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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四十七节 影响

    巍巍天山,白雪皑皑。

    山川之下,牛羊成群,穹庐连绵。

    象征着孪氏的龙旗,在风中猎猎生风。

    是的,和汉一样,匈奴人同样崇拜和信仰龙。

    特别是王族孪氏,便是以龙为图腾。

    其历代先祖埋骨之所,更是号称‘龙城’。

    只不过,汉人主要是以应龙为图腾。

    而匈奴人信奉的龙,则加入了许多原始萨满教的信仰符号。

    与汉的应龙相比要怪异些,也更细长。

    站在龙旗大纛下,狐鹿姑凝神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他的长子左贤王壶衍走了过来,他才回过神来,问道:“壶衍,可是有事?”

    壶衍看上去大约二十余岁的样子,大约七尺左右,留着匈奴人传统的髡头小辫发,给人以一种凶狠的印象。

    “父单于!”壶衍微微躬身致意,然后才说道:“斥候报告,汉朝的居延兵团,有所异动!”

    “至少发现了三支从边墙后调来的骑步兵的旗帜!”

    狐鹿姑闻言,立刻严肃起来,问道:“果真?”

    “果真!”壶衍左手抚胸,行礼道:“瓯脱王,已经确认了情报!”

    汉与匈奴,在居延地区,对峙了二三十年。

    彼此,对对方,都有着足够关注!

    彼此之间,互相收买胡商,充作间谍,探听情报,更是基本操作!

    不夸张的说,居延那边就算李广利打了个喷嚏,单于庭也会随即得到消息。

    何况是这种大规模的军事调动?

    “李广利想干什么?”狐鹿姑皱着眉头,不是很理解的踱着脚步。

    居延汉军,忽然增兵,这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只要打开地图看看就知道了,汉军只要从居延出发,翻过浚稽山,就能进入匈奴最敏感的私渠比海(今邦查干湖),这里是浚稽山与金山相连的一个湖谷盆地,更是匈奴最重要的战略要地!

    因为,此地是前往余吾水的最佳通道。

    更是控扼着东西浚稽山与金山之间的关键通道。

    沿着私渠比海向西,就将进入匈河流域,而越过匈河,前方就是余吾水!

    上一次的余吾水会战,就是李广利兵团忽然从居延翻越浚稽山,占领私渠比海后,迅速进军匈河流域引发的。

    上上次,汉大将军、长平侯卫青在漠北决战时,也是沿着这条通道,打通了前往燕然山的道路。

    故而,对匈奴来说,居延就是他们的最大的威胁!

    如今,李广利忽然一改之前的‘看戏’状态,从边墙之后,调集兵马,入驻居延。

    这令狐鹿姑不得不警惕!

    因为,一旦居延兵力超过三万的临界线,就意味着汉军肯定要发起新一轮的进攻了!

    不然,集中这么多兵力去居延,居延的屯田将难以负担!

    “儿臣听说,好像是汉朝国内有变……”壶衍低头答道:“有些不好的消息,在居延和河西等地传播……”

    “嗯?”狐鹿姑问道:“难道是汉朝的老皇帝病了?”

    “或者,汉朝的那个太子又出事了?”

    “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狐鹿姑美滋滋的说道。

    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熬死汉朝的那个老皇帝!

    在狐鹿姑了解的情况来看,目前汉朝之所以坚持战争,全赖那个老皇帝的固执!

    是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将大量军费、军粮拨给李广利。

    也是他,不断督促和催促着汉朝军队进攻!

    更是他,从一开始,就坚持投入巨资,兴建边墙!

    三十年来,汉朝人把长城,从河朔一直修到了居延!

    而且,其长城(边墙)的构筑策略是打到哪,修到哪!

    这三十年来,汉朝人先是修复了河套秦塞,然后又把酒泉、武威围了起来。

    接着,就是居延、轮台!

    除了边墙,一个个障塞、烽燧,也不断出现。

    依托着这强大的防御系统,汉朝军队,始终抓紧了那根捆在匈奴脖子上的绳索,并不断用力勒紧!

    除了这些事情,那个老皇帝还不厌其烦的,将其国内罪犯、奴婢与刑徒,送去居延、武威。

    短短三十年,就改变了河套、河西的人口结构。

    汉人数量,从零发展到了目前的百万之众!

    深深的硬造了一块稳固的新疆土!

    现在,匈奴人若再去河朔、河西,恐怕没有人会再认得,这些过去的牧场与草原了。

    因为如今,这些地方,粟麦连绵,禾黍油油。

    像居延,就干脆从一个纯牧场,变成了今天的农耕之地。

    更夸张的情况,出现在轮台!

    汉朝人花了十几年时间,硬生生的在从未有人耕作过的轮台,开垦出了粟麦之田十几万亩!

    这操作,秀的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但这些事情,每一个的投资,都是无比巨大的。

    狐鹿姑问过很多人,包括李陵、卫律等汉朝降臣。

    所以他知道,汉为了维持在边境的积极进攻与屯田改造。

    每年国家财政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资金,都砸了进去!

    仅仅是朔方、酒泉的开发,就在二十年里,花了差不多一百亿钱!

    也就只有汉朝那个固执的老皇帝,才舍得如此重资持续投入!

    换了其他人,狐鹿姑觉得,大约早就放弃了。

    所以,他才要将自己的人生目标设定为熬死那个老皇帝!

    熬死了他,匈奴才有希望和未来!

    壶衍却是低着头,道:“父单于,儿臣打探到的消息,有些不好……”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河西和居延,都有传说,丁零王在漠南吃了败仗,呼揭人被汉朝骑兵消灭了……”

    “汉海西候李广利,因此增兵居延,要与那个刚刚打了胜仗的汉侍中争锋!”

    狐鹿姑听着,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呼揭骑兵被汉朝骑兵消灭在漠南?”他摇着头:“这怎么可能!”

    “我前不久才得到消息,姑衍王虚衍带着姑衍万骑去增援丁零王了,算算时间,姑衍王早就和丁零王会师了才对!”

    “这样算上呼揭、丁零王带去的兵马以及姑衍万骑,丁零王拥有差不多一万三千多兵马,区区一个侍中使者,如何吃的下?”

    这个事情,狐鹿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的。

    卫律,那是匈奴最好的指挥官和统帅之一了。

    无论是军事素养还是格局眼光,都仅次于一直有些矫情,不肯直接帮助匈奴的坚昆王李陵。

    以卫律的水平,狐鹿姑不相信,一个汉朝的小年轻,就能对付的了!

    除非……

    他握紧拳头,咬紧了牙关,道:“难道是汉朝老皇帝,将他的羽林、射声、虎贲三校尉派出去了?”

    羽林、射声、虎贲三校尉,是汉朝皇帝身边最精锐的禁卫军,更是承担着拱卫长安与社稷神庙职责的皇室直属部队。

    其名声在匈奴,也是响当当的!

    只是想到这里,狐鹿姑就感觉脖子凉梭梭的,心中更是警钟大响!

    倘若汉朝的羽林、射声、虎贲三校尉,果然出现在漠南,那么,卫律就肯定危险了!

    他们完全有能力,在漠南张开大网,给卫律迎头痛击,然后……

    “圣山……龙城……”狐鹿姑想到这里,就再也坐不住了。

    二十七年前,圣山为汉朝的那个男人玷污。

    如今,若圣山再落入汉朝手里,为其勒石封禅。

    匈奴帝国的面子,就要被人再次踩在脚下,肆意的摩擦了!

    国内的四大氏族与孪氏的贵族们,恐怕也都会按捺不住。

    说不定,会有人直接倒戈先贤惮!

    然后再现数十年前,尹稚斜单于逆袭之事!

    一念及此,狐鹿姑就立刻吩咐道:“壶衍,你马上派人回赵信城,命令赵信城守军加强防御!”

    “再以我的名义,晓瑜漠北诸部,将妇孺、牲畜,全部转移至金山以西、匈河以北、燕然山以南的区域!”

    他可不想,让汉朝人再次获得一个以战养战的机会!

    三十年前的那个男人,就靠着这一招,让彼时横跨数万里的匈奴帝国,在数年内就轰然倒塌,以至于如今只能龟缩漠北,依靠着西域吸血,勉强度日。

    国力、人丁、牲畜,更是遭遇了断崖式下跌!

    “您的意志!”壶衍抚胸再拜,领命而去。

    而狐鹿姑则想了想后,对身边的人吩咐:“马上去请坚昆王来此!”

    “再去将各部大王,也都请来!”

    “遵命!”左右立刻领命而去。

    狐鹿姑则看向西方。

    他知道,无论瓯脱王打探的情报,是真是假。

    呼揭败亡的事情,是否是谣言?

    先贤惮,他都必须立刻解决了!

    不惜代价的解决!

    因为,再拖下去,若卫律真的败退了,漠北警讯一到,他这十几万的大军,马上就要人心惶惶。

    届时,若先贤惮再派人来散播些谣言,蛊惑军心。

    他这个单于,恐怕就要当到头了!

    所以,攘外必先安内!

    哪怕吃亏,纵然付出大代价。

    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子孙权力,他也必须尽快解决先贤惮!

    也只有解决了先贤惮,才有余力,可以从容应对漠北或者居延的汉军。

    ……………………………………

    居延城中。

    气氛,却又有些诡异。

    随着大批兵马入驻,来自酒泉、张掖等郡的军事贵族们,也随之而来。

    这些将官们,聚集在一起,每天除了喝酒,当然就是议论最近以邸报方式,轰传天下的两个大事!

    第一个,就是漠南大捷!

    一战而全歼一个匈奴万骑本部,斩其王头,缴获其大纛!

    这在汉家,已经是十几年未有的完胜了!

    海西候带兵打仗是厉害,也很讲义气。

    但……

    就是不能取胜啊!

    从大宛战争后,天山会战、余吾水会战、轮台会战。

    汉匈大小合战十几次,却总是先胜后败。

    搞得很多人的爵位与将位,迟迟不能晋升。

    大批的校尉、都尉,十年就是校尉、都尉了。

    但现在还是校尉、都尉。

    从前,汉家也就海西候这么一个地位够高、与天子关系够近的权贵,可以打仗,能打仗。所以呢,河西将门与陇右、关陇贵族们,自然只能支持他。

    但现在……

    所有人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审视着那位在漠南冉冉升起的新贵。

    而另一个通过邸报,传来的消息,更是让这些原本只打算观望观望的将官们心痒难耐了。

    邸报上说:上帝嘉祥,新丰嘉禾出,亩产麦七石,天子大喜之,一日三诏,赏赐太孙、侍中张子重等有功之臣。

    短短的十余字,却透露出了无尽的细节与详情。

    旁的不说,就是那亩产七石,就是一个核弹!

    更不提,一日三诏这种破格和罕见的情况。

    上一次,享受这种待遇的人,可是叫长平侯卫青、冠军侯霍去病!

    而两条消息加在一起,居延内外,河西上下,都是人心思动。

    甚至已经有人在私底下说:“海西候贰师将军,劳苦功高,为汉守边十余年,或该回转长安,以太尉或车骑将军荣退之……”

    当然了,大部分的人,目前都还在观望,也不敢直接表达出来,只敢私底下悄悄议论。

    但这对李广利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非常危险的信号!

    这意味着,天下又出现了一个可以与他直接竞争,并且对他的地位和权力,构成严重冲击的新人。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李广利知道,威胁程度将不断加深。

    若他坐视不理,最终的结果,他一定是和当初名震天下的程不识、韩安国、李广等人一般,成为新的大将的背景板,成为时代的悲剧。

    而他本人,却没有程不识、韩安国、李广的名声与声望。

    故而,一旦他倒下去。

    晚景恐怕,不会那么好看。

    矗立在窗前,李广利回忆起去年回京时见到的那个年轻人。

    他微微一笑,道:“原以为,你还需要数年甚至十年,才有可能成长起来……”

    “想不到,汝乃是潜龙啊!”

    “可本候,壮志未酬!可不想就这么退场!”

    上次,卫青霍去病崛起。

    五年内,就将从前天下知名的一切大将、名将,变得黯然失色,黯淡无光!

    特别是霍去病,简直就是名将粉碎机他连长平侯卫青的光芒都彻底掩盖!

    李广利,自然不愿自己成为背景板。

    特别是,他目前被天下嘲笑。

    所以……

    李广利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棋盘,然后轻轻将一颗棋子,放入其中,轻声道:“本候,必将先天下证明,吾亦英雄豪杰也!”

第九百四十八节 进化(1)

    篝火在溪流之旁燃烧了起来。

    张越坐在这溪流旁,看着眼前清澈的溪水与头顶的漫天繁星,有些出神。

    脑海中,黄石在一刻不停的跳动着。

    似乎在极力的邀请他进去看一看。

    事实上,这种邀请,在狼原一战结束后,就已经开始了。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信号越发强烈。

    只是奈何,人多眼杂,他不太敢进入空间。

    一直拖到现在,脑海中的黄石,开始暴躁起来。

    不安分的跳动着,撞击着思维。

    让张越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看来是得进去看一看情况了……”张越轻声说着。

    上一次进入空间,还是离京之前,也没有进去多久,只是察看了一下栽培的杜仲树与其他作物的情况。

    现在,过去了这么久,空间之中,想必也有许多作物成熟了。

    带着这个念头,张越钻进了帐篷内,对在外看守的田水吩咐道:“你便在门口守候,无论什么事情、什么人,都不要来打扰我!”

    “诺!”田水立刻领命,然后就像木头一样,蹲守在帐门口。

    张越则关上帐门,走入其中,等待了片刻,确认没有问题后,才闭上眼睛,循着思维的通道,接触到潜藏在意识海之中的黄石。

    旋即,便换了天地。

    当他睁开眼睛时,他便已经身处在那空间之中。

    放眼望去,空间的景观依旧如故。

    只是,第二代的杜仲树们,已经长到了两三米高,步入青春期。

    棉花的棉铃,垂了下来,白色的细绒,掉落在了地上。

    苜蓿草们,则开了无数紫色的小花。

    空间中的那条小河,依然不知道是从何处流来,又将流向何处的流淌在中间。

    只是……

    张越抬起头来,他便知道了,黄石邀请他进入的缘故原本一直灰蒙蒙的天空,如今已经变成一块血红色的大幕。

    数不清的红斑,充斥着整个天幕,映得空间都像溢满了红色的世界一般。

    在远方,瑾瑜木们所居的怪山上,也第一次出现了东西。

    一个喷泉般的事物,在其上不停歇的沸腾着。

    而心中的直觉,则催促着张越,向其靠拢。

    思虑片刻后,张越小心翼翼的靠近。

    一直走到了瑾瑜木之前,那些原本堆满了简牍与玉果之所。

    于是,他得以清晰无比的看到了那个喷泉般的事物的样貌!

    根本不是温泉!

    反而是,一个血红色的诡异物体。

    其外貌似乎呈现了一种莫名的形态,很难用语言描述其具体形状。

    就像人类第一次见到大海,或者鱼儿第一次呼吸空气一般。

    那是一种既令人亢奋、新奇的感觉,也是一种让人畏惧和恐惧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当张越接近到那些瑾瑜木面前的时候。

    他清楚的感觉到了,那些瑾瑜木的花骨朵与枝叶之中,传来的兴奋与孺慕之情!

    就好像,这些神奇的未知存在,是有着喜怒哀乐与需求的生命一般。

    它们伸展着自己的枝叶,绽放自己的花朵。

    它们就像等待着翱翔高飞的雏鹰,也如即将开始第一次狩猎的虎豹。

    它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父母的许可。

    好展开双翼,好扑倒猎物!

    而这些瑾瑜木的共同期望,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那怪山上出现的奇怪之物。

    似乎在请求着,恳求着张越去为它们取来。

    莫名的,张越顺应了它们的情绪。

    闭上眼睛,伸出手来,对着那怪山上的诡异之物,以思维传递出自己的想法过来!

    这种做法,老实说,张越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样做?

    只知道,这样做是正确的!

    而当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有生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远看如喷泉,似乎在沸腾的诡异产物。

    猛然的喷吐了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

    随着它的喷吐,一股股的血红色云雾,不断的上升,然后飘到张越的头顶,最终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型的旋涡。

    这旋涡不断的旋转,将这些云雾挤压、凝聚。

    最终,变成了一粒晶莹剔透,通体血红,犹如星辰一样耀眼,好似太阳耀斑一般壮观的宝珠。

    这宝珠落到张越手心,圆润、透亮、滚烫而舒服。

    只是接触的瞬间,张越的脑海中,就响起了冲天的喊杀声和隆隆的马蹄声以及金铁交鸣、万箭齐发的壮观景色。

    于是,他知道了,这是名为战争的宝珠。

    它是毁灭,也是创造。

    是灾难,亦是奇迹。

    它是文明的产物,也是人类发明与创造的最伟大奇观!

    从远古开始,延绵至今。

    甚至,早在第一个直立行走的祖先时,它就已经存在。

    并推动着人类这个物种,从野兽向人类进步。

    也是在这刹那,张越明白了瑾瑜木们真正需求的是什么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人类寄托于书简之上的精气神。

    需要的是进化!

    与人类一样的进化!

    只不过,这些瑾瑜木需要的资粮,不是什么肥料、养分。

    而是人类进化至今,依托的两张王牌!

    既文明建设与战争毁灭!

    书简上寄托的那些先贤、才子的精神,只是们的日常粮食。

    就像人一样,吃饭喝水,只是维持基本生存。

    想要长得更高、更壮、更健康。

    就需要额外补充蛋白质、维生素以及各类微量元素、矿物质。

    而来自战争的杀戮,以及战争的规模,就是这些瑾瑜木们渴望已久的蛋白质、维生素、微量元素。

    就像张越手里现在拿捏着那粒宝珠!

    它是瑾瑜木们觊觎已久的宝物!

    更是它们成长和进化与变强的最重要之物!

    捏着宝珠,张越感受着那些瑾瑜木们传来的机动、兴奋以及迫不及待的情绪。

    “也不知道,这个空间以及这些所谓的‘瑾瑜木’,究竟是何来历?”张越感叹着:“但,可以肯定,这些瑾瑜木是专门为了文明进化而存在的!”

    “书籍,是文明的基础,而战争,是文明进步的动力!”回想着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种种事物,张越清楚的明白了其中链接的纽带。

    在事实上来说,战争,就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源动力!

    从历史中可以清晰的感知到,战争是如何推动人类社会的进步的!

    战争催生而出的种种造物,更是一直在不断改变和重塑着整个世界。

    就像远古的祖先,第一次开始尝试制作工具,只是为了杀掉那头鹿,吃一顿饱的。

    也如后世的米帝,以举国之力制造的原子弹,从来不是为了世界和平。

    但他们都深刻的改变并彻底重塑了世界!

    捏着手中的宝珠,张越抬头看向天幕。

    此时,原本充斥着血红斑点的天幕,重新变成了过去那个灰蒙蒙的模样。

    向前看去,怪山也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只有他手中的那粒,犹如太阳内部一样炙热、致密的宝珠,依然萦绕在他手尖。

    看来,正是那些异变,凝聚而成的此物!

    张越走上前去,将手里的宝珠,丢向了一株看上去最健壮的瑾瑜木。

    在宝珠出手的刹那,所有瑾瑜木,都暴躁了起来。

    它们的花骨朵,狰狞的张开,藤蔓犹如章鱼的吸盘一样飞舞,竟和活物一样,争抢在一起,大打出手,而且是毫不留情的撕扯、抽打着彼此。

    仿佛是有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一般。

    就连张越也被吓了一跳。

    最终,还是那株张越选定的瑾瑜木,更为强壮。

    它不顾着自己的藤蔓,被其他伙伴的藤蔓抽打、挤压,哪怕有好几条藤蔓被其他瑾瑜木的藤蔓直接抽断,亦疯狂的用两根藤蔓牢牢抓住了张越丢向它的宝珠,然后拼尽所有的将自己的花骨朵儿张开,形成一条带着血色的光道,像虹吸的鲸鱼一样,拼命的汲取着宝珠的能量。

    终于,它成功了!

