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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争锋全文阅读

作者:误道者     大道争锋txt下载     大道争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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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再世为人 玄门炼真

    东华洲。

    苍梧山,善渊观。

    张衍从入静中缓缓退出,他只觉神清目明,呼吸若有若无,周身亦是一阵轻灵舒泰,显然是功行又有增进。

    不过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欢喜之色。

    “这等吐纳术虽然使我身轻体健,强过凡人几分,但终究不是正道,练到老死也不过是身轻体健,耳聪目明罢了,眼下如若再苦苦等候机缘,不说大道难期,就连生计也难以为继,说不得今日便要兵行险招了。”

    只是这一步踏出,便是有进无退。

    张衍沉吟起来,虽然早已盘算过得失,不过这一脚要临门迈出之时,难免患得患失。

    他手中下意识握住一块通体晶莹润泽的碎玉轻轻摩挲了起来,顿时,一股如凝脂滑肤般的细腻触感自手指上传来,略显烦躁的心绪不由渐渐安宁下来。

    他不由洒然一笑,自己既然已经不是原先的张衍了,那么就应该从心所欲,还我本来,往昔种种顾虑皆可抛开。

    想到这里,他心头顿觉一阵舒畅,显是心思放开后,他终于与这具体身体完美的契合起来。

    十天前,苍梧后山天坠流星,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无意中捡到了这块从天而降的残玉,哪知道还没来得及一窥究竟便倒毙当场。

    而原本在末日世界里苦苦挣扎了七年之久,因为掩护营地撤退而意外死亡的张衍,却得以借体重生到了这个同名同姓的年轻人身上。

    张衍,溟沧派三大下院之一,善渊观记名弟子。

    他的前身原本是官宦人家出身,十六岁时得高人指点才来到善渊观访道求仙,可是三年时间匆匆而过,他除了学会了些强身健体的吐纳术,并没有学到传说中的仙人妙法。

    那位高人曾告知他,要想步入玄门,必先筑元灵,开仙脉,蜕凡躯,种玄根!

    这其实是在说修道者在修道一途中所需要面对的第一道门槛——开脉!

    只有打通仙脉,洗去一身尘垢,才能够修炼传说中仙法仙诀,从此步入玄门大道,而寻常的吐纳术纵然再练上三五十载也进不了仙家门庭。

    说到底,不开脉则不成仙!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索性断了仙途之念!

    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开脉并不是一蹴而就,首先便要凝气筑元,然而只是这一步就让张衍却觉得颇为无奈。

    他的前身反复来去练了三年之久入门心法,每当去观中上师那里求取更进一步的法门时,上师只是告诉他机缘未至,功行未深,让他再加倍用心修炼。

    前身上山前也不过只是一个朴实单纯的少年,没有任何人情世故的历练,更没有旁人指点,还以为当真如此,无论暑夏寒冬,都是苦心修持,每日有三个时辰用在了这门法诀上。

    张衍只能报以苦笑,这位也太过老实了,居然真信这套说辞?

    虽然占据了这个身体没有多久,但是他也能从一些端倪看出,所谓机缘,不就是钱财孝敬么?没有钱财,又不是天资过人,谁会来搭理你这个不起眼的记名弟子?

    幸好有失必有得,让张衍聊以自慰的是,数年苦练,这具身体倒是打下了牢固无比的根基,整个善渊观恐怕没有一个人像他这般注重入门心法了。

    要知道,这套心法名为《一气清经》,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气清经”取得就是“一”字,可以说是万般大道的起始。

    随着修道者修为的精深,修炼法门会有高低上下之分,但是最初“一”却是殊途同归,相差无几,天下玄门正宗多数是以这门吐纳术为最根本的入门之基。

    但这终究只是最粗浅的心法,没有上乘法门引渡,再好的根基不能发芽结果。

    经历了前世末日浩劫,在各种天灾和病毒面前,张衍深深感觉到了凡人的无力和渺小,所以此刻他的求道之心远比任何人都要来得炽热激烈。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上,就绝不能错过长生大道!

    他虽有大决心,大毅力,可眼下还有更为迫切的事需要考虑,三年修道,他前身又不事生产,带上山的钱财已经堪堪用尽,如今身上除了烹食小鼎一只,笔墨纸砚一套,已经别无余财,现在每日只能以野菜裹腹。

    谋生尚且艰难,又何谈求取仙道?

    修道并不是遁入深山,不食人间烟火,反而是一件极为消耗钱粮的事情,不是富贵之家,别想支撑的下来。

    当然,那些天资聪颖,被上师相中的人自然另当别论。

    只是像张衍这样主动上山的求道人,那就需要自己承担一切花销了。

    这几天来,张衍苦苦思索如何解开面前的困局,倒是给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如果筹谋得当,不但能解决眼前的难题,还可以藉此进入善渊观上师的视线。

    但这个办法冒着一定的风险,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不过既然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要他弃道下山也绝不可能。

    他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在他看来,以前的张衍只知道闭门修炼,不懂得挖掘自身财富。

    因为前身本是读书人出身,所以在研习修道者所用的文字“蚀文”上花费了大量的心血。

    而几乎所有的道家典籍都用这门文字书写,可以说是修道的根本所在。

    在张衍看来,蚀文与其说是文字,还不如说是修道者的“密码”更为准确。每个蚀文都是一字千意,成句之后理解起来更是犹如天书一般,要想读懂,不单要靠禀赋悟性,还要用竹筹来筹卜推演,理出大致头绪,细细体悟后方有所得。

    这样的解读半是靠筹卜,半是靠猜测,读起来往往靡费时日,当然没有什么效率可言,手拿道书,看个三年五载不解其意的也不在少数,让多数修道者头疼不已。

    若是不愿意耗费时间苦磨,大可以去观中上师那里求教,那就要看看你是否有足够的“机缘”了。

    或许沾了两世为人的光,本就在蚀文上颇有天赋的张衍觉得现在更是神思敏捷灵动,筹卜推演起来不但很少出错,连速度也比往常快了数倍,他大可以靠助人解读蚀文来换取钱财。

    但仅仅如此,还是不够的。

    他握住手中的残玉,不禁面露微笑,有了它,那就更有把握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是辰时,外间天光大放,山雾消散,他长身而起,将早已准备好的竹篓背起,手拿一杆竹幡,缓步走了出去。

    他的居处是善渊观自山崖上开辟出来的洞壁岩府,方便上山求道人打坐栖身所用,洞府外则修了一条用于通行的木板栈道,外侧不设护栏,三步之内就是万丈悬崖,令人望之生畏。

    不过他独自在这里居住了三年,对眼前景象早已视若坦途,自然是步履轻松,径直出了栈道,一路沿着山道走去。

    苍梧山一共有十八峰三十六水涧,在第九峰悦穹峰山顶处,这里有一块平整光滑的巨石,被称作“千人岩”,每当旭日东升,霞彩云飞之时,善渊观中数百名弟子便早早起身在这里吐故纳新,服食天地精气。

    从张衍居住的望星峰到千丈岩,大约是半个时辰脚程,等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众弟子早课早已散去,只有一些弟子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交谈修道心得,他也不多加理会,自顾自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凉亭,在石凳上坐下,然后将竹幡挑起,摆开笔墨纸砚,坐在那里闭目不语。

    没多久,一个人踩着亭前石阶走了过来,他看了看竹幡,又看了看张衍,瞪眼道:“讲解蚀文道书?兄台,看你也修为不高,也敢说这等大话?”

    来人大约二十多岁,膀阔腰圆,身材粗壮,一身青色道袍,袖子挽到了小臂,露出了结实的肌肉,他双眸有神,面色上隐隐有玉色,一看就知道筑元有成,已经跨入了“凝元显意”的境界,有这种修为的人,来头应该不小。

    他的质疑显然没错,一般来说,能否解读蚀文和一个人修为是有很大关系的,你自己都没到那一步,又怎么能与人说明白书上的意思?水池越深,容纳的水也就越多,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当然,如果有人穷极一生,精研蚀文,那么也有可能有所成就,譬如那些自知修道无望,又对玄理有很深兴趣的人,可这些人首先是衣食无忧,而且无一不是皓首穷经,倾尽一生的人物。

    而张衍看上去二十未满,连筑元都没有成功,可以说谈不上什么修为,怎么能让人信服?

    张衍笑了笑,神情甚是温和有礼,站起来拱手,道:“君可一试。”

    见张衍神情自若,像是真是有几分门道的,这人不禁有了些好奇心,同样拱手道:“在下闵楼,为德修观弟子,不知道这位师弟如何称呼?”

    张衍回礼,道:“不敢,在下张衍,乃善渊观弟子。”

    德修观与善渊观同为溟沧派三大下院之一,两派弟子倒是经常往来论道,不过这几日苍梧山有一件大事发生,因而聚集了不少三观弟子,他们多是住在山势相对较为平坦的悦穹峰这里。

    闵楼放声一笑,在张衍面前坐下,道:“不知道师弟解读蚀文有什么讲究?”

    “米谷,银两皆可换。”张衍指了指长幡下角不起眼的一行小字,他首先要解决的是生计问题,这才是眼前的头等大事。

    闵楼看了看,发现张衍索取的也不多,如果他真能解读蚀文,那算得上是“贱卖”了。

    “好,区区米粮钱财我还是出得起的,来,我这有本道书。”闵楼也是个爽快的人,从怀中拿出一本薄薄道书重重拍在石桌上,神情颇为戏谑,“请君一观!”

    张衍从容拿过道书,随手翻了几页之后,微微一笑,取笔饱蘸墨水,也不思考,就在白纸上落笔疾书。

    闵楼神情一凝,惊讶道:“哦,你不用竹筹推演?”

    通常解读道书,都是拿出竹筹卜算推断,不用竹筹,这样的本事他也仅仅是在几个修为高深的入门师兄那里见识过。

    “不用。”

    张衍头也不抬,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其中那一股自信之意却是足以感染旁人,闵楼尽管心中还是半信半疑,但神色却从原来的玩闹不自觉变得严肃了几分。

    张衍连翻十数页,并没有感觉到其中有什么碍难。也是,如果是高明道书,想必对方也不会舍得拿出来随意给他观看,只是再翻了几页之后,他眉头一皱,UU小说不由微微一顿。

    闵楼瞥见张衍神情,不由暗自一笑。

    这本道书前面那些内容倒也不算什么,不过有几处关碍颇令人费解,当初他还是请教了一位入门师兄这才得以读通,就算这样,其中还有一些晦涩的细节至今仍有疑问,他不信对方区区一个记名弟子能够解读出来。

    虽然遇到了一个难关,不过张衍并不慌张,而是左手悄悄握住袖中残玉,心神往里沉浸进去,只一会儿,他便又继续落笔。

    在闵楼看来,张衍只是双目微闭沉思片刻,便又提笔往下写,不由露出疑惑之色,旋又恍然,在他想来张衍应该是跳过这一段了,不过这也是解读蚀文的常事,今次他也不过是心血来潮,还带着一点戏弄的意味,所以并不指望有什么结果。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张衍笔锋重重一顿一提,终于收笔,随后他将白纸拿起吹干,交予闵楼。

    闵楼似笑非笑地接过,看了一眼,随口称赞道:“好字,好字。”

    不过再看了几眼,却是吃了一惊,接下来他越看惊讶之色越浓,最后居然霍然站了起来,看着张衍怔怔不语。

    这篇解读出来的道书语句用词甚为简洁精辟,看得出这个张衍不但是个读书人出身,而且在蚀文一途上颇有造诣,不仅如此,还将他原先的那一些疑惑也尽数写了个明明白白,要知道,这可是在不到一个时辰内解读出来的啊。

    闵楼望向张衍的目光顿时不同了,他换上了一脸叹服的神色,衷心道:“师兄好手段,小弟拜服。”之前质疑张衍那是因为他并不相信对方有这个本事,现在看出张衍是有真材实料的,态度语气立时恭敬了许多。

    张衍拱手道:“惭愧,只赖此谋生尔。”

    闵楼扬了扬手中纸张,大笑道:“师兄有此本事,还担心什么生计?在下与那些师兄弟想来今后要常来叨扰了。”

    只用区区些许米粮钱货就能解读道书,对他来说那可是捡了大便宜!眼下张衍虽是落魄,将来必有出头之日,像这样的人现在不结交,以后可没就没那个机会了。

    张衍当即起身,一拱手,道:“如此,那就多谢师兄成全。”

    闵楼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张师兄倒也是个妙人!”

    张衍笑而不语,可不是所有人都像闵楼这般对自己有信心,不过既然他说到愿意找师兄弟照顾自己“生意”,不管是否客套,干脆先把话说死,让他推脱不得。而且看起来闵楼也不是一般的修道弟子,一来二去,自然能攀出交情,何乐而不为?

