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凤雏TXT下载大凤雏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凤雏全文阅读

作者:冰冻一尺非三日之寒     大凤雏txt下载     大凤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no.517 万事俱备,只欠耐心

    今晚无月,空气在冷燥中,又多了些压抑。

    李珣连吐出几口长气,才把这天地自然生成的抑郁给排解出来,心中却仍有些不快。

    “月黑风高杀人夜,古人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

    天人感应,天地元气的变化,总会在人的身上反应出来。就如同夏天使人烦躁,雷电交加则令人气促不稳一样,这种沉郁阴森的天气,便会在无形中影响人的心绪,一些奇怪的心理,将会在这种情形下迸发开来。

    比如说,压抑、嫉妒、仇恨乃至于杀机!

    李珣暂时还达不到上体天心的地步,但体内真息与外界元气相通,在这种感应上,总比普通人敏感一些。

    “难道老天也觉得,今晚该出些事情?”

    他微微摇头,甩去这纷乱无用的思绪,低下头来检视身上的装备。

    青玉剑、凤翎针、玉辟邪……所有能够杀人或救命的东西,他都检查了两三遍,务必不出半点差错,同时也透过这种反复的动作,缓解心中莫名的紧张和压抑。

    确认再没有遗漏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气息尽数收敛,缓步出门,没入了夜色中。

    芳华亭,是皇家园林中一处颇好的景致,周围花木繁多。每在春日,亭外四周百花似锦,几如湖海般绚丽夺目。而此深冬之时,只余得枯枝黄土而已。

    李珣便在亭中瞑目端坐,等待时光流逝。

    恍惚间,半个时辰已过,他睁开眼睛,几乎与此同时,远处微弱的脚步声响起,踏着细碎的枯枝,逐渐向这里走来。

    李珣心中吁出一口长气,回头望去,他目光如电,看得真切,黑暗中静静走来的,正是他要找的人——秦妃!

    自那一夜后,李珣就再也没和她见过面。今日一见,秦妃还是那样袅袅婷婷,风姿动人,穿着一身狐裘外袍,后面的风帽却没戴上,露出素净雅致的脸蛋。

    或许天气阴冷受了冻,她脸上有些不健康的苍白,而这病容却越发惹人怜惜。

    她直直走入亭中,这才抬眼看在李珣脸上,目光出奇平静温润,在李珣的目光下,她神情如常,浅施一礼:“李道长安好!”

    她的声音却有些变了,至少就李珣所感,她的嗓音从未像现在这样柔弱,在轻轻的颤音里,透着隐隐的低回婉曲,只听到这声音,李珣心中便是一跳!

    李珣耳边似又响起了那一声含着痛苦的嘶叫。

    猛然间,李珣觉得没法再正视这个柔弱的女人。

    这个示弱的念头在脑中闪了闪,又被他按了下去,他暗暗吸了口气,以平和的语调回应道:“秦妃娘娘安好!”

    这便是睁着眼说瞎话了,李珣也是话出口后才知不对,但秦妃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在唇角处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几分凄楚,几分嘲弄。

    李珣忽地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这让他有些恼怒。他今天晚上来,不是来和这女人调情较劲的,他还有关系到小命的任务!

    可是,这女人……她的神情有一股惊心动魄的魔力,只是几分细微的变化,就足以在人心中搅动万丈波涛。

    这岂不是被她牵着鼻子走?自己没理由被这样一个女人吓住的!

    心中火焰腾起,他猛地站了起来,一直走到秦妃身边。

    他毕竟才十七岁而已,身体还在发育,身体几乎是一日一变,此时已比秦妃要高了大半个头,站在秦妃身前时,极具压迫力。

    然而秦妃眸光清明,眉目微敛,直视前方,并不因为李珣的接近而有任何局促之感。

    看着她晶莹洁白的皮肤,以及那若有若无的殷殷馨香,李珣心中又燃起了火,他几乎要把眼前的丽人推倒在地,用暴力让她明白,不要用任何方式去挑战强者的尊严……

    但这一团火终于还是熄灭了。

    没有其它的原因,只因为恐惧!

    在秦妃从容淡定的表情之下,李珣像是看到了阴散人的影子,如同遮蔽天空的鸦翼,在苍黑的背景下,透着强烈的不祥之感。

    强者?他还不配!

    他的强大也只能体现在秦妃身上,而在秦妃背后,若有若无的阴散人影子,则足以抹平他一切的力量和勇气。

    便是在秦妃面前,他也感到进退失据。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耻辱!

    秦妃唇边的嘲弄越发明显。而越是明显,那其中的凄楚便越是深刻,但这深深的凄楚是在表示什么呢?

    或许可以这么理解——悲哀啊,如果真的被强者征服,也没什么,可是竟受制于这一个虚弱而卑下的家伙……

    李珣低吼了一声,一把攫住了秦妃圆润的肩膀,本来他是想掐住她的脖子的,然而瞬间的迟疑又让他改变了目标。

    这便是证明他的虚弱和卑下最有力的证据——即使是脑袋一热的发泄,也要顾到阴散人的意志!

    李珣心中便如明镜一般,越是这样,他心中的挫败感便越深厚,如果有可能,他真想立时捏碎秦妃的肩膀!

    就在这时,他心口一阵悸动,一股莫名而发的惊惧感,就如同天上泼下的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这个感觉仅仅是一闪而逝,但就是一刹那的清明,让李珣想起一件他差点就忘掉的事情。

    “她……来了吗?”

    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根枯死的树干,下一刻,从不远处透过来的感应,让他知道了答案。于是,他的眼睛飞速地沉静了下来,并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他神情的变化,身前的秦妃最清楚,不由露出了些惊讶之色。

    就在这时,李珣低沉的声音注入她的耳中:“你能听话的过来,我很高兴!现在,我们就做些更高兴的事吧!”

    秦妃闻言,身躯一震,她张口欲呼,可声音尚未出口,李珣便用嘴将她的樱唇压了个严严实实,只余出一些“唔唔”的浑音,才一会儿的工夫,便消了下去。

    直到将她吻了个人事不知的时候,李珣才松了口,仰起头来笑了一声,这笑声放肆得很,亭外数十丈内都能听个清清楚楚。

    虽然肉体关系早就不止这些,但这不是在兰麝院,而是在皇家园林之内,便在夜深人静之时,也不免有人会经过的。如此秦妃怎能不惧?

    她又羞又急,伸手推拒,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被李珣发力一搂,便直入怀中,身子一轻,已被抱在半空,随即就坐在亭中的石桌之上。

    秦妃此时哪还不知李珣想干些什么,她羞得眼泪都流下来,却又不能高呼求救,只能低声求道:“真人不要,不要在此……”

    李珣哪会听她的,三两下就除了她下身的裙带,随手向亭外一扔,那轻飘飘的带子随着夜风飘了很远,才落下来。李珣又忙着解自己的袍服,就要在这里剑及履至,将她就地正法。

    两人的动作已很大了,秦妃下身裙裳尽褪,在挣扎中,却不免将小腿搭在李珣腰身处,肌肤在夜色下分外白皙。

    寂静的深夜,有着男子急促的喘息、衣袂的磨擦,还有女子的低泣声,充满了绮靡之气。

    眼见李珣腰带将卸未卸的空档,夜色中忽地响起一个又羞又恨的叫声:“淫贼!”

    随着这一声唤,一道紫影从枯裂的花枝树影后腾空而起,尚在半空,十数道紫茫茫的剑气纵横交错,在嗡嗡的破空声中直坠而下。

    整个芳华亭彷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一捏,在呻吟声中四分五裂,碎木土石八方飞溅,声势惊人。

    秦妃只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便被身上的男人一把拽起,回手甩了出去,迎上那华美又凌厉的剑气。

    和秦妃惊呼声同时响起的,便是空中女修气愤已极的喝骂:“李珣,你还要不要脸!”

    这声音中,竟带着委屈的哭腔。

    剑气瞬间消散,顾颦儿强行收回剑势,不顾胸中翻涌的气血,一把抓着秦妃的手臂,将她托了起来。

    李珣藉这个空档,早将衣物整理完毕,“锵”然声中,“青玉”出鞘,遥指顾颦儿,此时他持剑的手稳如盘石,从手腕直至剑尖,没有一丝半点的晃动,气势渊深,甚至有了些使剑大家的风范。

    顾颦儿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这个样子,不可置信地道:“你……”

    后面的话她一时间说不出来,直到眼中水气氤氲之时,才勉力吐出两个字:“无耻!”

    李珣脸上既没有羞惭之色,也无得意之情,他略一点头,平平淡淡地道:“颦儿师姐,对不住了!”

    稍微一顿,他忽地露出一个笑容:“颦儿师姐,刚刚秦妃的腰带可是被你拾了?上面的香气好闻吗?”

    腰带?就是刚刚那个正好飞到她身前的腰带?顾颦儿脸上一红,想到之前亭中的淫靡景色,才要痛骂,脑中忽地一晕,也在这时,她才明白过来,不由脸上发白:“你下毒!”

    此时她又感觉到,手中的秦妃身上那似有若无的香气,和腰带上的味道几乎一般无二,只是更清晰了一些。

    她本能地要将秦妃扔下,可是低头刹那,却看到秦妃脸上,那哀痛到极处且空茫无措的神情,心中便是一软。

    就是这一下耽搁,李珣低吼一声,闪电般冲上,手上剑影散射,青芒层迭,排空直进。

    顾颦儿勉力屏息,振作精神,一剑封出,可是剑势才出,她就觉得周身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凭空生成了一个大漩涡,扯着她的手臂,让她好不难受。

    这感觉她也非常地熟悉,这分明就是禁制之力!这亭子周围,已经布下极多的禁制,此时猛然打开,全力发动,当场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顾颦儿又是一惊,这禁制不可能是刚刚才布下!

    难道这竟是有预谋的?

    念头转动间,她终于凭借精纯的修为,硬生生破掉了周围的干扰,挡住李珣飞空而来的一剑。

    “叮”的一声轻响,手上却是空不着力,“青玉”剑被她高高地打飞到空中,然而李珣却不见了!

    就这一下,她又用错了力,而这一次,便是想收回来,也是没有力气了。

    此时,她胸口一闷,已经受了内伤。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她脑后一凉,一根冰冷的手指点在了她的后脑上。

    尖利如针的真息透入,刹那间突破了她绵软无力的防护,封住了她的主要窍穴,而这还不够,又是狂风暴雨般的十多指连下,待最后一指离体,顾颦儿已经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手上一松,任秦妃堕地,继而软软倒下。

    她本不至于这么不济的,天行健宗的法诀最有辟邪祛毒之效,她所受的影响只是微乎其微。

    但李珣以言语乱她心志于先,又用禁制干扰其中,最后又使狡狯于后,三面夹杀之下,任顾颦儿多有能耐,也是承受不住了。

    她身后一暖,却是跌入了李珣的怀里,只听到他似是叹息了一声:“如果今晚你不来……多好?”

    顾颦儿心头一酸,委屈、恐惧、愤恨、伤心、后悔等种种心绪翻涌而上,已积蓄了多时的泪珠,终于滚滚而下。

    便在她流泪的当下,皇宫远处,一声直入云霄的长啸声,轰然而起,浩浩荡荡的真息狂飙,击散了半空的阴云,让整个皇城都震动了起来。

    “师兄……”顾颦儿心中升起了强烈的欣喜之情,她尽力偏转眼珠,向李珣示威:“你完蛋了,师兄已经发现我了!”

    李珣只是冷冷一笑,紧接着,他收回青玉剑,挟着顾颦儿和秦妃,向数百步外的兰麝院飞驰而去。后面数里之外,破空尖啸声轰然而来。

    何慕兰面容阴沉如水,他怎么也没想到,顾颦儿不过是与他分别了小半个时辰,便出了事情。

    他在地道中感觉到顾颦儿“太初剑诀”的波动,便匆匆跑出来,可还没有到秘道出口,那气息就消失不见,他用师门秘法连连呼唤,也没有半点反应。

    这种情形只说明了一件事情——顾颦儿已没有了自主控制身体的能力,完全受制于人!

    在这一瞬间,何慕兰想到了久久蛰伏不出的“那个人”,如果往坏的地方想,那真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情急之下,他怒声长啸,想透过这个方式发出警告,果然在啸声方起之时,他便感应到,有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数里之外狂奔,迅速地远离事发之地。

    也不必多想,他再度怒啸一声,驾剑飞射过去,里许的距离眨眼即至,正好看到一个颇显臃肿的身影,冲入了不远处的某个院落。

    那应该是挟着顾颦儿的“那个人”!

    此时,后面三个师弟也纷纷赶至,几人对视一眼,不必多言,便御剑直闯而入,此时别说这只是一个院子,就是皇宫正殿,为了师妹,他们也会持剑杀过去。

    “这是兰麝院!”何慕兰御剑飞下的刹那,又“明白”了一层:“今日打听那女国师的情形时,说她这几夜常宿在兰麝院,此时看来,这地方难道就是‘那人’的藏身之地?”

    想到这里,他再无怀疑,嘬唇发啸,发出宗门特有的警告讯号,提醒三位师弟注意。

    啸音方出,四人便贴着地面,分路直入厅堂,几个临值的太监早被这剑光吓得呆了,发了一声喊,便四面逃散。

    直至入了室内,何慕兰才收了剑光,然而高速飞行带来的余波,已将这厅堂扫得七零八落,几个师弟那里,情况也差不多,只听到一连串硬物粉碎的声响,雅致高洁的小厅已满目疮痍。

    何慕兰抿着嘴,也不出声,略一扫视,见并无人迹,便按剑直入后堂,在他的感应里,三个师弟也是如此,四个人四个方向,向后堂方面集聚。

    “无胆鼠辈,出来!”

    性子较烈的董明悍然开口,这声音杂着浩然气,直贯入后堂之中,彷佛平地起了一阵狂风,掀得帘幕倒卷,茶盏翻飞。

    何幕兰皱起了眉头,他在帘幕卷起的刹那,看到一个依稀的人影,惊鸿一瞥之下,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可是他却可以感觉到,在这样的乱象中,那人的身影竟还透着些悠闲随意的自在。

    “小心……”他本能地开口招呼一声,可就在他话音未尽之时,耳中忽地漫入了一声悠悠的叹息——“好一副身姿仪态,放在天行健宗,倒是可惜了!”

    何慕兰心头一震,还未想变化如何,这立场分明的叹息便让三位师弟在怒吼声中齐齐冲入,何慕兰心中一紧,来不及思虑周详,剑光一振,稍慢半拍,也冲了进去。

    才一踏进门,他就像来到了暴风雪肆虐的荒原。

    冰冷的杀意就是刺骨的冰粒,气劲的咆哮则是漫卷的风雪,即使这一情形仅仅持续了小半息时间,何慕兰却似与一个绝顶强敌苦战了三天三夜,被那重如山岳的强压挤榨出体内每一分力气。

    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暴风雪过去,何慕兰睁大眼睛,手上一松,长剑落地,紧接着便双膝发软,跪倒在地上。

    自始至终,他连敌人是谁都没有看到,甚至他连自己究竟是哪里受伤都不明白!

    何人修为,竟精深至斯!

    随后,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三位师弟,这三人比他更是不济,全都趴倒在地,手脚抽搐,竟似是临死前的挣扎!

    何慕兰的眼睛红了,他低吼一声,就要去拿剑,而在他的手指将要沾到剑柄的时候,他眼前忽地出现一只靴子,挡住了他的视线,剑随即就被这人拾了起来,继而迅速退开。

    何慕兰勉力抬起头来,只看到这人的背影,但这就已经够了,他呆了呆,然后用几乎是椎心泣血的嗓音嘶吼:“李珣!”

    李珣的身影略微一窒,然后便继续前行,直走到床榻前才停下,转过身来。他脸上并没有阴谋得逞的得意,或是被人揭穿身分的尴尬,有的,仅仅是敬畏而已。

    他略斜身子,向着一边正微倾身子,打量床上佳人的女冠行礼道:“多谢师叔援手,弟子感激不尽!”

    何慕兰就像在看一幕最具惊险悬疑的大戏,完完全全被这戏剧性的场面惊呆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刚刚一瞬间就解决了他们师兄弟四人的可怕修真者,竟然是这个早早就被他们定义为“全无半点修为的女骗子”!

    那女冠对李珣的致谢没有半点受用,她只是轻轻一哼,自何慕兰进屋后,第一次抬起脸来道:“总还算知趣,没有将这事弄成意外,还送了个美人过来,是准备遮掩利用我的罪过吗?”

    李珣尴尬一笑:“师叔您圣明,知道弟子也是无奈之举,绝无半点不敬之意!”

    “算了吧!”阴散人也许心情真的不错,这次竟然轻轻松松就放过李珣,只是,她后面又多加了几句:“今日不知怎地,手软了些,剩下的事情,便由你来做吧,或许会更放心些?”

    李珣怔了怔,然后看向四面倒伏的人,果然没有见到一个人死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再看回来时,却只见阴散人俯下身子,逗弄床上的顾颦儿,一副“我什么都不管”的架式。

    李珣脑子里闪过了一个词——投名状!

    毫无疑问,这是投名状!是土匪上山入伙的必备之物,是表现自己忠诚和堕落最直接的证明!

    他设计这个局势,让阴散人完成最后一击,虽然有一大部分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但其中也未免有一些不想亲手沾上血腥的“洁癖”。

    而这个小小的念头,现在则被阴散人一把揪了出来,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

    李珣咽了一口唾沫,不错,这可不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他早就应该有这样的自觉!

    不自觉地掂了掂手上的剑,这把剑不是他的青玉,而是何慕兰的佩剑,剑质亦是优良,且沉甸甸的更有分量。

    李珣深吸了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他暂时没有勇气去何慕兰那里,便随便捡了一个人——正好,这是曾多次辱骂过他的那个姓刘的师兄。

    这人早就清醒了,只是重伤之下,全身乏力说不出话来,此时,见李珣走过来,脸上的神情却是复杂得很。

    愤怒、鄙夷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强自为之的壮烈!而透过这一切,李珣却能读到他内心里,那隐藏极深的恐惧。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或许李珣应该感谢这个人,就是这家伙给了他挥剑杀人的勇气!剑光微闪,刘师兄的喉管就被切开,鲜血溅出,涂了一地。

    然后是下一个……李珣挥了三剑,终结三条人命。

    突然间,李珣发现,原来杀人也不是这么难的!

    被血液的反光刺激,李珣只觉得现在就算有十个人在他眼前,他都能一剑一剑地杀了!

    他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转向了何慕兰。这把剑真好,上面的血一点也黏不住,顺着剑尖往下滴,打在地上,有种奇特的节奏感。

    数步之外,何慕兰直勾勾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定格,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变化。

    “他也吓傻了吗?”李珣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心安理得——原来你也是这么孬种,那杀你就不冤了!

    将剑尖上最后一点血渍甩开,李珣低吼了一声,猛地向前踏步,长剑挥出,在烛光下映出了一道绚烂至极的光采。

    “呀!”

    床上蓦地响起一声女性羞愤至极的尖叫,顾颦儿身上的禁制已被解开了,也不知阴散人碰到了哪里,引发了她的叫声。声音入耳,李珣与何慕兰同时一震。

    “不好!”

    李珣哪还不知机,当下硬生生收了剑势,身体向一侧飞掠。就在他身侧,几乎能够燃烧空气的高压蓬然爆起,软倒在地上的何慕兰身形电射,冲着他直扑过来。

    “他要找一个垫背的!”

    李珣很快就明白了何慕兰的想法,可明白是一回事,化解又是另一回事!两人的修为实在差得太远,即使何慕兰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但拼死一击,仍有着难以抵抗的威压。

    被这突出其来的变故惊到,李珣脑中闪过了不知多少念头,却没有一个是想着如何抵挡,然而他的身体却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完全不受神意的节制,他的身体已做出了最快速也最有效的反应。手上的长剑猛地上抬,在胸前爆起一朵刺目的剑芒,“哧哧”的剑气凝成了尖锥状,当空催射出去。

    紧接着便又是一次微乎其微的振臂,随着这个细微的动作,手中长剑却发生了剧烈的变动,在空中排出了十余道青芒依稀的剑影。

    每一道剑影都牵动了数以百计的微妙气机,在空中交错纵横,互相牵扯,在一波细密的爆响中,幻出一片似有若无的光壁。

    “青烟竹障!”

    尖锥形状的气劲,首先击中了何慕兰的前胸,却被迸发的罡气远远弹开,只是稍稍地令其身体一震。

    也就是这一震,何慕兰一往无前的绝命气势被阻了一阻,出手的角度,也在一个微乎其微的范围内,发生了偏移。

    李珣要的就是一点偏移!

    瞬间之后,青烟竹障便与何慕兰的浩然气发出最直接的碰撞,无数气芒剑影在光壁上跳跃闪烁,炸开了一波又一波的烟气,一点一滴消融着无坚不摧的浩然正气。

    只是修为上的差距,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剑诀所能弥补的,“青烟竹障”也仅仅持续了小半息时间,便被浩浩荡荡的强大真息硬生生破开,浩然气狂涌而入,却终究还是偏了一些。

    李珣顺着剑势,游鱼般斜插进这滔滔巨浪中,身体轰然巨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但长剑也借着角度的偏转,在巨浪般的真息中借了一点力,斜削而出。

    在嗡嗡的震鸣声中,穿过真气狂飙,剖开了何慕兰腹部的袍服,然后又被罡气弹开。

    就在长剑弹起数分时,剑上光芒剧盛,又是一个巧妙的转折,如毒蛇般穿过,再度刺到了同一个位置上。

    这一次,剑尖如破朽木,在一声令人牙根发酸的磨擦声中,深入内腹几近半尺,李珣一时不备,身子踉跄了一步,跌上前去。

    他心中大叫糟糕,想脱手退开,肩上却是一紧,已被何慕兰紧紧抓住,动弹不得。而足以将他打成肉泥的手掌,正轰然而下。

    李珣大叫一声,徒劳地抬手,想要挡着这一掌,只是他的手臂才抬到胸口,对方的手掌已贴在了他的头顶上。

    ……也仅此而已!

    何慕兰的嗓子里发出了奇怪的声响,那是血液与空气在喉管里交错蠕动时发出的怪音,他的眼神正在急剧地涣散,绷成一张弓的身子,也开始摇晃起来。

    李珣的头皮有些发痒。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感觉到直入骨髓的恐惧,就如千百万只蚂蚁,在里面扭动爬行,挤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他勉力抬头,看着何慕兰奇妙的神情,蓦然间,他明白了。

    他猛地咆哮了起来:“想杀我……杀我?杀我!杀我!你想杀我啊!”

    吼声中,他一拳轰在何慕兰的胸口,整齐的骨裂声中,对方喉咙里将吐未吐的血沫喷洒了出来。

    紧接着,他又是接连不断地十几拳,每一拳都轰在何慕兰胸腹之间,等最后一拳下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成了一团烂肉!

    何慕兰倒飞出去,李珣则顺势抽出插在他腹腔内的长剑,当空一挥,剑气迸发间,还在半空中的何慕兰瞬间分尸两半,鲜血脏器飞射四方。

    李珣睁大眼睛,看着这残酷的景象,却有一丝快感自尾椎直冲脑际,让他整个身体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杀我?是我杀你啊!”

    嘿嘿低笑两声,手上忽地一软,“呛啷”一声,长剑落地,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两只脚像是踩在棉花堆里,踏着脚下的血渍,血腥的气息扑入口鼻,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再没有吐出来。

    然后,他一步步走向床前,向阴散人躬身行礼:“多谢师叔援手!”

    这一谢却是应该,若不是阴散人从背后将何慕兰击杀,他的脑袋早成了一滩烂泥。

    阴散人却正眼也没瞧他,只是仔细看着顾颦儿娇俏的面容,手上似乎无意地在她身上游走,眼眸中光芒流转,异采纷呈。

    在何慕兰被分尸的一刹那,顾颦儿就整个呆滞了,此时被阴散人轻薄,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珣觉得这里已经没他的事了,再看一眼顾颦儿,微抿嘴唇,便要行礼告退。

    阴散人却忽然开了口:“这房里有那么一股血腥气,但灵气却更是充沛,持以六御阴阳之道,在掺和着充沛灵气的鲜血中交欢,尤其对方还是个修为精纯的处子,对长进修为极有帮助。你……不感兴趣吗?”

    李珣呆了呆,然后才明白阴散人在说些什么,他干咳一声道:“弟子不敢夺师叔所爱……”

    “哪有什么爱不爱的!”阴散人站了起来,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此女虽材质上佳,对我却没什么用处,若是青吟、明玑之流,倒还有些意思……嗯?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呃,不、不!”李珣猛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摇头道:“师叔厚爱,弟子当然明白!”

    李珣嘴上说着,眼睛却瞥向顾颦儿。

    他本意是想藉此转移一下注意力,但在看到少女心如槁灰,万念俱灭的神情时,心中却大力地跳了几下,便在此时,阴散人在他肩上一推,将他推倒在顾颦儿身上。

    李珣此时哪还有心情,他偏过头去,正想说话,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了。

    阴散人刚刚抽出了腰间的绦带,外披的罩纱飘下一边,胸口酥胸微露,乍现一抹雪白,当这颜色进入李珣的瞳孔中时,他的眼睛红得发烫,身子却比石头还要僵直。

    直到阴散人上床,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李珣才如梦方醒,他喉咙发出怪响,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软了下来。

    他感觉到,阴散人的掌指,正从他的背上滑过,在他下身的敏感处轻轻一拨,便让他“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他忍不住反手抓了回去,却正握着一团温香软玉,那柔腻的手感,一点也不逊于秦妃。

    阴散人的气息略微加重了些,口鼻间更发出了一声轻吟,她笑道:“好久没有这样了,嗯,不错呢!”

    李珣全身都开始颤栗起来了,却不敢回头,只是用另一只手去解开顾颦儿的衣扣。

    阴散人的掌指已灵活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李珣只觉得每一次手指的点击,都击打在他的敏感点上,逐分提起了他内蕴的火焰,直到不可自制的地步。

    他低吼了一声,猛地撕开顾颦儿的领口,处子的芬芳混合着身后幽幽的柔靡气息,便像是一盆滚油,在火苗上一浇,“轰”地一声,将他吞没了进去。

    

no.518 孔明设谋,火烧曹仁

    攻城未果,陆逊并不颓唐,若是轻而易举的可败郭嘉,那郭嘉又如何能闯出这般名声?

    之前被诸葛亮偷偷“算计”一回,陆逊自然想要找回场子,孔明既然应下掠阵之事,且驻扎城北,那便拖些时日,让孔明应对各路赶往许都的援军即可,陆逊已拿定主意,围困许都,甚至连对孔明的措辞也早早的便准备好了。?快来阅读网吧,.!<-》

    许都城中数十万百姓,若攻得紧了,一登中百姓与曹操兵马万众一心,便是攻破城池,荆襄军马也要损失不少,不如围住许都,拖上一些时日,如此一来,那城中数十万百姓的日常生计,就足够那郭嘉头疼了。

    此来许都,无论是汝南军马还是宛城军马,行动都极为迅捷,根本就没留给那郭嘉筹措粮秣的机会,一旦数十万人饿了肚子,爆发出的问题,可不是什么小事。

    曹操帐下,郭嘉擅军事,荀彧擅民政,如今荀彧不在,只靠郭嘉坐守许都,在陆逊看来,便是这许都城最大的破绽。

    见那汝南兵马只试探的攻了许都一回,便不再攻城,关羽不禁喜形于sè,于帐中与诸葛亮相见,关羽大笑道:“果不出孔明所料,陆伯言无功而返!”

    诸葛亮闻言,轻摇羽扇。

    陆逊首战无功,这般战果并不意外,便是诸葛亮自率军马攻城,其结果怕是也强不到哪儿去,在诸葛亮看来,yu得许都,最好的办法便是将那郭嘉牢牢困住,只要耗上月余时光,许都可不攻自破。

    若孔明用兵。怕是连这佯攻都会省去。

    如今陆逊已安下心来,围而不攻,怕是已想通了这破许都之策,诸葛亮心中暗道,陆逊果然乃兄长看中之人。只一番尝试,便已明白这其中关节。

    关羽见诸葛亮若有所思,不禁笑道:“孔明,不如今日再去那陆逊营寨,与其商议换防之事,他无功而返。可不代表我等亦会无功而返。”

    诸葛亮闻言不禁笑道:“云长,如今伯言已有了这破军之策,你我还是看看再说,汝南军马只吃一小亏,我等便去落井下石,非同僚相处之道。”

    “莫非孔明还真的yu将这许都功劳。让予伯言?”关羽闻言,一脸奇怪道:“之前孔明不是还说,我等可得这功劳么?”

    “如今陆逊已知晓破城之策,给他个建功的机会便是……”诸葛亮闻言笑道:“半月之后,若伯言还拿不下许都,亮再往其营中一行。”

    “军师以为那郭嘉可守许都半月?”关羽闻言不禁愕然,诸葛亮见状笑道:“以那郭嘉本事。守城半月,绰绰有余。且我等掠阵,云长又焉知没有功劳可取?”

    见关羽不明所以,诸葛亮又道:“郭嘉乃曹营首席谋士,曹营诸将无不敬服,如今许都被围,周边各郡县曹将得知郭嘉被困,焉能不来这许都,拼死相救?我等虽是掠阵,要打的仗远会比伯言多上许多。这零星功劳,聚在一起,也是大功一件!”

    关羽闻言大喜,再也不提争功许都之事,不过半日。便有探马回报,言三十里外,曹军浩浩dàngdàng,往许都而来。

    “果不出军师所料!”关羽得悉曹军远道而来,忙于诸葛亮面前请战道:“孔明,且予关某一旅之师,杀个痛快!”

    诸葛亮不慌不忙,对前来报信的斥候道:“曹军打何人旗号?”

    “‘曹’字大旗,观其衣甲,当是陈留兵马!”斥候说罢,诸葛亮店了点头,命斥候下去休整。

    关羽见斥候离去,对诸葛亮道:“定是陈留曹仁麾下兵马,曹仁擅守,却不擅攻城略地,叫关某正面厮杀一阵即可,孔明无需再思对策!”

    “厮杀一番倒是大有可为。”诸葛亮闻关羽之言,微微一笑道:“不过亮却以为,当放那曹仁,入许都城!”

    “什么?”关羽闻言大惊失sè,对诸葛亮道:“便是要与陆伯言争功,也不该将曹军人马放入许都,孔明若如此行事,太不地道了些。”

    “云长莫非以为,亮yu放那曹仁入城,乃是为伯言攻城,从中作梗?”诸葛亮朗声笑道:“云长相不相信,待亮放那曹仁入城之后,伯言定当来我大营道谢!”

    “那陆逊疯了不成?还会来与孔明道谢?”关羽说罢,诸葛亮点头笑道:“之前亮便说过,yu破许都,最好的办法便是等待城中粮草枯竭,放那曹仁入城,为郭嘉添上万余张嘴,食其粮草,何乐不为?只是以亮观之,曹仁此来,定当携带巨量粮秣,云长此战,不求败敌,只需将其所携之粮,付之一炬即可!”

    关羽闻言,心中大喜,抱拳领命而去。

    天sè将暗,许都城外三十里处,曹仁命大军安营扎寨。

    此番得郭嘉求救书信,曹仁大惊失sè,一边匆忙命人将此消息带往邺城,一边点齐兵马,往许都一行。

    曹仁知许都数十万百姓,日耗粮草无数,若日后一旦被荆襄围困,这粮食问题,颇为棘手,所以曹仁于陈留周边广征粮草,拖了几日才踏上征程。

    不过曹仁只是知晓夏侯兄弟引三万军马,解洛阳之围,却不清楚那荆襄诸葛亮,陆逊二人,早早的便将许都重重围困。

    入夜时分,曹仁便命将士严守军阵,正yu回帐休息之时,心中却猛然警觉,召来裨将,命其快马加鞭,往许都一行,报知郭嘉援军将至的消息。

    待裨将离去之后,曹仁却心绪不宁了起来,暗道得郭嘉书信之后,已过数日,如今难保不出什么变故,一旦那荆襄军马,趁此机会去了许都,此番救援之事,岂不难为?

    想到此处,曹仁也睡不着了,正思索间,忽听前方探马来报,言前方山道,似有诡异影踪。

    “莫非是敌袭?”

    虽未得敌人确切消息,可曹仁却不敢怠慢,忙命人去各营叫醒将士,曹仁皮挂上马,驻马于营寨之前,不多时候,便见前方山道之中,灯火大亮,眼见对面那荆襄军马,已至大营之前。

    曹仁瞅见那敌方军前大将,心中陡然一惊,对来将道:“关云长?你怎在此处?”

    “倒是被你发觉了踪迹……”关羽见曹仁营寨,军阵严整,冷笑一声道:“曹仁,你只带了这点兵马,便想要救许都之围,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许都之围?莫非许都已被围困?

    曹仁闻言大惊失sè,关羽见状,并未趁势杀出,待山道之中的骑军尽数归拢之后,关羽轻哼一声,对左右道:“之前军师已授我等计策,这曹仁由关某本部军马抵挡,尔等只管烧其粮草!”

    关羽说罢,身后骑军从左右呼啸而出,并不与营前曹军正面接战,而是直袭曹军后阵,曹仁见状,话不多说,拍马舞抢,来战关羽。

    二人缠斗三十余合,曹仁心中暗道这关羽投荆襄后,武艺似乎衰退不少,当下大喜,这铁枪舞得更是虎虎生风。

    关羽一心yu烧曹仁粮草,与曹仁争斗,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关羽见这越战越勇的曹仁,心中暗笑,这厮也不想想,若来攻城拔寨,他关云长又怎会只带三千轻骑。

    营寨门前乱战一团,真正热闹的却是曹军后阵屯粮之处,此番荆襄骑兵远道而来,每骑只带短枪护身,背后包裹之中,多硝石,火油等易燃之物。

    一路少有厮杀,冲至曹军屯粮之所,荆襄骑军二话不说,皆将手中火把,丢入对方粮车之中,后又泼火油,又掷硝石,顷刻之间,曹军后阵,火光冲天。

    关羽见曹军后阵熊熊大火,一刀逼退曹仁,朗声笑道:“关某已完成军师嘱托,恕不相陪!”

    关羽说罢,拔马便退,曹仁也不敢再追,忙命军中士卒往后营扑灭大火,只是这燎原火势,岂是说灭就灭?直至天明,曹军士卒才奋力控制住营中火势,再看屯粮之所,那一车车的粮食已漆黑如炭。

    曹仁见此情形,心中大悔,又听将士来报,这军中余下的粮食,怕已不足供大军归返陈留所用了……

    “怎会如此?”曹仁闻言,几yu晕倒,左右将士忙出言劝慰,对曹仁道:“将军,为今之际,还是援救许都要紧!”

    “对,救援许都!”曹仁猛然醒悟,对左右道:“速速整备兵马,我等军中,已无粮草,如今只得与荆襄死战,若要活命,尔等当随曹某,一道杀破重围,入许都城!”

