为短兵器使用。

    但,在数十年前,这种武器的用法却非如此。

    事实上,它们最先被发明创造出来,是作为匈奴骑兵的远程投射火力而存在的。

    在曾经的汉匈战场上,匈奴骑兵除了冲锋、撞击和突袭外,最强的杀手锏,就是近距离内的青铜铤齐掷。

    他们通常会在十步左右的距离内,忽然展开一次完整的青铜铤投射。

    骑手们会借助战马奔驰的速度,用尽自己的臂膀力量,将手中的青铜铤全力掷出。

    近距离内,这样的忽然投掷,哪怕是对汉军的重甲步兵,也有着很强的杀伤力!

    而轻甲步兵,只要被命中,就是必死无疑!

    因为匈奴人,通常都会将这些青铜铤,埋在淤泥的土壤中,甚至插在腐烂的动物尸体里。

    也就是汉军骑兵横空出世后,匈奴人不断被教做人。

    尤其是青铜铤这种过去的投掷兵器,在汉匈战争上,被直接退化为匈奴人的格斗武器。

    这是因为,与汉军骑兵的骑弩、连弩相比。

    匈奴骑兵的青铜铤,毫无优势。

    更关键的还是,骑兵对冲中,只要匈奴骑兵敢掷出自己的青铜铤。

    迎接他们的,必然是溃败!

    这是无数血的经验,总结出来的教训!

    但如今,这种武器,重新回到了数十年前的地位。

    数百名匈奴的精锐武士,在卫律的指挥下,右手猛然发力,然后就整齐的掷出了自己手里的青铜铤。

    掷矛,是远古人类最先掌握和获取的集体战斗技能。

    远古的先民,依靠它围杀了猛犸象、剑齿虎以及数不清的其他大型猎物。

    哪怕是在现在,这种战斗技能,在人类的战场上,只要得到机会,依然可以发挥出强大的作战效能。

    特别是,乌恒义从们的方阵,实在是太密集了!

    而,他们也确实太不专业了。

    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所以,这次齐掷的效果,非常明显!

    瞬间,面对着这些匈奴武士当面的乌恒人,就栽倒了一片。

    强劲的青铜铤,在近距离内,表现出了毁灭性的打击效果!

    只是一次齐掷,便几乎清空了数十步的乌恒士兵。

    远方的张越,清晰无误的看到了这次毁灭性的打击。

    这让他忍不住有些扶额。

    “为什么不避开?”他摇了摇头。

    好在,此时,一直埋伏在战场外侧的乌恒骑兵们,策马入场了。

    这些骑兵,基本都是生力军。

    是本来张越安排,将和长水校尉一起攻击,而选拔的数百名乌恒精锐,加上原本的督战队的上千组成的。

    他们的任务和职责,便是救火。

    尽可能的拖延和消耗匈奴人。

    这一千多骑兵的入场,自然立刻引起了匈奴人注意。

    原本在侧翼担任保护与掩护任务的数百名匈奴骑兵,立刻策马迎上。

    两军马上就在战场上混战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原本在原地被动挨打的乌恒方阵,马上向后,撤了二十多步,脱离了被匈奴人的青铜铤打击的范围,并重新组织起防御。

    但……

    这只是延缓了他们败亡的时间。

    此刻,整个战场上。

    延绵十余里,纵深数百步之中。

    匈奴骑兵与乌恒义从们的方阵、骑兵,全面交战。

    在经过青铜铤的打击后,匈奴人立刻就找到了破解乌恒方阵的办法。

    骑兵们,开始携带着青铜铤、短矛甚至是石棒,反复的攻击、蹂躏着乌恒人的方阵。

    错非是,这种空心阵的防御范围很大。

    还可以有效的阻止匈奴人的冲阵。

    恐怕,此刻乌恒人已经全线崩溃。

    即使如此,他们也和故事里的黔驴一样,被匈奴人看出了底细。

    陷入了败亡的边缘。

    唯一的亮点,来自于新加入战场的骑兵。

    这些乌恒骑兵,本就是这六千人里的精锐。

    而且,多数是塞下氏族出生。

    装备也好,战马也好,都优于塞外的乌恒骑兵。

    而且,因为在汉塞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多多少少,有些汉军的影子在里面。

    再加上,他们是生力军,又在局部战场,有着一定的兵力优势。

    一时间,倒也和匈奴骑兵,打的有来有回。

    不过……

    他们的努力,对于整个战场的大局,并未有什么改观。

    不过是牵制和吸引了大约七百多的匈奴骑兵。

    整体上,匈奴人是在步步紧逼和前进。

    而乌恒人,则陷入了各自为战,彼此无法呼应的局面。

    要不是匈奴人,也同样陷入了不同的战场。

    他们恐怕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张越远眺着这一切,他转过身去,吩咐道:“取我甲来!”

    “取我刀来!”

    他与长水校尉,已经是不得不冒险下场了。

    否则,此地的防御,坚持不到今天落日,就要全面崩溃和彻底溃散。

    而一旦溃散,哪怕是张越,也只有打马撤退,将这些乌恒人丢给匈奴人享有一条路可以走!

    败兵,比敌人还要恐怖十倍!

    早有准备的扈从们,立刻就将那辆载着张越的战甲与战刀的马车推上前来,将甲具和陌刀卸下。

    造型华丽的米兰甲,从保存了一个多月的木柜里,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扈从们紧张的上前,为张越穿戴这套甲具。

    不过半刻钟,整套甲具便穿戴整齐。

    张越放下面甲,提起那柄曾经染血的陌刀,微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嘴里轻轻的吟诵着一首当代最奇特,同时也是最流行的短诗:“望胡地,何,断胡头,哺胡臆!”

    这是一首流传在居延、武威、酒泉等地的诗歌。

    作者已然不可考。

    但在这数十年中,这首诗歌,传颂天下,成为了天下年轻人,争相吟诵的对象。

    不止是因为其唱腔豪迈,气势恢宏。

    更因为其显露出的诸夏至上主义,很容易就激发起人民内心的心绪。

    而这一首短诗,更在日后,开创了一个全新的诗歌题材胡无人系列!

    李白的胡无人,固然无人不知。

    但陆游的《胡无人》词牌子,同样读之热血沸腾,脍炙人口。

    但张越,却总觉得,还是这一首原始的短诗,更有气魄!

    因为,这首短诗,只用九个字,就阐述了一个真理夷狄蛮子,面对中国王者之师,倘若不跪下来臣服,接受天朝爸爸的熏陶与爱怜。

    便只有毁灭一路可走!

    举着手中陌刀,张越大步向前走去,同时高声下令:“诸君……今日,本使与诸君,将要将一个真理!”

    “一个从远古至今,便一直存在,且将永远存在的真理,晓瑜这四海、**、八荒,日月所照,星辰所临的一切王国、贵种与部族!”

    “它就是”

    “胡无人!汉道昌!”

    “夷狄之英雄,纵然有经天纬地之才,即使有殚精竭虑之心,亦非中国丈夫之敌手!”

    “此乃天注定之事!”

    “而此战,将会把这一真理,明确无误的晓瑜每一个人!”

    握着手中陌刀,张越向前走去。

    在他身后,四百六十余名长水校尉的重骑兵们缓缓的跟了上来,人人身披着鱼鳞甲,手持着重戟。

    他们战袍赤红,衣甲鲜明,战马神俊高大。

    无论是谁,见到这样一支骑兵,都要被其夺去三分颜色。

    而在两翼,两百多名的随从扈从们,轻甲长剑,提着骑弩,背着角弓,列成阵列,充当着侧翼的保护。

    他们跟着张越的脚步,缓缓朝着战场进发。

    马蹄上钉着的马蹄铁,轻轻的践踏着地面,发出整齐的脆响。

    而,根本没有人发现他们,正在靠近战场。

    这既是因为,现在战场内正在激战,没有多少人分心关注外围的情况。

    更是因为,张越选择的这个出发阵地,实在是太隐蔽了。

    它在侧翼,而且是东端。

    完美的避开了匈奴骑兵的大部分目光。

第九百四十二节 雷霆(2)

    太阳渐渐落入天际远方的山峦之中。

    夕阳最后的余晖,散落在苍茫大地上。

    匈奴人已经彻底化为一头怪兽,不断的疯狂的冲击着乌恒人的阵列。

    已经有方阵,开始崩溃、瓦解。

    然后被匈奴骑兵的马蹄,踏成烂泥。

    即使是原本还能和匈奴骑兵有来有回,甚至可以在侧翼战场上有所作为的乌恒骑兵。

    现在也陷入了苦战。

    卫律,志得意满的看着整个战场。

    他终于放下心来,一挥手,就下达了命令:“吹号,命令中军主力,投入战场!”

    “争取入夜之前,全部解决当面之敌!”