    于是,大地开始开裂。

    这片曾经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伤害的土地,在刹那出现了裂缝。

    一条条飞舞的根系,从地表爬出来,然后,这些根系,支撑着那株瑾瑜木,站立在土地上。

    而它的那宛如喇叭花一般的花朵,此刻,则彻底变异为了一个长满了倒刺的可怕口器。

    而其他瑾瑜木亦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纷纷将藤蔓收回,同时用尽全力的想要将根系爬出土壤。

    但已经晚了!

    那株获得了自由的瑾瑜木,就像一个真正的猎手,它在自己的根系支撑下,毫不犹豫的上前,张开口器,挥舞着它的藤蔓,恶狠狠的啃向了一株看上去似乎是最弱小的瑾瑜木。

    那株可怜的瑾瑜木,在被口器咬住的瞬间,就停止了挣扎,似乎中了这世界上最可怕的麻痹毒液一般。

    然后,那口器就和蛇类的下颚一样,不断的扩张,不断的扩张,直到覆盖那株可怜的瑾瑜木。

    直到,将之彻底吞没在自己巨大的口器之中。

    接着蠕动就开始了。

    不止如此,已经直立起来的瑾瑜木,还将自己的根系,也沿着土壤,向下钻,冲入地下,彻底的与对方纠缠在一起。

    而这个时候,其他的瑾瑜木,似乎都平静了下来。

    它们的藤蔓与花骨朵,都收敛了起来。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有张越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

    “所谓的进化,就是吞噬同类?”

    “就是占据它的一切?”

    “包括它的资源、生存空间以及其他所有利益与好处?”

    “不过……”张越轻声说着:“人类,何尝不是如此?”

    欧罗巴的白人,登上美洲大陆后,美洲土著的印第安人在短短百年之内,就变成了少数民族。

    尤其是南美洲的印第安人,在天花面前,迅速的跌落到谷底。

    而北美的印第安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参看那些米帝开国先贤与名垂青史的总统们对印第安人的言论,于是,北美的印第安人,亦随之成为了保留地内自嗨的小群体。

    非洲更惨!

    白人殖民者,充分发挥了他们的特长,挑动其内斗。

    奴隶贸易兴盛至极!

    而在亚洲,同样的情况,不断发生。

    他们统治了印度,在东南亚横行霸道,强征豪夺,最终进入古老的中国,无恶不作。

    还要美其名曰:自由贸易。

    反过来,若是诸夏民族,主导世界。

    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吗?

    张越想了很久,最终他不得不承认。

    虽然剧本不同,但很可能结果会相同。

    这地球,这颗行星,与这空间何其相似?

    而人类,与瑾瑜木们,又何其类似!

    资源是有限的,地盘也是有限的。

    要突破桎梏,突破限制,脱离行星的引力限制。

    便只能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就必须集中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就必须不断的突破向前,就必须以全球的资粮来供养一个超级国家!

    然后,让他来点燃聚变之火,升起人类的太空战舰。

    使人类这个物种,从星球生物,被保护也被囚禁的物种,获得真正的自由。

    通向星辰大海,通向无惧小行星撞击、伽马射线暴,甚至是恒星耀斑、乃至于恒星熄灭,种族依然可以延续下去的真正的自由生物!

    想到这里,张越的心,就更加敞亮了,念头更加通达,思维更加开阔。

    他也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我将成为筑基者!”

    有着空间在手,他完全有资格也有能力,为诸夏民族的未来,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然后不遗余力,不择手段的发展和提高生产力!

    为子孙后代,挣脱束缚,获得自由,提高一些成功的可能性!

    哪怕最终不能,以诸夏的底蕴,也足可建立一个主宰全球的地上天、朝。

    于是,内心之中,曾经有的一些顾忌与顾虑,随之消失无踪!

    一颗瑾瑜木,尚且能为了生存、进化而如此狰狞、凶狠、决绝!

    他也可以!

    “天授不取,反受其咎!”

    现在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

    没有什么舆论压力,也没有那么多圣母白莲。

    张越完全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扫清任何挡他路的人!

    这样想着,那株瑾瑜木也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并在张越面前,展现了一个全新的形象!

第九百五十节 进化(2)

    当那株瑾瑜木彻底的平静下来,并舒展开它的枝叶后。

    张越赫然发现,它已经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形态!

    在原先,瑾瑜木们大都类似灌木。

    低矮而粗壮,与山海经中的瑾瑜木记载相似,张越才以之命名。

    但现在,眼前的这株瑾瑜木,却和灌木一点都不上边了。

    它就像一株处于幼生期的巨木,安静而平和。

    翠绿的枝叶,鲜艳欲滴。

    悄然绽放的花蕾,色彩斑斓。

    而原本一片狼藉的地面,也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

    错非地上还掉落着无数藤蔓碎片和一些鲜红的液体,张越甚至都要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眼花。

    看着这翠绿的小树苗,张越莫名的就联想到了后世传说中的人参果树。

    也就是地仙之祖镇元子的那株人参果树。

    微微想了想,张越从存放着玉果的地方,拿出十余粒玉果,投放到这果树之下。

    和从前一般,那花蕾迅速的注意到了这些玉果,然后几根枝叶垂下,刺破玉果的外膜,开始吸收起来。

    而果树也开始慢慢长大。

    一尺、两尺、三尺……

    玉果亦不断消耗,张越甚至不得去取来原本库存的所有玉果。

    直到将库存的百余粒玉果,消耗大半后。

    这果树才停止生长。

    而此时,它也长成了参天大树。

    足足有两三丈高,展开的枝叶,遮蔽了天际。

    数不清的藤蔓垂下来,落在张越肩头。

    直到这时,张越才明白,它为何要吞噬同类……

    因为……

    它必须吞噬自己的同类,才能获得这么多的空间,才能拥有如此大的地盘,才可以长成这样壮观的形体!

    而在那些藤蔓与枝叶的间隙,张越清楚的看到了,有一串青涩的果实,垂在其中。

    它们像是金桔一般,娇小可人。

    表面仿佛涂抹了一层油光一样,看上去闪闪发亮,犹如黑夜的萤火虫一般吸引人的视线。

    只是……

    张越抬起头来,看着这果树和那些果实。

    他找来几本库存的太学生读过的书简,放到树下。

    然后,没有任何反应。

    张越疑虑着,一咬牙,又取来他好不容易,才从张安世手里借来的据说是孟子手稿,乐正氏曾研读过的《孟子》。

    然而,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哪怕他把董越送给他的董仲舒亲笔书稿取来,亦是无用。

    似乎,这果树厌弃了原本的食物。

    就好像一个人,小时候喜欢吃奶,长大了就要吃饭一样!

    挠了挠头,张越不是很清楚,它的需要?

    这破空间,又糊的彻底,连半句提示也没有!

    没办法,他只好逐一的试探。

    将自己存放在空间的书简,全部放了过去。

    终于……

    在他将一本薄薄的纸质小册子放到树下后,熟悉的反应再次出现。

    无数的藤蔓,流动着光泽,像毛细血管一般的脉络,逐一亮了起来。

    然后,它们挪动着一颗果实,垂下枝叶。

    数不清的光泽,星星般的闪现起来。

    当一切结束,那颗果实,也变得如金黄色一般,掉落在地。

    张越走过去,捡起它。

    握在手心,感觉如同握着一团炽热的火焰一样滚烫,但质地却相当松软。

    更重要的是……

    数不清的信息从其中传导而来。

    当张越将之消化后,他就明白这颗果实的作用。

    不像从前的玉果,可以无限制的催熟植物。

    它只有一个功能引导植物,向着一条既定的道路,不断进化。

    生生世世,永永远远。

    直到其抵达该物种在这一方面潜能的终点!

    这就好比水稻,你若用此果实,选择让其走高产路线。

    那么,它就会沿着这条道路,狂奔到底。

    最终,n代后,其后代将会成为一种极为可怕的高产植物。

    但……

    高产的反面,将是口感糟糕、营养价值跌落谷底(只含有其发芽的基本营养),届时这种水稻就会在一代之内彻底灭绝!

    因为,其种子只能维持其发芽的基本营养。

    换而言之,发芽之后是必死无疑!

    除非能有人满足其极其旺盛与极其恐怖的生长速度所需要的养分!

    所以,这种果实,最少也得两个一起使用!

    以做出一些基本限制,防止它作死!

    而且,很不适合用于关乎基本粮食安全领域的作物。

    它更适合,用在涉及工业领域上的某些植物。

    譬如说,杜仲、橡胶。

    当然,还有……

    “沙柳!”张越吐出这个词,然后就紧紧的握住了手里的果实!

    河西、漠南的沙漠化,在历史上持续了两千年。

    将青山绿水,变成了戈壁荒漠。

    无数绿洲消失,无数河流断流,数不清的田野荒芜。

    这是人类开发过度造成的。

    但,若能出现一种可以扎根在沙漠之中,牢牢固定住沙丘,而且生命力极为顽强,每年只要下一次雨就可以全年不愁的抗旱植物呢?

    它会成为长城!

    将沙漠挡在门外!

    想到这里,张越就走上前去,他想知道,这新的果树,新的进化体,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养分?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策书册。

    捡起来,打开一看,其内容立刻映入眼帘,笔迹也熟悉无比。

    正是张越送给郭戎去研读的《战争论》以及《孙子兵法》!

    张越微微一楞,然后他就想到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是……这果树,需要的‘新知识’,或者说新的,不同于从前这个世界的,可以改变和重塑人类文明的书籍,以及读了这些书的人的某些精气神……”

    这个问题,他一时半会,大约弄不清楚!

    还需要去做一个实验。

    但可以肯定的是,进化后的果树,不止形态和外貌以及存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连其机制与运作方法,也全然不同了。

    它已经是一种全新的生命形式。

    就像古猿与直立人、直立人和智人一般。

    望着这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张越笑着道:“看来,得给你取一个新名字了……”

    “就叫人参果树吧!”

    “以后,我若老迈,或许可以自号镇元子……哈哈哈……”

    他微微笑着,将手里的果实,郑重其事的放入原先存放玉果之所。

    接着,便脱离了空间。

第九百五十节 全新的目标

    睁开眼睛,眼前的烛光依然黯淡。

    张越却感觉到了一些新的不同于过去的东西。

    站起身来,张越环顾着四周。

    此时似乎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显得有些特别了。

    目光所及,所有物品,都像被尺子量过了一样。

    无论看到什么,张越内心的第一反应,就是其大小、规格、尺寸。

    而且,精确到厘!

    而这个数值,恰好是当前汉室最小的度量单位。

    不过,对眼睛,特别是视觉神经以及相关的系统来说,这种肆无忌惮的开挂,负荷非常强烈!

    只是片刻,张越就感觉有些眼睛疲惫,太阳穴发酸。

    “有意思!”张越闭上眼睛,摸索了一会后,终于知道如何关闭这种视角。

    然后,他再度睁开眼睛。

    这一次终于舒服了起来,恢复了正常的视角!

    但,方才的体验,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挥之不去!

    他很清楚,这种全新的能力,是‘人参果树’带来的影响。

    那个神秘的空间的用意,已是昭然若揭!

    这就像是海贼王里,开场的那一句宣言:想要我的财宝吗?想要的话可以全部给你,去找吧!我把所有财宝都放在那里!

    那个空间和其中的关键,在鼓励和催促着他,发起一场又一场战争。

    征服和战胜,越来越多的敌人。

    而奖赏,便是各种各样的强化!

    从前,强化的是记忆,是体能与基本的力量。

    现在,则更强调和偏向于各种观感与思维、逻辑能力。

    看似是比从前弱了许多。

    但……

    实则,远胜于单纯的武力或者单纯的个人能力!

    旁的不说,单单就是这方才体验的观感能力。

    只要用的好,足胜十万大军!

    因为,这种能力,相当于八级钳工。

    这意味着,张越可以用手工制造出一些原本在这个时代,无法被制造的造物。

    譬如说,将水利锻锤的系统,变成全金属的传动装置。

    也譬如说,制造一台很简单,但却非常重要的原始铣床、磨床!

    让机器可以加工机器!

    带着这种豪情壮志,张越掀开帐门,走了出去。

    田水忠心耿耿的守护在门口,他看到自己主公出来,连忙低头躬身拜道:“主公!”

    而在他身后,一个穿着甲胄的军人,亦立刻拱手拜道:“末将飞狐军校尉常威,拜见侍中公!”

    “末将是奉飞狐将军辛武灵之命,特来向侍中公通报军情!”

    显然此人是早就已经赶到此地,但被田水拦在帐外的使者。

    “常校尉!”张越一听此人的名字,就笑了起来,笑呵呵的道:“请入帐说话……”

    便带着对方,进了军帐,主宾落座后,张越才问道:“飞狐将军,如今何在?”

    “回禀侍中公,末将出发前,我军已过南池,至迟于后日,抵达泽!”常威低头答道:“辛将军特地让末将来通知侍中公:飞狐军六千锐士,皆愿追随侍中将旗,席卷万里,为天子建功,为社稷立功!”

    对于飞狐军来说,张越的调兵令,就好比是一个饥渴难耐,被困于沙漠之中的旅人,忽然看见了绿洲的感觉!

    从漠北决战后,飞狐军便再也没有遇到什么表现机会了。

    这二十余年里,屯兵在飞狐口的这支精锐,已经受够了每日都是枯燥的训练和单调的演练。

    特别是军官群体,已然是集体患上了战争狂热症。

    所以,张越调兵命令刚刚抵达,整个飞狐军就欢天喜地,陷入了喧哗之中。

    各个校尉、都尉,为了争夺出征机会,互相都打出了狗脑子。

    最终,飞狐将军辛武灵也不得不调转方案,将最初的两千骑兵增援计划,扩大为两千骑兵加四千步卒的计划。

    纵然如此,竞争也是异常激烈。

    像是常威,便是在抬出了自己那已经致仕的老父,才依靠着老父亲的面子,堪堪赢过另外一个竞争对手。

    出征后,全军更是马不停蹄,一刻都不敢耽误。

    从飞狐口转驰道,直奔塞外漠南。

    可哪成想,当他们抵达南池时,就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匈奴前锋呼揭部被歼灭,姑衍部被围,卫律被挡在崖原。

    这让他们真的是难受无比。

    可没有人愿意,辛辛苦苦奔波这两三千里,最终只是来打个酱油就回去。

    若是这样,飞狐军从上到下,都无颜见江东父老。

    所以,一见面,常威就按捺不住的表起了决心,想尽办法的想要怂恿张越扩大战争,将战火烧向漠北。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捞到足够的功劳!

    张越自是心里明白,通透的很。

    不过,那位素未谋面的辛将军却成功的引起了张越的注意。

    让他忍不住问道:“辛武灵将军可是陇西辛氏?”

    “正是!”常威不明所以,但还是诚实的答道:“侍中公知道陇西辛氏?”

    “曾听太仆说过……”张越笑着道:“陇西辛氏,一门三杰!”

    陇西郡,从前是李氏家族的大本营。

    但自李陵投敌后,这个庞然大物,迅速倒塌。

    随着李禹一案,李氏的影响在汉家政坛渐渐消弭。

    然而,新的家族,则在李氏的基础上顺势崛起。

    狄道辛氏就是一个代表!

    当然,相对于张越这个级别的权贵来说,辛氏家族还是太小了一些。

    真正让张越注意的,却是辛氏二郎,如今还在陇西做官的辛武贤!

    此人,是张越早就计划要招揽的人才。

    因为,他是汉室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征羌专家。

    其一生都在和羌人打交道,在昭宣之间,多次挂征羌将军的头衔,将羌人始终压制在河湟以西。

    而其子,就更了不起了!

    西汉王朝最后的架海紫金梁,元成之际,威伏天下,弹压世界的重将。

    号称‘为国虎臣’的辛庆忌!

    此人,担纲了宣帝后的几乎所有军事行动。

    挥舞着大棒,将乌孙、匈奴、西羌,全部打了一遍,打了还要低头认错。

    错非西汉后期,外戚集团崛起,内部倾轧剧烈。

    此人单凭功绩,足可封侯!

    却是没有想到,在如今,辛氏家族便已经出了一个将军。

    而且是担任飞狐将军这样的高阶将领,掌握着精锐军队的将军!

    这让张越不得不对辛氏以及陇西、北地的军事贵族们刮目相看。

    也坚定了他拉拢和团结陇西、北地军事贵族们的决心!

    常威却是没有注意到张越的表情,低着头,报告着:“侍中公,辛将军自得将令后,便立即点兵,如今,已携精骑两千,精锐材官、强弩之士四千之众,星夜兼程,前来赴会!将军命末将先行,闻听侍中训示!”

    “还侍中公赐训,好叫末将转告全军!”

    张越听完,道:“飞狐军众将士渴望为社稷,为陛下建功立业之心,本使已然明了,并深为赞赏!”

    “大丈夫生于世,自当提三尺剑,以建万世之功!”

    “今我军已歼灭呼揭,击破卫律部,将匈奴姑衍部合围于盐泽之中!”

    “看似大功将要告成,实则为山九仞,这还只是第一仞罢了!”

    “故而,本使请校尉转告辛公与飞狐诸君:今稽粥氏率兽食人,横征暴敛,无恶不作,漠北万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且,匈奴单于狐鹿姑,不敬天子,不遵礼法,毁坏纲常伦理,行篡权背德之事!”

    “故且国内,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当此之时,当吊民伐罪,兴王师,以伐其不臣不仁不义之无道之行也!”

    “将军与诸君此来,适逢其会,某愿与将军及飞狐诸君,共建此功!”

    “伐无道,诛暴君,拨乱反正于万里之外,扶危解难于漠北之中!”

    说是真的讲得很正义,冠冕堂皇的不得了。

    其实,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开门,送王道!

    但,田水与常威却显然并未有类似后世网名那种经过无数次舆论鼓噪和媒体颠倒黑白,无尽洗脑后的免疫力。

    当即就听得兴奋难耐,亢奋无比。

    尤其是常威,听完张越的话后,他深深的感觉到了自己肩负着何等重任?

    立刻就跪下来,拜道:“侍中公教训,末将一定原封不动,转告全军上下!”

    “伐无道,诛暴君!”

    “伐无道,诛暴君!”田水也跟着喊了起来。

    张越听着浅笑不语。

    他望向远方,黑暗中的盐泽方向。

    眼中充满了期待。

    在今天之前,他的想法,还有些局限性。

    还局限在被围的姑衍部的马匹,以及其他的收益上。

    然而,在空间之中走了一圈,见证了瑾瑜木的奇迹进化后。

    张越不止是感观能力,得到了强化。

    思维和思路,也得到了一些加强。

    这使得,他可以跳出本来被信息和情报以及其他事物所蒙蔽的视野,从而将眼光和战略格局,变得更加开阔。

    于是,他就发现了,被围的姑衍骑兵之中,最有价值,也是最宝贵的东西。

    不是那些价值昂贵,品质优良的乌孙马、汗血马。

    也非是这支骑兵,是匈奴人最精锐,装备、训练最好的骑兵。

    因为这些都是可再生的资源。

    哪怕消灭、缴获,于匈奴而言,最多伤筋动骨。

    那么……

    包围圈里最宝贵,最珍贵的是什么?

    答案是,姑衍王虚衍。

    他是匈奴单于的胞弟,是享有单于继承权的宗种。

    而且,他在匈奴内部,还有着广泛的支持者。

    其支持对象,涵盖了孪氏、四大氏族,甚至覆盖到了西域。

    这么一个人,若只是抓起来当吉祥物。

    那岂不是拿着金砖在砸人?

    对张越来说,此人的意义,不仅仅是孪氏的宗种,单于的弟弟。

    而在于,若可以扶持起他,让他在匈奴的圣山,也就是偶像霍去病曾经封禅的狼居胥山上,即位为匈奴单于。

    那么,匈奴就将不可避免的陷入分裂!

    立刻就将开启,匈奴帝国的分裂剧本!

    本来,在十几年前,儿单于死后,匈奴就该分裂的。

    不过,那时候,先贤惮的父亲,为了维系匈奴的稳定和统一,更为了保持团结,主动在登上单于之位,受到了四大氏族的效忠后,宣布放弃单于之位,让渡给已故的且侯单于。

    同时公开支持和拥戴且侯单于。

    这一波操作,让其吸到了无数粉,也给匈奴续了数十年的生命!