    士卒闻曹仁之言,一扫先前颓态,皆言死战,曹仁重整兵马,往许都疾行而来。

    待至许都城下,曹仁却见那关羽麾下军马,早早的便严阵以待,只是令曹仁疑huo的是,这荆襄军马只屯于许都两侧,通往城前的大路之上,居然一人难见。

    曹仁恐其有诈,却见许都北门,徐徐打开,城中一曹军小校,飞马而来,行至曹仁身前,小校拱手报道:“军师说了,子孝将军只管入城,这些荆襄军马,必不阻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手机用户请到阅读t!。(去读读)

NO.519 诸葛亮再让陆逊

    再过两天便是新年了,街上零零星星的爆竹声,提醒人们年关将近,老天爷也极配合地下了一场雪,铺满了整个京城,温度却升高了些,待得雪过,街上已是一片泥泞。

    李珣一身玉色道袍,策马走过大街,相较于行人的狼狈,却是一尘不染,迸溅的雪泥半点也沾不到他身上,便是胯下的马儿,也十分洁净,这让与他同行的人都看直了眼。

    “这难道是道法中的辟尘术?”

    小候爷陆泰还算有些眼力,配合着传说,也是一蒙即中,他脸上露出了些羡慕与敬畏的神色,摇头叹道,“像我们这些俗人,实在比不上李真人的神通啊!”

    其它人看着自己身上的斑斑点点,均深以为然。

    李珣淡淡一笑,他这次出来,仅是临时起意,要到城外去散散心罢了,只是半路上“意外”遇到了这些纨裤子弟,才被请来同行。

    此时李珣对京城局势已有深入了解,他知道这一群以陆泰为首的豪门公子,其实也代表了他们身后父辈那些高官。

    而在愈来愈乱的朝局中,因李珣的身分在一连串风言风语中流传开来后,他们已不可避免地倾向了福王这一边。

    而这一切,恐怕只有在深宫中埋头修炼的隆庆皇帝才不知道了。两相比较,虽然大事未发,但结果却似乎不必再做什么臆测了。

    但李珣才不管这些人在想什么,他这两天心境有些微妙。

    按理说,他身外大敌已去,又每日在秦妃、顾颦儿身上采补享乐,修为增进极速,本应该春风得意才是,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总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头绪理不清楚,让他有种莫名的烦躁,这才有了今日的散心之举。

    这些纨裤子弟若是明白也就罢了,但若真不识趣,扰了他的兴致,他绝对会让这些人好看的。

    这一行人几乎就是上一次去观涛坡的原班人马,只是少了一个李琮;这些人浩浩荡荡自大街上走过,引来路人侧目,众人也都不以为意。

    可是,这边陆泰忽地“咦”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奇妙的色彩,他道:“李真人,说到辟尘之术……你看前面那辆马车,有没有点这个意思?”

    李珣抬眼望去,正好看到一辆青篷马车相向而来,拉车的黑马极其神骏,且正如陆泰所言,从车到马,上上下下,都没有半点泥水溅上,洁净得很。

    “咦?除了这一点,似乎……”李珣忽然觉得这车有些古怪,还有点面熟,不由皱眉思忖,直到这马车要从身边走过,他才猛醒过来。

    “马车上怎会没有车夫?这马是怎么认路的?”

    他猛地一勒马,侧过身来,再看过去时,心中又是一奇:“这马车我见过的,这不是那个小姑娘……”

    他想到了那一日从车窗探出头来的少女,那绝顶的姿容、天真无邪的做派,还有对“凤翎针”的兴趣,都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只是当时他心中有事,便没有细细考虑,此时再见,这古怪感觉便清晰得太多了。

    彷佛感觉到他心中所想似的,已驶过的马车窗帘一掀,一张似曾相识的容颜探出,带着好奇的表情,回头看了过来,也许是她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

    陆泰等人一起发出了惊叹声,李珣心中也是一动,但他“动”的却不是少女的美色,而是那一丝笑容。

    少女的神情好像会说话一般,那笑容里,便透出了这么一个味道:“耶?又见面了呢!”

    李珣也笑了一下,微微点头致意。

    看到他这个动作之后,少女的明眸蓦地亮了起来,她向这边顽皮地眨了眨眼睛,就又缩了回去。

    马车继续前行,而李珣却勒马不前了。

    “难道她也是通玄界的人?”李珣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这个想法,没有什么根据,只是直觉而已,可一旦浮现在脑海中,就有了不可抑止的冲击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猛地警觉起来。

    便在此时,他忽地看到,那辆本已远去的马车,却灵巧地掉头,那匹神骏的黑马真像是通晓人性一般,转过身子,拉着车又慢步走来。

    李珣等人都呆呆地看着。

    待马车驶到近前,停了下来。紧接着,那位美丽少女又探出了脑袋,向李珣一笑:“喂,注意喽!”

    “啊?”李珣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个娇小玲珑的身躯便投进了他的怀里,芳香扑鼻。

    他完全给吓呆了,紧接着,就听到少女清脆地叫了一声:“驾!”

    胯下的骏马长长地嘶鸣一声,竟真的小跑了起来,然后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在大街上狂奔起来,任李珣如何控制,都停不下来。

    他胸前的少女咯咯大笑起来,在笑声中,马儿竟跑得更欢快了!

    李珣这时看到,少女穿着一身湖绿裙衫,显得朝气勃勃,活泼可爱;但在这寒冬天气里,她没有穿戴狐裘皮帽,竟也没有丝毫畏寒之意,单凭这一点,便可以证明一些猜测了。

    “马儿快跑!趁青姨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再跑远一些。”

    少女喃喃祷告,看起来似乎是对马儿说话,可李珣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对他说的……其实,他真正不明白的是,这少女怎会这么大胆,竟敢投到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怀里,还共乘一骑?

    而且少女的身体发育,已经很了得了!

    他刚开口想问,但才张开嘴,少女随风飘起的发丝在他鼻尖轻轻一蹭,他惨哼一声,连忙偏过头去,一个喷嚏打了出来,要说的话登时全给打飞了出去。

    恍惚间,他听到少女低笑了一声。

    只一会的工夫,马儿就跑到城门边,守门的军士一见是“小国师”,哪敢阻拦?两人一马很快便踏上了城外大雪覆盖的平原。

    直到这个时候,李珣才苦笑问道:“呃,这位……我们去哪?”

    “叫我无忧吧!”少女回过头来,灿然笑道。

    “无忧?”这个名字还真适合她!李珣看着她全无忧愁的笑脸,不由哑然失笑。

    接着又听无忧道:“去哪儿呢?嗯,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好玩,本来还有条路线的,现在也被抹去了。”

    什么跟什么啊?他觉得很奇怪,自己也算是有些本事的,可不是任人驱使的奴才,怎么一碰上这少女,就这么不知所措呢?

    哎?自己刚刚想问什么来着?

    正想得头痛,少女“唷”了一声,马儿听话地慢慢停下。

    李珣才想问,少女已一跃下马,身姿灵巧,落地无声,她又朝李珣勾了勾手指:“下来吧,马儿很累了呢!”

    李珣摇了摇头,但却没法拒绝少女的要求,跟着跳下马来。同时,他已将一番说辞在脑中整理了一遍,一落地便笑道:“无忧,你跟着我出来玩,不怕长辈担心吗?”

    “担心?担心我把你吃了吗?”无忧用纯净的眼神看向他,满脸的无辜,“我不会吃人的,青姨说很脏……”

    看来似乎是长辈的教育出了些问题……李珣干笑两声,又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觉得我会吃人吗?”

    “你会吗?”无忧睁大了眼睛,满脸好奇,“我还以为人都不吃同类的……”

    “啊?”李珣愣了愣。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无忧就给他的反应下了结论:“看吧,你不会吃人的!当然啦,就算是吃人也没什么的啦……嗯,还是不要试好了,青姨会生气……青姨生气的样子,是很可怕的!”

    李珣苦笑着俯下身来,叹道:“无忧,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们以前不认识,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好人,怎么还敢跟我在一起?你那个青姨怎么会同意呢?”

    “喔,你是说这个啊!”无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继又嘻嘻一笑,“为什么不呢?她说对你还比较放心啊,没什么本事,胆子又小,又很怕我母亲,跟着你,实在是最好不过了!”

    “你母亲?”李珣立刻将他这辈子遇过的女人全数列了出来,心中也隐约有了个概念,但他仍不愿相信,只好僵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令堂是……”

    “耶?忘了吗?她前一段时间还和你见过的!”无忧一副很吃惊的样子,“母亲还跟我说起过你呢,说我那个死鬼老爹,教了一个很窝囊的徒弟……”

    彷佛一道晴天霹雳打在李珣头顶,他在浑身僵直的同时,眼中的世界也整个扭曲了,眼前笑容可掬的少女忽然间模糊了起来。

    恍惚里,站在他眼前的人,已变成了那位驾蹈千里红云,统御三界妖火的绝代佳人——天妖凤凰!

    “天妖凤凰!林无忧!”

    李珣倒在床上,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国师府的,只模糊记得,好像是他的什么言行惹恼了那个小祖宗,被她大发娇嗔赶了回来。

    或许这经历并不难受,甚至还有些好笑,可李珣却绝不愿意再来一次!

    “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李珣抱着脑袋,想搞明白林无忧突然到此的原因。可令他心中发怵的是,这林无忧虽然是一副全无心机的少女模样,但她每一句话都似有所指,细细品味,更有深意在其中。

    “问题大了!”有了这个认知,李珣再也躺不下去,他翻身坐起,大略整理一下衣物,便准备到宫中去向阴散人说这件事——天妖凤凰的女儿驾临嵩京,怕是比何慕兰等人要麻烦上百倍吧!

    他心中有事,手脚就不太灵活,一不小心碰到了桌边的案几,差点将上面的玉碗翻倒,赶忙扶住。

    而在掌指接触的刹那,他心中又是一动:“对了,还有透音砂!这宝贝用在林无忧身上最好不过了,不如再找阴散人要一些吧!”

    同时他也想起了另一件事:“哎?那一颗好像还黏在顾颦儿的靴子上吧……今天是第几天了?”

    他估算一下日子,发现正是第十日,眼见效力将过,便是拿回来也没有用了……

    等等!他看着手中的玉碗,用手指轻轻摩挲,感觉着上面润滑的手感,一个大胆的念头也在心中迅速地膨胀。

    阴散人一句无意的话,像是一个幽灵,悬在他心头:“若是我不预先在意,也发觉不了……”

    “发觉不了?”李珣的手顿时有些发颤,但又很快稳定下来。

    紧接着,他默诵一段法诀,刚开始还有结巴,但越到后面越是流利,而他手上,也同时结出种种印诀,打在玉碗之上。

    纷杂的声响开始从碗中飘荡出来,在逐步过滤后,最终只剩下李珣需要的声息,却是一阵细密的喘息。

    一听到开头,李珣便明白那边是怎么回事了。他抽抽嘴角,心中的紧张也渐渐消了下去,他开始分辨这喘息的声音分别属于哪个人——应该是阴散人和顾颦儿吧,两个人的尾音都略尖一些,不如秦妃低回婉转。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阴散人也没有发现的迹象。

    此时李珣心中已不再紧张,但却开始感到有些失望,听到这些无聊的事情,实在不是他心中所愿,也不值得他冒这种风险,他摇摇头,正准备收起法诀,那边忽然传来了一声低笑——笑声浑厚沉雄,甚至有铿锵的金属之音,只一入耳,李珣的脸色立刻一变!

    竟然是血散人!已经好久没有出现的血散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只听他道:“几日不见,阴美人兴致很高啊!”

    阴散人的话音带着些喘息,李珣甚至可以想见她此时的状态,只不过她的话仍然非常清晰,也非常简洁:“不来吗?”

    李珣闻言心中一堵。

    血散人哑然笑道:“这话可不能对我说,韦不凡可不是古志玄,便是再狂,也不敢在床上对阴美人卖弄!”

    阴散人也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中夹杂着几声柔腻动听的呻吟,这一次,李珣却分不出到底是谁在出声了。

    偏就在这时,有个女声低低地道:“韦师伯请喝茶!”

    李珣怔了怔,听这语气,竟似是阴散人的弟子,虽是在干扰下听闻,却仍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那边血散人“嗯”了一声,继而赞道:“婉如侄女的修为已经越发精纯了,比起阴美人当年,也差不到哪里去!便是我知你的底细,一眼看去,也分不出虚实来!”

    “韦师伯金口称赞,婉如就生受了!”那女子轻轻地应了一声,也不见如何喜悦,嗓音仍是柔美婉转。

    李珣这一次听得更清楚了,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点气也透不出来。

    血散人又道:“婉如和我那个不争气的徒弟处了几日,观感如何?”

    那边“婉如”并未立即回答,而李珣这时候却是完全傻掉了,他脑子里面只存了一个念头——怎么会是她?

    他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声响,脑子完全僵硬了,完全无法思考,只能任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耳边,然后刻在他心底。

    “李珣嘛……”婉如稍稍一停,继而道,“李珣此人给婉如最深的印象,就是极有自知之明。”

    “哦?”血散人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大感兴趣地问道:“此话怎讲?”

    婉如的语气仍是柔婉可人,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她道:“世上的人,知人者众,自知者稀。这李珣是极少数能认清自己斤两,不做逾越之事的人。

    “婉如以为,凭二位师长的手段,便足以将他控在指掌之间,但毕竟威重恩薄,他心中会存着其它的念头,也很正常。而难得的是,他能将这些念头压在心底,为二位师长做事也算尽心尽力。知晓进退,因此可称明智。

    “其二,师父、师伯都以极高妙的法诀赠他,他却能按部就班地修炼,不因有采补之术而滥用,也不因为《血神子》的残缺而心浮。修炼踏实稳重,也是明智之举!

    “还有,在女色上,虽然他在初经人事时还有些沉迷,但仅仅数日,便能自律谨严……”

    听到这里,血散人大笑了起来:“说到前面两个我还信,但这一条可不对!这几日晚上,你们一床四好,便是铁打的汉子,都要给炼成水了!还有什么自律可言?”

    他说得极是露骨,婉如的情绪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只是静静地道:“师伯应当是不清楚吧。这几日,他确实是荒唐了些,但从头到尾,他的精关仍可称稳固,并没有什么伤体的松动。

    “虽然是因师尊不愿欺负小辈,而婉如也要掩饰身分,不能用厉害手段。但能够在这种情形下,由始至终,保得精元不失,这些年来,婉如也只见他一人而已!”

    血散人立时不笑了。

    只听婉如道:“以威、以利、以美色三管齐下,我们做得已算到位,但此人仍能步步为营,谨慎小心,便证明其心中自有一番主见,并不因为这些事情而有所动摇,说他有自知之明,也不冤了!”

    血散人不再说话,房间只余下了愈来愈急促的呻吟喘息,直至最终一声长长的嘶喊——顾颦儿的喘息声透着精疲力竭的味道,最终渐渐低沉下去,显然已经累得睡了过去。

    伴着一串密密的衣衫磨擦声,阴散人终于开了口,或许是刚刚尽兴的缘故,她话音中带着罕见的慵懒情调。

    “韦不凡,你找了个好徒弟呢!心机、意志都是上乘之选,血魔一脉再过百年,便要大放光采了,到时候,我们孤苦伶仃的师徒两个,还要仰你们的鼻息过活呢!”

    血散人冷冷一哼道:“韦不凡独往独来惯了,无须找个徒弟来撑门面!倒是你阴美人今日却是奇怪了,怎么会对一个小毛头这么在意?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那自然是他值得在意了!”阴散人低低一笑,“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修至不动邪心,是因为他基础好、性格合适,但你就没有想过其它的原因吗?”

    “其它原因?”血散人一时沉吟。

    阴散人不待他想通,又笑道:“刚刚婉如说得很对,而我再为你补充一点,他保持精关稳固,意志是一个原因,身体却是另一个关键。”

    “身体?”血散人疑道:“他的身体有什么特异之处?”

    阴散人缓缓吐出几个字:“孤煞天成,魂体如一。”

    远在十余里外的李珣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与之相应的,血散人竟也长长地吸了一口凉气:“元胎道体!”

    但他旋又自我否决道:“不可能!四九天劫之前,这世上修到‘真一’之境的才几个人?扳着指头也能数得出来!你、我、古道人、七妖,还有宗门里那些老不死的东西。

    “就算再加上一些低调的,怎么也不超过二十个!这百年间,你有听过哪个家伙死在天劫下了吗?”

    阴散人无言。

    血散人又道:“我知道这小子是孤煞之相,但若说他是什么‘魂体如一’,凭其修炼的进度,还有床上的本事,却还不够分量!”

    阴散人冷冷地道:“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

    “谁?哦,你是说古志玄?”血散人的语气有些不以为然,“我十年前就发现了,但现在这小子是越长越不像。而且,最重要的是,七十年前我还见过他一面呢!以他的手段,除了天劫和锺隐,有谁能动他半根毫毛?”

    阴散人没有立即回答,陷入了沉默之中。

    李珣这才想起吐出憋在胸口多时的浊气,但身上却忽地一阵虚弱。

    魂体如一,元胎道体?玉散人?

    这些或陌生或熟悉的名词,如同一层层的浓雾,将他罩在其中,根本摸不清方向,但一个近乎直觉的意念却已越发地清晰:“危险!”

    阴散人打破了沉默:“我仍坚持那个判断,李珣必是‘元胎道体’无疑。而且,就算他不是古志玄的转生,时间再往上推,也有可能……毕竟,大轮回转生理论上可持续五千年!”

    血散人见她如此坚持,也不敢再否认了。阴散人是天下修士中最博学的几人之一,天下少有人能出其右,她的判断,某些情形下,更可说是“真理”。

    “如果,他真的是元胎道体……”那边传过来了脚步声,显示出血散人有些烦躁,“如果是元胎道体,他妈的!阴美人,你到底是什么用意?”

    阴散人不咸不淡地道:“你的意思是……”

    “别给我装胡涂!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血散人骂了一句,“既然是元胎道体,那还能怎么办?只是,这宝贝就只有一件,总不能把他给劈开来用!你就出个主意吧!”

    阴散人笑道:“你不用他当饵了吗?要知道,他在明心剑宗可是极吃香的,难道你舍得这几十年下来的种种安排?”

    “求外不如求内,求人不如求己!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血散人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听他的口气,显然还是有些肉痛。

    李珣听得心惊肉跳,“饵”?

    该死,血散人要“灵犀诀”之事,果然有问题!

    他几乎已经肯定,血散人绝对另有图谋,而且从一开始,他就是将自己当作“弃子”来运用!

    虽是在心中将血散人骂了千百遍,李珣耳里却是不敢漏过任何一个字。只听阴散人道:“这便好了。至于我的打算……你应该明白,如果我真有独吞的心思,绝不会让你知晓。我求的,只是彼此的信任而已!”

    血散人只是低低一哼,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但就从这里开始,李珣这边本来还清晰无比的声息,忽地混入了大量的杂音,并且很快就归于静寂。李珣猛地跳了起来,连续十几个法诀打出去,却没有半点作用。

    他狠狠地爆了一句粗口,计算时间,正好是十日的期限到了。

    “我他妈的受够了!”李珣飞起一脚,将案几踢飞。

    紧接着整个房间便如同飓风过境,房中所有的摆设转眼间都被他发泄似的撕个粉碎,直到再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他才摇摇摆摆地走出门去,却被门坎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扶着门框,神智也终于清醒了些。

    “现在,我没有办法!可是,如果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天……”

    他紧抿着嘴唇,而木制的门框也被他捏了个粉碎。

    “来人!”随着他一声招呼,四周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下人侍女,都一窝蜂地跑过来,跪地听训。

    只是,出乎这些人意料的,李珣的语气却是出奇地温和,“将里面收拾一下……对了,把里面那个小碗给我。”

    一个机伶的下人连忙进门去,拿了小碗出来。李珣接过,甚至还道了一声谢,当场将那个可怜的家伙吓瘫在地上,李珣却不再管他,径直走了出去。

    

NO.520 钟元常黔驴技穷

    李珣是用赶赴刑场的心情走进皇宫的。

    然而,在踏入兰麝院的刹那,他就进入一个难以言喻的状态中;什么紧张、恐惧、愤恨,统统都被排出心外,只留下一个奇妙而玲珑剔透的“感觉”。

    李珣暂时无法体会出这“感觉”的妙处,他只是觉得忽然清醒多了,对肌肉的控制也更为顺畅,脸上的表情就像泥人一般,想捏成什么,就捏成什么。

    只一个动念间,他脸上就出现惶恐不安的模样来,然后就这么排闼而进,直入中堂。

    刚一见着阴散人的脸,他便扬声惨呼道:“师叔救命!”

    不出所料,这一声喊才出口,另一边就响起一声冷哼,他顺势扭头,脸上便自然地露出惊讶与恐惧并存的神情:“师父?”

    听他脱口而出的称呼,血散人即便真不把他当一回事,心中也是称许的,脸上也略见缓和,继而冷笑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李珣脸上满是尴尬的神情,忙上前致意,继而问道:“师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血散人哼了一声,却不理他,李珣更显局促,幸好一边阴散人笑道:“天行健宗的事才结束几天?你又惹了事回来?韦不凡,你教的好徒弟啊!”

    她这话当然是说笑,可李珣绝不能等闲视之,他连忙苦笑出来,向阴散人道:“师叔明鉴,弟子绝没有故意生事。可这祸事是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弟子也无可奈何啊!”

    他极快地将林无忧一事说了出来,其实也不必说得多么详尽,光听那“天妖凤凰”之名,便让两散人脸上微微变色。

    “妖凤的女儿?”阴散人目光移到李珣脸上,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甚至还有些嘲弄,“她也算是你的师姐,不至于为难你吧?”

    李珣听了只能苦笑,一边血散人却是闷哼一声:“古志玄藏得好紧,这天妖凤凰被他收为禁脔,自然也少不了那个形影不离的青鸾。

    “七妖之二,尽入其手,再加上他那个古里古怪的侄女,便是碰到锺隐,也足够应付!他却直到最近才露出点风声……娘的,真是好计谋!”

    他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李珣心中不禁暗笑,但旋又想到一节,脸上不由一呆。

    两散人是何等老辣,当即将这神情变化收入眼中,两对眼睛也一起望了过来。

    李珣被他们吓一跳,不由得退了一步,脸上神情却是非常古怪,他迟疑了一下,方道:“弟子刚想起一件事,那日曾听林无忧叫过‘青姨’来着……”

    此话一出,他明显感觉到房内的气氛有些不对了。两散人在瞬间的惊讶之后,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回他身上。那奇特眼神,直看得他心中发冷。

    “青鸾也来了?”在平淡的声音中,阴散人率先收回了目光,脸上再没有半分变化。

    但她越是如此,李珣心中便越是恐惧。

    阴散人愿意作戏,可血散人则没那个闲情逸致。在李珣看来,血散人看他的目光,简直就像在看砧板上一条僵硬的死鱼!

    他差点就要夺门而逃了,但幸存的一点理智又让他脚下生根,这种矛盾扭曲的心情,几乎快要让他发疯!最痛苦的是,他还要做出丰富的表情,来搪塞两个妖人。

    他勉力应道:“弟子并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这件事还要请师父师叔决断!”

    “决断?”阴散人蓦地展开笑靥,“若我们事事决断,还要你干什么呢?”

    李珣心头一跳,忙改口道:“是,弟子明白,弟子这便去打探清楚!”

    说着,他便想趁机溜走,只是才抬起脚来,血散人便是一声低喝:“慢着!”

    李珣忙止住身子,看了过去。

    只见血散人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向他扬了扬:“这个你拿去……听你师叔讲,你用小半个月就修通了‘无情心’。很好,我倒想看看,你能用多长的时间,修出个血魇来给我瞧瞧!”

    说着,便将小册子扔了过来,李珣慌忙地接着,这次不用做作,就已是一脸的狂喜。他忙谢了血散人的恩赐,这才出门去了。

    待出了兰麝院的大门,他才细看这册子的内容。

    果不出他所料,这册子是《血神子》的进阶口诀,精深奥妙处,自不待言;这已不是可以十天半月修完的东西了,李珣大概估计一下,就算进度如之前般神速,要修完这册子,也要七八年的功夫。

    难道这便表示,至少在七八年内,两散人不会拿他如何?

    李珣先松了一口气,但旋又思及刚才两散人对他呼来唤去的态度,还有那奇特诡谲的眼神,心中又是一寒。这种日子过下来,七八天或七八年,又有什么分别?

    想到这里,他心中刚刚翻起的兴奋又沉了底,最终,他还是嘿然一笑,径直走出宫去。

    阴散人要李珣去打探,事实上,也就是要他去和林无忧套近乎了。

    李珣并不知林无忧住在哪里,但在这京城之中,当权之人向来耳目众多,李珣倒不必费什么心力,傍晚他便提着由宫廷御厨精心准备的甜点,出现在北城一处客栈前。

    喜欢住在城里的修道人,李珣还是第一次见到,但想到林无忧的种种情态,他又觉得这确实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从掌柜的口中得知,林无忧一行约有七八人,包下了整个客栈,但从早到晚,也没见几个人回来住,行为怪异得很。

    此时,客栈里一个人也没留下,不知跑到哪去了。

    不过,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还有她口中的那位“青姨”,却是每晚都会回来,因此李珣决定,继续留在这里等着。

    李珣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掌柜聊天攀谈,当然,话题总离不开林无忧等人。可以从掌柜的话中感觉到,他对林无忧,以及她身边那个从不说话,又冷傲的绝美妇人有着深刻的印象。

    一说起她们,老头便滔滔不绝,倒省了李珣诱他说话的力气。便是到了掌灯时分,老头却越说精神越好,但李珣已听不下去了,确切地说,是他不敢再听下去了——他站起来,先好心地轻踢了老头一下,然后便露出了笑脸:“无忧师姐,你回来了!”

    掌柜狼狈不堪地逃到柜台后面去,李珣则是撑着笑脸,面对林无忧不算太高兴的神情。也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青姨”。

    李珣马上就明白老掌柜所说的“十分冷傲”是什么意思了,林无忧身后那位身材修长的青衣美人,几乎就是“冷傲”的代名词。

    说也奇怪,李珣这几年见的美人,多喜穿青衣,但风味又各有不同。

    青吟仙师淡漠疏离,凄寒孤冷;明玑则犀利冷澈,锐气森然;至于这一位,只觉得一眼看去,便像是看着一株独立寒涧的青松,壁立万仞,让人不敢直视。

    她衣着简约,一身装束以随意轻便为主,非袍非裙,利落飒然,不沾一尘。雪肤冰肌,没有半分瑕疵,尤其是那双手晶莹剔透,彷佛能发出光一般。

    至于所谓玉容花貌,不外如是。但她轮廓深刻犀利,不在明玑之下,且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拒人千里的味道,好似旁人的呼吸都会污着她一般。

    她眼神扫过李珣,却像是扫中一个毫无生命的死物,没有半分停留,但李珣已经感到寒意刺入骨髓,笑容当场僵住。

    “耶?你怎么又来了?”林无忧无精打采地挥挥手,“不是要你别再跟着的吗……咦,那是什么?”

    她的大眼睛一下子焕发出光采,李珣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心中暗喜,忙将脚边的食盒提起来,陪笑道:“无忧师姐,今天上午是我失态,让师姐生气了。为了赔礼,我就请宫中的御厨做了些小糕点,想着师姐游玩了一天,也是累了,正好可以吃些解乏……”

    林无忧一声欢呼,想上前抢,但却猛一停,露出了些怀疑的神情:“这好吃吗?”

    李珣干咳一声,硬着头皮保证道:“宫廷珍品,在人间是最好吃的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万一比不上通玄界的,也怪不得他!这个回答可说是颇为狡猾,林无忧却没有在意,低呼了一声,伸手揭开了盒盖。

    宫廷御厨的手艺还是值得赞扬的,光看这些糕点的卖相,李珣便先松了一口气,而林无忧的开怀大嚼,更是证明了他这份礼物的正确性。

    然而,这又给他造成了新的困扰——究竟这个全无半点机心的形象是真的,或者今天上午句句言之有物,锋芒暗藏的形象是真的呢?

    不管怎么说,现在林无忧显得很是开心,让李珣暂时放松了些。

    “青姨”却没多做停留,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便直趋后院,李珣只能目送她进去,甚至没有开口招呼的勇气。

    想起今晚来此的目的,要从“青姨”那里获取情报已是不太可能,他只好将目标转移到林无忧身上来;想了一下,他决定用一个比较坦白的方式问话。

    他压低声音,做悄悄话状:“喂,无忧师姐,那一位难道是宇内七妖之一的……”

    “嗯嗯!”林无忧嘴里塞满了东西,没法说话,只能点头,同时用手指比唇,做噤声状。

    好不容易将美食咽下去,她还是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道,“要命就不要喊青姨的名字,她的耳朵可灵了呢!而且,像你这种‘垃圾’……别看我,这是青姨说的!如果你喊了她名字……嚓!”

    她的手指划过脖颈,同时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

    李珣却笑不出来,他脸色僵硬,点了点头,又心有余悸地向后院看了看,打定主意以后一概用代称!

    “话又说回来,你不笨呢,竟然能猜到青姨的身分!”林无忧随口说了一句,用筷子点着食盒内最后一块糕点,却是一脸的苦恼。

    李珣干笑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好看到她此时的状况,忙笑道:“师姐如果喜欢,明天我再带一份来就是了。”

    “好极了!”林无忧拍手笑道:“你对我真好!嗯,是不是因为太怕我母亲的缘故呢!”

    李珣尴尬极了,只能故技重施,摸着脑袋做出傻样,算是默认。

    林无忧也不计较,她极快地将糕点送到嘴里,美美地享受,同时对李珣做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手势,看得李珣一脸茫然。

    “真笨!”将糕点咽下后,林无忧不屑地摆手道,“我是在告诉你,明天多拿些来!如果还跟这次一样好吃的话,嗯……我就让你在我的收藏里挑一件宝贝,算是见面礼吧!”

    这位大小姐的收藏?李珣忽然有了些期待,她可是天妖凤凰的女儿啊!身边哪个人不是能在通玄界呼风唤雨的高人?作为他们的后辈,收藏又能差到哪去?

    用两顿糕点赚来一个宝贝,这生意实在是赚大了!便是赚不了,能赢得林无忧的好感也是好的!想到这里,李珣忙不迭地点头。

    但光是这样还不够,李珣必须探明林无忧等人到这来的目的。他已经大概明白林无忧的行事风格,也就不再动什么歪脑筋,张口就问:“对了,无忧师姐到嵩京来,是要办什么事吗?”

    “没有啦,只是来玩玩而已。”少了美食,林无忧的兴致就滑落不少,人也有些无精打采。

    她打了个呵欠,手撑着下巴,娇俏的脸上露出几分无聊的神情,“家里待腻了,准备在人间界玩一段时间,唉……结果还是这么没趣!”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李珣心中暗想。

    但脸上当然要做出“义无反顾”的样子,他道:“这样吧,由我做师姐的向导,一定能为师姐找些乐子。”

    林无忧听得眼睛都亮了,正起身来拍掌道:“如果你能帮我找些好玩的,我可以再赠你一件收藏!”

    李珣慌忙致谢,心中也长吁了一口气。不管能不能赚到,先和她拉好关系比较要紧,这样至少能满足两散人的要求吧!

    第二天清晨,意外的收获将他一锤打进了蜜水之中,突如其来的幸福甚至让李珣有些惶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好处?

    他抓着这颗青灰色,打磨得光亮的石珠,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天,他不是在作梦吧?

    表面上,这珠子灰蒙蒙的没有任何奇特之处,但用“天眼”仔细观察,外面一层青灰色泽的外壳,便会转为透明,显露出内部一团如雾气尘埃般的气团。

    李珣将神念透进去,然而才到气团外层,便被一股冷浸浸的寒流推了回来,这寒流中似乎飘着呛人的冰粒,李珣只觉一阵凉风透体而入,接下来便感觉到他的肺部差点被千百粒砂子给磨成了破布,不由狼狈地呛咳了起来。

    虽然呛得要死,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笑,而且是大笑!他边咳边笑,直至身子蜷成一团,才渐渐停下来,趴在床上喘了好久,他才恢复冷静,但一看到这石珠,他便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是它,果然是它!

    林无忧赏赐的这个“小玩意”,竟是通玄界小有名气的法宝——尘风宝珠。

    尘风宝珠是非常合于他这层次使用的三流小法宝,但林无忧绝对不知道,这个石珠在幽魂噬影宗里,还有另外一个名称——天冥化阴珠,乃通玄界十三奇宝之一。

    在其它人手中,尘风宝珠的确只是件小宝物,只有不入流的阴人会用。可是,在幽魂噬影宗的修士眼中,这石珠却是一件大大的异宝,堪与宗主令箭相媲美!

    可是今日,它却被一个“无知少女”像丢骨头一样丢给了他!

    难道这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流转?

    有了这珠子,他、他……

    “啪、啪!”

    李珣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才盘腿坐下,双手贴合,将珠子握在胸口处。

    首先,他探察一下屋子周围的情况,那些下人婢女受他的吩咐,都远远地站着,不会过来打扰,唯一可虑的,是神出鬼没的两散人,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先施展寄魂转生之术,将真息转成“幽明阴火”,接着让珠子在掌中缓缓转动,直至找到那个隐密的关窍,不久,他的小指贴在珠身某处,大段的口诀从脑海中流过。

    初时还有些艰涩,但随着对其中精义的掌握,李珣体内气滚如珠,以胸口黄庭为中心,牵动千百条气机,变化蔓延,又在神念的控制下,直直钻入石珠之中。

    “咯”地一声,李珣的身体随声一震,在这刹那,石珠内所有感应点已尽被他捕捉到,紧接着就是一次共鸣。

    “嗡”地一声颤音,李珣手上一颤,石珠像一条滑溜的鱼儿,从他手中跳出来,浮在虚空之中,晦暗的外壳上,颜色渐渐消褪,露出其中的样子。

    没想到,里面竟还有个拇指大小的圆珠,包裹在浓浓的雾气中。此时李珣以幽明阴火激发,才闪耀出它独特的光芒。

    初看呈现惨淡的灰白色,但细看又如成千上万层火光迭加在一起,有种一眼看不透,但愈看愈眩晕的异相。

    它光芒的闪耀,也有一种特殊的韵律,能和李珣体内真息相互应和。就在这刹那,李珣幽明阴火的修为便又精进了一些。

    李珣长吐一口气,撤回神念真息,石珠又恢复原本的晦暗。刚刚虽不过是十几息的时间,但心力耗费之巨,不比前几日的战斗逊色太多,此时已是浑身汗湿,难过得很。

    但这一切又都是值得的!

    他嘿然一笑,将石珠贴身收起,觉得心情从未这么好过。

    心情的变化也使他的胆气增长了一些,他觉得已经可以去应付两散人了。

    再踏入宫中时,已是入夜时分,兰麝院点起了灯火,炉盆的火光从帘里透出,暖意融融,但李珣心中却是一片冰莹。

    进到屋内,他先给两散人见礼,礼数周到之后,才将今日林无忧一行人的情报,一一道来,甚至她送给自己的两样宝贝,也拿出来让他们看了。

    这些做派,让两散人找不到半点破绽,也让他心中胆气更壮。

    原来这两人并不是水泼不进的!

