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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匪兵兵     道魔传txt下载     道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行高于人

    韩一鸣呆了半晌,才道:“师兄,你说什么?什么叫做枯叶返枝?”顾清泉道:“师弟,顾名思议,枯叶返枝,自然是指已经掉落的枯叶重返枝头了。”韩一鸣从未听过此等奇事,竟不知如何搭言。顾清泉道:“来,你随我来。”推开屋门走了出去。韩一鸣只得跟在后面,又走了出来。好在他先前已出来过一回,此时再出来,院中众位师兄已不似先前那般注目。却也还有师兄将颇有深意的眼光跟在他背后,直至他出了静心院方才收回来。

    出了静心院,顾清泉伸手一指,道:“你看。”韩一鸣抬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的满山浓绿此时已变做黄绿相间,走近些看,果然见黄色的皆是枯叶。顾清泉道:“灵山之上,白樱师叔便是最擅长莳花弄草,每日白天都是满树新绿。只有到了夜晚,枯叶黄叶才落下,却又都在天黑之后,天明之前花为新泥。因而灵山之上,永远是苍苍郁郁。但今日我起得早了些,竟是亲眼见满地枯叶都自行飞上枝头,惊得我都说不出话来。”

    韩一鸣对着对面斑驳的灵山呆了半晌,才道:“师兄,这,这也是异象么?”顾清泉道:“这当然也是异象。自古以来只有落叶归根,哪有落叶回枝的?”韩一鸣不禁起昨日中午两位师兄言语中隐约指他是魔星的话,本已不放在心头了,但此时再见这般异象,又将那些言语都重新自心头勾了起来。

    他满脸都是吃惊难过懊丧,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顾清泉叹了口气道:“师弟,那些无聊的言语,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诛杀了魔星,新近上灵山,又遇上这许多异象,便难怪师兄弟们有别的法。但你不必将这些放在心上。虽说师兄弟们都不应如此道听途说,但咱们都不曾得道,有些凡俗习性、举止也是在所难免。你绝不是魔星,这一点你不用置疑。”

    顾清泉如此一说,韩一鸣心中感动。还有师兄能够明白地说出这句话来,便让韩一鸣心情起伏不已。向顾清泉望了一眼,他面上只有一片坦诚,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师兄,我,我也知不该有此法,只是我……”顾清泉笑道:“你绝对不是魔星,这一点众位师兄弟日后也明白。凡是魔星现世,都是先有天地异象。你不是已然在这里了吗?这些异象都与你无关,不用挂在心中。”

    他侃侃而谈,韩一鸣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昨日便郁积在心中的委曲泛了上来,心中酸了又酸,忍了许久,方道:“师兄,你相信我么?”顾清泉笑道:“我与你同住,别的不敢说,但我确知你不是魔星。若然说你有天赋,那是无可非议。但有天赋便是魔星吗?这也太牵强了罢,这世上有天斌的人多了,难道都是魔星不成?我虽没什么见识,但师弟,你绝不是魔星。”

    韩一鸣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悄悄背过身去擦拭。顾清泉也不相劝,过了一阵方道:“师弟,你有委屈我都知道。但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呢?你听则听了,不必放在心中。”韩一鸣点了点头,顾清泉笑道:“师弟,你也曾读过诗书,应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只望你不要过于沮丧,流言过些时日便消散。何苦为这些过耳风声所扰,许多师兄也看得清楚明白,并不传说这类言语。”

    虽说得他出言开解,但韩一鸣心中还是难以轻松,站在院外,眼望着众位师兄都御剑飞得无影无踪,这才转身回来,取了一个茶盏,独自一人浇灌了碧玉竹,又回院内来发呆。初上灵山,恍如到了世外桃源一般,但几日下来,韩一鸣竟觉此地也没有了容身之处。只是似乎也怪不得诸位师兄,要说巧,这几日的异象实在是巧得难以让人接受了,若是换了他,看见别人上山后出现这些异象,不也如诸位师兄们一般猜臆测呢?人之常情,自己难说也逃不出这个俗套去。

    正自胡思乱,忽然心底响起秦无方的声音道:“一鸣,你到我这里来。”叹了口气,收回思绪,站起身来,了衣衫。这一衣衫,见衣衫上皱折重重,猛然起那日苏玉雪师姐特意前来为自己缝了一身衣裳,她走的时候说第二日便可穿了。这两日忙乱,竟全然忘记了。向桌上看了一眼,她留下的那块帕子还平铺在桌上,只是帕子平平铺在桌上,薄薄一层,下面并没有什么东西。但着灵山之上,万事都不能以常度之,走过去,伸手将帕子揭了起来。

    那块帕子一揭起来,下面赫然现出一套素色长衣来。韩一鸣了起来,入手沉甸甸的。他将长衣换上,长短肥瘦无不适合,衣服穿在身上十分服贴。细细看了看,不知是什么布料,又见针脚十分细密,细密得几乎分不清楚。再将鸣渊宝剑再背在背上,走出门来。反手去拔剑,忽然又收回手来。他记得那日御剑诀念得快了些,鸣渊宝剑还未出鞘便自行弹了起来,手臂被带得生痛,心念一动,看了看左右,此时院中众人都上头顶山峰修行去了,哪里还有人影。忍不住试上一试,在心里暗暗念了一遍御剑诀,刚一念完,背上一轻,脚下一动,个人拔地而起。

    鸣渊宝剑自行自他背上飞了出来,不知自哪里兜到了他脚下,便托着他便向上飞去。站在鸣渊宝剑上,韩一鸣没有扶持,左右摇晃了一阵,不免有些害怕,连脚下都不敢用力,心中别无他念,只将那御剑诀一遍遍念个不住。鸣渊宝剑飞得极快,转眼已到聿乐。韩一鸣眼见竹林小路已在脚下两尺之处,却是下不来,御剑飞到秦无方的小屋,太过失礼,可是下不来,却是无可奈何。

第六十二章 漫漫长路

    从前是手持宝剑,因而出剑收剑不是什么难事,此时真正是御剑了,收剑该如何收,却是一无所知。正自焦急,忽然听见秦无方的声音悄悄说道:“一鸣,归于原位。”忙在心中依样念了一遍,忽然身子下沉,双脚着地,背上一沉,鸣渊宝剑又已收入鞘中。

    他双脚踏上了实地,心头还是乱跳,额头上全是汗水。虽说是脚蹭实地了,还是有些发虚。用衣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竹林小路,来到秦无方门前。小屋屋门敞开,远远便见秦无方坐在竹榻之上闭目瞑思,韩一鸣来到门前,轻轻站住,不敢出声打扰。

    秦无方睁开眼来,道:“一鸣,快些进来。”韩一鸣这才走入屋内。他一走入屋内,眼睛便抑制不住地去看墙边矮几上着的那面铜镜和飘浮在上方的碧莲花。铜镜并无变化,而碧莲花却由淡碧变成了淡淡的绯红。

    秦无方向他看了一眼,笑道:“一鸣,穿上灵山派的素衣了?很好,很好。你御剑诀得很好呀。”韩一鸣道:“多谢师伯指点。弟子也不知怎么回事,误打误撞便了。”秦无方笑道:“那却不是误打误撞。我已与你师父说了,自今日起,你每日里到我这里来。”韩一鸣道:“是。”

    停了一停,秦无方道:“一鸣,你心里有些郁塞,我都知道了。”他话一出口,韩一鸣抑止不住的委曲涌上心头,眼中一酸,连忙低下头去。秦无方叹道:“人有偶然,事有巧合。一鸣,你不必挂在心中。”韩一鸣低声道:“谨遵师伯教导。”秦无方道:“须知大家议论,也是心魔,起源于妒,这心魔却只有自己能祛除,旁人都无能为力。或许你认为师伯们出言在众位师兄面前开解让此事平息,但这样做不仅于事无补,反让诸人都越陷越深,连你也不例外。”

    韩一鸣点了点头,秦无方道:“可是妒,却是诸般情绪的根源,也是最难根除的情根。”韩一鸣适才在竹林小道上,法确实如师伯先前所说,期望诸位师尊能为自己以正视听。但总觉不妥,因而未曾开口。秦无方道:“一鸣,须知说你是,你不是也是。说你不是,你是也不是。你的众多师兄中有修为尚浅,不能压抑妒心的,才有此等风言风语。我们再为你开言,便如火上浇油,只适得其反。因而妒,都归为火性,自来言为妒火。只能过些时日,慢慢消散。虽说异象只怕还有,但究竟是异象,如昙花,只是一现。又如流星,一闪而过,难以长存。流言绯语也是如此,终过去的,一笑了之便可,不必耿耿于怀。”

    停了一停,又道:“一鸣,师兄们的议论,于你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修行。”韩一鸣抬起头来,望着他须眉长垂的脸。秦无方道:“我曾与你说过,凡事皆可修道。那么此事自然也可以修道,修道意义深远,但自此事而入,你便能屏心静念,不受心魔之扰。修行本是漫漫长路,你忽然走在了许多人的前方,便要勇于承担他们在后面毫无意义的指点。”他说话素来都是四平八稳,平日里不觉有什么异常,但今日韩一鸣心中烦乱,此时秦无方的每一字说出来,竟如同一只大手,将他心中的烦乱一点点摘去,不知不觉已平静下来。

    他心中烦乱一去,眼光便不由自主地向那墙边的铜镜和莲花看去。那铜镜和莲花并非第一次见,只不知为何此时见了,却总觉有些异样,莲花由淡碧变做淡淡的绯红,倒也不足为奇。一朵莲花无根无茎,在铜镜上方飘浮,本就不能以常猜度,因而变了颜色,也不必大惊小怪。只是那异样却似是另有根源。

    秦无方微微一笑,伸手将铜镜和莲花都招到面前,道:“一鸣,你仔细看看。”韩一鸣向那朵莲花细看,花朵也还是两寸大小,尺寸并无变化,正说话,忽然见莲花如灯火般一亮,一股淡淡的荷香扑鼻而来。本来半开的花瓣都竟相张了开来,淡黄的莲心、莲蕊都露了出来。韩一鸣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来,却见莲花花瓣又似乎没有张开过。秦无方道:“一鸣,这还是你前两日见过的那朵花吗?”