    如今,当年的那两个将匈奴稳定的政治家先后辞世。

    且侯单于更在其生命的最后几年,撕毁了当初的誓言,将匈奴的内部矛盾重新暴露。

    在这个时候,若汉军能扶持一位匈奴王族,且是嫡系的宗种,在狼居胥山自立。

    匈奴便将立刻分裂!

    只要这个计策能够成功,起码胜过十万大军。

    甚至比漠北决战那样的辉煌胜利对匈奴造成的伤害,还要恐怖!

    因为,无论东西方,古今中外的历史都已经证明了。

    能毁灭国家的人,从来不是外敌,而是内患。

    思虑至此,张越便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插上翅膀,飞到盐泽,将卫律的大纛、旗帜与那几个被俘的骨都侯,押到被围的姑衍骑兵面前。

    从而快速的结束这次战争,并开启下一轮的战争!

    …………………………………………

    数万里外,同样的星空下。

    匈奴坚昆国国王、右校王,旧汉骑都尉李陵,踩着他妻子缝制的鹿皮靴,带着他的军队,行走在天山两侧的通道之中。

    所有骑兵,皆是人衔枚,马衔木。

    一路上,只听到莎莎莎的枯叶松动之声。

    这些粗矮的匈奴人,在李陵的调教下,已经越来越像汉军了。

    只是,李陵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

    他冷着脸,牵着马,站到一座山丘上,望着远方已经将要出现在视线之中的土地。

    “先贤惮在莎车,屯了三千兵马……”他极目远眺,对着身后的贵族下令:“拂晓之前,本王要看到莎车王国的国都大门,已经向我们敞开!”

    “两天之内,我军就要截断先贤惮、乌孙和汉轮台之间的联系!”

    “半个月解决先贤惮,回援漠北!”

    李陵是真的急了!

    不然,他是不可能亲自领军的,也不可能亲临前线。

    卫律可能败亡的消息,让他终于放弃了最后的矜持与底线,站到了为匈奴冲锋陷阵的第一线!

第九百五十一节 曲线救国(1)

    延和元年夏四月初五,中午。

    虚衍仰头往自己嘴里,灌下一大口马奶,然后抹了一把嘴巴。

    被围已经超过九天了。

    卫律的大纛和援军,似乎依然遥不可及。

    军队上下,都已经是谣言四起,军心动摇。

    更要命的是,气温不断升高。

    特别是中午,炽热的阳光,让人心浮气躁,压抑无比。

    混乱与无序,开始在军队蔓延。

    特别是奴兵们,已经明显出现了对贵族和军官的抵触心理。

    带来的干粮、盐巴,也已经耗尽。

    现在,全军上下,数千人和上万的牛马,都已经面临了缺粮缺水的困境。

    “大王!”一个匈奴贵族,蹑手蹑脚,走到虚衍身边,禀报道:“奴才这两天发现,那些汉人降将,常常聚在一起,鬼鬼祟祟的用着些我们听不懂的汉话在议论……”

    “哼!”虚衍冷笑一声,对此毫不意外。

    匈奴人的字典里,从未有什么‘忠诚’的概念。

    自然,也不会对别人在这个方面有所设定。

    事实上,对匈奴人来说,背叛才是常态,两面三刀才是正常。

    “且不管这些人!”虚衍摆手说着,非常自信的道:“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姑衍骑兵,虽然是以汉朝降将训练出来的。

    但其兵源,却皆是来自匈奴孪氏和四大氏族的本部嫡系。

    这些人,都是匈奴帝国的铁杆死忠!

    是单于庭的拥护者!

    仅靠那十来个训练过他们的汉朝人,是根本拉不动的。

    对虚衍而言,当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真的是不能不考虑强行突围这个选项了。

    以放弃一部分骑兵,甚至将主力放弃为代价,掩护自己和少数核心贵族,突围回到弓卢水。

    而且,必须马上决断!

    时间越久,突围的胜算就越低!

    因为,当盐开始稀缺。

    特别是战马需求的畜盐开始短缺。

    战马就会渐渐失去高速机动能力。

    冷兵器时代的盐,就是机械化时代的石油。

    没有它,别说打仗了,连走路都走不动!

    只是,虚衍忽然发现,现在再去强行突围,好像时机和机会,都已经不在自己这边了。

    和三天前比,现在,他若想要突围,就必须得对面的汉军犯错,让他可以抓住一个机会,从而迅速突破缺口!

    但问题是……

    汉军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吗?

    他皱着眉头,看向远方视线之外,隐约可见的汉军营垒,内心充满了忐忑。

    恰在此时,那处汉军营垒中,忽然传来了阵阵欢呼声。

    而且声音越来越大,纵然相隔了三十多里,虚衍却依然能听到。

    “怎么回事?”虚衍立刻下令:“马上派人去侦查!”

    “遵命!”立刻有人领命而去。

    但……

    虚衍很快就知道,他已经不需要派人去侦查和打探了。

    因为汉朝人主动将答案向他揭示了。

    大约一刻钟后,就在虚衍的眼皮子底下,几辆汉朝战车,在数百名骑兵簇拥下,将一面面凌乱、破碎的战旗,高高举起。

    十余面象征着四大氏族以及孪氏本部的骨都侯战旗,让虚衍心惊肉跳。

    而更让他心悸的,还是那面卫律的大纛,被几个汉朝人抬着展开。

    而七八个被绑缚起来的战俘,也被押了出来。

    那些人,虚衍甚至都认得。

    兰氏的、呼衍氏的,须卜氏的……

    一个个曾经在匈奴,也属于风云人物,精干贵族的大将,如丧家之犬,垂头丧气的被押到了阵前。

    一个汉军大将,策马而出,行至阵前,遥望着山林里的姑衍骑兵们,然后用着匈奴语,高声宣读着:“奉汉天子钦使、侍中、建文君张公讳毅之托,汉长水将军、城父候续相如,正告匈奴姑衍王及其扈从、爪牙、帮凶:盖闻自古正邪不两立,匈奴稽粥氏率兽食人,目无王法,顽抗天命,不臣汉天子,其罪大焉……”

    虚衍和所有的匈奴贵族,甚至骑兵们,却已经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听那汉将的宣讲。

    他们只是傻傻的看着那些旗帜、大纛,以及那些熟悉的骨都侯们。

    于是,他们心底最后的依仗,终于轰然倒塌。

    不会再有援兵了!

    也没有人会再来接应他们了!

    他们现在已经是孤家寡人,被围在这距离漠北千余里,隔着瀚海与戈壁的漠南腹心的孤军。

    他们前方是汉军的铜墙铁壁,后面是千里瀚海,黄沙与戈壁组成的死亡之地。

    原本就已经动摇的军心,终于在这致命的打击下,立刻崩散!

    韩国瑜等人,更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决断。

    “必须马上想办法,找一个机会立功!”韩国瑜用着自己家乡的南阳话,对几个同伴说道:“不然,吾等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作为主动投敌之人,韩国瑜等人很清楚,汉室对于叛贼的态度,有多么苛刻!

    可以这么说,汉人宁肯原谅敌人,也不会放过叛徒!

    对于叛徒的刻骨痛恨与敌视,是深深篆刻进骨髓之中的情感!

    就像人们仇恨与痛恨那些祸国殃民的昏君、暴君、佞臣、权臣一般。

    其他人,都是纷纷点头。

    而此刻,整个姑衍万骑上下的秩序,几乎已经陷入瘫痪。

    贵族、武士,全部陷入了人心惶惶,不知所措的情形之下。

    而奴兵们,干脆就趁机,挣脱了监控,逃出了山林,奔向了自由汉军所在的地方。

    这也是汉匈战场上,最容易出现的情况匈奴方面的奴兵们,只要战事不利,便会想方设法的找汉军投降、输诚。

    而虚衍却只能傻傻的看着这一切。

    他甚至忘记了阻止。

    他的左右亲信们勉强打起精神,提起意志,对虚衍道:“大王,请立刻下令突围吧!”

    “不然,等到晚上,奴婢怀疑,就连最忠诚的武士,也将各自奔逃……”

    孤军,还是被包围的孤军,是所有军队的噩梦!

    即使是汉朝最精锐的部队,一旦被包围,陷入绝望,也会崩溃,何况是学了半吊子汉军制度和训练的匈奴骑兵?

    “向哪里突围呢?”虚衍苦笑着:“本王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现在,卫律部肯定是不可能来了。

    连大纛都落到汉军手里,骨都侯们都被牲口一样的绑了起来。卫律的大军,基本上是报销。

    而他手里,真正可以作战的骑兵,也就三千来人。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强行向北突围,等于是送羊入虎口!

    有死无生!

    说不定,他前脚下令突围,后脚就有人向汉军投降,甚至拿着他的脑袋去请功!

    再说……

    “即使能够突围回去,又有什么意义?”虚衍苦笑着摇头。

    卫律既败,那么只要他回去,必然会为了推卸责任,而将所有问题都扣在他身上反正,他这个姑衍王,在卫律看来,十之**是肯定完蛋了。

    如此一来,他回到漠北,迎接的也必将是全国上下的鄙夷与打压。

    特别是他的兄弟们,怕是恨不得,将他这个竞争对手一次打死!

    这样看的话,他即使回去了,最终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那位汉朝大将的话语,却落入了他的耳中。

    “……孔子曰: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并行厥有我师!向使匈奴国中,有怀仁心,有革鼎之志之士,若愿改弦更张,推行王化,尊汉天子为君,汉将不计前嫌……”

    虚衍只是听着这一段话,心中的想法和念头,陡然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他咬着牙齿,回忆起了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和自己的三观。

    诗书礼乐,他虽然不像于王那样特别喜欢。

    但也算认同。

    至于中国的‘大一统’思想,春秋之义,则格外让他欣赏和喜欢。

    总觉得,匈奴要想有未来,就必须和南方的汉一般。

    用春秋之义,行大一统之制,中央集权,上下尊卑井然有序!

    想着这些事情,他便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汉匈争霸百年之久。

    从冒顿、老上大单于的强势,到军臣单于的相持,及至尹稚斜单于以来匈奴的溃败。

    这无不表明了,匈奴是在不断衰落和落后的。

    那么匈奴为什么会衰落和落后呢?

    就是没有行大一统,没有明确上下尊卑,没有君臣之分的缘故。

    一百年之中,匈奴内部大小政变上百次。

    几乎没有哪年没有政变的。

    单于庭常常流血数日,死者不计其数。

    特别是尹稚斜单于发动政变篡位,直接干掉了一半的王庭高层。

    比汉军在过去那几十年里杀死的匈奴贵族的总和还要多!

    也正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些,才孜孜以求,力图变革,改变匈奴。

    可惜,国内阻力重重,上上下下的反对力量都强大无比。

    这使得他哪怕联络了许多人,改革的成果也不过是一支区区的姑衍骑兵以及在王庭贵族子弟里推动汉化教育,教授年轻人汉朝的文字、兵法。

    除此之外,就是花了几十年时间,才在赵信城、卫律城等地,建起的城市与城市周围的屯田了。

    但这些对于匈奴起到的变化,却是微乎其微。

    辛苦训练的姑衍骑兵,现在被围在了这漠南,眼前就要全军覆没。

    王庭推动的教育改革,只不过覆盖了数十个宗种,对于匈奴来说,作用不大。

    赵信城、卫律城以及其他城市的出现,只是稍微改变了匈奴没有冶炼业和种植业的局面。

    但依然无法与汉相提并论。

    然而……

    “若是我可以与汉化敌为友……”虚衍眨着眼睛,忍不住的憧憬起来。

    若他可以得到汉的支持与承诺。

    首先,便可以解决外部压力。

    汉匈战争,已经延绵百余年,哪怕是从马邑之谋算起,也有三十几年了。

    三十几年来,匈奴人死了两代年轻人,势力范围被从横跨数万里直接怼到了漠北的一息之地。

    鼎盛时期,冒顿大单于和老上大单于,皆是控弦四十万,纵横天下。

    但现在,却连二十万骑兵,都要东拼西凑,才能勉强组织起来。

    只要可以结束战争,获得喘息机会,匈奴一定可以再次强大。

    其次,就是他还可以借助从汉得到的资源、知识与物资,强大自身。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但问题是……

    他缺乏一个足够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并说服自己的部下与贵族。

    而不是被其中的一些极端分子,直接砍死!

    不知为何,在这个刹那,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词语。

    然后,他就紧紧的抓住了这个词语。

    “曲线救国!”

    “是的,本王是在曲线救国!”

    “是诈降,先向汉人投降,换得信任,伺机崛起,为匈奴,为冒顿大单于、老上大单于的事业留下生机!”

    “更可以避免漠北各部为汉军蹂躏、烧毁!”

    “还能保住龙城祖地的先单于棺椁以及令伟大的圣山免遭汉人的再次亵渎!”

    想到这里,虚衍就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身形高大、伟岸起来。

    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为自己的伟大胸襟而感动!

    ……………………

    张越此刻,却是和司马玄一起策马并排,走在续相如的骑兵身后。

    他看着远方,匈奴骑兵之中的混乱以及那些不断的脱离匈奴人监视,逃奔而来的奴隶。

    张越嘴角微微露出笑容:“攻心果然是自古以来,最好的军事手段!”

    堡垒,通常都是内部崩溃的。

    像姑衍骑兵这样的精锐敌军,汉军若是要强吃,起码需要付出上千人的阵亡代价!

    而伤兵、损失的马匹和精力,更将无法估量。

    而如今,靠着几个俘虏和缴获的匈奴旗帜。

    眼前的敌人,已经再也无法对汉军构成什么威胁了。

    留给他们的,只有两条路。

    投降或者被打个半死后投降!

    其他选择,已经不存在了。

    “司马将军,请做好准备,我们很快就要得到一大批优良军马了!”张越笑着对司马玄说道。

    司马玄听着哈哈大笑起来。

    战争打到现在,汉军已经胜券在握。

    至少,漠南战事,已经掌握了完全的主动权。

    现在,哪怕是一个小兵都知道,大家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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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二节 曲线救国(2)

    夜半时分,张越正睡得舒服之时。

    忽然听到一阵阵低沉的声音。

    然后他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边不远处,司马玄和续相如都已经在等着他。

    “什么事情?”张越披着上衣起来问道。

    “匈奴使者,星夜而来……”司马玄低头道:“此刻使者人在帐外……”

    “匈奴使者?”张越皱了皱眉,挥手道:“让他进来!”

    “诺!”

    须臾之后,一个穿着羊皮袄,一脸狼狈的男子,就被带到了张越跟前。

    “匈奴姑衍王使者韩国瑜,拜见汉侍中、建文君张公!”来人一见面,便立刻用着汉家正统的礼仪,拱手作揖,长身而拜。

    “韩国瑜?”张越微微一笑,也不在意,直接道:“使者请坐!”

    诸夏民族,自古乃是礼仪之邦。

    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所以,张越也就自动忽略了对方的潜藏属性,将之视为一个正常来交往、谈判的使者。

    “使者此来,贵主有何口信要交托?”张越轻笑着问道。

    “吾主姑衍王,遣小臣来此,乃是向贵军及贵国解释的……”名为韩国瑜的男子低着头,道:“贵国所指责之事,吾主亦是深有同感!”

    “故而,特地派小臣,来向贵国与贵军解释!”

    “若是侍中阁下,可以宽宏大量,对我主及我军网开一面,我主姑衍王发誓,永与汉为亲,约束部下,不再为汉为敌!”

    “更愿竭尽所有,推动匈奴中国化,以周公、孔子之礼仪制度,化匈奴百万之姓!”

    “呵呵!”张越还未说话,一旁的续相如就已经冷笑了起来:“区区夷狄蛮子,也敢夸口什么行中国制度?”

    “那岂非是沐猴而冠,东施效颦?不过徒惹他人耻笑而已!”

    其他汉军将官也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当代的汉家高层贵族,有着足够的理由和信心来蔑视与贬低整个已知世界。

    在大部分汉人眼中,整个世界就是两个板块。

    一个叫中国,一个叫夷狄。

    韩国瑜听着,并不恼怒,只是低声道:“数百年前,楚王曾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天下诸侯汹汹,大加鞭笞,以楚为蛮,于是《诗》曰:夷狄是膺,荆舒是惩!然则今日,楚王,中国之王也,刘氏之宗室所领,楚地位汉郡,楚人为国人!”

    他微微抬头,看向其他人,问道:“公等安知,今日之匈奴,百年、千年后非中国邪?”

    众人听着,都是一楞。

    张越却是笑着拍了拍手掌,给对方点了个赞,道:“阁下说的好!”

    在历史上,这确实是真实的一幕。

    宣帝之后,南匈奴的贵族与牧民,就已经将是否获得汉承认与册封,视为单于合法性的重要一环。

    即使那个反汉的郅支单于,也做过向汉朝贡和献质的举动。

    他最终反叛,只是因为大汉天子更喜欢乖顺的呼韩邪,因为吃醋而起兵反汉。

    所以,陈汤斩其首级,汉家朝堂上却并不承认他杀的是匈奴单于,而是伪单于。

    “不过……”张越轻笑着:“匈奴如今,终究依然未遵汉制度,未崇汉天子……”

    “汉匈依然处于战争状态啊……”

    “所以小使此来,乃是欲告侍中阁下,及诸位明公:若侍中公能高抬贵手,网开一面,许我主北归,则百年之后,汉匈必将如兄弟手足,同文同种,共治四海!”

    “哈哈!”张越听着仰天大笑:“自古以来,中国秉威严,总率万国,日月所照,江河所流,皆为臣妾!”

    “故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中国从不与夷狄并立!”

    “也从不与人分享天下!”

    “不为臣妾,既为齑粉!”

    张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气势汹汹的看着对方:“请贵使回去转告贵主:为臣妾乎?为齑粉乎?王其自图之!”

    于是,挥手送客。

    对方见着,也只能再拜而辞。

    等对方离开,张越便看向司马玄与续相如,下令道:“司马将军、续将军,今夜与明日,请务必提高警惕,扎紧篱笆,以防其狗急跳墙!”

    “诺!”司马玄与续相如恭身拜道:“末将等领命!”

    “善!”张越笑道:“如此,姑衍骑兵,则已为吾瓮中之物!”

    …………………………………………

    一个时辰后,韩国瑜便回到了虚衍面前。

    “如何?”一见面,虚衍就问道:“汉朝人怎么说?”

    韩国瑜叹了口气,拜道:“大王,臣已经尽力了!”

    “然如今汉占据绝对优势,非臣这唇舌之功可以动摇得了的!”

    “汉人命我转告大王:汉秉威严,总率万国,日月所照,江河所流,皆为臣妾……他们让大王选择……是为臣妾……还是齑粉……”韩国瑜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转达着。

    他和虚衍的合流,其实说起来就有些戏剧性了。

    他们的靠拢,纯粹是不谋而合下的偶然。

    因为,虚衍想和汉谈判,争取一个有利条件。

    但他发现,缺乏适合使者人选,他也没有那个胆量,敢去和姑衍骑兵的匈奴贵族、武士们主动说投降这个话题。

    因为那很可能会招致激进派的强烈反对。

    所以,他最后发现,自己唯一可以用和依靠的,正是韩国瑜等汉朝降臣、降将。

    韩国瑜等人也是一样。

    他们想来想去,最后发现,想要立功,自己手里的筹码和力量,少得可怜,几乎无法做到。

    这时,他们发现了虚衍。

    两者一拍即合。

    甚至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若汉人可以被忽悠,那自然是忽悠最好,等回了漠北,汉朝人难道还能追过瀚海要求他们履行承诺?

    反正,汉人自己不也说过吗?

    夷狄从来无信!

    届时,学学楚王就可以了。

    我夷狄也!

    可惜啊……

    虚衍摇了摇头,看向韩国瑜,问道:“那本王该如何是好?”

    “大王……”韩国瑜想了想,对虚衍拜道:“以臣看来,如今除降汉外,已无他途了!”

    “丁零王已败,我军无有后援!而汉军兵力却在不断集结,我军面对的将是天罗地网!”

    “以项羽之能,尚且在十面埋伏之中,全军覆没,乌江自刎,何况我军如今不过数千之众?”

    “本王何尝不知?”虚衍叹了口气,道:“然则,本王可降,其他人愿降吗?”

