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决生死峰回路转,定胜负两败俱伤
身宽如弓,举重若轻,取名北斗,大刀顿锋。
刀芒一闪而逝,甚至说未见快到不可思议的刀芒,只是拉出长长的人影,刘博芳已经从柳公卿的身前数丈划到身后数丈。
盲目人眉头紧皱,手中青竹竿上包裹的黑芒凹进一处,沿着刚刚北斗大刀划过的地方。
但好歹竹竿没有折断。
柳瞎子脑海中,山坡之上出现一尊佛。
高十二丈的金刚大佛!
看上去都是幻想,但在柳公卿脑海中,刘博芳幻化出来的幻想是虚的,而悟仁和尚身后的,是真真正正可以诛灭世间邪祟的西方巨灵宝相大金刚。
“悟仁方丈,你可明白我是受何人所托前来诛杀刘博芳?”柳公卿不悦道。
“阿弥陀佛,老衲明了于心。”方丈道。
“那****亲自去圣林镖局,没能荡平圣林,武帝已经不悦,难道今日又要违抗武帝令不成?”柳公卿虽然心中恼火,却也知道堂堂铁鸡寺的主持,说出了这话,绝不可能收回去。若是和尚与刘博芳联手,自己绝不是对手。
悟仁方丈面露惭色,双手合十道:“不瞒柳居士,就是那次我中刘大侠幻术,他没有趁机伤我,故而才有今日之事。”
柳公卿道:“我也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方丈归顺了武帝城,那我便卖你一个面子。”
悟仁方丈躬身施礼,身后大金刚像渐渐淡去。
柳公卿接着道:“瞎子我两百年没见过事物,不曾想今日却见到真佛,若是不能领教,交臂而失之岂不枉我此生,还望大师成全。”
趁机在一旁休息的刘博芳可丝毫不敢懈怠,常走江湖,需时时提防偷袭之徒,他才不敢大意。悟仁方丈虽然是对立面,但对和尚的德行,刘博芳还是十分钦佩的。
既然今日悟仁方丈助自己,那此刻便是自己人。听到柳公卿的话后,刘博芳怒道:“柳瞎子,你若想伤悟仁方丈,先过了我这关。”
柳公卿怒哼。
悟仁方丈道:“刘大侠且放宽心,柳居士绝不会伤老衲性命。”
柳公卿能达到归真境界,自然是个奇才。他听说曾有个西域来的长眉和尚,周身气息近于隐匿,却轻松将武帝手下几位问道高手压进地下。这对于靠气息识人的瞎子来说,感觉十分棘手。故而柳公卿一直把他放在心上。
今日遇到中原的佛首,盲目人竟然“看见”一尊真佛,倒是让柳瞎子心中升起久违的好战之心与好奇之意。
他知道悟仁绝不会与他死战,倒是正好让自己趁机试试佛家的路数,日后万一遇到那多半不与武帝城为伍的西域和尚,也不至于人家站在面前都发现不了。
柳公卿手指夹着青竹竿转了几下,握住竹竿当中。黑芒渐渐笼罩在手上。
悟仁方丈的金刚法相再次凝实。
二人对面而立,原本呼啸的西北风好似有识一般绕着此处而吹。
静,原来也能让人窒息。
下一个瞬间,金刚大佛左臂收至腰间,左腿前弓,右腿后崩,同悟仁方丈一个招式,一拳向斜下打了出去。
十二丈高的巨人,瞬间一拳,动作远快于白驹过隙。也许是法相过于高大的原因,这一拳唯有震撼可以形容。
一个六尺男儿,手握青竹,与巨人一拳相对。
两两相安无事。各自收回。
世上除了倾尽全力的二人外,也就只有刘博芳感受到这一拳的威力,或许,还有地底数丈下出现的空洞,若是有灵,也能知道。
柳公卿收回手,皱着眉头,似乎略有所悟,也不打招呼,探着他那根已被震批的竹竿,神神叨叨的转身走了。
见瞎子远去,刘博芳上前对方丈道:“多谢大师相助。”
悟仁道:“刘大侠客气了。”
二人也不多寒暄,互相对视片刻,和尚转身远去。
身为如此对立的角色,实在难有交心之语。也就唯有转身就走,才是最好的交流。
刘博芳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澎湃的心潮。自从自己出世以来,还真没有过如此命悬一线的机会。兴许趁着此次契机,功夫会再有所悟。
不仅仅是生死搏杀,还有见到那佛门秘术能和归真高手战平,那简简单单的一拳,就使刘博芳明悟了不少。
想想武帝截杀自己不成,连归真三尺境的不出世高手都派出了,也就不会再派别人了。
那批货物由那些兄弟送去就好,毕竟圣林的大旗不是哪路毛贼都敢惦记的。若是自己跟着跑到武帝城,反而害了那些兄弟的性命。
自己家里,此时也不会消停,得快些回去看看了。
刘博芳抬脚向前走。
刚刚抬脚处,地面吹起几丈高尘土。
地上一道裂缝出现,刚刚柳公卿与悟仁方丈对拳的地方,地面向下凹陷。边缘的裂缝吹起沙尘。
刘博芳不急不缓的向前走,后面的土地就在他抬起脚后塌陷下去。一步一尺,一尺一落。
三十几丈的巨型大碗,被镶在了大地上。截断那条荒草小径,就像一根细线,串起一颗珍珠。
刘博芳没有回头看那大坑,只是笑着摇头自语道:“此路不通啊。”
……
与此同时,圣林镖局里,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大日神乞亲手毙命一位问道高手,伤了两位。老英雄桂佳的扁担上也是血迹斑斑,不知染了哪位高手的血。
“天下第二”的大胖子赵东风呼呼喘着粗气,好在这些年虽然隐世,功夫却不曾丢下。
仔细看来,坨坨岭的一帮老头老太太,在苦战对方年龄稍小一点的……额……老头老太太。
毕竟,纵观整个江湖,能有几个人像大侠刘博芳一样几十岁就踏入问道境界?
或许,那个被称作凌迟的欧阳炼我,真真是个魔鬼奇才,二十出头就问道。
随着白虎斗人刚猛的双拳打乱了蛟龙王的凤求凰路数,两个一锤定音的归真高人从天而降,落在当场。
贾武娣没了来时的自信,转为了怒容。
张瑞冬也不再出尘洒脱,身上长袍条条绺绺,气息也翻腾不止。
贾武娣大声道:“住手。”
年岁不小却伸手远超过年轻人的各位问道高手各自撤回阵营。
这一战不能再打下去了,若是拼命,不仅是两败俱伤,怕是要同归于尽。问道高手双方都有不少,可哪一个不是万里挑一,又培养了上百年的?可不是随便死不心疼的小喽啰。
贾武娣虽然比张瑞冬高上一尺境,但拼到最后,只有一死一废的结局。
“张大侠,来日方长。”贾武娣恶狠狠抱拳后带领众人离去。
张瑞冬同样拱手道:“后会有期。”
一伙杀神终于走了。
张瑞冬看看众位久战的英雄,还好几具尸体都是武帝城的人。武功,多半还是越练的年头长越厉害的。
门庭高大的圣林镖局俨然成了废墟。即当家更知柴米贵的张瑞冬可是真替刘博芳心疼,不过好在圣林镖局有钱,保住圣林的传承,让刘博芳把镖局再盖十次推倒了,他也不亏。。
第一五九章小年日大限将至,大雪天英雄聚来
又到了腊月二十三,中原百姓自古称之为小年,这一天家家户户祭灶君。
如今的天下第一大派桐山派,便坐落于绵延五百里的落鹏山上。山上多狂风,终年不止。
小年之日,天降瑞雪,银装素裹罩落鹏。
自古有言云,万年前此山住大鹏鸟。山下数百百姓忽见一日大鹏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故而此山才有名曰落鹏山。
小年这一天,落鹏山脉一处常年无人踏足的荒山上,爬上一只黑虎,头至尾长过三丈,头大过磨盘,爪宽如牛头,肩胛至四足皆是暴突的肌肉。
黑虎跃上一块岩石,抖动全身,仿佛偏居一隅很久终于出来,昂首呼啸,声震四野。
黑虎啸后,周围两千里内的林中老虎,皆是亢奋仰头,呼啸不止。世人不明所以,听得山中猛虎咆哮,无不胆寒。
如今传承万年的桐山派,在老神仙步惊鸿的带领下实力远超其余四大派。若不是最近出了个东海黎霞岛极乐教主,世人一直以为活了五个多甲子的惊鸿老人武道是天下第一。
说起老侠客步惊鸿,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快意恩仇。百岁时曾同至交好友青龙斗人联手闯那令天下正道不愿招惹的正邪宗,封魔台上斩杀四魔,从此猖狂数百年的正邪宗销声匿迹。
一百七十岁独闯南疆沼泽蛊宗,数月音讯全无,众人皆以为步大侠牺牲,可半年后他在数千里红木大沼泽里踏风出来,荡平蛊宗,九死一生,境界突飞至归真。
一百七十六岁斗杀西域霸主阎君晓月。
二百零一岁独自一人清理江湖上盘根错节的九处中等门派,那是或多或少都与各个名门正派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以致连当时的武帝都不好招惹的势力,他们仗着祖辈为各大派立下的汗马功劳,为非作歹,使各派念着香火情不好发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百零六岁强行使得武帝赵凌峰下发武帝令,团结各大派主降服冥堂獒主。
二百四十岁武功精进至天下第一人。从此江湖上但凡有武帝与各大派难以承担的担子,无不是步惊鸿一人担之。
现如今,其余名门正派的当家门主无不是步惊鸿的晚辈。那安华派年轻有为的一掌震乾坤秦笑非,更是见到惊鸿老人还得心悦诚服的笑着叫上一声步爷爷。
随着落鹏山脚下穿新衣的稚童一手拿香,一手扔出一个细小的小红鞭炮,清脆炸响声中,浩浩荡荡一队人马驰来。
为首的一顶金轿,十六人抬,轿夫一身金装,轿中人坐的不是武帝南宫裂天还会是谁?左右两匹高头大马,上坐着傲慢骄纵之人贾武娣。另一人是斜低着头的盲目之人柳公卿。身旁是高人一头的蛟龙王大步走来,实在没有合适的马匹可以拖拽他的两千多斤凤求凰。
再旁边,是自认苍城正统的上届派主之子,灵犀剑客陈志元。风灵门主凝气成寸炮的骆斌郎。还有大伤初愈的青罗门主方卫山。以及投靠武帝的各个江湖高手。
桐山派顶上,山头众多。又以大明凰殿和落鹏崖最为著名。
“瑞冬,福兴,秀和,今年山下百姓庄家收成如何?”大明凰店门前,正是惊鸿老人当先缓缓走出,随后跟着张瑞冬为首的惊鸿老人坐下十一位弟子,皆是与伏龙剑客、千里追魂叟同辈份的江湖高人。
“回禀师尊,山下风调雨顺,庄家收成不错,看今天这场雪小不了,瑞雪兆丰年,明年想必收成也不会太差。”张瑞冬说道。
惊鸿老人笑着说道:“那就好。福兴,听说就在前几日你已经四世同堂了?”
虽然辈分与武功在江湖上都极高的赵福兴,在师尊面前一向以孩子自居,就如同一百几十年前那个不懂事的毛孩子初次见到乘风而来的惊鸿大侠。提到自己的重孙子,近两百岁的赵福兴居然有些羞答答,红着脸回道:“谢师尊惦念,腊月十九那天,福兴确是当上了太爷爷,这等小事,没敢向师尊禀告。”
惊鸿老人笑着道:“哎,你们师兄弟十一个里面,别看你年龄不是最大,可步步都走在最前头啊,第一个有了儿子,第一个有了孙子,如今,又是第一个当上太爷爷,此等大事,如何能说成是小事啊。老儿子,大孙子,老祖宗的命根子,最受疼爱。我如今也当上老祖宗啦,多高兴的一件事啊。”
众人哈哈大笑。
寒风吹得大雪漫天打旋,看着就是冻死人的景象。可这一行两三百岁的老人在风雪中闲庭信步,唠唠家常,如何也感觉不出风雪的肆虐。
惊鸿老人又道:“树礼,今年别忘了年前给小田川剃头,可别再正月里剪发,让人家舅舅不高兴。”
田树礼憨笑着说道:“记下了,去年那婆娘跟我发了好一大通火,以后再也不敢了。”
众人又是调笑几句最怕老婆的田树礼,怕老婆还不长心,因为大舅子来了看见老了老了又得来的小田川正月里剃了头,有些不悦,大舅子走后,田树礼被武道境界不弱的老婆好一顿修理。
师徒十二人就这样出了大明凰殿,走向落鹏崖。
“秀和,你亲自去请山下武帝城的人前来落鹏崖赏雪,我不发话,他们大概是不敢上山,已经在下面站了好一会儿了,这大雪天的,哪有不让贵客进门的待客之道。”
冯秀和躬身后退,亲自带人下山迎客。
“瑞冬,今后桐山派的担子就由你来挑了。碰上接下来的江湖大气运,你比我要难。”惊鸿老人说着,语重心长的回首看向张瑞冬,这个从没让他失望过的掌门大弟子。
张瑞冬已是归真境界,天下少有的高人,无论心境还是武道境界都是当世强者,可听得师尊的话,竟是红了眼睛。
……
落鹏山下另一方向,数十人冒着大雪风尘仆仆赶来,这些人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有人其貌不扬,有人风流倜傥,有人老态龙钟,有人朝气蓬勃,有人花枝招展。只是此时众人皆是满面沉重。
为首之人,身材瘦小,尖嘴猴腮,正是永昼赤鼠冥王。身后,兴隆山坨坨岭老少英雄悉数尽出。
落鹏山南面,两身紫黄道袍并肩而来。
正东方,秦笑非、夏云海与半截身子埋进坟头里的病痨鬼一同走来。
西方云海上,与乌云下的沉闷迥然不同,有一道大红破开霞光中的云海,距落鹏山三百里落地改为步行,但这和尚走路的速度比在天上飞还快。
原来,最近一个多月,凡是问道境界以上的高手,都能感觉到落鹏山上有气息波动,十分明显,即便相距数千里,也能感觉到那股波动。
再加上桐山派方圆四千里内猛虎终日咆哮,众位老江湖想起一传言。传说惊鸿老人以一己之力斗杀西域霸主阎君晓月是假,当时那西域霸主只比惊鸿老人低上半个境界,谁也杀不了谁。惊鸿老人与他打赌,哪一天阎君晓月追上那半个境界,哪一天重出江湖。于是阎君晓月被封在落鹏山深处,二人同在一个山脉,气息相识。二人这一赌,就封了阎君晓月近一百五十年。
而阎君晓月的坐骑,正是西域黑虎。
虽说高手能延年益寿,但寿命终有尽时。众位英雄推测,惊鸿老人大限已近,收发不定的巨大波动就是前兆,故而再难镇压阎君晓月。
所有的江湖英雄不是担心大魔头西域霸主重出江湖,而是想来送一送这个一生无愧江湖的前辈,这个扛起江湖的脊梁。。
第一六零章阎君晓月出关日,惊鸿老人洞天机
第一六零章:阎君晓月出关日,惊鸿老人洞天机
一座区区五百里的落鹏山脉,说大也真大,绝不是普通百姓可以数月横穿的。
可若是说小,对于今日进山的数十位江湖高人来说,着实不大。
莫说归真境界的南宫裂天、柳公卿、贾武娣,也莫说鸿飞道长、悟仁方丈、夏云海此等数千年大派掌门,即便如刘云、问天这等江湖晚辈,站在山脚下,也能清晰感知到来自山顶的那股浩瀚苍茫的收波动。
想必这就是惊鸿老人毕生的内力在向外喷薄。
归真七尺境,单单站在山脚下感受这瀚海余波,就令刘云三人感到窒息。
数十位江湖英雄老远就彼此感知到对方的气息,武帝城与坨坨岭的两方人马彼此最是提防。
桐山派下来不少辈分不低的门人,迎客上山,将各路江湖高手请往落鹏崖。
单说坨坨岭这一队,胡占山等人跟随桐山侠士步步登山。
在这灰白的雪与石径上,一身橙红的朱雀斗人自然最是扎眼。朱雀看向今日十分不自然的白虎斗人道:“老三……”
浑身肌肉紧绷的白虎斗人才从愣神中惊醒过来,松了松紧握的拳头,虎爪已经在手心处留下四处凹痕。
白虎斗人皱眉道:“这落鹏山中除了惊鸿老哥哥外,还有高人。”
因为青龙斗人同步惊鸿是至交的缘故,故而四斗人在江湖上按辈分也是极高。
平时一向最为恋战,杀伐勇猛的白虎斗人,竟然都有压迫之感,甚至有些许怯懦之意,看来山中危机四伏。
越往山上走,风雪越大。
问天看着这漫天白毛风说道:“难怪惊鸿老人悟得风道归真七尺境,天时地利啊。”
朱雀斗人道:“惊鸿老人固然得了这大风口的利益,却也不是非要依赖此地的风。”
“吼……”一声比这寒冬腊月还要令人胆寒的兽吼声响彻云霄,声音来自落鹏山深处。
听得这吼声,上山之人无不动容。
此时白虎斗人须皆张,虎目圆睁,那琥珀色的琉璃兽眼中,瞳孔收缩到极小,浑身散出保持警醒的战意,毫不掩饰,却又谨小慎微。
朱雀与玄武二人此生第一次见到天不怕地不怕的白虎如此神情,不禁都打起十二分警惕。
“三哥……”玄武轻声上前安慰。
“吼……”白虎斗人竟受惊般一个激灵,就要攻击玄武,吓得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到白虎斗人身上。
白虎斗人瞬间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平复后对众人说:“这山中有位境界比我高出许多的高人,悟得万兽道,此时他正在出关。想必,就是那传说中被封在此山中的阎君晓月。”
虽然此前这传言大家都觉得**不离十,但得到白虎斗人的肯定,倒是真让坨坨岭的众人更加小心戒备。
虽然落鹏山山势不低,但对于这一干江湖武人来说,倒是一炷香时间就即将登顶。
无巧不巧,武帝城的人与坨坨岭的众英雄几乎同时汇合在一条大路上。
气势顿时剑拔弩张。
负责迎客的惊鸿老人坐下弟子冯秀和,虽然因师尊大限将至而内心凄然,但见到武帝城与坨坨岭的无礼,当然要以桐山派的大体为重。本来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在江湖上两拨最大势力不睦之时,当即怒目。近万年来,从来没人敢在桐山派撒野,即便你是江湖武帝也不行,若是你们各怀鬼胎,休怪桐山派不赏薄面,这就是大派的底蕴传承。
胡占山第一个打破了僵局,拱手对武帝道:“胡某见过武帝,未曾想今日能同南宫武帝一起来拜见惊鸿前辈,不谋而合,当真缘分。”
南宫裂天此次前来,将能带的高手都带了出来,就是要看一看步惊鸿今日能不能死,若是他死了,从此没人给坨坨岭撑腰,那今日就是他真正坐稳武帝的黄道吉日。
他要拔了坨坨岭这眼中钉,胡占山等人不死,南宫裂天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但此时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一来步惊鸿的气息还在吞吐收放,虽然快到极限了,但死虎不倒,余威犹存,他可不想那老家伙最后的最后拉自己一把。二来,山上那股瘆人的猛兽气息,似乎不比自己弱,是敌是友还不清楚。
因此南宫裂天看了一眼先给台阶下的胡占山,没有答话,哈哈大笑着挥手带领众人上山。
刘云等人气的紧咬钢牙,胡占山却丝毫不恼,带领众人继续登山。
三丈宽的青石台阶,两边分作两列,同时登山,彼此互不对视,却气势相逼。
通天的青芒映衬亮了整座落鹏山,随着一声兽吼,一位黑色鳞甲铁衣的男子跃进九天云中,而后如一柄利剑落下,插进落鹏崖百丈宽的地面上。
那人仰头哈哈大笑,笑声传播数百里,在落鹏山上空谷传响。
“步惊鸿,老匹夫,枉我闭关一百五十年,境界始终落你半步,可终究是我赢了,哈哈哈,今天我就亲眼看看,你这老家伙难道还能扛过天道,再增寿不成?”