    闵楼随即告辞而去,临走时对钱财绝口不提,张衍也不多问,神情笃定,似乎彼此都忘了这一点。

    待到午时,四个仆役打扮的人每人推着一辆独轮车来到千丈岩凉亭前,当先一人向张衍恭敬行礼,道:“可是张公子?我等是闵公子仆从,遵公子吩咐,将这些米粮钱财送至公子居处。”

    张衍点点头,道:“诸位暂且等候。”

    他不急于回转,这些仆从倒也没有什么不耐烦的神色,静静候在一边,这一幕自然引来不少人驻足观望。

    只是这一天除了闵楼之外,并没有人再来照顾他的生意,只有寥寥几人问上求问两句,不论何人,张衍都是一一作答,一直到日头偏西这才收摊,带着四个仆从推着独轮车返回居住。

    张衍刚刚离去不久,一个三旬出头的中年文士急匆匆赶来,却发现早已人去亭空,不由连连顿足,满脸懊恼之色。

    ……

    ……

第二章 蚀文天书 我自观读

    “纹银三百两,米谷五百斤,鲜肉二十斤,腌肉和各类蔬果三百斤,上好宽袖道袍、冠带、鞋袜各三套,紫铜养气炉一只……”

    张衍看着手中这份清单,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另有一些散碎日用物件不在其中,他暗叹闵楼好手笔,这些粮食即便放开手脚来吃,也足够他吃上整整一年的,可以说是彻底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平心而论,若要以今天解读道书的价值来看,其实是卖不出这个价钱的,即便到观中上师那里请教,也用不了这么多。

    不过考虑到这里面还有闵楼刻意结交的因素在内,张衍也不矫情,全数收下,只是这个人情却是结结实实承受了下来。

    沉思了一会儿,他写下一封书信,寻了一个杂事道童过来,嘱咐他改日采买时顺便送下山去。

    将所有东西安置妥当后,张衍闭门打坐,“一气清经”虽然只是入门心法,但修炼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更是深知基础的重要,穿越来这么多天来,却没有哪怕片刻放松。

    一夜无话。

    第二日辰时初刻,他依旧去了千丈岩那处凉亭,却意外发现早早有人在那里等候。

    这人三十出头,却两鬓微白,眉目间略见憔悴之色,手掌中还托着一只楠木书匣,他远远望见到手持竹幡的张衍走来,赶忙匆匆上来一礼,道:“可是张衍张师兄?”

    张衍立定,态度谦和的回礼道:“正是。”

    “在下德修观赵元,闻听张师兄擅解蚀文,特以来此求教。”

    赵元将手中木匣打开,露出一本薄薄道书,他仿佛怕碰损这本道书,轻手轻脚地取出,再捧至张衍面前,恭敬道:“若能解在下心中疑惑,必不亏待师兄。”

    张衍看赵元对这本书视若珍宝的模样,又看了一眼那只精心打造的楠木盒,微微一笑,将手中竹幡靠在一边,从袖子取出一块白帕擦了擦手,这才将这道书接过来。

    见到张衍的举动,赵元心中不禁对他升起了几分好感。

    书一入手,张衍略略一翻,便发现这本道书只有上册而无下册,显然是不愿让他看全,这也在是情理之中的事,他笑了笑,又将道书交还给了赵元。

    赵元脸色一变,急道:“张师兄,莫非有甚不妥?或是……”他语声一顿,狐疑地看了张衍几眼,难道是闵楼对张衍能力有所夸大,其实对方根本无法解读这本道书?

    张衍摇摇头,笑道:“师兄莫急,此书尽在吾心中矣。”

    这半部道册不过区区数百字,现在他的记性越来越好,又精研蚀文数年,自然看一遍就记住了,而且他还要靠这个来宣扬自己的名声,当是要摆出一副高人姿态。

    “哦?”赵元吃了一惊,不过神色间却是有些将信将疑。

    张衍不疾不徐走入凉亭,将背后竹篓中的笔墨纸砚摆到石桌上,从容坐定后,这才提笔写字。

    他刚才就看出,这本名为《永川行水书》的道书,其实只是一本仙游杂记,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不多时,就将这半册道书解读出来。

    还没等墨迹干透,赵元就急急将那几页纸抓在手里,迫不及待看了起来,初看的时候他还满含期冀,可是没多久,他脸色就越来越差,翻来覆去看几遍之后,他颓然长叹一声,道:“原本我还不信,没想到果真如此,枉我还花了偌大心思……也是,妙法真籍,我辈哪里能随意看到,我今番也是蒙了心窍啊!”

    张衍讶然道:“师兄何出此言?”

    赵元面露苦涩之意,道:“师弟你也知道我等记名弟子修道艰难,便是那些衣食丰足,金玉满堂之家也要时不时给那些恶奴上些供奉,才能求得些许法门,不瞒张师弟,前日里观中卞师兄说若寻得一斤滟沉沙,便允我一本道书,哪知道……唉!”

    张衍顿时了然,无论是善渊观还是德修观,抑或是泰安观,真正的入门弟子都只有区区十数人,他们平日是潜心修炼,日常杂事都交给身边管事操办,这些人虽说是管事,可却不要小看他们,他们也挂着记名弟子的名头。入门弟子平日解读道册之后总会留下些手抄本,这些仆役暗暗抄录一些,分卖给记名弟子或者一些向往修仙的富贵人家,从中渔利。

    不过这其中也分三六九等,如果不是真正的豪门贵府,他还不给你脸色,只拿一些杂书打发。

    三大下院之间流传的道书,多数都是这么来的。

    赵元虽然家中累世经商,算得上殷实人家,但是和那些王公贵族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张衍之前所顾忌的对象,正是这些“豪奴”,这些人能量大,多数又和入门弟子有勾连,一般弟子是绝对招惹不起的,坑了你也白坑。

    这次也是赵元求道心切,听闻某位入门弟子正在四处搜寻五行神沙,愿意拿出几本“正宗道书”供众位师兄弟参详,他一狠心,便搭上了此人管事的门路,不但奉上了一斤水月滟沉沙,还顺手还送去了大堆财帛,以求获得一本真籍宝录。

    赵元本来以为这本“道书”定然是仙家妙法,没想回来一翻,发现只是一本游记方志,比寻常练气术还要不如,心中不禁大为懊悔,但又唯恐是自家推演蚀文出错,数月之内,他又花费大批钱财陆续请教了几名入门弟子,结论都是一般无二,正绝望之际,在闵楼那里听闻张衍在蚀文解读上颇为了得,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不甘心之下又拿了半本道书过来请教张衍。

    “上山六载,今日这番算计又落空,想来是与玄门无缘,还不如回老家经商。”

    赵元已有三十八岁,眼见修道艰难,屡受挫折,不免灰心丧气,有了下山的心思,他看着那半部道书,不由怒从心头起,一把抓在手中正要一撕两半。

    听了他这番话,张衍目光一闪,突然伸手抓住赵元的手腕,道:“师兄且慢。”

    赵元愕然抬头。

    张衍看着赵元,沉声道:“若师兄信得过我,可否将此书下册与我观看?”

    赵元听出张衍话中有话,犹豫了一下,道:“师兄何意?”

    张衍诚恳说道:“恕我直言,蚀文道书讲究浑然一体,前后映照,贸然分开徒然不解其意,方才我观此书,有些地方还颇有玄妙,或许……”

    “哦?”赵元瞪大了眼睛望着张衍,似乎有些明白了张衍话中的意思,浑身不自觉颤抖了起来,“难,难道……”

    张衍笑了笑,道:“尽人事,听天命。”

    赵元咬咬牙,站起身一跺脚,道:“好,我便与师兄一观!”他本来已经绝了这门心思,可是张衍的话又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尽管依旧非常渺茫,但他又怎么舍得轻易放手?

    看着赵元急急而去,张衍起身踱步,曼吟道:“古有永郡,又名川德,地势高隆,八水汇聚,如卧虎盘岗,南望东洲,又如潜龙俯滩,欲入北海……”这几句话他越读越觉得很可能有什么暗指,本来他也只当这本书只是一本游记,只是刚才赵元说到有缘无缘,他突然想起道门前辈一向喜欢摆弄玄虚,增设心障,说不定里面还有什么自己没有发现的玄机。

    不到一个时辰,赵元气喘吁吁地赶回,他一句话也不多说,从怀里扯出一本道书就塞进张衍手里。

    张衍点点头,不紧不慢坐下翻阅,赵元紧张地看着他的面庞,心下患得患失,不过张衍一直表情平淡,看不出丝毫端倪。

    待整本下册看完,张衍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这次他十分肯定,有龙有虎,分明是说坎离交汇,八水则代指八脉,行水即是行脉!

    整部道书所用的蚀文极是粗浅,哪怕是资质愚钝的人都能看懂一二,偏偏又将上乘的筑元法诀用游记的方式写出,但如果不是真心研读,道心常在的人,还真是会错漏过去,这位仙师可谓用意深远。

    只是现在他在考虑另一个问题。

    是否要告诉赵元呢?

    按理说,就算推说此是游记无疑,赵元也拿他毫无办法,还不至于引起他人注意。

    不过转念一想,这只是一本筑元道书而已,眼下虽然难得,但与漫漫修道之途一比,那就什么也算不上了,这样做既没有好处又阻人向道的事,他是不会干的。

    张衍缓缓抬起头来,双手一拱,微笑道:“恭喜赵兄了,《永川行水书》实为《永川行脉法》,实是一本不可多得的筑元道书!”

    赵元的眼睛一点点地睁大,浑身颤抖着说到:“当真?”

    张衍叹道:“若师兄将两册道书置在一起解读,说不定早已有人看出……”

    赵元摇摇头,道:“不然,师兄君子,换了旁人未必会如实告诉赵某,师兄实乃赵某命中贵人也!容赵某一拜。”

    他弯下腰,对着张衍郑而重之行了个大礼,

    张衍赶忙将他扶了起来,道:“这位前辈借水喻气,微言大义,整篇法诀如剖鱼刮鳞般坦呈眼前,甚是难得,师弟我有心一试,不知赵师兄可准我加以修行否?”

    赵元一怔,这本道书凭张衍的记忆显然已经全部记下来了,就算暗中修炼他也无可奈何,现在却仍然向他征询,显然这是尊重自己,心下更为感动,连忙道:“哪里哪里,师兄如此说却让小弟羞愧,师兄大德无以为报,此书尽可习得。”

    他摸摸了身上,觉得原先准备的一囊珍珠似乎拿不出手了,想了想,他从怀中拿出一封纸包,双手递到张衍面前,道:“今日匆忙,未携珍宝,此为五行神沙中的‘玉圭沙’,尚值些许银两,请师兄务必收下,来日还有补报。”

    张衍也不推脱,坦然接过,又提醒了一句:“师兄今日心绪大起大落,不宜修行。”既然做了好人,那就索性好人做到底。

    赵元连忙点头谢过,他望了望张衍,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小声道:“师兄,解读蚀文固然大好,但未免会遭人嫉恨……”

    听到这话,张衍神色严肃了几分,认真道:“师兄不必担心,师弟我自有打算。”

    赵元点了点头,既然都是明白人,那么话点到为止就可以了,他拱手道:“如需助力,只需师兄开口,赵某力所能及,定不推脱。”再次郑重一礼后,他转身离去。

    张衍望着对方背影沉思起来,看来赵元也是对自己推心置腹了,刚才那句话不是把他当成至交好友看提也不会提起。

    解读蚀文看似平常,但实际上却是从那些入门弟子的杂役那里虎口夺食,原本他们先卖道书,再卖解读后的手抄本,可以连着赚上两笔,现在等若给张衍横切一刀,断了一条钱财来路,现在还好说,不过时日一久,必然会引发他们的不快,后果就很难以预料了。

    赵元的担忧就是来源于此。

    要说如今张衍钱粮充足,按照常理,似乎不必再靠解读蚀文谋生了。

    然而他的筹谋哪里会是这么简单!

    他是一个修道者,自然明白只有修为才是根本,赚取钱粮不过是顺手为之,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藉此吸引善渊观上层的注意。

    张衍在末日世界里混迹了七年,甚至还一度进入了幸存者营地的核心层,他很明白,上层与底层最本质的区别其实只在于两个:一个是对资源的掌控和分配,另一个就是不对称的信息量。

    虽然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但道理却是共通的。

    溟沧派作为修道大派,只是下院善渊观内类似他这样的记名弟子就有三百多人,另有杂事道童千多人,可真正的入门弟子只有十多人。

    可偏偏是这十多人和观中三名上师掌握了所有的修道典籍。

    善渊观入门弟子一般都在苍梧山第六峰捉月峰修炼,不是熟识的人轻易难得一见。观中上师倒是每月开门讲道,不过没有常年“供奉”,想要获得道门法诀,那也是休想。

    张衍不是豪奢富贵之家,这条路显然是走不通的,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扬名!

    名声一大,即便不能获得某位上师慧眼赏识,也有机会结交入门弟子,一旦进入他们的圈子,那么获得上乘法门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而在解读蚀文上的能力,就是他的敲门砖。

    在这些人还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前,他怎么可能停下脚步?

    至于可能面临的危险,他微微一笑,如果是往常他肯定不会这么冒险,不过这几日……

    他眯眼朝苍梧山主峰神来峰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正是大好时机!