    “再则,汉能保证本王的利益吗?”他瞪着眼睛,看向韩国瑜,这个问题才是他最关键和最想知道的问题。

    汉匈往来百年,彼此招揽和收降的高阶贵族和大臣,数之不尽。

    匈奴就有卢绾、韩王信、陈、赵信、卫律、李陵等汉大臣的归降。

    汉室方面,也同样有着许多重量级的匈奴贵族为官的记录。

    军臣单于的独子于单,就曾降汉后被封为涉安候。

    然而……

    虚衍怎么可能甘心去长安当一个宅男、吉祥物?

    甚至沦为未来汉匈谈判的牺牲品?

    他可不蠢!

    他知道,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道理。

    故而,他现在是一面备战,一面派人去谈判。

    谈的好,自然一切好说。

    若谈不拢,大不了鱼死网破!

    想到这里,虚衍就对韩国瑜道:“还请韩都尉,再去一次汉营,问清楚汉人能给本王什么条件?”

    韩国瑜点头,立刻马不停蹄的前往汉军兵营。

    这一次,可能是因为动静有些大,也可能是因为来往的太频繁,他引起了不少匈奴贵族注意。

    但……

    这些人,却都只是眼睁睁的,沉默不语的看着韩国瑜,走出姑衍王的穹庐,然后从山林一侧,消失在远方的黑夜之中。

    所有人都只是看着,没有任何人说话。

    只是,这却麻烦了张越。

    才刚刚睡下没多久,就又被人从榻上拉起来。

    然后,再次看到了那位匈奴使者。

    “侍中阁下!”韩国瑜对张越一拜:“我主托我来问侍中阁下,若我王愿为汉臣妾,汉以何来报?”

    “呵呵……”张越轻笑着道:“若贵主真心实意,为汉天子之臣,本使愿以天子节,册立贵主为匈奴单于,并派兵护送贵主,前往贵国圣山,登基即位!”

    “同时,还将立刻遣人,带贵主的降表与使者,赶回长安,向天子请求一道册封贵主的诏书以及赏赐贵主之财帛、印玺、服章!”

    若是能够在匈奴扶持一位受汉控制、影响和掌握的‘单于’。

    汉家真的是卖肝卖肾都舍得支援的!

    一个分裂的匈奴,一个内战的匈奴,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好过一个团结、统一的匈奴!

    这是傻子都清楚的事情!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扶持起来的‘单于’得别太无能!

    不要是运输大队队长这样的人物。

    那样的话,就算是米帝,也扶不起来啊!

    但,其实就算是,也没有关系。

    最起码,也能给匈奴人添乱。

    至少可以恶心恶心对方!

    还能扩大和挑动其内部的分裂与矛盾,促使其进一步衰落!

    韩国瑜听完,却是猛然瞪大了眼睛,瞳孔散开,呼吸急促起来。

    因为……

    他忽然就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与未来。

    若虚衍能在汉扶持下,成为单于,甚至坐稳单于之位。

    那他……岂不是就能成为,第二个自次王、丁零王、坚昆王?

    从此就走上人生巅峰,迎娶单于的姐姐妹妹女儿什么的……

    于是,当即就拜道:“侍中阁下仁义,小使这就回去禀报我主!”

    然后就立刻告辞,急不可耐的跑了回去。

    当他将这个事情,转告给虚衍后。

    虚衍猛然的吞咽了一大口口水,胸脯剧烈的起伏起来。

    他,虽然是孪氏的宗种,单于的弟弟,在单于的继承序列上,也算是靠前的权贵。

    但是……

    事实上他知道,除非出现奇迹,负责,他根本没有机会成为单于。

    甚至连左右谷蠡王这样的实权人物,恐怕也需要熬上二三十年才有机会。

    因为,左谷蠡王壶衍以及左贤王虚闾权渠,甚至是他的另一个弟弟于王都要比他更有资格即位。

    所以,他才会塑造自己的知汉形象,与卫律、李陵走的很近。

    以求另辟蹊跷,险中求胜。

    但现在……

    汉朝却将一个不劳而获的机会,送到了他面前。

    只要跪下来,向汉朝磕头认输,接受汉朝的册封,那么……

    单于之位,就在向他招手。

    未来,他甚至可以挟汉之威,消灭狐鹿姑以及其他竞争对手,成为唯一的匈奴单于。

    若是这样的话,当一下孙子,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当初,冒顿大单于,还给东胡人当过质子,被东胡王肆意凌辱过呢?

    “大丈夫能屈能伸!”

    “暂时受些屈辱,算不得什么!”

    “冒顿大单于,能受东胡之耻,遂成大业;汉高能平城之耻,遂有今日!”

    “本王如今,向汉称臣,乃是为匈奴保存实力,为来日再塑霸业,不得不含辱为之!”

    “子孙后代,必有能知我者!”

    想着这些,再想着昨日,他想起来的那个词语。

    他心中的意志,就更加坚定了。

    “曲线救国!对,本王乃是曲线救国!”

    于是,他立刻召集自己的心腹们,将谈判的事情,与他们说了。

    然后,虚衍就看向这些人,道:“今,汉愿推本王为单于,诸位若是愿意忠心支持,诚心拥戴,待本王即单于之位后,诸位皆当为王,为我大臣!”

    这些人一听,先是一惊,旋即,全部跪了下来,叩首拜道:“奴才们拜见大单于!”

    “单于,奴才就是您的马鞭!”

    “单于,奴才就是您的马靴!”

    “天神在上,日月见证,伟大的虚衍单于万岁!”

    于是,在这些人的拥护和支持下,虚衍当即就以自己的亲卫和这些人的武士为骨干,迅速的控制和掌握了整个姑衍骑兵,在干掉了少数的反对者后,整个姑衍骑兵就已经全部被他控制起来了。

    做完这些,虚衍就在韩国瑜的指导下,带着几个亲信,肉袒上身,牵着一头羊,衔着自己的王冠,亦步亦趋的走出营垒,来到汉军营前,恭身一拜,将一封写好的羊皮降表呈递上去,口称:“臣无德,不知仁义,不遵王化,使王师震怒,行雷霆之事,此臣之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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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三节 王者打青铜

    站在营门口,张越一身正装朝服,望着口衔王印,肉袒牵羊,俯身跪拜的匈奴姑衍王虚衍。

    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自平城之役,迄今百余年的汉匈争霸史上。

    第一次有了一位孪氏的实权宗种,单于胞弟,率军向汉请降!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必将载入史册!

    当然,张越也明白,自己其实只是占了前辈英雄的便宜。

    若无卫青、霍去病,他是绝不可能获得这样的机会的。

    与其说,逼降了虚衍是他的功劳,倒不如说,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因为,在历史上,十余年后另一位匈奴的实权人物,日逐王先贤惮就率万余骑兵,归降汉室。

    从而开启了匈奴内乱与分裂的开端。

    如今,虽然提前了十余年,但这依然是历史走向的惯性力量在作用。

    与他本人关系真的不大!

    毕竟,若无霍去病卫青,彻底打断匈奴的脊梁骨。

    纵然他包围了这虚衍,恐怕,也绝无可能逼降!

    明白这一点后,张越便冷静下来,带着众将,走出去,扶起虚衍,道:“大王幡然醒悟,归义而来,本使谨为天下谢之!”

    虚衍则按照着韩国瑜教的说辞,拜道:“夷狄小王,从前不知天威,冥顽不灵,死罪!死罪!祈请恕罪!”

    张越立刻就搀扶住他,道:“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大王知错归义,天下之幸也!”

    于是,便扶着这位匈奴姑衍王,进入汉军军营。

    一路上,早已经安排好的仪仗与礼官们,纷纷行礼。

    以汉诸侯王的礼节,对虚衍表示欢迎。

    中军营帐之中,更是极尽奢华的为虚衍准备了欢迎宴会。

    歌舞、钟鼓、乐器,美酒佳肴,一应俱全。

    不过,在这些背后。

    司马玄与续相如的军队,则立刻奉命前进,开始有序的收缴投降的匈奴骑兵武器、并甄别其士兵、将官、贵族。

    在虚衍请降,而贵族、将官们集体归附的大背景下,即使姑衍万骑里,有人不服和不想投降的,也在这大势下胁迫着不得不放下武器。

    毕竟,匈奴只是一个部落联盟体。

    草原上战败投降,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不过……

    几乎就在同时。

    数百里外,泽西北的原野上。

    一支骑兵,却在缓缓的靠近。

    鲜虞破奴,戴着他刚刚制造的黄金王冠,手握着一支权杖,志得意满的骑在战马上。

    他身后,三千余鲜虞骑兵,次第排开。

    鲜虞部的大纛,在空中高高飘舞着。

    两天前,他就已经在鲜虞海中,自立为‘乌恒单于’,然后点兵三千多,立刻扑向泽。

    作为新扎的‘乌恒单于’,鲜虞破奴如今内心之中,激荡着不可一世的豪情!

    在他看来,自己这三千精锐,只要加入战场,立刻就可以改写战争。

    只要能与匈奴人联手,挫败、击败汉朝的漠南军队。

    这漠南,当然就是他说了算喽!

    然而,他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在远方的山峦下,十几双眼睛,已经盯上了他。

    “这些骑兵是那里来的?”从飞狐口经历了漫长了行军后,赶来的飞狐斥候们,非常好奇。用着兴奋与怀疑的眼神,打量着这些莫名出现的乌恒骑兵。

    很快,这个情报就被层层上报,到了飞狐将军辛武灵面前。

    此刻,飞狐军刚刚抵达泽,正准备补给、修整后,继续向盐泽挺进,以与汉军主力汇合。

    辛武灵刚刚才与派去联络那位侍中官的常威了解完,汉军的进展以及接下里的战略目标,便忽然听到了这么个情报。

    “泽西北发现一支陌生骑兵?”辛武灵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侍中公可有军令传来?”

    “回禀将军,侍中自十余日前,就已经下令,停止从各部抽调义从……”常威立刻答道:“且,末将所知,战前,侍中公已经晓瑜各部:非军令,擅调兵马,视为谋大逆!”

    这自是当然,大战当前,肯定要保证后方安稳和有序。

    不能给敌人可乘之机!

    “也就是说,这支骑兵,乃是蓄谋造反喽!”辛武灵狞笑着,抬起头来,用着狄道的方言,笑道:“格老子!总算能吃口肉喽!”

    “立刻下令,全军备战!”他戴上铁胄,系上长剑,意气风发的走出大帐,呼喝了起来:“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机会来咯!”

    三千敌人?

    哪怕只是些造反的乌恒胡人。

    脑袋并不怎么值钱,却也是军功啊!

    作为飞狐将军,他也是有业绩要求的!

    便如这一次,领兵六千出征,若不能砍下两千以上的首级,捕虏四千以上。

    明年的考核,他就有很大概率会被评为‘殿’。

    然后,在天子那边,他就会留下一个‘不知兵’‘不敢深入’的形象。

    这几乎就和文官被天子认为‘昏聩无能’一样糟糕!

    于是,在一个时辰内,六千飞狐精锐,就在辛武灵以及飞狐军上下将官的催促与齐心协力下,迅速完成了战斗准备。

    当鲜虞破奴,率军进抵到泽西北的草原时,他便发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怪物。

    在正面,无数旌旗招展。

    旌旗之下,上千名身着重甲的重步兵,持着长戟,组成了一条钢铁森林。

    他们身后,上千名弓弩手,已然准备就绪。

    三石弩、四石弩、五石弩……

    不同射程与强度的弩手,依次排开。

    这些士兵,可不是乌恒人理解的那种,射箭全靠运气,完全没有规划的射手!

    他们是真正的杀戮机器,是经过数年的训练和演练后,彻底掌握了自身武器性能,完全熟练了的职业射手。

    更可怕的是,这些弩手身边,通常都跟着一个装填手。

    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也不是只有一把弩机。

    汉室弩兵,通常会有三把弩机。

    当一把弩机发射后,装填手立刻会将一把已经装填好的弩机递给射手,同时接过其已经发射完的弩机。

    以此保证,无论在什么时候,除非遇到敌人的混合战术以及密集攻击,或者自身体力或者箭矢消耗殆尽。

    不然,汉军的弓弩手便可以保证,随时可以对敌人实施覆盖打击!

    可惜鲜虞破奴,根本不知道这些。

    他只看到了,列于前排的重步兵集群。

    他甚至不知道,此刻,飞狐军的两千轻骑兵,已经从左右两个方向,迂回机动起来。

    虽然,没有马蹄铁、马镫与马鞍。

    飞狐骑兵依然是旧式骑兵,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迅速的绕向了鲜虞人的背后。

    当然,这也不能怪鲜虞破奴。

    毕竟,鲜虞人从前交往的都是他们的亲戚鲜卑。

    对于鲜卑,根本不需要什么战术。

    更不需要什么斥候战争。

    一句话不要怂,便可以解决一切麻烦。

    现在,鲜虞破奴亦然。

    他在观察和打量了一阵,前方的汉军阵列后,便立刻下令:“全军出击!杀光他们!”

    此刻,他的信心是非常强烈的。

    因为,他曾经对抗过扶余人的步兵,结果是扶余人的步兵几乎和纸糊的一样。

    骑兵一冲,就立刻稀碎。

    鲜虞骑兵们,也是这样想的。

    在他们的经验里,骑兵的冲击,相对于站桩的步兵,有着几乎不可抵消的优势!

    都不要说别的,仅仅是速度,就可以踏碎任何步兵的反抗!

    于是,三千多鲜虞骑兵,跟随着鲜虞破奴的大纛,潮水般乌泱泱的冲向了飞狐军的阵列。

    这让负责指挥防御的飞狐都尉章甘目瞪口呆。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平城之后,就再没有任何骑兵,敢直接冲击列阵完好,精力充沛的汉军步兵阵列!

    因为,匈奴人在磐石与太原两战,用血的教训告诉了所有人,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现在,居然有人敢直接冲击一个列阵完好的汉军阵列?

    章甘已经不知道如何评价了。

    但,别人要送人头,他当然也不好劝退。

    于是,抽出腰间佩剑,沉声下令:“各强弩司马,遂行弩机打击!”

    “风!”席地而坐,列于各自射击阵列的强弩部队,在得到命令后,便在传统的强弩口令中,半蹲下来。

    这时身后的辅兵们背着一篓篓的箭簇,鱼贯而前,将备用的弩箭,送抵阵中。

    哗啦啦,一排排的弩箭,被从箭篓倒出,然后***手们前面。

    装填手们迅速的将一支支弩箭,装入剑匣,然后借助双脚或者的腰的力量,在辅兵的协助下,将一具具的弩机装填、上弦,然后递到了射手手中。

    穿着皮甲,背后绣着背幡,或者在胸口绣着肩章的强弩军官们,则站在这些阵列前。

    在每一个强弩阵地前,还有一位特殊的技术官僚,将一根特制的竹竿升起来。

    竹竿上,系着一条用轻羽毛特制的绳子。

    这官僚仔细观察着竹竿上的羽毛的动向,然后大声的将自己观测的结果,报告给了身后的司马:“风向西南,偏三度,风俗缓,甲丙!”

    观测风速、风向,这是诸夏民族数千年前就已经注意到的事情了。

    到了近代,更是发展出了职业的测风者,也就是《淮南子》里所言的官。

    对于依靠着箭雨覆盖来提高杀伤力以及需要极高射速保证打击速度的汉室强弩部队来说,风向、风速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故而,每一个强弩司马部或者校尉部,都会至少配备一个官。

    而随着官的话落下,早就已经有着丰富经验的司马们,立刻就依靠着战场经验和直觉,指挥着自己的部队,调整角度和射击高度。

    虽然,这是一种很粗糙也很原始的指挥技术。

    但是……

    相对于周边,已经不知道先进了多少个级别了。

    而且,依靠着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他们做出的判断,未必会输给用数学计算的近代军官。

    事实上,在瞄准仪器发明前,绝大多数的炮兵指挥官,都是依靠着经验和直觉来作战。

    故而,当鲜虞骑兵们,靠近到飞狐军阵列前五十步左右时。

    他们就听到了在汉军阵列身后,那旌旗飘摇的纵深之中,忽然传出了一阵阵的呼喝声。

    “风!”

    “大风!”

    就和百五十年前,蒙恬麾下的秦国弩兵集群一样的战斗口号。

    然后……

    他们就听到了低沉的啪嗒声。

    那是弩手在扣动扳机。

    接着,嗡嗡嗡的弓弦声,便密集的响起。

    整个天空,在这刹那都黯淡了下来。

    无数人抬起头,望向头顶,然后他们就看到有生以来,最为壮观的一幕:偌大的天空上,已经被乌泱泱的黑色箭矢所占据。

    它们组成了好几个密集的箭雨群,高速呼啸着从天而降!

    更要命的是在这些箭雨身后的半空,又有数个箭雨群,正在升空。

    他们甚至还看到了,在汉军纵深处,又有一波箭雨,已经向着天空爬升。

    由之,形成了延绵不绝的箭雨覆盖。

    鲜虞骑兵们,何曾遇到和见过这样的恐怖箭雨攻击?

    当即就吓破了胆子。

    无数人立刻拍着马匹,想要逃跑。

    但,还有些人却依旧傻乎乎的想要向前进攻。

    于是,彼此撞在一起。

    然后,汉军的弩箭雨便高速袭来,带着尖啸声,上千的弩箭,强有力的洞穿在了一片混乱的鲜虞骑兵里。

    篷!篷!篷!

    一波又一波,就连江河一样延绵不绝的箭雨,刹那之间就在鲜虞骑兵之中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半刻钟后,当汉军的弩手们,停下了他们的射击时,他们已经将自己面前的整整一篓的弩箭,全部射出。

    一千弩手配合着相同数字的装填手以及数百名辅兵,在不过半刻钟内,对敌猛烈投射出数以万计的箭矢。

    直接在汉军阵列之前,制造了一条无法逾越的死亡地带!

    而这正是弩兵在战场上的可怕能量!

    只要箭矢管够,弩机零件不出问题。

    他们就可以持续不断的对进攻方或者防守方,进行火力压制和打击。

    这也是为何秦汉两代的弩机,都一定会追求零件通用与标准化的缘故。

    弩手,必须保证在任何时候,哪怕是弩机出故障的时候,依然可以迅速提供火力掩护与打击。

    而鲜虞人糟糕的战术选择与无知无畏的冲锋,为他们的表演提供了一个完美舞台。

    半刻钟!

    汉军弩手们,便将自己阵列之前,彻底化为地狱。

    至少数百名鲜虞骑兵,被射成了马蜂窝!

    余者,彻底崩溃,哭着奔逃。

    然而……

    已经包抄到位的汉军骑兵,立刻从他们身后两侧出现,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而汉军的步兵,则在指挥官们的率领下,步步向前,紧紧的逼了过去。

    于是,眼见逃亡无路,军心又彻底涣散的鲜虞骑兵们,立刻丧失了战意,纷纷下马,丢下武器,跪到了地上。

    在自立为‘乌恒单于’两天又八个时辰后。

    乌恒单于鲜虞破奴卒。

    其首级、王冠、大纛,被几个鲜虞贵族,送到了辛武灵面前。

    也是直到此刻,辛武灵才知道,自己似乎立下大功了?

    一个单于?

    哪怕是自称的,那也是奇功!

    更何况,还是一个鲜虞大人自立的单于!

    立刻,就将这一战的含金量,提高了好几倍!

    再怎么说,镇压和消灭了一个‘谋逆’的贼子,起码也能封一个封君吧?

    不过,辛武灵知道,此事自己是不能擅自做主和定性的。

    于是,他立刻叫来常威,对他道:“常校尉,请校尉立刻将此地之事,通禀侍中公!请侍中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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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四节 先贤惮的决定

    当张越得知鲜虞人居然造反,而且已经被镇压下去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思密达了!

    “我原以为,解放前背叛,只是一个梗……”

    “没想到真有这种人啊!”

    这让他真的是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个消息,却吓坏了其他乌恒贵族。

    南池、呼奢、诸水各部头人,乃至于塞下氏族首领们,纷纷来请罪。

    一个个大义凛然,表现的忠贞无比。

    直接就与那鲜虞部做了切割。

    纷纷宣布开除鲜虞人的乌恒籍,将他们划归为野人。

    独孤敬、郝连破奴等人更是直接宣布‘鲜虞非黄帝臣之后也’,连鲜虞部的祖先也要被开除!