黑衣人疯狂大叫的同时,一只三丈长的巨大黑虎从崖下跃上崖顶,仰头巨吼,虎啸声与阎君晓月的吼声一同传遍五百里落鹏山脉。
此时,听到如此内力浑厚的吼声,众位英雄再也按捺不住,同时冲向落鹏崖。
待到刘云等人来到崖顶,才知道为何传说大鹏鸟能展翅九万里。落鹏崖,地势平坦至极,宽阔至极,地面是最结实的乌黑玉石质地,经过万年狂风摩挲,表面混润,莹莹泛着乌光,狂风席卷着暴雪,在落鹏崖上难以附着,雪花皆是被吹下百丈悬崖。
随着越来越多的江湖英雄聚到崖顶,最中间的阎君晓月肆意狂笑,心中积压一百五十年的情绪,难以言表,洞中无数个寒暑不知,只闻洞外狂风呼啸终年不止,而今终见天日!
那西域黑虎在主人身边踱来跺去,呲牙低吼,警惕的注视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不善杀意。
桐山派侠士早以剑阵将阎君晓月与黑虎围在当中。只是以阎君晓月的境界,看蝼蚁一般的看着他们,他只等看着步惊鸿如何老死。
正当此时,由大明凰殿方向,平和走来数位仙风道骨之人,为的老神仙,正是惊鸿老人!身后跟随数位坐下弟子。
百丈落鹏崖正中,阎君晓月终于见到了困他半生之人,不止是武功境界困他,更是心志上困他,以阎君晓月的疯狂,及一百五十年的闭关,并非他真正不过步惊鸿,而是输在了心志上。每次境界积压很久即将更上一层楼,总是难过心魔。只有当感知到步惊鸿境界上升,他才即刻境界上升。那半步差在心里,压了他大半生。
阎君晓月以肉眼难辨的身法瞬间来到崖边台阶前,桐山弟子的剑阵对他根本构不成任何阻碍。俯视着将要走上来的老对手,他疯狂的笑着说道:“哈哈哈,步惊鸿,我看你今日将何去何从!”
惊鸿老人边走边笑着说道:“落鹏崖边连晓雾,瑞雪苍茫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半朵梅花香开路。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天门洞开迎我去。”
就在此时,漫天乌云破开,金光赐下,明亮而又柔和的光芒落在落鹏崖上,冰冷乌黑的黑玉石地面上,竟凭空生出花草,肉眼可见,花香可闻。
那耀眼的金光当中,有仙人语:“迎步惊鸿归仙界。”声音雌雄难辨,童叟同声,直达心底,悦耳的让所有人心生祥和。
阎君晓月、南宫裂天、胡占山等数十位江湖英雄惊得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盯着金云当中那道天门!
只是传闻,没有人真的见过,传说在江湖十大境界之上,还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境界:天机!
一入天机境,从此是仙人!8
第一六一章难得道行难得运,无愧江湖无愧天
第一六一章:难得道行难得运,无愧江湖无愧天
莫说刘云、问天、小玉这等初出茅庐的晚辈,就连南宫裂天、柳公卿、悟仁方丈这等世外高人,及鼠王、蛇王这等能人异士也不敢相信,原来世间真有天机境界。
兴许是太久没人到达过归真十尺境,兴许是能入天机的高人特立独行,入天机时身边从来不曾有人见证,乃至江湖中人都认为天机境是武人对武道境界的幻想,根本当不得真。否则,若是如今日一样,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天门洞开,盛况怎会不天下流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金光璀璨的天门之上,那金光亮而不刺眼,只是以凡人的目力,根本看不到天门之上的光景。
唯有惊鸿老人处事不惊,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含笑说道:“阎君晓月,这下你还是没有追上我喽,哈哈哈。”
众人再回头看惊鸿老人,一身金光夺目,身体已是半透明状。
“恭送师尊!”
“恭送掌门!”
落鹏山上,桐山弟子叩首送别惊鸿老人。
台阶下,惊鸿老人的肉身原地负手站立,闭目含笑不倒。
金身的“步惊鸿”上到台阶顶,踏雪无痕。
面对面的阎君晓月惊得暴退五十丈。
阎君晓月难以接受,追逐了一生的宿敌,怎会今日踏入仙门?大叫道:“为何?为何?传说中只有过了归真十尺境才能有望踏入天机,你明明只是归真七尺境,凭什么踏入天机!”
这话既是问步惊鸿,又是问天上仙人。
“我也是归真七尺境,你能踏入天机,我也能!”阎君晓月不甘。抬头看着低矮云层中那道天门,纵身一跃,跃向天门。西域黑虎不知为何,急躁的朝着天门暴吼。
“阎君晓月,即便你到达归真十尺境,也不能过天门。你不能身负气运,一生无此机缘。”天门之中,那非男非女非老非少的悦耳声音响起,同时,一道一丈多宽的金色手掌一掌将天门前的阎君晓月拍下。
落地有声,乌黑落鹏崖百丈宽的地面,以阎君晓月为中心,悄然蛛网裂纹出现。
跪地的阎君晓月睚眦欲裂,颤抖的缓缓抬头,身体不断抽搐,七孔渗血。
所有高人都看出,全力而为的阎君晓月,周身外七尺兽影无数,暴躁无比,在被天门前一掌拍下后,周身影像缩小到五尺。
南宫裂天狡诈的眼睑微眯。
仙人抚顶,哪里是凡人可以承受?这一掌,去了归真的阎君晓月二尺境界!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他可以我就可以……”被削境界的阎君晓月难以克制的自语道。
此时一直微笑着看着这一切的“惊鸿老人”说道:“冬青树上挂凌霄,岁晏花凋树不凋。凡物各自有根本,种禾终不生豆苗。阎君晓月,你与天人完全是两种命格,争也无用,你还不明白吗?”
而后,“惊鸿老人”身体凌空飘起,笼罩在那股垂下的金幕中,对着天下道:“我一生勤勉,境界突飞,不负武道!我一生心怀天下,惩恶扬善,不负江湖!”
云上天门依旧洞开,等待步惊鸿飞升。
风雪穿过那道金色身影,畅通无阻,肆意纷飞。
“据说三千年前大真人邱道龄入天门后而返,说天上仙人无生老病死,更无七情六欲,看着世人恶的恶,善的善,不可干预,虽能永生,却与死何异。同道,是否?”“惊鸿老人”仰头对着天门问道。
“哼!”天门内,一声不悦哼声,惊得天下凡人内心悸动,莫名心生哀伤。
天门缓缓关闭,金光褪去。
落鹏山上所有英雄更是惊愕。
唯有空中的“惊鸿老人”依旧负手而立,衣衫自动飘摇,说道:“今天下欲乱,步某一生为江湖鞠躬尽瘁,若是只能在天上看着江湖终落而无动于衷,有寿亦是枉然,故而愿将一身气运与功力还于江湖,死而后已。”
“南宫裂天,你心机不善,城府颇深,步某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收你,愿你从此维护江湖。步某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临死时才知道黎霞岛,无缘再与那极乐教主一较高下。”
金色仙人不怒自威,望向东海方向,口吐大吕洪钟:“泱泱万载中原,岂是尔等区区四岛倭寇可以觊觎!”话罢,金色的“惊鸿老人”身影渐渐以零星散去,凝成三百年功力,化一道风柱,向着东海而去。
一生无愧武道,无愧江湖的老人,以最后的血,浇筑中原的脊梁。
世间再没有如此强悍的风,世间再没有惊鸿老人。
相距数千里的武帝城内,有一座世间绝无仅有的高塔,名曰“天下楼”。
天下楼内,有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书生叫张东川。过目不忘的张东川,胸中不止才富五车,过万本典籍在其心中。张东川抬头,一脸懵懂的看向西南方向,虽相隔数千里,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看到了漫天的……气运。
同时,在落鹏崖上,所有人都被震慑,那道肉眼可见的凝实亮蓝色风柱,向东而去,裹挟着无匹的威力,同时裹挟着落鹏山千年不散的狂风。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马问天,似乎就要窒息了,不住地向后挺脖子,一口气吸到尽头,还在不停的向里吸,直到失去知觉,向后倒去,才被身旁的刘云一把抱住。
在场所有人,朝着那道风柱的方向跪下,同时开口道:“恭送惊鸿老人!”
唯一呆在当场的阎君晓月,看着如此多的江湖晚辈诚心叩送步惊鸿,心里知道这一生是无法超越这个宿敌了。
这个一生无愧武道的老人,生当为人杰!这个一生无愧江湖的老人,死亦为鬼雄!宁不入天道,长留江湖中。
一生没有真心佩服过谁的南宫裂天默默道:“繁星如许,明月如初。前生往事,从何细数。心有江山千万湖,却只得一掷孤注。惊鸿老人往矣,谁能同步?”
落鹏山上的风停了,即便是最老的桐山派弟子也没有见过落鹏山上不刮风的样子。
雪终于可以自由的落下。
南宫裂天率先站起,身后跟着柳公卿和贾武娣,来到如今同是归真五尺境的阎君晓月跟前,主动示好,拱手道:“阎君前辈,在下江湖武帝南宫裂天,早闻大名,今日相见,三生缘分。”
兴许是还当自己归真七尺境;兴许是一百五十年时间只想着超越步惊鸿,让他一时没有想起来江湖武帝的名号;兴许是宿敌步惊鸿去了,让他的心一下子空了。阎君晓月没有理会南宫裂天,落寞的骑上黑虎。
这只天下独一无二的瑞兽,乍看全身通体漆黑,仔细辨别,那黑色的皮毛上,有着一道道黑金色的虎斑纹,头上的“王”字若隐若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黑虎低吼了两声,回头注视了白虎斗人一下,“咚咚”沉闷的几跃,震得脚下黑玉石裂纹增宽,一下跃下落鹏崖,从此再入江湖。
南宫裂天此时心里舒畅,即便天上沉沉的乌云压得人喘不上气来,在他见到江湖上唯一使他忌惮,而不敢大肆血洗江湖异类的人死了,他的呼吸都是无比的畅快。
虽然敬佩惊鸿老人,但刚刚他死了,那桐山派今天就要覆灭,同时还有坨坨岭的心腹大患,今日正好一并除了。
他知道,悟仁方丈、易孤行、夏云海这等名门大派,念着数千年的香火情,是不会出手帮着自己覆灭桐山派的。
不过,有他亲自出马,加上归真三尺境的柳公卿和贾武娣,还有身后无数勿去、归真高手,区区一个二尺境的张瑞冬和一群蛇虫鼠蚁,绝不是他对手。
在场都是聪明人,南宫裂天的笑脸所有人都明白。
悟仁方丈、秦笑非、夏云海、易孤行各自默默下山。不帮武帝城,不帮桐山派。
伏龙剑客为人最是耿直,捍卫正义,相助桐山义不容辞,而更让他不能扭头就走的,是那南宫裂天身后的灵犀剑客,那个已故师父的唯一子嗣,那个同他二百年一条心的兄弟,那个如今叛出苍城,自立苍城正统的陈志元。
“请掌门下令。”
众桐山派弟子,齐刷刷看向张瑞冬。
这个为桐山派操劳了几十年的惊鸿老人坐下大弟子今日终于挑起桐山派的重担。挑起的头一刻,就面临着灭顶之灾。
“结护派大阵!”
“得令!”