    ……

    ……

第三章 凝气筑元 神意为乾

    酉时,张衍回转居处。

    一回到洞府内,他就搬起封门石条将大门锁死,着手闭关。

    眼前光线一黯,暗室中的张衍难掩心中喜悦,没想到开脉之前最重要的筑元道法居然这么容易就到手了?即便以他的养气功夫也未免有些小小激动。

    他并不急于修炼,而是洗手换衣,点上养气香炉。

    宁神静坐片刻,他取过一张白纸,将整篇法门重新默写下来,随着UU小说的字迹一个个的出现,他的全身慢慢放松,心绪也渐渐安定下来。

    当整篇《永川行脉法》写完后,他的心身状态也就逐渐调整到了最佳。

    筑元,即是将浑身练就的内气凝入神阙穴内,与从母胎里带来的先天一口元气浑然合一,从而种下仙根灵种。

    有口诀曰:“内气混成,一元始生。”

    这是开仙脉之前的必经之路,日后是否有所成就,这一步至关重要。

    在蒲团上坐下,将所有杂念逐一排出脑海,他先运起入门心诀理顺气息,如此默坐半个时辰之后,他心中已是一片安宁空静。

    一切准备妥当后,这才开始默念口诀,引导内气按行脉法徐徐而动。

    只是没有多久,他却停了下来。

    张衍眉头微皱,往日他行气走脉都是顺畅自如,意到气至,只是这一次却感觉有些不对,不但气息时断时续,行走间也颇为滞涩,好像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在前进,脚下总有磕绊。

    好在他才刚刚开始修炼,索性散去刚才所引导的内气,定了定神,又重新从头开始。

    可是这一次,所遭遇的情况与上次别无二致。

    张衍面色一凝,双目睁开,果断中止了行功。

    修炼一道绝对不可以勉强,若是一味逞强胡来,只会坏了自己的根基。

    难道是自己资质太差的缘故,所以无法修行这本法诀么?

    他摇了摇头。

    要说资质的原因导致他练不成某门上乘法诀,那或许会,但连行气走脉也这么不畅,那问题就绝不是出在这里。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法诀本身的缘故?

    张衍又看了一遍法诀,心中不解。

    法诀并没有什么诸如逆行气机,别走奇经,正反倒流之类的窍诀,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最正宗不过的玄门路数,每一步该如何走,行气到哪里,穴窍怎么配合,呼吸怎么对应,都是说得明明白白,详细得不能再详细了,就差没有在老师一旁督导指点了,这样的法诀难道还会有什么问题?

    如果这两个原因都不是,那么就有可能是他的修炼方式没找准。

    想到这里,张衍心中一动,拿起行脉法反复看了几遍,一直看到“流水而下,其势自然”这个八个字的时候,心中隐隐觉察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或许正是因为法诀阐述得极为详细,所以导致他修炼时太过刻意,而忘记了道书中水流自然的真意!

    要知道,玄门真法有的注重神意,也有的注重法门,两者都是缺一不可,相辅相成,但是这其中却有君臣主次之分;而这篇法诀明显是神意在先,法门在后,他修炼时只执着于“法”,却忽视了“意”,主次颠倒,刻意雕琢之气太重,自然就落了下乘。

    张衍将道诀放下,抚袖沉吟起来。

    尽管找出了症结所在,但他仍旧没有办法继续。

    只要他一心修炼这门道法,那执念就总是存在的,这就与神意自然相悖,如此一来,他势必是无法强行修炼下去的。

    如果让他就此放下,当然能就此去掉执念,可提升修为自然也无从谈起。

    这仿佛是一个环中套环的死结。

    张衍站起身来,背手在室内来回踱步,思索该如何修炼。

    这修道一途上,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迷障难关,一个不慎就会堕入迷途,轻则修为不进反退,道基受损,重则走火入魔,有性命之忧。

    这个时候就看出有老师的好处,他们不但能时常耳提面命,关键时刻还会出手护法扶持,修炼时的危险性自然大大降低。可是张衍只不过是一个记名弟子,既没有老师,又没有同道指点讨教,所以只能依靠自己慢慢摸索,破除心障碍难了。

    张衍知道,这个时候是急不得的,反而更要心绪平和,否则一旦被魔障蒙蔽灵台,只会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在思索了良久之后,他发现倒是有一个办法是可行的。

    那就是出门远游。

    游览名山胜境,观摩山水意境,在忘忧止心中等候天时,待时机一至,自然水到渠成,功行圆满,这也可以说是最契合道家真性的修炼方式。

    然而这个方法紧接着被张衍否定了,一来是时间太长,二来是变数太多。

    这还只是在开脉之前,如果今后得到类似的高深法门,难道他每一次都先去游山玩水?这未免也太过浪费时间。更何况他之所以选择立刻闭关,那是因为他冥冥中感觉到今夜是自己筑元的最佳时机,如果错过了,下次不知道还等要什么时候。

    他不禁闭目沉思起来,既然自己从游记中看出了法诀,那么就已经算是“有缘人”,那位前辈没有道理会留下这么一个明显的缺陷。

    一定有办法,而且肯定就藏在书中!

    他盯着纸张上那密密麻麻的文字来回看了几遍,直到两眼酸疼的时候,忽然,他背脊一耸,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

    对了!自己怎么忘了这本道书原本是蚀文写就的呢!

    蚀文似简实繁,意涵广大,每一字都映照天地至理,寥寥几笔便能道尽天下万物生死枯荣,这篇道书的法门经过他这一解读,变成洋洋洒洒数千字,可是用蚀文来写,不过也就区区六百字而已。

    这六百字已经将法诀尽数说了个明白通透,著书的那位前辈所用的蚀文已经是最为粗浅直白了,他反而参照着解读后的抄本修炼,那岂不是借镜观月,舍近求远么?

    如此……

    张衍双目一闪,干脆提笔蘸墨,取过一张白纸,将整篇“永川行脉法”用蚀文重新默写下来。

    整篇行脉法刚刚写毕,他体内原本僵固的气息居然莫名一动。

    张衍不由精神一振,知道找对了方法,他UU小说不停,一口气将整篇法门写完,写完后不见他停歇,继而又抽出一张白纸,提笔再写了一遍。

    渐渐的,浑身原本如死水一般的厚实内气像是被一条潜龙搅动了起来,往四肢百脉扩散喷张,流转游动起来,待在周天行走一遍后,又在丹田处汇聚抱团,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整个过程自然而然,全凭真气自动,张衍丝毫没有刻意追求,他的心神已经全部沉浸入了UU小说蚀文当中。

    全身气息开始还是如同涓涓细流,绵绵密密,随着行脉法写了一遍又一遍,气息也愈发壮大,待到后来已经像是大江奔涌,长河起浪,在周身上下鼓荡奔腾不止。

    然而张衍心中无喜无悲,全然不去管它,写到最后,手中之笔已然没有半点墨水,然而他在眼中,一个个蚀文却仍然自UU小说涌出,即便没有他的意念引导,内气也循照着法诀在气脉中周而复始,将淤塞的经脉一处处冲开。

    如此周天三百六十五转之后,全身上下的内气如海潮般时起时落,一般一**挤压着各处窍穴。

    当这股浩大的气息到达顶点的时候,原本位于脐内深处,自出生后便紧闭窍门突然一震,居然打开一丝缝隙,澎湃的内气如同找到了宣泄的途径,纷纷往里涌入,片刻之后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一时间,体内变得空空如也,整个人惶惶然如荡在虚空。

    如果没有明师指点,修道者一旦遇到这样的情形不免慌乱猜疑,心神不宁,从而导致功亏一篑,但张衍经历过生死轮回,心志坚定,依旧镇定如常,内心深处波澜不起,对身体中所发生的一切不问不闻,任其自然。

    果然没过多久,消失的内气又复被丹窍徐徐吐出,只是其中似乎混杂了一丝先天元气,继而又被丹窍再次吸入,如此往返呼吸八次之后,内气已和先天元气浑然一体,不分彼此,当内气第九次缓缓归入丹窍之中后,位于脐内的神阙穴忽的一跳!

    轰!

    张衍后脑似被玉槌轻轻敲了一记,耳边传来一声清越鸣响,眼前先是白茫茫一片,再是光明大放,口内津液自生,泊泊入喉,随着一股热气往下沉坠,最后落在脐内深处,终于安然不动。

    张衍UU小说蓦然一停,抬起头时,发现满地俱都是他书写的纸张。

    前方洞壁上留出的孔穴有一道白光透入,不知不觉中,原来已经过了一夜了。

    此刻他非但不觉疲累,反而神清气爽,五感清明,心中一片宁静。

    他整个人的气质也为之一变,隐隐然有出尘之气。

    如果他能看见自己,就能发现他的面孔上此时浮出了一层晶莹玉色,在头面上流转不停,双目更是亮如星辰,这说明,从今日起,他已一步踏入了筑元中“凝元显意”的境界,距离筑元最后一步“元成入真”也不过是一线之隔。

    张衍将手中毛笔一甩,快走了几步,拿开封门石条,拉开大门,一步跨出。

    走出两步他才顿住脚步,讶然看了看双手,这条封门石重达三百多斤,尽管他身强体健,但往常搬动时也颇觉费劲,但刚才只是轻轻一抬,就将封门石挪到一边。

    他不禁恍然,之前常听人说,修道者筑元之后,“双臂自生千斤之力,目能透重烟迷雾,耳能辨虫行鸟语,几近仙人”,看来这个传说是真的了?

    张衍双手握了握拳,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提醒自己,这只是大道之途第一步而已,万万不可得意忘形,后面还有更多的险关绝隘等着自己,此时欢喜未免太早。

    这时,一声清悦鹤唳传来,久久不绝于耳。

    张衍转头看去,此刻正值旭日初升,云雾开散,山间林木尽染金霞,崖下蜿蜒长河宛如白线玉带,时不时有三两只白羽丹顶的仙鹤自脚下栈道飞过。

    他神采奕奕站在崖边,清冷的晨风拂过,身上虽仅只是一件道袍,却丝毫不觉寒冷,任由衣袂在风中摆动。

    苦练了三年入门心法,上乘法诀一朝入手,一夜之间便凝气筑元,可谓厚积薄发,水到渠成。

    他不禁思索,如果此时还是每日在岩洞中苦练,只等天道施舍,一味讲究机缘,那还有今天的际遇么?

    答案显然是不能的。

    修道之途,譬如千军万马独木桥,无可退让,唯有前行,任他千难险阻,也要视若坦途。

    前世易经曾说“终日乾乾,反复道也”,不正是说君子要自强不息,不论顺境逆境都要反反复复的坚持,这才能合乎阳刚正道吗?

    可见自己锐意进取,砥砺奋发,正是上合天道的举动。

    一句话,人必自助而天助之!

    想到这里,他又若有所悟。

    此时,他神色一动,突然扭头往栈道的另一头看去。

    现在他五感敏锐,远远就听到有人在急步向自己这边走来。

    不多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身影映入眼帘,她头上挽着道髻,身上窄袖长衣,一副男子装束,腰间还别着一把佩剑,一眼望去倒是英气勃勃,只是下巴略微尖细了一点,给人不好亲近的感觉。

    她一路来到张衍面前,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善,问:“你便是张衍?

    张衍平生没有见过这个女子,答道:“正是鄙人,姑娘何人?”

    “我叫赵英。”女子冷着脸,摆手道:“速速收拾行礼随我下山,迟则生变。”

    张衍只觉莫名其妙,疑问道:“赵姑娘何意?”

    “你这小……”一听这话赵英怒从心头起,本欲破口大骂,不过看张衍器宇轩昂,气质神采更是出众,后面那个“贼”字便骂不出口,只狠狠瞪着他,道:“你还有脸问?就是你害苦了家兄!”

    她心中暗骂这厮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难怪能骗得了家兄!

    张衍闻言一怔,看了看这女子的容貌,依稀和赵元有几分相似,转念一想,登时恍然大悟,问:“可是赵师兄有甚不妥?”

    赵英冷哼一声,脸上满是怨气。

    张衍了然,暗暗一叹,他早就看出赵元这个人喜怒形于色,心思不定,告诫过他要慎重修行,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原来昨夜赵元对张衍的话开始倒是也听进去了,只是道书拿在手里又说忍就忍得住的?反复观摩之后就不知不觉修行了起来,谁知这篇法诀别有关窍,他用功过急,于是出了岔子,连吐数口鲜血后昏了过去。

    因为这几天苍梧山有件大事发生,他原本在泰安观修行的小妹赵英恰巧也山上,闻听后大怒,以为张衍只是一个骗子,跑去质问闵楼为何害了自己兄长?

    本来张衍的事闵楼也只和几个交好的师兄弟说起过,许多人并不知晓,这下子为了维护自己名声,不得不站出来为张衍张目。

    这结果又引发了连锁反应,苍梧上山现在聚集了三观弟子,德修观的入门弟子胡胜余也在其中,而那个卖出“永川行水书”的卞桥正是此人的管事。

    卞桥得知这件事后,第一个反应是有人招摇撞骗,并不在意。后来闵楼一出面,他就觉得事情不简单了,闵楼早被上师看中,迟早是德修观入门弟子,他绝对不会信口开河。

    居然有人私下里解读蚀文?

    他心中惊怒不已,三观的仆役也是经常往来,虽然没有口头挑明,但谁也没有捞过界,张衍帮助闵楼和赵元等人解读蚀文的举动在他看来那是要断自己财路啊!