    他知道两散人现在最关心什么,便将有关青鸾之事,详细道来,从她的一举一动,到自己对她的观感,均巨细无遗,一一道出。

    最后才说出结论:“弟子以为,这些人真的只是路过而已,对两位师长并没有什么威胁。”

    “你说得不错!”阴散人浅笑点头,目光却偏向了血散人,“韦不凡,你觉得如何?”

    血散人嘿然一笑,笑声中尽是凶厉冷酷之气,只简单说出四个字:“天赐良机!”

    李珣身上一颤,知道两人心中都已存下了杀机!他不明白两人为何会打青鸾的主意,但心中已有决断,等他们开战的时候,一定要跑得越远越好!

    否则……三个“真一”级数的宗师大战,恐怕整个嵩京城还不够他们玩呢!

    他心中正打着主意,忽觉背脊一寒!见鬼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一瞬间,李珣像被猛兽盯上了!这感觉与两散人讨论“元胎道体”时,几乎一模一样!

    他脖子僵硬,眼角一点余光扫向两散人的方向,却看不清究竟是谁在打量他,但无论是谁,这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背后开始冒冷汗,正想着是不是要赶紧告退的时候,两散人却先他一步——先是血散人在低笑声中,不见了踪影;紧接着,阴散人也迈步出门。

    李珣不禁有些懵了,难道这就开打了?他赶忙回身问道:“师叔,你们这是……”

    阴散人回眸一笑,其中没有半点戾气:“这几日,你要好好招待客人。不过,嘴巴要封得严一些!明白吗?”

    李珣哪能说什么,只忙不迭地点头。

    阴散人掀帘而出,外面寒风才吹进来一些,便被房内的暖气驱散。

    李珣怔了半晌,正想着离开,身后脚步声响起,他回过头去,正看到秦妃端着三个茶盏走过来,心中不觉一颤。

    这还是他知晓对方真实身分之后,第一次与她独处,以往掌握其生死的快感,却已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只有冷浸浸、寒森森的惧意。但糟糕的是,他还要做出可笑的强大模样来,像个小丑般在对方眼前卖弄。

    秦妃走近,眉目低敛,在温驯之外,自有一番优雅高华,她走到李珣面前,奉上茶盏,李珣忙举手接过,好险没让手上发抖。

    然后,秦妃又退开了一步,和李珣拉开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李珣看着她的模样,心中竟忍不住又生出了疑惑。

    纵使李珣已清楚知道秦妃的身分,知道她是能轻松杀自己一百次的绝顶修士,但此时正面相对,看她的举止言行,竟然半点也看不出异样,她仍是那样优雅谨慎,聪慧且柔弱。

    李珣盯着她看,将冷静谨慎的探究全隐藏在色欲熏心的表相之下。看着看着,他忽觉得屋里少了个人,随口问了一句:“顾颦儿呢?”

    秦妃声音细细地答道:“是国师大人怜她体弱,让她在外面歇着。真人,她确实累了……”

    以李珣此时的心境,听了仍要脸上一红。秦妃此话,等于是说他和阴散人这几日实在太过荒唐,若不是李珣知她底细,简直就要以为她是动了恻隐之心,想用自己的微薄之力维护“难友”了。

    好手段!

    李珣暗赞一声,将茶一口饮尽,滚烫的茶水在他胸腹间蒸腾为水气,再加上秦妃此时柔顺纤弱的姿态,他的胆气似乎也膨胀了起来。他脑中爆起一道闪光,而天冥化阴珠的实质感,则给了他将念头化为现实的动力。

    也就是刹那间的事,他一把抓住秦妃的肩膀,这突然的粗暴举动让她一颤。李珣做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一挥手将托盘打飞,接着就在秦妃的惊呼声中,将她打横抱起,向床上走去。

    一切和以前都没有什么区别,秦妃还是那种不堪欺辱,却又认命的可怜样,俏脸在痛苦中又带着三分春情,种种的矛盾下,更透出令男人难以抗拒的诱惑。但此时,李珣心中却是寒意森然。

    并不是因为他看透了秦妃的做作,事实上,他之所以心生寒意,实在是因为他根本就看不透!即使他心中早有定论,但现在,任他如何检视打量,却无法从对方脸上,看出半点端倪!

    这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身下佳人的可怕。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转瞬间,他就半真半假地沉浸于秦妃的肉体之中,秦妃也依然如往日一般,不过小半个时辰,便不堪挞伐,昏沉沉地就要睡去。

    便在这时,李珣在低笑声中,拿出一样物事,向她私密处一搁,冰凉的触感,让秦妃打了个冷颤,猛地睁开眼睛。

    她眼中透出了迷茫与恐惧交织的神情,明知是假,李珣也忍不住心中大快,他低笑道:“莫怕,让我瞧瞧,到底能不能塞得进去!”

    秦妃脸上显出了惊惧乞怜的神情,更罕见地在房事时开口:“真人……”

    不待她说完,李珣笑声一顿,手上发力,将那尘风宝珠猛地挤了进去。秦妃尖叫一声,身子整个蜷起,在床上厮磨挣扎,芙蓉玉靥上,已是泪流满面。

    看她这副样子,李珣心中竟真的生出了隐约的快感,欲求更是一涨,他大笑着搂过已浑身颤抖的美人儿,笑道:“如此,我们再来过!”

    这番行径直至秦妃昏死十多次,连呼吸都微弱不堪时,李珣这才停下手来,将宝珠挖出,凑在秦妃耳边道:“可合你的意了?”

    秦妃此时连眉眼都睁不开了,闻声只能略偏过头去,默默垂泪。

    这种姿态,当真是能将人的心肠都化了,偏偏李珣就不吃这一套,他把宝珠在手心中摩挲两下,不无得意地伸到秦妃眼前,笑道:“这宝贝如何?”

    秦妃姿容幽怨地回眸,便在她迷离的眼神来到宝珠上的刹那,李珣眼中爆出寒芒。

    几乎在同一时刻,秦妃眼中掠过一道惊异的闪光,瞬间又变成冰寒凌厉。然而,这光芒只闪了一下,便在宝珠爆出的层层迭迭灰白气芒中,败下阵来。

    她的眼神很快便空茫下来,身体仍略一挣动,就李珣所感,触手的肌肤分明有一个反弹的趋势,那种强烈的爆发力虽然在未成形之前便已消散,其惊人的势头,仍使李珣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最终,他还是赌对了!

    在天冥化阴珠的强大力量面前,毫无防备的秦妃仍是着了道,在李珣催动的驱魂炼魄通心大法之下,受制于人。

    李珣强自将一口鲜血咽了回去,以他的实力,催动这宝贝还是有些勉强。他将宝珠搁在秦妃额头上,手上印诀连变,随着宝珠内部气芒密密的变化,牵动着秦妃的心神,使其为己所用。

    这便是天冥化阴珠最厉害的几种效用之一——惑神。

    随着最后一个法咒的结束,天冥化阴珠的灰白气芒渐渐内敛消失,珠子外表又恢复成尘风宝珠的模样。

    李珣深吸一口气,将宝珠拿下,同时喊一声:“婉如!”

    秦妃眼眸中渐渐泛起神采,李珣屏住气息,一只手上紧握着匕首,锋尖就抵在秦妃的天灵之上,如果她有什么异动,李珣会第一时间辣手摧花。

    “你叫我?”

    秦妃微侧过头来,眼中有几分好奇,看不出半点神志受制的模样。

    李珣紧盯着她的眼眸,直至看到瞳孔外侧,有一道隐隐的灰色圆环,他才松了一口气,这“伟大”的成功,让李珣几乎要欢呼发泄,多亏他心智大异常人,这才强忍了下来。

    

NO.521 曹操兴兵,天下震动

    李珣深吸一口气,从激动中回复之后,劈头便问:“阴散人在怀疑我什么?”

    秦妃没有任何迟疑,张口答道:“修持幽冥气的那散修……”

    还不待她说完,李珣脑中轰然一震,已明白自己失误所在!他狠狠一巴掌拍在头上,恨声道:“怎么会忘了这种小事?”

    刹那间,他已完全明白。

    当时,他将自己身上幽冥气的痕迹,尽数推给一个莫须有的散修,由于当时阴散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何慕兰等人的身上,也算瞒了过去。

    可自从将天行健宗一行人解决掉后,他这个当事人,却对自己曾遭遇的强敌毫无警惕之心,以他心思之细腻,怎由得阴散人不怀疑?

    李珣惊怖之余,却也极感庆幸,这变化转合直若天助,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让他躲过这一劫?

    忽然,李珣想到该如何消弭此事了,因此先放下一半的心来,他又将注意力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什么是元胎道体?又有什么用?”

    窗外吹进一股凉风,拂动纱帐,透过丝丝寒意。

    秦妃只若未觉,有问必答,轻启朱唇,缓缓道来,李珣细细听着,恍如栽进了一场恶梦之中……

    温度渐低,屋内的炭火在剥剥声中黯淡下去,冒起缕缕轻烟。

    “你倒好兴致!”不知什么时候,阴散人竟已笑吟吟地立在床前,看着李珣将秦妃来回摆弄,折磨得她死去活来,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眼见要不行了。

    李珣做出受惊的样子,愕然抬头,见是阴散人,方尴尬一笑,忙停手找衣服裹身子,他跳下床向阴散人招呼道:“师叔……”

    “停下来做什么?这样不挺好吗?”阴散人微微一笑,眸光流转间,更是艳丽不可方物。

    在她轻轻一瞥之下,李珣只觉得身上一麻,不觉想到几日前,在这床上的大胆荒唐,又想到那既刺激又模糊的香艳印象,身上登时起了反应——这下不用装,他便尴尬得要死,忙吸气缩腰,做了个不伦不类的躬身:“师叔见笑了,弟子其实不是……”

    他正想将预备好的说辞道出,却被阴散人打断:“你在这儿正好,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啊?”这个变化却是出乎李珣的意料,但他反应很快,随即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师叔有何事?”

    “哈,有这样的弟子,倒是省心!”说话的却是血散人,他不知在一边隐了多长时间,这时才现身出来,虽是在笑,脸上神色却十分阴沉,看得李珣心中又是一突。

    正想着,李珣眼前便多了一片布帛。

    一眼看去,这布帛绘着极复杂的线条,像是一张地图,待他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就近一看,果不其然!这上面绘的是距嵩京城西十余里一处丘陵地带,只是这地图后面那些明显不是一个笔法的粗线,又是什么?

    “这是一部符纹阵诀,你拿着它去这里布置,三天之内,定要完工,不得有丝毫差错!”血散人眸中光芒冷厉,显然此事非同小可。

    李珣口中连声应是,却不明白,这事两散人随手就可以做了,干嘛让他去?

    这疑惑自然在神情中表露出来,血散人见状瞪了他一眼,阴散人反而笑道:“你不必怀疑,我们两人此时出去已不太方便……青鸾冰心剔透,有什么动作是瞒不住她的,这才要你做事,你可明白?”

    结合刚刚从秦妃那里得到的信息,李珣心中登时恍然,他心头一冷,但脸面上却仍是一副半懂不懂,却深明本分的面孔,做得恰到好处。

    他又仔细看了一下这所谓的符纹阵诀,摆出求知好学的面孔,向血散人问道:“师父,这阵诀该用何等心法催动?”

    血散人对他的精乖也是很满意的,扫了他一眼,很爽快地交给他施法的心诀,李珣记下之后,便要行礼告退,只是才走出几步,他忽又做出猛醒状回过头来,向阴散人道:“师叔,有件事弟子想冒昧请问一下……”

    阴散人颇奇怪于李珣的反应,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李珣挠了挠头,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叔,那几件宝贝,您用了没有?”

    他说的是阴散人收集到的桃花血等物,也就是让这皇宫大内乱成一团的罪魁祸首,阴散人当然知道,她目光一闪,笑道:“这倒没有,怎么,你想用?”

    李珣慌忙摆手:“不不,弟子只是猛地想起,当初顾颦儿几人闯进来的时候,还有一个似是幽魂噬影宗的高手,这几天全无消息,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弟子有些担心……”

    他眼光瞥向屏风后的地道,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哦?”阴散人脸上罕有地露出奇异之色,一记疑问的语气语拉得极长。

    李珣用眼角余光打量阴散人身后的秦妃,见她一怔之后,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接着,阴散人便笑了起来:“是了,果真有这样一人……我知道了,难得你有这份心思!”

    李珣只觉心头猛地一松,那积在心中已久的郁气有散开的征兆,虽然只持续了一刹那,但已如溺水之人,突上水面猛吸一口新鲜空气,便是再栽入水中,也能多撑上一会,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再不多言,向两散人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出了宫门,李珣的嘴角牵动,笑了一笑,但很快,又是阴云上脸。

    “元胎道体!我怎么会是元胎道体?”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上了马,信马由缰,也不管马儿跑到哪里,脑子里面,尽是秦妃吐露出来的信息。

    元胎道体,其先天根骨绝佳,自此修道必成坦途。然而在这过程中,各种变量无法计量,很难达成十全十美。以李珣为例,阴散人便估计他是在历劫中出了什么变故,以致三生俱灭,成就了“孤煞”之相。

    对世间修士而言,元胎道体那历经劫数、通透无瑕的体魄精元,以其为鼎炉,可以淬炼自身驳杂的真息。

    此外,还有一个更为邪恶的法子,暗中流传在通玄界中。

    李珣一想到秦妃最后说的那个法子,身上冷汗不禁涔涔而下,神智猛地清醒过来。此时,马儿已跑到一个街口,李珣大略认了一下方向,一勒缰绳,便向着西城驰去。

    “走吧……”他心里转着这个念头,“有多远,就跑多远!”

    但在马儿踏出一步后,他又苦笑起来:“走?往哪去?就算一夜间跑一千里,被抓回来,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

    再说,天地茫茫,能逃到哪去?连霞山?嘿嘿,只要两散人在山门口喊那么几声,自己的下场恐怕不比在两散人手中好太多!

    脑子念头转了千百个,却依然没有半条能救他一命,到头来搞得他头痛欲裂,只能长吁一口气,强按下纷乱的心情。

    眼前城门在望,他还是决定,先完成两散人的任务再说。

    这任务……大概是为自己掘墓吧……

    嵩京城西可说是方圆数百里内,地形最复杂的地方,大片的丘陵地将七八条河流切割得支离破碎,最终又在“琴湖”汇为一处,绕城而过,汇入太康河。

    此间道路崎岖,地势复杂,在这种情形下,虽然血散人的地图颇为详细,但李珣寻到那处所在的时候,也已是入夜时分。

    这处地点距琴湖极近,是个由七八个山丘围成的小谷,李珣只一踏入此地,便生出感应,心中一动之下,便将功法切换到“血神子”上,果然感觉更加清晰——这里以前绝对已被“整理”过了!凭借对符纹的敏感,李珣在小谷里绕了一圈,找到了至少二十余处符纹刻画的痕迹,再联系地图上所示,心中已明白了七八成。

    他对《血神子》的符纹体系了解,当然比不上对明心剑宗的程度,但万法归一,有了思路和经验,研究起来也算是驾轻就熟。

    如在平日,他也许会对这异类的符纹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可是,现在显然不是研究的好时机。

    他只是按部就班地按照图上的示意,来刻画、改变原来的布置,不过,数百条纹路,每一条都需要凝定心神,全力施为,即使他最近功力见涨,仍然做得十分辛苦,往往十多条下来,就要休息片刻,回复气力。

    他这里做得辛苦,但若是血散人看见他的进度,怕是能把眼睛给瞪出来!

    血散人那三日之期,绝不是泛泛一说,他是依着李珣的修为估计而来的进度,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珣在禁制符纹之道上的见识,与他的本身实力,实是有天壤之别!

    那是小宗师级的天赋和修为,差的只是经验而已。

    工程临近尾声的时候,夜已经黑透了,借着点点的星光,他正画着最后四条纹路。

    这四条符纹,关系到整个阵诀的统合,万万不能有丝毫闪失。

    就在画这四条纹路的时候,他心中神凝惟一,每一点发力都牵动体内血神之力,点点滴滴,倾注于此。

    然而不自觉的,方才刻下的诸般纹路,纷至沓来,这不是他有意为之,只是脑中自发地将诸般脉络统合归整,推演出种种变化。

    他手上动作不停,真息贯注之时,也称得上是神凝志合,偏偏脑中又是另一番思绪,倒似变成了两个人,互不干涉,奇妙无比。

    眼见着最后一条纹路已刻了三分之一,他手上忽地一停。便如同从一场大梦中醒来,身上遍体生凉:“这符纹……”

    他扔掉手中的工具,以极快速度在谷中绕了十几圈,按着心中推演的结果,细细察看一遍,越是看下去,他的脸色也就越难看。

    “这地气流动,分明是由城中而来,改换先前的自然走势,由血神之气导引地脉,这要多大的剂量?还有,按这势头,地气最盛之处,应是……”

    他在原地怔了半晌,蓦地如疯子般跳起来,狂风般掠过了小山丘,向着琴湖的方向奔去。前方的水气越发浓重,也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在星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便映入了他的眼中。

    李珣身形丝毫不停,身形一跃,便跳入水中,极力下潜。

    越接近湖底,他心中的感应就越是强烈,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前方,上面血神灵气微微涌动,凭借这一招,他确定了方向,当下再不迟疑,身形一坠,直沉湖底,此处可以清楚看到,湖底鲜红可怕的诡异划痕。

    “果然!”水下无法呼吸,李珣不得不将胸中的闷气尽数压了回去,他脸上更是阴沉,身形加快,沿着一个方向,鱼一般窜了出去。

    越往前行,灵气越是浓厚,李珣小心翼翼地顺着纹路的变化,速度不减,小心却加了十分!

    如此行进了至少数里路,已将整个湖底穿了过去,眼前影影绰绰,已是接近湖岸的岩壁,而凭借感觉,前方一片水域翻卷涌动,似是有暗流存在。

    李珣皱着眉头向前迈了一步,心中忽地一寒,脚下立时定住,紧接着,他的身形便全无半点儿重量地顺着水流向后退去,直退出数十丈外,才以天眼之术,小心翼翼地向那边看了过去。

    “那是什么怪物?”

    李珣心中发冷,在天眼的探视之下,只见那暗流深处,便是一个人身大小的洞口,湖水与洞口中的水流相激荡,虽在水下无声,但那乱流翻动的景象十分慑人。

    对李珣来说,这也没什么,然而,使他无法忽略的是,在那洞口之前正有一团淡红色的光影飞速流动,忽焉在前,忽焉在后,其晃动的虚影几乎要连成一片!以李珣的眼力,竟连它的本体形状都看不清楚。

    不过奇怪的是,这光影无论如何飞掠流动,其活动范围总没有超过方圆三丈左右,待要超出这一范围的刹那,便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弹射回去,无一例外。

    李珣本能地感觉到,那应是一个活物,他心中一动,努力分辨洞口左右,果然让他看出了门道。

    洞口左右的岩壁上,隐隐间有些规则的暗影,以李珣对符纹的了解来看,这分明便是一处厉害的禁制,和明心剑宗那些“温文尔雅”、留人余地的禁制相比,这玩意儿可是要粗暴得太多了。

    他并不知道这里的前因后果,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对形势的判断!无须再想,他身形猛地上窜,直直破开湖面,落到了岸上。

    他跺了跺脚,心中一沮,两散人的手段果然是密不透风!在这关键点插上这么一个禁制,可怕不可怕且不去说,只要这禁制安置了通心示警一类的手法,他便拿这玩意儿没有半点办法!

    不过,他又想到,按照常理,任两散人如何神通,移山填海的事情也不能常做,二人虽然暂时改变了地脉的走向,却正是可一而不可再,走向已不可能再有大的改变,最多只是做细节上的校正!

    如此……他脑中思路瞬间百转,良久,他低低一哼,略一判断方向,再次飞掠出去。

    临近天明的时候,他终于来到了地头,虽然飞奔了几乎一夜,但事实上,此时他距琴湖也不过十几里路而已。

    在这几个时辰里,他前后推算了数十次,几乎在嵩京城外绕了三圈,行程数百里,最终才找到了这一所在。

    这是一个丘陵地带少见的溶洞,应是近于水源且有暗河流经才得以形成。且不管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只李珣一路行来所见的种种,便足以令他面无人色,气沮神销。

    这哪还是王朝京都,天子脚下,世间最为繁华之所在?

    嵩京四周,三百里内,无论山、谷、河、田,诸方地势,均被人以通天手段,刻下了符纹禁制。而为了使禁制发挥最大效力,嵩京周围地气灵脉,均被不同程度地改道控制。

    这一夜李珣走马观花,只是观其大概,已被这广及数百里的惊天手笔震得说不出话来。

    便是当年,通玄三十三宗门为格杀天妖凤凰所布下的天诛绝阵,大概也不过如此罢!

    而眼前这溶洞里,又会是什么?

    “没意思!”林无忧把玩着她新结的小发辫——这是京城贵族少女最近颇流行的款式,用在林无忧身上,更显得她娇俏可人,一派天真。

    但她说的话,却让李珣一阵发抖:“最近真的找不到好玩的东西了呢!唉,向南边走,或许会好一些?”

    这些天林无忧几乎把京城内外全玩了个遍。她是典型的兴头来去极快的性格,开始时还兴致盎然,但几日之后,便又觉得没意思了,此时说走,倒也正常。

    就李珣本心来说,这个小魔头能快快离开,实在是老天开眼,然而,用脚趾头想也明白,两散人可是绝不会同意的!

    大锅刚刚架上,鸭子就要飞走,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可以想象,恐怕她们前脚踏出城门,两散人的杀手便要到了。当然,他们也不会介意,随手一巴掌将他这办事不力的小子拍成肉酱。

    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陪话道:“师姐你要离京吗?”

    “玩得不痛快,当然就要走喽!”林无忧回答得没肝没肺,一点儿也不照顾李珣的情况,“怎么,想和我一起走吗?嗯,我是没什么啦,就是青姨那边不好说!”

    李珣颇有些哭笑不得,但林无忧这话实在不好回答,仓促之下,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来。

    见李珣这么不爽快,林无忧噘起了嘴,可李珣实在不知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相处这么些时日,李珣是越发摸不透这位师姐的心思,说她天真吧,那能透视人心的“直觉”让人心里怕怕,说她老奸,她又总办出一些幼稚的事情出来,而且,看不出半分做作。

    正是这样的矛盾,使李珣心里总有些戒备,做事也就越发小心。待他挨过这阵子,抽了个空,似若无意地问了一声:“师姐准备何时动身啊?”

    “嗯,还没想好,也许现在就走呢!”林无忧笑咪咪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一定是盼着我和青姨赶紧离开,好在这里呼风唤雨吧!”

    李珣露出了些许的尴尬,没有否认。

    林无忧娇俏地一哼,掉过头来就走,李珣正想跟上,被她摆手挡住:“算了吧,本小姐可不愿误了国师大人的前程!这种事情做多了,说不定会被哪个人下咒呢!”

    言罢,她对李珣做了个鬼脸,表示不屑,然后快行几步,转过街角,很快就不见了。

    李珣看着人流熙攘的街口,皱着眉头站了一会儿,后面几个被他拖来当下人使唤的纨裤子弟过来凑趣,却被他拨开,顺手牵了一匹马,也不说话,直接便飞驰而去。

    福王府中,福王李信颇奇怪李珣的来意,这位对“大事”并不热衷的长子,今天匆匆策马而来,竟然问要在何时举事!他沉吟了一下,答道:“就在两日之后!”

    旁边李琮颇有些兴奋:“京城大事定矣!我们必能一举功成!”

    李信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抓起桌上的明黄绢帛,对李珣道:“珣儿,你看这道旨意拟得如何?”

    李珣接过来,只是略扫了一眼,便将其递给李琮,他则道:“这几日,父亲还要多加小心……那时孩儿要应付几个棘手人物,便不与父亲一起了,琮弟,你要多多照应才是!”

    李信微怔,接着便问:“棘手人物?可是那个整天和你在一块儿的小姑娘?”

    李珣微一点头:“她与她那位青姨,实力便是师父二人也要忌惮三分,且喜怒无常,行事怪异,为稳妥计……”

    李信闻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李珣既然已得到消息,便行礼告退。在迈出房门的一刹那,他抬头看了一眼,李信并未发觉他的动作,只是皱着眉头思索种种可能发生的变故。

    至于李琮,则摇头晃动,喃喃读着“诏书”上的文字。李珣心中微微一黯,最终归于平静。

    出了府门,李珣纵马直奔皇宫,皇城的兵士太监早将这小国师当成了半个主子,二话不说,开门放行,任李珣纵马疾驰而入。这样的架式,令一些在宫门外候见的官员眼皮直蹦。

    李珣才不管别人是何想法,直驰到兰麝院前,他飞身而下,脚步不停,挥开了殷勤上前服侍的太监,随口问道:“国师可在?”

    “在,在,正在里间打坐!”

    说话的是这里的太监头目马德顺,此人年纪不大,三十来岁,却是精乖得很,办事得体,嘴巴更严,自李珣与秦妃生出事来后,他将这兰麝院整成了铁板一块,不露半点风声,李珣也是颇赞赏的。

    李珣在前边走,马德顺在后跟着,嘴里连迭地说起此时院内的情况:“娘娘昨晚上睡得晚,此时还未起呢,倒是那位顾姑娘,难得出来院子里……”

    李珣身形一顿,马德顺知机地闭嘴,退了下去。李珣在原地思量了一会儿,一转身,向着后边的庭院走过去。

    说起来,这半个多月,李珣还从未见过顾颦儿在床下的模样,以至于见到她时,竟是怔了一下。

    这还是顾颦儿吗?

    犹记得那日初见,紫色衣剑,丽姿天成,那是遍体的灵秀与天真;而此时,她一身素淡的长裙,外披同色貂裘披风,几与屋外残雪融为一体,立在虬枝落梅之前,却已是凄婉悲怆,迷离若失。

    李珣走到她身边,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响应,她只是看着行将凋谢的梅花,怔怔不语。李珣想了想,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扭转过来,四目相对。

    顾颦儿的目光令他有些心悸,那其中没有仇恨与疯狂,有的只是空荡荡的茫然,眼神中甚至缺乏焦点,李珣这一个大活人在前,她却像是在看着遥远的天空。

    “或许,她疯了?”李珣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她凝脂般的面颊上滑过,感觉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儿热度。

    然后,手指又移到她的雪颈处,轻轻摩娑,这一下终于有了反应,顾颦儿身子轻颤一下,口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吟,脸蛋也迅速地红了起来。

    这反应很正常,被他和阴散人日以继夜地折磨,偶尔施以采补,已让顾颦儿身体的敏感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禁不住李珣挑逗般的手法也是理所应当。然而这样的反应,却让李珣兴致全无。

    这样的顾颦儿,与妓院里面灵魂湮灭的婊子有什么区别?也在这一刻,李珣才恍然明白,之前的十多天,他究竟干了怎样的事情出来!

    一时间,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抽回手来,再不理已然情动的女修,径直进屋去了。

    他的身后,顾颦儿口鼻中气息渐渐不稳,脚下更是踉跄了一下,竟是软倒在地上。

    马德顺大惊小怪地让几个宫女扶她起来,院子里面乱成一团,而这些声息只在李珣耳边流过,渐不可闻。

    

NO.522 城前混战,洛阳危急

    夜色渐渐深了,皇宫就像一只巨兽,沉沉入睡。

    这天晚上,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然而李珣却是心绪不宁,打坐炼气也有些浮躁。

    今天阴散人的反应太古怪了,听到了林无忧离开的打算,还有李信起事的时间,竟然没有半点表示。难道,他从秦妃那里得到的信息有误?

    他正想着,心中却是一动,外面的声息传了进来,透出了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味道。他皱起眉头,抓起宝剑,方一起身,便听到“磅”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外面火光通明,直透入房间里来。

    “玄**人、李道人,惑乱今上,淫秽宫廷,贪渎内库重宝,私下勾结乱臣犯上,罪责当诛,诸军士,与我拿下!”

    四面一声喊,轰然声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应声,气势悍勇,倒像是精锐之师。这声音入耳,便是李珣已有超凡之神通,也听得愣了。

    但现在已不是想这种问题的时候,李珣再不迟疑,推门而出,一路上也不知见到多少软了腿脚的太监宫女,而自前院迅速逼近的兵士,已撞开了诸多屋门,刀剑出鞘,便要大开杀戒。

    有眼尖的看到李珣,立刻扬声大叫:“逆贼在此!”

    当即,数十名兵士刀剑并举,冲了过来,周边不知有多少弓箭手,爬上屋顶,张弓以待。

    李珣都已懒得说话,青玉剑出鞘,剑气四面迸发,也无须什么法诀催动,滔天剑气便狂潮般喷涌而出,将冲上来的兵士扫得四面抛跌出去。

    “放箭!”主事的军官大喝一声,四面箭如雨下。

    只是院落之中,除了倒地呻吟的兵丁,哪还有李珣的身影?军官方自一怔,颈上一凉,已被剑刃加身,当即吐不出半个字来。

    “你们受谁指使?”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话,听在军官耳中,却有着说不出的诡秘阴森。

    他脑中一晕,也不知怎地,便脱口而出:“奉金相爷之命……”出口才知不好,慌忙停下,背上忽地一痛,被李珣一脚踹下房顶,摔了个头破血流。

    李珣剑气不停,行云流水地挥洒间,四面兵丁如下饺子般摔落屋顶,已是乱成一团,手上轻松,心中却不是这样,他奇怪得很,心想怎么会扯上别人?事情又是怎么败露的?

    想了一会并无所得,而此时皇宫之内早乱了起来,只听得人们乱声大叫:“福王谋反,金相、胡将军入宫护驾!”

    “金志诚、胡清二逆贼挟持圣上,图谋不轨,百官速速召集家将,入宫护驾!”

    “伪国师杀了皇上啦!”

    “皇帝驾崩了……”

    这些声音起初还只是三三两两,到了后来,已是满宫皆闻,甚至已开始由禁宫向外城散发。

    李珣听得有些晕,干脆飞上半空,举目望去,只见整个皇宫竟已有四五处火起,到处都是禁军兵士,还有宫女太监惊慌地四处逃散。

    只是再过了数息,宫城之外忽又杀声震天,李珣一回头,却看到西城、南城四处火起。

    火光仅仅眨眼工夫,便蔓延了大半个城区,无数人影奔走哭号,却于火势无补,转眼之间已成不可阻挡之势,血红的光芒映彻夜空,恍如白昼。

    看到这一切,又思及此事的后果,李珣只觉得手脚冰凉,有一股冷气直贯脑门。

    他隐隐有了些概念,急切之中却无法想得更清楚一些,在空中怔了好一会,他才想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其它,而是他家人的安全!

    京城大乱,与福王先前的计划完全不符,乱军之中,谁知他有没有回护之力?李珣思及此处,再不迟疑,剑诀一振,便向福王府投去。

    然而,飞了也就是百十步的距离,他后脑忽地一寒,紧接着,夜空中的温度似乎陡降了数倍,急速注入的真息,瞬间提升了不知多少个层次,那强大的爆发力,使整个空间都震荡了起来。

    李珣明明已经感应到了,但直到他想挥剑自保之时,才发觉自己的速度在如此的攻势之下,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也就是一个闪念的工夫,一根冰冷的手指点在他的后脑上,真息轻轻一刺,他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也在这一刹那,他什么都明白了!

    阴散人!

    “耶?真乱呢!”

    在林无忧说话的时候,客栈里已经是空荡荡的,没有了半个人影,火舌哔哔剥剥的怪声,便如同是千百万只爬虫,向这边迅速移来,通红的火光透过窗棂门户,布满了整个大堂,透出一股混杂了血肉香气的古怪味道。

    林无忧皱着鼻子,轻轻地嗅了下,旋即捂住了口鼻:“真脏!真难闻!青姨说的,果然是对的!”

    她探头看了看屋外的火势,眼珠一转,大喜道:“本来还觉得没有好玩的,现在不是正好吗?青姨,青姨?”

    在夜风下猛然增大的火势,外面的房屋倒塌声不绝于耳,有一些火苗甚至已蔓延到了这里。

    青鸾坐在客栈大堂最中央的位置,看着少女在一边胡闹,本来并没有如何,但就在少女呼唤的刹那,她明眸中寒光一闪——

    林无忧回过脸来,颇有些娇嗔之意地道:“青姨,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外面的火焰燃烧的声响更大了一些,青鸾依然没有回答,她气得跺了跺脚,抬脚便往里面走。

    一步、两步!

    便在她第二步踏出的一刹那,青鸾口唇间一声低低的啸声响起,刹那间漫过了整个厅堂,整个大厅猛地震动了一下。

    与她同步,一个血红色的身形自林无忧背后破墙而出,带起漫天火星,直扑少女的方向!

    也是在一刻,林无忧的身形彷佛凭空虚化了,任背后那人影如何迅捷,待他伸手抓人之际,所扑到的,只是一个淡淡的虚像,而林无忧已落在青鸾身后,长吁一口气。

    “哗,真凶啊!这位大伯,你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吗?”少女拍拍胸口,虽然满口的惊怕之语,脸上却仍是笑吟吟的,没有半点惧色。

    长笑声起,血散人大袖一挥,将青鸾无声无息射出的真息剑气挡开,脸上没有半点偷袭后辈且又失败的尴尬,只是抚掌笑道:“栖霞的女儿,不肖其母,不类其父,连青鸾仙子都不像,这古灵精怪的性子,却是从哪学来的?”

    林无忧对他做了个鬼脸又缩了回去,打定主意不再说话。而此时,青鸾才冷声开口:“韦不凡,此来何事?”

    青鸾的声音其实并不甚冷,只是惜字如金,好像与人说话,多说一字便要污了口似的,那种居高临下,倨傲冷僻的语调,让人怎么听都不舒坦。

    血散人知道她的性子,闻言只是一笑:“古志玄瞒人瞒得好苦!上次相见,他竟是点滴不漏……怎么,青鸾仙子的洁癖治好了?还是古志玄真是功力大进,能有和栖霞、青鸾一床三好的本事?”

    青鸾眼中毫无遮掩地闪过杀机,她平生最恨之事,被血散人有意无意地挑起,任是她涵养如何高深也忍受不住,更何况,她本身的性子也绝称不上温良。

    虽然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血散人会出现在这里,还要找她麻烦,但这时她也不问了,拢在袖中的手掌轻轻一翻,霎时间,天地反复!

    血散人长笑声起,血影招展之时,他已飞上半空,脚下则是烟尘滚滚,偌大的客栈还有周围十余幢房屋,转眼尽化尘埃。

    下方,青鸾身不沾尘,破空飞起,衣袖挥洒间,整个天空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方圆数里之内的火势,在这一刹那,齐齐一灭,然后越发地狂暴起来。

    血散人五指箕张,继而猛力收缩,砰然声中,两人的身形同时一顿,接着分别向两方退去。

    尚在飞退途中,血散人身形倏地高速旋转,连带着他血红色的衣袍,让整个身体都化成了一团模糊的血影,继而轰然胀开,如血海滔滔,瞬间席卷了小半块天空,映衬着下方翻卷的火光,暴戾诡异到了极点。

    对血散人全力展开的血神大法,青鸾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清冷,她衣袖舒展,翩翩长袖,自上而下,斜斜掠过,便如同横绝寰宇的神鸟展翅,击风破浪,席卷千里。

    夜空中亮起了一道隐隐的青虹,转眼即逝,而在地面上惶恐奔逃的人们,忽然觉得,耳边响起了一阵嗡嗡的颤鸣,虽然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绵绵不绝。

    在空中,残留的云朵水气,刹那间蒸发不见,这一袖之威,使方圆数十里再无半点云彩。

    而绵绵不绝的震波,则在这一范围内,回荡往来,眨眼间就是成千上万次的高速震荡,任何一次震荡的杀伤力,都足以将钢铁切成碎末!