随着张瑞冬一声令下。桐山派上至掌门,下至杂役火夫,人人皆兵。一声得令,万口齐发,声势浩大。
剑眉倒竖的张瑞冬道:“落鹏山地方虽不大,可还埋得下区区几十人。”
一万三千柄桐山宝剑出鞘,布满整个落鹏山,山上山下,剑尖所指,落鹏崖。
胡占山等人自然与桐山派同气连枝。
贾武娣等人各个杀意外放。
南宫裂天面向张瑞冬,面露狞笑,身体前倾,擒贼先擒王。
就在此时,一声龙吟响彻九霄,一条黄色气龙自落鹏崖下蹿上,张牙舞爪扑向南宫裂天。
“一袖苍龙!”有人认出。
“大哥!”朱雀、白虎、玄武同时叫到。
一袭青袍自百丈悬崖飞上。
江湖十八甲之首,天下气甲青龙斗人出世!
第一六二章青衫客一袖苍龙,黑盲杖破甲穿身
第一六二章:青衫客一袖苍龙,黑盲杖破甲穿身
青龙斗人与惊鸿老人是结发之交,自幼相识。今日步惊鸿大限,青龙斗人自然会来。
惊鸿老人实在难容南宫裂天乱杀江湖门派,强行抢夺他派秘籍,安插碟子的行为。只是步老神仙身为江湖正统,一来不想做出弑杀武帝的事。二来南宫裂天归真五尺境的修为也得来不易,身为江湖老前辈,步惊鸿惜材,不忍断送这年轻后生的性命。三来极乐教猖狂,步惊鸿希望南宫裂天可以牵制极乐教主。
故而步惊鸿临走前提醒南宫裂天,要他维护江湖。但也料到南宫裂天狼子野心,按耐不住自身戾气,等自己走了,拿桐山派立威,震慑天下。这才让至交好友青龙斗人隐藏暗处,若是南宫裂天图谋不轨,便趁着天下英雄齐聚,可以一举拿下这些狂徒。否则,等待南宫裂天回去蓄势待发,逐一击破,没有一派可以抵御武帝城的攻势。
青龙斗人身为步惊鸿的至交好友,年纪自然也是一大把,只不过无门无派的他,从来不喜与人为伍,故而常年隐匿江湖,与他交好的江湖武人,实在少之又少。
虽说四斗人只有四人,可有着如今也是归真六尺境的青龙斗人一人存在,就没有任何一人一派敢挑衅。更何况朱雀、白虎、玄武三人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否则,桀骜不驯致目中无人的青龙,也不可能与他们忘年结拜。
再看本想蛇打七寸,先擒住张瑞冬的南宫裂天,身体已然将要前冲到张瑞冬面前,却被这誉满江湖的一袖苍龙硬生生给打了回来。在空中后翻数周,落地后倒退十步。满身杀机外放。
青龙斗人身穿青色长衫,玉带环腰,满头黑白相间的头发扎于顶上。周身外六条若隐若现的青龙游走环绕。威风凛凛,当真世间绝顶高手风范。
满怀希望却突遭冷水的南宫裂天气的周身外六尺山川崩碎,大浪滔滔。
众人一下子都将目光集中到青龙斗人身上。驼驼岭与桐山派的侠士纷纷向青龙斗人问好。可一向眼高于顶的青龙,只是向着朱雀、白虎、玄武笑了笑,其余人,连环视都不曾有。弄得众人好不尴尬。
青龙斗人又将目光落在了同等修为的南宫裂天身上,说道:“山河道?南宫裂天,你想今日灭了桐山派?”
不等南宫裂天说话,青龙斗人左手前扬,从其袖中一道淡黄色气龙张牙舞爪冲向南宫裂天,龙吟声高亢。
好个目中无人的青龙斗人,好个誉满江湖的一袖苍龙。
南宫裂天后退几步运足功力一个倒撞金钟双拳砸在苍龙身上。散开的真气撞的南宫裂天身后众人接连后退。
中原十八甲之首,天下气甲,名不虚传。
南宫裂天一面怒不可遏的对青龙斗人说道:“青龙,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敬你是江湖前辈,可以不跟你计较,你也要好自为之。”一面已经伸手与攻上来的青龙打在一处。
见双方的主心骨已经战在一起,在场众多高人亦是纷纷加入战场。
贾五娣与张瑞冬已经有过交手,上次临别时的一句来日方长,却没过多久就再见面了。二人再次交手。
胡占山身后众多老英雄饿虎扑食一般冲上,武帝城也有不少高人奋力迎敌。
单说瞎子柳公卿,手中一只黑芒竹杖,一面低头“环视”四周,一面竹杖探路,口中嘀咕道:“真热闹,真热闹,天门开,神仙到,惊鸿老人也走了。落雪飘,落雪飘,青龙来,苍龙耀,一只黑虎山间跳。现世报,现世报,群雄起,亮高招,多少新鬼去报到……”
柳瞎子嘀咕的同时,手中竹杖挥舞点出,噗噗噗噗,接连洞穿众多侠士的身体。
青龙斗人和张瑞冬都在与对手缠斗,再也没有归真高手可以拖住柳公卿。行百里者半九十,走过问道境界已实属不易,可归真这一道坎,要想迈过去,比起前面九种境界加在一起还难。一步而已,可门前门后风景大为不同,归真岂是境界不够的问道、勿去可以领会其中妙处的?
短短片刻,已有桐山派众多弟子倒在了柳公卿身旁,皆是一杆洞穿要害。即便南星宫、大日神乞这等高手,也将将躲过他的青竹,稍一靠近就被点破衣衫。
此时,胡占山与玄武斗人摆脱纠缠,一起斗向柳公卿。
胡占山虽说演算不着修为高于自己太多的人,可是他的异秉天赋,还是能在柳公卿动作的前一刻,率先领悟。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足以决定生死。故而能够勉强斗上一斗。
而玄武斗人一身金皮铁骨,每每被柳公卿的青竹点上,就被推出去数丈,身上衣服洞穿,可皮肤仅仅略微红肿,并不能坏其体魄。
即便二人联手,也丝毫不能威胁柳公卿分毫。依然被他趁机伤了周围不少人性命。
就在没人能拿柳公卿怎样之时,苍城派掌门人伏龙剑客来到鼠王跟前,言道:“这瞎子青竹厉害,李某不才,要领教领教他的高招。”
风轻云淡的柳瞎子面上虽然保持镇定,却难掩他收敛的嬉笑,眉头微微皱了一皱。
李浩元身为苍城派掌门人,一向以嫉恶如仇著称,且为人低调,或者说整个苍城派都不张扬。
同是五大派,苍城派与灵山派皆是剑派,可灵山剑派皆剑仙的说法享誉江湖,灵山弟子踏剑而飞,每每引得少男少女惊叫连连,一心想要拜入灵山,或是嫁个灵山剑仙也好。却很少听说苍城剑派如何如何。掌门人伏龙剑客名气不小,却也难有人说出他多少辉煌的事迹。
唯有武功修为和对江湖的了解到达一定境界,才能知道苍城剑派的剑法之独到,绝不亚于灵山派。
若说世间练什么功夫最多,当之无愧是练剑。江湖上有十八甲,却唯独没有天下剑甲,这是为何?
天下剑客太多,不光有伏龙剑客的伏龙宝剑剑意绵长,九州追命叟的黑麒麟剑道深邃,还有江南瑞雪的女侠客樊秋霜剑术无双,朱雀斗人的三天红雀剑势古怪,还有无数无数的剑客各有春秋,若是决出个天下剑甲,不光苍城和灵山两大派要斗个一死一伤,即便一方赢了,更会有无穷无尽的剑士前来挑战,实在伤亡太大。故而才没有天下剑甲。
但天下练剑之人,都公认苍城派为天下剑胆!一山一派即一剑。
苍城派的剑,刚正不阿,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坠,赖以拄其间。
第一六三章千年剑意逝流殇,宝刃伏龙压青芒
第一六三章:千年剑意逝流殇,宝刃伏龙压青芒
“柳瞎子,李浩元今日就领教领教你的青竹。”
话罢,以伏龙剑客为中心,道道剑气拔地而起,伏龙宝剑毫无花哨的一记前刺,却让在场之人无不震撼,这朴实无华的一剑,却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长虹贯日!”随着李浩元开口道,仿若一道直虹轰向柳公卿。
柳公卿皱眉偏头,其周围三尺光芒黯淡,手中青竹连点七下,寸寸黑芒消耗掉来自苍城派刚正不阿的霸道一剑。同时双脚已经被向后推出五尺。
一剑作罢,紧接着又一剑递出。“气吞万里!”
这一剑,伏龙剑客仿若大地的主宰,霸道无匹,不可撼动,一时竟气势压过了在场所有人,包括南宫裂天与青龙斗人。
递出这一剑的刹那,所有人都被惊得将注意力放到李浩元身上。即便伏龙剑客修为还没有达到归真,但名门的传承,经受数千年洗礼,绝非徒有虚名。
苍城的剑,一剑光寒中原十九郡!
柳公卿迎面扑来硕大无匹的剑意,即便境界高于李浩元,也不得不回避其锋芒。拼命躲过这一剑,任其剑意肆意喷薄出落鹏崖,捎带走几名不幸被殃及的池鱼。
此时,刘云与小玉正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身后就躺着不知为何突然晕过去的马问天。二人奋力保护问天的同时,力求不显山露水,莫要引起周围敌人的注意。
不但他二人被伏龙剑客的一剑惊住,就连处于须弥状态的问天,也被惊住。
在惊鸿老人临去之时,外放霸占天地的独到气运,能够以归真七尺境就破格开天门的庞大气运,自然吞天吐日。虽然在场高人无数,却无一人可以看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世间若是有人能看到,怕也只有北方千里之外天下楼里那个憨憨的书生了,只此一人,别无他号。
惊鸿老人的气运外放,就被连自己都毫不知情的马问天长鲸吸水一般一股脑吸收了大半,之后便昏死过去,确切的说,马问天是进入一种须弥状态。仿若四周虚无缥缈,问天一人空冥游荡,如入梦魇。
周围的打斗没能惊醒马问天。唯独伏龙剑客的那一剑递出,让冥冥之中的马问天感受到莫大剑意,才有意识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一下惊醒。
此时再看周围,早已流血成河。刘云和邢玉正护在自己跟前,与冲上来的两个老头酣战。
流虹剑炸响,厚厚的一层铁锈瞬间炸开,寒光没有在剑身停留,便已飞出,无声的削下被小玉诡谲身法围的团团转的老者头颅。
“问天,你醒了,刚刚你是怎么了?”见问天醒来,刘云慌忙问道。
与刘云对决的老者突然之间发现同伴死去,惊得撤出战圈。平心而论,刚刚那小子的一剑,自己也毫无察觉,若是那一剑划向自己,现在也一定身首异处。都怪自己大意,以为那个倒地的小子死了呢,谁知他突然就跳起来。也庆幸自己走运,那一剑扫向了身旁躺着的老王。
问天回想刚刚自己的状态,也是摸不着头脑。他晕厥的时候,唯一对外界有印象的,就是那股巨大剑意,现在醒来,他能清晰感受到那剑意来自远处的伏龙剑客。
此时也不是畅谈之时,问天既然没事,那便放手的大干一场。自从跟随长孙不二在灵山派干了一架差点死掉,三人就再没有淋漓尽致的出过手,今天好不容易有了如此多练手的剑桩,哪能错过。于是三个小滑头面露狡诈笑意,大打出手。
没人注意,问天苏醒时下意识挥出的那一剑,不仅轻松削掉一个问道高手的脑袋,剑气还入崖六丈,将黑玉的落鹏崖山体划出半径六丈的巨大裂隙。
再看此时的柳公卿,被低一境界的伏龙剑客逼得十分难堪,衣服、发髻已乱。招式更是不占上风。
另一处战圈,有一人一剑时时关注着伏龙剑客的动向,那便是灵犀剑客陈志元。
自从南宫裂天在各派安插的消声谍子开始动作,陈志元心志便已动摇。
苍城派的上上届掌门人周正道,一百岁掌管苍城派,一百零三岁便将掌门之位传给弟子陈景魁,即陈志元的父亲。之后周正道便消失于江湖,短短三年的掌门,让整个江湖流言蜚语无数。当时功夫还不够震慑江湖的陈景魁默默扛起了苍城派的担子,对外没有丝毫解释。
好在苍城派的数千年底蕴还在,无人敢来找陈景魁的麻烦,勉勉强强也算撑了数十年的光景。陈景魁仅收弟子二人,便是李浩元与亲生儿子陈志元。
不知是避嫌还是知道大派掌门表面的风光背后,是多么的辛酸,出于心疼儿子,陈景魁将伏龙宝剑与苍城掌门之位传给了风头远远低过陈志元的李浩元。只传给陈志元那柄辅佐历代掌门的名剑满江红。祖师有训,满江红必折于伏龙剑之前。满江红之主须死于伏龙剑主之前。
这次苍城掌门传承,又一次让整个江湖吃了一惊。
或许因为亲爹是掌门的缘故,陈志元无论武功、见识还是胆识似乎都压过李浩元一头,在苍城派内部,陈志元也是众望所归。却万万没想到父亲作古之前传位给自己的师兄。
从那时起,李浩元背起了光景低迷的苍城担子。心里似乎也一直对兄弟陈志元怀有愧疚。但好在陈志元从小便接受忠孝仁义礼智信的教导,以浩然正气的苍城剑意为指向。一心辅佐师兄。几十年时间,就让势微的苍城派再度崛起,坐稳五大派之列。
或许是陈志元心底的种子开始萌发,或许是武帝城许以足够的厚利,或许是江湖大一统的趋势让陈志元与李浩元决裂,最终陈志元还是带领一部分苍诚弟子投靠武帝城,自诩苍城正统。
世人都知道苍城派主伏龙剑客,又有多少人关注过苍城派的崛起多半是灵犀剑客打下来的?即便在武帝城内,陈志元也或多或少能感觉出来众人对自己的不重视,将自己看成同那些乌合之众一样叛出师门的败类。今日陈志元终于等到了这一机会。他故意不出手,只与桐山派的一名高手耗着,等到柳公卿不敌李浩元,自己再出手打败李浩元。让整个江湖知道,谁才是苍城正统!
就在桐山高手与陈志元僵持不下之时。陈志元突然气势拔高再拔高,手中那柄满江红剑意暴涨,随着一剑长河落日,桐山高手与半壁落鹏崖一分为二。
巨大剑气劈开了纠缠不休的数百高手,劈开了数十丈落鹏崖,劈开了酣战不息的南宫裂天与青龙斗人!
武帝与青龙在那一剑下不得不避。避的不是境界低微的陈志元,避的是天下剑胆苍城派的千年剑意!
数十丈剑芒惊住了落鹏崖的英雄。此时,仿佛只有负手而立的灵犀剑客遗世独立!
古人云一抹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陈某手中的剑,便是一轮硕日贯海平,沧澜东去满江红!
陈志元周身若隐若现,剑芒璀璨。归真!
默默隐藏,已入归真境界的陈志元哈哈大笑道:“伏龙剑客,可愿与陈某试试剑?”rw
第一六四章满江红情断苍城,南宫帝撼岳拔山
第一六四章:满江红情断苍城,南宫帝撼岳拔山
随着巨大的剑芒划过,半壁落鹏崖崩落,轰隆隆坠入数百丈悬崖。
在场所有高手都将注意力放到哈哈大笑的灵犀剑客身上。看他周身剑气缭绕,伴着一句“伏龙剑客,可愿与陈某试试剑?”满江红剑意暴涨,如红日喷薄。
这对师兄弟,今日告诉天下英雄,何为天下剑胆!