    只不过张衍是善渊观弟子,他并不好直接出手拿人,后来一想,赵元这件事正好给了他一个借口,便假惺惺上门探望一番,说让赵元宽心,他定要为德修观讨个公道。

    赵元不久醒来,得知这件事后大惊,将赵英喊过来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让她立即过来与张衍道歉,并让她安排张衍下山避避风头。

    赵英哪里肯道歉?心中还认定张衍是个骗子,又不敢违背赵元的话,只想着把张衍赶下山去就算了事。

    赵英又与张衍不情不愿说了几句,虽然言语中遮遮掩掩,张衍还是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

    这件事一发生,看来自己已经提前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这倒是比预想之中还要来的快,赵元能连夜派出人来告知自己,没有畏危避难,说明此人倒是值得深交的。

    张衍神色淡定,道:“你回去告诉赵兄,说此事我已知晓,多谢他及时告知,请他不必忧心,我自有安排。”

    赵英打心眼里是不愿意为张衍忙活的,现在见他不肯下山,那么她更乐的如此,自己也不算违了兄长的嘱托,心下更是暗道:“不知死活的小贼!不知道卞桥的厉害,等那恶奴一到,到时候有你的好戏看!”

    ……

    ……

第四章 千丈岩前解道书(上)

    一行五人围聚在千丈岩前的凉亭里,卞桥独自坐在正中的石凳上。

    他约莫四旬出头,衣衫华贵,头戴九阳巾,脚下一双厚底高履,脸型白而圆胖,手捧一只紫泥茶壶慢慢啜着,看起来像是个豪绅,而不是伺候人的管事。

    千丈岩前人多眼杂,远处有人指指点点,他却毫不在意,周围的几个奴仆都是短打装束,胸腹间衣裳敞开,脸上尽是骄横之气。

    赵英站在远处看着,暗骂张衍不知好歹,心里又隐隐有些后悔,卞桥向来手段毒辣,对付一个小小记名弟子简直是轻而易举,这小贼若被打死在这里倒也罢了,只是大兄定会数落她的不是,万一身体又气出毛病来怎么办?

    她自小被赵元抚养长大,如果不是为了她,赵元早已上山求道了,也不会因此耽搁了十年,所以她对赵元的话平时从不敢违背,今次也是见到赵元吐血,她又急又恨下才任性了一回。

    只是赵英并不知道,卞桥看起来横行霸道,但其实也懂得一点进退之道。

    一方面他对不该得罪的人他尽量不得罪,即便有些许冲突,别人也看在胡胜余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另一方面,他对于没有背景的弟子又肆无忌惮的欺凌打压,也正是由于这一点,他在诸多管事中名头最响,凶名最盛。

    “卞总管,张衍来了。”

    一个被抓来听用的善渊观道童缩头缩脑地张望了一下,指着远处走来高大身影小声说着。

    卞桥本来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闻言稍稍打起了点精神,抬头随意瞥了一眼,这一打量,举起嘴边的茶壶却是一僵,有些吃惊道:“那个就是张衍?”

    他本以为张衍只是一个不懂规矩的穷酸书生,哪知道对方的形貌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张衍今天换上了闵楼赠给他的宽袖道袍,他仪容俊美不说,偏偏又身材匀称高大,比常人还要高出一头去,双目之间凛然生威,朝这里大步走来时,看上去雄武英壮,气势慑人。

    更令卞桥吃惊的是,张衍的面庞上浮现一层隐晦光泽,他常年在胡胜余身边处理杂事,自然是有见识的,一看就知道张衍不但已经到了筑元中“凝元显意”的境界,而且还隐隐然有步入“元成入真”的迹象。

    卞桥咧了咧嘴,心里暗暗恼火,不知道打听消息的人是干什么吃的,有这等修为,岂会是一名普通的记名弟子?

    其实张衍前身性格沉闷,上山三年只懂埋头苦修,闭门精研蚀文,从来没有结交过什么同道,可以说是毫不起眼,时间仓促之下当然什么都查不出来。

    按照卞桥原先打算,若是这个张衍无甚背景,自然是教训一顿后打成残废扔下山去。

    在他眼里,一个记名弟子算不了什么,要不是碍于这里是善渊观,他一句话下去就有人抢着去办,根本无需他亲自出面,可没想到一见之下,却觉得张衍大不简单。

    再加上张衍精通蚀文……

    一般似这等人,不是背后有入门弟子照应,那便是家世煊赫。

    一念至此,张衍的身影在他眼里变得高深起来,倒是不敢轻易造次了。

    不过往日他仗着胡胜余的名头自认也是个人物,既然场面都铺开了,那也不可能当着诸多弟子的面就此退缩,输了气势。

    他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坐在那里冲着走来的张衍拱拱手,道:“某家卞桥,平日里为德修观胡胜余胡公子打理俗物,这位师弟可是张衍?”

    张衍站住脚,目光平静无波地看了卞桥一眼,道:“是。”

    卞桥一直仔细观察张衍神色,见他听到胡胜余的名头时眼神中波澜不惊,毫无所动,心中更加肯定先前的判断,状似亲热的试探了一句:“不知张师兄与善渊观的几位师兄如何称呼啊?”

    卞桥这里提起的“师兄”自然是指善渊观的那几个入门弟子了。

    张衍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脸上似笑非笑,道:“自然不及卞兄与胡师兄那般亲近。”

    卞桥脸色一变,这话隐隐有讽刺他为人奴仆的意思,他平生最恨有人提起他的出身,不禁心头恼火,脸上堆出来的笑容也有几分僵硬。

    他看似文雅,可毕竟平时骄横惯了,口气顿时也变得不善起来,冷冷扫了张衍一眼,道:“我来问你,听闻你为我德修观弟子解读蚀文?可有此事?”

    张衍极为坦然,道:“有。”

    卞桥冷笑道:“我也知你到山上已有三载,岂能不知三观弟子立有规矩,解读道书有自有专人司职?也罢,今天不与你为难,你且在这里立个誓,从今往后,不再为三观弟子解读道书,我便代诸位师兄放你一马,既往不咎,你看如何?”

    张衍一笑,道:“既然卞管事开口,那自此以后,德修观弟子我自不与他解读道书。”

    卞桥眯眼看着张衍,冷声道:“师弟是真心不懂,还是消遣我卞某人?我说得是三观弟子,你可曾听得明白?”

    下院虽然分三观,但是平时往来频繁,如果有人从德修观得了道书,再托在另两观交好的弟子名下去张衍那里解读蚀文,那他还拦得住吗?那还不是和没说一样?

    张衍一拱手,淡淡说道:“既如此,恕难从命。”

    他哪里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他故意这样说,这是以退为进的手法,这样一来,变得不是我不肯答应你,实在是你欺人太甚。

    卞桥本来忌惮张衍背后有什么人撑腰,原想大家各退一步,也不至于闹翻,没想张衍不识好歹,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转念一想,张衍虽然看起来也有些根底,但既然破坏“规矩”在先,说到几个师兄那里也是自己占理,怕他何来?

    既然好言好语你不听,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真当我没有办法整治你么?

    来此之前他早有准备,既然不可能和解,他就准备上手段了。

    卞桥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道:“不妨事,不妨事,既然师弟在蚀文一道颇有心得,不妨让我等开开眼界,卞某这里有三本道书,请师弟指教!”

    他手一挥,身后一个小厮立刻摆上来一本道书,卞桥用手指关节在书面上敲了敲,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也知道张师弟你的规矩,米粮银钱少不了你的,就请张师弟指点一二了。”

    有生意上门,张衍自然不会不做,他走了两步,伸出手去拿那本道书。

    “慢来。”

    卞桥伸手压在道书上,眼睛盯着张衍,道:“我是诚心求教,张师弟如果解读错了,或者解读不出,又如何说?”

    张衍表情淡淡地说道:“师兄尽可砸了我的招牌,我从此不再言蚀文二字。”

    卞桥嘿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不够,不够。”

    张衍也笑了,手缩了回来,站直身体,道:“那么师兄以为该如何?”

    卞桥眯眼道:“你自散修为,就此下山,自此以后,不得踏入我溟沧派地界半步!”

    因为这里聚拢多人,周围一些三大下院的弟子也逐渐围了过来,闻言一片惊呼,这是彻底要断了张衍的修道之路啊。

    张衍倒是意外,没想到卞桥之前没有发作,现在倒是变得强硬了不少。

    他是不知道这是卞桥豪奴本性,逐小利,畏大人,只是吃不透张衍背景这才没有直接动手。

    如果张衍这次输了而又没有人为他出头,那自然下狠手不留活路,如果有人出面求情,来头大的话他也能卖个面子,顺便讨个人情。总之,只要张衍道书解读出了错漏,到时候是扁是圆,都是任他搓捏。

    “师兄此说也可,但……”张衍倒是神色自若,道:“若要如此,此价就不是区区米粮可抵了。”

    卞桥嘿嘿笑了起来,在袖子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一只白玉瓷瓶放在石桌上,“师弟看来已是筑元修为,此为致和丹,瓶中一共二十三粒,每一粒都是价值千金,师弟以为可否啊?”

    周围三大下院弟子顿时议论纷纷,看着这瓶丹药眼中都是火热之意,不过也知道这不是他们能得到的,心中却都在大骂,这个卞桥明明只是一个管事,没什么修为,偏偏有这等好丹药,简直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张衍熟读典籍杂记,当然知道这种丹药的价值,不但可以辟谷养生,洗涤秽气,而且能固本培元,活血通脉,对动辄数日夜端坐不动的修道者来说大有裨益,关键是有价无市,这是入门弟子才可以享用的丹药。

    无需再多做考虑了,他当下回道:“可。”

    人群中的赵英看张衍答应下来,不由一撇嘴,这小贼真是不要命了,难道看不出卞桥是下个套让他往里钻么?

    卞桥朝周围一拱手,道:“好,今天这里有多位师兄弟在此,做个见证,免得传出去说我卞某人欺负人。”他也是手段狠辣,先一步用言语堵死了张衍的后路。

    张衍冷眼看着卞桥的小动作,他却毫不在意,旁若无人的在石凳上坐下,将道书拿起翻看起来。

    围在四周的众弟子听了卞桥的话,胆子大的都靠上来,都想看看这张衍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敢和卞桥放对,泰安观和善渊观弟子还好,在德修观弟子看来,这些年来卞桥在山上可谓作威作福,无人敢管,今天居然有人敢驳了卞桥的面子,胸中不免激动,更有甚者吩咐随身道童务必去找来知交好友,毋要错过这出好戏。

    ……

    ……

第五章 千丈岩前解道书(下)

    捧着手中的道书看了大约一刻之后,张衍摇了摇头,放了下来。

    卞桥冷笑一声,怪声怪气地说道:“怎么,莫非师弟有何为难之处么?”

    张衍叹了一声,道:“只是一篇东挪西凑的吐纳术而已,应是某位前辈的游戏之作,故意用蚀文写来取乐所用,不明真相者极易上当,卞管事若要修道,在下认为还是《一气清经》更适宜入门啊。”

    卞桥一怔,随即面皮有些发黑,这本道书倒的确是像张衍说得那样是用蚀文假作,其实非常不入流,不是在蚀文上浸淫日久的人轻易也看不出来,他拿到手里时原本还想卖个好价钱,今天只是凑巧拿来对付张衍,本来还想就算张衍解读出来,若是没有看出其中真正的根底,他也能借此讥讽张衍一顿,扫扫对方的面子,没想到反而让张衍抓住机会奚落自己一顿,他偏偏还不好解释,心中不由一阵憋闷。

    这时,人群中有人惊呼道:“这张衍解读蚀文竟然不曾用竹筹!”

    这话一出,周围多数人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都是一阵疑惑,是啊,怎么没见张衍竹筹呢?

    也不怪他们没见识,能拿钱财去上师那里求教的毕竟是少数,就算能拿到手的道书也是早已解读好的抄本,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解读蚀文不需要竹筹的,而少数几个人明白因由的人看向张衍的目光都是惊讶和佩服。

    张衍气定神闲,微笑道:“卞管事,可需我再手书一份?”

    “不必了!”

    卞桥哼了一声,出手用力一扫,将桌案这本道书拍到了地上,他阴沉着脸又拿出一本道书,先是慢慢抬高,然后手一松,任由其“啪”的一声落在石桌上,他嘴角一牵,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烦请师弟一观。”

    卞桥心中冷笑,要知道蚀文也有繁简之分,这本道书胡胜余第一次看时也要摆出竹筹,细细解读,就算张衍在蚀文一道上再精通,还能比过胡胜余么?

    退一步说,自己有胡胜余解读的正本在手,就算张衍能解读出来,那肯定也是错漏百出,一对照就能让他原形毕露!

    刚才那阵接触他也看出张衍言辞犀利,一旦让他言语拿住痛脚恐怕就奈何他不得,只等张衍出错,自己便立即发作,不给张衍发话时间,先坐实了再说!

    看卞桥这副模样,张衍就知道这本道书恐怕大不简单,不过他非但没有畏怯退缩,反而大起兴致,细细读下来,发现的确是有些难度,但凭他的能耐还是能够应付过去的,心中居然有些微微的失望。

    就在刚才,他发现随着自己的修为提高之后,解读蚀文时心思更为澄澈,如同映月清泉,片尘不染,连带速度也比往常快了一些,看来还暂时不需要用到那个底牌。

    再翻了几页之后,他发现这是一本上好的道门法诀,心中突然冒起一个念头,他本是为了扬名,现在不正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么?