    青鸾数万年修炼的真息虽然深厚无匹,但血散人一代宗师,修为上也差不了多少。二人正是棋逢对手,这样打下去,便是三天三夜都得不出结果来。

    天空中的战斗一时间结束不了,某些人的眼神就转移到了地上。

    而地面上只有一个看起来精灵古怪,但又很显得稚嫩的小女孩;以妖物的标准来看,林无忧只不过相当于人类三四岁的年龄吧。

    所以,当秦婉如缓缓移动脚步,逐渐接近对方的时候,她没有想到,下一刻那小姑娘便回过头来,嘻嘻一笑:“啧,好漂亮的大美人……这位姐姐,看起来很面生啊!你叫什么名字?”

    秦婉如有些惊讶,她开始明白,每一次李珣招呼这小姑娘回来那难看脸色的缘由了。

    幸好,她也非是寻常人物,被看破了行踪,也不怎么尴尬,只是温和一笑,纤长的手指在鬓角处掠过:“无忧小姐也漂亮得很呢!我姓秦,你可以叫我秦姐姐,以后我们多亲近亲近!”

    “好啊!”林无忧眨眨眼睛,一脸的天真,“可是,娘亲告诉我,不要和陌生人走得太近,起码要在她或是青姨的陪同下才行!嗯,今天就不行了!”

    说着,她还很遗憾地皱皱鼻子,可爱极了。

    秦婉如不自觉一笑,但随即神色微变,她猛地踏前一步,却已是迟了。

    林无忧身后蓦然弹出两片金属飞翼,这飞翼长近半丈,通体银白,弧线流畅,上面更镂刻着复杂得令人眼花的符文,迎着夜风,嗡地一声响,林无忧便在咻声中,直飞向空中。

    “夜魔无影?”

    秦婉如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此一异宝。

    这对由天星海千帆城的巧匠研制的飞翼,当世仅有两对,经特殊法诀催动,载人速度几乎与一般的飞剑传书相当。

    而在夜晚之时,天地元气的变化,会激发其中特殊的禁制,速度能够再增三成,如此神速,便是号称遁术有“千里无影”

    之能的落羽宗修士,也要瞠乎其后。

    一见这宝贝,秦婉如便知道,今晚已拿这小鬼没办法,她微一摇头,再不追赶。

    只听到天上林无忧清亮的声音响起:“青姨,我先走了!快追上来哦!”待最后一字出口,少女的身影早就远在百里之外,声音也越发地飘渺不测。

    地上,秦婉如微偏过头,想了一下,脸上露出惊叹之色:“该去便去,丝毫不拖泥带水,这种决断通玄界里能有几人?前途不可限量……”

    她抬头望向天空,脸上已是古井不波,天空中的激战没有停止的迹象,她看着天空,心中却想:“若在平日,以青鸾之神速,林无忧的选择可说是最正确不过,然而今天,便值得好好商榷了!”

    才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微微一让,旁边一个身体重重地摔在她脚下,意识全无,正是与她有无数次肌肤之亲的李珣。

    此时,他脸上惊怒之色犹存,可以想象,他被打昏的那一刹那,心中是什么样的想法。

    秦婉如心中微微一叹,便再不管他,而是又抬起头来,看向战场那边。想来,战斗应是告一段落了。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天空中便响起一声尖锐的长鸣,而几乎与之同步,大地轰然鸣响。冬日坚硬的冻土,彷佛已变成了污淖的泥水,上下起伏,波动不休。

    只这一瞬,嵩京数十万民宅轰然倒塌,至少有十万民众,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死于非命。

    滔滔怨气,蒸腾升空。

    城西,一道刺目的血红光芒,凝成合抱粗的光柱,如同魔神的长剑,刺破黑夜,直贯入空。

    紧接着,城南、城东、城北,同样的光柱亦是冲天而起,纵是秦婉如心有准备,身上仍觉得猛然一沉。

    “咯啦”一声,她脚边的泥土裂开了一条大缝,又一波比先前的地震还要强上十倍的震荡轰然爆发,大地瞬间龟裂,无数道暗红色的烟气,从密密麻麻的地缝中漫出来,又很快地凝结成同色的水滴,覆盖在裂缝之上。

    秦婉如扯着李珣,缓缓飞起,居高临下观察这京城,目光所及,尽是一道道血红的疤痕,如蛛网般分布,遍及全城,令人怵目惊心。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血色的裂缝中,开始喷吐出有如实质的火苗,平民百姓碰了,沾身即燃,不死不休。

    京城中的惨叫哭嚎之声,猛地提高了好几个层次。

    天空中,血散人长笑声再起:“青鸾仙子,我这血魇破魂杀劫之阵,比当年天诛绝阵如何?”

    青鸾没有实时回应,天空中却响起了连番的爆响,将血散人的笑声压了下去。

    接着,一道青光化虹飞掠,直冲城外。

    初时还没什么,但才出城外二十里左右,那方天际千百道血灵电蛇狂闪,将半边黑幕天色都映成了血红。青光一触即止,而在其身后,一道似有若无的水烟紧追而上,与青虹交错而过。

    青虹一暗,向着地面急坠而下。

    秦婉如按照阴散人的吩咐,提着李珣,走进西城外那一处溶洞。虽然两散人行事并未瞒她,但这种机密之地,她也是第一次来,方一进洞,她便感觉到四面隐隐的压抑,显然这洞中亦有布置。

    她见识极广,多看了几眼,便认出这正是依托地气,汇聚百阴,以后天之绝大法力铸就而成的一个“化形阴穴”。

    四面刻画的符纹,均为聚集地阴之气所用,此时已经功行圆满,只待用“断纹”之法将所有阴气堵塞其中。

    后面要干什么,她已了然于心,也不迟疑,径直走向洞内深处。

    正如阴散人所说,在百阴汇聚的穴眼中,一汪清澈的泉眼正汩汩流淌,形成了一个小水潭,这便是“化形池”了。

    她在池的四周看到了无数复杂古奥的纹路,这些纹路一直延伸到池子的底部,在中央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圆孔,包围着泉眼。

    这些符纹与溶洞其它地方的风格明显不一致,秦婉如一眼看出,这是阴散人的手笔。

    按照计划,她现在要将手中的少年放入化形池,然后在旁护法即可。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心里面忽地生出一些不妥的感觉,似乎她忘记了什么事情,而这件事又相当重要!

    李珣的背部已沾上了池水,也就这么一转眼的工夫,他的背后便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秦婉如手上登时为之一沉,便在这时,一道亮光在她脑海中闪过——“咳咳……娘的,怎么就算漏了这一招?”李珣狼狈不堪地从化形池中爬上来,将身上厚厚的冰层用力一抖,将身上的冰层尽数震碎。

    此时他虽然形貌狼狈,但心中却是无比的痛快,看着身边眉目恭顺的秦妃,他低声地笑了起来。

    他赌赢了!

    在手上只有这一块筹码的时候,他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不顾一切地将它甩出去,然后便是上天赐予的丰厚报酬。

    他在赌,赌秦妃深受阴散人的信任,赌秦妃必会加入这一计划之中,甚至赌秦妃在事发之际,会与他距离甚近,及时救助。

    这一件事,可说是李珣平生谋算中变量最多的一次,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待到他睁开眼睛时,对上的会不会是阴散人嘲弄的笑脸。

    苍天护佑!

    既然老天爷如此厚爱,李珣也不会再浪费任何机会。自秦妃处了解了外面的情形后,他一分时间也不耽搁,行至洞穴一角,挖出了他早在五天前就已经埋好的诸多工具。

    他看向秦妃,向她勾了勾手:“来,帮我一下!”

    秦妃依命而至,其身姿婷袅,神清目明,没有半点受制的迹象,但却乖顺得如同小猫一般,彷佛李珣自始至终都是她的主子一般,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这也正是驱魂炼魄通心大法的妙处所在。

    李珣看着自己的杰作,恁是事态紧迫,也要为之自得一笑,只要能控制住这女人,他便能在十死无生的局面里,强夺出一线生机来!

    正想着,周遭气机忽地生出变化,溶洞中本然流淌的阴气忽地一窒,便如雷雨之前的天气,沉闷压抑到了极点。

    李珣一惊后又是一喜,他挥挥手让秦妃自去办事,他则去另一方布置。

    才走出两步,头顶上一声霹雳响,震得他耳朵嗡鸣,紧随其后的,又是十余声丝毫不逊色的爆裂声!

    连续的音爆震得他头顶上的岩壁呈现龟裂之象,碎石沙土伴着上方的蓄水,如暴雨般倾泻下来。

    李珣想不到洞外的战斗竟是激烈至此,这分明不符合两散人的计划,大概是青鸾性烈,见势不可为,已经拼命了!

    事态紧急,李珣不敢多想,找到前几日做下的数十处标记,施展幽明阴火,将一颗颗只有小指大小的明珠按了下去。这些珠子入土之时,竟如水般溶了下去,地面上见不到丝毫痕迹。

    任李珣手脚如何之快,上面战事的发展仍比预计中要快得多,在他按下最后一颗珠子的时候,周围的气机变化已经激烈到近乎狂暴的地步,普通人在此环境之下,怕是连呼吸都不可能。

    而李珣虽未如此不济,但体内真息阵阵颤抖,一再萎缩,十成功力未必能使出三成!

    他暗骂一声,知道已没有时间再去检查秦妃所做的“功课”,再不迟疑,直奔化形池,在池边只是一咬牙便跳了下去。

    秦妃早将诸事做完,在池边垂手而立,一副尽职护法状,一切都和二人刚进来时没有任何区别。

    也就在李珣入水的刹那,溶洞的承受能力也终于到了极限,在一波令人头皮发炸的扭曲摩擦声中,洞外的天空忽地倒卷下来,与地面交融一体。

    广达十余里的溶洞顶层及四壁山体,化灰飞逝,夹在其间的水层,砰然四散,卷走了能够卷走的一切,向着四面低洼处流去。

    

NO.523 洛阳失陷,钟繇自刎

    天空中,战斗终于临近尾声,在刚刚一次毫无借力的正面硬撼之后,任青鸾介于神兽妖物之间的法体如何金刚不坏,修为如何深厚无匹,也架不住两散人合力一击。

    更何况,她早些时候,还被阴散人偷袭的一记重手击在后心处,伤势相当严重。

    此时,便是她洁癖再重,也无法保持自身的清洁了,她左胸被透体打穿,这对人类而言已是致命伤,对她来说,也的确也不轻松。

    血污已浸透了青衣,其余大小伤口不下数十处,每一处都浸入了两散人魔功邪法强烈的负面效力,一分一毫地挫去了她的力量。

    然而,即使如此,她站在已如废墟般的地面上时,依然身姿挺直,不见半分萎靡之色。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两散人,虽然此时她身形在下,看人时需要抬头,但那种高傲的神态却丝毫不减,神情与俯视蝼蚁并无半分差别。

    两散人相视一笑,身形倏分,再现身出来时,已分别现在青鸾前后,攻杀上来。

    青鸾夷然不惧,微一侧身,晶莹剔透的双手分拒两边强敌,指掌劈刺之间,锋芒凌厉,比之神兵利器也毫不逊色,但这种手段对两散人而言,已没有任何意义了。

    两人如鬼魅般闪掠过去,直视青鸾的守势如无物。

    血散人嘿然声中架开青鸾的一击,顺势一拳轰出,直击青鸾胸口私密处,全无半点宗师风范。

    若是其它人也就罢了,偏偏青鸾洁癖最重,她脸上青气一闪,另一只手臂竟不顾阴散人的压力,强行撤回,衣袖翻卷,挡住了血散人的一击。

    血散人大笑一声,也不再攻上,身形一摆,躲向一边。

    青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正想回身自救,阴散人的手掌已贴在了她的后心处,真息微吐——青鸾身形一僵,旋即软软倒下。

    方才这一掌,连续百余道阴寒之气层层透入,她的护体真息只挡住了不及小半便已崩溃,被其余寒气连续损伤,她的内腑都要冻结了。

    而这还不够,阴散人手掌方起又落,这一次她换了令通玄界修士闻之色变的“莲花八密”。

    青鸾如何不知,她怒啸一声,强抵着已严重至极的伤势,便要拼死一击,但四肢百骸透出那密密麻麻的痒意,以及伴之而生的层层气机,已锁定了她体内诸多经脉,让她半分劲也使不出来。

    阴散人及时伸手,扶住跌倒的青鸾,但也毫不客气地用力“拥抱”了一下,这一下至少碰触了青鸾三处以上的敏感点。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但出奇的,她却没有给阴散人相同于血散人的待遇,甚至雪白的脸颊上,还浮起了一朵淡淡的红云。

    血散人没有注意这个,阴散人却看个正着,她若有所思地一笑,一记恰到好处的指击,点在青鸾额头,青鸾的身体又震动了一下,眼睑缓缓合上。

    如此,这位名列天下七妖之三,堪与天底下最顶尖大宗师比肩的一代妖魔,便没了半点还手的力量。

    两散人又是对视一眼,心中都闪过“侥幸”二字,虽然他们以绝小的代价,获得如此战果,也已足堪自豪。

    然而,看看身后几近于废墟的京城,至少五十万且在不停增加的冤魂,以及周遭百里尽数变形的地势,他们便知道,如果这次“元胎道体”的计划不能获利,单凭如此杀戮,下一次四九重劫,他们绝没有好果子吃!

    阴散人冷冷地扫视周围,很快便看到不远处护着化形池的秦婉如,她略一点头,向血散人招呼一声,挟起青鸾,当先向那里行去。

    秦婉如见两散人得胜而来,微笑行礼,自有一番恭贺之意。旋又知趣地退开,给两散人让出位置,使他们看到池内李珣的现状。

    化形池水极度阴寒,李珣入池才一会,身上便又是一层厚厚的冰层,寒气入体,更使他的肌肤青紫,令人怵目惊心。

    李珣已知两散人的到来,他不敢明目张胆地运气护体,只能用真息护住心中一点暖气,对池内的寒气,生生地受了个十成十。

    此时他肢体麻木,早就没了知觉,心中将两散人化成灰了的祖宗骂了个遍,犹不解恨,又开始臆想,事成之后,该如何整治这两个老妖怪!

    正想得痛快之际,忽听到阴散人轻咦了一声,吓得他险些跳出池去,幸好阴散人只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这小子身上宝贝不少,莫要被池子一块化了去……婉如,你将那些物事都卸了下来,让你师伯处置。”

    她在这里充大方,血散人也知趣,嘿然笑道:“罢了,玉辟邪之类,还不放在我眼里,这些就送给婉如侄女吧。”

    秦婉如微微一笑,行礼谢了,伸手将李珣捞了上来,从怀中掏摸出玉辟邪、凤翎针之类,又卸了他的佩剑,才将他放回去。

    此时,李珣身上已是空空如也,除了一身遮体的道袍便再无他物。但他却一点也不急,天冥化阴珠在秦妃手中,便等于在他手中,两散人早晚要为此时的大意付出代价!

    阴散人将青鸾放在池边,向血散人笑道:“‘断纹’已成,阴气回流,只待我们统御阵诀,将这小子化为‘还丹液’。怎样,可还有气力?”

    血散人嘿嘿一笑:“尚好,你阴美人有力气,洒家便也有力气……”

    正说着,他的眼神往秦婉如那边一瞥,其中意味也是微妙得很。

    阴散人见而知意,她浅浅一笑,吩咐道:“婉如,你且去远处护法,没有我们两人的吩咐或是紧急事态,不可轻易接近!”

    秦婉如浅浅一笑,分别向两散人行礼,婷婷袅袅地去了。

    这一去便是十里之外,血散人虽未回头,却一直用神念将她锁定,这一时段里,他和阴散人之间气机此起彼伏,从未停歇。

    待到秦婉如停下,血散人方哈哈一笑道:“阴美人莫怪,这种事情还是小心些好。我以为,若此事顺利,我们二人修为将直追锺隐那厮,这种机会实在难得,这弟子么……”

    “别和我谈你那龌龊事,你不稀罕徒弟,我可稀罕得很!”阴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十分动人,但其中隐蕴的含意,却需要血散人仔细地掂量掂量。

    “我用了数百年时间,培养出这个弟子,你说没了就没了,倒是好大的脸面!”

    血散人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大笑道:“也对,你这徒弟是数百年的工夫,我那便宜徒弟是比不了的,这不是献出来了?呃,我们就不要在这上头较劲了,早些完事才是真的!”

    两人再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逐渐熄灭的火花——这是聪明人才能办到的事情。两人同时一笑,转身以化形池为分界,朝相背的方向行去。

    各行五十步,两人再转身,相向而坐,目光交集之时,又同时盘膝坐下、闭目、行气,最终,又同时睁开了眼睛。

    也就在同一时间,化形池里的李珣差点惨叫出声。

    没有任何征兆,化形池内的水温忽地便拔升了好大一截,他几乎以为这里的水沸了!强烈的温差带给他极糟糕的肉体伤害,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体外的冰层碎裂,而同时碎裂的,是他的一层皮肤。

    “咯蹦”一声,他咬碎了一颗牙齿,这轻微的声响淹没在冰层的破碎声中,没有被两散人察觉,而他的外表则没有任何变化。其实,即使有变化,也不可能被发觉。

    他的肉体本能地反映着痛苦造成的后果,由于表皮碎裂,他的身体鲜红如血,神经血管几乎牵动着所有的肌肉,开始了一波又一波自发的抽搐,这剧烈的抽搐掩盖了一切表征。

    李珣一方面苦苦抵挡着潮水般袭来的痛苦,另一方面又要努力排除干扰,感受体外的气机变化。

    按照秦妃所言,两散人最初的步骤,应该是用本体真息,催发化形池中至阴寒气,以“阴阳转极化生炼法”,凝李珣之精气神,使其合而为一,回返初生时混沌如一的状态。

    在这一状态中,李珣不会死去,但却会被抹去今世经历的所有烙印,回返天然无邪之状,简单地说,就是失忆且变成白痴!

    本来这一过程根本无法抵挡,然而,已完全进入赌博状态的李珣,却还有一种另类的法门!

    十里之外,秦妃手上轻轻一动,尘风宝珠被她一记妙至颠毫的指法,弹向了数千尺的高空,滴溜溜地打着转,飞向化形池的正上方。在飞行的过程中,宝珠的外壳逐步裂开,露出天冥化阴珠的本体。

    灰白色的气芒像是千万条蠕动的小蛇,在珠子周围伸缩交迭,在飞至化形池正上方的那一刻,气芒齐齐内缩,千万条气机在珠身内部交错变动,开启了一个数千年没有启动过的“门户”。

    李珣只觉得身子一轻,强烈的眩晕感显露了比剥皮之痛更不可抗拒的牵引力,便在天旋地转中,他“飞”了起来。

    这是一种奇妙绝伦的感受。就是这么一刹那的时段里,李珣从眩晕中醒来,又没有一丝停歇地陷入到另一种眩晕中去。

    那是他自修道以来,从未感觉到的气机变化,在这样一种状态下,平日的六识感应全数不见,天地间一片混沌,而就是在这样的混沌中,又生出数以十万计的陌生气机。

    他敢发誓,以前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些,但这其中每一条都是如此的清晰,穿过他的“身体”,就在气机与气机之间,气机与他的“身体”之间,生出难以言喻的震荡来。

    这么一种泛泛的印象,还来不及细细品味,一股庞大无伦的吸力杀来,将他抛进了另一个空间中去。

    时空的转换又使眩晕来袭,直待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李珣“睁开眼睛”,才发现这个世界恢复了原样,可是,又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天地间的色彩开始缓缓淡去,等到李珣回过神来,整个天地都化成了灰白色,他“耳边”涌入的声息,也不再是那样丰富而富有层次,而是一种单调,近乎于饿鬼嚎哭的嘶叫。

    偏偏他就能从这“嘶叫”中,分辨出比以前更为丰富的信息来。

    李珣心中一震,如果他还能流泪的话,必然不会吝啬,只因为他的又一次豪赌……成功了!

    “冥化”。

    所谓“冥化”,便是以天冥化阴珠为载体,以元婴离体之术,将自身精气神注入珠中,最大限度地使用宝珠里浩荡的“九幽地气”的法诀。

    在这段时间里,可以说,李珣就是天冥化阴珠,天冥化阴珠就是李珣,里面强大的九幽地气,均可为他所用,但由于魂魄的极限承受力,其使用时间只有短短的半个时辰。

    而且,李珣的修为尚未达到精气神合而为一,且炼就实体的化婴之境,只能以魂魄注入,这样一来,风险加大了何止十倍?百倍?

    稍有不慎,其魂魄便有可能被宝珠内澎湃的九幽地气打得粉碎,后果比之两散人的辣手,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然而,他终究还是成功了,这也正宣告着,在未来的半个时辰内,一个实力足以介入两散人所布死局的“高手”出现了。

    李珣一边适应着控制强大力量的感觉,一边观察数千尺之下,化形池中的情况。

    他的“新身体”,开始逐渐地下落,接近两散人的警戒尺度。

    化形池中,“阴阳转极化生炼法”已全力展开,极度冰寒的化形池水,已由“阴极阳生”之境,转化“阳极阴生”。

    待到真正还原为本来的化形池水,一个完美的阴阳互化便将形成,达至天地阴阳之极,回返先天混沌的变化。

    那时的化形池,才是真正的化形池,之后,两散人再汇集诸方地气,行“地元炼法”,池中的李珣,也将在那一刻化成最精纯的“还丹液”,至此,世上将再无李珣!

    最后,才是“天元炼法”,就是将青鸾以化形池水融炼,将其全身精元融入“还丹液”中,经过这样的过程,她数万载积累的浑厚真元,将不会有一丝保留、也毫无半点杂质地被还丹液吸收,最终由两散人分享。

    这便是两散人计划好的步骤了。如果一切顺利,这不啻炼了一颗可使人白日飞升的仙丹,然而,李珣绝不会好心让他们成功的。

    此时,“阴阳转极化生炼法”已经大功告成,先前清澈见底的化形池水变得相当浑浊,灰蒙蒙的,却隐然透出一层淡淡宝光。

    两散人遥隔百步,对视一眼,均是面色凝重,二人同时抬手,接着疾速落下,拍在地上,被“囚禁”了好大一会的浑厚地气,嗥然爆发。

    这是总汇了嵩京方圆数百里,牵涉十多条山脉灵气的强大力量,形势所及,怕是数千里外也要受到影响。

    如此庞大的力量被人为牵扯过来,自然不会老实,只是在两散人预先画定的禁制之下,这几无可抵御的狂暴却被渐渐地磨去锋芒,循着固定的轨道注入化形池中。

    化形池内波浪翻涌,然而不管其中如何激烈,飞溅的浊浪怎么也越不过池边,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壁,将它们封在其中。

    李珣“看”得呆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个位置,才能感觉到两散人那夺天地造化的伟力。

    化形池中每一次翻涌,溅起的不过是数尺高的浪花,而在高空远眺,数十里外,随着地气逆流的冲击,山体丘陵一个个地崩塌,地变引发天变,天地元气开始不正常的交替变化。

    寒冷的冬日乌云密布,隐隐的电光开始在厚厚的云层中游走,伴随着一波又一波的雷声。

    太康河的河道已经扭曲了,距嵩京百里之外,滔滔的洪水再没有任何顾忌,顺着新开的路途朝京城方向奔涌而去。

    嵩京的城墙已成历史,包括宫室在内的所有建筑,都成为一片废墟,而一刻钟后,一场滔天的洪水将造访这座曾经的都城。

    等到李珣从周围的天地异变中回过神来,化形池内已迎来了第二波高潮,李珣知道,他没有时间犹豫了——便在两散人的“地元炼法”到了第二波,已准备开始融炼李珣躯体的那一刻,一只纤长无瑕的手掌,没有带起一丝风声,轻轻地印在血散人后心。

    霎时间,血红色的强芒爆起,接着便是一声怒吼,秦婉如发出一声娇笑,向后飘去,但笑声很快就变成了惊呼!

    “孽障!”

    阴散人不知何时已飞至十丈之外,同样纤长的玉手当空虚按,瞬间阴冷下来,大气中更是飘舞起细碎的冰晶,每一个冰粒都依着玄奥的轨迹飞掠,封住了目标每一个逃生的路线,上百波真息依次吐出,每一次出力,都掀动起更为剧烈的狂飙。

    “师父!”

    秦婉如用最无辜的声音发出惊叫,使得阴散人明眸闪掠过再也压抑不住的杀机,也使得血散人再不迟疑,狂笑声中,血色的袍袖交叉挥击,整个天地转眼间被一层血色笼罩。

    秦婉如的实力在生死关头得以显现,她手上李珣的青玉剑锵然出鞘,在虚空中连划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近于完美的圆,更从中生出了以十倍计的旋转乱流。

    大气越发地狂暴,阴散人的阴冷寒潮竟被这剑势硬生生搅乱,在虚空中扭动狂舞,不可避免地与血散人布下的气墙交接。

    无数的电光明灭起伏,映得三人的脸庞也阴晴不定,这等于是三人用复杂的方式,凌空对拼一记,三方真息搅动在一处,乱得不成体统。

    秦婉如的功力最弱,在这种角力中也最是吃亏,只不过一息的时间,她低呼一声,青玉剑被硬生生地绞飞出去,在空中几乎扭成了麻花般,又在“铮”地震鸣声中,弹回原状,斜斜地插在地上。

    气机生变,两散人立生反应,双方强绝一时的真息,立时向最弱侧转移,大气发出了凄惨的嘶鸣,两种性质不同的真息,在剧烈的摩擦中,绞成一道青红交错的光龙,瞬间将秦婉如吞没。

    “师父!”

    临被吞噬之前,秦婉如依然是那种无辜的声音和表情,但在细微处又似乎有些差别。

    阴散人心中一动,真息忽地生出了一个小小的变化。

    在疯狂的气流尖啸声中,也不知响起了多少声骨骼断裂的脆响,秦婉如就像个被撕碎的破布娃娃,顺着狂暴的气流,卷飞了至少五里路,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血散人嘿然冷笑,身形不停,脚下迈步,继而一拳轰出,拳锋却直指阴散人。

    阴散人不敢硬接,手上拂尘一摆,身形倏然逝去,再现时,已是数里开外,冷冷开口:“韦不凡,你是猪,别人却不是!地元炼法未成,我便动手杀你,难道我是失心疯了不成?”

    血散人在这边笑得弯下腰去:“阴美人也有自作聪明的时候,你这岂不是承认必然要动手?你以为用这种烂理由再赔上一个徒弟,老子就能信你?你不在后面动手,不是怕麻烦,恐怕是到那时候,就是想动手也没得做吧!”

    阴散人眼中的杀机浓郁,几乎要化成万年冰窟下的深蓝,普通人只是见了,怕也要血液冰凝。

    她心中已是怒极,但又极度清醒,只因为她对秦婉如这弟子的性格行事,最是清楚不过。深知事情来得蹊跷,其中必有诡谲之处,恐怕背后的目的,便要她和血散人生死相搏!那么……

    越是这么想,她越是不愿动手,只是冷冷地道:“我不像你那么绝情,弟子说杀便杀!我不妨告诉你,婉如是我费尽心血,为宗门培养的宗主候选,更是我的亲侄女!我不会存有害她之心,她也不会发了疯地来害我,韦不凡,动动你的脑子!”

    她罕有的低姿态,让血散人心中也是一动,以他对阴散人的了解,这话已经是真诚得很,与秦婉如的血缘关系,也有很大的可信度,可是秦婉如那一记货真价实的重击,又做何解释?

    他血眸中光芒明灭闪烁,脑中更是急转,霎时间数十种可能便从他心头流过。他不惧其它的可能,但若有人在背后渔翁得利,却是不得不防!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在他脑中转了一转,便瞬间消去。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不但要知悉他们的计划,还要控制住修为不弱的秦婉如——要知这女人已经许久未出皇城一步,一直都活在两散人的眼皮子底下,在这种情形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控制住的人,大概还没生出来呢!

    想到这里,他心中已有定计,当下缓缓收手,瞥了一眼秦婉如摔落的方向,嘿然道:“就算我信你,那边又怎么算?”

    阴散人眉头微皱,想到这时应该是稳住血散人为先,又想到自己方才隐秘使出的手法,便颇大方地道:“先完成地元炼法……婉如之事,我们可以稍后再议!”

    说也奇怪,阴散人在说出这句话后,心中轻跳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妥,但还没有等她捕捉到这奇怪感觉的源头,那边的血散人已在沉吟之后给出了回答:“也好……去死吧!”

    便在“好”字出口的刹那,无数道细若蛛丝的血红细线,以血散人为中心向四面放射出去。

    阴散人身形一震,倏然飞上半空,一道长长的血色长链,只有小指粗细,却死死扣在她的脚踝上,与外界大气一触,便发出呜呜的怪响,上面密密麻麻封印着的冤魂,数目庞大得令人发指!

    阴散人明眸中的杀机再不掩饰,只因为此时扣在她脚踝上的,正是血散人仗以横行天下的绝代魔兵——赤兵鬼链。这长链一出只代表一件事,两人之间的生死大战,已不可避免!

    血链上积累了数千年的亿万冤魂,发出星星点点的气芒,暗红的颜色在夜色里飘飞,美丽极了,也诡谲极了。

    每一点气芒,都代表着这些冤魂数千年以来,深入其灵魂最深处的怨毒,再经血神灵气的浸染和催发,其性质阴毒到了极点,说它是附骨浸髓,也毫不为过。

    即使以阴散人之能,面对这件魔兵,也要慎之又慎。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能见出阴散人的能耐,她彷佛视脚上要命的威胁如无物,上飞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间就飞到了百丈高空。

    “嗡”地一声,赤兵鬼链终于达到了长度的极限,在半空中绷得笔直,这长达数百丈的长链,也不知血散人是怎么藏在身上的。

    阴散人却是明白得很,这赤兵鬼链实际上大部分是由冤魂实化而成,也正因为如此,其中的变化可说是无穷无尽,这几近数里的长链,不过是最平常的一种型态罢了。

    转眼之间,阴散人的足尖则如灵蛇般扭动,轻轻地点在长链上,动作柔软到了极点。但她贯入长链的力量却一点也不轻柔,刹那间,澎湃的真息对赤兵鬼链进行了至少三千次冲击!

    远在数里外的血散人,脸皮上也红了一红,大袖一摆,赤兵鬼链如同一条灵蛇,猛地松开蛇吻,几次抽搐般地转折后,缩回到他袖中,再没有半点痕迹。

    这一击下来,两散人都受了点伤,阴散人罗袜上现出漆黑的一圈焦痕,其下的血肉受创不轻,更被血神气入体,后患无穷;而血散人则在对方极为果决的反制下,内腑受创,感觉也不轻松。

    两人隔着数里,冷冷对视。

    

NO.524 贾诩设计,欲破同盟

    比阴散人所处的位置更高一些,目睹一切,甚至主导一切的李珣,在那里笑得打跌,当然,现在他只能让天冥化阴珠飞速地转上那么几圈,来表达他的兴奋之情。

    他费尽心力,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此时看着过程一直朝他所规画的方向发展,那种满足感是怎么也形容不尽的。

    然而,这还不够,他还要继续做下去。在他已强大不知多少倍的神念控制下,之前他在池子周围埋下的一百零八颗由“幽明阴火”凝成的“冥火珠”,已透过周围浑厚的地气,与李珣建立了联系。

    幽明阴火乃筑基于九幽地气之上,与周流于山川大地的地脉之气,属于同脉分支,本就有极其玄奥的联系,此时再由李珣刻意掩饰,即使以两散人之能,在用心于他事之时,也没有察觉到。

    地元炼法的中断,使周围的地气失去控制,幸好还有两散人布下的禁制镇压,只是有一些散溢。而李珣打的就是这些散溢地气的主意。

    早在五日之前就已布在地层深处的禁制,随着一颗“冥火珠”的跳动,悄无声息地运转起来。

    刚刚散溢出来的地气,很快就被禁制拉到一个新的运行轨道中;地气在一点一滴地积累,而“冥火珠”也一个接一个地开始跳动。

    这个禁制,可说是李珣有生以来,独立完成的最杰出的作品。

    它已不仅仅限于明心剑宗的系统,而是包容了明心剑宗、幽魂噬影宗、阴散人和血散人等门派、宗师的系统,也许并没有深得各系精髓,但那种海纳百川的气度与胆略,却足以让此道宗师也为之赞叹。

    李珣此时,当然不了解他这作品的意义所在,他只是满心欢喜地为这个通玄界新生的禁制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接天九变。其中颇有以通彻天心、变化无穷自许,且自我激励的味道。

    随着力量的积蓄,一百零八颗“冥火珠”很快就全部启动,每颗“冥火珠”都带动一部分禁制的运转,而各个冥火珠之间又形成反应。

    由此,禁制的各个部分开始了复杂的变化,其变化之繁琐,便是李珣这个创立者,也仅仅摸清了十之二三,而这些却已经足够了。

    随着禁制的全面启动,冥火珠吸取地气的速度明显加快,如此层层迭加,很快便达到了一个令李珣心惊肉跳的程度。

    不能再拖下去了!李珣在上空掐动了印诀,一百零八颗冥火珠开始了低低的颤鸣,浑厚的地气在禁制引导下,静静地流动至青鸾昏迷之处,缓慢而坚定地注入进去。

    李珣的想法很简单——让这里再多一个搅局的。

    计划也很简单——为青鸾解禁。

    至于做法,则最简单。

    浑厚近乎狂暴的地气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来回十遍!凭着绝对的力量,硬生生地冲开阴散人的禁制!

    如此粗暴的解禁手法,在行家看来,自然贻笑大方,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却没有比这更有效的选择。

    青鸾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在强烈的冲击之下她的伤势恐怕更重,但最重要的是她恢复了自由!

    李珣正准备再看一场绝地反击的好戏,可是青鸾的举动却令他大为失望。从初始时的颤抖之后,她仅仅是动了几下手指,便再没有其它动作。

    难道她的伤势已重到爬不起来的地步?

    这个念头刚起,那边两散人便开始了正式的拼斗。

    数里的距离,对他们完全构不成妨碍,方圆十里之内,完全被二人的真息所充斥,他们每一个真息变化,都引动着这个范围内所有的天地元气,在其中每一个角落,都是毫不逊色于短兵相接的凶险攻防。

    两人只是一抬臂,一举手,外界的大气便发出了尖锐的震鸣声,千百道细若游丝的电光倏生倏灭,奔走流动,比之大自然的天然雷暴还要绚丽得多,也要凶险得多。

    首先发难的还是血散人,血魔化心大法全力展开,只一记儿戏般的凌空掌印,便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

    亿万被他禁锢的冤魂,发出痛苦仇恨的嘶叫,而这痛苦和仇恨则又被他抽离出来,化为世上最污浊、也最血腥的血魇魔影,扯开了血红色的大幕。

    曾经使李珣生死两难的血魇,在外界大气中,是一个影子般虚幻不实的存在。

    它便等于是血散人的分身,以介乎实体虚幻之间的特质,一切刀兵水火不伤,却有引动“赤血”的能力,被它沾上身,敌人的血液能在转眼间燃烧起来!由此而“炼”出的元气,则被血魇吸收,壮大自身,实是阴毒无比。

    阴散人这边才被血魇分去了一丝心神,那边血散人又放出赤兵鬼链,此时这件魔兵已凝缩成十丈左右,越发显得诡异莫测。

    它自血散人手中飞掠而出,便如同一条飞翼灵蛇,在虚空中几次弹动,已绕到阴散人背后,一口咬下!