    张越自是明白他们的意思,于是一边安抚他们,一边将他们的军功编策,公开开来。

    这一套组合拳下去,乌恒义从们终于安下心来。

    而张越,却不得不准备处理,鲜虞部的问题。

    原本他是打算北征后,再去和鲜虞人算账。

    如今,鲜虞人自己找死,自作自受,却也将这个事情提前暴露了。

    鲜虞部的牧场,那可是漠南草原上最适合农耕的区域!

    呼伦贝尔大草原,哪怕在后世那个水草退化的时代,也依然是世界四大最美天然牧场之一。

    出产的羔羊,畅销世界,嫩而不膻,鲜美非常,乃是一等一的美味,仅次于宁夏滩羊。

    而在那个退耕还草的大环境下,当地依然有两千万亩耕地,产出了六十亿公斤粮食。

    在同时,还保有着存栏牛羊牲畜两千两百万头之巨。

    当前的技术条件下,张越不要求多了。

    只要能在当地选择开垦出百万亩土地,就足够在当地形成一个万户的农耕县,可以移民数万之多!

    更何况,当地的水草之肥美,牛羊牲畜之多,条件之好,都是整个幕南草原最好的!

    故而,在略作思考之后,张越便立刻提笔,写信回雁门郡,让韩文马上准备组织清点雁门的无地百姓、贫困农户、囚犯与罪犯、奴婢名单。

    为将来移民做准备。

    同时,张越还派人,立刻前去通知飞狐将军辛武灵,对他宣布两个事情。

    第一:鲜虞部大逆无道,背弃天子,起兵作乱,是为谋大逆!首犯、从犯皆坐‘大逆无道’‘谋反’械送长安,它胁从者,皆有罪,完为城旦春!

    这就是要将鲜虞部,全体贬为奴婢的节奏。

    第二个决定便是:上苍有好生之德,若鲜虞之民,诚心悔改,忠诚服务,三年之后可许编户齐民。

    这就叫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

    乃是借助当前汉军军威,来胁迫和强迫鲜虞部的牧民与人民,为汉室无偿劳动、放牧、开垦和筑城。

    为了配合这两个政策,并执行这两个政策。

    张越将独孤敬、郝连破奴派了过去。

    任命他们为‘汉左右鲜虞都尉’,专门负责监管和督促鲜虞部的牧民、战俘劳作。

    这就叫以夷制夷。

    独孤敬与郝连破奴,忽然得到这么个任命,自然是兴高采烈,兴奋莫名。

    立刻就带上了自己的亲信,又从其他乌恒义从里招募了一批骑兵,高高兴兴的前往泽,打算去鲜虞当太上皇了。

    而将这些事情忙完,张越就重新将精力投入到马上就要开始准备和进行的北伐之事上。

    ……………………………………

    渠犁城。

    西域北道,最重要的城市。

    现在是匈奴日逐王先贤惮的大军屯驻之所。

    此城,本是尉犁国国都。

    但是,很不幸,汉贰师将军李广利当年二伐大宛时,在取胜后回国的路上,对轮台王国发动了毁灭性的战争。

    战争中尉犁人不小心掺和了进去。

    于是,国都被破,国王远走,而其太子、王子和妃嫔,都被汉军俘虏,带回了长安。

    自那以后,西域诸国,才在惊慌之中,向匈奴求援。

    于是,这才有了且侯单于设置日逐王与僮仆都尉的决定。

    在且侯单于时代,匈奴人不断的通过加强对西域诸国的控制与羁绊,从而将其僮仆都尉与日逐王的兵力不断加码。

    这才有了今天先贤惮有资格对单于庭叫板的筹码。

    然而,先贤惮如今的日子,却不太好过。

    在经过了去年冬天的对峙和今天春天的拉锯后。

    入夏以来,单于庭的主力,就不断开始从天山以南,威压过来。

    昨天莎车国投降了。

    尉黎、危须的门户,只剩下了最后的龟兹。

    一旦龟兹人也投降,那么,先贤惮与他的主力,就会被困死在这营盘谷地。

    而龟兹人,肯定坚持不了多久的。

    事实上,西域各国,没有几个国家会和他一起坚持!

    这些国家,都是出了名的滑头!

    自大宛战争后,他们就三面下注!

    就以和单于庭关系最密切,同时盟约最紧密的车师人为例。

    很多人都以为车师是单于的忠实走狗。

    但有谁知道,车师王将他的那三个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儿子,送去哪里了吗?

    先贤惮就知道。

    大儿子在单于身边,次子在他身边。

    幼子呢?

    猜猜看?

    答案是汉长安大鸿胪的蛮夷邸里!

    说不定,此时那位车师三王子,正在汉朝的豪宅中,摇头晃脑的读着汉人的诗书。

    一旦,匈奴这边撑不住了。

    车师王肯定是立刻上表汉天子,请求册立其质子为世子。

    三方下注的,不止一个车师。

    臣服于汉,接受汉的保护与册封的楼兰、大宛,都是这样。

    匈奴这边,车师、龟兹、尉黎、莎车、蒲类、危须,基本都是这样。

    这就是当前的国际形势。

    两强争霸,蝼蚁们便两属以自保。

    谁强就给谁交保护费,向谁低头。

    但凡有人敢一条路走到底……

    参见那些这些年来被灭国,被屠城的大小王国。

    汉屠了死心塌地跟匈奴走的轮台、扶乐等国。

    匈奴灭了死心塌地和汉走的蒲类、小宛、祢等国。

    在同时,这些死忠的余孽,则纷纷进入汉匈两国的军队,继续和对方硬刚。

    而其他精绝、若羌等小国,则只能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

    希望那两个巨人交手的aoe,不要波及自身。

    这就是现实!

    如今,匈奴主力,在汉朝降将坚昆国王、右校王李陵的统帅下,已经越过莎车,兵分三路,向着龟兹境内进发。

    龟兹王,至迟在今天下午就会做出决断当然是投降!

    “狐鹿姑!”先贤惮咬着牙齿:“你这是在逼我鱼死网破!”

    “来人!”先贤惮起身,下达命令:“命令左大都尉须卜衍,立刻从北道后撤,回到焉奢!”

    “啊!”闻声入帐的贵族被这个命令吓了一跳。

    自且侯单于以来,日逐王的左右大都尉,便分别扼守着汉轮台要塞的西、北两条通道,死死的钳制了汉军向西域北道和西部纵深挺进的力量。

    如今,放开北方,等于告诉轮台的汉军我家大门常打开,欢迎你来做客。

    轮台汉军肯定会非常感动,然后毫不犹豫的笑纳了这份大礼!

    说不定,乌孙人也会不甘寂寞,立刻插进来一脚。

    更要命的是,这可能会使汉军在西域的领地,连成一条线,彻底贯穿整个丝绸之路的南线,将大宛、小宛、祢、轮台、楼兰与敦煌联系起来。

    这样,便可以在战略上反过来压制,控制着西域北道的匈奴。

    儿单于、且侯单于,两代人的辛苦经营与苦心维持,毁于一旦!

    “马上去执行命令!”先贤惮冷着脸,怒声呵斥:“狐鹿姑不想让本王过好日子,本王也不会让他安生!”

    先贤惮,可不想再和自己的父亲一样,为了所谓的匈奴帝国,为了虚无缥缈的冒顿大单于、老上大单于的伟业,搭上自己的全部。

    狐鹿姑想要他的财富、权力与部众?

    那他就敢放开轮台的防御,甚至敢和汉朝的贰师将军联手!

    说起来,他和那位海西候贰师将军的友谊,可是非常深厚的!

    当年,扶乐国被灭,就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

    其后,汉朝商旅,从西域北道,前往大宛,亦是他特地照顾的原因。

    就连去年乌孙小昆莫悄悄的跑去汉朝,也是他特别下令后的原因。

    对先贤惮来说,匈奴帝国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地盘和权力重要。

    所以,送走使者后,他就转过身去,从一个玉匣里取出了一封信,重新看了起来。

    这封信是数日前,从敦煌那边送过来的。

    写信人正是他的老朋友汉海西候、贰师将军李广利。

    打开信,映入眼帘的是一笔好看的隶书。

    “汉贰师将军广利敬问匈奴日逐王足下:大王钧鉴:中国自古,有远交近攻之语,此纵横家之所言也,亦为天下之至理……”

    看着这封信,先贤惮的神色,渐渐舒展开来。

    他站起身来,望向南方,神色狰狞:“狐鹿姑,这是你们逼我的!”

    本来,单于的位子,就应该是他的。

    他死了后,才轮得到狐鹿姑。

    但,狐鹿姑和他父亲且侯,却撕毁了当年的誓言,强行将他从左贤王贬为日逐王。

    从那一天起,他便知道,不能再相信什么虚假的承诺,只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真的可以依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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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五节 天单于

    经过了漫长的跋涉后,难侯山的影子,终于出现在了卫律的视线中。

    他终于可以停下来,稍微喘一口气了。

    不过,此时,他也已经狼狈不堪。

    从狼原一路向北,沿着弓卢水的溯源而上,跋涉了一千多里后,他和他的残部,都已经筋疲力尽。

    好在,旅途之中,他得到了几个在弓卢水中游游牧的蠕蠕部落的帮助,获得了食物与草药,才能重回此地。

    回首南望,卫律咬了咬牙齿,然后下令:“走,马上回姑衍山,去拜见母阏氏!”

    匈奴当代的母阏氏,出生于颛渠氏族。

    那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更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

    几乎可以与汉室历史上的吕后、窦后相媲美!

    若有可能,卫律不愿直接去和照面。

    但现在,却已经没有办法。

    南征大败,他的部队近乎全军覆没。

    姑衍王和姑衍万骑估计也要覆灭。

    想要让那位右贤王出来背锅,就只能去见那位母阏氏!

    “但愿还来得及!”卫律心里想着,便带着两三百名骑兵,向着姑衍山方向而去。

    ………………………………

    狼原。

    旭日东升,晨光灿烂。

    从泽赶来,带着数万牲畜,来此劳军的呼奢牧民们,将带来的牛羊,逐一赶入营地内。

    然后,汉军与乌恒义从们,便欢呼了起来。

    因为,这些呼奢牧民送来的牲畜,并非是草原上过去,用来宰杀的已经老迈将死的牲畜。

    他们送来的,几乎全部都是一岁以下的羊羔与牛犊。

    鲜活的羊羔群,咩咩咩的叫着。

    牛犊们则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周围。

    然后,它们就被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所淹没。

    事实证明,论起吃,诸夏民族从不输给任何人!

    就连张越,也是看着这些羊群与牛群,流起了口水。

    吃羊和牛,当然不能太老。

    太老了,肉就太硬,而且会有膻腥味。

    一般来说,草原羊最好吃的就是六个月到八个月之间的羔羊肉。

    这种羊肉,哪怕只是用清水萝卜稍微一煮,都会非常好吃,而且没有任何腥膻味,连肥肉都能下嘴。

    而牛肉的话,一岁到两岁左右的牛犊,是最佳的食用时期。这种年龄的牛肉,最是鲜嫩多汁,随便用火一烤,便可以美滋滋的吃进肚子里!

    唯一的问题是……

    张越感慨着:“这是杀鸡取卵啊!”

    草原上的牲畜,就是中国的庄稼。

    呼奢人将这些羔羊、牛犊送来,几乎等于中国农民将还未成熟的麦稻粟米割下来。

    损失之大,可以想象。

    “天使!王师能够为小人们报仇雪恨,小人们已经感激不尽,区区牛羊,还望天使与王师豪杰笑纳!”带着这些牛羊,从泽而来的呼奢使者,跪在张越面前,笑着道:“再则,这些牛羊亦是呼奢百姓,自发的捐献,自发的赶来的……”

    “天使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与小人同来之人……”

    这些都是实话!

    汉军,现在对于呼奢人来说,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特别是他们亲眼尝过了匈奴人的残暴,又亲眼目睹了汉军的神威以及后续的匈奴骑兵不断入侵的事实后。

    呼奢各部,都已经吓尿了。

    如今,最害怕汉军放弃幕南的,就是呼奢人了。

    他们根本不敢相信,没有王师保护的日子。

    故而,卖肝卖肾都舍得。

    何况是捐出些牛羊劳军?

    再一个,呼奢人里也有聪明人。

    他们很清楚,汉军在此的军需和军用,肯定都要是从泽拿的。

    与其等王师开口,倒不如自己大方些,主动送来。

    这样,最起码可以留下一个‘听话、懂事、乖巧’的印象。

    对于未来发展与经营,自然是好处多多!

    张越听着,自然也不矫情,更不会傻到推却别人的‘好意’。

    于是便谢道:“为本使多谢呼奢百姓美意!”

    “王师有雷霆之怒,自也有雨露之泽……待本使北伐归来,呼奢诸君的功劳,自会论功行赏!”

    “呼奢所费之事,王师也会酌情补偿!”

    这一番话,自是说的呼奢人都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于是,当天,已经在狼原完成会师的汉军主力与乌恒义从们,便在这草原上,点起无数篝火。

    数百名善于宰杀的士兵,拿着刀斧上阵,将近千头牛羊宰杀。

    然后,军营内外,就变成了一个天下州郡烧烤技术竞赛。

    出生蜀郡的汉军士兵,拿来了花椒、茱萸,来自楚国的汉军士兵们,则将茴香、香叶奉献了出来,河间、邯郸的人,则向大家推荐和表演了名为‘卤煮’的技术。

    在这场竞赛中,最耀眼的明星,莫过于长水校尉的将官们带来的数千斤麦粉,以及用这些麦粉制成的各色烤饼。

    便连战俘营中的匈奴士兵,也沾上了光,分到了许多的肉汤、骨头和牛杂、羊杂。

    贵族们,更是享受到了豪华套餐,可以吃到用了香料的烤肉和烤饼。

    至于虚衍这样的人物,当然是张越亲自作陪。

    为他奉献了一场味觉与视觉的盛宴。

    什么刷羊肉、煎牛排、烤牛骨髓……

    甚至,小炒牛肉、茱萸牛板筋、葱爆羊肉等小菜,也是一盘盘端上来。

    吃的这位匈奴的姑衍王,就差舌头没有被咬掉。

    酒足饭饱后,张越便举起酒樽,对虚衍道:“大王,如今我军士气高昂,兵精粮足,已经可以惠军北上,直捣狼居胥山,为大王基业奠基!”

    “不知道,在出征之前,大王可有什么建议?”

    虚衍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切肉用的小刀,摸了嘴巴,起身拜道:“回禀天使,小王幸得天使不弃,信重至极,常欲报恩,今闻天使之言,小王斗胆,有几句浅见……”

    张越笑着请道:“请大王详叙之!”

    虚衍于是,便将自己掌握和所知的弓卢水流域特别是穿越整个瀚海的弓卢水河道情况,向张越阐述了一遍。

    张越听完,忍不住的点点头。

    虚衍所讲之事,是符合张越所知的地理、自然常识的。

    从这也能看出来,虚衍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愿意和汉军合作的。

    消化完虚衍提供的情报后,张越汇总这些天通过从其他被俘贵族和士兵嘴里得到的内容,陷入了沉思。

    将整个已知的漠北地理地貌与后世见过的地图与新闻,一一连接起来。

    作为串联起漠南漠北,奔流无数年的河流。

    弓卢水(克鲁伦河),自古就是这草原上最重要的河流!

    不用去说旁的,后世大名鼎鼎的蒙古帝国,就是从弓卢水流域崛起,并逐渐制霸草原,进而虎视全球的。

    这一地区的地理、地貌,是完全迥异于汉人认知的。

    风沙、大漠、戈壁与河流、绿洲并存。

    唯一可以安全从瀚海通过的道路,就是从姑衍山一路蜿蜒而来的弓卢水河道以及河谷两岸。

    但,这一地区的道路,极为崎岖。

    特别是汉军是从低地向高地攻击前进。

    好在,张越乃是穿越者。

    故而,他知道这条征途的总长度以及需要准备的事务。

    他将从崖原(达里冈爱),一路沿着弓卢水河谷(克鲁伦河),从东南向西北攻击前进。

    沿途会穿越后世的苏赫巴托尔省,然后折向北方,攻击进入肯特省境内,最终攻入东戈壁省境内的姑衍山、狼居胥山。

    这条攻击路线,虽然要绕一些路,但却很安全。

    唯一的麻烦,大约就是沿着弓卢水河谷向上攻击时,会很消耗体力和耐力。

    特别是在这样的夏季,从低地向高原攻击。

    氧气、体力、精力的消耗都会成倍增加!

    而,汉军一旦踏上征途,就开弓没有回头箭。

    若不能彻底击破漠北之敌,汉军就可能被匈奴骑兵缠住,并围歼在这条漫长征途之中。

    特别是,这条征途,在攻击抵达难侯山时,将会被从上游汹涌而来的弓卢水截断去路。

    想要继续向前,就必须南渡弓卢水。

    这将给敌人,提供一个千载难逢的狙击机会。

    上一次,霍去病能够成功渡河,是因为他在渡河之前,击溃、消灭和围歼了匈奴漠北地区的主力。

    而现在,张越只是消灭了呼揭,击溃了卫律部大半,逼降了姑衍而已。

    漠北地区,起码还有数万有生力量。

    急切之间,匈奴人应该也可以在他抵达难侯山前,在弓卢水北岸,组织两万到三万的骑兵。

    而那,肯定是一场硬仗!

    必须利用和使用手上的每一分力量!

    想到这里,张越就笑着看向虚衍,道:“大王,本使此行,乃是送大王往贵国圣山,祭拜历代单于与先祖,然后登基称单于的……”

    “大王也应该出些力气……”

    虚衍闻言,立刻就表忠心,道:“请天使放心,本王必将亲帅姑衍骑兵,为王师开路!”

    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亦是他欲称单于的先决条件。

    这一点,不止是他,他手下的贵族与军官们,无论先前愿意还是不愿意,如今都已经团结了起来,参与这一场赌博。

    原因,自然是都想清楚了。

    这场豪赌,赌注惊人。

    赢了,称王称霸,输了搬砖都没有机会!

    “大王高义……”张越赞赏的笑了一声,道:“不过呢,姑衍骑兵终究还是少了些……”

    “先前,我军曾击破了卫律部,俘虏数千,如今大王亲匈奴单于之后,当即单于之位,以承嗣祖宗社稷香火……”

    “大王麾下,缺乏人才与兵将啊……”

    “大王何不前去劝说其等,为大王大业效死?”

    虚衍听着先是一愣,随即大喜,拜道:“敢不从命!”

    张越呵呵上前,扶起他,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份奏疏,交到他手上,温言笑道:“此分表奏,乃是本使为大王亲笔所写……”

    “大王看看,若无异议,还请画押用印,本使随即便命人送往长安,上禀天子……”

    虚衍接过来,打开来看看。

    脸色,霎时就有些僵硬。

    因为,他发现这份以他为名义,上表汉天子的表奏的的宽度,不足一尺!

    这是**裸的羞辱和报复!

    因为,当初,汉匈交往时,彼此国书尺寸都是长宽一尺的简牍。

    后来,匈奴为了羞辱汉朝,便特地将国书尺寸加大到一尺一寸,以示匈奴单于高于汉天子。

    如今,这个汉侍中,将‘他的表奏’缩短到不足一尺。

    这就是打脸!

    更是**裸的羞辱!

    让他脸色阴晴不定,因为他明白,这意味着他将从此承认自己是汉天子之臣,承认匈奴单于是低于汉天子的存在。

    这可是哪怕当初漠北决战惨败,纵然汉军全取河西,经略西域的鼎盛时期,承受了巨大压力的尹稚斜单于、乌维单于和儿单于,死都不愿做的事情!

    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只好强行咽下这口气,甚至不得不堆着笑容,对那位汉侍中赔笑。

    再看其中内容,他心中就更纠结了。

    表奏抬头,就是一行显目的大字:外臣匈奴姑衍王昧死顿首敬问汉天子……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继续往下看。

    然后,他便抬起头,看向那位依然一脸笑容,浅笑不语的汉侍中。

    “大王,有问题吗?”张越轻笑着,拿着眼睛,居高临下,俯瞰着这个匈奴宗种。

    想当傀儡,就得有做傀儡的态度和觉悟,难道不是吗?

    虚衍望着眼前这位侍中官的眼睛,没由来的心里一慌,连忙赔笑着道“没问题,没问题……大汉天子,确实当得起天单于之尊位!”