    韩一鸣点了点头,秦无方微微一笑,道:“也是,也不是。昨日不是今日,此莲花也就不是彼莲花。”他说完这话,伸出手来,在荷花飘近之时,轻轻一触花瓣,荷花如一点明灯,亮了一亮。韩一鸣忽然起师伯嘱咐自己去看小乖,便将小乖龙首龙身,似乎长大了几百年说与秦无方。

    秦无方叹了口气道:“骁鳐也有很多故事,来日方长,慢慢说与你听罢。灵山上下,除去祖师,便是你与丁五,最为与它有缘。它本有些近乎神物,若是无缘,便是面对面站着,也不能近它。我与它便没有这个缘法,虽说我若招唤,它都出现。但我与它,却是半句话也说不上。除了丁五与你,一众弟子,都对它敬而远之。并非他们害怕,乃是他们也如我一般,没有缘法。”

    他说到这里,对着铜镜上方的莲花发呆。韩一鸣哪里敢惊动,只是静静候在一边。过得一阵,他又道:“说起来,它与如莘,都比我早到灵山。只是它们皆不算祖师的弟子,我才得以成为灵山的大弟子。”他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向前望去。

    秦无方眼神虽是清澈明亮,多数时刻,都是十分宽容温和。此时他的双眼也如一泓清泉一般清澈温和,但韩一鸣却觉他的目光透过墙壁,落在了不可知的遥远地方。

    第三日清晨一起身,韩一鸣便听见院中众师兄议论纷纷。他不知又出了什么异事,心头乱跳,坐起身来,在床上坐了一阵,这才起身出来。他心中早有了防备,但众人如锥扎、如针刺的目光便尾随过来,还是让他出了一身热汗。他记着秦无方的嘱咐,低着头自顾自出入,不与别人招呼。但众人纷纷议论还是传入耳中。原来这一日也有异象显现,却是李代桃僵。韩一鸣心道:“何为李代桃僵?”却是不便开口相问。

第六十三章 李代桃僵 日月同辉

    待他浇过碧玉竹回来用早饭,才见顾清泉自外面回来。顾清泉与他同屋而居,不曾在背后议论过他,还开言相劝,韩一鸣自然视他与别的师兄不一样,问道:“师兄,什么是李代桃僵?”顾清泉道:“李代桃僵,本是出自《乐府诗辞﹒鸡鸣篇》,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何相望。”韩一鸣道:“师兄,可我听说今日李代桃僵,也是这般么?”顾清泉笑道:“你也听说了,过儿你去丁师兄菜园之后一看便知。”

    韩一鸣道:“是,多谢师兄指教,师兄真是博。”顾清泉笑道:“不瞒师弟,说我肚里装了些兵刃的来历,倒是不假。但说到问,确实没有多少。李代桃僵,我也是现现卖,今日早起,当值安排早饭的师兄弟在丁师兄处见了这异象,便回来说。我赶过去看,恰好司马大师兄也在,我们都不识得那异象为何,是司马大师兄说与我们听的。你问我,我便将听来的都说与你听了。”

    韩一鸣匆匆吃完早饭,便向丁五处而来。远远地就见丁五站在小菜园外,对着他小菜园边的桃李林忙碌。走近一看,他了一个偌大的竹篮,正自桃树之上采摘果子。挨得近了,向桃树上看去,只见桃树上不仅结有桃子,还结有李子。都是一桃一李相对而生。桃子长得饱满圆润、粉皮红顶,十分惹人喜爱。李子却是有红有黄有紫有青,将一棵棵桃树点缀得花斑柳绿、色彩缤纷。

    再向李树上望去,只见李树一半枯萎一半繁荣。一片李子林,棵棵如是。向着桃树这面,都枝叶干枯,背着桃树那面,都青枝绿叶、欣欣向荣。丁五摘了一儿,拎着满满一篮桃李转回身来,见他站在林边,笑道:“师弟,你看这怪事。昨日桃李还各自生在各自的树上,一夜之时,就变成这模样了。我本过几日再摘下来分给大家,但今日看了看,不用等了,都熟得极好,今日晚间,便分与大家。”他说着,着篮子进屋去了。只剩韩一鸣一个人站在林边。

    韩一鸣呆呆对着桃李林细看,丁五却是忙忙碌碌,只管摘个不住,一趟趟将装满了桃李的篮子回小屋里去。

    一连几日看到四般异象,韩一鸣心道:“若是再有别的异象,我也不惊怪了。”

    第五日清晨,他醒来之时,先便侧耳倾听,听得窗外不似前几日那般嘈杂,心中一宽。虽说秦无方的开解让他心中不再烦忧不堪,但院中那喋喋不休的议论,却让他头皮发麻。若不是秦无方告知此面对众人的异样目光也是修行的一种,这许多眼光,早便让他抱头鼠蹿了。

    因而这日清晨醒来,院中没了众人的纷纷议论,于他来说,实在是轻松无比。起身出来,只见院中诸人都各自忙碌,虽说也有师兄对他侧目,但比起前几日来,这已算不得什么了。

    韩一鸣只觉这几日来,竟无一日是如此轻松。浇过碧玉竹,用过早饭,见众位师兄都走到院心,要御剑前去修行,便也将鸣渊宝剑背在背上,欲待他们走得差不多了,便去秦师伯处。他这些时日以来,甚是惧怕众人的目光。虽说他们只是注目而视,目光却无异于刀剑,伤他于无形。韩一鸣无法招架,只得伧徨避开。只是避无可避,鸣渊宝剑如此惹眼,他已极少在人多处亮出剑来,但鸣渊宝剑为数不多的出鞘还是引得众人注目。

    他走至窗前,向窗外望去,只见有的师兄都已开始默念御剑诀,有的已飞上天去。忽然他眼前一花,天色一暗,只见院中被明亮阳光照射的碧绿草地立时分成两半,一半依旧阳光明媚,另一半却黯淡下来。自院中似有一条明显的分界,一些师兄目瞪口呆站在光线黯淡的那边,另一些师兄则惊异万分地望着他们,连已飞上了天空的师兄们都又返回院中。众人面面相觑。韩一鸣也呆了一阵,不知又是何事。

    只听有人惊叫道:“日月同辉!日月同辉!”声音微微发抖。这一声喊似乎将众人都同时惊醒,目光齐齐向站在窗边的韩一鸣望来,似乎是他让日月同辉一般。韩一鸣抬起头来,本来碧蓝如洗的天空,此时分为两半。东边一半天空依旧万里无云,一轮红日,如火如荼。阳光明亮,与每一个清晨都无差异。只是西边一半天空却如漆黑如墨,一弯月牙挂在其中,越向西去,夜幕越是深浓。天幕上点点星光闪烁不定。日光月光并不相扰,让他对着这异象呆了半晌。半晌之后低下头来,只见众人虽不说话,却都望着自己,无言以对,渐渐低下头去。

    过得一阵,眼前又是一亮,只听众人都道:“好了好了,没了。”抬起头来,只见天空又是一片蔚蓝,适才的一弯月牙和点点星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众人同见,韩一鸣只当自己做了个梦。只听有人道:“诸位师弟,咱们都上去罢。”正是司马凌逸。他是灵山派的大师兄,出言招呼,众人都将目光自韩一鸣身上收回去,各自御着宝剑,向头顶上山峰飞去。

    也还有师兄在临去之前,双眼只盯着韩一鸣细看,似乎硬要看出他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韩一鸣莫明其妙,也无话可说,个人如泥塑木雕,呆呆站在窗前。忽然有人在身边唤道:“韩师弟。”韩一鸣猛然一惊,回过头来,却是司马凌逸。韩一鸣呆呆出神,竟不知他何时来到屋中。

    司马凌逸道:“韩师弟,你也早些到我师父那里去罢。众位师弟对你有些误,我尽力帮你排解,你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不要放在心上。过些日子就好的。”韩一鸣沮丧之极,但见他一如既往的亲切,对自己并无异色,百感交集,忍了一阵,道:“多谢师兄。”司马凌逸笑道:“好了,师弟,开怀些。”说罢,转身出去,驾御宝剑,也飞上头顶山峰去了。

第六十四章 七情

    韩一鸣见院内众位师兄都已离开,叹了口气,收束心神,这才驾御宝剑来到秦无方处。秦无方却恍如不察觉今日的异象一般,依旧坐在竹榻之上,与他同看那朵莲花。韩一鸣心情低落,不过随便看了看,便发起呆来。呆了不知多久,忽然回过神来,抬起头来,本来浮在面前的莲花与铜镜早不知何时被秦无方移回几上。秦无方早已闭目坐在榻上,韩一鸣不觉惭愧起来。

    秦无方慢慢睁开双眼,道:“一鸣,身外之事,不必萦怀。不受身边事物幻象所扰,乃是极高深的道行。我怎要求你即刻便领?你初入灵山,便遭遇这许多异象,实属巧合。我昨日不是已与你说过,万般皆是修行。你又何必放在心上。”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多谢师伯指点,弟子愚鲁。”秦无方道:“非是你愚鲁,修道之人也是人,便如同你的师兄们有妒心,私下里妄自揣测。你也有惧,有怕。异象并非祸根,喜怒哀乐惊恐忧,七情才是此事的祸根。若是能够净化其心,七情乃是最干净最本质的心性。祖师并不喜好弟子抹杀天性,但他老人家却最不喜弟子心性关联牵绊。”

    停了片刻,秦无方微微一笑道:“佛有偈曰:由爱故生恨,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爱也罢,恨也罢,怖也罢,忧也罢,若只是单单是爱恨怖忧,皆是发自于心,天性使然。但因其一而生其二,便失去了本质心性。这样下去便迷失心性,为情所左右。大凡心魔,皆是由此而现。”韩一鸣道:“是。弟子定依师伯所言,细心领悟。”

    秦无方叹道:“这几日异象连连,我与你的诸位师伯都各自细心参详,但我的修为有限,便是到了现下,还是只能对你说,异象还显现,不必讶异。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但愿祖师能够早些归来,指点一二。”他面上忧虑重重,韩一鸣哪里敢问,只小心陪在一边。

    过了片刻,秦无方道:“一鸣,你可知明日清晨有什么?”韩一鸣呆了一呆,摇头道:“弟子不知。”秦无方道:“我也不知。不过我却知明日还有异象显现。这许多异象连接出现,必然有个结束。但明日还不是结束的时候。因而你不必过于自苦。凡事都被料中,不见得是好事。而凡事不在你意料之中,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虽说秦无方再次对韩一鸣言明异象与他无关,但天色挨晚之时他自聿乐下来,落在院中之时,本在院中说话的师兄们都互相以目示之,韩一鸣见他们指指点点的目光,头皮还是一阵发麻。硬着头皮,穿过院心,回到屋中不过十多步路,却如同生满了荆棘一般,每一步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气。众人的目光刺得他连头都不敢抬,险些便要抱头鼠蹿了。若不是秦无方今日又说了这许多,韩一鸣连在院中行走的勇气都没有。

    回到屋内,关上门窗,在床边呆坐。直至晚间顾清泉回来,才又起精神来。

    顾清泉见他神情落寞,寡言鲜语坐在床边,不禁叹了口气,正说话,却有人敲门。拉开门一看,杜青峰送了饭菜过来,忙接过来道:“杜师兄,怎么是你亲自送来?”杜青峰道:“我来与你们一同吃饭。”

    韩一鸣对着饭菜食不知味,杜青峰笑道:“韩师弟,灵山之上,本就有许多不能用常忖度之事,你何苦如此放不开呢?”顾清泉也笑道:“你可曾在其他地方见过骁鳐?又在何处能见到如莘?不瞒你说,若不是来灵山修道,有人与我道可以飞天遁地,我也只当他胡说八道。”杜青峰道:“那是。”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多谢二位师兄与我开解。”

    忽然门外又有人笑道:“开解什么?何须开解?”边说边走了进来,却是司马凌逸。

    他进入屋中,笑道:“怎么你们连窗都关着?”韩一鸣回到屋中,便关门闭户,原是避匿之意,此时听他问起,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顾清泉笑道:“我也不曾留意,是早晨出去关上,回来忘了推开。”说罢伸手去推开窗户。司马凌逸对着韩一鸣看了一眼,道:“韩师弟,凡事你不在意,别人也就不在意。你自己都如此在意,别人自也跟你一般在意。开心些,若是换了我是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韩一鸣抬起头来,向他看去。只见他满面微笑,对着自己,不由得叹了口气。司马凌逸笑道:“若是我有你这样的天份,我才不在意师兄弟们的议论。你也不一,若是你没有这样的天份,御剑飞行也个一、两个月,谁还议论你?你便是天赋极好,才在片刻之间便。换了你是师兄,有了这么一个出色的师弟,难免也说上两句。”