    “叮”的一声响,阴散人从容一指弹出,点在长链头部,长链不由得一顿,但下一刻,它便在嗡鸣中猛地爆开。千百条血红游丝,笼罩了阴散人整个上半身,猛噬而下,速度比先前还要快上十倍!

    然而一扑之下,却是打在空处,阴散人的身形早已逸出,且顺势到它尾部又是一指。

    这一指却是重得很,这条横行天下的魔兵,怕是自诞生那日起,都还没吃过这种苦头,它通体一震,竟发出一声如婴儿夜啼般的尖鸣,遍体血光,当即黯淡了一截。

    里许之外,血散人脸上红光大盛,面色如血。

    阴散人脸上也微微一白,不待她回气,一侧的血魇分身便幽灵般凑了上来,还未及身,她便感觉到气血已微微地波动起来。

    另一方,血散人又上前二十丈。

    这一切的变化,都在阴散人脑中流过,而她手上更早一步生出相应的变化。她双手内合,继而张开,只这么一个动作,超过万条的气机便纠结交错,牵动天地元气,生出一团直径不过数分的青芒球,周围的空气温度立时狂降。

    阴散人的手指开始了妙至颠毫的交错贴合,十根如笋般白嫩的手指,转眼之间,至少变化了上百种不同的印诀,带动起一连串似有若无的虚影。

    可每一个变化,却又清晰明确,并无丝毫黏连,透出一层难以言喻的从容之意。

    每一次印诀变化,青芒球便微微地涨大一分,里面的气机组构,则更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到最后一个印诀打出,青芒球已涨成了婴儿头颅大小,颜色也越发深了。

    由青变蓝,再由蓝变紫,周围的温度也逐渐上扬,待到最后,阴散人周身空气,已被蒸腾的热力扭曲变形。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在瞬间完成,由阴寒至酷热,由阴极至阳极,如此的阴阳转换,牵涉到的气机变化怕不少于百万计,引发的力量更是难以估算。

    便是有影无形的血魇面对阴散人周身的异象,也深为忌惮,竟然绕了一圈,又缩了回去。

    “极变阴阳法!好!”

    眨眼的工夫,血散人又前行数十步,偏偏那脚下频率又慢得可以,这种无视天地之理的矛盾,常人只是见了,怕也要晕过去。

    “波”地一声响,已经成形的紫光芒球脱出阴散人的控制,飞上半空,便如同一个异类的月亮,散发出淡紫的毫光,为这片废墟笼上了一层紫纱。

    血散人脚下更慢,但前进速度有增无减,已经伤到元气的赤兵鬼链随着他的动作,又开始轻轻地震动起来,在虚空中游动奔走,依稀间又恢复了初时的灵动。

    阴散人高踞半空,冷冷地等着他上前来。

    其间,血魇分身无数次想给阴散人造成麻烦,但只要接近阴散人身外十尺,悬在她头顶的紫光芒球便会放出一道炽热的紫光射线,便如同一把神兵利剑,虚空劈划,剑气纵横。

    血魇分身十分忌惮这一光线,以至于无法近身。

    二人距离仅余百多步时,血散人脚下虚抬,一步步走向半空,天地元气的狂躁,在此时反而尽数收敛,而一波更狂暴的冲击,则在波平如镜中缓缓积蓄。

    无论是赤兵鬼链还是血魇分身,都是走阴毒狠辣的路子。然而,血散人自身的攻击手段,却是雄浑阔大,奔放劲健,当然,其中也透出凌厉凶暴的杀气,气势夺人。

    十丈,二人仅仅相距十丈!血散人缓缓举手,一记中宫正手,平平出拳。整个空间扭动了一下,旋又恢复原状,而他钵大的拳头,已轰上了阴散人的胸口。

    阴散人当然不会挨这一下,虽然血散人的拳速已臻至她所能反应的极限,但她终究还是可以反应!她仅仅是做了一个本能的护胸动作,大拇指微微外撇,先抵在拳锋处。

    “喀啦啦”一声响,阴散人的大拇指骨断成三截,但她的身形却丝毫不退,冷冷看着血散人的拳头擦着她的胸口,抹过她的肩膀,划破了她的衣裳,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血散人眼中透出近乎疯狂的凶戾之气,一拳无功,他的身形毫无窒碍,行云流水般一记变招,被挑开的手臂微曲,又成了一记狠辣的肘撞!借着身高的优势,捣向阴散人脖颈。

    阴散人偏头避过,没有受伤的手顺势轻按,拍向血散人肋部,却也被血散人穿过肋下的拳头挡住。

    直到这个时候,二人交击的真息碰撞才发出爆响,由此激发的狂飙,从两人身子中间迸发出去,扫荡方圆十里,飞沙走石,如临末日。

    “粗鲁!”阴散人轻嗔一声,身子却倏地虚化了。

    血散人想都不想,反手向斜上方一挥,血色的刻痕在夜空中鲜亮得刺眼,好长时间才慢慢淡去,而这足以劈开大山的一击,却打了个空。

    阴散人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现身出来,纤手贴上他的后心。

    血散人魁伟的身体却做出了一个柔韧至不可思议的动作,他的身体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每一块肌肉和骨骼都做出了完全不符合人体极限的扭曲。

    与之相应的,他一身澎湃的真息也随之伸缩波动,卸去大半劲力,化去了一场可能致死的危机。

    即使是这样,他的一根肋骨也应掌而断,整个身子打着转飞出了十余丈,才停了下来。

    “娘的!”血散人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的表情分外狰狞,“哪个王八蛋说你不擅近战的?”

    刚刚的交手,血散人竟吃了个小亏,这可绝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也使他警惕之心更重。也许,和阴散人动手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吧!

    阴散人只回给他一个浅浅的笑容。在这个笑容里,最后一丝气爆的余波也静止下来,可两散人之间的战斗,只是刚刚开始。

    李珣已经看得呆了,他对两散人的功法都有一定的了解,这也使他能够更深入地观察两散人的交手状况。

    虽然只是断断续续的几招,但是大致的脉络还是清楚的,而其中表现出来的多个细节,更是使李珣受益匪浅。

    直到两散人再一次恢复了对峙状态,他才惊醒过来,这个时候,他宝贵的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之一。这怎么行!

    他紧张地看向池边,青鸾仍然一动不动,彷佛是死过去了一般。李珣急得又打了十几个转,正考虑着是不是要再用地气帮她“洗一遍”的时候,心中又是一动。

    他仔细地看了一下青鸾周围的情形,再看看她身上,如此几遍,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当然,表现在外,只是天冥化阴珠跳了几下而已。

    老天爷!刚刚两散人那边打得飞沙走石,莫说是池边,就是池子里都布满了细碎的沙砾,偏偏在青鸾身上、周围,别说是沙砾,便是烟尘都看不到!干干净净的一圈,怎么看怎么碍眼。

    这要命的洁癖啊!若在平日,李珣必会在心中大肆嘲笑对方的愚行,可现在他要做的,则是另一番事了。

    念动之下,天冥化阴珠化为一道淡淡的灰芒,隐入漫天飞舞的烟尘中,倏乎间远去了。

    很快,琴湖便已经在望,今晚的三大高手激战,显然已经波及了这里,偌大的湖面上,到处都是被活活震毙的鱼虾浮在水面,湖畔的岸沿也多处变形,湖水正从几个缺口处流出。

    李珣不关心这个,他用此时特殊的观察方式稍一打量,便锁定了目标,小小的珠子直投入水中,一丝浪花也没有溅起来。

    水下的世界也一片死寂,但在前方,李珣还是“看”到了他所希望看到的情景。

    虽然“入目”的全是一片灰白,可是,此时的状况与几天前并没有什么区别。那个飞掠不停的怪物仍被禁锢在洞穴的入口处,也依然是四处乱撞,不能脱身。

    这时候李珣的视力比之前几日,好了不知多少倍,心中又已有定见,一眼便将这动作神速的小怪物看个清楚:“果然,是血吻没错!如此迅捷,不愧有叱雷飞电之称!”

    天冥化阴珠再次震颤起来,显示出李珣此时的兴奋心情。

    这血吻也可说是天地造就的一代妖物,它天生神速,有一嘴天生成就的利齿,喜食动物的血液,又总爱吃掉一些蕴含天地灵气的东西,如修士的法宝之类,让人极是头痛。

    如此奇特的爱好,自然会导致修士对它的厌恶,只是,它天生神速,又狡狯多智,很少吃亏,可一旦吃了什么苦头,则睚眦必报,十分难缠。

    李珣也是在几日前见了它,又认不出,才存了心思,在秦妃那里问个明白。他本就善于利用资源,干脆就将这小家伙纳入了他的计划中来。

    现在,就是用它的时候了。

    他也不再移动,只是在等待着,等着预定时刻的到来。

    便在两散人之间再次迸发的狂飙臻至高潮之际,天冥化阴珠灰芒一闪,数日前令李珣绕道而行的禁制,连同它所依附的岩壁,就无声无息地化成了石粉,水流一冲便四散开来。

    这一击看似简单,实则包含了李珣日思夜想的成果。非但成功打碎了禁制,而且还是用一个最为隐蔽的手法,想来在两散人生死相搏之际,这里小小的变故,当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吧。

    禁制垂死的反噬被李珣轻松接下,旋即,他便见到那血吻猛地一弹,竟是瞬间冲出湖去,不见了踪影。

    李珣一怔,但很快就感觉到,那血吻正盘旋在湖面上方,不知在干些什么,赶忙也飞了上去,他这一动,血吻也跟着动了,这小妖怪“哧溜”一声,飞出了足有数十丈,定在空中,向这边看来。

    李珣这个时候才得以打量小家伙的真容,只见它身子修长,起码有二尺,仅有三指并拢般粗细,像一条肥胖的蛇,脑袋圆滚滚的,竟是有些猫样,只是没有胡须,相当可爱。

    它的两条后肢已经退化,一眼看去,倒像两根短短的倒刺,随着尾巴的摇摆来回晃动,纤细的前爪拱在一起,眼中光芒闪烁,显然是搞不清这边的珠子,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玩意,警惕中有些滑稽。

    “可爱是可爱,怎么却没有‘睚眦必报’的样子?”李珣心中有些失望,他也想到,或许这小家伙被血散人的禁制整得怕了,或者想在日后“细水长流”。

    只是这样对自己的计划,就没有什么帮助了。

    正想着,血吻那张可爱又狡黠的猫脸,现出一个极其生动的表情,它就像是一个最典型又最肤浅的阴谋家,眯着眼睛,偷眼看向“李珣”,眯成一线的眼眸里有估量,也有好奇。

    看到它这种表情,不知为什么,李珣心中一软,竟似真看到了一只漂亮无害的小猫,心中其它的心思也就淡了,便在这个时候,血吻忽地掉头,竟又冲进了琴湖中去。

    它干什么?这个念头只一闪,后面血吻的行动便让他心中大喜。这小妖怪竟是一头撞进了岩壁上的暗流孔洞,逆流而上,显然是向着化形池那边去了。

    李珣不敢怠慢,也驾驭着宝珠,一溜烟地返回。

    两散人现在的激斗已到了白热化,这时候,也只有化形池周围才是安全的,显然两散人还保持着一定的理智,故意避开了这个要紧的所在。

    所以,李珣在这里看到了那只血吻,它大半个身子都浸在化形池里,只露出一个猫头,看着远方的激战。

    现在李珣再不能用对一只畜生的眼光看待这小妖了,这小家伙恁地奸滑!想拿它当枪头使,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远方,两散人都渐渐打出了真火,身上也都出现了不少伤势,李珣远远地看着,也不知那伤有多重。

    但他心中如明镜般敞亮,两散人横行天下数千年,哪里会是这么不留后手?这样的战斗,是绝对无法分出高下的,便是分出高下,也没意义,真有意义的东西,还在化形池这边呢!

    如果是李珣自己的话,他会怎么做呢?他观察着两散人交手的情况,心中在不断地印证自己的计划,并做出细节上的修正。

    他现在还是在等,等一个所有人都认为是机会的机会!

    便在李珣最为宝贵的半个时辰,已经跨过中线的时候,两散人因为一次正面的硬碰硬,分别向两侧急退。

    在爆炸的中心位置,一抹朱红的颜色正急剧地膨胀起来,中央很快涨成了一个球状,然后向两边拉长延伸,化成一道分割天地两极的中界线,以李珣此时的目力,竟然一眼看不到边。

    朱红色所到之处,所有的一切都瞬间湮灭,途经的一座山峰,竟是生生地被当中劈成两半,随即坍塌崩裂。

    一直游走在两散人交战中心附近的血魇,此时忽变得勇敢起来,迷蒙的血影也清晰了许多,便在两散人分离的刹那,它再不顾头顶上紫光芒球的威胁,血影猛涨,直直地向阴散人扑去。

    仅仅迟了一刹那,悬空的紫光芒球便放射出千百道强光,开始了急风骤雨般的扫射。

    便在血魇距阴散人还有数尺之时,紫色光束后发先至,将它打得千疮百孔,一蓬蓬暗红烟气四下纷飞,凄惨至极。

    阴散人看都不看它一眼,身形不停,瞬间化退势为进势,却不是向血散人飞去,而是直扑化形池。比她甚至还早那么一线,血散人也已经改变方向,向化形池扑去。

    此时,两散人距化形池五里许,二人之间相距三里许,血散人早早抢出一线,只是,这一线的差距并不足以使他拥有先机。

    就在此时,天空中几近破碎的血魇,“蓬”地一声,炸成碎末,迎风一涨,忽地现出一丝绝不应有的闪光来。

    这一道闪光在阴散人眼角一掠而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闪光、阴散人、以及远在数十里外的天都峰顶,形成了一个夹角。

    这是一个玄奥至极的角度,也许这个角度仅仅持续了万分之一秒,但它造成的气机变化,却是广泛至不可思议的地步。

    便如一粒石子投入水中,一圈圈的涟漪四面扩展,搅动水面,动一则动万,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外如是。

    而这气机相连感应的速度,则超出常理太多!这边才有变化,目光及至的远处,便已有了反应。方圆数十里内,尤其是死伤无数的嵩京城中,气机的交迭反应猛地攀上了一个高峰。

    霎时间,整个天地都暗了下来,大气发出了恐惧的悲鸣,一条比飞电光矢还要迅捷千百倍的剑光,自天都峰上一泻而下,撕裂了整个夜空。

    一剑西来!

    “血灵羽剑!”阴散人心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她的身子也仅仅偏转了那么一点点,剑气便撕裂了她的身子。

    从右肩划过,自颈后一斩,肩胛骨、脊椎应声而断,迸发的剑气甚至撕裂了颈前的喉管,只差一分,便要将她的脑袋整个斩下来。

    大蓬血雾喷洒而出,带着断裂的三千青丝,飘飘悠悠落了下去。在肌肉与骨骼的作用下,一往无前的剑势终究免不了小小地挫了一下。

    便在这一顿之中,阴散人闪电般回手,一把抓住这飞剑,也不管锋利无匹的剑锋在她手上划了几个口子,发力一握,剑体粉碎。

    “什么血魇破魂杀劫阵……其实是血灵飞羽阵吧!阵中藏阵,也算是大手笔了!在别人的地头上,果然还是不安全,这血灵羽剑,应该是给锺隐准备的罢!韦不凡捂得可是真紧!”

    她心中转着念头,手臂则灵活地回拢,大拇指按在脖颈大动脉处,贴着伤口,绕着脖颈,就那么一转,她的手指上彷佛有着黏胶,所过之处,血流立时都止住了。

    脊椎的伤势则没有这么好处理,以阴散人之能,也只有暂时固定住,以后几日,都不能乱动了。

    她按着肩膀处理伤势,眼光却已移向血散人那边。她确实没有想到,一向从战斗中寻找快感的血散人,竟然会搞出这种手段,正如同她瞒下自己出神入化的近身搏击之道一般,只不过,血散人这次做得更加出色罢了。

    她冷冷一笑,喉头却是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知道,此次是再没有力量与血散人争夺了。

    剑气横空之时,方圆百里所有怨气阴魂被它如长鲸吸水般抽空,就挤压在这小小的剑体内。

    在它撕裂血肉的时候,已有不知多少细碎的剑气渗入体内,并引发怨灵秽气,四处破坏,只这个伤势,便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潜修方能痊可。

    如果连这点威力都没有,血散人又怎么拿它做对付锺隐的王牌?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不是阻止血散人得利,而是快快逃命!以这种状态,待血散人回过头来……

    怎么回事?

    眼前的情形,让她睁大了眼睛——

    就在血灵羽剑划破夜空的时候,血散人便毫无掩饰地大笑起来,他不必回头看,那专为锺隐准备的一击,阴散人是绝对无法全身而退的。

    笑声中,他已来到了距化形池不过数十步的距离,环目一扫,窥准了目标,便要飞身攫住。

    便在此时,长时间积累下来的老辣经验,撞响了警钟。

    而当他真正发觉到周围环境的不妥时,他的身子已经踏入了那绝不应该出现的整洁范围中。青鸾双目睁开,压抑已久的杀机,化为几令人睁不开眼睛的狂风怒潮,轰然爆发!

    一记简简单单的手刀,挟带着青鸾滔天的怒火杀意,且配合神鸟仙禽天生的神速,当真如奔雷掣电一般,当胸一劈,以血散人之能,仓促之间,竟也只本能地回手胸前,硬接了一记。

    一连串骨骼爆裂声炸响,血散人护胸的左手臂骨骼寸寸断裂,又猛撞回胸前,齐齐的一声响,他半边身子的肋骨一齐碎裂,也不知有多少碎骨倒插入脏腑之中。

    更为可怕的是,青鸾凌厉的真息顺势突入体内,转眼间与他硬碰了一记,虽然并未能攻破他的最后防线,但那占据绝对优势的大力冲击,当即撞得他五痨七伤,伤势糟得一塌糊涂!

    他怒吼一声,赤兵鬼链如斯回应,毒蛇般窜起,似扑非扑之时,忽生出一记狠辣的甩击。

    青鸾奋力一击后,伤势又有复发,正是后力不继的时候,若被这把不知沾染了多少冤魂污秽的魔兵轰上,便是能侥幸身退,她也不要活了。

    以她的高傲冷澈,此时也有些花容失色,只能奋起余力,真息外放,将那魔兵挡了一挡,自己则口喷鲜血,全身乏力坐倒地上,一时间再站不起来。

    赤兵鬼链被青鸾一挡,在空中顿了一顿,此时它主子受了重创,灵动也大不如前,需要调整一下才能再行攻击。

    就在这一顿的空档,化形池内一道红芒爆起,一头撞在长链中段,这一撞有好大的力量,赤兵鬼链元气大伤之时,竟也抵挡不住,当即被撞落尘埃。

    场中之人眼力均是上佳,一眼便看出那红影究竟是何物,在一侧紧急压制伤势的血散人难得地叫了一声苦。

    这小玩意,他怎么认不出来?那不正是他为了增进赤兵鬼链之威,禁锢在琴湖下达一年之久的那只血吻吗?

    想到血吻的嗜好,还有它睚眦必报的性情,血散人只觉得一阵晕眩,强撑着站立的身体一软,轰然倒地。

    血吻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声音尖细得不堪入耳,便在这声响中,赤兵鬼链失去与主子的联系,全身光芒大弱,被血吻张开嘴巴,一口咬住。

    咬实之后,血吻利齿中可怕的强酸,便尽数注入进去,再被那堪比任何神兵利器的利齿一绞,这件伴随血散人数千年,纵横通玄界罕遇敌手的绝代魔兵,就这么一分两段,其上禁锢的亿万怨灵,齐齐发出绝望与痛苦的哀鸣!

    

NO.525 刘晔出使,山民抉择

    在“咯勒咯勒”的声响中,赤兵鬼链终于成为血吻腹中的美食,血吻一时间还吃不了太多,便用前爪扒着,拖到化形池去享用。

    这古怪的声响惊呆了两散人和青鸾,但是,却唤醒了被狂喜冲昏头的李珣。

    苍天垂怜,便是他再有胆色,也从来没有想象到,会有这样完美到挑不出一丝毛病的结果啊!

    三败俱伤!竟然是三败俱伤!

    天冥化阴珠连转了几十圈,终于压下他心中的兴奋,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能接近胜利了,李珣也绝不允许这个机会从手里再溜出去!

    没有任何迟疑,他略一判断局势,便破水飞出,在旁边两人还在发呆的时候,直冲向数里外的阴散人!

    尚在途中,他已开启印诀,上手便是极具威力的“截空杀”。

    在几乎无穷无尽的九幽地气支持下,这对李珣本人来说尚是高山仰止的一等法诀,几乎抽取了一里方圆内所有的空气,又瞬间灌入超过空气密度数万倍的地气之精,再以一点九幽地气为引子,稍稍那么一催——几乎就在阴散人刚刚感觉到心悸的刹那,方圆一里范围内牵涉到的数十万气机,被瞬间割断,任她如何敏锐,在这千分之一息的时间内所感应到的,也只是一片空白。

    这极短时间的空白,已经足够了,随之而来涵盖每一个角落的大爆炸,失去先机的阴散人必须要正面应对。

    也许爆炸的范围大了些,威力不够集中,但是,在随后附加一道“九幽搜魂”的剑气,又会如何?

    阴散人刚刚以引动伤势的代价挡过这波冲击,一道凌厉的剑气,便击中了她的肩胛伤处。

    这剑气实在阴损刻毒到了极点,方一入体,便搜骨刮髓地抽吸她的精血元气,顺带破坏她的肌体经络,偏偏又虚缈难测,仓促之下,竟抵挡不住,一下就被它再度重伤了肺腑。

    阴散人厉啸一声,震得方圆数十里内,尽是一颤。

    她见闻广博,如何不知这几记阴损手法,都是幽魂噬影宗的招牌?思及今日之事,前后对照,她已经肯定,必然有一个心机修为均不在她之下的人物,在幕后操控一切,以期渔翁得利!

    这还不能使她气愤至此,她真正气的,实是因为血散人以“血羽灵剑”重创她,让她原来定下的诸多抽身之法中途夭折。

    此时纵有千般手段,也无法使出,与没有何异?她隐隐觉得,这或许便是她有生以来,最艰苦也最可怖的一道生死关!

    她能撑过去吗?

    阴散人乃是心志通玄的绝顶修士,怒极之后,反而越发冷静。

    她心中很快便有决断,先是开启体内一个隐蔽的窍门,然后强忍痛楚,身形微微一晃,似要向外突围逃生,但在拦截的阴火扫来之前,蓦地一个转身,速度再增,直扑化形池。

    暗处那人显然没有准备,被她一冲而过。

    “想活的不要干蠢事!”阴散人的嗓子已经哑了,但这一声喊,却是为现在的糟糕形势做了一个最确切的脚注。

    地面上血散人嘿然冷笑,终于绝了乘势给阴散人一击的胡涂念头。

    阴散人安全落地,三个刚刚还是打生打死的对头,此时却一个个形容狼狈,遍体伤痕地聚在一起为求生打拼,这种情景实在是讽刺极了。

    指望“渔翁”忽然大发慈悲,或者区别对待,简直就是笑话,只要是通玄界中人,面对这种情形,只有一个选择——炼了他们!

    可笑前些时候两散人还要拿青鸾炼丹,只是转眼的工夫,又要被别人炼,这其中的滋味,果然是奇妙得很!

    幸好,落难的三位都不是常人,此时心中虽还有芥蒂,但生死关头,谁也不会多嘴找事,他们只当之前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而就当前的局势,三言两语便达成了共识。

    “守、退、分散,剩下的就看老天爷了!”

    李珣冷眼看着阴散人与其它二人会合,此时,他的“大计划”执行前,最后一个环节已经完美扣合。

    他还有一刻钟多一点的“高手时间”,可越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耐心倒是越好,原因很简单,他仅有那么一次机会!

    可以说,在现今的形势下,李珣若想全身而退,足有十成把握,他大可带着自己的肉身,远遁千里,找一个安全的所在,从此过着平静的生活。

    可惜,他的野心、欲望、尊严,还有那么一点点拧劲似的疯狂,让他永远无法做出以上的设想。

    他此时的心灵,便如一面明亮通澈的镜子,将内心深处的大片隐秘彻底地翻起来,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这无法令他羞愧,反而带给他一种沉醉式的愉悦。

    那是甩掉一切包袱,抹掉所有压力,向着无底的地狱深处坠下时,一种失重的刺激和快感。

    “今天,要么重生,要么死去!”

    最后的时刻,平静而有序地到来。

    他心中默念着艰涩又繁长的口诀,用自己脆弱的神念,抽取了所能控制最强的九幽地气,以天冥化阴珠为主导,将深埋地下的一百零八颗“冥火珠”同时引发!

    禁制最强的效果之一,也是以李珣本身的实力想也不敢想的高段技巧,被他轻轻松松使了出来。

    与之同步的,两散人与青鸾脚下地面猛地升温,灰白的阴火真如同地狱中的烈焰,从地下透出来,转眼间席卷了十丈方圆的地面。

    即使已有准备,但在这种攻势面前,重伤的三大高手还是有些狼狈的被阴火沾身,除非是用真息压制,否则怎么也灭不掉的。

    侥幸是他们都迅速地飞起,其衣襟袍袖,都被阴火烧了个千疮百孔,阴散人与青鸾雪肤冰肌,在孔洞中隐隐欲现,阴散人还能做到无视,青鸾却是羞愤欲死。

    后续的攻击,没有半分间歇地到来。

    地面的土层忽地大片塌陷下去,露出其下已被掏空,不知有多深的大洞,在黑夜中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而之后的情形,则更像是一场噩梦,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这黑洞里发出,直接将三人罩在其中。

    血散人的见识也不错,一见之见,便惨哼了一声:“黄泉恸鬼窟!”

    这是幽魂噬影宗最可怕的法诀之一,倒不是说这“黄泉恸鬼窟”如何恐怖,其实它仅仅是一个前奏而已,真正恐怖的,是它后续的法诀——“通幽鬼路”。

    传闻中,这是幽魂噬影宗镇宗阵诀之一,需要至少三名真人级数的高手才能发动,一旦威力全开,九幽地气便可自深缈无边的九地之下,跨空而来,以绝大威能吸摄一切生机元气,方圆百里之内,将尽成死域!

    这种阵诀的威力,怕是公认的通玄第一神剑锺隐,也要为之暂避三舍,更何况有重创在身的他们?

    血散人、阴散人与青鸾都是微微变色,这与他们刚刚所猜测的情况不符!难道,幽魂噬影宗不是想将他们炼化,而是干净利落地开杀?

    三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这样对幽魂噬影宗有什么好处?

    这个念头方起,那来势汹汹的吸力忽地消失了,这情形便是最好的答案!

    两散人同时一震,目光扫向化形池中,但已晚了一步,混浊的池子里哪还有李珣的踪影?这应该是在他们将注意力全放在“黄泉恸鬼窟”的时候,被人来了个大挪移,这下子他们真的栽了!

    青鸾毕竟还不太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直到看见两散人惨变的脸色,才有些明白过来。

    李珣这小子不见,就代表着三人可倚仗的唯一挡箭牌被拿去,对方下手自然也就毫无顾忌,三人这一次的乐子,可真的大了。

    “守”是绝对守不住了,而藉“守”来试探对方底细的算盘自然也就打不响,暗处“那人”或“那群人”,仍然还隐在迷雾中,不露半点痕迹。

    虽然三人的心志都极为坚强,但面对这种被动之至的情形,不可避免的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尤其是那种由主宰一切到被人主宰的极大落差,真的能让人沮丧得发疯!

    便在这时,低低的笑声,像是一阵幽冷的风,回荡在这片废墟上,笑声持续的时间很长,之后却再没有任何东西,当最后一丝回音消失的时候,废墟上又恢复了静寂。

    便连在一旁大快朵颐的血吻,也停了嘴,隔着化形池向这边偷眼打量。

    这意蕴不明的笑声,如同一根烧红了的钢针,直刺入三人心底深处。

    血散人低吼一声,他今生何曾受到过这种耻辱?可是他也明白,若真的受不住激跳出去,只会让他死得更加耻辱!这种矛盾让他恨不能一头撞死,心潮激荡之下,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

    阴散人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努力镇压体内的伤势,现在她隐隐觉得,事情也许和她先前估计的有些出入,而这一出入,直接主宰了他们的生死成败!

    她心中不祥的感应越发真切了。

    正不安之际,三人又同时生出感应,猛抬头,只见到一道手指粗细的灰白光束自他们头顶直直落下,那速度之快,他们只能凭本能让开,眼睁睁看着那光一头插入深不见底的洞窟之中,却一丝声响也无。

    就在三人一愣神的空档,他们身下的大地,猛地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这声音一起,任他们的修养如何深厚,脸上的颜色也登时变了。

    这声音他们都熟悉得很。这正是被两散人以逆天之力聚拢过来,那方圆数百里的地气。也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法子,竟完全地失控了!

    说是失控也不恰当,至少这地气就在那人的控制之下,被引到这由“黄泉恸鬼窟”形成的大地洞下,然后像喷泉一般,喷射而出。

    三人想逃开,但是本来已经消失的庞大吸力,忽地又重现出来,就在他们身形将动的要紧处,扯了那么一下!

    力道逆冲之下,三人同时吐血,身形一软,而下方凝厚如实质的地气已经破洞而出,如同一只巨大的拳头,由下而上,大有轰天之势。

    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下,其它的声音完全被遮盖住,三人的内脏、骨骼也不知碎裂了多少,向三个不同的地方坠落。

    然而不待他们落地,又是一阵大风卷起,三个人飘飘悠悠地又被卷到了一处,中间不知彼此碰撞了多少次,一个个都是半死不活,在半昏半醒间被甩进了化形池。

    阴散人身子虽已不行了,但脑子还算清醒,她有心启动那最后一步,但被浑厚的地气冲击,全身上下正是酥软无力的时候,一时间真息竟是提之不动,正急切之时,身外忽地一冷——“怎么会冷?”她很快地反应过来,“经过‘阴阳转极化生炼法’,池水已是混沌,绝无可能……他不是在炼化!”

    猛地得出了这先前已被否定的结论,阴散人有当场自尽的冲动,她开始有些明白那人的手段了。

    这和猫戏老鼠没有任何差别!

    阴散人也是一口鲜血呛了出来,而这个时候,化形池水已经冰寒彻骨,内外的温差,使已无防护能力的三人全身如针扎般疼痛,而这疼痛到了极处,又变成了直入骨髓深处的麻痒。

    阴散人隐约感觉到,正有一丝丝虚缈难测的气机,侵入她体内,逐分逐毫地改变着她体内的状况。

    一声低回的啸音在她耳边响起,初时便如啾啾鬼声,尖利如钢、绵长若丝,搅得她心烦意乱,紧接又渐渐地柔和下来。

    绵绵不绝的声浪,形成了一股回旋往复的暗流,自她灵台漫过,感觉中,她好像来到了漆黑的海边,听着潮水与沙石日复一日的摩擦声,那“沙沙”的低响催人入梦。

    阴散人的身体渐渐地放松下来,外界的冰寒也渐渐消去,代之而起的,是一波融融的暖气,也不知从何处生发出来,氤氲蒸腾,慢慢地布满了全身,痛苦渐渐远去。

    “我的伤势好了吗?”这个念头刚一闪过,阴散人便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猛地清醒过来。她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所有的痛苦也瞬间回流,“离魂摄魄!是灭魂魔音!”

    她的脑子霎时间变得无比清醒,一切的源流都清清楚楚地在她灵台映现,唯一的一个可能浮现出来——“幽玄印!这是幽玄印!这是驱魂炼魄通心大法!难道是碧水君?或是冥火阎罗?”

    她脑中闪过一连串可能的人物,却也无法判断。她费力地仰起头,不出她所料,头上十丈处,那一颗气芒伸缩流转,隐然有无穷力量的珠子,不正是传闻中消失千年的天冥化阴珠吗?

    也只有这件异宝,才能这么轻松地使出幽玄印来!

    这样,她最后一线生机,已告断绝。

    便在她看到空中天冥化阴珠之时,那虚缈难测的气机,忽地加大了投入的力度,以其占据绝对优势的主导力,压过三人的意志,逐步统摄他们体内一切气机真元,使其在体内变化走向,生成一套截然不同的气机联结之法。

    阴散人的六识敏感度飞快地掉落下去,她却一点也不感到惊讶,阴邪内侵,必然先闭塞五官七窍,继而污染神念,掐灭灵明,待到这阴邪之气漫过灵台,这一场不公平的角力也就结束了。

    她心中从未像现在这么平静过,唇角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容,她如今只需要做这么一件事!

    悠悠千年,冷暖谁知?

    李珣正全神贯注地启动幽玄印诀,逐毫逐寸地打压池中三人的意志,这个工作实在辛苦得很,虽然他们都是重创在身,但几千年打磨下来的心志修养,又岂是这么好攻破的?

    他使尽了各种手段,也仅仅闭塞了他们的六识,真正的难关还在后面呢!

    然而,这个时候,他看到了这辈子最难忘,也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只如玉般的纤手,轻轻地按在一边血散人胸口,就那么儿戏般地一拍!

    血散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叫,五官七窍同时溅出血来。

    这一记掌力,力量虽不大,却巧妙引发了他压下的伤势。

    而更可怕的是,只是瞬间的冲击,就让苦苦布下的神念防线轰然开裂,透体而入的气机,准确地抓住了这一个缝隙,直捣而入。黑暗的潮水漫过灵台,巨浪拍下,将这里原本的印记一起抹去。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血散人了。

    气机感应,天空中的天冥化阴珠,发出了“嗡”的一声震鸣。

    幽幽九地之下,汇聚了三界所有阴气、死气、秽气,周流汇聚而成的那一点最精纯的九幽地气本源,透过天冥化阴珠,在两个绝不统属的空间“之间”,打开了一个小小的门户。

    一点幽幽不测,隐微暗昧的元气,彷佛飞舞的萤火虫从里面钻出来,飘飘荡荡,又无比精准地落入了血散人的眉心祖窍。

    转眼之间,经络筋肉,骨骼血脉,已被这几无实质的元气贯通一体,奔流往来。

    血散人魁伟的身躯猛地缩了一圈,无数跳跃的灰白气芒从他全身毛孔中喷出来,连结成串,在“嗤啦嗤啦”的声响中,绕着他的身体螺旋升降,如是九遍!