    这表奏的尾巴,有一句话:臣诚惶诚恐,深感陛下恩义,浩瀚如江海,广阔如苍穹,战战兢兢,愿尊陛下为天单于,一切引弓之民之主,万民之王,万国之君!

    这就意味着,他未来的匈奴单于,彻底的,毫无保留的,且没有任何尊严的,成为汉天子的走狗!

    他将彻底失去所有孪氏以及四大氏族的支持。

    只能也必须依靠汉室的力量与保护,并不得不成为汉人的武器与傀儡!

    然而,他又能怎么样了?

    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张越听着,却是露出雪白的牙齿,大笑着道:“大王真乃识时务之俊杰也!”

    便拿着他的手,在这表奏之上按下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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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六节 踏上征途

    姑衍山,匈奴圣山狼居胥山外,最重要的山陵。

    自漠北决战惨败后,匈奴的单于庭,便迁徙到了余吾水流域。

    但每年的碲林大会,都会准时在这里召开。

    届时,来自匈奴国内的四大氏族以及别部实力派的首领,都将聚集在此。

    商议和决定匈奴的国策、战略。

    不过,如今,单于远在万里之外的天山南麓。

    国中大权,自然就沦落到了母阏氏颛渠氏手中。

    作为且侯单于之妻,这位匈奴的母阏氏,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

    在游牧民族里,这已经属于高龄了。

    故而,她的容貌,有些苍老,满脸的皱纹,看上去就像一个枯瘦的老妪。

    “丁零王……”端坐在独属于自身的穹庐内的王座上,这位母阏氏用着阴冷的腔调,看向跪在他面前的卫律及其部署们:“大单于将呼揭、呼衍、兰氏的骑兵,托付给大王,姑衍王亦不辞辛苦,从赵信城支援大王……”

    “大王,怎么就打出这么个结果?”

    她巍颤颤的拄着拐杖,起身道:“大王,怎么对得起大单于?又如何去向且侯单于谢罪啊?”

    “臣死罪!”卫律恭身抚胸,鞠躬谢道:“臣无话可说,甘愿听从母阏氏发落!”

    母阏氏呵呵的笑了一声,声音比寒冬的冰雪,更加冰冷。

    “我只是一个老妇人,哪里敢发落丁零王呀……”她轻声说道:“只是,我这老婆子,却不是很理解……”

    “从尹稚斜单于开始,自次王就一直在说什么‘中国之制,胜匈奴之法数十倍’,丁零王归义以来,也一直在国内说‘今天下之势,学中国则生,不学则亡’……”

    “这些年来,又是变法,又是革易法度,又是推行文字教育……”

    “可这学了三十多年……到底有什么成绩呀?”

    “依我看,还是保持老祖宗的制度和传统比较好!”

    “汉朝的衣冠,本来就不适合匈奴,他们的法度,对于自由自在惯了的引弓之民,太过繁琐,他们的制度,本来是适合在农耕冠带之室使用的……”

    “他们的食物、文化,也都和引弓之民格格不入……”

    “还是冒顿大单于和老上大单于制定的制度与法令,适合我们匈奴,适合引弓之民!”

    “有战就功,无战自散,逐水草而居,轻行简装,君臣简易,上下一心!”

    “母阏氏说得对……”帐中无数贵族,纷纷恭身,附和了起来:“我大匈奴自古便是如此!”

    “当初,冒顿大单于、老上大单于,依匈奴之俗,制轻简之政,南伐汉朝,北灭东胡,西逐月氏,天下无敌!”

    卫律听着,却只能低头,不敢反驳。

    而他身后的贵族们,则都流露出愤慨、不满和怨怼的神色。

    这就是当今匈奴帝国的现状!

    整个匈奴的统治阶级,已经日渐被两个集团所割裂。

    支持改革、学习汉朝的改革派,以及认为一切都不需要变化,遵循祖制的保守派。

    两者的构成,也非常有意思。

    保守派,基本都是匈奴国内不领兵,但占据了权力的世袭贵族们。

    而改革派,基本都是手握兵权,并处于与汉争霸的第一线的军事贵族。

    在过去,依靠着单于支持,改革派一直占据上风。

    但现在,保守派们抓住了这次兵败,大肆攻仵和诋毁改革派来。

    “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啊……”卫律心中感叹着。

    匈奴的保守派们,还是和过去一般。

    屁股比脑子更好使!

    就像现在,明明前线大败,王庭空虚,姑衍山、狼居胥山,更是危在旦夕。

    但他们却还有空打嘴炮,甚至还在想着利用这个机会,来打击和限制改革派。

    “这些家伙,皆是蠹虫!”卫律攥着拳头,在心里想着:“若有机会,我当一次清洗干净!”

    表面上,他却是平静的道:“母阏氏,臣以为,如今的当务之急,当时防备汉朝可能的乘胜攻击!”

    “如今,大单于率王庭主力,远在天山,王庭空虚,若汉人溯河而来,半个月便能兵临姑衍、狼居胥山!”

    “还请母阏氏,尽早做决定!”

    母阏氏听着,转过身去,道:“丁零王的意思,我明白!”

    “老婆子我也还没有老糊涂!”

    “老婆子我已经下令,让右贤王奢离,带他的本部,并统领车奢、屯头、姑且三部主力,前去难侯山布防!”

    “伟大的匈奴勇士,会用勇武和实力,向丁零王和单于证明匈奴不需要什么改革,也不需要学习汉人,一样能打胜仗!”

    “伟大的天神与护佑匈奴的日月之灵,会庇佑我们的!”

    卫律听到这里,恭身一拜:“但愿如此!”

    他对奢离能否在难侯山,阻挡汉军的攻势,根本没有信心!

    且不说,那位右贤王和他率领的那三部骑兵,都是些汉军的手下败将二十七年前,那位汉朝的骠骑将军,就是踩着屯头、车奢、姑且三部骑兵的尸骸,踏着左贤王本部的精锐骑兵的大纛,一路大摇大摆,杀到姑衍山下,然后优哉游哉的禅姑衍而封狼居胥山。

    如今,二十七年过去了,汉军比当年更强大了。

    而这些人却依旧和当年没有什么变化。

    这支军队,根本就不可能是汉人的对手!

    更何况,汉朝军队里,还有那个铁甲人!

    只是想着,当日的狼原一役,卫律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根本不是人可以对抗的东西!

    所以,奢离此去,必败无疑!

    而一旦奢离兵败难侯山,汉军就能迅速渡过弓卢水,直趋姑衍山。

    到时候……

    卫律嘴角微微翘起……

    “这姑衍山龙城之中的贵人、王族,不知道有几人能活?”

    不过……

    “这也算是一个好事吧……”卫律心中想着:“也算是当前局势下,最佳的结果了!”

    让汉朝人,杀光这些阻拦改革的保守派,最好将他们全部杀光!

    从此,匈奴国中,改革派就将占据绝对优势。

    …………………………

    延和二年夏四月初九。

    在狼原休整了两天后,汉军主力,再次踏上征途。

    上千辆武刚车,满载着各种军需辎重,率先开拔。

    飞狐军的步兵与弓弩手,则乘车而行。

    骑兵则牵着战马,紧随其后。

    在大军最后面的,则是数千名乌恒义从以及他们驱赶着的十数万头牛羊(这些都是呼奢、南池、诸水等部先后送来的劳军牲畜)。

    这些牛羊牲畜,将成为大军这一路上的主要粮食来源。

    这很匈奴!

    骑在马上,张越看着这浩瀚的大军,感慨万千。

    此次远征,或许是汉军乃至于中国历史上,消耗最小的一次远征了!

    大军仅仅携带了标准的干粮、醋布和酱料。

    绝大多数的粮草,都是在幕南就地获得的。

    若是得胜归来,便足可用此战,向天下证明,经营和稳固漠南的重要性。

    说不定,可以刺激朝堂,将在幕南设立郡县的事情,提上日程来。

    正准备跟上大军时,远方,数十辆牛车和马车,不期而至。

    杨孙氏带着人,走下马车,来到张越面前,盈盈一拜,道:“妾身闻说明公将欲远征,特地送来些劳军布帛……”

    说着,便让将那些牛车、马车上载着的东西,都卸下来。

    全部都是这些日子以来,杨孙氏在呼奢、雁门塞下收购和纺织出来的羊毛布料。

    雪白的布料,堆磊在一起,充满了质感。

    而且,都经过了进一步加工,被制造成为毯子或者被褥类。

    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足足有上千件被褥或者毛毯。

    张越见着,连忙下马,谢道:“夫人大义,本使谨代全军将士谢之!”

    有了这批毛毯与被褥。

    这趟远征的非战斗减员,就可以大大减少了。

    漠北夜晚的严寒,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不过……

    杨孙氏能舍得,而且主动将这些被褥、毛毯送来,而不是拿去贩卖获得利润,让张越对其的印象和感观,也是大大改变。

    “夫人义举,本使必定上报天子,必定有所报偿!”张越再拜谢道。

    杨孙氏听着爱郎的话,却只觉得,心里面高兴极了,也就是人多耳杂,不然她早已经扑进对方怀里,用小拳拳锤他胸口了。

    即使如此,也依然哀怨的看了一眼张越,道:“明公言重了,小妇人哪敢奢求什么朝堂报偿,只望明公早日得胜归来……”

    说着,就悄悄的将一个香囊,塞到了张越手里,低着头,小声的道:“君此去,勿忘妾身……”

    张越抓着那个香囊,摩挲着其上的纹路,顿感美人恩重,忍不住脱口而出:“待吾归来,若夫人愿意,吾愿以礼聘之……”

    杨孙氏闻言,顿时就羞涩的和小姑娘一样,满脸通红,内心更是心如鹿撞,甜蜜非常,只觉得这一直以来的辛苦与付出,总算有了期望。

    或许,她与张越,最初纯粹只是彼此依靠和需要。

    然而,所谓日久生情。

    终究,还是卷入了这旋涡之中。

    或许,这也是男女之间的差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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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七节 晴天霹雳

    延和二年夏四月十二中午。

    张越终于见到了著名的弓卢水。

    湍急的河水,在崖原的东南绕出一个巨大的河湾。

    滚滚河水,就这样一路奔流向东,最终注入遥远的黑龙江。

    河岸两侧,芳草菲菲,数不清的野花,开满了河谷上下,充沛的水气,使得哪怕在夏天,这河谷地区也依然绿意盎然,成为了千里瀚海中的绿洲。

    数不清的蝴蝶、飞鸟与昆虫,被吸引到这里。

    张越策马,沿着河岸走了一遍,将此地的大致情况摸了一次。

    不得不说,这条弓卢水,确实是一条大河!

    河道最宽的地方,几近二十丈,如湖面一般深沉。

    而且,河水湍急,波涛汹涌。

    好在,在河湾处,相对较窄,水流也比较平缓,适合搭建浮桥。

    随军而来的飞狐军隧营步兵,在抵达后,立刻就开始了伐木、造桥作业。

    西元前的中国,制造浮桥,主要是用舟。

    用数十甚至上百条串联在一起的木舟,构成浮桥的主体,然后固定的木舟上,铺设木板,用绳索捆绑在一起,形成一条可供人马辎重通行的浮桥。

    这事情,说起来看似简单。

    但实则,困难无比。

    哪怕是专业的隧营,也花了许多时间来勘探和测试。

    然后,再派人划着木舟,抵达对岸,拉起一条作为连接的绳索。

    在这个过程中,有人发现了匈奴人先前过河时,营造的浮桥残骸和一些没有被烧毁的桥墩。

    这让整个浮桥工作的进展,得以大大加快。

    经过两天的紧张建设和铺设,飞狐军的数百名隧营士兵,成功的在这弓卢水两岸,建立起八条可供辎重马车通行的浮桥。

    于是,汉军主力,便从这些浮桥上,有序通过。

    一时间,弓卢河上,密密麻麻的人马、车流,汇聚成洪流。

    时隔二十七年,在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去病济弓卢水后,又有一支打着黑龙旗的军队,跨过这条匈奴人的母亲河,踏上了河北的河谷土地。

    而展现在汉军面前的,则是一个荒漠、河谷、黄沙与戈壁并存的世界。

    这一天,是汉延和二年夏四月十四(乙未)。

    ……………………………………

    汉军跨越弓卢水之时。

    远隔万里的西域重镇轮台城中,也迎来了数年来的第一支新生骑兵。

    原本驻屯于敦煌的敦煌校尉部,一千五百骑兵,护送着五千多民夫,将超过十万石的粮草,运抵此地。

    这样,加上去年轮台屯田所获的麦豆。

    这座要塞,现在拥有了超过五十万石军粮。

    足够支撑三万大军,一个月的需要!

    而如此大规模的军粮输送行为,立刻就像一块巨大陨石,砸进了西域本就沸腾的局势中,引起无数连锁反应。

    无数情报与信息,向水花一般,不断飞向设立在天山南麓的单于庭中。

    “单于!敦煌汉军,向轮台运粮了!”

    “禀大单于:姑墨王报告,三日前,发现乌孙昆莫翁归靡的王庭大纛,离开赤谷!”

    “禀大单于:有商旅报告,汉遣使者,入大宛王都,以天子节欲发大宛兵!”

    “大单于:楼兰王的车师都尉主力,在昨日离开楼兰王都,去向不明!”

    一个个消息,皆如晴天霹雳,将狐鹿姑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破坏的干干净净。

    本来,他是很开心的。

    在七天前,李陵率军奇袭莎车,然后兵围龟兹,三天之内,就为他打开了通向危须、尉黎、焉奢的道路。

    使得他的主力,终于获得了一个一劳永逸,彻底消灭先贤惮分裂集团的机会。

    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坏消息就接连不断。

    先是,斥候报告,先贤惮将其主力向西北收缩,并放弃了整个天山北道的大部分要地。

    当时,狐鹿姑还以为,先贤惮只是故技重施,并不敢真正的做出这等事情。

    哪知道,先贤惮这次来真的了!

    他真的彻底的放弃了轮台北部,将整个天山、西域北道和南道,都放开给汉军。

    这使得他不得不手忙脚乱的,立刻将三个万骑的兵力调过去,接管和控制该地区的战略要地,并锁死轮台汉军的北向道路。

    好不容易,重新封印住轮台。

    结果,却听到了汉军向轮台大举调集粮食的噩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汉军向轮台大举调集粮食,其意图已是昭然若揭!

    更不提,居延的汉军主力,也在蠢蠢欲动。

    而乌孙、大宛、楼兰,都出现了军队的异常调动。

    特别是乌孙昆莫翁归靡的王庭,离开其老巢赤谷,抵近国境的举动,尤为致命!

    这让狐鹿姑感觉,仿佛一夜之间,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

    “李广利真的想要和我再次在天山会猎?还是翁归靡那个混账,想要和先贤惮一起来反对本单于?”狐鹿姑咬着嘴唇,现在他不得不去思考,万一汉军在他的主力猛攻先贤惮时,忽然从轮台、居延、楼兰,三路出击,直指天山,他该如何应对的情况?

    更不得不考虑,乌孙骑兵,倘若加入战场,帮助先贤惮的可能性!

    “大单于,坚昆王急报!”正思考间,又一个使者,捧着一封羊皮信,送到狐鹿姑身边。

    狐鹿姑接过来,打开一看,终于露出笑容,道:“果然不愧是先单于看重和倚重的大将!坚昆王,真我匈奴名将也!”

    这战报,正是李陵夺下了先贤惮在龟兹国附近最重要的三个牧场的捷报。

    这三个牧场一丢,先贤惮的骑兵,就失去了最关键的奶酪和牲畜补充。

    只能依靠着危须、焉奢、尉黎这样的小国补充。

    显然,这三个小国,承担不了先贤惮的数万骑兵的消耗!

    这让狐鹿姑兴奋非常!

    “汉军要完成全面动员和组织,起码需要半个月以上!”狐鹿姑站到一块被绘制在羊皮上的地图前,凝视着汉军的轮台、居延与楼兰方向,嘴角微微翘起来:“至于乌孙、大宛的军队,也至少需要一个月,才可能完成集结和支援……”

    “他们还需要下定决心,需要调集和聚集粮食、甲械!”

    “而本单于,却可以迅速兵出天山,在数日内配合坚昆王,解决先贤惮!”

    这一点,狐鹿姑有着足够的自信。

    他相信,只要自己的单于龙旗,出现在先贤惮的骑兵面前。

    那么,那些忠于单于,忠于孪氏的士兵,就会知道如何抉择。

    而四大氏族以及孪氏和其他别部的贵族们,自然也都明白,先贤惮完蛋了的事实。

    而危须、尉犁、焉奢等仆从国的君臣,也肯定会用脚投票。

    这样,先贤惮真正可以依凭的军队,便要减去大半。

    最终,他实际需要对付的,只是死忠于先贤惮的日逐王本部的三个万骑,最多两万骑兵。

    而他手里,足足有二十个万骑,十五万精锐!

    这样的兵力优势,足可让他迅速解决先贤惮!

    然后,回过头来,好整以暇的面对汉军、乌孙和其他任何人的挑战!

    正准备下令,召集王庭贵族议事。

    一个使者,就急匆匆的跑进来,跪到他面前,用着哭腔拜道:“大单于!漠北急报!”

    狐鹿姑微微一楞,从这使者手上接过那报告,只看了一眼,他就颤抖着手上,不可思议的看向使者,问道:“这是真的吗?”

    “回禀大单于!这是真的!”

    狐鹿姑只觉得一口热血,从心头涌起,直上脑门。

    七窍之中,更是嗡嗡嗡的响成一片。

    脑海中,数不清的事情,不断闪现。

    他想到了父祖三代人孜孜以求的努力,也想到了为了彻底削平先贤惮集团,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付出,更想到了为了集结兵力,为了消灭先贤惮集团,他从去年春天开始,一直到如今的付出。

    数不清的承诺,数不清的资源。

    更搭上了全国数年积蓄的财富、牲畜。

    然而,这一切,却都只是一场空!

    他的所有努力,所有付出,所有汗水,都像玩笑一般!

    哇!

    狐鹿姑猛地一口鲜血喷出,踉跄的向前走了好几步,周围的侍从见状,立刻上前,扶住他,纷纷道:“大单于!大单于!”

    狐鹿姑却是看向左右亲信,抹了把嘴上的血迹,哈哈大笑,仰天望着那飘扬在单于庭的上方的龙旗,用着汉人的官话,呵呵的笑着:“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便一头昏了过去。

    当狐鹿姑再次醒来,已是傍晚。

    他的儿子、兄弟、妻子,都围在他身边。

    所有人都充满担心和忧虑的看着他。

    每一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恐惧!

    因为,狐鹿姑若是意外死在此地,那么,他就极有可能和当年暴毙在轮台要塞的儿单于一般,立刻使匈奴陷入内战边缘!

    好在,他终于还是醒来了。

    “大单于……”众人立刻围上来。

    “听我说……”狐鹿姑醒来后,格外的清醒和冷静,他看向自己的儿子壶衍,对他道:“壶衍,你马上去找坚昆王,让坚昆王停止进攻!”

    “啊?”壶衍很不理解。

    “执行我的命令!”狐鹿姑瞪了他一眼,催促道:“快去!”

    “遵命!”壶衍没有办法,只好低头。

    壶衍走后,狐鹿姑便看向其他人,道:“本单于昏迷的事情,你们不许外传半个字!”

    “奴才(儿子)们知道!”众人齐齐磕头,眼眶中却都是闪烁着泪花。

    可能是诅咒的缘故,从尹稚斜单于开始,历代匈奴单于都很短命。

    三十年间,匈奴换了四个单于。

    一个比一个死的早!

    而且,每一次单于更替,都像是在走钢丝!

    且侯单于能顺利即位,多亏了当年先贤惮之父为了团结而主动退让。

    但狐鹿姑即位,却是麻烦不断。

    这几年来,单于庭内外,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更使得先贤惮拥兵自立。

    若不是且侯单于在世时,先后逼退了汉军多次进攻,维系住了匈奴的颜面。

    此刻,整个帝国已经四分五裂了。

    如今,若狐鹿姑有个什么万一……

    他们已经不敢想象了。

    “我没事!”狐鹿姑强撑着坐起来,他爱怜的看向自己的幼子,也是他最喜欢的儿子,道:“虚闾权渠还没有长大,本单于不会死!”