    “您的意志!”立刻便有贵族领命。

    接着,十几名号手,吹响了攻击的号声。

    呜……呜……呜……

    于是,一直作为预备队,作为压阵力量,留在后方的两千多匈奴骑兵,旋即就开始了进攻!

    隆隆而起的马蹄声,就像是催命符,响在了所有的乌恒义从心中。

    让他们战栗、颤抖和恐惧!

    甚至已经有人,手脚颤抖,惊惧不安的哭号起来。

    错非是,很多人都经历过或者亲耳目睹过呼奢部的下场。

    此刻,战场上的乌恒人,恐怕早就跪地请降了。

    这不能怪他们!

    下午的战斗,持续至今,将近一个时辰。

    他们的体力、耐力和战斗意志,都已经消耗殆尽。

    虽然,纸面数据比上午的战斗要漂亮的多。

    到目前为止,战损加起来,也不过几百。

    反观匈奴骑兵,至少在他们的方阵前,丢下了四五百具尸体。

    交换比,首次达成平衡。

    但情况却已经比上午要危险数倍!

    特别是当匈奴的中军主力,也将要来到战场。

    乌恒义从们,终于陷入了全面崩溃的边缘。

    他们就像悬崖上的碎石,差的就是一点点微风,也如步履沉重的橐他,只要最后一根稻草放上去,瞬间就会倒下!

    而就在此时,鼓瑟之声,在战场的边缘响了起来。

    接着便是战鼓声。

    咚咚咚!

    咚咚咚!

    卫律闻声,脸色剧变,他循声看去。

    只见在战场边缘的左端,位于夕阳下的地方。

    几辆汉朝的武刚车上,十余名赤膊大汉,重重的挥起手中的鼓锤,将牛皮战鼓敲得响彻天地,声闻十余里。

    而在这几辆武刚车之旁,十几个穿着便服的汉朝人,骑在马上,吹奏着手中的乐器。

    弹起的瑟声悠扬,陶埙之声,低沉而和,带着昂扬之气。

    摆弄着的箜篌,被人拨动着,二十五弦惊艳如雨后彩虹。

    这种场景,出现在战场上,反衬着惨烈而血腥的战争,却让人毛骨悚然,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卫律更是直接尖叫起来:“敌袭!敌袭!敌袭!”

    作为一个前汉朝大臣,接受了完整的中**事、文化与政治教育的精英。

    卫律太清楚,这样的情况,出现在战场,意味着什么了?

    那只代表一件事情有一支强敌,就窥伺在侧!

    因为,只有汉朝的精锐部队,才有资格配备鼓吹军乐队!

    且,不是随便什么部队,都有资格配备鼓吹军乐队!

    整个汉朝,有资格随军带上这么一支乐队的部队,十个手指头就能数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在这支乐队身后的地平线上。

    一直骑兵,缓缓的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高大的骏马,强壮而结实。

    载着那些,相对于匈奴人来说,几乎就像nba球员一样的汉军骑士。

    由无数甲片串联在一起,最终覆盖了全身的鱼鳞甲,更是在夕阳下,反射出知名的色泽。

    他们手中握着的长戟,锋利而恐怖。

    就像黄泉的使者,也如匈奴人传说中的死神眷属。

    他们冷漠、无情,沉默的像雕塑一般。

    而更让卫律感觉不妙的,还是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

    之所以要打引号,是因为卫律这辈子,都未见过这样的人。

    他穿着一种前所未见的甲具,浑身上下都散逸着漂亮的光泽,仿佛某种神话传说中的怪物,但却却被时间忘却的恶魔,就像噩梦里所见过,但却又被遗忘的梦魇。

    夕阳落在他身上,仿佛层层光晕,在这诡异的甲具周围散开。

    怪人手里拿着一柄造型夸张到令人惊惧的长刀!

    仅仅是刀身,恐怕就长达数尺。

    更吸引人眼球的是,那刀身上如同花纹一样生长蔓延而出的诡异纹理。

    卫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立刻调集人马,全力狙击!”他大吼起来:“绝不能让这些汉骑,凿穿我们!”

    他太清楚,也太了解汉军的重甲骑兵的凿穿能力了!

    哪怕是在天山会战、余吾水会战那样的数十万的大兵团国战之中。

    一支可能不足五百人的汉军重骑兵的迅猛凿击,也常常可以凿穿数千匈奴骑兵的阵列,并将之彻底打散、打溃。

    在战场上,匈奴骑兵最惧怕的,就是这样的重骑兵突袭!

    何况现在,他的部队,已经全面散开在这十余里长的战场上,兵力已经被分散,且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集结。

    这样的情况,对于重骑兵来说,简直是量身打造的战场!

    更麻烦的还是,匈奴骑兵的马力与体力,都已经下降了。

    哪怕是作为生力军,刚刚加入战场的预备队,也已经冲刺了一轮了。

    作为久经阵战的统帅,卫律现在懊悔不已。

    若是早知道有一支汉军的重骑兵埋伏在侧,他怎么都不会动用预备队。

    哪怕拖到明天,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可惜,这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

    现实就是他的预备队,已经被动用了!

    而且,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再组织起来。

    所以,他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他的亲卫队,以及那些被集中起来,定向爆破的武士们。

    加起来,也不过是六七百人。

    而且,体力都已经消耗严重,也就是马力还算充足。

    …………………………

    张越的眼睛,透过面甲的缝隙,向外观察。

    视界并不开阔。

    但也足够,让他将当前战场的主要情况收入眼中。

    再配合之前一个时辰的不断观察和审视,一副战场的三维构图,渐渐在脑海之中成型。

    这使得他知道,这战场的长度、宽度,以及匈奴骑兵的兵力分布大概。

    然后逐渐的内心,勾勒出一条科学合理的攻击路径。

    不过……

    在入场之前,还有一个障碍!

    张越抬起眼,看向前方。

    数百名匈奴骑兵,已经跃马而来。

    似乎想要在这里,迟滞或者说延迟张越和长水重骑的入场。

    从而给匈奴主力,保留重组和应对的时间。

    心中微微算了一下时间,张越便举起陌刀,然后大步向前,同时高声下令:“半刻钟,击溃当面之敌!然后随我凿入敌阵!”

    重骑突袭,速度和时机,是最关键的因素。

    这也是天策上将李世民,后来总结自己的战法时所说的‘以弱当强,以强胜弱’的战法关键。

    至于,这眼前的那几百敌骑?

    张越根本就没有放在眼中!

    因为,哪怕是在曾经,在过去!

    正面战场上的无数例子,也清楚的表明了一个事实匈奴骑兵,根本无力阻挡汉军重骑兵的突袭!

    何况,现在的长水重骑,还是一支从旧式骑兵,向骑兵全新形态演化的新式骑兵。

    虽然还比不得天策上将的玄甲重骑。

    但,虐一下匈奴骑兵,还是手到擒来的。

    这不是靠意志或者人数就可以决定的事情。

    这是巅峰王者,进了钻石鱼塘。

    一挑九可能还打不过,一挑五却还是可以尝试的。

    何况,还有张越本人,作为开瓶器,作为开路机!

    命令一下,张越就已经高速的奔跑起来。

    速度在短短的刹那,就提高到了近乎于后世短跑运动员的水平。

    随即,长水骑兵也开始加速!

    四百六十余匹战马,同时扬起马蹄,钉着蹄铁的马掌,践踏在草皮下的岩石与沙砾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嗒嗒嗒!

    重骑在数息之内,渐渐加速,紧紧的跟随在他们的统帅身后。

    两翼的轻骑兵,则在随后加速,向着左右两侧展开、包抄。

    这时,在远方,随军的乐队中,浑厚的歌声,已然响起,轰鸣的战鼓声,更是犹如雷霆一般。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张越听着,忍不住一边奔跑,一边和了起来:“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矣,建彼旄矣……”

    自宣王以来,多少仁人志士、英雄豪杰,都曾在这战歌声中,跃马四方,抗击和征服四夷。

    这战歌,曾响彻在老马识途的故事中,曾奏响于大启群蛮的辉煌之世。

    也曾跟随李牧,鞭笞胡虏于塞外。

    更曾在蒙恬的军团中,响彻三千里云与路。

    它是管仲低吟的宣言前奏,是楚国数代国君,筚路蓝缕,开拓进取时的隆隆而来脚步。

    也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开拓边塞时发出的呐喊之声。

    更是李牧、蒙恬,两位大将,出塞时的战鼓。

    在这战歌声中,张越感觉自己的浑身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抬起眼帘,看向那前方,已经编队,并迎上来的匈奴骑兵。

    张越不屑的冷笑了一声:“不识时务!”