    接下来,无数细密的爆响连成一片,血散人的身体又猛地一胀,回复到原来的体型,但就在这个过程中,他体外已经再无寸缕,身体也渐渐褪去血色,成为一片灰白。

    他周围的光线蓦地黯淡下来,比黑夜还要深沉十倍,彷佛那里的空间,猛地塌陷,露出后面一个纯粹虚无黑暗的背景,慢慢地将他吞了下去。

    黑暗翻卷,便如同一张巨大的斗蓬,轻轻地笼在他的身上,阴影飞速地穿插几下,血散人……不,一个新的存在便如幽灵般浮出水面,身上没有半丝水迹。

    夜风拂过,纯粹黑色的长袍翻卷,猎猎作响,却没有露出一丝半毫的肢体皮肤,上面极抽象的符纹闪烁着阴郁冷彻的光。

    宽大的风帽之下,阴影之中,两点血红的光源渐渐清晰起来,整个黑暗都似乎亮了一下,然后,又归于平静和黯淡。

    “幽玄傀儡,我的幽玄傀儡!成了,成了!”

    李珣想纵声狂笑,却笑不出声;想放声大哭,也流不出泪;想疯狂地挥动肢体——对不起,一颗珠子也做不到!便在这样狂喜又痛苦的境况下,阴散人的抵抗也土崩瓦解,灰白色的光芒再度闪烁。

    “又一个,又一个!”天冥化阴珠的光芒一涨再涨,连续提取出两次最精纯的九幽地气,以它的质地,也有些吃不消,但是成功在望,李珣也在咬牙坚持,“还有一个,最后一个了!”

    青鸾的抵挡比两散人要强硬得多,这其中当然有她的洁癖在作怪,但是仙禽神鸟天生的强大抵抗力,也是造成麻烦的原因之一。

    李珣心中有些发急,前面两次的顺利让他心情有些浮躁,青鸾出乎意料的坚强,则让他有些受挫。

    还有,时间真的不多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李珣终于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刚刚青鸾的神念强度,终于到了枯竭边缘,被他势如破竹险些就攻破了灵台,此时对方当是强弩之末,只需要再一次冲击,便可手到擒来!

    他凝定心神,正准备下一波冲击,整个灰色的视界中,忽地爆起强芒,李珣先是一惊,忽又觉得通体火烫,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这征兆明明就是时限已到,九幽地气再不能随意统御所致!

    怎么会这样,不是还有时间吗?

    这个念头才起,他一阵天旋地转,一股无可抵御的大力揪着他的魂魄,就这么一拉,李珣感觉一轻又一重,再睁开眼时,却是满目的青芒强光放射四方。

    强光中,一声清远明彻长鸣声响起,伴声而起的,则是天地间最凛烈的狂飙!

    李珣闷哼一声,远远地飞跌出去,他这才知道,原来他已经魂魄归体,变回了本来模样。

    他仰面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夜空,夜空一角,正有一道青色流星,拖着长长的轨迹,破空飞逝。

    瞬息万里!

    

NO.526 孔明劝陆逊,许都放郭嘉

    李珣躺在地上,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为自己奇迹般的胜利而骄傲呢,还是要为最后时刻的功亏一篑而沮丧。两种不同的感觉此起彼伏,到最后,反而逗得他笑了起来。

    “罢了,哪还能这么不知足呢?”

    他有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略微活动一下手脚,这才看向正浮在化形池上方的两个黑影。

    他们身上罩着由九幽地气实质化而成的“幽玄法袍”,全身不露半点肌肤,神秘诡谲,若不是翻卷的袍角,倒似与黑暗融为一体般。

    一看到这两个身影,李珣便有一股极度的快意,涨满了整个身体。

    他缓缓地走过去,体内气机流动,和这两个幽玄傀儡微微一触,两个木然而立的身影,登时便有了反应,赤红和雪亮的眸光亮起,真如四柄利剑,同时射在李珣身上。

    明知两个傀儡已不会造成威胁,李珣仍禁不住退了一步。

    他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脸上一红之际,心中微动,让两个傀儡扯下风帽。

    于是,血散人和阴散人的脸庞,再一次出现,除了脸上苍白无血色,与以前丝毫无异。

    李珣的心中不由得堵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两散人是在开一个极其恶劣的玩笑——在他以为已经获得一切的时候,突然就醒过来,接着极不负责任地嘲笑他的无知兼无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算是一个最糟糕的噩梦了。李珣只是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可是他又觉得,或许只有那样,这感觉才会更现实一些,而现在、此刻,才恍如梦中一般。

    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阴散人、血散人,这位于通玄界最顶端的两位宗师,令人闻风丧胆的绝代魔头,就这么倒下了,倒在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手中!这根本就是不现实的!

    他敲敲血散人的胸膛,拍拍阴散人的脸蛋,得到的只是冰冷僵硬的触感。

    其眸光虽冷厉慑人,却并无灵气,神智确实是湮灭了。

    他抽抽嘴角,忽地一拳轰在血散人脸上,磅地一声响,血散人的脸上没有半分痕迹,李珣的拳头反倒青紫了一片。

    李珣非但不恼,反而大笑起来,笑声中他左右开弓,拳如雨下,记记都轰在血散人头上,虽震得骨头欲裂,却是高兴无比,比饮了一坛美酒还要快意!

    也不知打了多久,血散人脸上还是洁净一片,李珣的双手却已是肿得不成样子。他也打累了,目光又瞥向阴散人。

    他伸手揪着了阴散人的领口,把她拉过来,仔细地观察那美不胜收的面容。

    然而,没有了神智思想的阴散人,还是阴散人吗?她的高傲、深沉、智慧,还有那举手投足之间,浸入骨髓的妩媚风流,绝不是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傀儡所能拥有的。

    傀儡只有躯壳,真正的阴散人,已经化为天地间一缕尘埃,随风而去了。

    李珣一时间兴致全无,他松开手,站直了身,仰头看天。

    他的快感已经被挥霍掉了,剩下的只有疲惫,还有那么一丝不知该往何处去的茫然。

    在有生以来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将全副心力都放在维持自己性命的计划中,有些时候,他甚至以为,这是他全部的人生价值所在。

    可是现在,当威胁他生命的因素被他抹去,当他可以完全操纵自己的人生之时,他愕然发觉,怎么会这么简单?

    简单得让他心里发冷。

    他摇摇头,伸手一招,仍悬在半空的天冥化阴珠落入手心,此时这宝珠已是黯淡无光,李珣气机探入时,也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获取惊人的能量。

    李珣并不惊讶,短时间内连续两次跨空提取九幽地气,这种败家的作法,怕是自此珠问世以来的第一次!

    这珠子没有当场粉碎,便已是颇给面子,即使这样,若没有上百年时间的修炼,这珠子是没法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威力了。

    将珠子上下抛了抛,李珣心中忽有所觉,扭头一看,恰见到已酒足饭饱的血吻,正睁大眼睛,看着他手上的宝珠,已经张到极限的瞳孔里,充满了对这个珠子的渴望,还有可与之相抗衡的谨慎。

    “哈,这个可不能给你!”李珣发现自己对这个小妖怪很有好感,一见到它,心情就好了许多,而小家伙在刚才恰到好处的出击,也确实令他刮目相看。

    他就像对一个老朋友说话,“你要是吞了它,百年之后,你就要让它给吞了!”

    在血吻极度失望的眼神下,他笑着将珠子收好,目光又转向了远方。他想到了秦妃,那个女人还活着吗?

    当他走到秦妃身边时,这地狱般的长夜正好进入了最黑暗的时刻,在遮天盖地的黑幕下,他看到在不久前还和他肌肤相接的美人,正睁大眼睛看着天空,眼眸中,已失去了生命的光采。

    李珣不知道现在心中是什么滋味,反正,不是快乐。

    他木然伸手,从对方身上拿出玉辟邪、凤翎针等宝物,又在周围找到了青玉剑。在这个过程,他多次接触到对方冰冷僵硬的肢体,正如同两散人一样,那温香软腻的感觉,也只能在梦中追忆了。

    李珣站起身,定了一下,又蹲下去,张开手掌,自秦妃脸上抚过,帮她阖上眼眸。接着,又想了一会,最终还是再伸出一只手,将秦妃横抱起来,回头朝化形池走去。

    “在这里,你的美貌或许可以永久地保持下去吧!”李珣在新起的坟茔前站立良久,心中却是一片空白。

    幽玄傀儡就如同两尊石像,无声无息地默立在他身后,没有一点生命的温度。

    在旷野上呼号的风中,是否有未去的魂灵在悲泣呢?李珣忽然很想见他们,见到他们后,他会用最得意的腔调,向他们展示,最后的胜利者究竟是谁。

    然而,如今魂销,更与谁说?

    “我真的胜了吗?没有!”李珣冷冷地为自己下了脚注。

    不错,他没有胜,因为他所经历的恐惧和耻辱,没半分回馈到两散人身上,他们就这么去了,去得何等轻松!

    他拿出天冥化阴珠放在手心里,只是看着,黯淡的珠光似乎有些惧怕这种眼神,微微地瑟缩了一下。

    映在李珣眼中,这却是一道明彻通透的亮光!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让他毛发悚动的兴奋,这兴奋突如其来,霎时间布满全身。

    他猛地转身,死盯着两个全无灵气的傀儡,终于“呵”地一声,将积郁在心中的闷气统统赶了出来,他轻轻地以拳击掌,自语道:“应该还有机会的!”

    关于驱心炼魄通心大法的诸般法诀,在他心中流过,他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他用手指着血散人,点头道:“你是幽一!”

    然后,又指阴散人:“你是幽二!嘿,就这么先称呼着,接下来,就是等,稍等上那么几年!”

    他脸上抽搐两下,终于还是抛开了那一点小小的矜持,声嘶力竭地狂笑起来。

    “对,还有机会!四十九年,神念滋生,灵智复开!到那时候,你们就会回来,你们就会看到,我,是你们的主子,主子!你们对我做的一切,十倍、百倍,我会十倍百倍地找回来!四十九年啊!你们等吧,等吧!”

    一声声的笑浪横过旷野,在嘶哑的风声中渐渐消散了。

    李珣放弃了眼前的胜利,他所要的,是四十九年后,那一场“久别重逢”的梦幻戏码!

    且不论这想法如何,现在他有目标了,不是吗?

    便在初升的朝阳下,李珣大步前行,两具幽玄傀儡,在晨风中飘动几步,身形渐行渐淡,最终,彷佛是两个虚幻不实的气泡,阳光一照,便在水纹般的波动中,没入虚空。

    一道鲜艳的红影,从李珣头上飞过,没入了满天彩霞中去。

    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废墟上的时候,顾颦儿正对着新打上来的井水清理仪容。这一段时间,她明显放松了对容貌的保养,脸色很苍白,幸好,眼睛还有神采,晶亮晶亮的。

    她归拢秀发,挽了一个简单大方的髻,长长的青丝几次转折,又披在肩背处,最后用一根玉钗固定。

    她最近几年都是挽这个髻,可是感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明晰,发丝在指缝中轻轻流走,比最华美的丝绸还要清凉柔顺,这样的细节,在之前的数十年的生命中,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呢?

    吱吱呀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打乱了她恬淡柔和的心境,她微蹙起眉峰,在盆中净手之后,方转过脸去,正好看到那个面孔扭曲的军官,挥动着军刀,大声吼叫:“放箭,放箭!射死这个妖女!”

    扑面而来的箭枝如同漫过原野的飞蝗,狰狞凶厉,只是,这数百支箭在她身外数尺,便都悲鸣一声,七扭八歪地偏了方向,不知飞到哪里去。

    那军官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孔,应该是正不过来了,他一脚踹开身边的兵士,砍翻了一侧的弓箭手,然后再次下令,第二波箭雨又至,但结果,与前一次没有任何区别。

    “这人可不是善类呢!可是……”

    顾颦儿记得很清楚,正是这人的袍泽,唤醒了一直在作梦的自己,让她从长久的迷茫中清醒过来,若杀了他,可真有些过意不去。

    昨晚,在刀兵水火中,正是这个人带着兵士如狼似虎地杀过来,在“他”走后,兰麝院便没了抵抗之力,转眼间就被血洗。

    嗯,当时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人的梦境总是有些模糊的,顾颦儿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这人的手下将自己扑倒,去解她的裙子。

    在梦里,她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觉得这也没什么,反倒有些天经地义的味道,反正自己没什么力气,也就由他们去了。

    然而,当一个兵丁的舌头舔在她脸上,说着一些她似熟悉又陌生,但绝不有趣的话时,“他”的身影忽然跳了出来,那一刻,顾颦儿恍然大悟,接着,便从梦中惊醒过来。

    原来,“他”和他们是不同的!“他”既是同类,又是主宰,自己的生命、情感,是完全依托在“他”的身上,自己一切的喜怒哀乐,永远都是“他”心情的余波,自己的灵魂,也完全是“他”的附庸。

    而现在这些扒她衣服、口中流涎、面部扭曲的爬虫,又算什么东西?

    这清晰明白的认知,彻底地将她解放了出来。梦醒时分,梦中的情形渺渺而去,现实中的力量则迸发出来。

    恶邪辟散!

    十多个兵士在罡气的迸发中倒飞出去,倒了一地。已多日不在手上的太初神剑重现在掌心,紫芒剑光三两次涨缩,所有在她视线范围的爬虫,尽被斩断喉咙,再起不能!

    也因为这样,侥幸逃生的军官,纠集了数百人,转番冲击这个残破的庭院,然而只是两个照面,死伤人数便已过百,最后冲得怕了,只好又派出一队弓箭手,想远程射杀,这才出现了刚刚的那一幕。

    几波箭雨无功,那军官心中已快要崩溃了,他挥动着军刀破口大骂:“射!快射,射死她,射死这妖……”

    最后一个“女”字还没出口,一线冰寒从颈后透体而入,“噗”的一声响,颈上喷发的血柱将他的脑袋冲出了三尺高,接着这无头尸身便被人一脚踹倒,腥血喷了周围的兵士满头满脸。

    这样的一幕,映在顾颦儿眼中,并不怎么刺激,但现身在死尸身后,一脸冷淡的少年,却让她整个身心轰地一下燃起了火,苍白的脸上也飞起红晕。

    “他”,回来了!

    少年对周围惊骇欲绝的兵士只是无视,同样也一眼望了过来,当中的情绪相当复杂。

    可是,顾颦儿只看到少年的眼中,那隐在最底层的一线怜悯……

    “他在怜悯什么?嗯,不管了,反正,他是在乎我的!”

    正高兴的时候,冷冷的风吹过来,一根手指比风还要轻柔地点在她的后脑处,她身子一震,便在萌生的喜悦中,陷入最香甜的梦里去。

    同样是第一缕阳光下,映入李信眼帘的一切,让他霎时间老了十岁!

    帝国数百年的骄傲,天朝的中心之都,就这样变成了一堆碎石瓦砾,与之陪葬的,还有数十万计的平民、商贾、兵士、官员……还有皇帝!

    隆庆死了,死得很窝囊!他没有在地震中死去,而是被埋在瓦砾之下,在黑暗与恐惧的交互作用下,被活活吓死的。

    李信并不怎么在意,反正在他的计划里,隆庆早已是个死人,他现在只需要把隆庆的尸体展示出去,再将致死的原因,放在那几个与他作对的大臣身上,足矣。

    如果不是昨夜的噩梦,这样胜利多好!可是,一夜的仓皇和绝望,榨干了他所有的力气,而眼前的废墟,则彻底将胜利的成就感抹去!

    他没有进临时搭就的营帐,只是站在原来皇城的中心,皇帝临朝的大殿废墟上,持续地发呆,直到一阵混乱将他惊醒。

    他回过头去,恰见到在后面布防的军士,正向这边一步步地退却,刀剑出鞘,枪戟平伸,如临大敌。

    在他们之外,一位年轻的道人,抱着一位昏睡的少女,缓缓行来,周边数百军士,竟不敢迎前,只是一步步地后退。

    李信眼前一亮,这不正是他的儿子吗?在一侧,闻讯而来的李琮见到这情形,更是猛吃一惊,差点失声叫出“大哥”来,忙下令要诸军士让开道路。

    此令一下,诸军士如蒙大赦,波浪般让出一条道来,李珣的身形闪了几闪,诸人眼前一花,他已站到了两人身前。

    李琮正想招呼,李珣却先一步称呼道:“王爷、世子!”

    李信一怔,李琮一喜,然后同时露出惊讶的神情来。

    但这里显然不是谈论此事的地方,李信以对待国师的礼数回了一礼,一边问如何与他们的军士起了冲突,一边要引李珣去一旁搭建的营帐里深谈,却被李珣摇头拒绝。

    在两人真正惊讶的眼神中,李珣客气地回答:“王爷不必招呼了,在此还要向王爷赔罪,刚刚有一队军士杀入兰麝院,惊动我的朋友,惩治时下手重了些,莫怪!”

    他口上说“莫怪”,脸上却是一脸淡然,显然无论李信怪或不怪,对他都没有什么妨碍。

    看到李珣这种神态,李信两人心中自然有些想法,但不知为什么,他们更觉得此时的李珣如此做派,倒是最天经地义不过!

    李信何等老辣,他一眼便看出,仅仅是隔了一夜,他这个儿子是越发地让人看不清楚了;他没有去想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改变,而是迅速地调整心态,不再以一个父亲,而是以盟友的态度与李珣进行交谈。

    当然,在表面上,他还是一个雍容尊贵的王爷,偶而透露出一些父亲的慈和与威严,他略问了一下事发的经过,然后便断言道:“这群蠢物该杀!布置之时,兰麝院已被明令不可打扰,这群人自去送死,怪不得谁!”

    他接着又道:“国师与令师为何不见?”

    李珣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含意颇深的笑容,他回答道:“两位师长追敌去了,一时还回不来,但看今日情况,王爷大事已毕,或许要换个称呼了吧!”

    李信先是微笑不语,又见四周无人,方低声道:“当与我儿共富贵!”

    李珣感觉得很清楚,在李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琮的心跳分明快了一拍!他也是一笑,却不说话,只是用淡漠的目光,在周围的废墟上一扫。

    李信见而知意,心中不免有些尴尬,但旋即又笑,帝国国土广袤,如嵩京这般的大城,也不是独此一家,只看眼前的情形,又怎能体会到成为这普天至尊的快意与豪情?

    这一念生起,先前触景而生的抑郁登时一扫而空,他仰头哈哈一笑,心态自然又有不同。

    李琮在一边看得满头雾水,但心中的危机感却是越来越强了,他的父兄之间好像有一个无影无形的通道,可以将彼此的心意,准确无误地传递给对方,绝不至于误解和冲突。

    在这种交流上,他确实要差得太多了。他不得不想,如果李珣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再入山修道,他该如何自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李珣的目光又望向了天际极尽处,在这种空茫无目标的远眺中,他淡淡开口:“这一次来,是向王爷世子辞行的!”

    李信、李琮都是一震,李珣话中意味如此明显,他们又怎能听不出来?李信怔了一下,顺势改变了客气而疏离的态度,极亲近地道:“孩儿到哪里去?是回山修道吗?”

    在得到李珣肯定的回答后,他不以为然地道:“入世修道也不妨事,你师叔贵为国师,身分尊崇无比,也不见对道法有什么妨碍。呃,你这次要走,可是师门见召吗?”

    他后面的语气有些古怪,李珣听得清楚,却笑而不答,挥挥袖子,真息过去,地面登时平整如镜,然后才把顾颦儿放在地上,完全展露真容的她,不但让李琮看直了眼,便是李信也怔了一下。

    李珣扫过弟弟不怎么稳重的脸,冷冷一笑,只做不知,转脸向李信,同样也恢复了儿子的身分,他道:“这位朋友身分颇为特殊,必须留在此处,还要父亲多多照顾。”

    李琮的眼神当即亮了起来,却不知他神色变化的每一个细节,都落在李信和李珣的眼中。

    李珣笑了一笑,不再说话,手上却没有停顿,而是在顾颦儿周围,画了一道又一道的刻纹。

    尖利的碎石完全无法阻挡李珣的手指,他就像是在稀疏的沙地上抹画,一直到全部画完,他的手指上甚至连一点泥屑都没有。

    李信父子看着他在这里“画符”,都是一脸的迷茫。

    直到这个时候,李珣才再次开口:“她就留在这里吧,也许再过一两天,她的师门便会来人……这里的情形,瞒不住他们的!”

    什么情形?李信想多问一句,心中却又一动,他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无数细长的血色刻痕,便如同地狱中恶鬼的大口,狰狞丑陋,李信不会忘记,正是这样的刻痕,一夜之间,卷去京都数十万的生灵!

    李信的呼吸一下子被卡住了。

    这时候,李珣才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打去本不存在的尘土,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李信的表情,脸上沉静如水,偏偏就是这样,才使得李信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这也达到了李珣的目的。

    可以肯定的是,在今后一段日子里,李信会用最谨慎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果然,接下来,李信便召来亲卫,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顾颦儿周围搭建帐篷,以遮挡风雨。而自始至终,他也没有再对自己的判断进行确认,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

    李珣低头看着沉睡中的顾颦儿,其实严格说来,他应该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让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女人永远消失。

    或许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又或许是自己心中未泯的一线怜惜,他终究还是没有下手,但必要的准备还是要有的……

    等到一切都告一段落,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李信看看天色,正想说话,却看到李珣又向他一拱手,平平淡淡,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一下,便将他所有的言语打进了肚子里。

    李珣抬起头,仍然是那么平淡地道:“父亲,孩儿这便要去了!”

    看着李信脸上复杂的表情,李珣顿了一顿,又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如果没有什么契机的话,孩儿下山的机会也不是太多了,因此还要请父亲保重身体……”

    李信还没有说什么,一边李琮的眼睛已经红了起来,如果他的身体不是因为兴奋而太过僵硬,那么,他的表现就会更加完美了。

    李珣清冷的目光移过去,唇角微微勾起,脸上的表情显得分外柔和:“琮弟,今后家国天下,你都要负起责任来,你……”

    他的声音蓦地微弱下去,李琮不自觉地侧耳倾听,然而他听到的,却是一波撼动魂魄的滚滚声浪。

    李琮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琮弟性子未定,知道的又太多,所以我要预作准备!”李珣如此解释,“我只是抹去他脑中关于我的一些记忆,于他身体无损!”

    李信看着昏迷过去的儿子,再看越发沉静莫测的儿子,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一声叹息。

    李珣看着他的父亲,正是这个男人,给了他生命、灵魂,还有更为实在的处事之道,他能够活到今天,李信应当是他第一个要感谢的人。

    无论是按照世俗的礼节,还是按照最朴实的道理,这个时候,跪地叩首才是最应该做的。

    然而,最后他也仅仅是一点头,迈开脚步,与他的父亲擦肩而过,一步、两步、三步!在第三步时,剑光冲天飞起,转眼间,将这曾经的嵩京城抛在了后面。

    冥冥中的一根丝线,随着这道剑光,迸然断绝。

    

NO.527 郭嘉至敌营,盛赞惑人心

    嵩京地带的大震动,产生的影响力,比李珣估计的更强上十倍!仅仅在他走后三个时辰,第一波修士便已闻讯赶来。

    然后,在短短的一天之内,至少有十多个批次,近五百名修士赶到,而当他们面对这已成为废墟的都城时,那种震撼,绝不比面对四九天劫时轻上太多。

    在这里,他们还发现了昏迷的顾颦儿,而在救醒她之后,更是知晓天行健宗诸多弟子死去的消息。

    同时,血散人、阴散人两个魔鬼的名字,再一次刻印在众修士的心中。

    且不管邪派宗门的暧昧态度,以天行健宗为首,正派十大宗门,同时发出“天罚令”,结成一个临时的联盟,满天下搜索两散人的踪迹,明心剑宗甚至请出了锺隐,使其允诺,在诛杀二散人之际,将出手除魔!

    这一次的声势,仅比当年追杀天妖凤凰的声势稍逊而已,但成色却不在其之下!通玄第一神剑锺隐的出现,立时将除魔联盟的实力,拔高了一个层次。

    可是,或许是锺隐的名头太大的缘故,在“除魔联盟”成立后一年的时间里,世上却再无两散人的消息,好像他们都从世上蒸发了似的。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数十万死难者的震撼也渐渐消褪了,修士们开始将它作为一个抽象的符号,摆在两散人罄竹难书的罪恶里,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证据,也作为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

    除了惨失优秀弟子的天行健宗,再没多少人会在这件事上耗费心力。

    所以他们也不会知道,在嵩京惨案中最为关键的,被“唯一幸存者”顾颦儿有意无意忽略的那个人,就在距嵩京七百余里左右的一处地底阴穴中,在诸多修士的眼皮子底下,安安稳稳地度过了四十九天,完成了“幽玄傀儡”自炼就而稳定的第一个要紧阶段。

    当李珣从已失去灵气的阴穴中爬出来的时候,在他头顶数千尺处,正有两个修士御剑飞过,李珣眯着眼睛,观察着两道剑光。

    他在估计,如果自己使用“幽一”或“幽二”中的一个,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二个功力不弱的修士一举击杀。

    当然,他也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说到底,也只是在获得一种新的力量时,压抑不住的新鲜感罢了!

    在他身边,猫头蛇身的血吻摇晃着脑袋,看着天空上飞掠的剑光,舔舔嘴唇,又无精打采地趴了下去。

    这小家伙自那日之后,也不知心里在盘算些什么,竟是跟定了李珣,李珣去哪儿它就去哪,那如影随形的本事,实是炉火纯青。

    李珣不明白它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当然,他绝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这狡猾的小东西是想报恩来着;多半还是看中了他身上的某样宝贝。

    可是,相处多日后,又不见小家伙有什么举动,李珣也不好赶它走,日子长了,反倒觉得旅途中有这么一个小妖怪作伴也还不错,便干脆由它去了。

    而血吻也很“君子”,便是在李珣修炼之时,也只是在周边游动飞窜,并不趁机打他的主意。

    这一人一妖,就在这么个奇妙的气氛中相处了下来。

    待两道剑光一过,李珣站起来,拍去身上的草屑,又钻入到阴穴中去。凭借着在连霞山上学到的一些地理堪舆之术,再加上气机感应,他很快就找到了下一个阴气汇聚的所在,也就确立了新的目标。

    向血吻招呼了一声,一人一妖开始在山林中飞奔。这也宣告另一段修炼之旅的开始。

    “幽玄傀儡”作为幽魂噬影宗的无上法诀之一,实可称作是驱魂炼魄通心大法炼至极处的最高成就!

    常规而言,若想炼就此法,依次修毕,千百年总是有的。哪像李珣这样,法诀才刚刚入门,便交了大运,得到天冥化阴珠这一至宝,得以一步登天!

    在幽魂噬影宗的历代宗师里,能够拥有幽玄傀儡的,不过三十余人,这些傀儡中能拥有“真一”级数原型的,数来数去,也不超过五指之数,而一下子炼就两个“真一”宗师的,由古到今,怕也只有李珣一人了!

    但这并不是说,李珣可以仗恃这两个傀儡横行天下。

    要知幽玄傀儡虽不需从主子身上吸取精气,然而要催动控制它们的法诀,却是要求有极高的修为才成!

    以李珣的实力来说,就算他拼了老命,也未必能够使唤得动傀儡的一根指头,全凭着天冥化阴珠这异宝,才可勉力指使。

    而以现阶段宝珠的状态来说,若李珣真的碰到哪位高手,要控制傀儡打一场持久战,不需太长时间,短短三十息,天冥化阴珠就要变成天冥化阴粉!

    而且,由于倚仗外物,幽玄傀儡与李珣的联系本就不甚牢固,说不定哪一次强力的冲击,便有可能将这脆弱的联结割断,这是李珣必须要明白,也必须要面对的大问题!

    所以,他才要觅地潜修,稳定与傀儡之间的联系。

    经过四十九天的修炼,这一步骤已经基本完成,接下来,他要完成一项最重要的课题——“幽玄影身”。

    这是在幽魂噬影宗的典籍中,少数几个只有理论却没有实践完成的玄奥法诀。

    它的原理是透过建立与幽玄傀儡的气机联系,将“幽玄印”本身的控制感应之法,与自身修炼的身外化身之法相合。

    以金刚不坏的幽玄傀儡为身外之身,气机交融,合二为一,聚合两方之力,达到推动修为精进的目的。

    只是,这法子的设想虽好,却不太现实。

    并不是说其理论不合实际,而是能拥有幽玄傀儡之人,无一不是功力通玄的宗师人物,他们研制幽玄傀儡,动辄成百上千年,其实是要在这漫长的研制过程中,达到对天地气机的进一步感应,提升自己的见识和修为。

    至于幽玄傀儡这个结果,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以他们的实力,也没必要再用外力锦上添花。

    所以,推演这一法诀的前代宗师,只不过是闲来没事,完成一个研究课题而已。更没有想到过,在不知多少年后,竟还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只凭着法宝来收摄傀儡,且狗屎运地成功了的家伙,会去修炼这套完全出自臆想的玩意。

    李珣心中则是有着别样的计较。

    他绝不是那种冀望一步登天的轻浮之辈,他也从不认为,凭借着两个幽玄傀儡就能够横行天下。

    自小养成的习惯,以及明心剑宗修炼传统的潜移默化,使他非常看重基本功,也更青睐于脚踏实地的修炼。

    可是,出于幽玄傀儡的局限性,短时间内提升修为,摆脱对天冥化阴珠的依赖,已成为他的当务之急!

    李珣对修为猛涨的后果持谨慎态度,但对幽玄傀儡在现阶段的危险性则略带悲观。

    两害相权取其轻,李珣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眼下,他便需要找一处天然百阴汇聚之地,以这种天然环境为依托,立诀起术,完成初步的筑基工作。

    现在首先摆在他眼前的难题是:想在人间界找到百阴之地,实在是太难了!除非他像两散人那样,强行扭转地脉走向,制造一个……

    还是算了吧!

    寻找与修炼的日子过得飞快,以至于李珣甚至忘记确切的时间,只是凭借季节的更替估计大致的日期。

    而这种看天过活的日子,在半个月前也结束了,原因是他刚刚修成了一个小小的技巧——九幽穿石遁法!

    名字很是神气,其实也就是一般的土遁罢了!

    而这个小技巧,却让李珣探查地脉的速度大大加快,往往是三五天的时间连续穿行地下,不到精疲力竭不出来,这也让只能飞天的血吻跟丢了他好几次,多次表示不满。

    到后来,李珣干脆做了个袋子,把血吻放在里面,只露个脑袋,带在身上,一起土遁去了。

    这一下更是昏天黑地,不知东西,但他却乐此不彼,只觉得在这持续的术法施放中,他的修为也精进不少。

    这一日,已是李珣地下连续作业的第七天。

    今天他的心情很不错,所能感觉到的阴气,正以一个极高的幅度逐步增厚,阴气聚集之处,便是草木土石,也透着丝丝寒气。

    他尝试了几个印诀,反应都是良好,显然此处即使不是百阴之地,其阴气之浓郁,也远在他之前所发现的诸多阴穴之上。

    “好地方啊!”李珣停下身来,以神念扫视四周。

    天地元气汇集之地,无论阴阳,往往生有异物,其中攻击性的所占不少。

    李珣两月间跑了七八处地方,其中四处有异兽盘踞,虽然这些异兽最终都成为他和血吻的美餐,但李珣的警惕之心仍没有松懈下来。

    血吻将猫头缩了回去,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它和李珣之间隐隐已是心灵相通,自然而然便明白了李珣的想法。

    这聪慧的妖怪非常明白自己的长处短处。它在天空中可以肆无忌惮地飞动狂飙,可在这厚实的泥土中,却是寸步难行,若真有什么麻烦,还是让李珣顶了吧!

    不过,事实证明,李珣这次的谨慎有些过度了。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半个多时辰,别说怪物,便是土中的蚯蚓都不见一条!前方的阴气越发浓郁,隐约间已是凝实如流质,在土层中缓缓流动。

    “人间界竟有这种所在?”李珣大为吃惊,此时所见的阴气浓度,比先前所有地气阴穴加起来,还要强上数倍!

    而且流转之间秩序井然,显然已成规模,形成了以阴气生发的窍穴为中心,百脉归流,自成体系的极阴之所。

    李珣已有七八成把握认定,前方正是一处百阴之地!数息后,回到地面的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四面封闭的石窟,直径不过数丈,几乎密不透风,使人呼吸不能。

    便在石窟的正中央,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方圆一尺之地,张开了无数蜂巢似的小孔,淡淡的雾气正从小孔中冒出来。

    雾气之下,是一闪一缩的隐隐青芒,最盛时,仅高出地面半寸左右,无数道这样的青光合在一处,彼此牵连融通,忽起忽落,乍一看去,倒似一团青白色的火光,烈烈燃烧。

    李珣看直了眼!这,这可是阴气浓郁到极致,水火转化而生就的最天然阴火啊!

    他已经可以肯定,在这些小孔下面,必然有一处因阴气集聚,稠而化实的阴泉泉眼;水火相济,才能生出如此异相。

    这何止是百阴之地?便是千阴、万阴,他也信了!

    这也不知是经过了几百万年的阴气积聚,又从未受到过干扰,才形成这么一处宝地。

    看看这个密封的石窟,恐怕是阴气蒸腾,长年腐蚀所化,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再过数百上千年,待这个石窟被腐蚀透了,外界元气进来,与这浓郁至不可思议的阴气一撞,阴阳交迸,怕是天崩地裂,也是等闲事了!

    “消去这阴火锋芒,也算一件功德!”

    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有些自嘲。面对这种声势的阴火,他也不敢怠慢,在观察了周围的情形之后,便开始在洞窟四壁,刻画起符纹来。

    他初步的构想,是准备以精纯的阴气为动力,以天冥化阴珠为转化的枢纽,再以幽一和幽二作为缓冲,最后才将已进一步纯化的元气注入体内,形成一个由外而内的流向。

    接下来,他又必须将这股新生的元气初步炼化,再度反哺入幽一和幽二体内,透过这股精纯的元气,达成更广泛的气机感应,最后,将元气封入天冥化阴珠内,达到修补其创伤的目的。

    几乎无穷无尽的阴气,提供了李珣巨大能源,李珣就可以运用它,进一步达成与两个幽玄傀儡的气机感应,且又不至于无节制地吸收外气,使自身真息驳杂不纯。

    而做为枢纽和终点的天冥化阴珠,既能够发挥其作用,又能得到充分的“滋补”,如此一举数得,在李珣、幽玄傀儡、天冥化阴珠之间,达成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

    说来简单,但真正着手去做,却不是这么容易的。李珣就这个计划,已构思了快三个月之久,但真正面对实际情况的时候,还是碰上了一堆的麻烦。

    阴气鼎盛的压力超出估计、气机转化的设定还有瑕疵、自己体内的真息运转还要调节……由此牵涉到的还有所刻画符纹的修订、整理,以及更多、更复杂的推演等等。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大工程,可是李珣着手进行的时候,除了不可避免的疲累,其全身心满溢的却尽是跳动的活力与快意。

    在这个过程中,每一个难题的突破,都会给他带来难以言喻的兴奋,浇注进他全身每一根毛发,完全将疲惫压制在一个最低限度。

    这个时候,他没有生死交迫的重压,没有铭心刻骨的仇恨,渐渐的,连为什么要如此的念头都淡了。

    他完全投入到这个工作中去,让这里每一处符纹,都浸透了他的心血,连接着充沛的元气,更与他周身气机融为一体,以至于到了后来,他的每一次吐息,都会引发整个洞窟的共鸣。

    这里,已成为他的“领域”。

    前期的工作持续了整整二十天。当李珣看着幽一、幽二,隔着阴火相向而坐,天冥化阴珠在“嗡嗡”的震鸣声中,悬在阴火的正上方时,他微微一笑,为满室的符纹画下了最后一笔——一阵隆隆的低鸣,在蜂巢式的孔洞下响起,平静了数百万年的浑厚阴气,被缓缓摧动了。

    这里是一处沉寂昏暗的山谷,一年到头,未必能见到几次阳光。

    居住在此地的人们看到最多的,只是在山谷中飘荡的浅灰薄雾,雾气遮掩了山谷的形貌,便是长年生活在此处的人们,有小半还摸不清这山谷究竟有多大!