    那个今年才十三岁的左贤王,立刻就泣不成声的跪到了他面前。

    “不要哭!”狐鹿姑看着爱子,又对其他人道:“你们也是!”

    “听着,本单于今天收到漠北急报,丁零王卫律在漠南兵败,呼揭部确认被歼灭,姑衍王的姑衍万骑还有丁零王率领的六千多骑兵,也尽数折损……”

    “现在漠北空虚,姑衍山和狼居胥山,危在旦夕……”

    “我们已经没有资格冒险了!”

    “必须立刻撤军,回王庭,回余吾水!”

    “左大将!”狐鹿姑看向自己的心腹,对他道:“你明天就亲自率领兰氏、须卜氏和呼衍氏的万骑,从此地向北撤退,前往逐邪径,保护我军侧翼,防止被汉军偷袭!”

    “遵命!”一个敦实的贵族,立刻就磕头领命。

    “右大都尉!”狐鹿姑抓住自己的小儿子的手,将他交到对方手里,道:“虚闾权渠,是我的爱子,也是大匈奴未来振兴的希望!”

    “请您带上您的本部,将他护送去西方,去坚昆国,找到坚昆王的王妃,拜托王妃,务必看在本单于的颜面上,若是万一,一定要保护好虚闾权渠!”

    狐鹿姑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骨质的鸣镝,戴到虚闾权渠的手上,看着他,叮嘱道:“我儿啊,你记住,冒顿大单于、老上大单于,不是生来就是无敌的!”

    “智慧、胆略和机会,才造就了两位大单于的无双伟业!”

    “你要听坚昆王和坚昆王妃的话!”

    也是直到此刻,其他人才明白,狐鹿姑为什么要支开壶衍?

    他们也才真正知道,狐鹿姑的情况,其实根本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轻松。

    至少,他自己本人,并没有一定可以撑过去的把握。

    不然,他何必做这样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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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八节 失望与妥协

    郑重的再次擦拭了一番陪伴自己多年的甲胄和佩剑,李广利的眼中,闪现着野心和壮志。

    “将军!”李广利最信任的心腹,居延将军李哆走到他身边,微微致意,道:“乌孙昆莫使者抵达敦煌,带来了昆莫的口信:愿与将军,会猎于天山,共诛匈奴暴政!”

    李广利转过身去,微笑着点点头:“这位‘肥王’终于想开了呀!”

    “能不想开吗?”李哆笑着道:“如今乌孙国中,原本一直牵制其的小昆莫在返回乌孙后,便开始渐渐亲汉,上次往轮台输送了牛羊牲畜以及麦豆之属无数……”

    “内忧既无,乌孙自然便要处理外患了!”

    李广利听着,带笑颔首。

    西域是一个大棋盘。

    在这个棋盘上,只有汉与匈奴,有资格执子论战。

    其他所有国家加起来,都不够汉匈任意一方打的。

    这一点,在大宛战争后,整个西域三十六国,便人尽皆知。

    乌孙人更是心里有数。

    但,如今的格局,却出现了新的变化。

    在匈奴单于和日逐王先贤惮闹翻后,西域的变数,一下子就来临了。

    倘若匈奴消灭先贤惮集团,自然是依旧如故。

    但,若匈奴不能消灭先贤惮集团。

    那么,这西域的格局,立刻就要混乱起来。

    拥兵数万,虎踞着西域北道的侧翼和纵深,占有了这一地区多数绿洲与城邦的先贤惮集团,就要趁势崛起。

    而匈奴的影响力,则将渐渐消退。

    在这个过程里,对汉室来说,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先贤惮倒向汉室。

    这样,汉室便可以借此彻底控制整个西域北道,控扼天山南北两侧,从而掌握整条丝绸之路。

    然而,先贤惮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道理很简单长安三岁孩子都明白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于是,只要先贤惮还未山穷水尽。

    他就不会选择投汉。

    而这个时候,乌孙,自然就映入了其视野。

    若其能与乌孙结盟,那便立刻可以在西域北道和天山西麓建立起一个类似春秋时期的秦晋联盟的体系。

    从而使得第三个棋手,出现在棋盘前。

    这也是,乌孙人最近越发活跃和积极的缘故。

    又是送钱,又是送粮,甚至屡次遣使,表达善意。

    翁归靡、泥靡,这对不和已久的叔侄,甚至第一次团结起来。

    连赤谷内外的翕候们,也都联起手来。

    对乌孙,这一次堪称是其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

    不啻于当年,其开国昆莫猎骄靡被匈奴冒顿单于收养的良机!

    对李广利这样久居居延,时刻盯着西域的汉家大将来说,这点国际知识和判断还是有的。

    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乌孙方面、先贤惮方面,私底下的小动作,无关大局!

    作为汉海西候、贰师将军,李广利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毛头小子了。

    他很清楚,在这天下格局之中,有些时候,不能想着一个人吃光所有好处。

    吃独食,是会被人群起而攻的。

    而且,在汉室的立场和他本人的视野里。

    西域,真的是无关紧要的地方!

    讲老实话,若不是匈奴人占着这里,还从这里源源不断的获得物资、人口与财富。

    汉军傻了才会不远万里的去管那不毛之地的小国寡民间的菜鸡互啄!

    对汉室而言,关键的问题,还是断匈奴右臂。

    将匈奴势力逐出西域,并封锁在浚稽山山峡以北,受降城以东的余吾水流域。

    最终将其逐出余吾水,让他们在孤苦寂寥的漠北饿死、冻死。

    故而,乌孙人和先贤惮的小算盘,李广利并不在意。

    至少现在李广利压根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

    他的视线,始终留在匈奴单于和匈奴的主力身上。

    只要能帮他完成击败匈奴的使命,李广利从不在乎,西域地区崛起一个新的势力,出现一个新的棋手呢!

    “乌孙,且先不管它!”李广利转过身去,看向自己面前的地图:“先贤惮和狐鹿姑,肯定是马上就要开战了……”

    他的眼睛,从地图上,如今最火热的主战场,一路下移,然后,便将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到了一个点白龙堆!

    “夺取白龙堆的计划,安排的怎么样了?”李广利轻声的问着。

    第一次大宛战争和后来的天山会战、余吾水会战的失败,给李广利留下了深刻印象与教训。

    从那以后,特别是天山会战先胜后败,最终只能率军撤退的恶果,让李广利明白,战争之中,最要不得的就是贪!

    不要一下子就想着,可以灭亡匈奴。

    匈奴的体量,也不是居延汉军,可以轻易灭亡的存在。

    最好还是慢慢来,一点点蚕食其力量,打击其存在,消灭其军队。

    所以,这两年来,李广利一直稳扎稳打。

    哪怕是如今的局面下,他也并未打算,直接入场。

    而是打算,先将可以吃到嘴里的好处吃进去,再看情况决定未来的布局。

    车师和车师人控制的白龙堆地区,便是他这次的真正目标!

    “回禀君候,我军三千精骑,已经伪装成楼兰车师都尉的士兵,潜行到了白龙堆附近,随时可以发起攻击!”李哆低头道:“此外,末将还调动了两个都尉部的步兵在后,随时策应和支援前线骑兵!”

    “善!”李广利拍着手,高兴不已。

    白龙堆,是目前卡在汉家咽喉上的一根刺!

    不能打通白龙堆,控制蒲昌海,汉家的丝绸之路,就始终会受制于人,汉家商旅的西行,便始终会被各种势力威胁。

    况且,控制白龙堆和蒲昌海后,汉家势力就可以通过这里,向北道的车师、蒲类诸国,甚至是近海地区(今博斯腾湖)延伸。

    等于从此拥有了一块进出西域,并随时打击任何不听话的小弟的基地。

    而且,蒲昌海一带,水土肥沃,适合农耕。

    拥有比轮台更突出的优势,足可成为新的居延!

    “做好准备,只要匈奴主力西进,我军立刻对白龙堆的车师发起进攻!”李广利沉声说道。

    李哆正要恭身领命,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直负责着居延汉军情报工作的赖丹的声音:“君候!君候!刚刚得到斥候报告,匈奴左大将亲率三个万骑,于昨日傍晚,占领了涿邪径!”

    “涿邪径?”李广利闻言,浑身一战,立刻回身看向地图。

    地图上,一切都一目了然!

    涿邪径,甚至被标出了代表着军事重地的刀斧标记。

    它是汉军北伐余吾水的关键通道,亦是匈奴人进出匈河的主要通路。

    其与浚稽山,遥相对望,共同组成了汉匈冲突、战争的第一线!

    “糟糕!”李广利一拍大腿,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狐鹿姑要撤!”

    错非如此,匈奴人绝对不会忽然抢占此地,更不会派出其王庭的核心人物亲自去主持此事!

    而匈奴人要撤这个事实,对李广利来说,几乎是晴天霹雳一般。

    因为,撤退,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特别是,就在这个消息之前,李广利和很多人都觉得,狐鹿姑和先贤惮的对决,已经不可避免,匈奴人的内战无法阻止!

    在这样的情况下,狐鹿姑若没有和先贤惮谈和,他怎么能撤?怎么敢撤?

    除非,先贤惮已经主动认输,并且答应了狐鹿姑的条件。

    但问题是,就算是这样,狐鹿姑为何要撤的这么急?

    很显然,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看来……”李广利回过头来,苦笑一声:“张子重在漠南做了好大一番事业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他低下头来,喃喃自语:“然吾却老矣!”

    李广利不傻,他知道,现在唯一能让狐鹿姑急匆匆的撤退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的老家起火了!

    一支汉军,可能已经捅到了他最难受的地方!

    左右闻言,都是相对一视,然后齐刷刷的看向李广利拜道:“君候何出此言?”

    “我等依然可以按照原计划,夺取白龙堆,控扼蒲昌海!”

    “不行了……”李广利摇摇头,道:“时机已失!”

    “如今再进攻,或许可以夺下白龙堆,但必将引起匈奴上下同仇敌忾,甚至会主动帮匈奴人祢和内部,使先贤惮与单于庭联合起来……”

    李广利很清楚,狐鹿姑这样急匆匆的撤退,在走之前,他必然会用承诺、条件和好处,拉拢和笼络先贤惮,说不定会许下些先贤惮无法拒绝的好处。

    这样的话,匈奴内战就暂时平息了。

    而先贤惮和狐鹿姑的军队,加起来几近二十万。

    在这样的时候,汉军贸然出击,只会重蹈上两次覆辙。

    而且,会迫使匈奴人在危机下,祢和之前的矛盾。

    李广利可不想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

    “传令下去,继续保持监视……”李广利有气无力的挥手道:“再派人去轮台,通知轮台都尉,趁机向西北扩张,修建邬堡、障塞!”

    ………………………………

    此时的天山南麓,气氛已经变得非常微妙。

    李陵急匆匆的带着他的部将,赶到单于王帐前。

    这里,已经被重兵保护了起来。

    在单于的心腹奴隶引领下,李陵被带入帐中。

    然后,他就看到了卧在塌上,有些虚弱的狐鹿姑。

    狐鹿姑的气色,很糟糕,脸色都快白的和纸一样了,面容更是憔悴的犹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虽然他今年其实才三十岁多一点,年纪比李陵还要小好几岁!

    “大单于!”李陵终于忍不住跪下来,致敬拜道:“臣李陵拜见大单于!”

    “右校王!”狐鹿姑勉力坐起来,看向李陵,笑了一声:“让你见笑了!”

    想了想,狐鹿姑又道:“让你辛苦了!”

    李陵低着头,强忍着悲伤,上前道:“大单于说的什么话?”

    狐鹿姑却只是笑笑,他看向左右,道:“本单于,这次是终于病了……”

    说到这里,他就垂下头来。

    匈奴单于,自尹稚斜之后,身体就是一个大问题。

    尹稚斜单于在位十二年,算得上是匈奴近代最长寿的单于了。

    其后的乌维单于,只活了九年,儿单于只在位三年就暴卒于轮台城下,年仅十八岁。

    儿单于死后,句犁湖单于篡位,但句犁湖的上位,却只是进一步向世界证明,匈奴单于的宝座,到底有多么危险?

    他前前后后,满打满算,只在单于之位上坐了十三个月,就病卒于军中。

    且侯单于于是赶鸭子上架,成为了单于。

    且侯单于在位五年而卒,创下儿单于后,匈奴单于在位时间最久的记录。

    如今,才三年不到,狐鹿姑便又病倒了。

    从过去的记录来看,病倒的匈奴单于,通常都好不了。

    病死,或者被病死,都是大概率的事情。

    单于庭,或者单于庭以外的人,都不可能忍受一个病人,长久的坐在单于宝座上。

    “虚闾权渠,本单于让右大都尉,送去坚昆国了……”狐鹿姑看着李陵,拉着他的手,道:“以后,若有万一,还请坚昆王看在本单于与且侯单于的面子上,多多照顾、保护!”

    李陵低着头,道:“大单于放心,哪怕是死,李陵也会保住左贤王!”

    “哪里还有什么左贤王啊……”狐鹿姑苦笑着道:“不瞒右校王,本单于刚刚已经派人,将册封日逐王先贤惮为左贤王的命令,送去了尉黎……”

    “龙城有警,圣山有危……”

    “大匈奴,如今已经经不得折腾与破坏了!”

    说到这里,狐鹿姑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作为一个汉化很深的匈奴单于,他时常读汉朝的诗书,也经常向人请教。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一旦不行,他的子嗣们,特别是还未成年的幼子,必然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他更明白,现在的情况,已然容不得他再去考虑自己的子孙了。

    一个不好,整个孪氏都要覆灭!

    二十七年前,尹稚斜单于惨败,匈奴近乎亡国灭种。

    如今,又一支汉军,正在直插匈奴帝国的腹心,直至匈奴的圣山和龙城。

    一个不好,匈奴的崩解与分裂,就在眼前!

    狐鹿姑紧紧的握住李陵的手,道:“丁零王惨败,未来命运不可知,大匈奴以后恐怕只能依靠您来掌舵了!”

    作为单于,狐鹿姑可能战略不高明,可能手段不够狠辣。

    但,他的清醒与冷静,是匈奴数代单于所缺乏的。

    即位以来,强烈的危机感,一直在促使着他不断的加强汉化和改革。

    甚至,为了统一和集权,不惜主动挑开与先贤惮的矛盾,意图用武器的批判,来完成匈奴权力的集中,至少也要在表面上树立和确立单于庭的绝对威权!

    可惜,这一切,都因为漠北之事,而功亏一篑。

    十五万大军,劳师远征,数年国力一朝尽丧,却片瓦未得,还给未来埋下了无数隐患。

    这才是让他病情在这几日来不断恶化的真正原因他很恐惧很害怕,匈奴因此灭亡!

    李陵抿着嘴唇,跪到狐鹿姑面前,发誓道:“大单于,请您放心,只要我李陵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不会让匈奴灭亡!便一定会辅佐匈奴,振兴匈奴!”

    狐鹿姑听着,终于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对李陵道:“本单于早就说过,能兴我匈奴者,必陵也!”

    “如今,右校王能如此,本单于就算是死了,也能瞑目!”

    他躺下来,看着李陵,道:“这两天,日逐王先贤惮,应该就会派人来单于庭……到时候,右校王代表本单于去和他谈谈吧……”

    “无论如何,匈奴都不能再内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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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九节 战略(1)

    弓卢水河谷,是一片延绵千里,纵横数十里宽的沙漠绿洲。

    从姑衍山流来的冰川水,滋润着大地,并彻底重塑了这一地区的地理地貌。

    带着将军们,张越登上一座比较突出的山峰,极目远眺着前方。

    几个军官,则抬着一副已经制作好的地图,来到了张越身边。

    “我军如今应该是在这一带……”张越在地图上审视了一番后,找到自己当前所在的大略位置。

    经过过去七天的跋涉,汉军已经穿越了弓卢水河谷的中游,正无限接近其上游的战略中心位于弓卢水上游的河曲地带。

    作为穿越者,张越明白,那个地区有多重要!?

    那里是成吉思汗的大翰耳朵,也是蒙元帝国的帖里干道的终点!

    是任何一个想要立足漠北,野望漠南,进而角逐天下的游牧帝国在漠北建立统治的第一选择。

    张越更从俘虏的口供里知道,卫律部正是从那个地方,开始向南进军的。

    抢占当地,对于汉军而言,具有战略意义。

    至少,张越可以将自己的辎重和杂牌部队,放置在当地。

    并在当地建立起一个攻击基地与据点,使得汉军在漠北的行动,获得一个支撑点。

    这是胜利的关键!

    审视着地图,良久后,张越问着在自己身边的虚衍:“大王以为,漠北的伪单于的军队,会在这一地区,布置重兵吗?”

    虚衍看了看地图,然后挠了挠头,道:“回禀天使,小王以为,应该是不会的……”

    “伪单于的军队,应该没有胆量,与王师会猎于此……”

    他在地图上摸索了一会,然后将手指向另外一个地区,道:“以小王浅见,此地,才是伪单于的重点防御地区!”

    “哦……”张越皱着眉头,不是很理解:“为何?”

    虚衍指的地方,距离那个后世成吉思汗的大翰耳朵,向东偏了两百多里。

    正是难侯山以西的弓卢水北岸。

    在地理上和战略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至少,在张越研究了全局后,当地在整个地缘上来说,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因为,张越在回溯了无数史料后,他发现,无论是中原王朝还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在崛起后都必然会选择一个几乎地理和地势相同的地区来建设和建立自己的基地。

    这个地区必须要有高大的山峦作为依凭,也必须要有多条河流流过,此外,还得是一个由丘陵山谷环绕保护起来的盆地,同时,此地必须具备对四周边缘地区的辐射与干涉能力。

    所以,位于弓卢水河曲,被成吉思汗选择作为大翰耳朵的河谷丘陵盆地,在张越看来,才是最佳选择。

    匈奴人也应该知道,不然卫律部就不会是从此地出征的。

    “天使有所不知……”虚衍低头答道:“此乃是尹稚斜单于和乌维单于,当年为了应对王师再次北征而设置的战术……”

    “天使所指之地,固然重要,但当地位于河南,若伪单于将主力置于此地,便极有可能不得不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与王师正面交锋……”

    “而这是伪单于所不敢的!”

    “何况如今伪单于主力远在西域,留守的不过是老弱病残……”

    “哦……”张越哭笑不得的点点头,低声呢喃着:“我却忘了,如今乃是一汉当五胡的时代啊……”

    在一汉当五胡的背景下,匈奴人不再在战略和战术上,拥有主动权。

    他们成为了被动和防御的一方。

    站在防御方的立场上思考,那肯定是会选择一个更保守但更安全的防御点。

    毫无疑问,控扼着弓卢水流域最平缓的难侯山地区,就成为了首选。

    但……

    张越舔了舔嘴唇,看向续相如,道:“续将军……”

    “末将在!”续相如立刻上前一步,恭身屈膝。

    “请将军立刻率五百轻骑出发,抢占此地!”张越将手点在了那个后世成吉思汗的大翰耳朵所在的地方:“若遇匈奴军队,其兵少则战,其兵多则撤,千万不要冒险!”

    “末将领命!”续相如立刻转身,走下山坡。

    张越则抬眼看向北方,那群山与沙漠之外的所在。

    若匈奴人果真拱手将这样的好地方让出来。

    张越做梦都要笑醒!

    你想,成吉思汗都要选择作为都城,作为老巢的地方,在战略和地缘上,拥有着何等的价值和优势?

    若有可能,张越甚至希望可以在当地建立一个城市,在未来,将扶持的虚衍安在当地。

    通过此地,不断的吸引匈奴军队来攻。

    然后让匈奴人的血,在这一地区流干!

    仔细想想,此地还真是一个完美的坚城选择地。

    水草资源丰富,地理位置突出。

    更关键的还是,控制着整个漠北的关键钥匙,更有着居高临下,俯瞰着弓卢水下游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以及大兴安岭的优势。

    它是任何想要建立草原霸权,长期控制和扼制草原敌人的人的第一选择!

    当然,这些想法,暂时是很难实现的。

    只能作为一个长期规划和目标!