    心中打定主意,他加快了翻动的速度,翻完之后,当即合上道书,闭目端坐。

    看到他这样的举动,众人都是一愣,猜测这本道书是不是难住了张衍?

    卞桥眼皮微跳,他的眼光比在场众人毒辣的多,反而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张衍双眼一睁,开口道:“此书名为‘涤窍图’,法诀曰‘窍通神关,涤荡灵丹’……”

    张衍居然根本不用看书,只凭看过一遍的记忆,口中就一字一句解读了起来,周围顿时发出一片惊呼声,显然张衍的举动让他们大为震惊,可是不多时,随着张衍清朗的声音传出,原本交头接耳的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的心神渐渐被道书里的内容吸引了过去。

    卞桥目瞪口呆,他抖抖索索从袖口里取出一本抄本与张衍所念的内容对照起来,不自觉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冷汗,而且越看下去,头上的冷汗也越多。

    抄本与张衍的用语虽然略显不同,但那只是用语习惯和学识修养的差别,意义却是大同小异,而且由于张衍有意说得浅显,用语词藻还更为通顺易懂。要不是这本道书是胡胜余新近翻阅,断然没有流传出去的可能,卞桥简直要认为张衍早已读过一遍。

    一时间,千丈岩上只剩下了张衍那并不十分响亮,但是又气息浑厚的声音。

    这本道书名为“涤窍图”,讲究如何和时辰对应淬炼自己的穴窍脉络,这等上乘法门在场多人平时听也没有听说过,此刻乍然听闻,知道真法难得,个个都是屏气凝神,听得如醉如痴。

    卞桥脸色惨白,他没想到这个张衍居然这么厉害,这门法诀一旦泄露出去,胡胜余责怪下来他也是吃罪不起,看张衍的架势,那是要将整本道书的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读出来,一时也顾不上心疼,一把抄起手中的紫泥茶壶就往地上摔去。

    随着“砰”的一声碎响,张衍语声也为之一顿,他抬头看了看浑身发抖的卞桥,脸上微微一笑。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都是一脸惋惜感慨之色,多数人看向张衍的时候都是满脸的佩服,而看向卞桥的目光却充满了愤恨。这时,一连串“扑通扑通”的声音传来,前排的人纷纷“哎哟哎哟”摔倒在地。原来,在听张衍解读道书的时候,众人的身体不自觉的都往前倾去,前胸贴后背,一个压一个,站在最前方的人此刻精神一松,自然站不住脚了。

    这其中,也有性急者当场坐下,原地静坐参悟起来,众人也不打扰,自觉让开一个圆圈。

    赵英本来也是听得入神,对照道书内气在体内涤荡不止,只觉自己沉浸入一个玄妙境界内,浑身暖洋洋不能自拔,现在恍惚醒来,暗道这小贼看来是真有本事,可是大兄怎么会吐血呢?难道真是如大兄所说是自己操之过急?真是自己错怪了好人?一时间,她望向张衍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之色。

    卞桥掏出一块绢帕擦了擦鬓角上的急汗,松了一口气,本来他以为这本道书已经能够难倒张衍,没想到这个张衍如此厉害。

    来时他一共准备了三本道书,一本比一本高深,只是这最后一本他根本没想过要拿出来,这其实只一份道诀,胡胜余另有所用,现在拿出来的话,万一胡胜余追究下来……

    可在百人围观下,他却被张衍逼得有些下不来台,此时一退,可谓颜面尽失,只怕今后那些家伙都会踩到自己脸上,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他面皮抽搐了一下,一咬牙,拿出一张发黄的薄纸,“此篇口诀只有一十六个蚀文,既然前两本道书都难不倒张师弟,那么这份想必也是手到擒来!”

    这篇道诀《漫曲经诗》,全篇虽说只有一十六字,却暗含六十四种道歌法诀,解读出来时候只要缺漏一种,就不算成功。

    更为关键的是,这道诀推演起来耗神耗时,绝不是一日之间可以推演出来的。

    卞桥死死盯着张衍,他不信对方这次还能过关!

    拿起那张薄纸,张衍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他能看得出来,这份道诀尽管字数稀少,但是艰涩深奥,所用的蚀文也是生僻异常,内中更是暗藏着很多衍伸变化,不像卞桥表面上说得那么简单。

    他晃了晃手中薄纸,沉声道:“卞管事,这份道诀似简实难,推演起来极费时间,你可能要久候了。”

    卞桥对这份道诀有绝对的信心,他看了看天色,现在已是隅中,心中暗想就算张衍推算到明日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结果?于是故作大度的一挥手,道:“不妨事,那就以今夜人定为限,想来届时张师弟不会连区区十六字蚀文也解读不出来吧?”

    可别看卞桥嘴上说得大方,可张衍粗略推算了一下,便发现这本道书就算自己不眠不休的解读,也起码要三天时间才能克尽全功。

    他不禁暗暗冷笑,此刻如果换了一个人来,那的确是被难住了,不过是自己的话……

    他伸手一探,手掌握住了藏在袖中的那块残玉,心神往里沉入进去。

    很快,他的意识就来到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内。

    这里是这块残玉最大的秘密所在,在玉中有着他的一个“分身”存在着,不但形体外貌完全一样,而且连感官精神也完全一致,这就如同本体的镜像一般。

    心神一进入残玉中,这个原本僵坐不动的“自己”眉目间立刻灵动活泼了起来,仿佛陡然间拥有了生命。

    这个分身就算坐卧行走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本体,他们既是彼此独立的,又是浑然一体的。

    而其中最大的神奇之处在于:玉中的时空与外界是不同步的。

    他曾用默诵经书的方法来测算时间,大致推断“玉中一日,外界十天”的结论。

    有了这块残玉,他可以用比旁人多十倍的时间来思考学习,用来推演蚀文更是无人可比。

    张衍默默看了看时间,现在大约是巳时中,也就是早上十点钟前后的模样,到晚上亥时,差不多是十二个小时,如果以十倍计算,那就是一百二十个小时,对他来说足足有五天的时间!

    他洒然一笑,在玉中端坐,以手为筹,开始掐指卜算起这篇十六字法诀。

    ……

    ……

第六章 前尘因果 定阳周门

    酉时末,张衍解读出来的六十四篇道诀完完整整摆在卞桥眼前。

    卞桥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说实话,这些法诀他本不能看懂其中一二,但当日胡胜余曾亲口说这篇共能读出六十四篇,现下张衍所书暗自契合胡胜余所言,足可以证明是当真能看懂其中真意。

    他在袖中的双手轻轻颤抖、显然已知自己大败亏输,只是嘴上犹自强撑,道:“此《漫曲经诗》艰深繁奥,师弟这番解读快则快矣,然其中是否无误卞某还不得而知,待我拿到胡师兄处再辨真伪。”

    眼见卞桥明明已经输了,却还耍赖不认,围观众人望向他的目光都是满含鄙夷,更有甚者出言冷嘲几句。

    卞桥尽管胸中怒火翻沸,但表面上却只能装作没有听见,心中却是暗恨,暗道:“今次且先让尔等得意几天,待回头再收拾不迟!”

    张衍一声冷笑,道:“如此,这份道诀便留在张某处,等卞管事辨明真伪再来寻张某不迟,告辞了。”他竟然一把将那张写有蚀文的薄纸连带致和丹一起收到袖子里,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卞桥万万没有想到张衍说走就走,他起身追了几步,望着张衍背影几次想开口,却又都把话咽了下去,想到胡胜余来日问自己索拿这份道诀,而自己又拿不出来……

    他脸色顿时一阵惨白,浑没有注意脚下凉亭台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虽靠两旁奴仆扶住才没有出丑,却也是大失颜面,再也不敢在此多留片刻,急急狼狈而去。

    今番令卞桥吃瘪,张衍心中却没什么快意。

    卞桥不过是奴仆之流,这个人虽然跟随了胡胜余不少时间,但是两眼浑浊,气息粗重,一眼就可以看出身上没有任何修为,虽然发黑齿健,不过张衍可以断定,那是长期服食上好丹药的原因。

    人生短短百年,只为了那些黄白之物奔波忙碌,到头来还不是黄土一坯?明明身在宝山也不自知,只是一个舍本逐末,贪图眼前小利的鼠辈而已。

    只是听说胡胜余这个人极为护短,自己得罪了他的管事,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张衍笑了笑,他在之前就已经将这个后果考虑进去了,也早有应对之策。

    摇摇头,他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一心整理起一天以来的收获,毕竟卞桥拿来的道书法诀内容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倒是便宜了自己,毕竟只是提升修为才是自己的根本。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件事所引发的后果却比他想象中还要大的多,短短几日之内,他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苍梧山,三观弟子纷纷上门拜访,只是这些人中真正有分量的没有几个。

    初时张衍还耐着性子接待,后来却感到烦不胜烦,索性说推说闭门参悟法诀,概不解读道书,这才消停了不少。

    这一日张衍摆弄手中的残玉,他隐隐然觉得,这块玉当中好像还有很多秘密没有挖掘出来,之前他修为低下,所以很多地方的猜想无法印证,正当他想试一试心中想法的时候,却有人在外轻轻拍打大门。

    张衍不禁诧异,自从他推说闭关后,已经很少有人来拜访自己了。

    “门外是哪位师兄?”

    门外那人轻声喊道:“少爷,我是张喜啊。”

    张衍一阵欣喜,道:“哦,是喜伯?快快进来。”

    他起身开门,只见一个四旬出头,模样老实的中年人瑟瑟站在门口。

    这个张喜是他上苍梧山前唯一带在身边的仆从,自小在他府中长大,为人厚道实诚,原本是他父亲的书童,记忆中前身从不当他是下人,而是当叔伯长辈看待。

    张衍上山后,张喜一直住在山下,前日他拿到不少粮食后,还差人送下去了不少。

    只是张喜现在一脸愁苦,仿佛有什么心事。

    张衍看了看他的神色,关切道:“喜伯,夜晚山间凄寒,怎么这个时候上山?”

    张喜低头道:“已有三月未见到少爷,如今春寒料峭,少爷又向来身体单薄,老奴心中担忧,是以上来看看。”

    张衍洒然一笑,道:“我等修道人餐风饮露,寒暑不侵,喜伯无需忧虑。”

    张喜看了张衍一眼,神色间欲言又止。

    “杨伯来得正好,今晚便在此处住下,与我说些山下趣闻,苍梧山多有美景,改日再带些粮食随采买之人下山。”张衍自然能看出张喜上山别有因由,不过他这个人胸有城府,并不急于询问,只是一味招呼。

    见张衍要往里走,张喜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唉,少爷,老仆我有句话不得不说。”

    张衍回过头,温和地说道:“喜伯,我自小是你带大,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张喜连连叹息,道:“少爷在这苍梧山上已是三个春秋,掰指细算,可见多少人成仙了道?老太爷曾官至云州太守,老爷临终前也是对你期望殷殷,盼你光耀门楣,你本该读书应考,怎可在此耗费大好光阴啊!”

    张衍却是哈哈一笑,他走了两步,在一处站定,伸出一只手指着洞壁上方,道:“喜伯你看,这上面一首诗伴我三年,我却始终见而不识,今日一观,竟是深得我心。”

    张喜诧异张衍怎么突然扯到诗上,不过少爷既然对诗词有兴趣,自己当然乐见其成,他也是读过诗书的,凑过去抬头一看,发现这首诗落款时间是永平初年,便知道距今已经一百三十三年,可那字迹竟然深入石壁,犹胜初刻。

    他慢吞吞地念道:“金殿枯骨黄泥冢,浊酒半杯祭公侯,今朝一觉黄粱梦,只问仙人不问愁……”

    张衍一声感慨:“今朝一觉黄粱梦,只问仙人不问愁,说得好,说得好!喜伯你看,这正是我张衍心意之写照。”

    天不绝人,再世重生,今生大道之路豁然在前。他怎么会浪费上天赐予自己的机会而回去贪图人间富贵?

    张喜颓然摇头,少爷看多了神仙志怪,受此毒害甚深,虚无缥缈的神仙之事怎可听信?他叹道:“少爷,你资质不高,修仙无望,何苦……”

    “资质不高?”

    原本表情淡然的张衍神情略有异色,眉头轻皱,道:“喜伯,这话你是从何听来的?”

    杨喜吓了一跳,似乎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立时嚅嚅不敢言。

    张衍目光一闪,叹了一声,道:“你来时,周家人是怎么对你说得?”

    张喜不假思索,道:“周家人说……”

    还未说完,他脸色一白,顿时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嘴唇哆嗦了几下,“扑通”一声跪下,拉着张衍的袍服,泣声道:“少爷,周家人找到我说已知你在此处修道,着我劝你下山,否则当你试试周家的厉害手段,少爷,周家势大,我们惹不起啊。”

    果然是周家找上门来了么?

    张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摇了摇头,道:“喜伯,你这是上当了,周家人若知我所在还需找你作甚?岂非多此一举。”

    “什么?”张喜愣住了,“少爷是说周家不知你在此处么?”

    张衍冷笑一声,道:“他们先前大约也知道我在苍梧山中,只是这里又不是他家后院,找起我来还要些花费些手脚,可是你一来,他们自然轻而易举就能找到我了。”

    “啊?”