落鹏崖上,李浩元眼里,此时仿若只有陈志元和自己两人。
旧时一子培土,二子点水。一子犯错,二子受罚。一子盛饭,二子相笑而食。青石场上,拳来脚往,传千年剑意,负万载名扬。云起霞落,寒来暑往。门前的松,已成百年的材。青石场被无数双鞋磨薄、踏裂,一遍一遍掀起了再装。两柄木剑也早已变成了两柄铁剑,白剑曰伏龙,红剑名满江。这两个朝夕相处一百八十年的师兄弟,终究反目。最亲人产生的隔阂,最伤。
二人相对而视,灵犀剑客此时毫不避讳,将满身剑意发挥到淋漓尽致,好似无数飞剑环绕,无人敢靠前。
而伏龙剑客则是神情落寞,时而双眼空D迷茫,时而激愤到牙齿颤抖,时而满心希望的想要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却又被现实无情的当头一棒。仿若一个可怜的老头老无所依,凋零惆怅。
可是没人敢凑上前去,就连柳公卿也不敢。即便此时李浩元萎靡的如同行将就木,却也没有哪个傻子敢在发呆的老虎脸上拔根胡子。
数百英雄挤满小小的落鹏崖,此时都静止的看着两个持剑的男人。一人意气风发,一人死般沉寂。
南宫裂天看到陈志元辉宏的一剑竟不输柳公卿、贾五娣,心中大悦,哈哈大笑道:“志元,不愧为陈老掌门嫡传,不愧为苍城正统!哈哈哈哈哈。”
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一剑震慑所有人。陈志元仿佛已经打败了师兄伏龙剑客,扬眉吐气,受到在场所有人的仰视,高傲的像山巅破晓的雄J。
“伏龙剑客,今日我以苍城掌门之名,逐你出苍城派!”陈志元运足内力朗声道,音传百里,久久回荡于天下英雄齐聚的桐山派。
李浩元气的面色惨白,身体颤抖不已。说道:“志元,师父去前嘱托你我二人同心勠力,永远不可分开,你忘了吗?”
提到自己的父亲,陈志元勃然大怒,吼道:“住口,我父亲临终前糊涂,所托非人,今日我要纠正他的错误。”
听到百年的兄弟出口绝情,说自己师父临终前老糊涂,李浩元心如死寂,却战意渐起。手中伏龙宝剑嗡鸣不止,唯有南宫裂天与青龙斗人才能看出,李浩元手中看似静止的伏龙剑,自发抖动不息,仿若灵剑将要挣脱李浩元之手,斗意强悍。
伏龙宝剑剑尖向下,缓缓划过半周,同时李浩元口中一字一顿说道:“百年情份尽,今日划地绝交。”
千年传承广,伏龙剑意长。
“喀拉拉”一声撼地巨响,沿着伏龙宝剑剑尖划过的地方,原本已经被灵犀剑客削去一角的落鹏崖,成羊蹄状从中崩开。地面轰隆隆裂开,山上人皆是脚下一震,更是心头一惊。
李浩元发雷霆之怒。
世间仅有的百丈黑玉石自成一体,今天被苍城派两位巨擘两剑劈开。
刘云和问天不禁同时咕噜噜咽了口口水。刘云看着这么好的落鹏崖糟蹋了,不禁可惜道:“招谁惹谁了。”
问天则道:“咱们仨以后遇到任何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像他们这样。”
三人互视,重重点头。
再看李浩元与陈志元,两人同时脚下炸开,瞬间伏龙剑与满江红剑尖抵在一起。
同是五大派,苍城派与灵山派的区别在于苍城派从不使离手剑。灵山剑道深,苍城剑意广。
两人所发出的庞大剑意,如同滔天的火焰燃烧在落鹏崖上,*得在场人节节后退,让出巨大战圈。可是这二人却面对面站定,谁也不曾挪动半步。好像巨大圆圈中的一点。
二人皆是右手持剑舞动,同时左手赤手互搏。
伏龙剑侧面点向陈志元太阳X,满江红剑身抵挡。满江红自下至上直抵李浩元下颌,伏龙剑前拨。李浩元俯身背剑,剑身弯曲自肩上而出点陈志元前胸,满江红横剑而挡。满江红下砸弯出大弧直击李浩元后脑,伏龙剑游龙裹脑荡开……
脸贴脸的互搏,拳、掌、指、剑霎时飞舞。天下最刚正的剑法,怕是世间已无人能演绎的更加出色。
在场用剑之人无数,无不为伏龙、灵犀两位剑客的剑法所折服。
问天三人看的各个忘我,眼中隐隐流华,尽全力领会至高剑意。
两位苍城顶尖高手今日毫无保留。只见四只脚稳稳落于地上,小腿出现数道虚影,大腿已模糊,越往上,越是模糊不清,头颈肩更是快到根本不能捕捉。
常人往往以为,但凡事物速度快到一定程度,就R眼难辨,好似消失。可今天伏龙剑客与灵犀剑客让大家知道,三尺细剑,快过日月之光。两人身旁竟是银色剑影,银色越来越重,最后竟是形成一个银球,光华四S,有如实体,像两滴即将融在一起的水滴,颤颤巍巍,悠悠荡荡,将二人隐没于其中。
李浩元问道境界,毫无悬念胜过归真三尺境的柳公卿,与六尺境的南宫裂天怕是也有一战之力。难怪五大派掌门有四人是问道境界,却令天下归真高手不敢挑衅,这四人,皆可越境杀人!
“咔!”一道亮过霹雳的爆响,实质银球刹那消失。李浩元一人立于其中,周身衣衫完好,无风自动,须发飘摇。
而灵犀剑客已经嵌入三十丈外的岩体中。手中满江红折断。
陈志元努力的挣扎,颤抖的将头伸出岩体,看着手臂上的鲜血顺着折断的满江红滴到地上,睚眦欲裂。
他如何也不懂,为何自己明明已经迈过归真那一步,却输给了问道的李浩元。
李浩元凝眉怒目,此时只需抬手一剑,就可以结果了陈志元的性命,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一旁提防着青龙斗人的南宫裂天看得明白,李浩元的纯正剑心胜过心志动摇的陈志元一筹,难怪当年苍城老掌门将厚望寄托在看上去更朴素笨拙的李浩元身上。此人性格敦厚,更适合苍城剑法的刚正不阿。
南宫裂天明白,一个青龙斗人已然可以牵制自己,如今再加上一个实力不可低估的伏龙剑客,若是二人联手,自己都要走不了了。
就在众人惊叹伏龙剑客毫发无损的击败陈志元之时,忽然觉得地动山摇,小半座落鹏山几乎将要拔地而起。
山河道的南宫裂天此时周身外六尺尽显山川崩裂之像。
自落鹏崖底,大地高升,数百丈大地渐渐漫过了落鹏崖,遮天蔽日。
南宫裂天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浑身颤抖不已,双眼内眦挤出两行血泪,拔地而起五百丈,已然是南宫的极限。
落鹏崖百丈宽,被五百丈方圆的小山当头砸下。在场英雄无不惊恐,不止桐山派与驼驼岭的人,即便武帝城的人也被南宫裂天这同归于尽的做法吓呆。
南宫裂天面露狰狞,加上两行血泪,面目简直吓破英雄胆。猛然双手下砸,腾于空中的五百丈土山骤然砸下,山上山下惊叫连连。
此时唯一境界相当的青龙斗人口中大叫三声:“好!好!好!”
只见青龙斗人周围六尺内游走的六条气龙遁入地下,而后分作六角,距离青龙斗人二十丈,拔地而起,六龙扛鼎!如同六根扭动的柱子,将五百丈土山顶在空中。
南宫裂天飞身扛起重伤的陈志元,跃下落鹏崖,传音道:“桐山派、驼驼岭,对抗我武帝,就是对抗整座江湖,今日我颁发武帝令,落鹏崖上者,自今日起,杀无赦!”
武帝城之人纷纷退下落鹏崖。
浑身运足功力托起土山的青龙斗人此时身体已经不能动弹分毫,咬牙道:“南宫裂天,改日我四兄弟必当武帝城拜会!”
第一六五章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第一六五章: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东海之上,距中原江湖万里之遥,有四岛,名曰黎霞。
其中三岛终年黄色烟气缭绕,上有万万人搏命练功,各个神情暴戾,满面杀机,神志癫狂。唯独主岛人丁稀少,颇为冷清。
黎霞主岛上,有东方大殿,红漆大柱高数丈,牌匾上赫然书写“极乐教”三个大字。
主岛上种满了樱花树,恰逢隆冬时节,满岛白雪,满树枯枝不见樱花一朵。若是在春夏之交,淡淡的樱花香气和着轻轻的海风,倒是上好的人间佳景。
一间厢房典雅别致,里面烧着多鼎铜炉炭火,暖如夏日,致使屋内栽着的几缸盆景,绿意盎然,香花朵朵。
一位妙龄少女坐在桌前痴痴发愣,时而满面娇羞,时而嘟嘴生气,时而傻傻憨笑。
这少女正是极乐教主的孙女,整个极乐教的掌上明珠,邱天晴。
自从上次私自女扮男装跑到外面,险些被骆斌郎与方卫山抓走,极乐教主就狠心将宝贝孙女软禁在了黎霞岛上。让她整日琴棋书画练武,哪一日功夫能入爷爷的眼,哪一日可以再闯江湖。可是极乐教主堂堂天下武道第一人,这世间有几人的功夫能入他的眼,邱天晴仿佛觉得要被爷爷一辈子关在岛上,再难见天日。
虽然平时爷爷对她娇惯,在岛上可以任意放纵,可是让她离了黎霞岛,极乐教主绝对舍不得。
这不,这个怀春的妮子又在神游出窍,自从被八大接引使者之首的白玉煌从中原带回来,这姑娘就总喜欢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卷起左手的袖管,然后看着左袖胡思乱想。白面如玉,时而两颊绯红,粉扑扑精致的脸蛋,简直闭了十六的月亮,羞了五月的樱花。
放出去一次就再也收不住心,邱天晴几次三番去求爷爷让他再去中原江湖走一走,可是一向和蔼的爷爷唯独不能在这件事上满足她的要求。于是几乎每一天邱天晴都去爷爷面前死磨硬泡。
终于极乐教主要闭关,胡闹惯了的邱天晴知道轻重,不敢再去打扰。于是又去找疼爱她胜似亲爷爷的白玉煌。
自从上次差点被中原的高手留下,若不是他拼个九死一生胜了那瞎子一筹,就真的被坏人把天晴丫头给掳了去,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白玉煌哪里还敢让这丫头再去涉险。
古人有云哪个少女不怀春,到了谈情说爱的年纪,丫头的心实在难以管住,于是气嘟嘟的把自己关在屋里,满脑子都是那个混蛋小子,又恨又念,真是怪哉。
这一日,云淡风轻,冬日里难得的暖阳,融化了樱枝上的白雪。
黎霞岛上最高的雪峰顶端炸裂,一位白袍白须老人矗立高空。正是山洞中闭关的极乐教主,此时他感觉到莫大杀机,不得不临时出关!
一道白虹相仿,极乐教主瞬间由百丈高空来到极乐教大殿前,感知到莫大威胁的八位极乐使者也瞬间聚集到教主跟前,如临大敌。
“教主,这股强大的气机,是我平生仅见,这……”郭使者惊慌说道。
众人皱眉看向教主,等候教主抉择。
“此股气机太盛,老夫也不知是何方高手,但是来者不善。玉煌且随我前去‘迎客’,看看到底是哪位隐士前辈。其他人马上通知教众防范。”极乐教主认真说道。
晴空万里的海面上,狂风自西而来,搅动万米深海。好似海中有鲲,翻浪千仞。那鲲自中原东海之滨,由鹏所化。巨鹏便是来自桐山,名曰惊鸿。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倒海翻江,狂风卷携出苍茫巨浪,高一百丈!
风吼胜惊雷,浪打震八方。
极乐教主亲自带着八大接引使者之首的归真高手白玉煌出岛,抵御那道亘古难见的狂风。
天下第一人,世间无敌的极乐教主立于沧海之上,面对迎面而来的滔天水幕,仿若蚂蚁面对高墙。
极乐教主与白玉煌彼此对视一眼,狂噪声中,语言难以沟通。二人皆是运足十成功力推向巨浪。
两位归真高手迎出三千丈,硬是被推回三千丈。
与风浪同时来的,还有那传播了一万里距离的惊人言语:“泱泱万载中原,岂是尔等区区四岛倭寇可以觊觎!”
黎霞四岛虽大,却也是沧海上的浮萍。
百丈巨浪,犹如百丈峭壁,迎面拍来。
不计其数的极乐教徒,疯狂而忘我,什么动静也影响不了他们急切练武报仇的心。除了这道真真切切临近的天幕!
大浪淘沙,淘尽蝼蚁痴人。
可以御空的人在危机前飞上高空,躲过那道滔天巨浪,却也躲不过世间至强的风,一个个被吹得失去控制,最终也落入水中。只有极少数人在被狂风刮出数百里后能保持不落水,却也是胸腹中倒海翻江。
好在惊鸿老人临去之时只能发出一道旷世奇风,若是发出三五道,极乐教众几乎就被屠戮干净了。
七位使者勉强躲过风浪后,尽全力搭救落水之人,甚至沿着海面向东搜寻两千里,忙的不亦乐乎。
极乐教主面容严峻,脸色苍白,正在给呕血不止的白玉煌输入内力。
惊鸿老人的风道和那句“泱泱万载中原,岂是尔等区区四岛倭寇可以觊觎!”自然让有着一面之缘的极乐教主辨认出。身为修为如此通玄的高手,极乐教主也猜到惊鸿老人大概是去了,这风浪是他以最后的真元化之。
而后极乐教主与白玉煌两人双双闭关。半日前闭关是练功,半日后闭关是疗伤。
整个黎霞四岛,被海水洗刷了一遍,狼藉一片。随着那风浪,岛上死伤过半。同时那常年氤氲在岛上令人神志癫狂的黄色烟气也被吹走。
醍醐灌顶之后,活过来的极乐教众神志清醒了很多。
岛上低洼地带到处都是海水,鱼虾无数,甚至一头四丈长的鲸鱼也死在了岛上。隆冬时节,黎霞岛表面很快将附上一层坚冰。
躲过一劫的邱天晴,看着爷爷无碍又去闭关,再看看屋舍尽数摧毁,无处安睡,满岛狼藉,拍拍屁股打算走人。爷爷和白爷爷不在,其余几位使者也都在救人,焦头烂额,没人注意她,于是在自己原来屋子的地方,于石头上留下字迹:滔天风和浪,摧屋拔树万人殇。深不可测江湖广,山外有山高人狂,姑娘出门去闯一闯。他年有朝一日成高手,也让中原倒海翻江,愿爷爷勿念身体安康。
练气有道的邱天晴,见过如此狂猛的风,使她对气道的眼界更加高远,对其日后的境界提升,大有裨益。
这调皮的妮子趁着没人注意,离了黎霞岛。头都不回的去找那个混蛋小子‘报仇’!
邱天晴没有注意,就在她离了黎霞岛后,岛上不知从何处缓缓氤氲,淡黄色是烟气再度笼罩刚刚清醒的人们。
第一六六章天下富甲失商道,先天道胎气焦阳
走了惊鸿老人的桐山派上下素裹,举派皆殇。但是在新掌门张瑞冬的带领,和刚刚经过一场大战的洗礼下,倒是人心所向,更加团结。
再说兴隆山坨坨岭上,老少英雄回到坨坨岭,除了安葬这一战去了的英雄,便是疗养生息,运功疗伤。好在那个面容极瘦却面皮极厚的杏林散人因为天下富甲张金山的缘故一直没走,如今赚的可不止盆满钵满,就连那几百斤没毛大公鸡身上的药篮子里,如今装的也都是镶着金纹的大额金票。
议事厅内,自然是归真六尺境的青龙斗人居中而坐,其余老少英雄坐于下垂手。
傲慢如青龙斗人只是闭目养神,才不管众人议事。桐山派一役,不止南宫裂天双目流血,青龙斗人在关键时刻顶起五百丈方圆土山,也是伤了根基。
胡占山道:“众位,如今惊鸿老人刚去,南宫裂天就按耐不住了,若不是青龙斗人重出江湖,怕是现在桐山派已然覆灭,接下来不服从他的门派会一个一个的消失。”
众人皱眉,大日神乞说道:“好在惊鸿老人为江湖做了太多好事,是公认的江湖前辈,不然,那日灵山派、安华派、易石派也不会一走了之,必然会帮着武帝城为虎作伥。那样即便青龙前辈重出江湖,也是枉然……”
“哼!”没等老侠客岳辉说完,青龙斗人不悦哼道:“老二、老三、老四,这月十五,随我到武帝城走一趟,我倒要看看南宫裂天有几分手段。”
说罢,不等朱雀、白虎、玄武斗人搭话,青龙斗人径自离席,扬长而去。让岳辉老侠客好不尴尬。
张金山是天下第一的商贾,自然处事周到,见众人一时气氛尴尬,连忙说道:“那南宫裂天不止一介武夫,江湖夺势更是面面俱到,如今,天下商贾都被他收了个遍,张某的生意,十去其九,都快被他给吞并完了。”说罢,无奈干笑。
众人都看出,如今的张金山早已没有了旧时的富贵相,满脸憔悴,身上衣袍都显得松垮。不过,好在这些年颇有积蓄,瘦死的巨鲸比蚂蚁大了不知多少倍。养活万八千人几百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秀满乾坤的花枝招展老太婆王丽芝说道:“南宫裂天确实有心计,右手腕。可是要他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从你张金山手里夺走天下商道,这怎么可能?”