    他推己及人,韩一鸣一确实如此,道:“多谢师兄。”司马凌逸笑道:“我还知你为没跟大家一同修行而心生杂念。师弟,师尊们对你,并无他意。你若与众师兄弟一齐修行,反而有无数麻烦。一个口诀多数人还不曾,你便已运用自如,岂不是让大家很是难为情?孔子曰:因材施教。以你的天赋,独自修行,于己于人都有好处。”

    韩一鸣早听说大师兄司马凌逸十分渊博,他之所言必有道。但大师兄出言夸奖,还是令自己羞愧得满脸通红,站起身来道:“师兄谬赞了,我,我不过是御剑诀得快些,并没有天赋。”司马凌逸笑道:“我从不谬赞。你问问你两位师兄,我岂是胡夸谬赞之人。”他越这样说,韩一鸣越发惶恐。凡人都希望自己与众不同,出人头地。但他此时只惟愿自己与别的师兄们一般,对口诀心法领悟慢一些,至少也耗上个十来天。与大家并头并进,才是他最期望的。

    可是不知为何,他听到的御剑诀却没有师兄们说的那样“繁复”,也不明白,这四个字有何“繁难”。但这一点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

第六十五章 北斗逆转

    几个人又谈说了一阵,直至玉兔东升,月明星朗。司马凌逸笑道:“好了,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些歇下罢。”杜青峰也站起身来一同告辞,韩一鸣跟在顾清泉身边,送到门前,眼见他们去了,正要关上屋门,眼前忽然闪起一阵极强的亮光,竟比白昼还要明亮。屋内被这阵亮光照得纤毫毕现,两人都不得不用手盖在眼前,顾清泉笑道:“好大的霹雳。”侧耳细听,却不闻雷声。

    韩一鸣一愣,怔怔望着脚下,只见地上的石板都被这亮光照得雪白。片刻之后,顾清泉“啊”了一声,道:“这不是霹雳。”伸手拉开屋门。

    静心院中司马凌逸与杜青峰都还未走到屋前,还有几个在院中纳凉的师兄也是以手掩面。过了一阵,方觉这阵亮光暗了下来。亮光过后,屋内的师兄都走了出来,大家都抬头望天,却再无异状。

    韩一鸣心中不安起来,抬头向天,看了一阵,空中依旧是月似钩,星如灯,不见异常。看了好一阵,仍是明月朗星,这才松了口气,正转身回屋,忽然听见有人惊叫道:“北斗逆转!北斗逆转!”抬起头来,向北望去。只见那远远的北方天空之上,北斗七星异常明亮。

    北斗七星,永远指向北方,极好寻找。但此时一眼望去,却见北斗七星异常明亮。但片刻之后七点星光都暗了下来。似乎只是众人眼花了,不过瞬间,又是星光明亮,但也不过转眼,七点星光又黯淡下来。异常明亮之后,总是十分黯淡。但在这明暗之间,北极星与开阳星和辅星带着三颗魅星却已偏向西方。

    静心院中鸦雀无声,众人都举头仰望,却是一声都不发。眼睁睁看着北斗七星在一明一暗之间,慢慢偏过西方,又向南方偏去。北斗七星形状本象司南青铜地盘上的那把磁勺,此时只有最南方那颗魁星仍在原处闪动,其余六颗星都围着那颗星划过了个半圆,指向南方。

    韩一鸣时日,对天地异象真是怕到了极点,因而强光骤起,便已心头不安。此时见此异状,更是呆若木鸡,站在门前,对着天空呆看。

    那北极星指向南方之后,又慢慢移向东方,再一闪一闪地回归原位。韩一鸣呆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低下头来,却见院中的众位师兄的目光都注在自己身上,却不再如白天一般对自己指点,而是对自己看了片刻之后,都各自飞快低头走开,片刻之后静心院中便空荡荡的,只有顾清泉还站在原地,对着天空细看。韩一鸣见众位师兄仿佛是要远远避开自己一般。只有杜青峰与司马凌逸转身向这边走来。

    他此时却极害怕他们又来开解自己,此时他们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一进屋内便反手将门关上。只听身后顾清泉开了门出去,在门外小声道:“二位师兄请回。”紧接着听见司马凌逸也低声道:“顾师弟,你好生安慰韩师弟,天地异象与他并不相关。我也对诸位师兄弟说个明白,让他们不要再误韩师弟。”

    次日清晨,韩一鸣还未起身,便已听到外面议论,颇不愿出门面对。他从未如此怯懦过,可也不能总是赖在屋中不出去。便是愣在屋中,也能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着秦无方的话,紧咬牙关,硬着头皮起身出来。一拉开屋门,便愣了一愣,映入眼中的,不再是满目青翠,而是娇艳如火的红色。

    灵山之上,本来遍地都是草木苍翠,静心院中,也是草色苔痕相映绿,入目清心。他此时拉开屋门,只见地上的碧草都变做娇艳的绯红之色,连点苍滴翠的苔痕都变做了深深浅浅的胭脂色,让人不忍践踏。愣了一愣,才自屋内出来。

    他一出来,便直接走出静心院来,站在崖边,向下望去。云雾缭绕中,灵山上生长的参天巨木,都已变做深深浅浅的红色。触目所及,皆如似火红叶,如火如荼。此景虽是美伦美焕,韩一鸣心中却十分不安。

    站了一阵,转身再走回静心院中,本在议论纷纷的众师兄都止住了话头,院内寂静无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入耳惊心。韩一鸣本已做好充足准备,对众人的议论不闻不问。对众师兄纷坛四起,只能听而不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哪知走入院中,却不听师兄们的声音。却觉身上如针扎一般,十分不自在。抬起头来,只见师兄们仍站在原地,虽说还是目光对着他。但他目光一到,早就低下头去,或看向别的地方,避了开去。待他目光从自己面前掠过了,又悄悄向他看去。

    韩一鸣四周环视,心中一片冰凉。似乎他的目光看到他们身上,便让他们心惊胆寒一般。他心中本就没有有喜悦,此时更是悲凉之极。郁闷难渲,低下头去,加快脚步,向屋内走去。走入屋中,将众人的咄咄逼人的目光都关在门外,才松了口气。却见顾清泉不知何时已回到屋中,坐在桌前。顾清泉抬起头来,对他道:“师弟,你不要放在心上,诸位师兄也是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异象一起呈现,连我都是初次见到。他们有些看法,你不要太在意。”韩一鸣忍了这些时日,这时再忍不住,眼中一酸,背过身去。顾清泉愕然收口,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膊,转身出去了。

    韩一鸣在屋内呆坐了一阵,直至外面再无声息了,才打点精神,上聿乐来。

    秦无方居住的聿乐满是翠竹,韩一鸣来到聿乐,却见满眼翠竹都变做火红,顺着小径走入去,先前见过的一丛绯色竹子却反而变做淡碧,另一丛紫竹,却变做嫩的鹅黄。韩一鸣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定要请秦师伯指点指点眼前这种种异状。他对这些异状,都莫名其妙,却总是被师兄们牵涉其中。越是如此,心中越发不安。只望大师伯能对己解说一二,以排解心中烦忧。

第六十六章 表相 本相

    他有了这个念头,因而走得极快,片刻之后,已来到秦无方屋外。正禀报,已听见秦无方在内道:“一鸣,你且在门外候一阵。”韩一鸣只得止住脚步,道:“是。”站在门外。

    只听屋内有人道:“那,依大师兄所说,这异象还再现两次?”却是程蔚芋的声音。不知秦无方如何作答,屋内众人都默默无声。又过得片刻,另一个人道:“这回这许多异象同时显现,真不是有魔星现世么?”乃是赵浩洋所问。

    韩一鸣只听秦无方叹了口气,不做回答。白樱的声音问道:“不知为何,我看着却不象。单说李代桃僵,桃代李果,便似另有玄机。再说今日虽是看朱成碧,但并非大恶之象。从前魔星现世,都是河干水断,天开地荒。灵山虽有灵佑,却也未能幸免。比之这几日的异象,不知险恶了多少倍,这几日虽是异象连现,却并不险恶。”她一语毕了,黄静玄的声音道:“师妹说的固然有,但如许异象同时出现,只怕也并非无所指,只是所指为何?这便是咱们参不透的。再者,并非咱们参不透,只怕别人也参不透,到时又是一场劳碌。”

    卢月清的声音道:“劳碌是免不了啦,黄松涛、吴静玄、玄枢道人又是何等样人?只待异象一了,他们便要寻上山来了。”

    屋内众人又没了声音,良久,才听秦无方的声音道:“那是后事,当前却应尽心参透其中的关键。不知为何,我总觉这其中有无数玄机,似有什么寓意。可惜我并无师父他老人家那通天彻底之能,能一眼看穿其中的玄机。”屋内又是一片寂静。片刻之后,秦无方的声音又道:“咱们都没能参透其中的奥妙,只好以不变应万变。至于别的道友来寻咱们,咱们还是按一贯的宗旨,尽力相助,修道之人,兼济天下义不容辞,但咱们门下绝不做那等不才之事。”屋内众人都道:“谨遵大师兄教导。”

    片刻之后,白樱的声音问道:“师父云游已有三百多年了,师兄可知师父何时重回灵山?”秦无方的声音叹道:“师妹,我比你们都盼望师父早些归来。他老人家一日在外,这灵山便压在我身上一日。他老人家早些回来,我方能卸下肩上重担。”赵浩洋的声音道:“他老人家这些年来,也不与弟子们通些消息,叫弟子们好生挂念。”秦无方道:“在座诸人谁人不挂念?只不过他老人家行踪飘忽不定,咱们做弟子的,也不好过问师父的行踪。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突然回来。也许是今日,也许便是明日。等罢。”

    屋内又是一阵寂静,又过得一阵,秦无方道:“依我之见,过了明后两日,各方道友都上山来。到时候,定又是邀约咱们出山。我素来修心,法术不如诸位师弟师妹,今番让胡师弟与赵师弟同去罢。”只听黄静玄与赵浩洋都道:“是。”秦无方又道:“到时候,你们将一鸣也带了去。他这些时日被诸般异象搅得心神不宁,好端端的一个孩子,看上去愁眉不展。咱们门下弟子素来都心静无波,这番谣言四起,实在令人意外。他颇有天份,你们带他出去,一来让他远离这些闲言碎语,好好历练。二来他也为此番异象奔忙,可以平息在弟子中传插的谣言。”

    韩一鸣在门外听到秦无方如此安排,先不说别的,只觉身上轻松起来,心中的烦忧也去了十之。再听屋内声息,乃是黄静玄师伯与赵浩洋师叔应道:“是。”秦无方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怪异,我竟不知这谣言自何处而起,亦不知是何人散播的。我也用心体查过,弟子们虽说动了妒念,却也没有别的异样波动。谣言自来都是自行烟消云散,得来快,去得更快。你们切记,不可在众弟子面前为他辟谣,那只适得其反。只须将此事丢在一边,没了根由,便也不能再传播。”卢月清道:“师兄说的是,我们都不曾在弟子询问之时为一鸣辩解。我们都只说一鸣与他们一般,乃是灵山弟子,并无与众不同之处。”

    韩一鸣心中感慨万千。此时听来,众位师尊都不曾如那日所听见师兄们所说防备自己、疏远自己。自己还有什么可伤心难过的?忽然又听秦无方道:“好了,你们都回去罢。”韩一鸣忙低下头去,要待师尊们出来时行礼。可等了一阵,却无人出来。又过了片刻之后只听秦无方道:“一鸣,你进来。”

    韩一鸣在门外站了片刻,这才推门进入,只见秦无方一如往日坐在竹榻之上,屋内已没有了其他师尊的身影。他在门外听了诸位师尊之语,心中已平静下来,但见了秦无方慈祥的面容,还是心头一酸。秦无方道:“一鸣,你可知今日这现象叫做什么?”韩一鸣起适才白樱说过“看朱成碧”,便道:“师伯,是否叫做看朱成碧?”只见秦无方顿了一顿,似是有些意外,对他看了片刻,方道:“你自何处得知?”韩一鸣道:“我听白樱师叔所说。”秦无方双目凝神,对他看了片刻,道:“你是在屋外听说的么?”韩一鸣道:“是。”秦无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一鸣,你果真是与我派极有渊源的孩子。好了,你也认为当叫做看朱成碧么?”