    “哈哈,姐夫到了山上几年,倒是长进了不少啊。”

    随着一声长笑,门外转进来一个身着白色襕衫的英武少年,他双目狭长,鼻梁挺直,嘴如一线,眉宇间透出一股傲气。

    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张衍几遍,突然一笑,道:“姐夫,求道长生有万般坎坷,千般关隘,似你这等资质,终生成就有限,有家姐在上,自然能护持你一生平安富贵,何必在这山中与寒露荒草相伴?还是回到家中,今后小心照看父母,做个凡人安度余生,岂不是逍遥快哉?”

    不等张衍开口,他又一笑,道:“虽然你此次私自上山,但是父母家人也知你受他人蛊惑,不会怪责于你,且速速随我回去吧。”他的话听起来像是规劝,但语气中一股不容置疑姿态却是尽显。

    张衍淡淡一笑,道:“父母家人?谁的父母,谁的家人?”

    说来他的前身经历也是奇异。三年前,也就是在他十六岁时,娶了定阳周氏的周家小姐周幼楚为妻,与此女拜堂之后,洞房中新娘居然周身大放光华,称自己是神女转世,如今灾怨得满,即将飞升仙阙,着他照看顾此生人间父母,百年后自会渡他去天庭同享极乐。

    张衍前身倒也听信了这番话,虽然妻族骄横,时常把下人如一般使唤,仍旧无怨无悔,一心一意侍奉神女父母,只盼有朝一日能享天道极乐。

    但偏偏某日来了一个老道站在门口冷笑,又指点了他一番,他这才恍然大悟,哪里是什么仙家神女,分明是修道练气士,虽然两者在普通人眼里也没什么区别,但得老道一说,才知道练气士不过是练神冲道,妄称天阙神仙是多么可笑。

    周幼楚原先是玉霄派灵崖上人的徒弟,为修上乘大道,所以以妙法转世渡劫,只是此生父母如果无人看顾便道德不满,有碍功行,因此寻了张衍这么一个无父无母,家中还千顷良田的冤大头来赡养父母,偿补天道。

    如果不是老道点破了其中玄虚,那么张衍此生不但只是娶了一个挂名之妻,还需拼死卖活奉养妻族,非但代人受过,到头来还是落得一场空。

    当时十六岁的张衍得知真相后,愤然之下受老道指点来了苍梧山,也要修仙成道,誓要讨回公道。

    周幼楚这世父母虽然是灵崖上人的嫡系后裔,但终究还是凡人,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碍,巴不得张衍不在,正好尽数吞并张氏田产,所以张衍出走三年,周幼楚并不知情。

    直到前些时日,她入静时突然感到在张衍身上的施下的“牵魂术”突然消失,这才发现不对,找来周家人一问,才知道张衍已经走了有三年之久。

    可奇怪的是,周幼楚竟然推算不出张衍的去处,似乎有高人遮掩了天机,而灵崖上人闭关多年,也无从求他推算,无奈之下,命同在上山修道的三弟周子尚下山查探究竟。

    周子尚不敢怠慢,张衍关系重大,涉及到他二姐能否修习成上乘功法,他不得不慎重。

    虽然找不到张衍,但是不张衍却是带着张喜一起出走的,果然一番推算后,周子尚没多久就在苍梧山山脚下找到了张喜。

    因为怕张喜不肯吐露张衍所在,所以他命一个下人去试探了一下张喜,果然,张喜惧怕之下连夜上山,跟在他身后的周子尚轻松找打了张衍的居处。

    得知张衍果然在山上修道,周子尚不免吃了一惊,张衍一旦修道有成,天道亏损自然又落回在他大姐周幼楚的头上,这样一来,先前的努力那就是尽皆付之流水了。

    周子尚原本想直接绑了张衍下山,但是却看到张衍气息绵绵,面如润玉,分明已经是筑元修为。虽然嘴上说得不屑一顾,心中却是有些吃惊,难道张衍在苍梧山上得了某上师看重不成?

    如果是这样,倒是难办了。

    张衍现在是溟沧派弟子,轻易掳去,恐怕会引起两派不和,再则,张衍上山另有蹊跷,究竟是谁在背后唆使还不得而知。

    思来想去,周子尚决定还是用柔和手段逼张衍自己下山。

    然而现在听张衍说“谁的父母,谁的家人”这句话时,冷漠中带着三分讥嘲,偏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之意流露出来,心中不由惊疑不定,更加怀疑是有人在背后给张衍撑腰,要不然他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

    他暗自揣测,那个人很有可能是灵崖上人的对头,这样的人他自己是肯定招惹不起的,不过这件事也不能就此放弃,而且他难得下山一次,正要凭此事让师傅好好看看自己的手段。

    周子尚微微一皱眉,也不动怒,不再做什么规劝,一句话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从周子尚进门到离去,自始自终,张衍都是神色如常,倒是旁边张喜一脸惶惶之色。

    张衍若有所思,这个周子尚居然没有浪费口舌逼迫自己下山,就这么退走了?

    他绝不相信周家会这么轻易的放弃,看来自己这个便宜小舅子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应该还有更大的后手等着自己。

    他很清楚,周幼楚想要修成上乘道法,就绝不允许自己成仙了道,双方谁都没有妥协的可能。

    张衍看了看外间阴沉沉的天色,想来今天之后,周家的压力恐怕会如疾风暴雨而来,幸好他的大计已经提前开始,要是周子尚早来几天,他还真不好应付。

    想到这里,他自信一笑,周子尚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求道长生有万般坎坷,千般关隘,这不仅仅是指修道上的障碍,人与人之间的对抗较量,杀伐争斗难道就不在其中么?

    如果他连这一关都闯不过去,那又何谈大道!

    ……

    ……

第七章 法威凛凛 借名生势

    “艾师兄,此事若教公子得知,必定饶不了卞某人的性命,还请艾师兄救上卞某一救啊。”卞桥对着当面的年轻人一个大礼拜下去。

    千丈岩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三观下院弟子几乎无人不知。不过卞桥失了颜面还是小事,那篇经诗原本胡胜余另有用途,当日他只是拿来为难张衍,没想到反被张衍借口拿走,这却是掐住了他的命门。

    他本有心夺回,怎奈他身边的这些人欺压下普通弟子还好说,对上张衍这类筑元修士无疑是自取其辱。

    幸好胡胜余常年闭关修炼,为人又孤傲,来往的好友并不多,所以至今还没人在他面前说起这事。所以卞桥今天特意来请三观下院知名的艾仲文出面调解,索回经诗,无论如何,也要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艾仲文虽然只是一个记名弟子,但一来他出身玄门世家安丰艾氏,二来他交游广阔,三来他与张衍同位善渊观弟子,上院观主石守静上师有意收他入门,迟早也是入门弟子,所以三观上下多数人都愿卖他一个面子。

    艾仲文笑道:“卞师兄莫急,待我先问问这张衍来历。”

    他挥了挥手,身边长随会意,自身后书架上点检出一本名册,翻了翻,道:“张衍,东华定阳人,承安十七年上山。”

    艾仲文诧异道:“没了?”

    长随点点头。

    艾仲文若有所思,修道界虽然有不少精通蚀文的奇才,但大多都是玄门世家弟子,因为他们都有家族中教授解读道书的法门,张衍既然精通蚀文,自然不会是没有来历的,只是之前为什么没有听闻?

    这时,他身边一个不屑的声音说道:“原来不过一无名小儿,我还以为是三头六臂,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上乘推演法门,居然敢欺辱到卞兄头上,卞兄放心,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我自会帮你讨回公道,也叫那小儿知道什么是规矩!”

    卞桥闻言大喜,当即拜倒,道:“林师兄若肯出面,卞某人自然感激不尽,事成之后当有厚礼送上。”

    “林师兄”本名叫林通,有一族兄林远为善渊观入门弟子,他与艾仲文向来交好,今次他上门来寻艾仲文喝酒,恰好撞见了此事。

    艾仲文看了林通一眼,提醒道:“听闻张衍也是筑元有成,林师兄万不可小看此人。”

    林通哈哈大笑,道:“我上山九载,得我大哥林远指点,直至两年前方才‘凝元显意’,他张衍上山才有多久?我看多半是以讹传讹,虚词夸大而已!”

    卞桥眼神闪烁不定,张衍的修为当日他是亲眼所见,断然是不会错的,但是此刻当着林通的面却是不便说出来,心中却是暗喜,若是林通出头,不管最后结局如何张衍小贼都讨不了好去,若是能惹出林远那是更妙。

    艾仲文皱眉不语。

    那边林通却是不管这么多,他向来自大,林家在大魏朝也是世代勋戚,再加上在苍梧山有林远做靠山,养成了目无余子的习惯,哪会把张衍放在眼里?当下借着酒劲,拉着艾仲文一起出门,临走时扔下话道:“卞师兄且在这里静候我等佳音,哈哈。”

    艾仲文却没有林通这么乐观,初始听闻张衍一日解读三本各有来历的道书,当中甚至不需要竹筹推演,心中也是大为吃惊。

    要知道普通道书还好说,深奥繁难的道书解读起来向来靡费时日,比如一本数千字的道书,愚笨者往往七八年不能参透。他自己手中便有一本《心问》,他细推默演,用了五天才将全篇三千六百一十二字全部解读出来,这足以在同门之间称傲,但比起张那还是远远不如。

    他听说这世上有些天纵之才,只是单单依靠禀赋悟性便能解读蚀文,但是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莫非这个张衍就是如此?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可能,一是张衍近来得高人看中,得秘授筹卜之法,另一个则是张衍隐瞒了自己的出身。

    他这么想是有道理的,只要筹卜法门够高明,哪怕是悟性差点,解读道书也不算什么难事,只不过这种法门不是寻常人能得到的,如今大多数都手握在各大玄门世家手中,每个世家都有解读蚀文的独特法门,底蕴越深厚,传承越深远的世家,法门便越是高明。

    他并不知道,张衍虽然没有高深法门,但是一来他在蚀文解读上天资极高,二来用超过常人十倍的时间来推算,哪怕法门再差点,也足以拉平差距。

    在艾仲文看来,张衍如果是玄门世家出身,哪怕是没落世家,有了这番作为也毫不稀奇。

    但假设前一个推断如果成立呢?

    “观中高人……”

    艾仲文心中一动,猛地升起一个念头,莫非是老师静极生动,又想收一个入门弟子?

    张衍上山三年来默默无闻,今番却一鸣惊人,他越想这种可能越大。

    他这边想着,脚步却有些落后,渐渐被心急的林通拉开一段距离。

    林通正待走上通往张衍洞府的栈道,此时一抬头,却见一人正迎面走来,不耐烦道:“谁人拦路?好狗不挡道!还不与那你林大爷我让开?”

    对面那人一声冷哼。

    艾仲文突觉一阵心悸,连忙收住了脚步,只见对面的林通已经躺倒在地,不禁大惊,脱口道:“道友,还请手下留请。”

    那人冷冷看了艾仲文一眼,他顿觉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寒彻肺腑,手足僵木。

    幸好那个人没有多说什么,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艾仲文怔怔看着这人背影,过了一会儿,这才上前将林通搀扶起来,问:“林兄无恙否?”

    林通茫然半坐起来,他当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时,却已是莫名其妙躺在了山道上,他拍了拍脑袋,眼神中露出一片骇然,道:“艾师兄,那是谁人?好高的修为?”

    他虽然自大,但这会也知道这是遇上修为高深的同道了,

    艾仲文面色凝重,对方身上刚才隐隐有云霞卷动,分明是开脉之后才有的异象,与他们这等人已经是仙凡两隔,想到这里,他也是一阵后怕。不过他觉得那个人似乎有些眼熟,暗道:“看这人面庞,莫不是定阳周氏的周子尚么?”

    去年他跟随着祖父在东华洲诸派大会时远远见过周子尚一眼,玉霄派毕竟也是不亚于溟沧派的大派,但是两个人位置可是天差地别,周子尚是长老亲传弟子,周氏又是玄门世家,他艾仲文虽然出身安丰艾氏,但不过只是一个旁支,还不够资格上去攀谈。

    他望了望前方,这周子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来拜访张衍的不成?

    这个想法让他吓了一跳,这张衍又是什么来头,连周子尚也要登门拜访?

    莫非自己先前推断有误,张衍竟是深藏不露?

    吸了口气,艾仲文心中有了计较,道:“林师兄,刚才这位道友虽说没有下重手,但保不准还有什么暗伤,还是早早回去检视一番才好,卞师兄这事就由师弟我处理了,如何?”

    林通犹豫了一下,虽然在卞桥面前夸下了海口,但是还是自己小命重要,勉强一笑,道:“如此,就劳烦师弟走一遭了。”

    艾仲文拱拱手,不再多说,目送林远离开后,沿着栈道往张衍的居处寻去。

    没多久,他便听到一声浑厚的声音问道:

    “外面是哪位师兄?”