胡占山道:“南宫裂天招贤纳士,天下十八甲里,有琴棋书画四甲,唯有琴甲以音波功被我们所记着,另外三甲各位可曾记得他们是谁?”
众人一时语塞。身为江湖中人,生在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时代,有谁会记得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胡占山继续道:“南宫裂天确实比我们有胸襟,格局大。他收了天下书甲许春秋,拜为帝师。这许春秋博古通今,虽是一介文人,却足智多谋,有许春秋一人,敌得过雄兵百万,且割地夺势兵不血刃。就是这位从来不曾抛头露面的文人,夺了金山**成的生意。”
道法山河的曾可为道:“既然是一介文人,以鼠王神鬼莫测的神通,派过去万八千只老鼠,将那许春秋杀了不就完了?”
胡占山道:“可为兄说笑了。以天下遍布的消声碟子为眼线,许春秋足不出户便可掌握天下事,运筹帷幄之中便可决胜千里之外。胡某的本事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天下书甲的谋划,若是连自己身家性命都保不住,又怎么能被拜为帝师。更何况,南宫裂天不知派了多少高手暗中围在许春秋周围。这位武帝城之宝,又岂是说暗杀就能暗杀的?”
众位英雄又你一句我一句,直说到晌午,才各自散去。
出了议事厅,胡占山叫住朱雀斗人,说到:“青龙老哥的脾气,还真是倔啊。”
朱雀也是无奈道:“是啊,大哥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武帝城里面绝对不止南宫裂天、贾武娣、柳公卿、陈志元这几个高手。”
“嗯,这个我也知道。”
“那若是去了武帝城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便不回。”
胡占山知道,四斗人里没有一个是正常人,既然当着老少爷们儿的面话已经说出去了,那便谁也改变不了。而且,决不许任何人帮忙,否则,谁去帮他们,谁便是他们的仇人。
不过,以四斗人的四象阵,两三个大派掌门也休想将他们留下。
朱雀斗人又道:“这月十五,若是去了武帝城,我们哥四个没回来,那问天这孩子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鼠王道:“正是这件事,必是要你担忧了。”
“何事?”
“问天这孩子的命数,我只能掐算到这月十五。之后,就掐算不着了。”
朱雀斗人听后凤眼圆睁,身体晃了两晃,险些摔倒。卜神向来算无遗漏,他说马问天的命数只能算到这月十五,那便是天王老子也休想改变。
……
天下道首有两观,而鸿飞真人又说在道法上面,自己差了焦阳道长一步半,如此算来,那灼阳观便是真真的道法无双。
这半年来,出现了一件怪事。灼阳观门口坐着个女僧人。这僧人与中原尼姑不同,肤白貌美,碧眼高鼻。只是少了一条胳膊。
女僧人在灼阳观门前一坐便是半年,风餐露宿。开始时灼阳观里的小道士每每进出,都对这女僧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如今时间久了,大家都视她为门口的石狮子一般,以为她本该就在那儿,也就没人再关注她。
灼阳观的香客可是真不少,时长有人向这门口的女僧施舍吃食。
只有焦阳道长、女僧,以及在山上不敢下山的万俟煜陶知道,这不知一百几十岁还是二百几十岁的女僧人要与二十出头的万俟煜陶双休。在万俟少侠的眼中,这僧人就是流氓,就是道貌岸然,跟鸿飞真人一样道貌岸然!强撸人家做不从也得从的事!
曾经焦阳道长与这西域法王人间罗刹佛较量过道法高低,那时只是点到为止。可即便都不曾出全力,焦阳道长却也感觉出这行走于三千狮子林的独臂女法王佛法高深,不输于自己。
但身在落凤山,道家祖庭,占据地利,焦阳道长自信那佛门法王绝不是自己的对手。更何况天下第一符剑,三千年前大真人邱道龄留下的桃木剑天咒就在落凤山,便是传说中的西域三法王都到了,焦阳道长也不怕!
先天道胎万俟煜陶先是被青松山的鸿飞真人诓骗阅读了无数道家典籍,现在好歹也算是入了门。不过他刚一入门便超过了天下九成道士对道术的领悟,在十年一辩的佛道儒辩论中代表道家以一个“理”字辩倒众人,独占鳌头。
现在又被困在了灼阳观,一出山门就要被那女和尚夺了处子之身。万俟少侠好不郁闷,日日与小青牛为伴。
今日焦阳道长来到后山,想看一看万俟煜陶对道家经典领悟如何。却看到万俟煜陶蹲在小青牛面前,百无聊赖的抓着一把干草喂牛。
懒懒散散的焦阳道长走过去,才刚要开口,却看出万俟煜陶手中拿的干草就是那下山的狐狸睡了一百年的窝。
温婉随和如焦阳道长立马吼道:“万俟煜陶,你拿什么喂牛!”
边说着边一把夺过牛嘴里还没嚼完的干草。
万俟煜陶满脸不悦的侧眼回头吼道:“你说拿什么?这大冬天的青黄不接,你也不派人去给小青弄些草料,我不喂它干草喂什么?你看这草都多久了,一点营养都没有,你还好意思说。”
焦阳道长吹胡子道:“这草是红狸睡了一百年的窝,我都没舍得扔,你给喂牛了!”
“一百年?我说怎么这么干,小青都不爱吃,不过点炉子倒是正好使。”
焦阳道长抬头一看大殿门口那还冒着黑烟的炉子,大惊失色!运足了两百年的功力如惊雷般冲了过去。一把将那拨弄木柴的紫色木剑拿出炉子,快速拍打灭了天咒宝剑上的星火。
这把天下第一符剑剑身上被烧黑了一块,已经碳化。
道法天下第一的大真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哇呜呜呜呜……老祖宗,弟子不孝啊,断送了这把天咒啊,呜呜呜呜……红狸啊,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让这败家子住在后山啊……”
万俟煜陶满脸不屑道:“切,什么天下第一符剑,我看就是沽名钓誉,就是诓骗世人!你闻闻,一股檀香味儿,这就是一把普通的木剑吗,被你们这些跑江湖的传的神乎其神,愚昧!”
“你!你!你!”焦阳道长浑身颤抖的伸着手指,老泪纵横的指着万俟煜陶,却被气的一时无语,接着又哇的一声失声痛哭。“呜呜呜,我那心疼人的红狸啊,你怎么就丢下我而去了啊,啊……”
第一六七章人间富极两甲子,春华秋实并蒂蓉
第一六七章:人间富极两甲子,春华秋实并蒂蓉
纵使英雄无悲泪,强打精神戚戚然。眼看着兴隆山上大片的红叶渐渐凋零,那三两株万年青立在万枯丛中显得形单影只,就如天下富甲张金山此时的心绪。
每日不知有多少大掌柜、矿长、总督商排队上山,接连上报,各州各郡的生意关张的关张,被吞并的吞并。
张金山日日憔悴,毕生心血一半给了武功,一半给了商道,眼看着短短大半年时间,自己数万宗生意都被别人夺了去,如何能不为所动?
张金山手抚着一株扭曲如虬龙的百年老松,如同看见自己挣扎痛苦的内心。
“天下财富一旦,张金山独占七斗,还不够吗?”身后传来胡占山的声音。
张金山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展展脸上的愁容,苦笑道:“天下富甲,被一个老书生打的节节败退,像什么话。”
“你兜里的老本儿够养活一万人几百年了,再挣银子有何用?”
“我这一生无儿无女,除了钱,我还能有何牵挂啊?”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你有的是钱,即便关了所有的生意不做了,依旧大把大把的散金银,余生也散不尽啊。”
张金山苦涩摇头,默不作声。
老胡又道:“看来这天下富家的名头羁绊了你,还真是心结了。”
两个近两百岁的老头伫立在山巅,头顶上是灰色的云,布满了天。
“金山啊,可愿意随我出去走走,离坨坨岭不远有个望归城,全当散散心。也难怪云儿他们仨小兔崽子和洪山农哥几个不爱待在家里,你瞅瞅这一屋子的老头老太太,暮气沉沉,憋得慌。咱们老哥俩去城里逛逛?”老耗子挤眉弄眼道。
“哎,也罢,走走就走走。”
这两位一个极尽人间富贵相,面白如玉,三缕长髯,虽说此时满面憔悴,却也是比身旁五尺不到的山精野怪英武太多。走在一起,真不般配。一百里的路程对于这二人岂不是谈笑间就到。
四四方方石头城,墙头雕刻“望归城”三个普普通通的篆体字。城内景象倒是平平,却人人面容极善,使人心平气和。
“老胡,这小城离咱们如此近,我倒是没有注意过。”张金山随着走到一位躺卧于地上的乞丐面前随着说,习惯性伸手掏出一张小额银票轻飘飘放入乞丐的断沿儿破碗里。
待到乞丐迷迷糊糊睡醒了,见吃饭家伙里有一张银票,也不知是哪位善人给的。拿起来左看右看,只认识前面那个“一”字,后面的“萬”字笔画太多,实在是认不得。不过这银票的质感绝对是金山商行发行的票子,这一张纸,指不定能换来小半年的窝头吃。这银票得藏好,可不能让街头街角分头干活的儿子和干闺女发现,年轻人就得多吃些苦头,等哪天实在吃不上饭了,再把银票拿出来。你看咱那花子头头,不就是靠能吃苦才攒下威望的,才能成为这望归城里十五个花子的王。
“这小城里倒是人不多,你算算有没有武帝城的消声谍子。”张金山道。
武帝城的疏密院无孔不入,岂会没有消声谍子。刚刚那个老乞丐的儿子就是。可若是除了他,那老乞丐不也得活活急死。光是这小小的望归城,就有近两成的人是消声谍子,可你看这街上的老老小小,都以为自家的丈夫、婆娘和孩子是普普通通的百姓,要一辈子过普普通通的日子。谁家里莫名其妙的死一个,就毁了四五口人啊。
老哥俩一路走走看看,朴实的石板路,毫不起眼的门脸房,三三两两的小贩做着买卖,倒是童叟无欺。
张金山浑浑噩噩,心不在焉,胡占山跟在一旁,迈着扯蛋的大步,旁人若是从后面看,还以为是一位老爷上街遛猴。
“哎,金山,你看这户人家,门楼算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了,要不,咱们进去讨碗水喝。”胡占山叫住张金山。
一脸漠然的张金山一抬头,见一家中等院落,门楼上端端正正写着“张府”二字。
“与我是本家啊,那便进去歇歇脚。”
二人走进当院,有家人上前相迎,说道:“这位老爷,到访家中,可有何事?”
那人见张金山一身着装雍容华贵,一旁的胡占山粗布麻衣,土里土气,便以为是一主一仆,只对张金山抱了抱拳。
张金山回礼道:“这位小哥,我二人途经此地,口渴难耐,正巧看见贵府上也姓张,与我是本家,有些缘分,便进来讨口水喝。”
“哦,原来五百年前是同宗,老爷快请随我到偏厅用些茶饭。”
二人也不客气,跟到偏厅就坐。
不多时茶饭便端了上来,虽不考究,但绝对新鲜。陌路人讨口水喝,主人家能现做饭食,已经算是极为好客了。
张金山平日里珍馐美味吃的习惯,这粗茶淡饭却是难以下咽,只是喝了口水,便与主人家攀谈起来。倒是胡占山,吃多了坨坨岭上上等的伙食,今日尝尝粗茶淡饭,真是合胃口。反正人家主人也不理他,他便埋头大吃了起来。
张金山道:“多谢张小哥今日款待,一会儿我们走时,会留下些茶水钱。”
主人家道:“老爷客气了,我家里虽说不上家财万贯,但好歹也算是这望归城里资格最老的一户,平日里也有不少路过的朋友进来歇歇脚,自从我奶奶那代开始,便舍饭舍茶,有时还舍衣舍钱,从来不收钱财的。奶奶现在眼睛看不见了,却尝尝提醒我们,不可请人吃顿茶饭就取人钱财。另外,我也不姓张。我们全家都不姓张。我们家里人多,随两位奶奶姓,一半姓俞,一半姓周。老爷喊我小周就行了。”
“哦,那真另张某肃然起敬,不知俞、周二位老人家可否方便,张某想要拜会两位高德高寿之人。”
“当然可以,我家奶奶现在眼睛看不清了,每日闲来闷得慌,正好有人说说话。”
待到胡占山吃了个沟满壕平,小周带着张金山和老胡前去偏房拜见两位人瑞寿星。
偏房内,两位老妇人祥和而坐,穿着整洁却不是绸缎,因为老老辈人留下的规矩便是丫鬟不可穿绸裹缎。
老姐俩形影不离,聊了一辈子,守了一辈子,望了一辈子,却未等到归人。这望归城的城墙便是老姐俩捐钱建的。
“奶奶,有位张姓老爷想要拜会。”周姓小哥规规矩矩在门外禀道。
“快请张老爷进来。”老人说道。每次有本姓客人歇脚,老人在“请”字前面必然加个“快”字。
张金山与老胡进门,见窗前坐着两位百岁老人,以张金山的功力,一眼便看出二人就是普通妇人,能够寿活百岁,靠的是宽容度,慈悲心。
“两位老姐姐,张某这厢有礼了。”张金山对着二位慈悲心的老人躬身一礼。
“张老爷莫需多礼,快快请坐下说话。”周老太太笑脸答道。
张金山道:“刚才途径贵府门前,腹中饥渴,前来叨扰,还望海涵。”
俞姓老妇道:“老爷多礼了,我们老姐俩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也能感觉到外面天气,这老天爷都被云彩遮住了,八成是要下雪。”
张金山道:“老姐姐可是说对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黑云彩,这雪今晚若是下起来,那明年一定是个好年头,又是一个瑞雪兆丰年。就怕闷着不下。”
周老太太说道:“可不是吗,都好些个年头没碰上闷云不雪了,那还是我们姐俩小时候遇到过一年黑云闷了个把月,愣是没下了雪,可把庄稼把式给坑坏了。听张老爷的声音,年岁大小应该没赶上那年的怪天气。”
“哈哈哈,可不是吗,老姐姐见多识广。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那家里有两位老姐姐,可是这府上的福气啊。”
自从进了这张府,原本满面愁容的天下富甲,不知怎么就开怀了,跟着两位百岁人瑞聊了一下午,投机的很。胡占山见老友能忘掉心结,多嘴多舌的他愣是半天一句话都没插。
天终于黑了,大雪也如期的飘落,大如鹅毛。
“两位老姐姐啊,天色晚了,我们也该走了。”
“张老弟,咱们投缘,这府上客房都空着,你们今晚就在这将就一宿吧,等雪停了再走。”
“不了,家里人还等着呢,不回去会担心的。”
张府人再三挽留,也未能留下归家之人。
就如同九十年前一样,踏着大雪,走出这个不大的大宅门。
老姐俩守望归人九十年,今天他回来了。却没有相认。老姐俩绝对等不了下一个九十年了。
“玉蓉,你说今天来的这位张老爷……”俞老太太没有把话说完。
“哎,我听着也像啊,可是怎么可能呢,咱们俩都这个年纪了,老爷他……”周老太太也没有说下去。
两人坐在热烘烘的炕头上,久久的陷入沉思。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村子,同年同月出生了两个姑娘,一个叫周玉蓉,一个叫俞芙蓉。两个妮子从小就慧敏过人,常常相伴玩耍。
有一年冬天天降黑云,一遮就是小两个月。第二年开春麦苗儿都死了,地里种啥啥不活,可是坑了老农。
穷人家的孩子反正也是没有出路,更何况是女娃,便被带到集市上。放眼望去,满眼尽是插着稻草的一个个小脑袋,有的哭喊,有的绝望,惹人怜悯。
刚好一位姓张的老爷来此地做生意,又刚好买下了周玉蓉和俞芙蓉做丫鬟。
张老爷在村里起了一所大宅子,比两个丫头能想象到的最大的房子还大。虽然是丫鬟,但也是孩子,张老爷也不舍得她俩做苦活儿。偶尔还教她俩读书识字。
这两个姑娘真是聪明伶俐,又勤奋善良。俞芙蓉好像春天的莲花,生机勃勃,伶俐可人。周玉蓉好似金秋的谷穗,沉稳饱满,温婉乖巧。一个春华,一个秋实,很是得张老爷欢心。于是两人便成了家里的管家,总理内务。
张老爷钱多的很,帮助全村人脱了贫,一年的光景村子竟变得像个小镇般大小。两个丫头自然也帮老爷看管不少银钱。
直到一年后的一个冬天,在大雪天的傍晚,老爷出去办事,便再也没有回来。两个丫鬟一等就是九十年。那一年,她俩十五岁。
正房正厅只是每日打扫,老爷没有回来,便不准外人进入。
身为丫鬟,便为奴为妾,都要听老爷安排。可是直到两人四十岁,也不见老爷回来,家大业大,却人丁稀少。于是二人便各自领养了娃娃,没有姥爷允许,不敢姓张,随了自己姓,如今,都已四世同堂。
他走那年,她俩还是孩子。此时归来,二人依旧姑娘。
张金山与胡占山走出望归城,却没有陆地飞行赶回坨坨岭,而是一步一步慢慢的走,慢慢的走。
雪地里没有月光,却莹莹如昼,落雪密的看远处像雾一样浓稠,西北风一刮,简直睁不开眼睛。
望不断白雾锁天地难分;
落不尽瑞雪笼远山无色。
吹不完风卷白尘;
不辨灰云万里。
目不见黄枝伴枯柳颓难断;
伤不忍劲草摧折蒿渐残。
听不实饥兽群鸣雷滚滚;
嗅不够芳自苦寒梅香纯。
张金山走着走着两行热泪流下,一行去悲,一行忆暖。
天下富甲一生行宫别院太多,佣人更是无数。他早已忘了这小小的村落,早已忘了两个小小的丫鬟。
可当他内心因为愁苦无助时,第一眼便认出了两个小妮子,虽然她们已然垂垂老矣,但那还是她们,一个春芽儿,一个秋果儿。
他没有认她们,她们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习惯了在盼望中度过一个一个春去秋来,习惯了在盼望中看每天的余晖洒满窗台。
等到他回来,或许只会让她们了去心中的牵挂,没了牵挂,便没了活着的力量。毕竟她们的眼睑已经垂的遮挡了视线,任那股执着使劲睁着,也难以再看清他的脸。
“老胡,早年你曾告诉我人间富极两甲子,以酬前生半百年。一百多年了,我没忘。我一直以为凭着我的能力,怎么会所有富贵一下子就都没了,现在我算是服了。这就是命吗?无法改变?”