    双手握紧手中的陌刀,双脚蹬地,如同闪电一般,他率先冲向了敌人。

    身后,长水重骑,组成了一个密集的阵列,紧随其后。

    这是他在这数日以来,对这些精锐的要求。

    现在看来,他们做的非常出色。

    虽然没有经过什么太多训练和磨合,但组成的骑兵阵列,却已经多多少少有些后世的墙式骑兵冲锋的味道。

    数百柄长戟,都已经端平。

    战马则在催促下,缓慢而持续的加速。

    并渐渐抵达顶端。

    而远方的匈奴骑兵,在此刻也是嚎叫着、呐喊着,挥舞着他们的武器,冲了过来。

    很显然,他们企图,用自己作为屏障,将汉军重骑兵的冲锋势头,阻滞在这一带,并纠缠住这一次的突袭。

    算盘,确实是打的很好。

    可惜……

    张越嘴角微微一笑,手中的陌刀,高高举起来,然后跃上半空。

    锋利的陌刀,在空中划出一条美妙的弧线。

    伴随着风声,迎着冲来的匈奴骑兵,迎头斩下。

    这一刀斩下,宛如黑夜中划过天空的闪电。

    那匈奴骑兵根本无法躲避,更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径直斩开了身体,连人带马,一起劈开!

    鲜血,立刻喷涌而出,像彩虹一样,溅落大地。

    而张越则迎着这血雨,直接冲入了敌骑阵列。

    就和猛虎冲入羊群一般。

    厚重米兰甲,几乎可以免疫任何匈奴人的武器伤害。

    不管是青铜铤、环首刀,还是其他什么。

    碰在甲具上,就和打在山陵的巨石上一般,只能听个响。

    而他手里的陌刀,却堪比死神镰刀一般,不断收割着生命。

    短短的数息时间,他便已经凿穿了这支匈奴骑兵的阵列。

    他身后,血流如注,残尸断肢,洒落了一地。

    在远方观战的卫律以及卫律身边的贵族眼中看来,他就像是地狱爬出来的魔鬼一样,散发着令人心悸和恐怖的气息。

    让他们忍不住双腿战栗,浑身发毛。

    而更让卫律等人惊惧的,还是紧随而来的汉军重骑!

    猬集在一起的汉军重骑,组成了一堵高速坚固锋利的骑兵冲锋墙。

    他们跟随着前方开路的怪人,像狂风一样,直接凿入了匈奴骑兵的阵列之中。

    他们手里平端着的长戟,在高速下,带着巨大的动能,径直的撞了过去,沿着那怪人凿开的路线,轰隆隆的前进!

    在他们前进的路上,匈奴的骑兵,像牧草一样,脆弱、无能。

    卫律等人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明白。

    这些重骑兵就已经彻底的凿开了他们当面之敌的阵列。

    数百名匈奴骑兵,瞬间就像一块被人切开的奶酪,一下子就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而两翼的轻骑兵,则呼啸而来,从他们的两侧掠过,根本就没有理会已经彻底破碎的匈奴骑兵。

    卫律傻兮兮的看着这一切,根本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匈奴与汉朝的真正差距吗?”他喃喃自语着:“不应该啊!”

    哪怕是那两个男人的巅峰时期,汉匈骑兵的差距,也不可能有这么大啊!

    即使当年的骠姚校尉,也没有在战场上表现出如此碾压性的优势。

    况且,这些年来,匈奴一直在努力的学习和进步!

    他的部下,虽然没有姑衍万骑那样全员汉械和汉法训练。

    但多多少少,也采用和学习了汉骑的训练与编组之法。

    可结果……

    却还是在汉朝最精锐的重骑兵面前,和草一样脆,与羔羊一样无力!

    “为什么?!”卫律不敢相信的问着自己和他身边的人:“为什么?”

    “汉朝为何会有这样的骑兵和这样的人物?”

    他哪里知道,马蹄铁、马镫、马鞍,给骑兵带来的全新意义与全新诠释呢?

    又如何知晓,墙式冲锋,这种重骑兵的终极形态的毁灭性力量呢?

    哪怕长水骑兵,其实根本远远未进化完全。

    其作战方法与装备,也未达到骑兵的巅峰形态。

    但虐一下匈奴人,还是很轻松,很简单的。

    这就好比,后世随便一架三代机,哪怕是三哥的辉煌战机,就算卸掉导弹,放弃信息化的电子设备,放到二战,也都能睥睨天下,纵横全球。

    旁的不说,就是用机炮轰,都可以轰掉一切对手!

    这是就是代差!

    这就是文明与系统的力量!

第九百四十三节 雷霆(3)

    只是一击,匈奴的狙击骑兵,便彻底溃散,被打散成数个互不统属的集群。

    而且,胆气与士气,全部都打落低谷!

    张越甚至,只是回头,扫了他们一眼,便立刻引发了崩溃!

    当即便至少有数十名匈奴骑兵,慌不择路的尖叫着逃窜,看着他就和看到了魔神没有区别!

    这就是战场上,猛将的bug之处!

    冷兵器时代的条件下,一个可以以一当百的猛将,只要进入战场,便可以改变战局!

    何况,张越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猛将。

    身穿板甲,手持陌刀的他,几乎就是一台人型高达。

    至少,对匈奴人来说,是这样的情况!

    别说是直面他的匈奴人了,便是在数百步外,旁观了战斗的匈奴贵族们,也是只觉毛骨悚然,头皮炸裂!

    张越扫了一眼,已经溃不成军,再无抵抗之力的匈奴骑兵们,然后,就不再理会这些失去了战斗意志的残兵。

    他举着陌刀,大步向前,朝着早在战前便已经选定的路径前进。

    身后,长水重骑紧紧相随。

    而,原本负责狙击和迟滞任务的匈奴骑兵,没有任何人敢上来阻止。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越带着他的骑兵,轰隆隆的一路向北。

    而目标,直至在数百步外的匈奴指挥中枢,同时也是卫律大纛所在之所。

    张越非常清楚,也非常明白,时间是他最宝贵的资产!

    因为,重骑兵是不可能无限冲锋,始终保持高速的。

    在耐力上,马是不可能与人类相比。

    哪怕是最理想的情况下,他的重甲骑兵,也最多不过可以保持半个时辰的高速作战状态!

    半个时辰后,无论人马,都将脱力!

    这也是为何,天策上将要用坚壁摧锐的战法的缘故。

    不先消耗敌人的体力与耐力以及意志,将他们拖入泥潭,让他们在频繁的战斗中麻木、绝望。

    重骑兵的突袭,就很难取得最佳效果!

    可惜,如今,乌恒人不给力。

    连一天也未完全坚持下来,让匈奴打成了这个样子!

    张越也不得不冒险出击。

    这样,他就必须在一开始,就取得决定性的优势。

    而没有什么,比斩首更容易获取这种优势的手段了。

    嗒嗒嗒!

    雷鸣般的马蹄声,震动了整个战场。

    立刻就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玄甲赤袍的汉军重骑,在出现在人们视线的刹那。

    乌恒义从们,立刻就振奋了士气。

    “杀啊!”独孤敬抹掉脸上的血水,大吼着:“天使已至,匈奴败亡就在今日!”

    “杀!”数不清的乌恒人,在此刻和满血复活了一般。

    特别是原本已经渐渐不支,逐渐败退的骑兵,在看到这个情况后,就和打了鸡血一样,瞬间反扑,牢牢的缠住了他们的对手。

    反观匈奴方面,各个战场,在忽然出现的汉军重骑面前,惊慌失措,以至于乱了阵脚,失了分寸。

    结果让乌恒人的反扑,产生了巨大效果!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

    战斗的关键,在此时,悬于一角张越进军路线的终点,那面匈奴大纛之下的匈奴高阶贵族们。

    砰砰砰!

    沉重的军靴,踩在地面,重达数百斤的甲具,哗啦啦的作响。

    手中的陌刀,虎虎生风。

    而身后的玄甲重骑,声若海啸,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前进。

    沿途上,匈奴人发动了他们的所有的力量来狙击、迟滞。

    他们甚至还将奴隶,也驱赶着上前。

    可惜,一切反抗,都如螳臂当车,瞬间就化作齑粉。

    “大王!”王望看着已经不足两三百步的汉军,立刻牵来一匹战马,将卫律扶上去:“快走!”

    “走?”卫律深吸了一口气:“我还能往那里走?”

    “总比留在此地,坐以待毙要强得多!”王望激动的翻身上马,对卫律道:“当初,韩安国尚且死灰可以复燃!何况是大王?”

    便叫来自己的亲兵队,不由分说的就带着卫律,向着远方奔走。

    而卫律,也只是象征性的反抗了一下,便半推半就的从了。

    对他来说,最糟糕的情况,当然是落入汉军之手,被枷锁绑缚,送去长安问罪。

    而随着卫律的逃遁。

    匈奴的中枢指挥系统,瞬间分崩离析。

    在疾驰而来的汉军玄甲骑兵与那个重甲怪物的兵锋下,原本还有两三百人之多的大纛所在。

    在不过数秒内,便溃散掉了。

    于是,张越与他的骑兵,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的攻陷了这个对于战斗至关重要之地。

    并一刀,将那面已经没有人保卫和看守的大纛砍倒。

    当这面象征着丁零王的大纛倒下。

    整个战场上,匈奴人的士气,随即跌落谷底!