    韩一鸣道:“师伯,弟子没什么见识,并不懂得这是什么异象。只是听白樱师叔如此说,便如此认为。”秦无方道:“是了,你并不懂。”摇了摇头道:“虽说她说这个是看朱成碧,我却认为这更似是黑白颠倒。”韩一鸣有些意外,秦无方道:“好了,这些东西都另有玄机,日后再说。”伸手招了招,铜镜飞了过来,铜镜上面的荷花已不再是浅碧绯红,而是墨汁一般的深黑。

第六十七章 生如夏花

    秦无方道:“红绿皆为表相,黑白才是本相。因而我认为那该叫做黑白颠倒。”韩一鸣道:“是,弟子记住了。”秦无方叹了口气,道:“这莲花今日长到十六瓣了,算着再有两日,该长成十八瓣了。”韩一鸣细细一数,果然是十六瓣了。

    又一日清晨,韩一鸣醒来,还未下床,已见屋内石板地上满地花朵。透过窗口向院中望去,遍地都开满了大大小小的花朵,红白黄粉各色相间,地上花团锦簇,让人看了不忍下足。韩一鸣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挨着墙角,足尖挑开花朵,才敢踩踏下去,尽量不去践踏那满地的缤纷。只见院内众师兄都御剑飞行,来也是不忍践踏。

    他小心翼翼,走出静心院来,只见不止脚下,连旁边灵山陡峭的山壁之上,也大大小小开满了各色花朵。连那些参天古树,都变做了花朵。

    满地开放的都是不知名的小花,花团锦簇,色泽淡雅,但这许多花铺在面前,依旧是十分热闹。而对面山壁上参天古树却变做无比巨大的花朵,每一朵花都有一丈见方,色泽与满地的小花截然相反,都是鲜艳浓烈,花朵形状也与平日所见大相径庭,有的花朵便只有一片色泽鲜辣的花瓣,裹着粗壮的花蕊;有的形似马蹄莲,却是极耀目的金黄;有的形如一只巨碗,花蕊色作深红,花瓣却是上黄下绿。花瓣最顶端为淡淡鹅黄,最下端却是深深碧绿,花瓣中央如同嫩黄、碧绿两种色泽相互混合流淌,十分美丽。站在崖边,只见满目繁花,层层叠叠,如同在灵山之上罩上了一片厚厚的花毯。

    静心院这边是花团锦簇,浅黄轻白,清新淡雅,而山壁那边,却是花色艳丽,浓烈热闹,看在眼中,实在是说不出的美丽。

    韩一鸣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花同时开放,对面山壁上那些异样的鲜花,更是听都未曾听说过,站在这边看个不住,目不暇接。今日已不似往日那般垂头丧气,站在崖边对着满山的花朵,只叹赏它们的美丽。忽然肩上有人一拍,回过头来,却是杜青峰与顾清泉站在身后,二人都对他笑道:“你也不曾见过如此美景罢,我们也是头一回见呢。”

    他们说话的语音声调与从前一般无二,似乎这些时日的异象在他们眼中也不足为奇,除了赏心悦目之外并无其他意义。韩一鸣不禁十分感激这两位师兄,这些时日来,他们对自己没有丝毫异样,反而时时开解自己,并不以为自己跟异象有何关联。若是同屋相住的顾清泉也对他侧目而示,指指点点,韩一鸣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们招呼过后,对着对面山壁上那美丽的花毯赞不绝口,细细观赏。韩一鸣见他们都还是初次相见时的坦诚模样,心中感激,微微一笑,却喉头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牢牢记着秦无方的话,知道还有一次异象。听了秦无方与诸位师伯言语,此时已不再似往日那般害怕异象,反倒期望它早些来到,完结此事。但一日,只有满山大大小小杂彩纷呈的花朵,却再无其他。

    这天晚上,他不再辗转反侧,轻声叹息。早早便睡了过去,也许是这些时日心力憔悴的缘故,连梦都没有。他也有些害怕做梦,自那日无意间听了陈、陆二位师兄的话,梦中便全是各种已见过的异象及众师兄的议论、指点。这个晚上没有梦,倒得好好睡了一夜。

    清晨醒来,窗外已有往来走动之声,细听之下,并无人议论。韩一鸣向外一望,只见昨日的似锦繁花又已消逝无踪,静心院内依旧是绿草如毡,满目清凉。他本以为今日睁开眼来,也看见异样景象,哪知却是一切如常。这些时日以来,只要睁开眼睛,见到的都是不可思议之状,此时见到常景,竟有些失落。定了定神,依旧是一切如常,并无异样。连院内的众师兄,都如他初上灵山之时一般,各自忙碌,并不似前几日那般在院中小声谈论。

    不论有无异象,韩一鸣每日清晨起来,最先做的事情便去浇灌碧玉竹。此时自也不例外,浇灌完毕,对着碧玉竹细看,只见竹节之间似乎有几个小小叶芽拱了出来,喜不自胜,抬起头来,见顾清泉也驾着宝剑拿着茶盅前来浇灌,正叫他,忽然眼前一花,只觉脚下山摇地动。

    韩一鸣只觉头晕目眩,伸手却不知扶向哪里,禁不住紧闭双眼,蹲下身来。片刻之后,眩晕感消散,这才慢慢睁开眼来。却见众位前来浇灌的师兄,都如泥塑木雕一般浮在半空,面面相觑,连顾清泉也呆在空中。韩一鸣见众师兄呆了一阵,都抬眼望向上方,便也向上望去。

    头顶之上,一片碧绿的枝叶,枝叶尽头,却有几间屋子,白墙黑瓦十分眼熟。却是黑瓦对着自己头顶,白墙在黑瓦的上方。韩一鸣先看得稀里糊涂,看了片刻,才觉有些眼熟,心道:“怎地如此像翠薇堂,象到了这个份上,与镜中照出来一般无异。”向头顶看了一阵,并不见巨大的镜子。放眼望向四周,只见身边空荡荡地,本来在身边的碧玉竹林不知何处去了。忽然心中一动,向脚下望去。

    他的脚下却是万里晴空,蓝得让人心驰神迷,定神一看,还有几座小山峰在脚底下的薄雾中若隐若现。韩一鸣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只觉眩晕不止。连忙闭目静心,默念御剑诀。鸣渊宝剑自他背上脱鞘而出,“刷”的一声,自脚下托着他浮了起来。

    定了定神,再睁开眼来,向下看去,天空在脚下,大地反倒悬在头顶。此时不仅他,连浮在空中的众位师兄都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互相望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有人惊道:“乾坤颠倒!乾坤颠倒!”声音颤抖,显然是无比讶异。

第六十八章 乾坤颠倒

    乾坤已然颠倒,众人上不能上,下又不能下,只能呆呆浮在空中。这许多人浮在空中,竟是无比安静。只有先前有师兄道出“乾坤颠倒”,之后便无人再说话。都各自呆立。韩一鸣此时并不慌乱,他自前日起便期待这异象早些到来,此时来了,虽出乎意料地惊人,却不在他的意料之外。异象,本来就是要出乎意料。若是与还被人料中,怎能称为异象?

    又过得过得一阵,只觉天地旋转,众人都是头晕眼花,各自闭目。良久之后睁开来,乾坤颠倒的异象已消失了,天空还是在头顶之上,碧蓝如洗,几座小山峰都飘浮在头顶上,隐约可见。碧玉竹长在脚下,枝叶依旧如碧玉一般浓绿。碧玉竹的尽头,翠薇堂的白墙黑瓦,依旧安然无恙。似乎适才天地倒悬的景象是众人的梦境一般。

    韩一鸣心头一宽,按大师伯所说,这已是最后一般异象了,众人面上都是如痴似呆,间或有些恐惧。唯有他面上心头都是一片轻松。

    虽说乾坤颠倒于灵山弟子并无大碍,但他们住的屋内不免桌翻椅倒,凌乱不堪。最为狼狈不堪的便是丁五,他正为众人张罗早饭,忽然之间乾坤颠倒,他虽也如韩一鸣一般并未摔倒,但满盆满钵的饭菜都倒扣在了厨房的天花板上,他晕头晕脑地呆了一阵,天地又转了回来。天花板上的饭菜又掉得满地皆是,众人早饭没了不说,屋里飞得到处都是碗盘,收拾打扫也很是费事。

    好在丁五素来便是低头做事,从不报怨,没了早饭,只是对前来端饭菜的师兄弟好生赔不是,再着扫把水桶将屋内打扫得干干净净。他日忙碌,众师兄弟哪里埋怨他,各自走开。

    韩一鸣再来到聿乐之上秦无方的小屋之中,只见他与往日一般,坐在竹榻之上,铜镜与莲花在他面前静静飘浮。秦无方对着铜镜与莲花沉思,他面上有迷惑却也有掩饰不住的喜色。韩一鸣不敢冒然进屋,站在门外静候,秦无方沉思了一阵,抬起头来,对他笑道;“一鸣,你来拉,你来看一看。”韩一鸣道:“是。”

    依言走入屋内,走上前去,在竹榻前站住。只见那朵小小莲花已变成白色,花心开放,嫩黄的花蕊与莲蓬一同露了出来。莲花在铜镜上飘浮,铜镜变得光亮如新。这面铜镜本来并不陈旧,但韩一鸣从来未曾见过镜面如此光亮。他心地单纯,绝不偷偷在私下里认为大师伯懒惰,因此这面镜子看上去灰蒙蒙的。只是这时看见这面镜子,镜面明亮,才察觉从前镜面并不干净。秦无方微微一笑,伸手到铜镜下方,片刻之后,铜镜越发明亮,渐渐地一道亮光自铜镜之内透出来。镜面上慢慢显出铜镜下方的菱花纹样来,连铜镜中心的柿蒂铜钮形状都清清楚楚浮了上来,似乎铜镜变薄了,在上方也可以看到下方的花纹。