大雪很快就有一尺多厚,胡占山高抬腿轻落足,每走一步,雪都顶在了他的裤裆上,说道:“我一生研究命数,若是能改,岂能不与她长相厮守……”
大雪夜中,十数道人影奔向望归城,皆是高手。这城中凭空多了几个要饭的,张府周围多了几家新邻居。明日一早,也必会有冻饿要死之人倒在张府门口,被救下后成为家奴小厮。
财可通神,张金山一生收买死侍无数,却将最贴身的十九人一股脑留在了望归城。以前他守护财富,今日发现还有要守护的人。
富贵之前,他也挑过担,卖过棉。五十岁之前,别人叫他张好人,他几十次拿出全部家当助人。所以胡占山对他的命数批示后半句为以酬前生半百年。
后来有钱了,别人叫他张善人。再后来成了别人口中的天下财富一旦,张金山独占七斗的天下富甲。虽然助人越来越多,可跟贫穷时拿全部家当助人相比,这九牛一毛的施舍又如何相提并论。
张金山终于面露笑容,发自内心的笑了。
他腾空而起,周身外形成巨大气旋,搅动天地变色,一个两三丈直径的巨大雪球被张金山托于头顶,暴喝一声朝着云层砸去。
所有的包袱都随着灌满内力的雪球丢了出去,搅动罡风破云而飞。
一道月光穿云而落,寒冬给了它冰一样的淡白色,有人却能用它找到温暖。
从今日起,张金山变卖所有资产。四处施舍,只出不进。誓要散尽亿万家财,还于天下穷苦人。
第一六八章博古通今鸿儒去,万世师表大先生
第一六八章:博古通今鸿儒去,万世师表大先生
如今天下武力之极致所在,有人说是南宫裂天的武帝城,有人说是神秘莫测的极乐教,有人说是天下英雄退守的坨坨岭,可三方谁也没能把谁灭了,难做定论。可若说天下文韬之极致,毫无悬念,非牛角山莘莘学宫莫属。
莘莘学宫历代掌院无不是博古通今,满腹韬略之人。如今这代掌院张鸿儒,更是被人尊称一声大先生,就如同自老子西出函谷后,唯有三千年前的邱道龄能在真人之前加上一个大字一样。
今日莘莘学宫内,一间卧房药香扑鼻。薄薄的席榻之上躺着一位白发老人,面容憔悴,却神情祥和。前额上搭着浸满药浴的粗布手巾。一旁六七位年岁至少知天命的儒生勉强挤出笑脸伺候着榻上老人,恭亲温婉,却是难以掩盖内心的悲伤。
榻上老人正是胸中韬略第一人,龙蛇第一人,博古通今第一人,人称大先生的当代文峰张鸿儒。
文人比不得武人,将胸中一口混元气练致极致便可长生,虽说不能长生不老,但延年益寿必是实情,讣告传遍江湖的惊鸿老人刚刚以三百二十岁高龄离世。更有传说当年大真人邱道龄寿活五百四十岁,入天门而去,后又剑开天门而出,言说天上不过如此,宁可逍遥三界内,不做枯活守天奴,自行兵解而亡。
同样是数千年一遇的大先生,如何未至耄耋便要寿终正寝?
“先生,药好了,您趁热服下。”一位老儒生端过药碗。
先生一词,满街人都可以称呼,只要读过书的人,都可以被人称呼一声先生,问路对陌生人可以叫,私塾对教书匠也可以叫。远远比不上行政职称的“掌院”,以及学术职称的“尊授”来的威风。可是张鸿儒眼前这几位亲传弟子却无比的清楚,先生最喜欢别人叫他先生,先生一词意为传道授业解惑之师者。
授人一技,解人一惑,便可为师。“先生”比谄媚奉承、沽名钓誉的“掌院”、“尊授”听着舒坦,叫着也在理。
“你们几个不必再费力伺候了,老师自己最清楚,大限已到,就在这一两日。”张鸿儒坦然说道。
“先生莫要如此,须知说这话是一种自我暗示,明明三五日可以痊愈的轻疾,自己告诉自己的身子病的重,那便得十天八天才能好。”最小的一位弟子边说着边给先生掖好被子,这一床薄薄的棉被,比市井人家的被子还要薄,即便是鸿儒先生,即便是病入膏肓,莘莘学宫也必是人人平等,睡榻不过三尺宽,无冬历夏一床被,绝不开例外。
“我知道你们心里是在怪罪老二,怪他如今身为帝师,就不再回来学宫,不像百万学宫弟子一样,出息了捐钱的捐钱,捐书的捐书。还有武帝城限期百日将学宫的藏书统统交到天下楼。”大先生道。
“你们啊,没有一人格局能望到春秋的项背。这也是为何唯独他能成为天下书甲。若不是他算计好莘莘学宫共有藏书二十一万六千册,每册的字数,与学宫的人数,九十九天能够抄袭翻录一遍,才定了这百天之约,已经拖到武帝城耐心的最长期限了,不然现在恐怕莘莘学宫已经被武帝城夷为平地了。他一介书生,平白无故的就能被南宫武帝拜为上师?伴君如伴虎,他在为天下文人谋出路,以一身弱骨、百世骂名,在武者的江湖开辟半壁江山。”
“先生,我们几个都明白二师兄的苦衷,可眼看着先生身子衰弱,最想见到二师兄,他却锦衣玉食住在武帝城里面,实在情难自已。”
“锦衣玉食?尔等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岂是会被眼前的身外之物所惑,春秋他每吃进去一口珍馐美味,都是味同嚼蜡,仅仅是为了续命罢了。从他决定踏入武帝城那一刻起,便已经做好准备当一具行尸走肉了,拿捏武帝的心思,出谋划策,为了这个想,为了那个谋,即便是谋划自己活着,都是在让天下文人活的更好。许春秋不易,许春秋当得张鸿儒一拜,当得天下文人一拜。”面色死灰的鸿儒先生,说到此处,心血上涌,面色倒显得潮红一些。
……
今夜月圆,只怕是待不到圆月高升,武帝城前已然堆尸成山。
柳公卿、贾五娣、陈志元、四大金甲武士、蛟龙王、骆斌郎以及众多江湖上数得上的人物,齐聚武帝城大殿,以南宫裂天马首是瞻。
“南宫武帝,那坨坨岭今日要与我们一决雌雄吗?”万马帮主抱拳问道。
“哼哼,青龙斗人向来傲慢,他以四斗人的名义下了战书,绝不会再多一人前来。”南宫裂天道。
“传闻四斗人的四象阵法,暗含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的八卦之变,威力无穷,不知是真是假。”骆斌郎道。
“嗯……”一声沉叹,光着膀子的蛟龙王说道:“此言不虚,四象阵已经上百年没有出现了,当年我年轻时有幸见过一次。”
“龙王快与我们说说这阵法如何。”骆斌郎道。
蛟龙王沉默后沉沉说道:“四个南宫武帝联手,应该有把握。”
这话可是惊呆了在场所有人。南宫裂天今日修为归真六尺境,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位,哪能凑够四人去破那四象阵?
“龙王,你言过其实了吧,那四斗人里,只有青龙一人归真,其他三位,可还都在问道境界呢,怎么可能需要四个武帝的实力才能降服?”灵机真人说道。
“蛟龙王所言不虚。”柳公卿道:“四斗人里,哪一个可以用寻常问道境界去揣度,这四人各个都是能人异士。在座的各门各派,哪一派敢说拼上贵派千八百人能杀了他们四人?哼哼,即便是五大派,想要拼死这四人,也得玉石俱焚。”
众武人一时语塞,平心而论,四斗人可是比四小门都厉害,毋庸置疑。
此时,南宫裂天哈哈笑道:“众位英雄倒也莫要担心,那四象阵厉害不假,可我武帝城有天下书甲许春秋,一人足矣敌得过雄兵百万,那四斗人,无需放在心上,保管叫他有来无回!”
在座众人立时哗然,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即便被武帝赏识,如何能敌眼前的四象阵?如何能敌雄兵百万?
“阿弥陀佛……”一道洪亮佛号自天际传来,随后一袭大红袈裟飘落武帝殿前。“春秋先生若是吃力,悟仁和尚愿助一臂之力。”
“铮……”一道黑光闪过,灵山剑派墨麒麟飞进殿内,自行慢转悬停,如有灵性,片刻后,夏云海与易孤行并肩踏步而来。
“灵山派与易石派愿助武帝城一臂之力。”
“哈哈哈,几位叔叔慢些,等等小侄。”远处又有声来,不见人影,声音却如同说在耳旁。能与夏云海、易孤行如此不见外,在武帝面前谈笑风生,除了同是五大派掌门的秦笑非还能是谁!
步惊鸿已死,香火情以断。从今夜起,武帝城与坨坨岭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第一六九章四斗人慷慨赴会,新军卫斗艳争奇
第一六九章四斗人慷慨赴会,新军卫斗艳争奇
兴隆山驼驼岭上,上百位老少英雄目送四斗人下山而去。
此时若是有非凡者远眺兴隆山,必为其所笼罩的蒸蒸斗气所撼。
待到四人人影消失于茫茫群山之中,老英雄桂佳将他那挑了百年的扁担往地上一杵,咬紧牙关说道:“老胡,咱们现在就下山!”
为首的卜神猛回身抱拳说道:“众位老兄弟,今日四斗人去那武帝城,必是鱼死网破,以他们四人的傲慢和倔强脾气,决不允许咱们跟着。可老少爷们儿又怎么能不顾义气。一炷香后,大家伙儿奔袭武帝城!”
应和声不绝于耳。
“我算到,那枢密院已经在许春秋的指导下,统散武为军伍,威力如何还不可知,但绝不好对付,众位要互相照应,莫要被对方大批人马给冲散了。”
胡占山早已算到今日必将有惨烈的一战,不少老兄弟,定是回不来了。就连马问天那孩子也会在今日消失于他的掐算能力之中。邢玉这女娃好歹算是活了,可是老胡也是仅仅能算到她接下来两三年的命数,最后一幕,是被人活活刮了,那人本领在自己之上,老胡掐算不出,可那手法,必是归真高手。
自己的爱徒刘云,天生就是个谜一样的命格,从他是个婴儿时,老胡就掐算不着。或许等到自己能触碰天机境界之时,才能解开这谜。可归真都迟迟不可入,更别提百年都没有一人能入的天机境界了。
问天十有八九是玉碎,小玉活了身边也没有了刘云。自己徒弟的命,怕是九死一生。
年轻时的胡占山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虽然“贼头巴脑”被人称为机灵,可到底还是她口中的“傻子”,在阅历高的人眼中,就是撒尿身体抽-假机灵。
后来问道于卜,仿若天人灵犀一指,使他天灵洞开,豁然开朗,一下子看清世间太多事,觉得世人都活在糊涂之中,唯有自己能未卜先知,看待事情也不再是居于表面,变得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直到现在活了一百七八十岁的年纪,算了一生,试图改变很多事情,却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那即将发生的因果,总会有各种巧合,各种意外,打破他试图改变的命理,该来的还是会来,终究还是改变不了命数。老胡变得沉稳了,再次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
驼驼岭下的一处茂密林中,问天、刘云、小玉三人烤着三只小野猪,虽然张金山的名厨做出的饭是世间美味,可他们仨还是吃着自己打来的野味舒服。
那生火的火种,也是愣给一个天上飞的极乐教徒拽了下来,用他的火种生的。现在那人还躺在不远处,八成是醒不了了。
马问天早上诳刘云和小玉,说自己要去山巅静静,隐隐的有些问道的迹象。可是心照不宣的二人又会怎能不知道马问天的心思。这不,早早的在路上准备好了烤猪肉,等问天一起去武帝城干上一架。
“问天,你不用担心,虽然朱雀师伯他们不让人帮,可你是他们四人唯一的传人,不算外人,你去助阵他们不会怪你。我跟小玉就说是去帮你打架,合情合理,咱们仨吃饱了,就去干一仗,上次在灵山,跟长孙老头那场架打的真过瘾,这次肯定更刺激。”刘云一边给烤乳猪撒调料一边说。
小玉不善言辞,但是使劲的点头嗯了一声。
问天今日出奇的冷静,不再是一副乐天派的表情。抿了抿嘴说道:“刘云,小玉,今天师父他们去武帝城这场仗,可不同于往日,武帝城暗中的高手不知几何,师父他们八成十死无生。临走前,师伯师叔都将自己的武功记录下来传与我,要我好生练习。不能让四斗人的功夫断了,可我还没来得及抄录一份给你们。”
说着从怀里掏出三本书卷。又接着说:“今天是四斗人和武帝城的事,跟其他人无关,你们不要去。这三本书你们替我收着,若是我能回来,咱们仨一起练,若是我不回来,你们替我将四斗人的功夫传承下去。”
小玉眉头紧皱,不悦的使劲哼了一声,隔着假睑,也知道在瞪问天。虽然三人已经胜过亲人,但每次小玉生气,都能让问天汗毛竖起。
“你别胡说了,四斗人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就是我俩的事,功法你收着,等咱们回来一起练。”刘云道。
问天又说:“你们不是四斗人的传人,不能去。”
刘云强调:“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刑玉抄起烤好的乳猪,狠狠咬了一口,说道:“责无旁贷!”沙哑而又斩钉截铁。
……
武帝城周围百里,十数个万人方阵集结,个个装束统一。
其中一个人人皆穿鳞片铁甲的队伍,已在此地等了一天,严阵以待,人人手提钢刀,不敢懈怠。正是许春秋授意组建的新军-镶龙卫!