    失去了指挥系统,又遭到了汉军重骑的突袭。

    匈奴人再无战意,各个骨都侯纷纷吹响了自己的鸣镝,开始撤退。

    这就是重骑兵的可怕之处!

    只要出击的时机恰当,并找到敌人的弱点。

    便可以用一个支点,撬起整个世界,改写战争的进程!

    就像现在,汉军的重骑在张越的率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破了卫律手里唯一的机动骑兵后,迅速直趋其指挥中枢,并快速的打下、摧毁。

    战果,其实很少。

    前后斩杀的敌人,加起来撑死也就一百多。

    但对整个战局,产生了决定性影响!

    几乎就和后世的苻坚,在肥水之畔,被二五仔喊了一嗓子一样。

    当卫律的大纛倒下。

    匈奴骑兵从贵族到武士到奴隶,瞬间战意尽丧,再也无心恋战了。

    而让他们绝望的,却是现在想撤也撤不了!

    经过了上午的激烈战斗,又在这日暮之时,激战了一个多时辰。

    匈奴骑兵的战马的马力储备,本就已经匮乏。

    很难再进行高强度的高速机动。

    就是人,也疲惫至极,肌肉酸痛。

    他们能一直坚持战斗,完全靠的是乌恒人的水平低劣,无法对他们造成太大的麻烦。

    但再怎么说,乌恒义从也是有六千余人。

    虽然在战斗中,损失了差不多两千左右(包括失去作战能力的伤兵)。

    然而,再菜的军队,也终归是军队。

    是武装起来的作战人员。

    当匈奴人想撤时,乌恒义从的战斗意志与精神,却勃发起来。

    倔强青铜,固然打不过星耀选手。

    但匈奴人如今却已经丧失了战意,而且,随着士气低落和战意低沉,之前被掩盖的问题,一下子就全部浮现了出来。

    匈奴人一下子就发现,他们的马好像跑不动了。

    人也提不起力气来了。

    更要命的是,汉军的玄甲重骑,已经在那个铁甲人的率领下,沿着一条斜线,直插进匈奴骑兵最脆弱的结合处。

    那里是他们目前的命脉所在。

    亦是联系彼此的关键!

    当匈奴的骨都侯们,发现这一点时,无不大惊失色。

    “汉朝骑兵是怎么找到的?”他们大叫着,慌忙的想要增援。

    可惜,却被身边的乌恒义从们死死的拖住!

    不知道多少人,大喊着“天使保佑!天子保佑!”

    便对着企图调转马头的匈奴骑兵,首次主动进攻!

    而同时,汉军的玄甲骑兵,亦排着密集的队形,从战场的北端,从北向西,沿着一条斜线,发起了冲锋!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这支铁骑,便如飓风一般,从战场穿插而过,截断了匈奴骑兵的前后与南北的联系。

    而这,正是张越研究和审视了匈奴人数十次的冲锋与组织后,找到的命门其攻击骑兵的汇合与修整之所。

    几乎所有的匈奴骑兵,在一次冲锋后,都会回到这一条斜线附近,进行重新组织。

    而现在,被汉军骑兵,从头贯穿到尾。

    这意味着,匈奴人不仅仅被分割在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战场上。

    更意味着,他们的前后左右,再也无法互相呼应,陷入了任人宰割的局面。

    到得此刻,聪明人终于醒悟了过来。

    这一战,他们败了。

    而且,败的一塌涂地!

    现在他们的前后左右,都是敌人。

    更要命的是,那支汉朝的玄甲军,已经在那个怪人的率领下,再次整队,准备新一轮进攻。

    于是,这些聪明人,迅速的明白了自己身处的战局,已经糟糕到何等地步?

    只是一个念头的时间,他们就做出了选择逃跑!

    首先逃窜的是,原本在外围,进行接应和修整的数百骑。

    他们在其骨都侯的率领下,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同袍,向着墙垣之外奔逃。

    而他们一跑,在战场上的其他匈奴骑兵,便陷入了最终的绝望之中。

    而张越根本就没有给他们思考和冷静的时间。

    立刻便带着长水骑兵,再次冲锋!

    这一次,他选择的目标,是他观察了全场后,发现的最脆弱、最疲惫的一支匈奴骑兵。

    这亦是古今中外,无数名将统帅,都会做出的选择柿子,永远要挑软的捏。

    因为软柿子,是最好的友军!

    他们会将失败的情绪,传染给他们的友军。

    他们会把混乱与绝望,传播给他们认识的每一个人!

    这也是天策上将,之所以可以百战百胜,创造奇迹的缘故!

    善于利用敌人,比用好友军,更有利于作战!

    而那支骑兵,也不负众望的在张越进攻发起后,立刻崩溃,旋即逃奔。

    于是,战斗,就变成了一个很简单的事情。

    只需要追着这支溃兵,一路攻击向前就可以了。

第九百四十四节 双赢

    从日暮战至晚上,星辰闪耀,月牙半掩之时,战斗就已经逐渐停止。

    数不清的匈奴骑兵,放下了武器,跪在了地上请降。

    当穿着米兰甲,手持陌刀的张越,走过之时,俘虏们战战兢兢,瑟瑟发抖,纷纷将头贴在地上,连看都不敢看!

    日暮的战斗,无数人都亲眼目睹过,这位汉朝的铁甲将军的勇武与无双之姿。

    更见证了其恐怖的杀戮方式!

    尤其是那卷起的长刀,比匈奴人传说中的一切鬼神兵器,还要犀利三分,厉害三分。

    几乎就是挡者披靡,无人可以在这长刀之下,生存一息!

    而这对于信奉萨满教,相信万物皆有灵,一切皆可为神的匈奴人来说,几乎不亚于信奉佛教的人,亲耳听到释迦摩尼**;就类似于信奉基友教的人,亲眼见到摩西分海。

    所以,战至后面,匈奴骑兵几乎是只要看到张越的甲具与长刀的影子,就自动丢下了武器,跪到了地上,亲吻起了地面。

    几乎就和当年,他们的父祖,在霍去病的战旗面前一模一样霍去病大军就经常接受整部整部的匈奴部族的投降。

    甚至,还组织这些降军,反过来去打匈奴!

    这也是游牧民族的特性与民族性格。

    只要够强大,分分钟就可以在这个草原上,从无到有,创建一个大部族,甚至是一个大帝国!

    从前的鬼方、东胡如此,现在的匈奴如此,未来的乌恒、鲜卑、柔然、突厥、契丹、蒙古都是这样崛起的。

    强者主宰一切,是草原上永恒的旋律。

    “侍中公……”郭戎提着铁胄,在数十名乌恒贵族的簇拥下,走到张越面前,禀报道:“匈奴统帅,丁零王卫律跑了!”

    “据说,在我军刚刚突袭之时,便已被其亲兵裹胁向北逃窜了!”

    “敢问侍中,是否派人去追击?”郭戎目光灼灼的看着张越。

    “不必了!”张越看向远方,被星光与黑暗笼罩的原野:“丧家之犬,不值得冒险!”

    “先统计好战果,将俘虏都收容起来!”

    他回身看向南方的盐泽方向,心中想着:“也不知道盐泽战事如何了?”

    无论怎样,他都得尽快将此处战事结尾。

    然后将缴获的卫律部的大纛与军旗、鸣镝与其他物品,带去盐泽。

    告诉盐泽的匈奴骑兵你们已经没有援军了!

    这才是最根本的要务!

    “诺!”郭戎领命而去。

    而那些在他身后的乌恒贵族们,则立刻一拥而上,跪到张越面前,叩首而拜,纷纷邀功:“回禀天使,小人等幸不辱命,坚守至王师来援,特来向天使复命!”

    张越听着,笑着上前,扶起他们,勉励:“辛苦诸位,本使一定会向天子为幕南群雄请功!”

    心里面却是有些吐槽不已。

    事实上,乌恒人在这一战的表现,堪称是糟糕至今!

    六千之众,依托防御(虽然很简单),列阵于相对有利之地。

    却连一天都没有撑下来(准确的说是不过三个时辰),差点就被匈奴人吊起来锤了个稀巴烂!

    错非是汉军是张越在统帅和指挥。

    借着回溯之功,使得他可以在脑海中建立战场三维地图。

    更凭借米兰甲与陌刀与超人的武力,作为开凿的箭头,不断的迅速粉碎匈奴人的狙击,并率军正确的找到了匈奴人的指挥中枢和软肋,成功的在短时间内就解决这两个关键问题。

    从而彻底瓦解和摧毁了匈奴人的指挥、调度与组织、整备系统。

    不然的话,这一战,匈奴人的胜算恐怕要更多一些!

    但……

    没有办法,青铜小弟虽然菜,但至少立场坚定,是属于可以团结的对象!