    这铜镜他每日里都见秦无方对着沉思,秦无方也总是让他细看。只有铜镜之中透出亮光那回看见铜镜明亮的镜面之外,他竟不曾在铜镜之上看见别的。既映不出自己的面貌,也映不出飘浮在上方的莲花。便是凑得再近,铜镜都是乌沉沉地,镜面之上并不曾有铜绿包裹,却总是乌沉沉的。他知这面铜镜必是奇异之物,也不去向大师伯刨根问底。

    此时铜镜不止将背面的花纹映了出来,连上方的莲花都映得分毫不差。只是它映出来的并非是对着它的莲花花蒂,而是莲花的花瓣和花蕊。倒似有两朵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莲花,一朵飘浮在铜镜之上,另一朵则深藏在铜镜之中。

    秦无方笑道:“一鸣,你数一数花瓣,仔细数一数。”他每次都吩咐韩一鸣细数花瓣,韩一鸣向那朵莲花细细看了一阵,连数了两回,才道:“大师伯,十八瓣,今日又长出一瓣来。”抬起头来,却见秦无方面上浮出欣慰的笑容,神情却是不胜嘘吁,如释重负。不由愣了一愣。秦无方点了点头道:“我还怕我数错了,我今日已数过好多回了。原来我并没有看错。”

    韩一鸣见他神情奇异,也知他数这许多回必有寓意在其中,只是他已知若是秦师伯要说与他听,便说出来,若是秦师伯不说,也必有缘故。只是笑道:“大师伯,长得真快。”秦无方却低头沉思,不再言语。过得一阵,方道:“一鸣,你去看看骁鳐罢。”韩一鸣站起身来,道:“是。”退出门来。

    他驾御着鸣渊宝剑,回到静心院外,收了宝剑,顺着的小路,向丁五的住处而去。走到两条小路分岔之处,忽然只觉头脑中一晕,似乎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啸传来。那绝对不是小乖的呼啸,小乖也从未呼啸过。韩一鸣只觉头晕脑涨,收住脚步,闭目片刻,再睁开来,眼前却一切如常。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声呼啸自灵山弟子不能踏足的那个方向传来,抬头向那边望去,只见森森林木之外,便是长草随风倒伏,再无异常。收回目光,又向丁五的厨房走去。

    远远便望见丁五肥胖的身影在菜园内走动,他又在对着他的宝贝异样蔬菜忙碌。忽然间,他抬起头来,向这边望来。一望之后,丁五直起身来,向厨房内走去。及至韩一鸣走到菜园外面,丁五又自屋内赶出来,手中着一个竹篮。他对韩一鸣道:“师弟,你把这个带去罢。”说着将手中的竹篮递了过来。

    韩一鸣不禁有些奇异,道:“丁师兄,小乖已不吃这些烟火食物了。”丁五满是横肉的脸上十分谦和,对他笑道:“师弟,我知道。可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它很饿了,你带去罢。便是它不吃,你也带去,烦劳你了。我这里事多,今日来是没有机去看它了。你帮我带去。”韩一鸣不忍拂他之意,接过来在手中,比往日的沉了许多。丁五又道:“师弟,你若是见了如莘,叫她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几日竟不见了。唉,令我担心得很。”

第六十九章 喂食

    韩一鸣着竹篮别了丁五,来到幻镜湖边,湖水正是浅浅的紫色,韩一鸣对着湖水望了一阵,不见小乖出来。将竹篮放在身边,在湖边坐下。忽然见离他三尺之处,一片叶子轻轻一动,一个白色的小小身影闪了一闪。韩一鸣猛然起初次与如莘来到这里见过的那匹小白马,眼睛向身边地上看了看,见身子左边有几朵粉色小花,伸手可及,便伸手摘了一朵下来,拿着花梗,慢慢向那边递过去。

    那片叶子一阵颤抖,韩一鸣不禁慢了下来,着丁五道:“来呀,我不抓你的。”这时另一丛叶子抖动了几下,钻出一对小人小马来,深紫色泽,两对芥子一般大小的黑眼睛向他望了望,便慢慢挨了近来。正是那日在丁五小屋之外见的小人小马,不知何时,它们跑到这里来了。

    它们挨了过来,有些犹豫,但还是走了近来,对着那朵花闻了闻,便开始啃咬。韩一鸣伸出另一只手来,小人小马都停住了啃咬,两对小眼睛望着他的手。韩一鸣忍不住道:“我怎么抓你们呢,好几天不见,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手指落在小马头上轻轻摸了摸,小马一动不动任他摸了两下头顶,才又对着那朵花张嘴乱啃。韩一鸣又伸手摸了摸小人的头顶,它则任他抚摸,只管对着那朵花大嚼。转眼那朵花便被它们啃得只剩花蕊,韩一鸣又摘了一朵递在它们面前。

    一匹雪白的小马自另一边草丛之中探出头来,也慢慢挨近来,它走两步却又停住脚,一双小眼睛只盯着韩一鸣。似乎他稍有举动,它便要撒腿狂奔。韩一鸣将眼光只对着那紫色的小人小马,却伸手去又摘了一朵花来,道:“你也来啦,也来尝尝吧。我肯定不抓你的。”那匹小白马走得极慢,却还是终于挨了近来,用小嘴轻轻碰了碰那朵花。韩一鸣只作不知,只是看着紫色的小人小马。小人小马吃完两朵花,已胆大了些,小马用头来触韩一鸣的手。韩一鸣伸手摘花,再送到它们面前,道:“你们这样吃,不吃坏肚子?”偷眼看那小白马,只见它小心翼翼地用嘴扯着一瓣花瓣正向下拉。

    忽然耳边响起小孩子“咯咯”的笑声,抬起眼来,一个极大的鱼头正对着自己,小乖不知何时自湖中浮了出来,一只大眼对着他,另一只大眼却对着他身边的那个竹篮。韩一鸣不禁一愣,小乖早在初现天地异象之时已变作龙首龙身,但他现下面对的却还是从前鱼头龙身的小乖,不由得他不讶异。

    愣了一阵,才见小乖那长着紫色斑点的舌头上滴下口水来,问道:“小乖,你何时又变成这个样子了?”小乖对他的问话不做回答,只是对着那个竹篮道:“快些快些,好香好香。”韩一鸣低头一看,却见手中只有两朵啃得残缺不全的花,小人小马都早已没了踪影。将花梗抛下,拿起竹篮中的一个荷叶包打开来,还兜着荷叶便向空中抛去,小乖张口一吸,都吸入口中。过了片刻低下头来,对着竹篮道:“还有。”

    韩一鸣向篮中一看,果然还有一包,又拿了起来,打开来向空中抛去。小乖尽皆吸入口中,在湖里翻了两个滚,道:“真好吃。”它前几日龙首龙身,便如同长大了一般,说话都语气稳重,大多是伏在清澈见底的湖中,闭目打盹。此时变成鱼头龙身,还是身体修长,背上的斑点依旧是红黑二色,行为、语气却如同还是一个年幼的小孩一般。韩一鸣百思不得其解,问它:“小乖,你前些日子长大了,怎么今天却又……”小乖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道:“我也不知道呀。我只知昨天什么都没吃,似乎好些天了,我什么都没吃。”它说完这话,转身向湖中游去,长长的身躯在湖水中忽隐忽现,一如从前的小乖。

    韩一鸣还问它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只能看着它在湖里浮起沉下,悠然自得。忽然间手上一凉,低下头来,却见那紫色的小人小马不知又自哪里跑了出来,悄悄挨近他手边,它们贴近他的手,便有一点凉意自手上沁了开来。两对小小的黑眼睛望向那长长花茎上的花朵,是要吃,花茎与它们高矮相差大些,也难怪它们啃咬不到,非得等人摘下来才能吃到。韩一鸣摘下两朵花来,拿在一只手中。小人小马啃了一阵,那匹白色的小马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和它们一起啃咬花朵。

    韩一鸣上灵山这些日子了,始终都不曾轻松开怀。此时面对湖中起起伏伏的小乖,与那不及三寸的小人小马,反倒觉得轻松自在,可以看到头顶的蓝天白云,心中的烦闷不翼而飞。

    日近中午,他自湖边回来,先去浇灌碧玉竹。这些时日以来,他都避开诸位师兄,将浇灌的时刻略向后延,不与他们碰面,却总是与丁五相遇。原来丁五忙完了各人的饭菜方才有空来浇灌,却也来得比众人晚。韩一鸣并不惧怕丁五,丁五似乎丝毫不知众位师兄对他的侧目,也难怪,他住的本来也远些,因而他的目光一如初次见面时那般憨直。韩一鸣虽不惧怕丁五,却也没有丝毫的不尊敬。他先浇灌完毕,站在一边看着丁五浇完最后一盏,问道:“师兄,你如何得知小乖吃烟火之物了?”丁五抬起手来,搔了搔头皮,道:“我也不知如何和知。便是心中觉得它饿了,便煮了给它。”

    那日下午,韩一鸣在秦无方处,将小乖又变回鱼首之事告之秦无方,秦无方只是点了点头。韩一鸣道:“小乖,不,骁鳐似乎也不知道它自己为何又变成这样的。”秦无方道:“这事不能以常度之。”话音未落,韩一鸣已听到似乎有一声拖长的声音自很远的地方传来,只是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不禁侧耳细听。

第七十章 打算

    秦无方叹了口气道:“一鸣,你听见了么?”韩一鸣道:“师伯,弟子只是听到有声音,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也不知从何而来。”秦无方点了点头道:“难为你了,你许多师兄都还不能听到一点半点。好了,你先回去罢,过一阵和你众师兄一起到翠薇堂前去罢。”韩一鸣依言转身要走,却听秦无方又道:“一鸣,你无论在我这里见了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与别人说起议论。”韩一鸣转回身来,心中不解,暗道:“我并没有见什么呀?”但还是道:“是,谨遵师伯教导。”秦无方叹了口气道:“来得好快,我还当他们要明日才到。”

    他自聿乐下来,在静心院屋中呆了一阵,便见各师兄都自天而降。片刻之后,顾清泉也自空而降,走入屋中,先便问道:“韩师弟,你在秦师伯那里罢?可知今日出了什么事情,这般快便要众位师兄弟都到翠薇堂前去聚合?”韩一鸣记着秦无方的嘱咐,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师伯只叫我下来等众位师兄一同去翠薇堂前。”虽说深知顾清泉不搬弄口舌,但还是依着秦无方的嘱咐,只字不露。顾清泉道:“那咱们快些去罢。”

    走出门来,只见大多数师兄都驾着宝剑,向翠薇堂飞去。顾清泉正要念动御剑诀,却见韩一鸣低头向院外走去。原来派中弟子了御剑诀后,大多都是用御剑诀代步。一来快捷些,二来多修习几遍,也是高的一门。而顾一鸣却十分害怕在众师兄面前召出鸣渊宝剑来,一来是不愿张扬,鸣渊剑剑身宽阔太惹眼,二来因他御剑飞行得如此快,也难以让人不侧目而对。欲要追上去,与他同走,他却已快步走出静心院去了。

    只是韩一鸣自己,却不禁有些不明白,从前读书远比如今用功,却只是读得马马虎虎。到了灵山之上,他也并不算用功的弟子,却让众人侧目。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韩一鸣叹了口气,独自一人走出院来,顺着木梯,来到翠薇堂前。