    这也不能怪他们,这不只是雾气的遮掩,在雾中那时刻都在流动变化的隐晦气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致人死命的绞索,在你的脖子上来那么一记!

    毕如晦对这灰雾有戒心,但是,现在他的精力显然不在这上面。

    这时候,他正跟在应采儿师姐后面,紧盯着采儿师姐勾魂的腰臀曲线,心中估量,自己现在的手段,是否能征服眼前这位颇得阎夫人赏识的得意弟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他就能蒙得阎夫人青睐,平步青云,一下子打进宗门核心弟子群里去了。

    便是没指望,只是一偿手足之欲,也是好的!

    正思忖时,前方应采儿忽地停下了步子,毕如晦一怔,旋即心中大喜,只做不知,哎呀一声撞了上去。

    “轰!”

    应采儿周身阴火蒸腾,猛然爆裂成丝的阴气,在空气中交错变化,旋即凝定,形成一层颇坚韧的气墙,毕如晦好死不死地撞了上去,阴火当即反卷,把他扫到了一边去。

    毕如晦摔了个七荤八素,又在无准备的情形下被阴火一扫,虽未重伤,却痛得他一声惨叫,气怒之下便想开骂。

    这时,他耳中传来应采儿撼魂慑魄的低吟:“什么人?”

    这一声,已用上了慑魂魔音!

    毕如晦反应算是快的了,他飞快地爬起身来提气戒备的同时,目光四面一扫。

    果然,在他十步之外,淡淡的雾气后面,有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正向这边行来。很快的,毕如晦就看清了对方的脸孔。

    是一个男人,道装、年轻、英俊、陌生!

    没有半分迟疑,毕如晦口发尖啸,与应采儿的啸音正好合在一处,“嗡”地一下,启动了最近的一处禁制。

    “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闯幽魂噬影宗的山门秘境?”

    随着这声喊,对面的男子脸上,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这里,是幽魂噬影宗?”

    “装什么胡涂!再装也救不了你的命!”

    说话间,一道灰色雾流从他身边游过,毕如晦眼角一跳,心中得意。便在他神色变化之时,那灰雾飒然作响,竟似变成了一只活物,尾巴一甩,扑向那男子脸上。

    男子的反应极快,虽是吃惊,手上却是一指弹出,“哗”的一声,雾气被他打散,毕如晦脸上已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男人鲁莽一击,威力虽不小,却至少击偏了他周身十七条隐秘却稳定的气机,如此,周围的禁制想不发动都难!

    应采儿偏过脸,瞥了他一眼,明眸中有些赞许之色,毕如晦心中大乐,但很快,一盆凉水浇了下来——什么都没有!受气机偏转的影响,周围鼓荡欲出的潜劲就这么虎头蛇尾地平息了下去。

    原因,只是那男人虚空一拢,如手挥琵琶一般,顷刻间,十七条气机归位,甚至那连锁反应的其余气机,也在一阵震荡中恢复过来。

    毕如晦立时看傻了眼。

    这、这不是宗门“平脉三法”吗?这专门为化解禁制而用的手法,玄妙精微,非但可用在本派的诸多禁制上,便是对其他宗门的禁制,也有限定作用……这一手难度极高,连他都还没学呢!

    一边的应采儿不比他好多少,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冲着那男子打量了好久,才知道说话:“你……是哪位长老门下的弟子?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

    那男子闻言,也是一怔,但他很快便露出笑脸。这笑容好生奇怪,本来这男子的做派从容淡定,颇为成熟,而笑容一现,便有了几分青涩与腼腆,让人感觉到,这男子的实际年龄,必定是不大的。

    “原来是幽魂噬影宗的高弟,贫道失礼了!”那男子长袖飘飘,做了一礼,显得十分诚恳,“贫道真的只是误入此处,绝无半分妄言!其实,我与两位,也有些香火缘分……”

    看着应采儿两人戒备中略显迷茫的神色,男子又是一笑道:“贫道法号百鬼,乃是区区一散修!”

    便在他自我介绍的时候,雾气之后,十余道细细的破空之声,连番而至,将这一片围了起来。

    破空之声散尽,一个和缓雍容的女声响起:“百鬼道人?你可还记得我吗?”

    

NO.528 鲁肃天真,周瑜恼怒

    曹军离去许都,赶赴陈留,诸葛亮与陆逊二人则兵不血刃的进驻洛阳。一入城池,见城中饥民遍地,陆逊忙命人调拨军粮,赈济百姓,同时张榜安民,收拾郭嘉留下的这巨大的烂摊子。

    荆襄独诸葛亮最擅安民之道,只是诸葛亮此番不作停留,径往合肥而去,陆逊也只得接下当前这给养数十万百姓的重任。

    曹操让三城换取与荆襄罢兵的消息,不日便有天子使臣,传往江东,孙权得悉曹操竟把他图谋许久的土地让给荆襄之后,暴怒连连,当下接连作书,一封送往荆襄,斥责庞山民出尔反尔,一封送往庐江,告知周瑜,早占城池。

    鲁肃得知孙权这般打算,急忙劝阻,对孙权道:“吴侯,此番曹操出让城池,除欲救郭嘉外,还想要我江东与荆襄交恶,征战不休,主公切不可中其诡计!”

    “与荆襄交恶?”孙权闻言,冷笑一声道:“孤那妹婿从未想过交好江东!”

    “话虽这般说,可吴侯当知,江东之前与那荆襄久战,无一胜迹……”鲁肃说罢又道:“若早占城池,合肥,寿春除公瑾外,他人皆无能耐久守,可主公是否想过,若公瑾困于合肥,我江东又有何人能够抵御荆襄水师?”

    鲁肃的一番话刹那间便令孙权冷汗淋漓,孙权只思索片刻,便对鲁肃道:“子敬又有何策教我?”

    “不如先让鲁某为使,去往荆襄。于唐侯面前痛陈利害,此番曹操诡计,不可不防,鲁某也当告知唐侯,唐侯实在不愿将二城让予江东,好歹也见者有份,此番我江东筹措许久当得二者其一,也算合理。如此一来,既不伤两家和气,主公又得北地重镇。岂不美哉?”

    鲁肃说罢。孙权点了点头,将两封书信,尽数扯毁,又修书一封。送往庐江。将鲁肃计策尽数告知。又询问周瑜,之后当如何应对。

    周瑜于庐江早知曹操让城之事,勃然大怒。

    不仅那曹操视江东无物。就连荆襄行事,也如此过分。

    莫非那庞山民并不知晓,合肥,寿春二地在周瑜眼中,已是囊中之物了么?

    可是令周瑜未能想到的是,荆襄军马不仅来了,还堂而皇之的与曹军交接,诸葛亮关羽二人,屯兵合肥,魏延自领一军,屯兵寿春,如此一来,周瑜进退两难。

    若强势攻打,即便拿下二城,江东也将遭受荆襄剧烈的报复,若眼睁睁的看着这到嘴的肥肉丢了,周瑜心中更是憋屈。

    江东尽起大军,过江北一遭却无功而返,这不是叫天下人皆笑江东无能么?

    庐江城中,周瑜咆哮连连,儒雅风度,尽皆不在,太史慈,周泰诸将亦被气得睚眦欲裂,纷纷叫嚣,与那荆襄,决一死战。

    周瑜闻诸将所言,猛然警醒,收拢心情,默然不语。

    大战一场对江东而言并非难事,只不过周瑜心中依然盘算着此战利弊。

    此时此刻再打合肥,寿春对江东而言,师出无名,那二城好歹也是“天子所授”,虽明眼人尽皆知晓,此乃曹操与那庞山民的私下交易,可从道义上来看,这合肥,寿春二城,已属荆襄。

    若江东强势攻伐,不占道理,又想到攻城之后,将要面对荆襄数路军马的凌厉反击,周瑜自认为江东并无太多能人,可挡荆襄兵威。

    就在周瑜踌躇无措之际,便闻士卒来报,言吴侯手书已至。

    周瑜闻言,接过书信,拆开看后,嗤笑一声,随手将书信掷于案上。

    太史慈见状心中奇怪,行至案边,看过信后,不禁开口对周瑜道:“公瑾,子敬这般打算,也算不错!”

    “不错?”周瑜闻言哭笑不得,对太史慈道:“依周某看,子敬此举太过天真,这攻城略地,岂可靠一张巧嘴?若是可用嘴巴为主公开疆拓土,我军中将士何用?子敬此去,除自取其辱外,怕是分毫难得!”

    一通大骂,周瑜心中郁气难平,心中暗道这三年以来,江东久无战事,而鲁肃与一众江东世家又极为殷勤的与荆襄商贾贸易,如今的鲁子敬怕是不比从前,至少之前子敬虽随和,却不会如现下这般,毫无忧患意识。

    鲁肃此去荆襄,若那庞山民不肯割让分毫土地,鲁肃还有何办法令其改变心意?况且江东一旦对荆襄采取如此绵软的对策,以那庞山民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江东朝堂之上,一战之心不足,既然如此,那庞山民又如何会对江东有丝毫畏惧?

    既然江东自己都不敢一战,荆襄何须将江东放在心上?想到此处,周瑜长叹一声,对诸将道:“诸位且各自回营,周某如今心中已乱,思索之后,再召各位商议,如何应对当下形势。”

    诸将闻言,心事重重的离了府衙,周瑜代诸将离去,面上怒容渐渐消散,一脸疲惫的唉声叹气。

    若说鲁肃的这般计策令周瑜失望,那么孙权的态度,更是让周瑜有些心灰意冷了……

    当今天下仅余诸侯三家,那曹操虽大败一场,可其行事果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救下郭嘉之后,便将难题丢给江东,那庞山民更是意志坚定之辈,近来更是屡得中原重镇,气势汹汹,再观江东,自孙策陨后,数年来不得寸土,就算之前占下过江夏,徐州诸地,可到头来还是被曹操,庞山民两家诸侯,悉数拿回。

    原本意气风发的江东周郎,如今虽风流儒雅皆在,可是其两鬓之上已早生华发,孙权虽进位吴侯,江东却未在实质上提高丝毫实力,还有以那鲁子敬,张子布为首的诸多江东世家家主,近些年来都做生意做得傻了?一个个的都以为交好荆襄,万事大吉,更是屡屡往荆襄而行,自以为是的以为是张仪,苏秦……

    周瑜思虑许久,面上颓色渐渐散去,轻叹一声道:“伯符,小弟有福所托,若伯符健在,江东又怎会是这般局势?此番周某已有决断,定要再劝仲谋,与荆襄大战一场,虽胜算甚微,可小弟以为,江东儿郎,已无进取之心,长此以往,这江东基业,恐将不保啊!”(未完待续。。)

NO.529 子敬出使,山民算计

    在霭霭灰雾的遮掩下,「百鬼道人」一时间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只觉得此女嗓音低沉悦耳,而且在平和无波的语气中,颇有上位者风范。

    他当然不曾见过此人,不过,他也不能确认,百鬼那死鬼是否和他一样。

    想到这里,他为自己的决定感到些许悔意。

    「百鬼道人」当然不是真正的百鬼道人,他是刚刚破关而出的李珣。真的那位早在数月前在皇宫秘道之中被他杀死。

    之所以要冒充此人,是因为他觉得「真百鬼」所修习半生不熟的幽明阴火是个好幌子,同时,他也在其身上搜到了一个标识其身分的竹牌信物。

    尤其在顾颦儿等人坐镇皇宫时,他曾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关于百鬼的情况,得知此人行事低调,独来独往,也没有和幽魂噬影宗有过什么交往。

    只是机缘巧合,从一个垂死的幽魂噬影宗弟子身上得到了一些修炼法诀,功力长进之后,才有了些名气。

    李珣本以为这个身分很不错,哪知才用了这么一次,便面临被拆穿的危险,他不由得有些尴尬。

    不过,毕竟他此时已不同往日,面对这种情况,却不觉得心生恐惧,心中念头一转,便笑道:「不知是哪位故人?」

    这话一出,周围便传来了喝骂声,倒似他这句话冲撞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李珣心中登时一动,因为《幽冥录》的关系,平日里他对幽魂噬影宗的诸多重要人物的信息都十分留心,此时将诸多信息前后稍一比对,脑中便闪出一个人的名字来。

    他的思维何其迅速,在判断出笼的时候,便已在脑中推演出各种可能发生的变化。而在表面上,他只是显得略一迟疑,便试探性地问道:「可是阎夫人在此?」

    这一句话说得妙极,既可以认为是他受提醒想起了说话人的身分,也可以认为这是他推理所得,一语双义,将身分遮掩得天衣无缝。而且,话语中,他的态度明显软化,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雾气之后则响起一声轻笑,这笑声绝不同于少女的流丽婉转,而是雍容矜持,其中似有深意,又淡淡的让人探不清楚。

    笑声之后,那女人的语气微微地冷了下来:「百鬼,当年算你精乖,知道送还真解,宗门才默许你修炼这宗门秘法,可是却从没允许你在宗门秘境左右窥伺!你有什么话说?」

    李珣眼皮一跳,那百鬼果然与幽魂噬影宗有关系。

    不过,听这女人的口气,他们以前必是直接联系过,否则,堂堂一宗长老,何必费心去记百鬼这种小人物?

    然而,他的相貌与百鬼又不一样,这是瞒不过人的,而对方也没必要与他纠缠……难道他们没有见过面?

    想到这里,李珣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难道是拘魂敕令?

    据他所知,幽魂噬影宗只有传达对弟子诉责、处罚的拘魂敕令,才是封存一方的声音,以飞剑传书的方式找到目标后,再将封存的声音释放出来。这倒也与两方的身分合拍!

    他心念电转,嘴上则苦笑道:「原来真是夫人在此!百鬼只记得当年拘魂敕令上……」

    便在他吐出「拘魂敕令」四个字后,周围紧绷的气氛忽地缓了一缓,李珣的感觉何其灵敏,立时便知,他这大胆的猜测成功了。

    他心中一喜,嘴上便甜了许多,没有半点停顿地说了下去:「……夫人的清音,这时间久了,一时间没有认出夫人,莫怪,莫怪!」

    雾气后面人声一静,那女子顿了一下,声音中忽地多了一点其它的东西:「当年可不记得,你有这么油嘴滑舌!」

    李珣忙陪笑道:「是百鬼轻浮了,只是这也实在冤枉,我确实不知此处是宗门秘境……」

    雾气中传来了一声意蕴丰富的轻笑声,其中奇特的韵律却让李珣心中大叫不好,他不知什么地方惹怒了这女人,也不敢再多想,身形一晃,便贴着地面滑行出去。

    身形甫动,雾气之后,「波」地一声,亮起一朵灰白色的火花,昏暗的光线扫过雾气,显露出其中影影绰绰的身形。光影交错间,虚实变化,常人早就看花了眼。

    然而,李珣眼中,却只锁定了一个目标─

    而那人并不怎么在意李珣的「重点照顾」,虽是隔着一层雾气,李珣仍可感觉出,对方根本未曾向他这边看过一眼,只是垂在袖中的手掌轻翻,一股潜流已排开雾气,滚滚而来。

    潜流如暗夜中潮汐的涨落,平缓中透出不可抵挡的强势。扑面而来的也不是微腥的海风,而是直入五脏六腑,使人骨肉化灰的阴火!

    一时间,整个空间都灼热起来,然而一旦吸入这火气,透入肺腑之间的,却是足以冰结意识的冰寒!

    只此一击,便足以证明,这女人起码是「真人」级数的高手─这已是一派宗主的水平。

    他强忍着召出幽一幽二的念头,大叫一声,身形猛地弹到天上去,那股潜流便如海浪拍击礁石般,猛地震动一下,翻卷上去,声势不减反增。

    李珣只觉得脚下着了火似的,当即不敢留手,身形再转,同样一掌拍下。

    「碰」地一声空爆响起,李珣这一掌未必有多么强盛,只是精微奥妙处,甚至还在对方之上。

    他体内阴火涨缩流转,无不随心所欲,凌厉浮躁之气已尽数收敛,一掌击出,如儿戏般轻若无物,然而掌势空缈无依,倒似是在大气中打开了一个不知多深的洞口,其中最深处,则是可销金化骨的熔炉!

    滔滔阴火倾灌而入,李珣毕竟功力上吃亏太多,只接了不到三成,便惨哼一声,倒飞出去。

    雾后女子一招败敌,却殊无喜色,反而轻咦一声,惊讶中又有极其微妙的波动。

    四面都是明眼之人,当下抽气之声不绝于耳。李珣虽然败得很惨,但如此掌力,分明已达幽冥气的炉火纯青之境。

    再发展下去,便是跨空引气,然后就是转质化形、生死反逆,直达无上幽冥神通……

    到了销熔虚空的境界,便能由宗内的普通弟子,一跃登天,成为宗门重点的培养对象。

    这个境界,整个幽魂噬影宗,近千弟子,练就的才有多少?至少,在此的诸多弟子中,还没有一个!

    现在,一个得到了些宗门法诀皮毛的散修,便有如此修为,难道他们这些亲传弟子,数百年修炼,一个个都炼到狗身上去了?

    一众弟子正尴尬的时候,李珣已经踉跄落地,又喷出一口鲜血,差点坐倒在地上。他的伤势实际上没这么夸张,至少,他还有能力召出幽一、幽二,落荒逃命去。

    「好!果然有多嘴的本钱!」雾中女子在短暂的停顿后,毫不吝啬地赞了他一句。

    「你能以散修之身,在毫无指点的情况下,修到这种境界,实是难能可贵!但是,没有进一步的法诀,你今生成就也就到此为止了!」

    说着,她又顿了一顿,语气大大缓和:「百鬼,你天资极佳,是个可造之才!在通玄界做个孤魂野鬼,实在有些可惜!你可愿再上一层楼,参悟无上幽冥神通?」

    李珣闻言微怔即醒,这便是在招揽人才了!

    如果不是他及时使出「销熔虚空」的手法,此时他大概已经被当成垃圾,扔到荒山野岭去了吧!对方态度变化的依据非常功利,却也符合李珣对于邪宗的设想。

    他对有系统的修习幽魂噬影宗法诀,也是有期盼之心的。

    而且,他现在有十足的自信,可以在最不利的情形下安然脱身,这给了他最稳固的保障。

    所以,在一段较长时间的怔神后,抚着胸口,苦笑道:「阎夫人,您的意思是……」

    雾中女子没有实时回答,而是从容走出雾区,向这边袅袅行来。

    没有了雾气的遮挡,李珣将此女的仪容看了个清楚,心中便是一奇:难道,这就是幽魂噬影宗声名最盛的女修吗?

    她虽然也是位美人,但其艳色绝比不上青吟又或阴散人那种级数,她脸容略有些苍白,姿色并不耀眼,但是已足以吸引异性的注意。

    而多打量她一眼,看着她弯弯的眉眼,静谧的微笑,还有举手投足均合礼制的仪态,便感觉到她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娴静温和,又雍容不惊的气度。

    看着她渐渐走近,李珣还以为看到一位相夫教子,内主中馈的贤良妇人,根本无法将她与刚刚发出滚滚阴火的女修联系在一起,一时间竟是愣了。

    这女子一直走到李珣身前,方微笑道:「我已有百多年未收弟子,而且自修道以来,更未收过半个男弟子,今日想破例一回,你可愿意?」

    李珣心中苦笑,他是不是很有当人弟子的运?

    十年之中,处处拜师尊长,这古怪的情形,到了今天,也没有缓解的样子。如果这里站的是真正的百鬼,现在恐怕早就喜翻了心,翻身拜倒,大叫师尊了。

    毕竟,一个无依无靠的散修,能够一步登天,成为幽魂噬影宗这样大派的弟子,又攀上阎夫人这样的大树靠山,实在是不可抗拒的诱惑。

    李珣知道,如果他拒绝,便等于明摆着说,「我不是百鬼!」这种蠢事,他是不干的!

    可是,前一段时间里,被两散人处处压制、指使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这时候,他又不是真的全无还手之力,二者相加,竟难得地让他生出一些「骨头」来。

    他抽抽嘴角,弯了弯腰,却怎么都觉得别扭,话到嘴边,蹦出来的却是「夫人」二字。

    他的神态自然瞒不过阎夫人,她温和一笑,美丽的娇靥也因为这个笑容而越发地生动起来。

    她本就是慈眉善目,此时看着李珣的目光竟有几分亲厚之意,「看得出来,你这人颇有几分傲骨,我不愿为难你,只是可惜你这天资……」

    她秀眉微蹙,好像此时要放李珣离开,又极舍不得。

    李珣看着她眉眼间似有若无的惋惜之意,心中一阵接一阵的寒意涌上!

    他李珣是什么人?是搞这一门的行家!

    凭着「同行」的感应,他明白,如果他真的信了这女人,转身离开,大概走不出三步,便要被一掌震碎后心,化成劫灰了吧!

    这娘们可怕!

    心中有了这个认知,李珣刚刚长出的几两骨头又都被挫了下去,他暗地一咬牙,一躬到地,抬起脸,上面满是笑容:「夫人赏识,百鬼哪有不遵的道理!」

    「你的称呼倒也别致!」阎夫人说的是李珣口上的「夫人」称谓。

    这称呼实际上是很无礼的,但李珣装胡涂,阎夫人也不计较,这些散修往往都有野性,阎夫人见得多了,也不奇怪,便把它当成拉拢人心的手段:「也罢,这样还顺耳些!」

    李珣暗吁出一口长气,至此,这师徒的名分也定了下来,他心中自然是百味杂陈,难以言述。不过,他忽然又想到,似乎当他师父的人,还没一个有好下场,那这女人呢?

    一晃眼的工夫,李珣在这山谷中已待了十多天了,对这里的情况也有了一些了解。

    这里本是幽魂噬影宗秘境之一,叫「腾化谷」,其重要性虽比不上宗门总坛,却也是极隐秘的地方之一。

    非但谷内谷外禁制重重,而且还特别以各类秘法,将这方圆数千里山区,都笼罩了一层可遍传人神念侦测的雾气,这些措施已做得没法再好,而李珣还能找到这里来,也不知是走运,还是背运。

    尤其令李珣不可思议的是,此处与他修炼的百阴汇聚之地,相距不过百里,那么浓郁的阴气,这成千上万年间,以幽魂噬影宗对阴气的敏感,竟然没有任何察觉,难道这也是运道?

    最近几年,腾化谷几乎已成了阎夫人个人的别业,她一年大多数时间都在这里修行。

    阎夫人在宗门内位列十二长老之一,地位仅次于宗主冥火阎罗,身分尊崇,而其性格在邪宗之内,也是少有的和善,所以,在宗门内部声望倒是颇高。

    此际,她忽地破例,收了一个男弟子,这事情的影响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幽魂噬影宗自宗主以下十二人,齐齐发来道贺之辞,并都带着给这新进弟子的礼物。

    这十几天的时间,李珣过得非常惬意,每日里只是在谷中闲逛,偶而去拜会几个师兄师姐,再不就是向阎夫人讨教修炼心得,来来去去,也无人管束,不像个弟子,倒像是个客人。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授业日」。

    所谓授业日,简单的说,就是阎夫人这样的宗门师长,传道授课的时间。但实际上,却没有这么简单。

    在幽魂噬影宗,除了一些特别的亲信弟子,其它的弟子很难得到师长们亲身指点的机会,只能按部就班地修行,时间一长,弟子之间,修为差距往往拉大。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宗门便规定每一个月的第一天,自上而下,以宗主为首,十二长老必须公开讲授修道心得,以为后辈弟子所用,这一活动便称为「授业」。

    这显然是为了拉近弟子之间的修为差距而制定的。

    弟子之间有强弱之别实属正常,但若是这差别太大,以致形成断层,对宗门的发展绝无好处。

    幽魂噬影宗的先辈能够想到这一节,也是颇为明智。

    不过,这对李珣来说,并没有什么。既然认了师父,他就不会白白地浪费资源。

    阎夫人一身修为十分厉害,镇派六法门中,她主修噬影大法与驱尸傀儡术。

    而李珣比较擅长的驱魂炼魄通心大法,便是驱尸傀儡术的基本法门,难得有明师指点,几十天下来,他已将最近修习时所遇到的各类瓶颈问题,全问了个遍,此时,授业日对他并无太大意义。

    无事一身轻,就在授业日的前一天,当其它弟子还在努力为明天的活动作准备时,李珣已经自动变成局外人,开始在谷中闲逛了。

    说是闲逛也不恰当,这腾化谷处处云衫雾罩,有什么可逛的?他真正感兴趣的,是满布山谷内外的禁制。

    这些禁制,可以说体现了幽魂噬影宗在禁制阵诀方面的最高水平,对一直没有实例参考的李珣来说,极富研究价值。

    他从早上开始,花了大约两个时辰的时间,顺着气机的连结变化,找到了一处中枢所在,然后,便如痴如醉地深研下去,浑不知时间的流逝。直到一声轻咳响起,才把他从沉迷状态中拉了出来。

    李珣皱起眉头,抹去被他画得混乱不堪的痕迹,回过头去,看到的却是阎夫人的亲传弟子之一,曾和他交过手的应采儿。

    她的修为,还不够入李珣法眼,但不可否认,论姿色,她绝对有吸引任何男人的本钱。

    她五官精致无瑕,十分耐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艳色殊胜,又有些骄傲般的矜持,微微一瞥间,便能感觉到她对男性极苛刻的标准,以及对自己姿容的自信之意。

    被这种眼光罩住,只要是男人,必然会升起强烈的征服欲望。尤其是她体态风流,身姿曲线之优美,足以令诸男子为之屏息,也就更能激发男人的欲望,堪称是尤物之属。

    此时,她正笑吟吟地看过来,并不因为自己打扰别人而有什么歉意,显示出她颇为骄纵的性情,而她的美色,又让人生不出气来。

    灰浊的雾气也像是知道掩不住此女的娇美,渐渐黯淡散去。

    李珣毫无顾忌地打量她一遍,又看向她身后。

    在她后面,还有一个丽色不俗的女修,见他目光过来,粲然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这位,应该是叫叶如吧!李珣初到时,也是见过的。

    她虽然不是阎夫人的亲传弟子,但在谷中诸弟子间名气却不小,多数也是依仗其美色所致。

    她的姿容不如应采儿那么耀眼,却也是赏心悦目的。而且,少了应采儿的那份高傲,多了几分亲切柔和,举止落落大方,颇像个大家闺秀,乍一看去,倒和阎夫人有些相像。

    看样子,这不是偶然碰上。

    李珣摆出了笑脸,向两个美人打了个招呼:「难得见到两位师姐,今天这么巧?」

    「谁说巧的?」应采儿扬眉一笑,「对不住了,百鬼师弟,这次,我们两个是来麻烦你的。」

    「麻烦我?」

    李珣的眼皮跳了跳,奇道:「师姐有什么事吗?」

    应采儿背着手,向他这边走了几步,笑吟吟地道:「也没什么,只是要你这位修到销熔虚空的大高手,帮我们一个你绝对能帮到的忙罢了!」

    「帮忙?」李珣心中一动,脑中迅速地将最近的情况统合了一下,心中已有了谱。

    这个时候,装傻是没有用的,他需要表示点什么,既显示诚意,也让应采儿不敢漫天要价。

    他笑道:「应师姐这么说,我倒有点明白了,是明天『授业』的事吧!应师姐是不需要的,那就是叶师姐了!」

    应采儿的美眸微微睁大了些,看着李珣,旋又道:「你这人真聪明呢!而且,还很自负!」

    她话中除了对李珣态度的不满外,还隐约透露一些对李珣的兴趣。显然,李珣不卑不亢的态度,对她产生了一些吸引力。

    应采儿对英俊男修的兴趣,是所有幽魂噬影宗的弟子最清楚不过的,李珣虽然才到不久,却也有所耳闻。此时看着应采儿的眼神,虽然不免有些自得,但更多的是警惕。

    他从容一笑,维持着「自负」的态度,目光看向叶如,仔细打量这位美人。趁机欣赏美色的心思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估量叶如的修为层次。

    李珣深知,叶如这类非亲信弟子,如此重视「授业日」,甚至到了找人求援的地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授业日上,除了亲聆师长教诲外,还有一项不可忽略的规则。

    这规则有些「小气」,但也很别致─

    不管是哪个弟子,亲疏不论,修为不分,一日之内,只准提出一个问题,而且,不能是泛泛之言。

    例如「幽冥气该怎样修到销熔虚空之境」这样的话是不能说的,要说,也只能是「幽冥阴火在运转某某玄关窍穴之时,如何收力破关」之类。

    李珣觉得这个很有意思,这里面已不只是弟子求教于师父,而是包含着师父考较弟子的意味。

    一个弟子修为如何,从他提出的问题层次上,便能够见出大概。

    而弟子提问,也不是随便拿出一个来应付了事的,他必须从平日里积累的各个问题中,找出一个牵涉最多的关键点,以达到一法通,百法通的目的。

    按着这种目标提出问题,最考验弟子思维上的统筹安排,以及对自身修为的掌控程度。

    这也关系着各人修行的进度,那些思维清楚,喜欢边修炼边思考的弟子,自然会脱颖而出。

    想来,这就是一场无形的选拔了!

    能修道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所以像叶如这样自认为实力不济的弟子,在授业日前,便想着找些「高人」指点一二,以图引起师长的注意。

    李珣心中转着这些念头,脸上却半丝都不显露出来,他淡定地移动目光,由上到下,颇有层次地将叶如打量了几遍,又示意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腕脉。

    他这边越是从容,给对方的压力就越大。叶如并非不经事的雏儿,相反的,她修道已百多年,人生阅历颇为丰富。

    但不知怎地,在这个男修的目光下,她竟然有些局促不安,感觉着这男修的目光有着极为犀利的穿透力,直视肺腑,似乎自己体内的每一点变化,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下。

    这种情形,她只在面对少数几位师长时才感受过,这种畏惧与惶惑交织的感觉,使她的身子竟微微地颤抖起来,手足间已是软了。

    她的感觉其实并没有错,她体内的一切反应,甚至是她心灵的波动,均已被李珣置于股掌之间。

    李珣自修习驱魂炼魄通心大法时,其精神修为突飞猛进,其中撼神慑魄的法门又颇为精妙,与修炼《血神子》而成就的「心血轮眼」水乳交融,此时不经意间使来,效果也还不错。

    也正是因为这样,李珣发现了叶如不能为阎夫人所赏识的最大原因─

    其实,这女修体质上佳,周身气机流转十分灵动,真息修为亦颇精纯,李珣自认为,若不是之前八十一日全力修炼「幽玄影身」,受两具幽玄傀儡的反哺,得以修为大进,此时的他,也不过如此而已。

    如果她能按部就班地修炼下去,不出三十年,便会登上销熔虚空的境界。

    然而,以李珣的判断,这女修的成就也就只能止于此处了。

    原因很简单,这女修的意志也太薄弱了些。

    李珣只是不经意的扫视,她便有些抵挡不住,如此的不济,在日后修道之途上心魔重重,她又如何抵御?

    而且,若她真成了亲信弟子,接触机密,又有谁能保证她能在要命的时候,能咬紧牙关保守秘密?

    想到这儿,李珣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但他旋即展颜笑道:「叶师姐的修为很是精纯,根基打得不错,只是在几处需要聚气冲关的关键处,需要再用些功。

    「尤其是在鬼脉十七经处,阴火流转,能放不能收,多有滞碍,由此影响周围十多条气脉的通畅,不如就拿这个问题向夫人询问吧!」

    叶如也是行家,闻言自然知道这问题的高明程度。一时间既惊且佩,怔了一下后,又起身行礼致谢。

    李珣看着她在仓促之下,仍能保持身姿优雅,举止适当,心中又是一动─这模样,可不像是心理素质不过关啊!

    他看向应采儿,隐秘地打了个眼色。

    应采儿虽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也就此卖了他一个面子,笑吟吟地扯着叶如道:「叶儿,不用谢他!男人嘛,给他面子便能吹晕了他!看看相,把把脉,再说了点半清不楚的话,没什么好谢的!」

    也不管李珣听了如何想法,她扯了叶如便去。

    叶如在仓促中,只能再致以歉意的笑容,无奈地随她去了。

    李珣瞇起眼睛,看着二女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之后,又想了一下,便径自回过头,继续研究禁制去了。

    

NO.530 周瑜狠辣,欲破合肥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后面又响起了脚步声,李珣早有所觉,回过头来笑道:「应师姐,又来讨教了?」

    应采儿浅浅一笑,看着李珣的眼神颇有些探究的味道。打量了李珣两三遍,才笑道:「你这人古里古怪的,倒是很有趣!说吧,你鬼鬼祟祟地叫我来,想干什么?」

    她的话在骄纵里另有一分别样的意味,隐隐约约地将李珣的思维往那个方向领。

    李珣心中清楚得很,如果他真的信了,得到的恐怕不是温香软玉,而是结结实实的巴掌,还有令人无地自容的嘲笑吧!

    这女人对玩弄男性很有兴趣啊!只是和阴散人、秦婉如相比,还差得远呢!对她的弦外之音,李珣只做不知,向着她微笑道:「应师姐言重了,鬼祟未必,只是谨慎而已。

    「其实应师姐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小弟只想知道,关于叶师姐一事,应师姐妳可是认真的吗?」

    「当然!」应采儿毫不犹豫地响应,「叶儿在宗门之内与我最亲近,我自然要照顾她!」

    「那就是认真……」

    「嗯?」应采儿忽用一个怪里怪气的长音打断了李珣的话,她明眸闪动,其中光芒百变,不可捉摸。

    她放低了声音,身子微微前倾,浅笑道:「百鬼师弟,看你这样子,你不是要说,其实刚刚你装模作样,全是唬弄我们的吧!」

    李珣唇角微微一勾:「从某方面来说,不错!」

    应采儿明眸一闪,脸上笑容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周围的气氛立时就不同了。

    李珣只做不觉,依旧不急不缓地道:「应师姐在夫人身边这么些年,应该很清楚吧?叶师姐本身资质上佳,根基稳固,本是可造之才,按理说,夫人最欣赏这样的弟子,可为什么这些年来,夫人都放过她呢?」

    应采儿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那么多弟子……」

    「师姐在欺我不懂吗?」李珣笑容越发温和,但内容却已咄咄逼人。

    「夫人是何等眼光,弟子修为高低与否,一眼看去便可知大概!叶师姐才貌俱佳,本就显眼;再加上有应师姐为『内应』,天时地利人和俱备,却仍然如此……应师姐,妳难道从没有问过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谁敢问吶?我瞒都还来不及呢!」应采儿轻飘飘地将问题卸了去,「看你的样子,你知道吗?」

    李珣摇头一笑,不再与应采儿说话,转身便走。

    应采儿自出生以来,哪见过这么不给面子的男人?一时间竟是愣了,待到李珣走出十多步远,她才醒了过来,大嗔道:「百鬼!」

    李珣闻声回头,脸上似笑非笑:「应师姐,妳这态度可不端正。夫人不喜欢的事情妳不做,却让我去做,这又是什么道理?」

    应采儿怔了怔,才发现了自己的口误,一时间也有些尴尬,但只是一闪而逝,接下来她便理直气壮地道:「不是难做的事情,又怎么会找你帮忙?」

    「说得好!」李珣越发地清楚应采儿的性格,应付起来,也就绰有余裕。

    他抚掌笑道,「应师姐找我帮忙,我是没有话说,不过说到现在,应师姐还是没有说出来,究竟想让我帮什么忙?当然,如果还是所谓的『授业日』之类,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应采儿被他的话气得俏脸发白,在她眼中,这百鬼道人的性情实是变化莫测,一会儿是很好说话的老好人模样,一会儿又桀骜不驯到了极点。顷刻之间,心思百变,差不多要比那些老奸巨猾的长老们还要难对付!