    再说,其实,私底下,张越甚至觉得,乌恒人打仗菜,才是对的。

    若他们表现的非常悍勇,张越现在就得头疼该如何削弱和打压他们了。

    现在其实还好啦。

    带不动的青铜,才更可爱!

    难道不是吗?

    ………………………………

    崖原。

    卫律终于停下了不断奔驰的马匹。

    他回首南望。

    远方的原野,一片漆黑,只有风在呜咽的呼啸着。

    想着来时,军容鼎盛,六千铁骑,并排而行,那时可谓气势汹汹,不可一世。

    如今,却只剩下了这身边百余残兵败将。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的流泪,哭着道:“如此大败,本王有何颜面,复见单于?”

    说着,便要拔刀自刎。

    好在,一直在他身旁的王望立刻上前,夺下他的武器,劝道:“大王这便失了斗志吗?”

    其他匈奴贵族,也都纷纷围上来,劝道:“大王,今日之战,非战之罪也,全是那汉朝人奸猾如狐,预设伏兵于侧,大王不察,中了他们的诡计而已!”

    “当年,尹稚斜大单于与自次王,若在漠北一战后,悲观自杀,安能有匈奴之今日?”

    卫律这才垂头一叹,放下了手里的武器,但依旧自责不已的道:“如今,我军大败,哪怕能收拢溃卒,也不过能得一两千之众!”

    “深入幕南的姑衍王,怕是要凶多吉少!”

    “一旦汉朝人击败姑衍王后,顺势北侵,本王恐龙城与圣山,都将再遭玷污、羞辱!”

    “若是如此,本王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王望听着,立刻就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便哭着拜道:“正是如此,大王才不该如此轻易轻生啊!”

    “今大单于勒兵在外,国中空虚,若汉人入侵,威胁龙城、圣山,使历代先单于与祖灵受惊,恐怕这将令我大匈奴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当此危急存亡之秋,大王更当珍惜生命,回军漠北,告警各部,集中兵力,防范汉朝入寇,扰我龙城、圣山安宁!”

    卫律听着,这才叹道:“如此,本王这条贱命,便为了大单于与大匈奴,暂且留下……”

    “待单于归来,再听从发落!”

    但实则……

    无论是卫律,还是王望,仰或者现在在他们身边的那些贵族们。

    内心之中,都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在这样的大败后,保全自身与各自派系。

    对匈奴人来说,败于汉军之手,其实是可以理解和容易获得谅解的。

    这几十年了。

    汉匈双方大小战役数百,赢得有几次?

    五个手指都数的清楚!

    匈奴能存活至今,靠的就是广阔的纵深与瀚海天险的阻隔。

    所以,战败其实不可怕。

    可怕的是丢了姑衍王和他的姑衍万骑!

    那才真正要命!

    因为这会使得他们立刻卷入孪氏内部的倾轧之中。

    单于、母阏氏、左贤王,以及孪氏内部的野心家们,都会围绕这一点,大做文章。

    卫律也好,王望也罢,其他随军出征的贵族也好。

    都将被这个旋涡,统统卷进来。

    在这个时候,每一个人都清楚,卷入这样的旋涡,不仅仅代表着他们本人的全部政治与军事地位的丧失。

    更将直接连累各自身后的派系,也要大受挫折!

    那怎么避免让自身卷入其中?

    如何防止,自身陷入进去呢?

    每一个人心里,都有着不同的算盘。

    作为接受过汉室教育的卫律,不愧是曾经的汉臣。

    他马上就想到了一个破局的解法!

    丧师辱国了怎么办?

    找人更加丧师辱国就可以了!

    就好比当年,尹稚斜单于与自次王赵信,在漠北大败。

    单于甚至仅以身免。

    那么,尹稚斜单于和自次王,遭受了这样的大败后,为何还能安坐高位,执掌大权?

    答案是东线的左贤王,败的更惨!

    仅仅是被汉军斩首的数字,就多达七万。

    死于瀚海或者失踪之数,加起来差不多也有相同数字。

    更让那位汉朝的骠骑将军,完成了封狼居胥山的伟业!

    于是,尹稚斜单于和自次王赵信,奇迹般的依靠着比烂,继续稳坐高位。

    继续率领匈奴,继续当匈奴的主子!

    孪氏也好,四大氏族也罢,都没有话说。

    就是可怜了那位左贤王,成为了最大的背锅侠。

    故而,卫律知道,自己和自己的派系,要想全身而退。

    便只能让别人,比他败的更惨、更痛苦!

    而现在,在漠北一带,有谁可以担当这样的重任?

    “右贤王……”卫律轻轻的吐出一个名字:“奢离!”

    他抬起头,看向其他人,道:“以本王之见,如今局势,唯有请右贤王奢离,亲至龙城,主持大局,才最为妥当!”

    其他人听着,先是不解,随即眼睛纷纷亮了起来。

    右贤王奢离?

    确实是非常好的背锅侠与接盘人选啊!

    首先他是孪氏的,而且还是宗种。

    其次,他和单于一直不对付,属于母阏氏那一系的人物。

    最后的最后,他是现在漠北名义上地位最高的孪氏贵族!

    若能将他推出来,去抵挡汉军。

    那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因为,他一定会战败!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然后,他一败,龙城、圣山,就统统会被汉军再次进入。

    到时候,丧师辱国也好,丢掉了姑衍王也罢。

    都没有右贤王丢失龙城、圣山,来的更加劲爆!

    孪氏内部,为了这个,光是扯皮,估计都要扯上好几年!

    也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追究他们的罪责了!

    当然,对卫律来说,其实龙城也好,圣山也罢。

    都只是一个符号而已,一个象征事务罢了。

    特别是,这些地方,哪怕汉朝占了,也要退走!

    匈奴的命脉,一在西域,一在余吾水流域。

    剩下的地方,虽然广大,但不是戈壁沙漠,就是荒原冻土高山。

    无论是匈奴还是汉,都不能控制和掌握。

    这般想着,卫律的神色便渐渐的平和起来。

    总算,还没有糟糕到无法收拾?

    难道不对吗?

    在他想好,汉军即使趁机攻击漠北,也最多是循着霍去病的老路,再走一次封狼居胥山而已。

    赢得只有面子,匈奴丢的也只有面子。

    如此一来,等于是双赢!

第九百四十五节 大难临头各自飞

    朝阳升起,昨日的战场,依然弥漫着烟火的味道。

    到处都可以看见燃烧的旗帜与倒伏的尸体。

    匈奴战俘,都被集中了起来,并由乌恒人负责看押。

    总数多达三千余的战俘,人挤人,挤在一起。

    神色狼狈,精神颓废、沮丧。

    但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人浮现出什么惶恐、畏惧与害怕之类的神色。

    甚至,几乎所有被俘的贵族,在投降后,依旧和过去一样,对着身边的武士、奴隶,使唤、命令和驱使。

    依旧享有着特权,保持着身为贵族的体面。

    张越带着人,看着这些降兵败将,感觉有些不是很真实。

    但,他身边的人,却都是一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样子。

    “为何这些匈奴降兵降将,没有惧怕和担忧之色?”张越轻声问着。

    “回禀侍中公……”陪在张越身后的长水司马严武立刻答道:“此乃天子仁厚,天下皆知之故……”

    “自元光以来,汉从未苛待和折辱过被俘、降服之匈奴贵族!”

    “反而,赏赐其田宅,教其诗书礼乐之道……”

    “以末将所知,长安城中,仅仅是嵩街蛮夷邸一带,便常住匈奴、西域、西南及百越贵人、王公之后几近万人!”

    张越听着,微微点头,笑着道:“天子至德,泽被天下甚深也!”

    但心中,却已经差不多有谱了。

    他想起了后世某个鬼畜头牌中的饶舌经典之语公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失封侯之位,国乐民安,岂不美哉?

    对于汉匈两国的统治集团来说,或许,这就是早已经拟定的剧本。

    匈奴人哪怕输了,单于也不失长乐候、恭顺侯,为汉宾客礼遇之位。

    最多不过是需要去未央宫宣室殿上,给汉天子跳一跳舞而已。

    至于汉?

    战争打到现在,除非自己作死,否则是不可能输的。

    故而,或许两国高层,都在有意的互相做着许多默契之事。

    在过去百年,类似的例子,多的数不清楚。

    汉的叛徒、乱贼,如卢绾、韩王信,都曾流亡匈奴,为匈奴单于封王。

    而匈奴的叛徒、乱臣,也同样带着部族与牲畜,进入长城之内,为汉归义候。

    先帝时,便有五归义候来降,全部封侯。

    至于汉匈全面战争后,互相接纳与接收的降将、叛臣,数都数不清楚!

    彼此,更是一边打,一边谈。

    前方大战连连,血流成河,可能后方就是歌舞升平,使者往来。

    想着这些,张越便微微摇头叹息:“统治集团,果然是最靠不住的!”

    不过,这样也好!