    翠薇堂前众师兄都已依次站在台阶之下,连丁五都已站在了其中。灵山派弟子大都体格清逸,面貌清秀。韩一鸣上山这日,只觉这一派之中人物俊秀,人人都飘逸出尘,叹为观止。后来得知都是不约而同以最好的皮相面对众人,这才明白为何人人都十分出色。而只有丁五,肥胖高大,面目粗豪,站在众人之间十分触目。只不过修道之人,别人的皮囊色相都已不在意中,因而对他并不在意。丁五自己更加不在意,悠然自得。此时众人都不言语,只是静候在翠薇堂外。

    秦无方自堂内走出来,白樱跟在身后,压低了声音:“师兄,不得不防,这些人……”虽说她压低了声音,韩一鸣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秦无方轻声道:“师妹。”白樱立时不再言语。秦无方站在堂前,片刻之后,叹了口气道:“师妹,你看着办吧。”白樱道:“是。”双手手掌向上摊开,闭目片刻,轻轻抬起手来,双手划了一个圆,掌心向下,两手食指拇指贴在一起。

    韩一鸣一见她这个动作,便悄悄回过头去。众人身后的地面轻轻涌动,碧玉竹向地里沉下去。他上回见白樱施展这个法术之时,背后衣衫被没入地下的碧玉竹轻轻勾了一下。此时再见,立刻就了起来。便在这时,耳中传来在秦无方处听到的拖长声音。

    这声音十分奇异,似是一个字拖得极长,又似是好几个字连绵不断一起说出来,听在耳中,并不分明。韩一鸣悄悄抬起头来,却见诸位师兄都似乎听而不闻,依旧静静立着,连眼珠都不转动,又悄悄低下头去。白樱施完法术,便转身走入堂内。卢月清的声音道:“大师兄,诸位道友此时已在山下等候。”秦无方的声音道:“是了,有请。”

    翠薇堂的木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又过得一阵,只听秦无方的声音道:“诸位道友远道而来,恕在下怠慢了。”堂内响起几个人的声音,都各自道:“哪里哪里。”“好说好说。”许多声音交杂,韩一鸣听不分明,而其中确有声音是自己从前听过的,还过耳难忘。

    只听一个声音道:“秦道兄,这连日来异象连连,你可参透其中之意了?”声音尖利,正是平波道人。秦无方道:“在下愚鲁,不曾参透什么,让诸位见笑了。”平波道人哈哈一笑道:“不罢,秦道兄是灵山之长,又是心修多年。你若不能参透,我们这些人更不知道修的什么道了。”他说话素来尖刻。韩一鸣听到他的声音,便汗毛直竖。

    秦无方却似乎并不以他的讥诮为意,也不接这个茬。韩一鸣听他的声音道:“难得江道兄也来了,诸位道友齐聚灵山,必是有了什么打算。”江鱼子的声音道:“秦道兄,从前每凡魔星现世,都天现异象。这回这许多异象同时显现,自然不是别无所指。因而我们众人商议各派都派出弟子,四处寻访魔星下落。”

    只听秦无方“哦”了一声,道:“又有魔星现世么?上次诛杀魔星还不足一月,竟又有魔星出现?这可是自来也不曾听说过的事情。魔星现世,总是相隔几十年,近百年才有的事情。这短短的一月之内便出两个魔星,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另一个声音道:“秦道兄,凡事若是都依常,全无意外,哪里还有魔?况且这回一连九个异象,只怕现世的已不是魔星,而是魔尊。魔尊一出,那可是天翻地覆。咱们修道之人,所当然兼济苍生。此时若是失了先机,将来可不见得能有半分赢面。咱们这些人,在这世间也算是活得够了,好歹也要为弟子及世人一,能为当为之事,便该出头承担。”却是江鱼子。韩一鸣也甚为厌恶他,他的声音也是过耳不忘。江鱼子一说话,屋内几个声音都附和道:“那是。”

第七十一章 寂寞

    韩一鸣虽是有些厌恶他,但听他说的于情于都十分通顺,显然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不禁悄悄点了点头。但起秦无方几日前曾对他说的“未动魔念,便不能视之为魔星”来,又不禁摇了摇头。他这几日都在秦无方处,也知大师伯早已不单凭一念界定魔道,但看来别的道友却不还是一脉相承地认为,魔即是魔,道即是道。可是这个时节,大师伯的法,似乎不容易让别人认同。

    屋内秦无方默了片刻,才道:“修道自然是为的兼济众生,只是如若这异象显现为的只是一个异样精彩、出类拔萃之人面世,却又如何?自来大圣大贤现世之时,也都有异象出现。从前佛祖释迦牟尼佛祖面世之前,不是也有天地异象吗?因而在下认为,异象不能统归为魔星现世。”他一说完,屋内便是一阵寂静。

    过得一阵,江鱼子道:“秦道兄,请问这天地之间有几位佛祖,又有几位大贤大圣?”秦无方道:“江道兄,佛祖固然只有一位,大贤大圣也并不多见。但似乎也不能将所有的异象都归在魔星身上。”江鱼子道:“古来圣贤多寂寞,皆因后无来者而寂寞。圣贤不同于凡人,哪里是说有便有的?便说几百年来,出了连出了四位魔星,却没有一位圣贤面世。因而便是有了异象咱们也只能先作是坏事。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如若真是魔星面世,咱们视而不见,便是将手下这些弟子及世人的性命都视为草芥了。”

    他停了一停,道:“这几日异象连连,小小魔星哪里有这样的灵力?若是出了魔尊,可就真是应了今日早些时候的乾坤倒悬了。”他言之凿凿,屋内众人都不言语,过得一阵,秦无方叹了口气道:“江道兄说的确是道,但倘若真是有圣贤面世,咱们便这么去了,还将圣贤也当做魔星诛杀,不但不是好事,反而是最大的坏事了。是不是过些时日,看看再说?”江鱼子道:“过些时日,再过些时日,魔星魔力强大,魔性大涨,便是天下苍生的大祸了。何况若是圣贤临世,都有祥瑞扶持,咱们真去找寻见到了,也早些得心安。难道,咱们还诛杀圣贤不成?”他话音一落,屋内众人议论又起,韩一鸣侧耳倾听,却是听不分明。

    屋内乱了片刻,黄松涛的声音道:“秦道兄,说了这许久,你是不愿让门人随咱们同去了?如此便罢了,咱们自去,你灵山派便在此清修罢。咱们再不相扰。”这个道人,也是韩一鸣过耳不忘的,看来今日来的人不少。正不知大师伯要如何应付,只听秦无方的声音道:“黄道友,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虽说灵山一派小之又小,不能与诸派相并论,但绝不苟安一隅。只不知诸位可知咱们该向哪方而去?”

    江鱼子的声音道:“秦道兄,咱们这里的这些道友,都是要寻找魔尊下落的。这三百年来的几次诛魔,你灵山派也都参与过。咱们现下便是不知这位魔星或是圣贤在那方现身,才大举出动的。先四方寻访,待寻到之时,只怕都是魔性大显了。咱们也希望是位圣贤,虽说或许是一场无谓的劳碌,但总强过那将来没休没止的道魔斗法。”秦无方道:“是。”

    胡松涛道:“秦道兄,既然同道中人都是已定了要去,咱们便分开来走。还是照从前的方式,两个门派组成一组,各自向一方寻访如何?”江鱼子道:“好,便是这样。我梵山派还是与仙灵派的一起向东寻访。”黄松涛道:“那我还是带领弟子与古道兄一同向西罢。”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道:“也好,咱们也不是初次一同向西了。路途也熟些。”又一个声音道:“我北固山门下,这回还是与西塞山的诸位道兄一同向北。”平波道人的声音道:“秦道兄,这回咱们两派又是一同出门了。我派中还是那些不成材的弟子,到时候要多仰占道兄你了。”他特意将后半句话说得极重,韩一鸣听了这半句恶狠狠的话,心中早已反感起来。

    秦无方的声音一如平常,不温不火,淡淡然道:“平波道兄,多承你看得起。只是我还是不能随道兄前去,得以习道兄高超的法术,甚是遗憾。”他说了这句话,顿了一顿,平波道人已冷冷地道:“哦,每次诛魔,道兄你皆不出马,是何道?”秦无方道:“惭愧惭愧,平波道兄法术高强,诛魔自是当仁不让。我却没有这样高强的法术,我素来于法术上就是资质平平,真是辱没了师父的苦心教导。我派中,黄静玄师弟与赵浩洋师弟都远胜于我,与他们相比,我不过是早入门了些日子。这番下山,便让两位师弟同道兄同去如何?”

    只听屋内黄静玄与赵浩洋都道:“要请平波道兄多多关照了。”平波道人半晌不出声,显然有些不情愿,过了一阵,才干笑了两声:“哈哈,哈哈,这个,这个,叫我如何承受得起?”秦无方的声音又道:“我这两位师弟,法术、道行皆不在我之下,单是一人,也远胜于我了。我不能前去,平波道兄便要多操些心了,我这两位师弟一同随平波道兄而去,还望道兄多多指点。”平波道人“哼”了一声,道:“哪里,哪里。只不知贵派的诛魔弟子是否也不能同去?”

    秦无方问道:“各位道兄,你们门下的诛魔弟子这次否也下山寻找魔星?”只听屋内有几个声音道:“同去。”“那是自然要去的,诛魔弟子在这个时候更应当仁不让,首当其冲。”秦无方道:“既然道兄们都说义不容辞,我门下的诛魔弟子虽还没什么本事,但也该随同诸位道友前去见识见识,便让他跟随我的两位师弟同去。到时候要请平波道兄多多指教了。”平波道人道:“那好,就这么定了。咱们明日卯时见罢。”只听屋内众人都纷纷告辞,片刻之后,翠薇堂大门重新打开来。

第七十二章 无色无相

    又过一阵,只见白樱出来,道:“你们都先下去罢。”众弟子都道:“是。”各自走开。

    回到屋中,顾清泉笑道:“看这个样子,我师父又派人跟着去了。只不知道这番出去到底让哪些弟子跟着出去?”韩一鸣心知定有自己,但不知师兄是否能够听到师尊们在翠薇堂内的说话,听师兄这话,似乎并没有听到那番话,他本就不是多话之人,又谨慎之极怕说多错多,便不言语。况且在师兄面前,哪里说自己也跟随下山。何况秦无方还嘱咐过不能说与别人知道,因而便是对着这个从来都一片赤诚的师兄,也不透露。顾清泉本是随口一说,并不存什么心思,说毕便丢开了。

    忽然门外有人道:“一鸣。”韩一鸣与顾清泉都向外看去,只见卢月清站在门外,道:“一鸣,你随我来。”韩一鸣来到屋外,卢月清道:“你去你秦师伯处罢,你这番要随你二师伯下山去了。虽说咱们是师徒,可惜我没能教你什么。你去完师伯那里,便到我山上来,我也有话对你说。”韩一鸣点了点头,御使鸣渊宝剑,向秦无方居住的聿乐而去。

    一如往日,他来到聿乐便收了鸣渊宝剑,顺着竹林小道,向竹林深处走去。远远便见秦无方白墙黑瓦的小屋敞着门,来到门前,秦无方已道:“一鸣,你进来。”韩一鸣依言走入屋内,只见屋内已站了几人,头一个便是灵山派的大弟子司马凌逸。

    司马凌逸身边站着的两位师兄韩一鸣都不曾见过,第三位却是杜青峰。杜青峰身边又站着两位他不识得的师兄,最末站着的却是一个女子。她也如白樱一般一袭素衣,眉目极是俊秀,来是白樱身边的女弟子。