    然而,毕竟应采儿也不是常人,她很快就将情绪调整过来。脸上一变之后,便又恢复到了平日的情状。

    她撇了撇嘴,道:「你这人真是精明透顶,一点亏都不吃!好啦,百鬼师弟,是师姐我错了!」她像是拜鬼一样,双手合十,向李珣晃了晃,说是道歉,其实根本没有半点诚意。

    而这也正是她的本色,比所谓「满脸诚恳」的模样,要可信多了。

    李珣也是见好就收,他欠身回了一礼:「师姐言重了,师弟我也只是想弄明白一些关窍……比如,师姐想拿我这个枪头,去戳哪路神仙吶?」

    他话中颇有讽意,不过笑嘻嘻的又像是在开玩笑,与应采儿的态度正是一搭一唱,十分契合!

    应采儿白了他一眼,颇不服气地道:「说实话,你是怎么猜到的?」

    「蒙的!还有,就是师姐妳刚才告诉我的。」李珣的口风把得很严,这回答有些避重就轻,应采儿脸色又是一变。

    然而,在她发飙前,对面的男子便露了点真料出来:「还有叶师姐本身举止有度,进退得宜,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可是其心志……嘿,却是脆弱不堪,这本就是矛盾的。我后来又想了想,才发现,原来叶师姐对本派的撼魂神术特别敏感……」

    李珣微微一笑,向应采儿略一欠身:「剩下的,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应采儿挑起了眉毛,这个颇为粗鲁的动作,在她做来却又是别具一番风味,在又一次上下打量之后,她笑吟吟地鼓掌叫好:「百鬼师弟果然厉害!无怪乎师尊那么赏识你!好啦,你给我留面子,我自然要还你面子!

    「不错,叶儿她确实有了些麻烦,我不好出面,只好让你这位销熔虚空的大高手来帮个忙喽!」

    李珣耸耸肩:「能让应师姐不敢强出头的人物,却要我这新进的师弟来得罪,师姐您真大方!」

    「哈,你怕得罪他,就不怕得罪我吗?」

    应采儿脸上没有一点「威胁」的凶狠神情,但这种笑吟吟的模样,却又是一种别样的压力。

    只可惜,李珣并不如何在意。

    他在微笑间,透出了些许的惫懒之态:「称不上得罪不得罪的,只是师弟我也明白,师姐妳既然敢说,恐怕那手段早就使了出去,师弟我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只等着接呢!只是还没想好,究竟是让谁砍就是了!」

    应采儿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道:「错了,错了!百鬼师弟,你毕竟还是不了解!有些人是天生不知道感恩的,你不得罪他,他未必会感激你!

    「所以,你应该这么算,你要么是被我和叶儿感激,要么就什么也得不到,顺便还要被我讨厌。这笔帐,可是好算得很呢!」

    李珣闻言登时放声大笑,意态豪放,又是另一番气势。

    偏偏,他在这个当口,口气竟软了下来,这截然两样的神态表现,越发让人摸不透底细:「也罢,师姐说好便好吧……不过,师姐总应该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吧?」

    应采儿瞇着眼睛看了他好久,这才微微昂起下巴,笑容越发甜美。她向李珣勾勾手指:「附耳过来!」

    黑夜中的腾化谷,当属一天中最诡谲、最丑陋,也最危险的时候。黑暗是满布谷中的禁制最可口的佐料,若白日禁制变化有一万种;那么,到了晚间,其复杂程度至少暴增三倍!

    有些连基本变化都认不太清的弟子,到了这时候,也只能闭门不出,否则死在禁制之下,不会有人表示一丝歉意的!

    能够在夜晚中出行,且来去自如的弟子,在谷中,总有那么一些或多或少的特权。

    归无藏便是这「特权阶层」的一员。

    他是幽魂噬影宗十二长老之一,碧水君的亲传弟子之一,在宗门,乃至于整个邪宗、通玄界,也是薄有名号的!

    而此时,他脑子里正转着另外一人的名号:「百鬼道人,这下三滥的散修,抱上了阎夫人的大腿就得意忘形……哈,叶如这骚货,总是学不乖,这是第几个被她勾来的蠢货?」

    他这两年奉师命在腾化谷周围办事,事情还未办成,在谷中却有了六个鼎炉,叶如是这些鼎炉中最优秀的一个。

    不但元气充沛,根基上佳,更重要的是,她非常漂亮!她的姿色在整个宗门内都能排得上前几,而且,她非常善于利用这一点。

    正是因为她善于利用自己的美色,所以,她能够赢得自己的欢心,保持住她的功力水平。

    同时,也因为如此,叶如亦能够大着胆子,在外面勾引其它的蠢货为她出头。

    最近两年,他教训了几个这样不知死活的东西?

    今晚,就再加上一个!

    想到这儿,归无藏嘿然一笑,百鬼销熔虚空的修为,还不放在他眼里,幽明阴火再精纯,他的控魂大法与驱魂炼魄通心大法并修,直达「玄虚化形」之境,完全可以轻松地玩死那蠢货!

    此时,他正是要到百鬼那里,让他明白,这世上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再走两步,归无藏却眉头一皱,脚步停顿下来。

    前方是一片稀疏的树林,因为长年见不到阳光,又被浓郁的阴气侵袭,这些树木早已异变,生出的叶子都是灰绿色的,且坚硬如铁。

    黑夜风至,枝叶交击,竟发出铮铮的声响,阴森中别有一番肃杀之气。

    就在这声响中,先前稳定的气机,慢慢地发生了变化。

    空气中流淌着异样的气息,这些晦暗不明的气息,正以一种颇为精妙的手法,拨动牵扯禁制的气机连结,只要他再向前走三步,气机感应间,禁制便要发动。

    「谁在那里?」归无藏心中思忖,这明明是宗门内的手法,而施法者正在林中,难道是百鬼那小子知道自己要去寻他的晦气,所以在这里来个下马威?

    越想越有可能,但他却并不紧张。

    「难道只有你会平脉三法,别人就不会?」归无藏冷冷一笑,夷然不惧,大踏步前行,便在迈出第三步的同时,他手上一拢,转眼间就捉住已产生偏移的七道气机,轻搓之下,分毫不差地将其移回原位。

    正得意于这一记毫无烟火气的手法,林中却响起一声柔和的招呼:「归师兄,你唤住小弟,有何指教?」

    「啊?」

    归无藏被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愣了,我唤你?什么意思?

    正在怔忡的时候,林中枝叶微响,一个人影从里面走出来,青衣道袍,头上挽了个髻,笑吟吟的颇为和气,猛一看去,倒是光风霁月,颇有风度。此时,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正看着归无藏还没有收起来的手臂。

    直到这时候,归无藏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因为「平脉三法」挥出的胳膊,不正是像和对方打招呼吗?

    「娘的!」

    归无藏心中骂了一句,如果他还不明白眼前这人是来找碴的,那他这几百年的修炼就都跑到狗身上去了!而且,看这人的神态举止,还有这陌生的脸……

    「百鬼?」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归师兄你好,我们以前是少见啊!」李珣微笑着拱了拱手,一脸的真诚,「归师兄叫住小弟,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归无藏看着对方不咸不淡的表情,哈地一声笑了起来:「原来真是百鬼师弟你啊!以前我们可少见,不过今天正巧,我有事找你!」

    李珣眉尖一挑,脸上的笑容更是和煦:「归师兄找我何事?」

    归无藏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拍李珣的肩膀:「小事,小事!只是教教师弟你……做人的道理!」

    最后几个字,全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也在这时,他手臂一长,五指死死扣在李珣肩膀上,然后又施了几个变化,封脉、错骨、锁喉,然后发力一推,将李珣抵在身后的大树上。

    李珣脸上还处在茫然的状态下,便已经半身发麻,动弹不能,喉咙更被手指扣着,连呼吸都困难了。这时背上再吃了一撞,当即白脸就红得发紫。

    看着他这模样,归无藏嘿然冷笑:「百鬼师弟,和我比你终究还嫩了些……我不管你今晚想做什么,现在是我拿着你,一切就要听我的!

    「我不管叶如许给你什么,也不管你答应了她什么,想玩老子的女人,总要有点表示─看在阎夫人的脸上,废掉你一条胳膊如何?」

    「归师兄?」

    李珣脸上颜色难看,却依然是那茫然无措的神情。

    看他这个样子,归无藏略微放松了对他喉咙的箝制,让他说话。

    李珣脸上扯出一个苦笑:「归师兄你究竟在说什么……也不重要!」

    归无藏闻言一愣,继而猛醒,他眼神一凝,手上便要发力,可见鬼的是,便在气力将发未至的空档里,他竟绝不应该地岔了气!

    突如其来的浊气上顶,让他手上一软,紧接着百鬼就像是泥鳅一样,一记柔韧到极点的扭身,便从他手下脱身出来,这甚至比莫名其妙地岔气更让他吃惊!

    他明明封了百鬼的气脉,又卸了手臂,这,这是怎么办到的?

    李珣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在脱身之后,身形一转,便转到了树后,恰逢一阵风吹过,枝叶乱响,铮铮有声,归无藏只一个愣神间,便失去了李珣的踪迹。

    这是典型的煮熟鸭子飞上天!

    归无藏又羞又恼,一时间为之勃然大怒:「百鬼,你出来!躲躲藏藏是个男人吗?」

    「归师兄言重了!」

    李珣幽幽的话音在林间流动,飘缈不定,不可捉摸,「师兄您以同门为鼎炉,就地取材的本事,师弟我是学不会了!」

    这点扭曲声线的技巧,归无藏还不放在眼里,他眼睛转动几下,身形暴起,直冲向林中一个位置!

    「你他妈去死!」

    在他拳锋所指之处,李珣的身形像一抹幽魂,飘悠悠地现身出来,又渐渐在黑暗中淡去。

    归无藏轰碎了一棵大树,却连李珣的衣角都没碰到。

    「噬影身?」

    眼前的景象有些面熟,这反倒让归无藏有些警惕,这百鬼使出来的身法,有些像宗门顶尖法诀之一的噬影大法,但又有点似是而非,看起来,这百鬼倒是不可轻视!

    他收起一些轻视之心,再不轻易出手,而是立在原地,一手结印,另一只手从怀中拿出一个铜铃来。

    看着漆黑一团的林地,他冷冷一笑,手上轻抖,细碎的铃声洒落整个树林。

    似是平地里起了一股风,异变的树林齐齐一颤,枝叶错动交击的声响,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拢在了一处,发出「哗」的一声齐鸣。在这整齐的声响中,一丁点的异响,都逃不过他的捕捉!

    「在那儿了!」

    归无藏肯定自己已抓着了百鬼移动的轨迹,但也不急着冲过去,手上印诀再变,铜铃脱手飞出,在暗夜中划出一道晕暗的光,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在树木之间几个灵巧的转折,直逼百鬼所在之处。

    这还不算完,他手上连续变换印诀,调动身内身外数百条气机,扯动真息,在虚空中一划,一团碧油油的光芒闪亮,在他面前微微浮动,映得他脸上惨绿一片。

    归无藏嘿然一笑,再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骷髅头骨,向这碧光中投了进去。

    头骨进入剎那,一声尖锐到非人类所能承受的惨叫声猛烈迸发,刺耳的声波没有半点浪费,集为一束,利剑般劈向百鬼所在的地方。叫声越发尖锐,也越发超出了人类所能接受的范围,最终至于无声。

    但由声波集束而成的无形之剑,却是越发地凌厉。所到之处,坚硬如铁的枝干、树叶,无不中分两段,当者披靡!

    而飞舞在半空中的铜铃,则是另一番景象。铃铛飞得越急,这铃声则越缓,极不谐调的声音与速率,让整个空间都失去了平衡,便是平常的修士听了,也会被搅岔了气!

    看着百鬼的身形左摇右晃,上窜下跳,归无藏乐不可支,下手也更狠,转眼之间,小半片树林都被他给切碎了。

    估摸着百鬼已到了极限,他脸上一狞:「小子,今天大爷就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有些女人是不能碰的!」

    狂风骤雨般的音波剑气猛然间暴涨三倍,一片方圆十丈的林木瞬间就被削成白地,使李珣的身形再无处可躲,而下一波更猛烈的打击,也要喷薄而出。

    可偏在这时,归无藏的耳内响起了一声叹息。

    「当真蠢材!」

    归无藏甚至还没有明白这话的意思,耳边便已被一串接着一串的轻爆声填满,也就是他一恍神的工夫,周围的气机已生出大变!

    至少上千条气机发生了严重偏移,每一分偏移,都代表着天地元气连续不断的变化。

    而当这些变化统合在一起,并彼此作用时,禁制便被引发了!

    「不可能,我明明用了压阵法的!」归无藏的脑子「嗡」地一下懵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在谷中动手的经验,他比任何一个弟子都要丰富。

    他当然知道,谷中禁制密布,稍有一些异样,便有可能招致引动禁制的可怕杀伤。

    因此,在谷中打斗,必须预先布下压阵法诀,稳定周围气机,才能确保无恙。

    他可以肯定,在出手之前,自己绝对先用了压阵法的,可现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形势已经不允许他再想下去了,在气机的变动牵引下,周围的天地元气已是躁动不安,无数气爆产生的潜劲互相交织碰撞,形成了涌动的乱流,从四面八方推过来,意图撼动他的身体。

    如果他的身体有任何偏转,便会引发更强烈的冲击,如此连锁反应,他就真的糟糕了。

    当下归无藏只能咬紧牙关,死撑着不动一下。但如此僵立,一切卸劲之法都没法用出,被这四面大力一挤,登时就受了内伤,极狼狈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而在这时,又是一声叹息,吹起的微风,拂过了他的后颈。

    「百鬼!」

    归无藏目眦欲裂,从主宰者到被主宰者的迅速转变,已经让他气得发疯,而这一声充满着嘲弄意味的声响,让他的理智瞬间崩溃了!

    也不知归无藏哪儿来的勇气,竟然全不顾禁制杀伤,尖啸一声,回身便是一肘─

    一记沉闷的骨肉交击声响起,他感觉到手肘处的异样,一愣之下,便放声大笑,扭过头来,果然看到那百鬼心口已被他的手肘撞得凹陷下去,断骨回刺,直入内脏,不死也要他半条命去!

    可是……为什么百鬼脸上,会是这种表情?

    归无藏还没有想明白,那百鬼已大叫一声,向后便倒,便在此时,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冷喝:「归无藏,你好大胆!」

    这是阎夫人的声音,归无藏心中不由得一惊,不自主抬头看去。

    脸才抬起半截,忽地下面风起,百鬼因为翻倒而抬起的脚尖,正好翻上,捅在他的下颔处。

    这一脚好大劲!归无藏上下齿交击,「得」地一声响,眼中的景象便蓦地模糊了!

    同时,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四面游动变化的气机,被一股莫名的力道牵扯,瞬间合聚,那力道……好强!

    于是,在阎夫人与座下弟子闻讯赶来,踏入事发地二十步内之际,她们看到的是百鬼道人仰天倒下,生死不知;还有那归无藏被百鬼脚尖蹭到,摇摇摆摆退了小半步。

    紧接着,气机变动,禁制迸发,周遭天地元气,在禁制的牵引下,瞬间聚合、变异!

    转眼间就是一道纯正无比的九幽剑气破土而出,恰好刺入归无藏颈下,就如同穿透一张薄纸,透脑而入。

    归无藏的脑壳,瞬间瘪了下去,只此剎那,他的脑浆、血液,尽被剑气吸噬干净,不留半点渣子!

    

NO.531 江东拒财帛,刘备会周郎

    当李珣从冥不可测的虚无中清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应采儿和叶如既惊且佩的眼神。

    看到李珣睁眼,叶如的话刚出口,便被应采儿打断。她第一句话不是问候,而是劈头盖脸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珣则用茫然的眼神回应:「什么?」

    应采儿「哈」地笑出声来,然后,她恶狠狠地揪着李珣的领子,咬牙道:「你不要给我装胡涂!那个机关,你是怎么设出来的?天底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李珣将胡涂进行到底:「应师姐,妳到底在说什么?我晕了多长时间了?」

    应采儿松开了手,转眼间,脸色就从凶神恶煞,转成了笑吟吟的模样:「好极了,百鬼,不管怎么说,我服了你就是了!」

    言罢,一声冷哼,也不管叶如的挣扎,拉着她转身便去。

    李珣唇角**两下,旋又平复下来,他抚了抚胸口,感觉到断裂的骨骼都已经正位,而且被一层药胶包裹着,恢复速度颇为理想。他将伤势放在一边,开始回想之前安排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应采儿猜得不错,面对归无藏的时候,一切的变化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包括激怒归无藏出手、示弱于敌、还有「伤重反击」以及最终的「意外」,每一步,都是他预先计划好,并逐一实施的。

    他的计划看起来,是避免出风头,低调做人。

    其实,如果他真的要夹着尾巴做人的话,他就不会答应应采儿的要求,或者,在和归无藏碰面的时候,他也绝不会动手!

    装孙子的手段,谁能比他更精通?

    他这种做法,实是明抑暗扬的方式。

    可以想象,如果连应采儿都瞒不过去,又怎么能瞒得过老辣一百倍的阎夫人?

    李珣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幽魂噬影宗内夹着尾巴做人!原因很简单,在这样的邪宗内,没有废物生存的余地!

    这一点,从叶如身上可以看得很清楚!

    所以,李珣是在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展示自己的实力。

    论真正的修为,即使经过八十一日的阴火烧炼,还有「幽玄影身」的日夜反哺,比之归无藏,火候上还是差了几分,正面放对,李珣虽也有信心赢他,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赢得如此轻松。

    这才真正体现了他的价值!只要阎夫人不是笨蛋,她就一定会认识到这一点。

    果然,在李珣醒转后半个时辰,阎夫人缓步走进了他的房间。

    李珣在床上微微欠身致意,阎夫人则在微笑响应后,毫不忌讳地坐在他的床沿上。

    「你这事情做得大胆。不过……很不错!」

    阎夫人不给他弯弯绕绕的机会,李珣也不能像对应采儿那样耍赖皮,只能默认,然后认真听着。

    阎夫人很满意他的态度,微笑道:「这一次你的手法干净利落,这样免了不少麻烦。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碧水君性子喜怒无常,不可测度,这归无藏虽不是太讨他欢心,但你还是要小心,他在宗门内给你使绊子!」

    李珣苦笑应是。

    阎夫人倒似很关心他,又道:「归无藏之事,宗主那边派了两个长老来查验,明日便到,可能要找你去问话,你『据实』回答便可!」

    她咬重了「据实」二字,李珣自然心领神会,也知道阎夫人这次是决意保他了。

    这也是必然的,李珣是受应采儿的「指使」,而应采儿则是阎夫人的高弟,若是顺藤摸瓜牵出她来,难道她很有面子吗?

    李珣在动手之间便想到这些,自然不会吃惊。而且,他也知道这点心思瞒不过阎夫人,所以连做作都免了。

    看着他的神情,阎夫人忽又展颜一笑:「只是你这性子,可不像是能为我们女子出头的模样……采儿这事儿做得不好,回头我让她来给你赔礼!」

    「不敢!」

    李珣脸上露出一个颇为奇妙的表情,「应师姐的性子,也不是能向弟子低头的样子,不敢劳烦夫人!」

    阎夫人看着他的表情,似有所悟,既而莞尔道:「采儿被我惯坏了,要她低头确实是难了些,不过,恐怕你也不需要我为你出头……因为采儿是绝对比不过你的!」

    李珣只是笑,意思却在笑容中表露无遗。

    若是明心剑宗,他这种做法无疑是在找死,然而,在幽魂噬影宗,在阎夫人那里,反而得到了支持和赞赏。

    「看你这皮囊,想必在上面也是花了不少工夫的!」阎夫人妙目流转,在李珣脸上一扫而过,「宗门内,也有些弟子像你一样,只不过,很少有人会像你这样明智,至少到现在你做得还不错!」

    李珣明白她在说什么,无非就是让他不要像归无藏一样。

    难道他和那个蠢货有什么共同点吗?当然,如果阎夫人真的这么想,他会很高兴。

    两人再聊了一会,阎夫人便告辞了。

    李珣看得很清楚,阎夫人对他,已不是对一位弟子的态度,而是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对象。

    这一方面是好事,因为这代表了阎夫人对他的尊重。

    另一方面,他也要小心了,阎夫人尊重他是一回事,而他的自我定位则是另一回事。

    得意忘形,是取死之道!

    在病床上躲了不到十个时辰,在灵药的帮助下,他的外伤已好了七八成,而这个时候,宗门对归无藏身死事件的处理人员也抵达了腾化谷。据应采儿传来的消息,这一次,宗门可是很下力气呢。

    归无藏的师尊碧水君自然是要来的,还有两个长老,全权负责此事。

    此外,令所有人都感到吃惊的是,幽魂噬影宗宗主,已百多年没有正式理事的冥火阎罗竟然也来此,却没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老头很厉害,你可要小心点!」

    应采儿对冥火阎罗的态度称不上尊重,却颇有些敬畏,「最好不要在他面前耍小聪明,他的眼睛利着呢!」

    这已经是应采儿在十个时辰之内,第三次跑到这里来了,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

    李珣颇为狐疑地打量她,一个冥火阎罗值得她这样吗?

    以应采儿的性格,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怀疑。剎那间,她就恢复了本来面目,高傲且不屑地扫了李珣一眼,摆出一副「不屑与你计较」的神情,转身便走了。

    目送她离开,李珣微微一笑,略整理一下衣物,也随之出门而去,这个时候,在谷内的议事厅,冥火阎罗等人还在等着呢!

    门外,是跟着宗主、长老过来的两名弟子,一个叫冥璃,另一个叫幽五省。

    只听这名字,便知他们都是宗门弟子中嫡系的嫡系,否则,宗门五大姓:阎、鬼、阴、冥、幽,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像归无藏、应采儿之流,比起他们恐怕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像冥璃、幽五省这样的弟子,拿出去大概与明心剑宗普通的二代弟子实力相当,但比「连霞七剑」那个层次,又要低了不少。李珣自认为,以他此时的实力对上他们,或可全身而退。

    当李珣走出来的时候,两人同时把目光落到他身上,迅速地审视了一番,又对视一眼,这一连串动作做得非常隐秘,却还瞒不过李珣的眼睛。

    他心中一动,再看两人的神情,都是在审慎中透出点满意,这个……可不怎么像审案子啊!

    「百鬼师弟,请这边走!」

    这是冥璃在打招呼,十分客气。

    此人面目倒也端正,只是在过于白皙的皮肤下面,似乎流动着一层淡淡绿芒,忽隐忽现,乍一看还好,若是看得久了,便觉得他面色阴沉诡谲,便如个绿毛殭尸一般,令人望而心寒。

    李珣知道,这正是碧火流莹咒法修到了一定层次的表现。

    另一侧的幽五省就比他正常多了,他却和李珣一般,是修习幽冥气出身,一身修为早到销熔虚空之境,且功力比李珣要深得多。

    他面目平凡,气色也还是个人样,只是瞳孔幽深难测,在更深处,还不时有点点灰白气芒此起彼灭。

    幽五省不爱说话,只是点点头,但很显然他对李珣也还比较友善,看到两人这种表情,李珣心中也更有底了。

    当他迈入议事厅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便是一道凌厉得能将他剖腹挖心的眼神,虽然这眼神很快就淡去,可仍把李珣惊出一背冷汗。

    他本能地看过去,却只见到了一个半侧的身影,那人已把脸扭过去,李珣只觉得此人身量颇高,衣着服饰色泽浅绿,材质较为讲究,如此而已。

    「碧水君?」

    李珣心里浮起这么一个名字,而很快的,他就把注意力移开,因为现在这厅里,有比碧水君更值得注意的人物!

    他的目光浮光掠影地从厅中扫过,阎夫人送给他一个微笑,还有两个看上去严厉,实则平庸的修士,应该是来「审案子」的两位长老,一看就知是凑数的玩意儿。

    最终,他的注意力还是停留在厅中主位上。那里,正有一人拿饶有兴味的目光打量他,给他的感觉也最特殊。

    他是冥火阎罗?

    即使早有所闻,但亲眼一见,李珣仍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冥火阎罗的模样,与一位叱咤风云的宗主人物,相去实在太远!这样一个形销骨立,满面青黑,眼眶深陷的痨病鬼,怎会做通玄九真之首的宗主?

    也许在生病前,冥火阎罗是很健壮的,从他极粗大的骨架便能看出来。只是现在,他身上除了这副骨架,便是粗糙枯干的皮肤,松垮垮地晒在骨架上,没有一点生气。

    唯一能让人感觉到此人之不凡的,就是那双深陷入眼眶中,以致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瞳孔,里面勃发的火光还有透视人心的冷澈,才令人感觉到他无可回避的力量与锋芒。

    传闻中在四九天劫中,他不慎被天雷击中,虽然侥幸不死,却缠绵病榻,种下了无法治愈的病根。

    按常理说,在幽魂噬影宗这样的邪宗之内,宗主如果没有本身的威慑力,位子便不可能长久,不知有多少人在觊觎宗主之位。

    可是,在天劫过后的百多年里,「缠绵病榻」的冥火阎罗,仍然牢牢把持着宗派大权,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也可从中看出,冥火阎罗心计实力的深不可测。

    在面对这一个人物时,李珣并不比面对两散人轻松。

    在了解厅内情形之后,李珣便礼数周到地向各位师长行礼,姿态放得挺低。

    这个时候,冥火阎罗开口了,他的嗓音非常嘶哑,不时有着失声的杂音,但徐缓的语速里,字句的轻重读音,却彷佛是明灭跳动的火光,起伏顿挫,颇具特色:「百鬼,将你与归无藏私斗的细节说来!」

    没有任何的前奏与征兆,就这么单刀直入的一句,凌厉得很。

    李珣却是早有准备,乐得如此直接,只应了声是,便条理清楚地将那晚发生的事情依序道来。

    至于其中真假如何,也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看得出来,厅中之人,对他的这番说辞,也只是听听便罢,并不如何在意,冥火阎罗举手抵在嘴唇上,轻咳了一声道:「照你的说法,这倒是一场意外……」

    那位被李珣怀疑为碧水君的人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李珣的目光往他那边扫了一眼,继而应道:「宗主明鉴!」

    「哈,你倒老实!」

    冥火阎罗这话,听不出什么讽刺的味道,但他接下来说的,就有些刺在里面了:「百鬼,我且问你,如果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人操控,你觉得该如何去做?

    「说对了,禁得起推敲,便证明你这人还有些意思,我便不计较这件事,如何?」

    李珣怔了怔,然后便微微笑道:「宗主明鉴,弟子近日也觉得此事太巧,在卧床时,也尝试着推演一遍。只是弟子能力有限,也只能逆推至禁制变化一节,至于其它,却是一无所知了!」

    李珣注意到,在他说出「禁制变化」这几个字时,厅中的气氛微微一变,这就更坚定了他的推断。

    他再次环目一扫,将各人的神色尽收于眼中,这才继续道:「击杀归无藏师兄的是九幽剑气,这必是由幽藏变第十七种变化引发,其气机变动应当如此……」

    在他最擅长的领域,他不会怕任何人,他先是口头讲述,但很快又觉得不能尽述其意,干脆就用脚尖在地下刻画印痕,一边刻,一边讲述。

    从一个九幽剑气,逐步推演,先后逆推了七十余种变诀及近千种变化;又从归无藏立身之地,一直扩展到方圆一里之内,在这个范围内,各种气机变动牵扯,可谓巨细靡遗。

    且不论正确与否,只这份记忆力以及强大的推演能力,便足以令所有人为之咋舌。

    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是外行,正因为如此,他们所受的震撼才格外地巨大。

    李珣还在意犹未尽地讲述着,但是已没有几个人能听得下去了。冥火阎罗与阎夫人、碧水君等交换了几个眼色,然后笑着鼓起了掌。

    「好极了!百鬼,你很不错!」冥火阎罗深陷下去的眼眸里,光芒闪动,「宗门内少有你这样的人才!像你这样学有专精之辈,若不为宗门做事,也实在可惜!」

    李珣微笑欠身:「百鬼既入宗门,自当有所建树。若真有事,宗主但请吩咐!」

    「聪明人!」

    冥火阎罗为他下了脚注,再轻咳一下,这位痨病鬼宗主才道:「也巧了,最近有一件事,正需要一个精擅禁制的……嗯,也要精明知机的弟子,我看,百鬼这人不错啊!」

    冥火阎罗这话却是对阎夫人说的,阎夫人温婉一笑:「宗主既然觉得好,就让他出去历练一下又如何?

    「只是,他入门不到一月,平日里提点得少,除了这禁制上的天分,修为只是平平,宗主还要找人照应着才是。」

    「那是自然!」冥火阎罗干脆得很,这时候,他似乎将李珣「销熔虚空」的修为忘了个干净。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厅外冥璃与幽五省同时走进来,行了一礼。

    冥火阎罗对李珣道:「冥璃与幽五省是你此行的同伴,平日里,行事需以他二人为先,但是,在有关于禁制、阵诀诸类事项时,你可以做主!」

    李珣先看他,接着又看两位同伴,到了这个时候,他连要做什么事都还不知道呢!

    然而,他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他只能再行一礼,便在冥璃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他可以感觉到,厅中诸人的目光,正一直跟随着他的身形,并通过各种秘法,刺探他心中的波动。

    对此,李珣也没有什么表示,他只是谨慎地保持心跳的速率,慢慢地退了出去。

    也许有人能算清楚,通玄界由古至今究竟有多少修士破界飞升,但绝对没有人能弄明白,在同样的时间里,通玄界又出现过多少修士。

    同样,也就没有人能知道,这不可计数的修士,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又修炼了多少法宝,其中,有多少毁去,有多少传世。

    正因为如此,通玄界是一个永不缺少宝藏的地方。除了诸多名震寰宇的秘地幽境之外,还有比天上星星还要多的前人修士所开辟的洞府,它们被称作是「故府」。

    虽然「故府」中良莠不齐,但找上几十个,也能碰上那么一点让人满意的东西。

    这一次,将李珣给牵涉进来的,便是一个还算可以的「故府」。

    传言中,「故府」的原主人是正道大派「十山」之一、诸隐山回玄宗的叛徒。

    在四百年前,偷盗了宗门宝物后,逃至隐秘之地,辟府藏身,却终还是死在追杀之人的手中。

    只是,他所偷盗的宝物,却不翼而飞。

    直到最近,他当年埋藏宝物的洞府才被人发觉。

    发现者是幽魂噬影宗的一个低辈弟子,这弟子功力不济,却极机灵,一发现蛛丝马迹,立刻回宗门报信,因此这才有了此次行动。

    不过,是个人就知道,回玄宗是通玄界数一数二擅长禁制阵诀的宗门,从门下逃出的叛徒,水平也不会太差。当年回玄宗的追杀者都没有破解的玩意,实是不可轻视。

    本来,若是如阎夫人、碧水君这一级数的人物出马,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这样,就太扎眼了些。

    所以到头来,还是要二代弟子出马,只当是外出历练,然后不动声色地把事情办了。

    李珣作为从天而降的禁制天才,便被捆上了这趟「历练之旅」。

    此行的目的地距腾化谷近七十万里之遥,便是日夜不停地御剑飞行,也要十日夜的工夫,距离远得很。李珣等三人只在谷中略微收拾了一下,当日下午便启程前去。

    临出发前,李珣光明正大地向阎夫人讨了一把飞剑,临时炼了一下,这才御剑飞去,留谷之人见了,既迷惑又好笑,难道这通玄界里,还真有不炼飞空兵器的修士?

    通玄界中人,十个里有九个半炼有飞剑或是类似的法宝,以作飞行之用。

    李珣当然也有,可是,他所拥有的是「青玉」!

    是当年明玑仗以成名的利器,那把剑的名气实在太大了,李珣在入谷之前,便将它与玉辟邪、凤翎针这些同样扎眼的宝物全部放在隐秘处。这会,又怎敢拿出来?

    他当然知道会引人怀疑,幸好,他还有解决的法子!

    刚出谷不过十里地,他撮唇发出一声尖啸,如斯响应,一道红影自茫茫雾气中直飞而上,转眼间便与飞剑飞了个并行,然后身形一缩,没进李珣腰间的皮袋之中。

    冥璃与幽五省同时看过来,那眼神都不太对劲。但这眼神不是针对李珣,而是对李珣腰间皮袋中,探头探脑的那只血吻─

    被李珣称为「猫儿」的妖怪。那眼神,七分好奇,三分戒备,微妙得很。

    冥璃比较健谈,他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猫儿」,试探性地问道:「百鬼师弟,这……难道是血吻吗?」

    李珣笑了笑,脸上又现出无奈的神情:「师兄好眼光,这正是血吻!惭愧,刚驯服不久,野性未除,让两位师兄见笑了!」

    冥璃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恍然大悟,再看向李珣时,那眼神已有了几分佩服,当然,还有那么一点儿同情。

    想驯服这狡猾的妖怪,不蚀点本钱,又怎能办到?这样说来,百鬼没有飞剑才是正常的。

    三人都是一笑。当然,这里发生的事情,自然有特殊的管道给谷中的几位大佬知晓。

    李珣几乎是立刻感到身上一松,从与冥火阎罗见面时,便一直附在身上的无形压力,终于在此刻解除。

    「猫儿」从皮袋中露出头来,看着冥璃两人,呲牙一乐。两人想到关于血吻的种种传闻,不由得打一个寒颤,移开一段距离,脚下飞剑也发出一阵颤鸣,似乎在哀悼这一趟危险的旅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642/ 第一时间欣赏大凤雏最新章节! 作者:冰冻一尺非三日之寒所写的《大凤雏》为转载作品,大凤雏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凤雏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凤雏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凤雏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凤雏介绍:
来到汉末,成为了庞统的哥哥,诸葛亮的同窗,庞山民的压力很大。且看庞山民,用另类的手段,改变三国的气运!大凤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凤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凤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