一道龙吟之声响起,头大如车的一条气龙冲破茂密树冠而来,直奔铁甲方阵。
一袖苍龙!
气龙冲入方阵,撞飞数十人,却没有想象中的肢体炸烂,而是“咔咔咔”铁甲鳞片抖动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吼!”白虎斗人如斑斓猛虎撞入敌营,拳拳振飞敌人。
一袭橙红白发,彩练般飞入人群,三天红雀剜出片片带着血肉的铁鳞片。
常有镶龙卫士被突然被扯入地下,而后血雾再喷涌上来。
四斗人如四尾瀚海青龙,酣冲搏浪,不断冲击刚刚缓过神来的铁甲洪流。
自从一袖苍龙打进镶龙卫的方阵,青龙斗人便知不好,这队伍的铁甲,鳞片交错有序,可以抵挡缓冲真气冲撞。那中间凸出一道脊的青钢铁片,受到猛烈攻击后或是被打得变形凹陷,或是被击落飞溅,叮当作响,却有效的护住了穿甲之人。
正当铁甲洪流有序变化,形成对敌阵法,一道橙色通天火柱打上天空,以示信号,周围方阵伺机而动。
四斗人都是独当一面的高手,面对功夫不高的散兵,自然是各自为营的快速消耗。可被打倒的镶龙卫多数还能起来再战,使四人心中都感到不妙。
镶龙卫连续变换了四种阵型,皆是不能阻止四斗人悍勇向前。
此时大地隐隐震动。镶龙卫立马向四周退去,毫不恋战,井然有序。
正北方烟尘起。浩浩荡荡一万骑奔来。
清一色的体壮黑牛,身披铁甲,上有尖刺。牛上之人手提长矛,伏于牛背。
牵牛卫!
若是一道洪流四人可以躲避,可人过一万,无边无沿,更何况是一万骑。周围的树木被接二连三的撞击全部倒下。跳到空中都没有着力之处,必要落入万牛之中。
玄武斗人第一个冲上前去,双掌猛地向下砸去,以内力抄起数丈宽的土地,呈断崖之势,想让牵牛阵绕行。可谁知那体型远超一般青牛的大黑牛,宁是踩着同伴的身体冲山陡坡。数百斤的牛加上数百斤的铁甲,瞬间就踩塌了陡坡,连牛带土落下,玄武斗人被埋于陡坡之下。
青龙斗人一袖苍龙接着一袖苍龙,震死无数黑牛。朱雀斗人的三天红雀也是削断无数附有铁桶护具的牛腿,才在面前竖起一面硕大无比的牛尸山,挡住黑牛流。
“吼、吼……”
牵牛卫刚过,成千上万的狼虫虎豹皆是身负铁甲,上有倒钩扑袭而来。
虎贲卫!
白虎斗人黄色兽眼圆睁,一声震慑,使前面数十只猛兽减速畏惧,却被后方暴戾的猛兽撞倒踩过,直扑四斗人。
刚刚钻出被数千黑牛踩踏结实的地面,玄武斗人便被一头雄狮窜上一口咬住头颅,而后狼虫虎豹一拥而上,四斗人被围剿其中!
第一七零章书生统军初砥砺,世间杀人最无情
第一七零章:书生统军初砥砺,世间杀人最无情
四斗人接连突破镶龙卫、牵牛卫、虎贲卫等多个新卫军的数轮冲刷后,看出这世间从未出现过的军伍之霸道,换做一般人,早死多时,故而不再恋战,四人便以四象阵之势,如皓月坠地,滚滚向前。
此时宽宽的武帝城头,飞檐斗角之下,早已有上百人站定,遥望远方。
悟仁方丈、夏云海、易孤行、陈志元、贾武娣、柳公卿、蛟龙王等赫赫有名的江湖巨擘一字排开。
正当中二人,左边站着笑颜深邃的武帝南宫裂天,右边站着面色平静的帝师-天下书甲许春秋。
饶是以毫无武功的许春秋之目力,凭借武帝城之极高地势,也看到六七里外一黄色巨球,碾压过不及其高度一半的茂密杉林,摧枯拉朽,烟尘滚滚。
那黄色光球上,时而青龙游走,时而火凤展翅,时而猛虎搏杀,时而龟蛇嘶吼。隐隐能闻到凤啸九天,巨兽怒吼之音。
不过凭借在场数十位高人的眼力,依稀可以看到那巨球之下,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在向着巨球冲刷。如同无边无沿的蚂蚁大军攻击一个大刺猬,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时时有貌似乡野村夫之人上得武帝城头,向南宫裂天及许春秋报告远方战事。
疏密院机构之庞大,结构之严谨,绝对前无古人。消声碟子的侦查网及消息传递之厉害,怕是也后无来者。
南宫裂天听闻消声碟子的报告后,笑声朗朗对众人说:“那驼驼岭上的江湖反叛,刚刚已经下山,现在也与新卫军相遇。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就将他们一网打尽吧。”
身旁众人有的迎合叫嚷,有的皱眉沉思,有的饶有兴趣的看向远方四象阵,仿若对武帝的言语置若罔闻。
南宫裂天继续说道:“春秋先生所创之新卫军,实在是拔山撼岳,今天初问世,便以四斗人和众多江湖高手为砥石,当真大气魄,哈哈哈哈。”
众多高人自然被新卫军的威力所折服,但看到那些前赴后继去送死的新卫军,内心更是无比的触动,除了疏密院能调教出如此多的死侍,换做任何一个门派都不可能有如此魄力以人命为代价去杀敌。
此时一直不曾开言的许春秋扭身说道:“方丈大师,夏老剑客,易掌门,秦掌门,这四象阵之霸道,新卫军是白白送死,有劳四位大侠去会一会这四斗人,不必死战,若是力有不逮,马上回来。”
许春秋能站在武帝城最中间,众人自然之道这老书生对于武帝城意味着什么,当即欣然前往。
年岁最小的秦笑非边走边玩笑道:“易师叔,我看那四象阵坚固异常,非你的开山掌法不能破啊。”
病痨鬼道:“诶,秦掌门说笑了,你这一掌震乾坤的霸道功夫,才适合震碎那四象阵。老头子我病恹恹的,有心无力啊。”
“哈哈哈,师叔说笑了,您老老当益壮。若是单打,那青龙斗人唯有方丈去对付,夏师叔的剑法在朱雀之上,小侄去斗那白虎,壳最硬的玄武不知能不能抗住师叔的八掌。可是他四人百年前就创出了阵法,我们四人却……”
伴着走下台阶,秦笑非的声音刚好被掩住,却也刚好将形式说与台上众人听,不多半句,不少半句。这大派掌门的心思,想的周全,提的委婉,还不让众人觉得矫情。
四位堂堂江湖上最大门派的掌门,若是联手都敌不过四斗人,可不是四人功夫不行,不过是以不备打有备,输在没有配合罢了。
同悟仁方丈四人下城楼的同时,又有消声碟子上城禀报。待南宫裂天听过私语后,哈哈笑道:“真是不老实,有三个小崽子居然敢自成一路,向武帝城杀来,真是笑话。好像叫马问天,刘云和邢玉,有初出茅庐的稚气啊。”
在一旁的方卫山抢着上前说道:“禀武帝,此三子是朱雀斗人、鼠王和蛇王的嫡传弟子,若是先抓住他们三人,必能扰乱四象阵和驼驼岭一干人等的心理。方某不才,原前往将他三人捉来。”
南宫裂天说道:“好,就有劳方掌门了。”
方卫山躬身领命,脚步却不曾移动半步。
同时许春秋道:“据疏密院的消息来看,那三人狡猾,方掌门恐是不能同时擒住三人,我看灵犀剑客新伤初愈,可以一同前往。”
一旁的骆斌郎上前一步说道:“帝师所言极是,那三个小鬼狡诈异常,骆某愿意同陈掌门方掌门一同前往。”
骆斌郎这活络的心思,知道南宫裂天必会派众人去狙击胡占山等老英雄,听到武帝说那三个毛头小鬼单独一路,刚找到借口不去跟驼驼岭硬碰,却被方卫山捷足先登,赶忙毛遂自荐。
唯独灵犀剑客不悦,先前在桐山派本想一鸣惊人,却丢了脸面,而且折了名剑满江红,但被派去抓三个小鬼,觉得被看低了。可许春秋话已说出,自己不去怕是不好,只有硬着头皮领命前往。走前南宫裂天特意强调,派丰和分舵跟随听从调遣。
果不出骆斌郎所料,三人走后,其余众多高手,系数前往截杀驼驼岭众人。只有许春秋和南宫裂天及四大金甲武士留在城头观战。
再说驼驼岭众多老英雄,由兴隆山飞速前往武帝城。还有百丈距离就要由草地进入林地,感觉到大地震颤。而后伴着远处树丛晃动,数十棵参天大树被撞倒,一万骑牵牛卫冲杀而来。众多老少英雄不约而同的跃上高空,想要踏上牛背。
就在众人身在空中无处借力之时,只听得“铿铿”数声,成百上千小儿手臂般粗细的铸铁箭矢快若流星射来。
穿云卫!
胡占山当先扭转身体避过两箭。身后“天下第二”的大胖子张东风却避无可避,两箭打在胸腹,饶是以赵东风问道的实力,前冲的身体愣是被向后撞去,箭头折断崩开,同时伴着赵东风闷哼两声,落地后正被无数骑加上铁甲两千余斤的黑牛顶撞踩踏而过。
两三百人的众多英雄,刚刚与新卫军碰面,便有数十人被穿云卫射杀。
不是众人功夫差,实在是这数人才能操作的枢机弩,射出的铸铁箭矢每一根都有两百斤分量。快若流星般飞来,一箭便可抵得上普通问道高手的随手一剑。当然这随手一剑远远比不上樊秋霜、李浩元这些剑道大家的一剑,却也不比此时马问天的一剑弱。
箭矢源源不断的射来,在空中的众人一时又避无可避,能抗住两箭三箭,五箭六箭,内力也有殆尽时,一气已泄二气未生之际,或是被箭矢穿身,或是被下面伺机而动的牵牛卫骑手一矛洞穿。
落地后就要打地洞的胡占山早知道今日死伤惨重,却万万没有想到离得武帝城还甚远,敌人的样子还没看清,几个呼吸间便有如此大的伤亡。
许春秋啊许春秋,好一个天下书甲,世间杀人最无情。
第一七一章四掌门斗皓月阵,武帝师一曲白头
第一七一章:四掌门斗皓月阵,武帝师一曲白头
自从几年前天下间突降流火,凭空冒出个极乐教,教徒三五成群,遍地开花,各个都是不惜命的恶鬼,令人十分头痛。
而许春秋便仿极乐教的特点,调教出新卫军。以江湖武帝城为依托,九疏十三密的庞大结构-疏密院为基石,新卫军初出茅庐,便撼地拔山。
今日第一战,便是四斗人的四象阵!