    秦无方道:“你们随程、赵二位师尊下山,一路上都要相互照应。凌逸,你身为灵山派的大师兄,要多多照顾你的师弟师妹才是。”司马凌逸道:“师父请放心,弟子一定谨记师父的教诲。”秦无方叹了口气道:“你们一路上也要多加小心,切记咱们灵山派绝不许滥杀无辜。”站在他身边的众弟子都道:“是。”他停了一停又叹了口气接着道:“咱们都是修道之人,知道修道是何等漫长的岁月。咱们好歹还生而为人,修道尚且如此艰难。那些有灵的飞禽走兽的修道之途更是艰难,须知它们与咱们一般无二,也是善多恶少,不分青红皂白都归为异类诛杀,实在不该是修道之人所为。”

    韩一鸣早知秦无方胸怀仁善,此时见他仁善到了这个地步,又见他雪白的须发,忍不住心头感慨,微有些嘘唏。秦无方道:“凌逸,你来。”

    司马凌逸走到秦无方竹榻前,秦无方道:“你带着定心针去吧,若是程、赵二位师叔顾不上你的师弟师妹,就全靠你了。”说着摊开手掌,手心中握有一枚针,并不如韩一鸣见过的针一般纤细光滑,反倒有些粗糙。长约三寸,泛着淡淡的白光,此时虽过了中午,太阳微微西斜,天色却还早。明亮的阳光下,也能见到那淡淡的白色光华在针上流动。司马凌逸接过来,收在怀中,道:“多谢师父。”

    秦无方道:“好了,你们都先下去罢。一鸣,你留下来。”韩一鸣道:“是。”其余几人都告辞出去。待他们去了,秦无方道:“我再给你一样东西。”伸手对着墙边几上的莲花和铜镜招了招手,铜镜和莲花都飞到二人之间来。秦无方对着铜镜看了一阵,道:“一鸣,你不要眨眼,对着莲花。”韩一鸣先眨了几下眼,方走上前来,两眼对着莲花细看。

    那朵莲花还是飘飘荡荡,他记得秦无方的嘱咐,不敢眨眼,盯了一阵。直至眼皮发酸,双眼发涨,忍不住要眨,却不敢眨。又过得片刻,眼皮酸痛,韩一鸣正说话。忽然见那面铜镜中的莲花花心射出一道强光,穿过飘浮在上方莲花的花心。忽然听见秦无道:“好了。”韩一鸣才移开目光低下头来,用力眨眼。

    他再抬起头来,只见秦无方面上浮上微微的笑容来,伸出右手,在铜镜下方虚托着。片刻之后,光线透过铜镜,射在秦无方掌心上。铜镜忽然旋转起来,“嗒”的一声轻响,铜镜下方落下一件东西来。

    韩一鸣看得清楚,那也是一面铜镜,比上方的铜镜小了一圈。本来浮在空中的小小莲花慢慢落了下来,落在铜镜镜面上。秦无方收回手来,将手中的铜镜递给韩一鸣。韩一鸣接过来愣愣望着,他见那大些的铜镜还浮在空中,但镜面之上映出荡漾的水波来,好似一小潭悠悠碧水,莲花贴着镜面四处飘荡,真如在水中一般。只是水中却无莲花的倒影。

    他看了片刻,收回眼来,看向手中拿着的这面铜镜。铜镜镜面朝向自己,镜中却映不出人影,倒是莲花的影子映在中央,连花瓣花蕊都看得清清楚楚。秦无方道:“这对铜镜叫无色无相镜。你拿去的这面叫无相镜,南去多有修炼异术的道友,修道的方式也是非比寻常,对你们不利之时,你们都不觉察。你若是觉着不对,便用这面镜子照上一照。切记要对着人照。照一照便可,拿过来对着镜中细看,你便看到事物的本相。”

    那面铜镜拿在手中并不沉重,秦无方又道:“看的时候,镜子不要对人,此物易于让别人起贪念,你不要轻易示人。”韩一鸣对着铜镜看了看,道:“师伯,我拿去交给大师兄,都由大师兄保管罢。”秦无方摇了摇头道:“你自己收着罢,好孩子,你心地单纯。但这面镜子你大师兄并不能用,我已试过门中所有弟子,似乎只有你能用。”

    韩一鸣大吃一惊,秦无方道:“我也不交与你的两位师伯,他们也不能用。但你看了之后,若是不能明白,便将镜中形状说与他们。”韩一鸣点了点头。

第七十三章 上善若水

    秦无方道:“一鸣,这对铜镜,连我都不能用。我只见过你师祖将它们分开,这不仅仅是你师祖留给我的宝物。只是我看了它们这么多年了,无法参透其中的奥妙,也不知道如何能将他们分开。你初次来到我屋中,我便在你眼中看见了它们的本相。若是看不见它们的本相,便不能用。灵山弟子大多都不能看见这对铜镜,便是看到的,也只是看见了它的幻象而已。你的师尊们虽能看见,镜面却始终黑沉沉的,不能使用。”韩一鸣十分意外,秦无方笑道:“你看见祖师留下来的铜镜本相,足见你与灵山有缘。白樱师妹给你的这一点缘分,还真是不浅。”

    他面上露出笑容来,显然十分欣慰。韩一鸣并不聪颖,但此时却忽然福至心灵,道:“师伯,我曾听顾师兄说过,师伯的屋中有一瓶极好的百合花,难道,难道……”秦无方笑道:“他看到的是百合吗?他也是个心地极清静的孩子。这便叫无色无相,你心地是什么,眼中的铜镜便是什么。别的弟子看上去又是不同,或许是一盆小小盆景,也或许是一个小屏风也说不定,也难说什么都看不到。不过你看见了莲花,却要千万记得不要与人说起。”韩一鸣点了点头,道:“是。”秦无方道:“灵山门中,对待众弟子都是一视同仁,凡事皆是同样对待。我总以为这样一来,弟子都心清如水,于他们的修行也是大有益处。但这番谣言四起,足见灵山弟子修心修得不足。心内还是一念牵扯一念,这番你下山,必然又掀起一场风波。”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韩一鸣自见秦无方现出白头之相来,便知他实在是太过操心,道:“师伯放心,弟子记住了。”秦无方笑道:“一鸣,你怕么?”韩一鸣微微一怔,不知师伯所问为何。若是说起害怕,他这一生最为害怕的日子都已过去了,虽说只是过去了十来日,这十来日中却是奇事不断,经历过来之后,从前便仿佛是隔世一般。他先是因双亲被害而害怕,后因众师兄侧目而害怕,到了此时,实在不出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也没什么阅历,了一道:“师伯,弟子并不害怕。”

    秦无方点了点头,道:“还是有些怕才好,有惧怯之情并不是懦夫,有了惧怯才知道生的可贵。你将来明白的。好了,你去罢。你师父还等着你呢。”韩一鸣告辞出来,走出竹林小道,对着自己手中的铜镜看了一眼,镜面之上依旧是一朵微微开放的白莲,小小翼翼地将无相宝镜揣入怀中,向聿爱而来。

    聿爱之上,好风似水,轻轻吹拂,碧草如丝,随风波动,令人心旷神怡。韩一鸣远远便见卢月清坐在门前的梧桐树下,轻轻拂动面前一张短琴的琴弦。清澈的音律就自他指间流淌出来,卢月清两眼微闭,十指轻弹淡拨,琴音也似没有规律一般,只是随心而至,四散开来。

    韩一鸣不敢打扰师父,只是静静站在一边。他也不通音律,但只觉师父拨弹出来的音律有如小溪潺潺,轻风拂体,听在耳中说不出来的舒适。卢月清随意弹了一阵,忽然收住了手,睁开眼来,道:“一鸣,你来了。”韩一鸣道:“是。”

    卢月清道:“你随我来。”站起身来,带着他走进屋内。屋内与屋外相去甚远,屋外阳光明媚,草香清新。走入屋内却是入骨的清凉,静逸得让人心中的烦燥都一扫而光。卢月清在一张椅上坐下,对韩一鸣道:“一鸣,你也坐下。”

    韩一鸣道:“是。”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只听卢月清道:“一鸣,你虽是我的弟子,可惜我并没有能教给你什么,咱们相见的时候也不多,不是么?只不过我也不知你这样快便要下山去了,总着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我叮嘱你一句话罢,你大师伯心地慈善,我却没有他那样的修为和好涵养,不能如你大师伯那般上善若水,厚德载物。你大师伯百般忍让,只因他心胸宽广,包纳兼容。而我,却是心胸狭窄,以己度人。虽说你的二师伯和五师叔对你多加照顾,但他们毕竟不能一步不离、时时紧跟在你身后,这时就只能靠你自己啦。因而我叮嘱你,凡事自己小心。在哪里都可以修行。在灵山是修行,那么下山也是修行。这也是个难得的机,每一件事,你都该用心去做才是。”韩一鸣站起身来,道:“师父教导,弟子记在心中。”

    卢月清道:“平波道长的为人,来你心中也自有看法,我不加以评论,你自己去罢。将你的鸣渊宝剑拿来给我看一看。”韩一鸣自背上取下鸣渊宝剑,连剑鞘一起递过去。卢月清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叹道:“一鸣,你心中对这柄剑,并无好感,是也不是?”

    韩一鸣一愣,师父所说,并没有错。他心中对鸣渊宝剑并无什么好感,虽说鸣渊宝剑形状大器工,色泽美丽,驱策之时又是十分灵敏,却也因此成为众矢之的。众人议论、侧目的大多因此而起。因而韩一鸣对它并无什么好感,甚至在内心之中还有隐约的排斥。他也曾私下里过,要么换一柄剑来用,只要那柄剑不是这样招人眼目就好。但他也记得师父曾说过,鸣渊宝剑是灵山百剑之首,在鸣渊面前,师父的如意环都不能再出,那么别的宝剑,也不再被自己挑中。因而这个法只是一闪即过,并未长久深藏。只是这本是他心中所,师父又是如何得知呢?