    周子尚离去没有多久,张衍一直在留意外面的动静,提防周子尚留下什么人监视自己,这时听到外面脚步声,但是听声音沉稳有力,也没有刻意隐瞒,于是便主动发问。

    艾仲文整了整衣衫,还没有开口,只觉人影一闪,一个人就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可是张师兄当面?”艾仲文后退了一步,上下看了一眼,忍不住赞了一句,“师兄果真如传言中那般丰神俊朗。”

    张衍虽然只是普通的粗布长衫,但论相貌身形之佳,艾仲文所见过的人中还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不仅如此,对方眼中精芒迫人,隐隐有一股压迫感,如果不是站在栈道边,几令他忍不住要多退几步了。

    要说周家女儿选婿,先看命格气运,再看长相外貌,最后选定从百万人之中选定张衍,这也足以说明他这个身体是本钱十足的。

    张衍微微一笑,道:“师兄谬赞了,在下张衍,不知是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艾仲文爽朗一笑,拱手道:“区区艾仲文。”

    “哦?”张衍神色略动,仔细打量了来人两眼,拱手道:“久仰师兄大名了。”

    艾仲文的名头他可是早就听说过了,据说此人人脉极广,而且一般弟子遇到些难事求到他那里都会慷慨解囊,在苍梧山上名声很好,与卞桥是两个极端,偏偏两人好像又有点交情。

    这个人外貌毫不出众,中等身材,也算得上是壮实有力,粗看之下,或许会把他当作路人一流,可是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一听之下不禁让人心生好感,并且他皮肤温润如玉,一双眼睛里时时闪过一丝亮光,显然也是筑元修为。

    张衍暗中猜测艾仲文的来意,嘴上道:“艾师兄请里面坐,洞府寒湿,请勿见怪。”

    艾仲文呵呵一笑,摆摆手,道:“我等修仙之辈与抱泉卧石,与日月同眠,哪有这么多骄气。”

    他也不客气,大步向里走去,走到一半,他突然回过身来,道:“听闻师兄极擅解读蚀文,我近来访得一本《临耀问法》,有意请师兄一观,若有所得,还请指点一二。”

    他拿出一本道书递给张衍,“我也知师兄这几日闭关,因此不敢强求,此书就放在师兄这里,何时有暇再说不迟。”

    张衍神色略略一动,嘴角微微含笑,这个艾仲文嘴上说得客气,其实分明是借解读之名把道书送给他看。这是攀交情的手段,不过对方行事洒脱,大大方方,并没有引起他的反感。

    况且,这个人也的确是值得一交。

    他也不矫情,当即伸手接过,说了句客套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分宾主坐下后,攀谈了几句,艾仲文突然问道:“师弟我适才来时,见一人面熟,不知道可也是来拜访张师弟的?”

    张衍恍然,难怪艾仲文对他那么客气,原来根脚在这里。

    不过转念一想,和艾仲文这样的人结交,或许将来还要进入他们的圈子,没有一个身份说起话也未免弱势了许多,既然周家在利用他,他又何不妨暂且借用一下周家的名头呢?就只当收点利息了。

    “师兄是说周子尚么?

    “师兄认识周家三郎?”尽管早有预料,艾仲文不免还是心中惊讶。

    张衍神色平静,道:“岂能不识?三郎大姐,正是在下正妻。”

    ……

    ……

第八章 意通残玉 天机暗藏

    艾仲文大吃一惊,他先前想过各种可能,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张衍与周子尚两人居然是郎舅关系!

    定阳周氏在东华洲可谓显赫之极,据他所知,近百年来,只是修为在元婴以上的修士就不下十人,能娶周氏之女为妻,这张衍的背景显然也是大不简单!

    不过张衍没有提及自己出身,他自然也很识趣的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此时艾仲文看向张衍的眼神与刚才又有不同,初见面时他虽然态度上也是极为客气,但那发自身心的矜持却是洗脱不了的,而此刻,他显然已将张衍摆在同为玄门世家子弟的位置上,甚至略有过之。

    张衍冷眼观察,心中暗暗感慨,修道界虽然多以修为高低视人,但同样也是注重出身来历,如今玄门世家遍布各个修道大派,这般人已经牢牢把持住上乘修道之途,非世家出身的弟子,就算你资质出众,没有绝佳的际遇机缘,也一样难以出头。

    想到这里,他暗道自己若是有朝一日修道有成,定要设法改变这样的局面。

    由于两人都是有结交的心思,几句下来相谈甚欢,这时,艾仲文话题一转,道:“师兄可知玄文法会?”

    张衍神色淡淡,放下手中茶盏,点头道:“岂能不知?如此盛会三年才有一遇,师弟我原本还想去见识一番,怎奈在下上山三年只顾修行,不曾结交同道,不得其门而入。”

    东华洲有十六个大派,小派不计其数,每隔三年,各派下院间都有会有一次玄文法会,届时,各大门派下院中有名有姓的杰出修士,无论入门还是记名弟子,都会来此交流修道心得。

    今年,恰恰轮到苍梧山为法会东主。

    而法会之所以名称用“玄文”冠之,那还是因为蚀文的缘故。

    自开天辟地以来,山川地表经过亿万载自然演化,日晒风蚀之后,在其上形成广大深远的经纬图形,其中暗含的天地玄机,经过上古道德之士演算整理之后,才逐渐形成这修道者所独有的典籍文字。

    传说上古之时,修道者仅仅依靠参悟蚀文,便能进窥大道,白日飞升。

    尽管这只是传言,但也足以说明蚀文是大道之基,若是通解蚀文,则仙门在望。

    古时修士修道,皆是先学蚀文,再修玄法。

    只是这方法修道缓慢无比不说,你是否有所成就还完全取决于在蚀文上的天资。

    所以自玄门世家逐渐崛起后,玄门弟子便不在遵循这一路数,盖因为他们初学道时便有长辈师门提点。不但自己能少走歪路,而且也根本不必去细细琢磨蚀文,只需要依照师长指点按部就班,不但基础牢固,而且不虞行差踏错,等到功行渐增,再回头补读蚀文,那自是高屋建瓴,举手而为之了。

    这也是艾仲文认为张衍出身不简单的原因之一,非世家出身的修士,有限时间拿来修道还来不及,哪里会花更多时间去学天书一般的蚀文?

    可以说,像张衍前身这样一步一个脚印精研蚀文的那是绝无仅有。

    而如今,在玄文法会上比斗推解蚀文,已经成为玄门世家之间衡量自身家门高低底蕴的手段,再不复昔日修道之用。

    艾仲文暗中看了看张衍脸色,见他嘴上说得可惜,但似乎又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一时间猜不透他心思,试探道:“不瞒师弟,我今日来,正是有意邀请师弟同去赴会,以师弟在蚀文上的造诣,岂能不在法会上一展身手?”

    张衍望了一眼艾仲文,笑道:“既然艾师兄邀我同去,师弟我岂有推脱之理?”

    艾仲文松了一口气,他摸出一块铜牌,双手奉上,道:“此是法会信物,持此物可入山门。”犹豫了一下,他又拿出一瓶丹药摆在案几上,拱手道:“这是一瓶顺气调脉所用的‘正源丹’,内有天罡之数,乃是卞师兄的赔礼,还望师兄收下。”

    说罢,不待张衍开口,他再次一礼,道:“卞师兄与我也有些交情,前些时日是他孟浪了,恶了张师兄,托我再三致歉,还望师兄海涵。”

    张衍闻弦歌知雅意,哪里能不知道艾仲文的打算?不过先前拿了对方的一本道书,现在自然是要投桃报李,他默然片刻,故意叹了一声,道:“此等小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那日只是不忿这卞桥明明输了还要拿胡师兄出来压我。”

    艾仲文笑道:“以师兄身份,何必与这等奴仆一般见识。”

    张衍“唔”一声,这才把那页经诗拿了出来,交予艾仲文。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见天色已晚,张衍又有送客之意,艾仲文也不便多留,再攀谈几句,便告辞离去。

    送走艾仲文,张衍回到洞府中,他拿出铜牌看了看,以他的定力,也不禁面露喜色。

    艾仲文哪里知道,这玄文法会才是他的目的所在啊,可以说,张衍之前做了那么多努力,就是冲着这个法会去的。

    只是,法会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他就算想去,也要有人引荐才行。

    他一个记名弟子,一无人脉,二无修为,之前之所以表现得那么高调,完全是想用在解读蚀文上的出色能力作为敲门砖,进而获得参加这次法会的资格。

    一旦在法会上扬名,其意义与之前是完全不同的。

    说白了,以他现在的身份,哪怕名声再响,也只是在记名弟子之间响亮一点罢了,或许偶尔会有艾仲文那种人比较赏识他,可那些入门弟子却不会真正对他高看哪怕一眼。但如果在法会上那就完全不同了,那可是**派的精英弟子汇聚一堂,不客气的说,或许将来各大派的长老掌门都可能从这些人中间出现,影响力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一旦在法会上扬名,观中上师要收入门弟子也要先考虑到他。

    一直以来的目的眼见得以实现,此刻张衍心情大好,拿出艾仲文变相送他的《临耀问法》翻看了起来。

    哪知道一看之下,却大为吃惊。

    原来这本《临耀问法》正是《心问十篇》中的一篇,里面的内容就是涉及到筑元最后一步“元成入真”的,可谓字字珠玑。

    显然是艾仲文看到他的修为已经跨到了“元成入真”的门槛上,所以特意送了这么一本道书以示诚意。

    张衍不由苦笑,玄门世家果然底蕴深厚,这样珍贵的道书张衍以前想也不敢想,机缘巧合下才偶尔得到一本,他们却是随手送人。或许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的道书,在他这等弟子来看却是真籍宝录。

    只是不久之后,这本道书却看得他有些皱眉。

    其中的蚀文倒是难不倒他,但是其中有许多代指的玄门术语,张衍虽然略微知道一点,但他并不是正宗玄门世家出身,看着就有些吃力了,比如其中有“斗参,瑞”一语,“斗参”,他知道是一种这在主脉上的行气术语,气起气落一般有三种方式,而“瑞”想必就是专指其中一种,但问题是他怎么知道是哪一种?

    这又不是可以轻易尝试的,一个不慎就极容易出现差池,所以这本书到他手中有也等于无用。

    可是他如今却又不能不练。

    他不能保证艾仲文的心思是不是真的那么简单,如果真有暗含有试探的目的在内,只要自己没有领悟参透,那么无需看修为,只是对答一番就会被看出底细。

    而他想参加法会,迟早是会与艾仲文再次碰面的。

    站起身来,他来回踱了几步,眼中神光一闪,重新坐下,将袖中的残玉拿了出来。

    玉中的分身和他一般无二,先前他也尝试过修炼,但修炼分身并不能使得他自身的修为提升,后来他的心思都放在了解读蚀文上,所以也没有再继续深入下去,现在回过神来一想,他脑海中不禁捕捉到了一丝灵光。

    将心思沉入残玉,他意识与分身合二为一,按照《临耀问法》的口诀修炼起来,起初两个关口顺利而过,而到了第三个关口的时候,气息才引入一条经脉,猛觉心口一疼,身体顿时一麻,变得动弹不得,立时知道这是走岔气脉了。

    不过他却丝毫没有气馁,反而大觉振奋,这证明他先前的想法是可行的!

    这不过是个分身而已,丝毫影响不到他的本体,即便练岔了又如何?大不了从头来过!而且玉中世界是现实世界的十倍,他大可以在玉中将功法摸透,然后再去本身上修炼。

    张衍定了定心神,将走叉的气息重新退了回去,准备再试。

    只是轻易做出这一步后,他便又有了新的发现。

    既然可以将气息退回,那即是说,这具分身的状态完全是靠他自己的意念说了算?

    有了这个想法后,他好奇心大起,试着直接操纵分身的修为。

    果然,随着他意念转变,这具分身顿时变得丁点修为也无,与一个普通人无疑;而下一刻,分身的修为又再次提升,眨眼间跳过入门道基,直入筑元,又回到眼下自己的修为上来。

    他试着再往前一步,却再也不能了。这说明分身只能演化至他如今所能达到的修为,不过对他来说,这已是不小的惊喜,这意味着今后哪怕没有老师指点,也能靠自己摸索出一条修行大道出来!

    ……

    ……

第九章 丹心凝气 暗潮渐涌

    有了残玉相助,这篇《临耀问法》中的难题迎刃而解。

    之后,张衍在看到诸如“横明,亢”、“转宿,铮”、“步虚,顺”等玄门术语的时候,无需再去费劲心思琢磨,而是直接在玉中“以身试法”。

    不过他也不是一味依仗残玉,每次遇上不解难题,总是先结合胸中所学先推论一番,再到玉中印证,一来二去,他也逐渐摸索出了一些门道,对这些道诀术语的领悟日渐加深,甚至有时候不用残玉他也心中也有几分把握。

    不用五天时间,他非但将整篇法诀参悟的七七八八,就连各种玄门世家所用的术语也明白了个大概,可以说是大有斩获。

    这也让他感到,这块残玉无疑堪比神物,当日又是随流星坠落在地,来历肯定大不简单。

    此时他又突发奇想,这玉中原本空空荡荡,除自己分身外虚无一物,可既然“分身”可以随着自己意念有生死消长的变化,那么自己身边物件是否也能在这残玉中存在和变化呢?