这四象阵远远看去,如皎洁圆月坠地,而上前硬拼的新卫军知道,看似圆润如珠的四象阵,表面罡风乱流,正是那无数条名满江湖的一袖苍龙在冲刷搅动,夹杂着锋锐无匹的三天红雀剑罡,更有号称内力不竭的白虎斗人滔天战意为后盾,天下最硬的异人玄武斗人为防守。凭那八尺长,一寸粗的铸铁枢机箭矢才能勉强射入半寸便被崩折弹出。两千斤的牵牛卫撞上去,立时被捣烂如肉泥。
这四象阵以四斗人为阵眼,可大可小。针对敌人的数量与能力,此时放大到直径三十丈,以求最大范围杀灭敌人。
正当四象阵向着武帝城稳步推进时,一记黑色流星刺入四象阵。
正是那灵山剑派夏云海的钝剑墨麒麟。
墨麒麟刺入之处,乱流迸射,肉眼可见的罡气喷薄出上百丈的气泉。
霎时间四象阵由三十丈缩小到六丈,同刚刚的皎月光泽不同,立时光华夺目,晕纹翻涌。
墨麒麟被远远弹出,飞入天际,玄武斗人也是认真的揉了揉胸口。
随着四象大阵突然地变换,周围响起节奏鲜明的鼓声,无边无际的新卫军,正是伴着这声音虽然不大,却可以传出去很远的鱼龙鼓声而动。鼓声节奏突变,人潮有序流向四方。
四斗人突遭袭击,却是速度不减反增,四象阵体积缩小后,威力暴增。
数十呼吸间,几万人的镶龙卫、牵牛卫、穿云卫隐于四外林中。唯有虎贲卫的覆甲猛兽稍显杂乱。就连那几千斤一架的枢机弩,都快速消失于林中,只留下道道深达数寸的辙印。
还有四五里距离便到达武帝城下,巍峨的城头已映入眼帘。其后如同擎天一柱的天下楼楼顶隐于云间。
忽见地面上由远而近一风流侠士向前冲来,每一步迈出,仿若缩地成寸,瞬间向前几丈,停留刹那,又是一步迈出,出现在更前几丈。
此人单掌前伸,另一掌伸向后。转瞬间便与四斗人相遇。
正是安华派主,一掌震乾坤的秦笑非,号称红尘一掌,撼动乾坤。
四斗人身后,茂密杉林,已经碾压出三十丈宽血红路。才行百丈,便与一跃而起秦笑非一掌对上,立时罡风四散,摧枯拉朽,倒下好大一片圆。余波竟吹上远方武帝城头。
好一个安华派主!震得四象阵后移几丈,而后继续向前。
腾空倒飞时,秦笑非甩手看了看袍袖尽碎的右臂,眉头一皱,换作一般人,莫说右臂全无,即便整个身躯,也被吸到四象阵表面化为齑粉。
四象阵内,四斗人对视眼神,战意更浓。
光华夺目的阵旁,身影腾挪,如老猿疾跑,如夸父逐日,易石派的病痨鬼,一步跃起,朴实的一掌拍在光球之上,而后辗转腾挪,一掌接一掌的按在球上,掌掌越发劲道,却丝毫不见动摇四象阵分毫。
然而四斗人哪能不知,这易石派的八掌碎山,看似谁都能练的劈挂掌,可是实打实的经年累月才出真功夫,为五大派里最难练的水磨工夫。
“哼!”玄武斗人怒哼,纵横一生,硬功无人能破,今天倒是要领教领教五大派的绝学。
刚刚那一掌震乾坤,着实霸道,却也难以伤了玄武结界。这劈挂掌打的绵软无力,却掌掌寻找玄武气门,让玄武斗人好不生气,于是怒哼一声,便要以肉身法相,刚一刚这易石派绝学。
第八掌落下,四象阵刹那暗淡,又瞬间恢复。
“老四?”青龙斗人问。
玄武斗人满面怒状道:“没事。”
四象阵继续向前。
又是一百丈,一大红袈裟从天飘落,立于原地,立地便成佛!一瞬间一尊金刚法相拔地而起,亦是高六丈,怒目四象阵,挡住去路,背北向南。
西边的杉树上,粗布麻衣夏云海双手环胸,云端,一条黑线冲下,扯下白云丝丝缕缕,正是于不备间,破去四象阵三十丈,使其缩成六丈而被弹出去的墨麒麟,飞到夏云海身旁,缓慢游弋,有如灵兽,虎视眈眈。
一步一震,步步生雷,大地震颤,衣袖破碎的秦笑非一掌反弹数十丈,自东面跑来。
身如老猿,八掌险些震碎四象阵的病痨鬼,纵跃几番,立于四斗人南方。
武帝城头,南宫裂天亦是禁不住双手扶在城阙上,伸长了脖子看远处这一场好戏。
许春秋眉头紧皱,思索片刻,扭头看向西南,又是一股势力迅猛而来,正是驼驼岭胡占山等二百余位老少英雄。
与之对冲而去,乃贾五娣等武帝城一百余高手。
鱼龙鼓声下,两翼无边无沿的新卫军夹击而来。
天生异象!数百位问道高手拼命搏杀,天地间突然雷雨交加,风霜齐聚,火莲怒放,土石飞扬。
即便胡占山有言在先,叫大家莫要被新卫军冲散,但众位高手都是独来独往的侠客,聚在一起反而束缚了手脚,施展不开。更何况所问之道驳杂,常有自己人相互压制。故而双方刚一接触,便四散开来,隐没于茫茫新卫军人海之中。
那贾五娣问道于力,早已归真,前冲之际,向上一招手,便扯下一支呼啸而过的枢机箭矢,运足全力向前掷去,黑色铸铁发出一声炸雷般音爆之声,而后化为一抹红,三位驼驼岭老英雄感觉出异样,低头看,身体被一箭穿出的洞已经焦糊,衣服冒出羸弱的火苗。但功夫高到如此地步,只要百年功力不散,一时三刻绝死不了。
烧红的箭矢受阻之后威力减缓,却也炸开三人的身躯,最终撞倒第七人,使其胸腹内翻江倒海,内脏受损,这一箭才停下。
如此多的高手打斗,场面震古烁今。却着实可怜了那数万新卫军。温热的血肉伴着冰冷的碎铁时时炸到空中,坚硬的白骨被染红,柔软的内脏被撕裂,痛苦的呻.吟声被掩盖在沉重脚步声中。
血流成河,几个呼吸间便成百上千人死去。驼驼岭的高手不会留情,武帝城的高手又哪里顾得上留有余地不伤周围新卫军。
即便铁甲撞击声音再铿锵,还是能听到那扎人心扉的骨头碎声,却无人能听到那武帝城头一个花甲书生的古筝和歌声。
悠悠古筝,
萧萧北风;
黄天垂泣,
厚土葬英雄。
铁血挥洒,
万人殒命;
鹏上九天鲲归北冥。
铿铿古筝,
锵锵我声;
青须驰骋,
红巾伴君征。
血可化河,
骨为天擎;
山河为我日月大同。
哀哀古筝,
滴滴泪莹;
谁家儿女,
今后不归程。
老母摇井,
病父田耕;
嗷嗷我儿弱寐褓中。
……
南宫裂天无意间瞥见天下书甲,而后大惊。
许春秋自知造孽太深,一曲过后,泪流满面。哭的不是一曲歌白了满头,哭的是一天内多了十万游魂。
第一七三章镶龙卫突现至亲,马问天强行问道
补石山的入云主峰,可谓天地间一根天然的擎天白玉柱,好似神话传说中的定海神针,捅破云海,一柱擎天。
铁鸡寺主寺便在补石山主峰之上,俯瞰云海。
每每寻常人家见到天空还是鱼肚白时,铁鸡寺早已沐浴阳光,一轮红日浮出云海,照向大雄宝殿的辉煌金顶琉璃瓦,佛光熠熠。每日如此,即便遇到云雨天,那云也是在脚下,遮蔽不住湛蓝的天空。
铁鸡寺便是那站在枝头最高处叫醒尘世的雄鸡,遗世独立。
这一日还未破晓,家家闭户,只有觉最少的老人才刚睡醒,街道上还是昏黑一片。一个忽忽悠悠的黑影缓缓前行,那是一间小房子,被一个长眉和尚背着,步步向前。
一僧一寺即一门的大自在佛,抬起那常年躬身面地的头,见远方天地一柱,上半截被朝阳照射金赤相间,下半截隐于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出自西域,苦行一世,今到中原,就是为了取回遗失多年的西域佛家至宝,那个封了万鬼的万鬼索魂锥,即如今铁鸡寺镇寺之宝,号称天下间无坚不破的金刚伏魔杵。
……
苦战一夜,武帝城前早已八面狼藉。数人冲杀,尸体在脚下被击来掷去。驼驼岭英雄来时三百多号,如今还剩六十几人。武帝城鱼龙混杂,更是死的不计其数。
十里之外,刘云三人也早与“故人”重逢。方卫山和骆斌郎与三小战在一处。
只是几年前刘云在两界山下被方卫山吊打,毫无还手之力。而后马问天和刘云在酒馆外面联手也挡不下骆斌郎随手的凝气成寸炮。
如今,几年过去,方卫山与骆斌郎联手,却是久久没有拿下三人。
高傲如灵犀剑客,远远的立于一棵高大杉木枝头,他才不会对三个孩子出手。
虽然刘云、问天和小玉这两年功夫突飞猛进,但身为四小门门长的方卫山和骆斌郎,经多见广,又狡诈无比,岂是真的打了一夜都拿不下三个孩子?只不过若是他们早早的拿下三子,岂不是会被派去跟驼驼岭那帮老家伙拼命?故而此二人连武帝给他们派去的疏密院消声谍子都没用,故意耗了一宿。
而刘云三人来时本想着大杀四方,可谁知这一宿竟是被两个人截住,寸步难行。
平心而论,此时的三小单打独斗还不是方卫山和骆斌郎的对手,但三打二,倒还能打个平手。不过这一夜的消耗也让他们更加认清了自己的实力。换做平时,偶尔遇上刚刚问道的极乐教徒或是江湖散人,他们可以凭借勿去的境界跨界轻松拿下。而面对大门大派,同样是没能问道的四小门门长,却打不过。
故而三人萌生退意,再打下去,只会被活捉或是战死。
天将破晓,远处的陈志元传声道:“两位门长,你二人若再迟迟拿不下三个孩子,就到此为止吧,陈某亲自动手。”
方卫山与骆斌郎岂能看不出问天三人撤退的心思,此时又闻陈志元传声,估摸着驼驼岭那帮人的战斗也差不多了,这才要擒住三小。
不过这二人也知道,那三个孩子虽然胜不了自己,可自己要拿下三人,也必须付出点代价。故而二人飞身后撤,向后招手。埋伏在远处的疏密院丰和分舵早就做好了准备,如今也是身覆铁甲,精编为镶龙卫。
两千人的黑甲洪流瞬时冲出,左手盾,右手刀,面覆黑甲。
消声谍子所组成的镶龙卫,远比大批量调教出来的新卫军精良的多,各个身如鬼魅,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飞跃前行,当前一刀劈向刘云面门。
只是这一刀才将要贴近刘云前额,那三千斤的夕照就将来者连人带刀击飞向天空。
与无数道黑魅对流而去的,是一双莹白的眸子,在黑流中轻盈游走,同时伴着刺啦啦的道道火星。
邢玉早已睁开了那双假睑,在黑暗里发出隐隐的荧光,所视之物清晰无比。
对付镶龙卫当然没有对付方卫山骆斌郎吃力,繁华宝刀流过镶龙卫的甲胄,在片片玄铁上留下一道道沟痕,却是没有想象中的皮开肉绽。
黑甲在黑暗中流窜,直到贴近眼前才能看清,这对邢玉没有压力,刘云的夕照才不管你有多厚的覆甲,碰上就是内伤,再难站起来。唯有马问天,他的流虹宝剑既不锋利,也不够沉。与方卫山和骆斌郎鏖战了六七个时辰,内力早已只撑不住,每一剑挥出,对敌杀伤甚微,故而被四面八方的钢刀锋芒裹挟在中央。
早已躲出去的骆斌郎,手捻须髯,得意的微笑着看向阵中。突然右手凭空虚抓,一团肉眼难辨的空气被压缩在手中,而后隔空推出。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的马问天突然腿上气流炸裂,身体被崩上高空。四下里数道黑影持刀而上,却被一双荧眸鬼魅般空中飞舞割断了脖子。
马问天在空中稳住身体,百道剑气挥洒而下,击退伺机而动的敌人。
刘云冲来护在问天跟前,邢玉则四下出击,刀刀捅入镶龙卫头盔与胸甲之间的缝隙。此时,她必须利用自己的优势杀死更多的敌人,以减轻问天和刘云的压力。
东方已经发白。
无数的黑甲涌向刘云和问天,前赴后继。骆斌郎侧趁此时机寸炮偷袭,声东击西,却主攻马问天。打倒一个,另外两个就跑不了了。
全身黑甲的镶龙卫连刀都涂黑了,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又悍不畏死。已经有数刀划过了刘云和问天的身体,即便以他们勿去的体魄,还是被划破表皮,虽不致命,却胜在数量多。
马问天被寸炮打的已经虚脱,刘云心里着急,自然杀红了眼,往往不顾及劈向自己的刀,也要击退攻向问天的杀手。
没挨过打的人不知道,挨打远比打人更消耗体力。此时马问天才想明白,为何良家妇女路遇歹徒,宁死不从,被打几巴掌后就再也没有力气反抗。他们三人行走江湖,遇见过这种事而抱打不平。事后问天和刘云偷偷议论,却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刘云从小被训练挨打,早就适应了,打多严重都不会脱力,这就是胡占山的高明之处,更是上百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而问天侧从小到大都是打人,没练过挨打,朱雀斗人的徒弟,只能打人,或者是战死,哪能打输了逃跑。
今天若是不死,二人一定会偷偷分享今日的经验,解心中久久不明的疑惑,增加阅历,这疑惑可不能告诉小玉,不然……呵呵。
一柄圆刀划向马问天的肚子,正是那条已经有了的深深刀口。这一刀若是再补上,即便你体魄刚硬,刀剑难伤,也得肠胆外露。
那俯身前冲的刀客,突然被同伴一把拽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同是镶龙卫的一人一刀抹了脖子。只是现场太乱,无人注意此事,可离得最近的马问天看到了。
天空泛白,景物可见。
三人也力竭。
黑甲的镶龙卫还剩五百人,但此时已经过了他们以黑暗为掩护的最佳时机,不过那又如何,且不说敌人已经虚脱,即便敌人再猛,他们身为死侍,在被割去舌头的时候,就已经是消声谍子,一世消声,直到战死,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已经互相看得清,只有一条路,死战。
五百人蜂拥而上,刘云三人被冲散。
一刀连着一刀,一刀紧似一刀,刀刀不留情。
身在高空俯瞰全局的方卫山与骆斌郎看出,镶龙卫中有一个人倒戈,偷袭自己人。不对,又有一人!还有一人!
首先倒戈之人,距离马问天不远,摘下头盔,露出本相,挥刀杀向镶龙卫。
已经皮开肉绽,又被骆斌郎寸炮打出内伤的马问天一眼认出,那倒戈的镶龙卫,正是自己的二叔!那个应该在马家班以杂耍为生的至亲之人!
而后又有两人摘掉头盔,向着马问天苦涩一笑,没有时间多做眼神交流,数刀已经向着叛徒砍来。
马问天瞬间如遭雷击,那二人正是自己的爹娘!
原来马家班杂耍这几年已经被疏密院收编。
马问天的爹娘和二叔这几年被与世隔绝的训练,根本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早就出了小有名气的三个孩子。
今日直到破晓,他们才看出自己拼杀的对象竟是马家的独苗,那个寄托了整个家族希望的小儿问天。只是现在他长高了,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正当马问天震撼之际,几柄弯刀在他身上割出露骨的伤痕。
一团寸炮打在马问天胸口,使其胸腹内好似炸裂,呕血不止,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拄剑跪地,说不出话来。
马家三人将马问天团团围住,拼了命的向外砍杀。
那个被四面八方死侍攻击而披头散发的女人,提着早已沟缺无数的弯刀,嘶吼一声“啊”,同时飞身冲向马问天,只有马问天能听懂那声因为没有了舌头而发不清音的“儿”!
……
二十里外有一座世间最高的塔,里面盛放世间最多的书,塔名曰天下楼。
三楼之上,有一个数月没有走出去过的书生,日夜不分的读书。此时聚精会神的张东川周身鸡皮疙瘩骤起,莫名的惊骇使其肢体瘫软,从一丈高的梯子上出溜溜滑下。周围的楼工只是看了一眼这个被特殊批准,一路从一楼看到三楼的书生,而后各忙各的,继续整理、汇总、补充不断从天下间搜罗来的书籍。
坐在地上的张东川瞠目结舌的看向远方,隔着无数书籍与墙壁,一望千里。
一团无比宏大的“气”,拔地而起的腾空,一半溃散于天地间,一半朝向自己的方向涌来,一瞬千里,而后在二十里外缩地消失。
这股类似的“气”他前不久见过,就是惊鸿老人归西之时,他也是在塔中莫名隔空看到。只是今日这股“气”,比起当日那股大上太多太多。
若不是在塔中不辨南北,这聪慧书生一定能辨认出那“气”的来源,正是牛角山莘莘学宫方向。
……
时间仿佛静止,战场仿佛消失,只有一个无力的孩子,眼望着最亲爱的母亲冲向自己,那温柔的手即将触到自己的脸颊,那温暖的怀抱即将将自己包裹。
“咚嗒”!
一柄三千三百三十斤的大锤迎面将冲向马问天的女人打飞,万朵桃花开。
刘云在能看清敌人后,迅速解决掉周围的镶龙卫,冲过来保护马问天。而邢玉则四处游走,击杀散落在周围的人。
马问天窒息了,瞪大双眼,连身体不自主的颤栗都忘记。
三名黑甲的碟子冲了上来。
马问天的爹在挡下刺向儿子的刀的同时,被夕照打在背上。而马家二叔在之前冲向问天时就被刘云一锤打烂胸腹。
一切都在半息之内,根本容不得马问天叫上一句“娘”。
游历江湖,四年没有见到家人。而今在战场相逢,只在几个呼吸间就阴阳永隔。
最亲的家人死在了最亲的兄弟手上!
马问天恨!
恨自己为何没有能力保护亲人,恨刘云。
“爹!”撕心裂肺。
“娘!”仰天长嚎。
“二叔!”声泪俱下。
刘云和小玉一下惊住,看向此时失态的马问天。
刘云四下环视,见两个与众不同没有覆面甲的谍子,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儿时在落花城的记忆模模糊糊。但问天的表现让刘云一下子懂了什么。呆立当场。
马问天最恨自己为何还没能问道!
天下间那么多人都能问道,为何没有自己,他问自己,他问天!
马问天站起,仰天怒吼。
一瞬间,天地鸿运疯狂涌入马问天体内,就像在桐山派他吸收惊鸿老人死后的滔天气运。只不过这次,他吸收的是大先生张鸿儒驾鹤西游所遗留的气运。
千年以降,唯一能和武峰大真人邱道龄一样,在先生之前加一个大字的文峰,张鸿儒,鸿运无边!
有了惊鸿老人莫大气运作为积淀,马问天如长鲸吸水,一股脑吸收了几百年没有出现过的滔天鸿运却不自知。
马问天伸手虚空抓天。老天,为何别人能有问道彩云,而我却没有!
天空异象!
青天出现褶皱,向着马问天的手掌聚来。
朗朗白日,朝阳火红,那片天却黑暗,露出樊星闪耀。
世间所有人心中,同时响起了数声“咦?”“嘶……”“这?”声音发自内心深处,发自遥遥寰宇。
天人惊奇!
没有问道云,我马问天就问道于天!
人挡屠人,天阻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