    卢月清叹道:“一鸣,你未下山之前,兵刃与你,并未血肉相连。可是下山之后,你们之间,却真的血肉相连了。它不仅仅是你飞行代步之用,而是救你于水火,与你心意相通之物了。你对于自己的性命也如此不爱惜吗?”韩一鸣无言以对,只是低头站在一边。卢月清叹道:“鸣渊宝剑自随你之日起,便是这蒙尘之样,虽说我也知凭你之力尚不能让它焕发如新,但至少也不该是这灰蒙蒙的样子罢。”说着伸手在剑鞘上轻轻一抹,抹去一道灰尘。

第七十四章 一百二十趟

    韩一鸣脸上一红,深知是自己的不对,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记下了。再不如此怠惰了。”卢月清叹了口气,道:“你一路之上,要小心在意。须要记得一点,你的二师伯与五师叔,也好生照看你。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对兵刃的爱惜,就是对自己的爱惜,你将来慢慢体吧。”

    自聿爱下来,韩一鸣见天色还早,便向幻镜湖而来。路过丁五的厨房,远远地望见厨房屋顶飘出缕缕白烟,丁五已在操持晚饭。走到门前,果见丁五满面油汗地在油烟之中忙碌。在韩一鸣心中丁五比起其他师兄来,更加亲近些。

    丁五百忙之间回过头来,笑道:“师弟,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韩一鸣道:“师兄,我,我明日便要下山了。”丁五道:“下山?在这里不好吗?你要去何处?”韩一鸣道:“大师伯让我随着二师伯和五师叔下山去。”丁五“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只当你要离开这里呢,你别介意。”韩一鸣道:“我不介意。”丁五笑道:“下山是件好事,这山上多少师兄弟都下去看看呢,你该高兴才是,不要苦着脸。”

    他语调由衷的诚肯,韩一鸣轻松起来,道:“师兄说的是。”丁五道:“你不要担心,你去了,我每日帮你浇你的竹子。”韩一鸣道:“师兄,你帮我么?”丁五手里忙个不住,却对着他道:“是呀,灵山上的师兄弟但凡被师父委派下山,都是我替他们浇的。”韩一鸣不禁起丁五肥胖的身影捧着茶盏在长长木梯上来回的样子,虽说木梯并不算长,静心院到翠薇堂也不算远。但丁五从来都不呼风唤雨,而是自己往来取水浇灌。这一下灵山七名弟子一同下山,每一回浇灌,他都得来回走四十趟了。一日下来竟是一百二十趟,不知他将是如何辛苦。韩一鸣心内算了一回,不禁目瞪口呆,望着丁五说不出话来。

    丁五道:“师弟,你放心去罢,我是没有这个能力去兼济世人了。只能在师兄弟们兼济世人之时替他们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这点小事就交给我罢。”这哪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一趟趟在木梯上奔忙,不为什么的奔忙,真的就“微不足道”吗?韩一鸣心中感慨,眼中湿润,却是掉不下泪来。咬了咬牙道:“师兄,是师尊们将此事交托与你的吗?”

    丁五脸上一红,道:“这是我的傻头,师尊们哪里顾得上这个。”韩一鸣道:“那,你如何得知有几位师兄下山去了?”丁五停住了手,道:“来,你来看。”将他引到一口青花磁缸前。那口大缸有半人多高,足可以装进去三四个人。上面盖着同样青花的磁盖。丁五伸手揭了起来,韩一鸣探头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便回头来看丁五。丁五道:“有一位师兄叫做冯玉藻,他自白樱师叔那里得了一个奇异的种植之术,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每日需要多少米粮的,我也不太关心这事。只知道每日晚间,他将次日三餐所需的粮米种子都种在土中,我每次做饭之前揭开这口缸的盖子,里面都有一餐的米粮。我也做了些日子的饭了,看一看就知道这些米粮够多少人吃,都不错的。”

    韩一鸣道:“那,你每次就去帮大家浇水吗?”丁五道:“师兄弟们在外面都餐风露宿,哪里还能让这些小事挂在他们心上。我身子笨拙,每回去的都迟,众师兄弟都浇过了。我浇完了自己的,用手摸一摸地上泥土,湿的便是浇过的,干的自然是出门在外的师兄弟的啦。只管浇便是了。”他说起来轻松之极,韩一鸣却是说不出话来。他每日里承担派中所有人的吃喝,已是十分繁重,之后还要一趟趟为众人浇灌碧玉竹。过得一阵,韩一鸣道:“师兄,这次回来,我就不下山了,跟你一起帮师兄们浇罢。”丁五道:“好呀,我等你回来。你这是要去向小乖告别么?”韩一鸣点了点头,丁五道:“你去向它道个别也好,它天天都见你,虽然不见得和你说什么话,但乍然见不着,不知有多么失望呢!可惜我不太说话,就是去看它也只是陪着它坐一坐。”韩一鸣去喂小乖,也大多是坐在一边。不说什么话,但看见丁五抱歉的神色,这话便说不出来。

    离开丁五的厨房,来到幻镜湖边。小乖正在湖中悠游,它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韩一鸣走到湖边,它便游过来,咧开大嘴,两个嘴角向下。它这副形状,见过多次了。它心情好的时候,都是这副淘气的形状。韩一鸣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道:“小乖,我明天要下山去了。”

    小乖道:“下山?你可以下山了么?我也很去,可我答应过他,帮他守着灵山,等他回来后再去的。不然,我早就跑去玩啦。对了,你给我买好吃的回来。”活脱脱一个小孩子。韩一鸣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但我一定给你带好吃的东西来。”小乖道:“好呀,那你就去罢。”转身又在湖中游荡。

    韩一鸣在湖边坐下,那匹小小白马不知从哪跑了出来,挨近来,用头拱他的手。韩一鸣伸手摘了两朵花来,递到它嘴边,它便开始啃咬。韩一鸣伸出手指,轻轻抚摸它的头顶。它与那紫色的小人小马又不相同。摸到了紫色的小人小马,如同摸到了一个上好的梨子。摸到小白马的头顶,却象是摸到了一块上等好玉,凉凉的。小白马初时瑟缩了一下,但并未跑开,依旧专心啃着他手上的花朵。不多时,将那朵花啃得只剩余花茎和花蕊,又用头来拱他的手。韩一鸣道:“好啦,你今日已经吃了两朵花了,再吃不撑坏呀?”小马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它的舌头比头顶更加冰凉,韩一鸣并不觉得肮脏,任它舔了一阵,见它还是不走,只得又伸手摘了一朵下来,递到它面前。

第七十五章 出鞘

    晚间回来,先去浇过碧玉竹,这才回到屋内来。着明日要出门,心中有些期盼,他心中的是若是下了山,便先回去祭拜父母,再随师伯师叔向南而去。忽然门上有人敲了一记,抬头一看,一个女子将在门前。韩一鸣只觉她有些眼熟,便道:“师姐请进。”那女子微微一笑道:“韩师弟明日下山,再带一套衣衫去罢。”韩一鸣此时方见她手中捧着东西,东西上面铺着一块素帕,乃是前些日子为他裁衣的苏玉雪。

    他对着她看了一阵,才起她是谁来,不禁面上一红,道:“苏师姐,这个给别的师兄罢,我……”苏玉雪笑道:“每位师兄弟都有两套衣裳的,只有你的,我还没来得及送来。好在已做好,正赶着你下山。这块素帕你拿来包东西罢,一路上多加小心。”韩一鸣忙接过来,谢了她。苏玉雪微微一笑,转身出去。

    韩一鸣将素帕摊在床上,下面盖着的还是一套素色衣裳,与自己身上穿的一般无二。只是那素帕不过才一尺见方,哪里包得下这套衣裳?却还是将衣裳拿起来,放在上面。他不将东西放在素帕之上,素帕便只是一尺大小,东西放上去之后,却见四周都露出素帕的边沿来,不知是素帕变大了,还是衣裳变小了,正要将包裹包起来,忽然起来枕下还塞着紫桃木剑的残片。

    走到床边伸手将它们自枕下拿出来,焦黑的两段,每段不过半尺左右长短。看了一看,这是那少年交托给他的东西,也是他带上灵山唯一的东西。虽说早已面目全非,但一看见,便起那青衣少年来,将它放在衣服之上,这才将素帕裹成一个包袱。

    忽然听见顾清泉的声音道:“师弟,你真是恋旧。”抬头一看,不知他何时已走进屋来。只听他笑道:“这番你能随着两位师尊下山,好生令人羡慕呀。”停了一停又笑道:“可惜我法术低微,修行还不够,不能跟着你们去。这回一定用心修行,下回跟师兄弟们一起去。”韩一鸣自上山之日起,便听他说要下山去,此时见他羡慕,只是道:“师兄,我……”顾清泉笑道:“师弟,你不用解释,能下山去,也是种修行。况且日子还长着呢,修行哪里有尽头,难说咱们将来还有一同下山的机呢。”

    顾清泉向来心直口快,待人诚恳,便是羡慕之情,也丝毫没有做假,韩一鸣本就没有好口才,不善辩解,只是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这一夜,韩一鸣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又是期盼又是难过,一说到要下山,情不自禁起自己父母来,虽说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一起来,却觉得他们仿佛还在灵山脚下的韩家庄内,彼此相扶,门前翘首,期盼自己回去。韩一鸣一及此,便止不住泪如泉涌。自上了灵山以来,他极少念到自己的已去世的父母,或许是太过伤心,不敢去。但一说要下山,似乎所有的思念都涌上心头,所有的伤感都一齐涌出来,让他无法自已。

    他睡不着,顾清泉却是睡得极香甜,鼾声四起。韩一鸣不曾见过他有什么事萦怀,也许他便如秦无方说的那般心地纯善,才得以无忧无虑。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又半睡半醒,直到天明。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韩一鸣拿起包袱,系在腰间,将鸣渊剑负在背上,却将无相镜揣在怀中。他对着屋内看了一遍,忽然有人在门上敲了两下。转回身来,却是杜青峰站在门外,对他笑道:“师弟,走罢。”

    二人来到翠薇堂前,见大师兄司马凌逸已站在堂前台阶之下。司马凌逸本就面容俊逸,身形挺拔,配着身上的素衣,背后的长剑,颇有玉树临风的样子,眉宇间的英气也勃发出来。他本是面向着堂内而立,却忽然转过身来笑道:“二位师弟来了,几位师尊在堂内,咱们还等一阵。”

    韩一鸣在二位师兄身后站住,屋内已传出秦无方的声音来。秦无方道:“一鸣这个孩子,才上灵山几天,便要跟着师弟们下山去,我很是担心。”韩一鸣一听这话,心中一片温暖。只听黄静玄的声音道:“师兄请放心,我与五师弟好生照顾他的。”却听秦无方道:“一鸣心地单纯,在灵山之上又不曾到些什么,这一路上,你们要多加教导才是。他虽是月清的弟子,但月清只教了他一招御剑飞行,我也没能教他什么。下了山就全靠二位师弟了。他领误极快,这是他强过其他弟子的地方。”停了一停,道:“好了,不必再说什么了,你们去罢。”

    翠薇堂大门打开来,黄静玄与赵浩洋自其中走了出来,秦无方跟在身后,白樱、卢月清与陈蔚芋跟在秦无方身后。黄静玄向台阶之下看了一眼,韩一鸣也悄悄回头一望,只见要一同下山的几位师兄和师姐都已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忙向后退开,站在最后。

    黄静玄道:“师兄放心,我一定谨记师父从前的教导。我们这就去了。”秦无方点了点头。卢月清自台阶上下来,对韩一鸣招了招手,韩一鸣走近前去。卢月清道:“一鸣,你一路上多加小心,凡有一明白的多问你胡师伯和赵师叔。凡事看不明白,也可以多问,你放心,他们不嫌你烦扰的。”韩一鸣一一答应。卢月清顿了一顿道:“去罢。”

    黄静玄向四周看了一遍,道:“咱们走罢。”话音一落,一柄长剑从他背上飞出,灿烂的金色光芒中带着虹影,正是劈风宝剑。劈风宝剑一出,黄静玄便随着宝剑向山下而去,快若流星,只见一点金光在空中一闪,便没了踪影。赵浩洋也随即召出一柄宝剑来,这柄宝剑一召出来,剑锋便微微颤动,色泽清亮,如一泓清泉,众人站得近些,只觉一股淡淡的凉意扑面而来,有如一阵轻风拂过,带来清新凉意。韩一鸣猛然醒悟过来,这柄宝剑也是曾经见过的,便是与劈风宝剑齐名的灵山四剑中的碧水宝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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