    他的眼睛,在这些战俘身上扫了一圈。

    他知道,等这次回京,他一定要去登门拜访一次太史公司马迁。

    从其手里,拿到《史记。匈奴列传》的手稿。

    然后,将这份手稿,想办法送到匈奴的统治阶级手里,让匈奴人知道一下,他们的祖宗和过去!

    从而,将这场战争,从原先的两国争霸,变成内战。

    至少也要让匈奴的高层知道,其实,大家打来打去,不过是同室操戈,兄弟阋于墙而已。

    早早归顺,认祖归宗,才是正道!

    这也符合兵法所说的:攻心为上。

    更是诸夏民族,自古以来屡试不爽的杀手锏同化异族!

    这时,独孤敬就带着人来到了张越面前,拜道:“天使,小人等已经将昨日一战的战损与斩首数字,统计完毕!”

    说着,便将一份由邓爽记录确认的文书,递到了张越面前。

    张越接过来,打开看了看,便道:“善!诸公之军功,本使已经知道了,必定会登记在册,向长安报捷!”

    独孤敬等人闻言,纷纷喜不自胜的乐开了花!

    这一战打下来,乌恒义从各部,固然是损失惨重,甚至差点就全面崩溃了。

    但收获,也是不少!

    特别是,在张越率军突击后,他们趁乱拿到了许多斩首,还帮着接受了许多俘虏。

    甭管他们在战斗过程中,表现的如何不堪。

    但斩首和捕虏,却是实打实的!

    而他们这些贵族、首领,借助这些斩首捕虏之功,瞬间就都有资格,接受汉天子的赏赐与册封,成为一个尊贵的中国贵族!

    特别是对于塞外部族首领、贵族们来说,这是他们现在最期望的赏赐了!

    得天子册封,等于身后有汉天子撑腰。

    如此一来,他们对各自部族的控制和统治,就更加牢固了。

    说不定,还可以将自身的权力与地位,代代世袭,与汉同休!

    而塞下氏族的贵族们,也同样开心。

    捞了这些军功后,他们便有资格,将家搬去长安,当一个安乐享福的京城贵姓。

    张越看着他们的神色,对他们的心思,可谓是洞若观火,无比清楚!

    尤其是那南池部和诸水部的心思!

    “先让尔等高兴高兴吧……”他在心里想着。

    很快,整个幕南草原,都将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资本和利润以及财富,将颠覆漠南过去的生态,并将之彻底重塑!

    到那个时候……

    什么部族首领,什么氏族族长,统统都要在商人面前跪下来承认自己乃是弟中弟。

    不过,现在到还是可以让他们高兴高兴。

    “各部,加紧修整和修养!”张越对他们道:“同时要照顾好伤员,妥善安置!”

    “至于俘虏……”张越扫了一眼,那些似乎在俘虏营内,若无其事的匈奴贵族和士兵们,耸了耸肩膀,道:“只要其顺从安排,无有反叛之心,便不要太过苛责!”

    张越可不想再等数十年,等呼韩邪单于出世。

    他想尽快的加速匈奴分裂的进程,最好在数年内将之肢解。

    如此一来,维持一个仁厚、亲和的形象,就很重要了。

    “诺!”独孤敬等人纷纷恭身。

    …………………………………………

    盐泽。

    包围战,已经进行到了第四天。

    尽管姑衍王虚衍,在过去数日,用尽了办法,却始终被汉军,限制在以盐泽北部丘陵地带为核心的方圆五十里之内,动弹不得。

    随着时间的流逝,被限制在这片区域内的匈奴骑兵们,心气也开始浮躁起来。

    从上至下,人人都伸长了脖子,望向北方。

    “丁零王为何还不来接应?”虚衍忍不住骂道:“他该不会是见死不救吧!”

    已经整整四天了!

    若算上退守之日,已经过去了六日!

    卫律就算是爬,也该爬过崖原,进入漠南了!

    但……

    北方的原野上,却依然见不到援兵的影子。

    反而,汉朝骑兵,开始逐渐的收紧包围圈,并缓缓的从西南、东北两个方向,施加压力,以求进一步限制姑衍骑兵的活动范围。

    对虚衍来说,当前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粮食供应开始出现短缺了。

    出征前,他的姑衍万骑,只带了数日的奶酪和乳。

    现在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只能依靠随军的战马所产的马奶来度日。

    但,军中战马的产奶量,是不可能满足得了他这数千大军的每日消耗的。

    况且,牧草与干净的水源,也是逐渐枯竭。

    现在,虚衍不得不考虑,若卫律援兵迟迟不到,他该何去何从的问题了?

    突围吗?

    这是早就已经被否决了的事情。

    因为就算突围成功,没有援军接应,他的骑兵,也会被汉军骑兵,咬着尾巴,杀个片甲不留!

    战?

    也是不行!

    过去四日,他多次寻求与汉军骑兵作战。

    然而,汉军每次遇到他的出击,都是主动后撤,摆出一副你要想走,就赶快走,不走就给我蹲着的架势。

    那些汉朝人,看透了他的本质!

    也明白,他若想走,汉军难以阻拦。

    所以,干脆就不管。

    大部队想走?

    那请便!

    可虚衍又不敢!

    他不傻,很清楚的明白,死守或许会死,但突围一定会死!

    数百里的茫茫草原,将成为他与他的骑兵的葬身之地!

    就像二十七年前,左贤王被汉朝的那个男人在弓卢水击败后一样。

    十余万的匈奴精锐骑兵与数百万牲畜、十余万妇孺,在战败后北撤的路上,丢下了无数尸体,损失甚至超过了被汉军斩首的数字!

    正是那一战,导致了匈奴帝国的人口,出现了断层!

    用二十七年,都未恢复之前的人口数字。

    “大王,又有数十个奴隶,中暑死了……”韩国瑜提着他的剑,走到虚衍面前,单膝跪下来,将一个个的坏消息禀报:“此外,昨日和今日,已经死了七十多匹马!”

    虚衍听着,越发心浮气躁,他望着远方,暗暗咬牙:“这些该死的汉朝人!还有那该死的卫律!”

    然而,他也就只能骂上一骂了。

    “昨夜派出去,向北联系的骑兵,可顺利通过汉军的封锁线了?”虚衍对韩国瑜问道。

    “没有!”韩国瑜垂头丧气的回答:“就在今晨,汉朝人将那五个使者的首级,悬首于军前!”

    “可恶!”虚衍握紧了拳头,愤恨不平,悔恨不已!

    自为汉军包围以来,汉朝军队,就摆明了一个态度他想走可以,但必须带主力突围,而且,一定要在这里留下一支殿后的部队,给汉朝人做餐点。

    若是小股突围,门都没有!

    一定会遭到汉朝骑兵的狠狠打击!

    数日来,他前后派出了十余队斥候,向北联系。

    可是没有人任何成功!

    那些汉朝人,在其包围圈外侧的必经之地,分散布置了大量斥候,还埋设了许多陷阱。

    小股斥候骑兵,根本无法通过。

    但,他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冒险,期望可以碰运气,尽早与卫律联系上。

    再不和卫律联系上,虚衍明白,他的军队,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这两天,他已经不敢再在身边留太多汉朝降臣了。

    晚上侍卫的,基本都是他的奴隶、臣属。

    “韩都尉!”虚衍忽然问道:“依都尉之见,若丁零王不能来援,我军可还有破局之策?”

    这是他和他的臣属、贵族们,在现在不得不去面对和考虑的一个问题了。

    倘若卫律不能赶到,或者被人狙击了。

    那他就必须想办法自救。

    可是,虚衍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一个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

    汉朝的统兵大将,就像一块牛皮糖,死死的带着他的骑兵,黏住了自身。

    在这幕南盐泽之下,让他动弹不得。

    并将一个选择题,交到了他手里。

    这道题目,到目前为止,似乎只有两个选项。

    凌迟而死,或者坐以待毙!

    韩国瑜闻言,低下头,道:“回禀大王,此事臣也有所考虑……”

    “若丁零王不能来援,我军唯一的生路,恐怕只有一条……”

    “嗯?”虚衍抬起头,看向韩国瑜,问道:“还请阁下指教!”

    “置之死地而后生!”韩国瑜看着虚衍,说道:“只有如此,才能死中求活!”

    虚衍听着,沉吟起来,最终起身,对韩国瑜拜道:“敢问将军,何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韩国瑜赶忙跪下来,顿首拜道:“这便要看大王是欲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还是金蝉脱壳了?”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如何?”虚衍轻声问道:“金蝉脱壳又如何?”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自当学项王、淮阴,自断后路,激励士卒,分离向前,从汉军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击前进……”韩国瑜伸手向南,道:“只要我军可以突破汉军的包围圈,便可以向南攻下泽,取乌恒之牲畜、马匹为己所用,然后从泽向西南,转经哈拉海,朔弓卢水北上,返回漠北!”