    毕竟,筑城可不是开玩笑的。

    汉为了在居延外侧的匈奴腹地,建立一个受降城,历经了二十年的不断争夺、毁灭、重建。

    至今依然没有将受降城彻底掌握。

    至于更外侧的光禄塞,更是年年修,年年毁。

    若汉军真的在这漠北深处,也建立一个坚城。

    匈奴人怕是要疯了。

    他们会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不惜一切代价来攻击、摧毁的。

    “姑衍王……”张越笑着回头,对虚衍又道:“不知道大王,能否派出两千精骑,前往此地?”

    他将手轻轻指向了地图上的另外一点。

    位于难侯山以西的一处草原。

    虚衍看着,没有丝毫犹豫,就拜道:“小王领命!”

    “善!”张越微微颔首,满意极了,他看着虚衍远去的身影,对左右道:“看来,天子很快就要在宣室殿中,准备国宴,款待来朝的单于了!”

    其他人都是呵呵的笑了起来。

    到目前为止,虚衍的表现,都很符合张越与汉室所希望的傀儡单于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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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节 战略(2)

    难侯山。

    海拔并不高,只是一座在弓卢水南岸地势相对较高的山峰。

    所以,这座海拔最多一千多米的山峰,才成为了一个标志性的地理名词。

    但,决定本地区归属的,却还是在距离难侯山以北的于山与弓卢水之间的草原。

    奢离,便将自己的右贤王王帐,设立在于山下。

    数不清的斥候,都已经被派出去了。

    情报,也开始不断的回来。

    毕竟,汉军的北征主力,几近两三万,身后还跟着十余万的牲畜群,浩浩荡荡,延绵数十里。

    只要眼睛没瞎,哪怕隔着上百里,匈奴人也能清楚的观察到汉军的举动。

    “汉军派出了一支骑兵,从东南向西南迂回,目标应该就是弓卢河曲的南部羊盆了!”奢离看着他面前的匈奴各部首领,缓缓的问道:“可有勇士,愿率军去狙击、拦截汉人的攻击?”

    羊盆,是包括匈奴在内的所有游牧民族,特别是漠北游牧民族对于那些祖祖辈辈,在迁徙放牧途中,选择将牲畜集中停留过夜的地方的称呼。

    同时也是草原游牧民族最重视、最宝贵的地区!

    其重要性,不亚于一块肥美的牧场。

    这是因为,大漠以北,夜间气温低的可怕。

    哪怕是夏季,也经常会出现零下的恶劣气候。

    若是秋冬季节,可能白天还是阳光普照,到了晚上就是大雪纷飞,气温直接跌落到零下十度、二十度!

    牲畜群之中的幼崽、老弱,若没有个良好的避风御寒之地,分分钟就会成群成群的冻死,就连健康的成年牲畜,也很难熬过这样的夜晚。

    故而,一个能避风,同时还能有效保暖、防寒,且可以吸收大量水分的盆地,就尤为重要!

    特别是在迁徙途中,这样的一个地方,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而游牧民族本身缺乏创造力和建设能力。

    他们没有办法,像中原农耕民族一样,在草原上建设起用砖石构筑起来的城市。

    便只能依靠祖辈的智慧和经验来求生。

    于是,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选择在迁徙路上,将牛羊牲畜,集中在某一个特殊的地方休息、过夜。

    千百年来,代代流转。

    于是,一代代的牧民,在赶着自己的牲畜迁徙之时,不断的在同一个地方休息。

    牲畜们的粪便、自然掉落的毛发,堆积在地表。

    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

    久而久之,这些地方的地表被风干后硬化的牛羊粪便、毛发一层层的覆盖起来。

    于是,其所处之地的保暖效果,便不断强化。

    由之形成了良性循环。

    几百年下来,这些地方就被称为‘羊盆’。

    被包括匈奴在内的所有人,都视作比生命还珍贵的宝物。

    哪怕是匈奴人和东胡人,打生打死,也没有人想过去破坏这些地方。

    即使月氏人被打的远走数万里,连国王脑袋也被砍掉了,但月氏人也没有破坏那些他们控制下的羊盆。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他将血与火,带到了草原上。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率领其骑兵,不断的穿插再穿插,攻击再攻击。

    漠北决战时,他的骑兵,七天内就从弓卢水下游打到了难侯山。

    一路上,他烧毁了他所见到的所有羊盆。

    无数人,无数代的辛苦积累和运营,一夕之间,在熊熊烈焰之中化为乌有。

    这才是匈奴人花了二三十年,都没有恢复元气的真相!

    人口可以繁育、劫掠。

    牲畜可以蕃息,壮大。

    但羊盆,却需要一代代人的经营和积累。

    它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就可以恢复的。

    其存在时常和自然积累,是用百年为尺度作为计算。

    毫无疑问,这次汉军再次攻入漠北。

    匈奴人内心最深层的恐惧,便是汉军故技重施。

    将他们沿途所见的所有羊盆,都用一把火烧掉!

    那么,哪怕最终打退了汉人,匈奴人也将失去过去二十多年来,辛辛苦苦,重新建设和培养起来的羊盆。

    今年、明年、后年,甚至大后年。

    部族的牲畜群,都将大批大批的死于迁徙途中的风雪。

    然而……

    奢离看了很久,也没有人愿意主动请缨。

    这让他皱起了眉头。

    “汉朝才五百骑兵……”他瞪着眼睛:“伟大的天神子孙,日与月的眷顾者,连五百汉骑都不敢挑战吗?”

    “屠奢!”终于,一个贵族起身,道:“不是我们害怕汉朝人,实在是……”

    他低着头道:“渡河之后,就算能击败汉朝的轻骑,又有什么用呢?”

    “弓卢水以南的所有地方,我们都已经放弃了!”

    “再放弃一个羊盆,又有什么问题?”

    这几个疑问,立刻引起了其他所有人的共鸣。

    在当前时代,汉军就像泰山一般,压在的每一个敌人与对手心头。

    没有人敢轻视汉军!

    甚至,很少有人敢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去主动进攻汉军。

    即使这支汉军已经经历了好几场大战,并又在过去数日,历经了艰苦行军。

    更何况……

    现在,傻子都知道,渡河就是找死!

    母阏氏早就主动放弃了整个弓卢水的南岸地区。

    连难侯山,都放弃了。

    集中了兵力,交给右贤王屠奢,让其布置在这北岸的草原上,对汉军严正以待。

    摆明了就是在告诉汉人河南你们随便玩,河北就不要想了!

    这是尹稚斜单于后,匈奴在面对汉军主力攻击时的常规策略。

    打不过,便向后退。

    利用天险和距离,拖垮和拖累汉朝军队,最终将他们逼退。

    同时,尽可能的避免一切正面的主力决战。

    但,奢离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是右贤王没错!

    但……

    他也只是一个没有太多权力的右贤王!

    在单于继承序列里,甚至不如西域的日逐王!

    若只是带兵,与汉僵持,然后逼退汉军,如何显出他的本事?

    又如何提高他的名位?

    他希望,用一个胜利。

    哪怕是用尸体堆出来的胜利,来提升自己的地位。

    而那支脱离汉军主力,向着上游河曲机动的汉骑,毋庸置疑是首选。

    若能消灭这支冒进的汉骑,将他们的甲胄、首级,送去姑衍山。

    奢离知道,母阏氏一定会很高兴。

    而整个孪氏与四大氏族的宗种们,也会对他刮目相看。

    未来,说不定会有机会染指单于大位!

    至少也有资格角逐,左右谷蠡王乃至于日逐王这样的名位。

    可惜……

    看着面前这些眼观鼻,鼻观心的家伙,奢离就知道,指望他们渡河去送死,那不太现实!

    但他又需要有人去送死!

    而且,他也不想损失自己的力量,用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兵力去做这种事情。

    眼珠子微微一转,他就笑了起来,道:“诸位贵人,何必未战先怯?汉人,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乌维单于以来,我大匈奴就数次消灭和歼灭了汉朝的主力军团!”

    “况且,我大匈奴乃是天神的子嗣,受到日与月眷顾的勇士!”

    他走下王座,来到场中,微微的摩挲了一下手掌。

    从生下来开始,奢离就天生的知道,如何利用自己手中的资源,为自己争取利益。

    就像上次,他带人冒险深入漠南,刺杀汉朝使者,成功的破坏了汉匈谈判,并直接导致了如今这场战争,为他本人的上位和掌权,创造了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一般。

    他很清楚。

    唯一能逼迫这些实力派,但同时满脑子都是匈奴荣光的保守贵族们,愿意渡河去作战的原因只有一个信仰!

    于是,他便提高了声调,义正言辞的看向众人,道:“天神在上,日与月照耀的匈奴勇士,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亏得本王,还亲自去圣山,请来了老萨满来为诸位赐福!”

    “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

    “怯懦之人,没资格享受伟大的天神赐福!”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互相看了看,疑惑的问道:“老萨满?”

    信奉原始萨满教的匈奴人,在宗教上,从来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和组织。

    每一个部落,信奉的神明都不相同。

    有人信奉和推崇一座山、一条河,也有人崇拜一个湖泊、一座森林。

    更有人信仰和信奉某个死去已久的祖先或者传说中的怪兽乃至于他们曾经的敌人!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就谈不上什么凝聚力。

    但偏偏,匈奴人的信仰,又很统一。

    无论是信仰什么事物的人,最终都会相信,自己乃是天地所生,日月所立的天神之子的后人、血脉。

    相信祖先和神灵会显圣,会与后人通灵,会希望得到祭司与血食。

    故而,匈奴人很容易的就会改变自己供奉的神灵。

    有时候,原因甚至莫名其妙。

    乃至于,只是觉得现在信奉的神明不给力,便改换了一个可能从前没有人信仰,仅仅是他本人觉得奇特或者神异的某个事物。

    如今,奢离抛出圣山上的老萨满这个词语,一下子就勾起了无数人的**和好奇。

    一些曾经在某些部族里流传的传说,渐渐浮现在一些人心里。

    “难道是……传说中,曾经侍奉过冒顿大单于、老上大单于,一直隐居于圣山之巅,见证过天神显圣,也曾被日与月同时眷顾的那位老萨满?”有人弱弱的问道。

    顿时,无数人虎躯一震,惊讶无比。

    曾侍奉过冒顿大单于?

    那得活了多少年了啊!

    “我听说,那位老萨满,有着种种神异之处,能令死人复活,也能令生者长寿……”又人说道。

    其他人的眼睛,立刻就猛然鼓胀起来。

    能复活?还能长寿?

    虽然想想,都觉得有些荒缪。

    但偏偏,匈奴人就吃这一套!

    特别是,奢离身边的,大都是匈奴国内的极端保守派。

    他们的特征,便是一切都觉得,匈奴棒棒哒,不需要改变什么。

    祖宗、神明赛高!

    单于搞改革是在乱弹琴!

    这些人虽然不傻,但却很刻板、迷信和顽固。

    如今,听到别人谈论着那个传说中的老萨满,又想起了自己好像似乎也听说过类似的传说?

    于是,大家齐刷刷的看向奢离,纷纷道:“屠奢!还请屠奢请老萨满来与我等一见……”

    若那位老萨满,果然很有能力,确实有着伟力。

    那么,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奢离看着,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昂起头来,道:“老萨满,何等人物?哪里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

    “本王为了请他下山,可是足足在圣山之巅的洞府前,跪了三天三夜,才感动老萨满!”

    众人听着,互相看了看,都有些疑虑。

    就听着奢离道:“当然,诸位贵人皆是我大匈奴的贵种,若本王前去劝说,老萨满或许愿意见一见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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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一节 神棍

    在奢离的操纵下,很快,一位拄着拐杖,看上去须白皆白,但却面容红润有泽,腰杆笔直,脚步健壮的老人,在数十名武士簇拥下,走入王帐。

    奢离一个健步上前,跪到这老人面前,磕头拜道:“匈奴右贤王奢离,给老萨满问安……”

    其他部族首领们,互相看了看,但,在奢离的带动下,只是犹豫了一会,便都跪下来拜道:“我等给老萨满问安!”

    这老人拄着拐杖,不发一言,径直的一步步走向前去,然后在王帐的王座左侧下方约三步的地方,席地而坐,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镶着金边的酒器,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在场的贵族首领们,都是很不满意。

    甚至已经有人,心生怒意。

    直到……

    有一个贵族,忽然尖叫起来:“那不是……那不是……老上大单于曾经用过的酒器吗?”

    “你们看,那个酒器上的印记和旁边挂着的那个鸣镝!”

    所有人纷纷将视线,都集中到了那个镶着金边的酒器身上。

    然后,便没有人能挪的开眼睛了。

    匈奴帝国,有一件酒器,堪称国宝。

    那就是老上大单于,取月氏王的头骨,让数十名最好的萨满祭司制作出来的镶金头骨酒器。

    那件酒器,是匈奴黄金时代的象征。

    也是匈奴人的骄傲!

    见证着,匈奴在冒顿与老上两位雄主统治下的赫赫武功!

    从河朔一角的小部落,到纵横万里,控弦四十万,冒顿只用了三十年。

    继任的老上单于,继续励精图治,开拓进取。

    拳打长安刘氏,脚踢月氏王族,镇压西域三十六国,将草原南北与东西的所有部族,全部冠以‘引弓之民’的称呼。

    故而,在匈奴人心中,这两位王者,是如同神明一般的人物。

    特别是,随着时间流逝与匈奴国势的渐渐衰微。

    这两位的形象更是不断神化。

    而作为老上单于巅峰和威权象征的那只用月氏王头盖骨制成的酒器的地位,自也是扶摇直上,成为了很多匈奴贵族,特别是保守派贵族眼中的‘神器’。

    那位‘老萨满’却是不屑的撇了撇嘴,在自己的怀里兜兜转转,摸出了一个骨质乐器,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尖锐的鸣镝声,立刻响起来。

    原本在帐外戒备的武士们,几乎是在听到鸣镝声的瞬间,立刻就拿着武器冲进来,跪到了老萨满面前。

    人人震惊,个个惊奇。

    “冒顿大单于的鸣镝!”直到此刻,才有人惊呼出声。

    那位‘老萨满’却是微微的摇晃了一下脑袋,然后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打量着众人。

    接着,他站起身来,走到一个贵族身前,嗅了嗅,道:“哈赤的子孙?”

    “你为何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记得当年,稽粥带哈赤到圣山来见我的时候,哈赤勇猛非常,被认为是单于之鞭啊……”

    那贵族瞬间就楞了。

    然后立刻就泪流满面,跪到了这‘老萨满’面前,抽泣道:“子孙不肖,使祖先威严蒙羞!”

    ‘老萨满’却只是呵呵的笑了一声,道:“不要怕,你流着哈赤的血,只要你能够勇敢起来,一定能哈赤一样的……”

    然后,他走到另一人身边,同样嗅了嗅,道:“突骨赤的子孙?”微微一楞,他露出笑容,道:“你一定刚刚生了一个儿子!”

    那人满脸的不可思议:“您怎么知道?”

    ‘老萨满’眉头微微舒展,神秘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闻!”

    “我当年在圣山上,见到冒顿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天神之子,闻了之后,我就知道他一定将统治所有引弓之民,因为那是天神、日月的共同旨意!”

    “就像现在,我只是闻闻你就知道,你刚刚有了一个儿子……而且,他长大后将成为匈奴人的英雄!”

    “他将会是仑头部的骄傲,弓卢水之子,是苍鹰之神与白狼之神**的神裔!”

    这贵族,正是这大帐内少数几位一族之长,且手里握着一个万骑的实权贵族赫里稞。

    听着老萨满的话,加上他一闻就闻出自己的祖先和自己刚刚有了一个儿子这种事情。

    那里还会怀疑?

    如何会怀疑?

    当即就跪下来,磕头说道:“请老萨满给他取一个名字!”

    ‘老萨满’轻声道:“他是生在道路与湖泊之间,未来一定会承担起苍鹰之神与白狼之神托付的使命,那就叫他‘屠利’吧!”

    “屠利?”赫里稞立刻就笑得合不拢嘴,因为这个名字,刚好与他部族的萨满祭司占卜的结果类似,这让他更加以为,自己已经获得神眷、天命。

    当即就磕头谢道:“‘老萨满’慈悲!”

    于是,这位老萨满依样画葫芦。

    轻而易举的将这帐中数十名贵族的祖先名字与来历,都叫了出来。

    特别是,有些人的祖先,并未在冒顿或者老上麾下服务,也能被他‘闻出来’并直接点出。

    这就更有信服力了!

    短短半个时辰,全帐上下,就全部都是用崇拜和仰慕的眼神,看着那位看上去须发皆白的老萨满。

    甚至还有人,以为他就是天神在凡间的使者。

    于是,顶礼膜拜,毕恭毕敬。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若有长安执金吾的官员在此,怕是第一时间就拿上镣铐来抓人了。

    因为,这个在他们眼中‘神乎其神’的老萨满,乃是执金吾的通缉犯人。

    是去年被抄家灭族的公孙卿弟子,同时也是一个恶贯满盈,犯下了累累罪行的通缉犯。

    更重要的是这位‘老萨满’的这些把戏,随便换一个在长安呆的久的人,都能拆穿,至少也能有些印象。

    因为,在之前的数十年中,长安的方士们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像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早就被人玩烂了。

    甚至,连整个天下的读书人,都清清楚楚。

    可惜,匈奴人不知道,也不明白。

    由是,彻底的被其引导着,成为了他的信徒与膜拜者。

    看着这一切,奢离的嘴角,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他知道,这一把,自己又赌对了!

    可惜,奢离同样不知道,此刻,那位被他认为是‘棋子’的老萨满,心里面同样算盘打的飞起。

    这位老萨满,看着帐内那些明显开始信服他的匈奴贵族们。

    深感自己来匈奴的决定无比正确。

    这里,简直是一块从未被开发和利用的乐土。

    长安最拙劣的方士,只要能适应这边的环境、习俗与宗教信仰,一样可以起飞!

    更重要的是……

    在匈奴不过数月,他就已经明显察觉到了,匈奴人对宗教没有任何戒备。

    在这里,他可以宣扬任何对他有利的东西,而不用担心被官府找上门来,当成淫祀拔除,也不必担忧骗局被揭穿,因为这里的萨满们,还停留在类似百越部落的巫师的水平。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或许,唯一需要小心提防的,只有那些汉朝降臣。

    当然了,现在,还是需要和那位右贤王合作的。

    想到这里,他也终于想起了那位右贤王叫自己做的事情。

    于是,便故作矜持的看了一下众人,然后假装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连连叹息。

    众人立刻入瓮,纷纷上前问道:“老萨满,您因何叹息呢?”

    老萨满摇了摇头,不肯回答,只是不断抽吸着。

    众人自是好奇、不安起来,纷纷磕头问道:“究竟您发现了什么事情?还请明说……”

    老萨满依旧不语,直到被人再三磕头、恳求,才假作忍不住内心的怜悯,却又害怕某些事情一般,含糊着道:“我看到了南方来的恶灵,趴在诸位贵人祖先与神明身上啃噬……”

    “再这样下去,匈奴的祖先和神灵,就要被南方的恶灵吃光了……”

    “啊……”这话虽然没有直接言明,但所有人听着,却都是心有戚戚然,甚至比直接挑明了还有效果。

    “老萨满,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人间事,人间了……”他走到一个贵族身边,看着他,道:“就好比你,图哥的子孙,你的祖先,曾经追随冒顿大单于,在河曲建功立业,并将最后的东胡王吊死在那里……”

    “而现在,南方的恶灵,却要进入图哥的灵魂所在地,将他吃掉……”

    “图哥的子孙,车奢人的王,你能怎么办呢?”

    那贵族听着,喃喃自语,道:“誓死保卫河曲!”

    “决不能让汉人玷污伟大的车奢人的祖地,伟大的冒顿大单于的左大将图哥的陵寝!”

    于是,转过身去,看向奢离,拜道:“屠奢,车奢王姑犁请求出战!”

    “我愿率领我得车奢万骑,与河曲共存亡!”

    “哪怕全部战死,也不会让邪恶的恶灵,玷污我们的祖先与神灵!”

    其他,曾有祖先出生于当地的贵族,也都纷纷请求出战。

    这让奢离看的,笑的都要合不拢嘴。

    有了这些免费的骑兵帮自己立功,未来的他,前途必将光芒万丈!

    甚至,坐上那单于的宝座,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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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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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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