    虚衍听着,吓了一大跳。

    旁的不说,这一条路,危险重重,只要一个环节出问题,就是全军覆没!

    更可怕的是……

    这条路的征途,实在太远了。

    几乎要绕行上千里,然后从哈拉海,找到弓卢水,沿着这条河流回到出发前的弓卢水河谷。

    整个征途怕是有两三千里!

    就算成功,最终恐怕也要十不存一!

    何况,汉军骑兵,肯定会尾随在屁股后面,衔尾追杀。

    于是他摇摇头,道:“此策太冒险了!”

    “那便只能金蝉脱壳了!”韩国瑜低头道:“大王,汉军现在只是三面围我!”

    “这既是为了围三阙一,亦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我军敢走东侧的盐泽北返!”

    虚衍听到这里,立刻就跳了起来:“你疯了吗?”

    盐泽之中,遍布盐池、山陵。

    更重要的是,它通向瀚海。

    危险、恐怖,黄沙遍地,飞沙走石的瀚海。

    在这个季节,穿越瀚海,和自杀没有区别!

    韩国瑜却低头道:“这是我军如今最好的选择!”

    “只要带足水和干粮,我军完全有希望,渡过瀚海,回到余吾水北岸的赵信城!”

    虚衍摇了摇头,道:“韩都尉,你如何知道瀚海的危险与可怕!”

    “它可不止是沙漠!”

    “更是伟大的天神,降下的帷幕!”

    “人与牲畜,一旦踏入其中,若无熟悉当地的萨满引路,便将失去方向,永眠于黄沙之中!”

    “便是有着熟悉的萨满祭司引路,若天神不喜,同样将永眠其中!”

    作为匈奴王族,虚衍,可从不敢忘记,当年左贤王兵败弓卢水后,那些慌乱中逃入瀚海的部族与骑兵的下场!

    他甚至,曾经在无风的冬季,在萨满祭司们的引领下,去到瀚海之中,见过了那些永眠其中的匈奴骑兵与贵族的遗体。

    成千上万的人马尸体,遍布在沙丘、戈壁之间。

    他们的尸体,被天神永久的保留在当地,并保持了死前的模样。

    当初,数以万计的败兵,逃入瀚海。

    能得天神垂青,活着走出去的,不过千余之数。

    故而,虚衍是怎么不可能选择向瀚海突围的。

    韩国瑜见着这个情况,却是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在心里叹道:“竖子不足与谋!”

    他很清楚,这其实姑衍万骑最后的两个选择了!

    再迟疑下去,一旦卫律真的不能赶到。

    而汉朝援军抵达。

    那么,他与姑衍骑兵,就统统要成为瓮中之鳖。

    想到这里,韩国瑜心中就有了想法。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我必须为自己和部将们,找一条退路了……”

    当这个念头起时,他甚至没有半分愧疚感与不安。

    因为,在韩国瑜的理解和世界里,逻辑素来都是这样自洽的。

    他已经尽心尽力的辅佐和献策了。

    但虚衍不听。

    所谓‘为人臣之礼.不显谏.三谏而不听.则逃之’,这是古代君子的要求,也是他的行为准则。

    带着这种念头,韩国瑜回到了军营内,然后,就将几个平素亲信心腹与信得过的部将,都召集在一起。

    他们关起门来,商讨了起来。

    很快,便达成了共识虚衍这艘船,怕是要沉了。

    大家可不想和他一起陪葬。

    所以,必须得想办法及早跳到另一艘船上去!

    这是人之常情,更是大多数人的正常选择。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是叛将。

    回去会不会被追责?

    故而,当天晚上,一个韩国瑜的亲信,便带着书信悄悄的混在了派出去联络的斥候中,一路向北。

第九百四十六节 各自的援军

    经过一天的修整,汉乌联军,总算恢复了力气。

    而这时,狼原狙击战的战损与斩获,也统计完毕,送到了张越面前。

    这一战,汉乌联军总斩首大约是一千三百余。

    俘虏了三千两百多人。

    其中包括了一个兰氏的当户(宗种级别),十三个骨都侯,五十多个小王、都尉。

    当然,对汉军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缴获的战马!

    足足五千余匹,精良的战马!

    其中,甚至还有两百余匹上等的乌孙马,以及十三匹汗血马!

    仅仅是这些缴获,便已经创造了自元封之后,汉匈战争中,汉军的单次缴获记录!

    若是换算成钱,起码价值三万万!

    特别是那十三匹汗血马,堪称价值连城!

    张越几乎将它们像宝贝一样,捧在手心,派人日夜小心照顾、伺候。

    甚至,还偷偷的去了空间,取了些空间水和储存其中的秸秆,来喂食和保养这些宝马!

    自然,为了胜利,汉乌联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乌恒各部方面,呼奢部随军出征八百余人,只剩下了四百,战损一半!

    就是剩下的人,也几乎都是个个带伤。

    这也很正常!

    呼奢人比其他所有乌恒人,都更惧怕战败。

    所以,作战之时,奋不顾身。

    而南池部的两千多骑,损失了八百余人。

    诸水部也战死了差不多七百。

    反倒是塞下氏族的联军,损失相对轻微,只折损了不过三百人。

    然而……

    这些只是战死的数字,还未包括伤兵在内。

    初步统计,各部轻重伤兵加起来,差不多有两千人。

    差不多有一半伤兵,受伤颇重。

    而汉军方面,虽然打的颇为顺利,但也依然有数十人战死。

    包括了二十余名长水重骑兵,以及差不多三十名轻骑兵。

    此外,激烈的战斗,导致几乎所有重骑兵的身体表面,都有不同程度的瘀伤。

    而重骑兵的战马,也损失了差不多一百多匹。

    合上报告,张越叹了口气。

    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

    “传令下去,妥善安置伤兵!”张越吩咐着在一旁听命的严武,道:“本使会亲自派吾之家臣田水,负责监督和指导此事!”

    “诺!”严武恭身一拜。

    张越则拿起笔,道:“严司马,且去准备,随本使出发之事!”

    “一个时辰后,本使与司马,率长水骑兵,向盐泽进发!”

    “末将领命!”严武欣喜若狂的拜道,随即转身离去。

    而张越则提起笔来,在纸上开始写起报捷奏疏。

    …………………………

    泽,硝烟渐渐远去。

    牧民们,重新恢复了安定平和的生活。

    而杨孙氏,则在这里,如鱼得水,快活似神仙。

    不过数日之功,她便成功的将这泽的两三万妇孺儿童,统统变成了她的雇工。

    她将梳洗、蓬松和纺织毛线的技术与工具,传授给这些乌恒妇孺儿童。

    令她们可以不必每日以泪洗脸,而是充满斗志与希望的投入到纺纱工作之中。

    到得现在,每日纺纱、浆洗的羊毛数量,已经几近一百石!

    此外,更有十余石羊绒,便纺成了毛线。

    而织布技术,也稳步传授。

    用不了半年,仅仅是泽,恐怕也能月产羊毛、羊绒制品上千匹!

    价值数千万甚至上万万,利润起码都有三千余万!

    这简直就是一个金矿!

    不过,欢喜之余,杨孙氏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的。

    “也不知道前方战事如何了?”她托着腮帮子想着:“可恨我非男儿身,不然一定亲自前去,为张侍中并肩为战!”

    想起那个小冤家,杨孙氏不由得流露出些许的女儿娇嗔神态。

    看的她身旁的侍女们,纷纷互相笑着低头。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来到帐篷之外,禀报道:“夫人!有自称是鲜虞部使者之人,想要求见?”

    “您是否要见?”

    “鲜虞部?”杨孙氏皱起眉头,对于这个部族,她有所耳闻和了解。

    准确的说,应该是非常觊觎!

    因为,她听说过,这个鲜虞部,地处旧匈奴孪氏的夏季牧场哈拉海,也就是现在的鲜虞海一带。

    地方富饶,有人丁数万之众,牲畜数十万。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鲜虞部掌握了一种草原上罕见的资源水虎皮。

    这种皮毛,是幕南草原上非常罕见的珍宝。

    曾经作为朝贡天子的贡物,敬献去长安。

    杨孙氏就有幸曾经买到过一块据说是少府流出的水虎皮大衣!

    对于那件大衣,她只有一个感觉太暖和,太舒适了!

    几乎可以比肩任何珍宝!

    亦是她最喜欢的一件宝衣,平常只有严冬才舍得穿那么几天。

    而当初,她为了买到那件水虎皮大衣,足足花了上百万钱,就这还是托了关系,才抢到的。

    而,那鲜虞部的牧区湖泊,便盛产水虎。

    据呼奢人说,其湖中水虎,成千上万!

    鲜虞部的牧民,经常会遇到,然后就猎杀它们,取其皮毛,食其肉骨。

    在听说了这些事情后,杨孙氏就对鲜虞部格外上心了。

    故而,她同样知道,那鲜虞部之前的种种劣迹。

    此时,其使者忽然上门,就算换一个长安一般的贵族之女,都能猜到其来意。

    何况是杨孙氏?

    所以,她只犹豫了半秒钟,就道:“去告诉使者,小女子近日身体偶感不适,不便会客,还请使者谅解!”

    将此事吩咐下去,她就对身旁的侍女们吩咐道:“立刻召集护卫与随从,为我建立警戒!”

    “诺!”侍女们闻言,立刻就警觉起来,马上就去吩咐。

    而杨孙氏则站起身来,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窥视着外面的动静。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而且还是一个女商人。

    杨孙氏当然不是表面上所见到的这样娇柔、可人、妩媚。

    事实上,汉室任何一个大商贾,能走到她这个地位的人,从来没有什么良善之辈,更不会有什么傻白甜!

    每一个人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仇人的、对头的、甚至是路人无辜之人的!

    而汉室经商,买卖做着做着,半路摇身一变,成为劫剪大盗,绿林好汉,亦是常有之事。

    所以,出门在外,所有大商人,都会带上一支可靠的、足以保证自身安全的护卫武装。

    杨孙氏这次出来,就带了百余人。

    皆是杨氏自幼培养,或者在外招募的可靠之士。

    除此之外,还在雁门重金招募了地方上的豪杰数十人。

    有着这支护卫力量在,基本可以保证她的安全。

    所以,杨孙氏还是比较安心的。

    …………………………………………

    “那个汉朝的商人,拒绝了见面?”泽以西的一处河流之畔,鲜虞部的大人鲜虞破奴,很是恼怒的踢翻了自己面前的奴隶,用脚踩在他脸上:“一个区区商人,竟也有胆量,拒绝我,伟大的赤山之子的使者?”

    和其他乌恒五部不一样。

    鲜虞部生活在靠近祖庭赤山的鲜虞海一带。

    他们也依旧着乌恒人当初在赤山附近生活的传统与习俗。

    游牧只是他们的副业,渔猎才是维生的主业。

    在湖泊、河流、沼泽密布的鲜虞海一带,鲜虞人一边放牧,一边打猎、捕鱼。

    二十余年来,他们远离了漠南的喧嚣,也避开了汉匈的征伐。

    于是,便埋头的繁衍、壮大。

    在上一代的部族大人在位之时,鲜虞部甚至派出了骑兵,重新向祖山征服。

    与在当地生活,并已经扎根的鲜卑人征战。

    一边劫掠鲜卑各部的妇孺,一边努力训练和壮大自己的力量。

    到得今天,鲜虞部已经拥有了胜兵三千(常备骑兵)!

    冠居乌恒各部之首!

    加上,一直以来,对东北方向的开拓与征服,磨炼了鲜虞骑兵的技战术。

    这更使得他们骄纵起来!

    特别是鲜虞破奴,尤其如此!

    以至于他敢率先在乌恒各部之中,违背了当年的盟约,断绝了向长安朝贡的传统!

    实力,就是他的底气所在!

    更是他敢于不朝汉使的缘故!

    在他看来,汉朝就该巴结和逢迎他,最好册立他一个乌恒王的头衔来拉拢他。

    可没成想,看似气势汹汹的匈奴人,被汉朝军队当头一棒,全歼在泽!

    他还没从这个消息缓过神来的时候,又听说了汉朝军队包围了另一支匈奴万骑的消息。

    这顿时就将他吓醒了过来。

    立刻就匆匆忙忙,带着大笔财货,赶来泽。

    想要疏通关系,打通门路。

    哪成想,连一个商人,都不肯见他的使者!

    咬着牙齿,鲜虞破奴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意,然后对左右招手道:“汉朝人这是**裸的表明了对我部的敌意啊!”

    “若等他们消灭了匈奴人,我鲜虞部,立刻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依我之见,不如……”

    他狰狞着,凶相毕露:“我部去助匈奴!”

    “只要打赢了,这漠南就是本大人与诸位大人说了算!”

    鲜虞破奴身旁的那几个贵族听着,却都是吓坏了,纷纷劝道:“头领大人,万万不可啊,汉乃是强国!带甲百万之国,连匈奴也不敢冒犯、招惹,我鲜虞不过数万之口,贸然与之为敌,我们恐怕会被压碎啊!”

    鲜虞破奴听着,那里还不明白,这些贵族,都在打着拿他当替罪羊去给汉朝人出气的想法?

    只是,这些贵族,皆是鲜虞的主要氏族首领。

    若不能得到他们支持,自己也无法召集兵马!

    可若任由他们这么搞,自己岂不是一定会死?

    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眼珠子一转,鲜虞破奴就咧着嘴,露出满口的黄牙,笑道:“各位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轻轻走进一个首领面前,微笑着,忽然露出狰狞的面孔,抽出手中的短刀,就是一刀,割破了他的喉咙,然后将他死死的压在地上,看着他挣扎、求饶,鲜虞破奴疯狂的大笑起来,下达命令:“忠勇的鲜虞勇士啊,我以赤山山神之子的名义,命令你们,听从赤山之子的号令,杀光这些企图向汉人摇尾乞怜的懦夫!”

    听到他的号令,一直在周围徘徊不前,犹豫不决的士兵们,立刻拔出武器,围了过来。

    鲜虞人远离漠南核心,游离在边缘的东北一带。

    随着老一辈的远去,年轻一代,早已经忘记了当年的恩义与誓言。

    反而满脑子都是‘独立自主、建立乌恒帝国’的念头。

    这是游牧民族的本性!

    就和狼群一般,只要没有狼王,那么所有的狼,都不会安分!

    都想要得到那个王冠!

    何况这十余年来,鲜虞人通过不断的向赤山方向开拓,与鲜卑人作战。

    锻炼了自己的意志,磨砺了他们的爪牙。

    这使得鲜虞部的很多年轻人,都不再对汉有畏惧之心,他们甚至都不明白,汉、匈奴意味着什么?

    没有畏惧之心,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敬畏了。

    于是,在这些武士的帮助下,鲜虞破奴没费什么力气,就降服了剩下的氏族首领,并将他们关押起来。

    接着,他便下令:“派人回鲜虞海,召集部族所有青壮,来此汇合!”

    “汉朝人想要灭我部族?”

    “伟大的赤山山神,是一定不会允许的!”

    “山神保佑,鲜虞必胜!”

    他更立刻许下口头支票:“待战胜之后,本大人为乌恒单于!”

    “尔等各自为王,占有这幕南水草丰盛之地,就如过去的匈奴单于、贵种一般!”

    然而……

    鲜虞破奴此刻绝对想不到,就在距离他所在之地五百余里外的南池,一支庞大的汉军,已经高唱着战歌,举着他们的战旗,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过来。

    他们正是,接到了调兵命令,从一千多里之外的飞狐口,星夜赶来的大汉帝国长城防线总预备队,曾经让匈奴人和关东诸侯国闻风丧胆的大汉铁军飞狐军!

    哪怕是现在,飞狐军也依然是一支,让匈奴人闻之丧胆的汉军精锐哪怕他们已经起码有二十年没有成建制的出现在汉匈战场上了。

    这是因为……

    飞狐军,有一个特殊的传统!

    就像霍去病的部队,总喜欢榻鞠,卫青的部下,最喜欢蹴鞠与马戏一般。

    飞狐军的人,最爱为敌人筑京观。

    每战之后,若能在战场上发现一座既雄伟壮观,又充满艺术美感的京观。

    不用去想,必然是飞狐军干的好事!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飞狐军曾有三位大将,死于匈奴之手,其首级与战死同袍的首级,被匈奴人钉在了木桩上,陈列于道路两侧。

    这彻底的刺激了飞狐军上下。

    从此之后,他们在战场上,就一定会将斩下的匈奴首级,筑为京观。

    此乃是孔子所谓的‘以直报怨,以牙还牙!’。

    如今,这支精锐,再次踏足塞外的土地。

    雄风依旧,威势不改。

    两千轻骑就像蒲公英一样,散落在草原上,看上去散漫,实则每一个骑士都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也有着完整的队形。

    这是他们传统的行军之法。

    也是融入了训练之中的特色。

    只要有警,这两千骑兵,瞬间变可以完成列阵!

    而在这些骑兵中间,八百多辆武刚车,满载着大量步兵与装备,嘎吱嘎吱的走在原野上。

    一面面战旗,迎风飘舞。

    武刚车前后,背着弓弩,带着干粮的弓弩手们,列着完整的队形,大踏步的向前。

    每一个看到这些弓弩手的人,都会感觉脖子发凉,同时回忆起,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那支军队,名为虎狼之师的大秦虎贲!

    很显然,除了骑兵,飞狐军的统帅,同时还将一整个飞狐都尉部都带了出来!

    而在汉军传统上,一个步兵都尉部的兵力,就足以支撑起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需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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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
于是,谚曰:张与刘,共天下。我要做门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门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