    这个想法并不是异想天开,更不是无中生有,依据就是他的玉中分身不是赤身**,而是身着衣物。

    这件衣物的样式就是他经常穿戴的一件,既然能有衣物,那岂不是说明其他东西也是可以存在?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做捧书状,意识中默想那本《临耀问法》,只是还没等他弄出个究竟,就突觉胸中烦闷,意识一阵恍惚,居然直接从分身里退了出来,重新跌回到了本体中。

    张衍蓦然睁开双眼,一时间,只觉头疼欲裂,背后汗如雨下。

    他不由暗吃一惊,自从练气修道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赶忙内视默察身体,发现自己好像过度劳累了一场,不但神魂疲惫,而且内气耗损严重。只一想,他便猜出这是自己试图在玉中变化出道书所导致的。

    他点了点头,看来这种尝试不论是否可行,都不是他眼下能做到的,不过他也并不沮丧。

    成,固然可喜,不成,也无需在意,一味强求,反而落下心障。

    他道心圆融,拿得起,放得下,转瞬间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自案几上把那瓶艾仲文送与他的“正源丹”拿起,扒开瓶口,在手掌中倒出一粒,只觉一股清香随之沁入鼻端,胸肺间顿为之一畅,心中明白丹药不同寻常。即刻张嘴吞服下去,默坐片刻,等到丹力化开后,一道暖融融的热流在内腑中发散出来,浑身舒畅不已。

    大凡这种丹药服下后还要行功运气,引导丹力流转全身,否则丹力一旦淤积,反而会伤及自身,他不敢怠慢,即刻入静打坐。

    半个时辰之后,他功行圆满,此时疲惫之感尽去,全身内气鼓荡,元根饱满,神气之充盈,竟然堪比他平日打坐一夜!

    张衍暗暗吃惊,原本他就知道丹药对修士的颇有助益,没想到效果如此不凡,以前自己还是小看了丹药的作用,难怪那些玄门世家的弟子一个个都是筑元有成,恐怕除了有上好道籍,也有丹药辅佐之功。

    可惜的是,他手中丹药稀少,今后只能在关键时刻吞服,不能随意浪费,心下暗自打定主意,看来以后要多多注意丹药的搜集,有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不过张衍并不知道,这瓶“正源丹”在玄门世家也算的上是上品了,是艾仲文怕他不肯归还经诗,又想刻意结好于他,所以自己主动送出的,要是艾仲文知道张衍把他好心好意赠送的丹药当成大白菜一样看待,恐怕是要憋闷到内伤了。

    张衍在洞府中苦修的同时,苍梧山主峰浩觉峰一处凉亭中,周子尚正听着下人打听来有关于他的消息。

    “这么说,近来张衍在苍梧山上解读蚀文,如今已是三观闻名?”

    一名模样精明的仆从低眉顺眼的回答道:“禀公子,正是如此。”

    周子尚凝眉不语,他此时的想法与艾仲文惊人的接近,他并不信张衍能靠自己能解读蚀文,判断必定有人在背后指点,这个人不是善渊观中的执事道人,就是那个怂恿他上山的高人,心中不由有了深深的顾忌。不过那名高人既然不曾把张衍带在身边秘授道法,那多半是后者居多了。

    “如此一来,这张衍更是轻易动不得。”

    他自忖处理这件事不能莽撞,定须另用手段,不过张衍再怎么样,也只不过是一个下院弟子罢了,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俯首帖耳。

    他带上山来的三名家仆一直在两侧恭恭敬敬的等候,其中一身壮体肥,管家模样的人上来小声道:“少爷,需不需小的……”他脸上的横肉一抖,做了个手抓的动作。

    周子尚一挑眉,摆手道:“不妥,我周子尚也是修道之人,怎会出这种下乘手段?”他旋即自信一笑,道:“不过我周子尚既然来到苍梧山下,又岂能空手而回?汝且看好,不出三月,我必叫张衍乖乖下山!”

    今次他带上山来的几名仆从都是有见识的,听他这么说,虽然纷纷出言附和,但心中都是不解,不知道自己公子信心从何而来?

    周子尚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枯坐半个时辰之后,一名道童从山道上走下来,他匆匆来到周子尚面前,不敢多看,恭敬一礼,道:“不知是哪位贵客莅临敝观,观主请贵客进观一叙。”

    周子尚站起身,理了理身上衣冠,神情略显倨傲,点头道:“前面带路吧。”

    道童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观主突然命他下山迎接一位贵客,哪里敢多说什么,侧着身子作势一引,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

    善渊观观主或许别人难得一见,但以周子尚的修为,只要往这里一坐,放出气机,无需多说什么,对方必生感应,作为玄门同道,无论如何也会请他进去见上一面。

    上山脚程略慢,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主观前巨大的玄文石才映入眼帘。

    无需通报,道童领着周子尚径直步入山门。

    善渊观依山势呈纵轴排列,过了山门之后,一侧有魏朝开平初年才立的玄武碑,两侧林荫密密,古木森森,沿着方石路一路向前,分别通过道德殿,静清殿,三明殿三座大殿,进入后观。

    此时面前是一处卵石铺就小径,两侧布置有不少盆栽青藤,看上去趣意盎然,一派仙家景象,周子尚却无意观看,跟着道童来到浩觉峰地势最高的渡真殿中

    一跨入大殿,就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道盘膝坐在正殿的蒲团上。

    老道双目微微睁开,拂尘一卷,道:“原来是玉霄派同道,贫道稽首了。”

    周子尚也不回礼,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有一事劳烦道友。”

    “道友”二字入耳,又见周子尚态度不恭,老道的眉毛微不可察地耸了耸,缓缓道:“还请尊驾明说。”

    周子尚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说道:“在下定阳周子尚,观中记名弟子张衍乃是在下姐夫,只因家中之事互生龃龉,因此负气上山,今日便是来带其下山。”

    老道嘴唇蠕动,面无表情地说道:“观中弟子修道,但凭道心本意,机缘灵性,老道从不强求。”

    这句话看似答非所问,其实关键在“道心本意”上,他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张衍不愿意,是不会强逼他下山的。

    周子尚微微一笑,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

    “既如此,那么请把这本道书转赠于我家姐夫,想来道长不会拒绝吧?”周子尚双手托出一本薄薄绢册,递到老道跟前。

    老道目光一撇,“玄元内参妙录”六个字一入眼,他眼皮便微微一跳,沉吟半晌之后,这才伸出手去将道册接过,淡淡道:“如此,就由贫道转交。”

    老道神色淡漠,周子尚也不在意,拱手道:“多谢道友了。”

    老道闭目不语,只在身前的玉罄上轻轻敲打了一下,发出一声悦耳轻鸣,这是他在送客了。

    周子尚放声一笑,施施然走了出去。

    老道轻捋颌下白须,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心中却极为惊讶,这个周子尚年纪轻轻,居然已经开脉凝气,周身生出云霞异象,修为不在自己之下,不愧大派弟子,而且行事手段也看得出机心巧思。

    别看他直接找上门来,看似无礼,实际上刚才那番作为其实是深知道门中人说话往往云山雾罩,半天说不到要点,所以故意做出一种年轻人少年得志,盛气凌人的模样,让自己不好与他慢慢敷衍。

    若是假以时日,这人前途不可限量。

    低头看了一眼手边道册,这本“玄元内参妙录”也是上古典籍,听闻原本是南华派鹤道人所有,不知道怎么到了周子尚的手中,倒也的确是一本上等的开仙脉的法门。

    修道者内脉一开,则灵根自种,明心见性,这才能修习上乘仙法,日后方得丹花结果。不过这本法诀非但繁复庞杂,而且隐患极大,如果没有长辈师长时时提点调理,极容易伤断内脉,自毁道基,以至于终生修道无望。

    老道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这个周子尚和张衍有什么过节,竟然要断人修道之路?

    走出观门的周子尚心下得意,这番算计他想得很是周全,张衍能来到苍梧山访道,这其中一定还有他不知晓的关窍,行事谨慎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他舍弃一切细致末节,直切要害,借善渊观之手毁去张衍道基才是最为稳妥的,哪怕到时候有什么自己也能推说原是一番好意,怪只能怪张衍自己福缘不够。

    一旦修道不成,张衍只能在乖乖回家来服侍妻族!

    ……

    ……

    PS:祝诸位书友元宵节合家团圆,幸福安康!

第十章 荡云峰上争天门(一)

    第六章荡云峰上争仙门(一)

    连续十日,张衍的洞府中闭门潜修,以图突破。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功候未至的原因,虽然他也自感循经走脉顺畅自如,脐中一丝元气也愈加壮厚,但却始终没有顺势踏入他所期望的那一步。

    没有如同上次那样一举突破,他未免有些遗憾,但也知道这在情理之中。那次是三年苦功一朝厚积薄发,像这样的好事自然不可能次次都有。

    既然如此,也不必强求。

    修道之途有时候要坚忍不拔,勇猛前行,有时候却要戒急戒躁,徐图缓进,如何抉择,都在自己一心之间,现在他道书丹药一样不缺,突破境界指日可待,自然没有必要再去争这两三日的时间。

    前些时日,艾仲文曾上门邀他一起共赴法会,不过被他以功行未满的因由婉拒了。

    现在算了算时间,法会已然开了三日有余,不过法会之期总共长达一月,就算为了扬名,也不必急于一时。

    次日寅时初,他沐浴更衣,从容收拾一番,换上一身云纹玄色道袍,准备妥当后,这才施施然往荡云峰走去。

    荡云峰为苍梧山第六峰,有一道观名为上泽观,占地开阔,其中飞瀑流泉在十八峰中风景独秀,是以被拿来当作这次的法会道场,他行走山道间,放眼望去,各派弟子往来不绝,俱是峨冠博带,大袖飘飘,一派出尘之气。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才来到上泽观山门前。

    头山门按法会惯例共分三个门洞,上面分别书写“天”,“地”,“人”三字,“天门”历来供东主弟子驾踏,“地门”为与会各派弟子穿行,“人门”则是留给王公贵戚,官宦富贵之人往来。

    张衍是善渊观弟子,当然要从“天门”而入,他亮出铜牌信物,童子自然不敢阻拦,任由其他步入山门。

    只是他刚跨入山门内,迎面却有人伸手一拦,冷声道:“慢来,你是哪观弟子?”

    张衍看了一眼,发现面前站的是一个年约三旬,手持拂尘,肤白貌美的道姑,不过这道姑双眉飞扬,目光锐气逼人,鼻梁如男子一般挺直,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一个性格强势的人物。

    张衍对道姑执了一个弟子礼,道:“弟子善渊观张衍。”

    “你就是张衍?”这个道姑似乎听说过张衍的名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出言道:“听说你精通蚀文,那我且问你,‘象河’一说出自何典?”

    张衍想也不想,立刻说道:“出自《语图新说》,乃百年前散人孔澜所著。”

    《语图新说》是一本游记,“象河”是其中的一则故事。

    说得是上古蛮荒时期,镐山脚下有一群村民,由于水源稀少,村里人全赖一条灵溪生存,只是这条灵溪每日时断时续,村民苦不堪言。因为常见十头大象在溪中嬉戏,所以认为是象的过错,屡次驱赶不果后,就将这十只象捕杀了事,于是溪水通畅。

    可是村民不知道其实上游还有一条巨蛇修炼,每次巨蛇下来喝水,大象都是上前将其驱赶,群象一死,巨蛇便无人可制,修炼成精后便下山每日食人,村民因此尽散。

    道姑盯着张衍的双眼,道:“既然知道,我再问你,若你是那村民,你该如何?”

    这则这篇故事本意是告诫修道人,修道途中莫要被眼前表象所迷惑,而是要追查本因,找出妥善处理的方法,因此也有师长拿来查验考校后辈弟子的心性气度。

    有弟子认为,象在,虽然水流时断时续,但村民总能生存,因此应该维持现状忍受下去;也有弟子认为,村民既能杀象,也应该能杀巨蛇,应该去上游斩杀巨蛇;更有弟子认为村人不知前因,只能事后补救,所以应该每日推一人出来喂蛇。

    总之答案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张衍略略一想,当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杀一象即可。”

    道姑目光一闪,追问道:“为何?”

    张衍沉声道:“今日虽是十象,但若任其繁衍,安知明日仍是如此?象群一多,终有一日灵溪会就此断绝,所以象不能不杀;十象能逐大蛇,说明族群身处强势,多一头少一头无关大局,水流原本时断时续,少一头自会畅通不少,村民可活,又不至使大蛇出来吞人。”

    这故事本没有标准答案,道姑面无表情,让开了通路,道:“你可以进去了。”

    张衍拱了拱手,将道袍下摆一撩,跨过门槛,大步向里走去。

    他走后没多久,从道姑身旁侧门中闪出一名少女,正是赵元的妹妹赵英。

    她抓住道姑的胳膊摇晃,抱怨道:“师叔,你怎么这么容易放那小贼过关了?上次他害我大兄吐血,我还没和找他好好算账呢!”

    道姑摸了摸赵英脑袋,溺爱道:“知道当年师祖问你师父这个问题时,你师父是怎么回答的么?”

    赵英被勾起了好奇心,道:“师父怎么说?”

    “杀一象。”

    赵英惊讶道:“我师父也是这么回答的?”

    “当时你师祖也很满意,后来我问你师父缘由,你师父说这么回答是因为九乃数之极,十则多矣,多则满溢,少则圆满,这是天道,所以要杀一象。”道姑叹了口气,道:“张衍之念,暗合天道,这样的人未来成就不可计量,若不现在就除了他,便不可轻易得罪,你明白了么?”

    赵英似懂非懂地点头。

    道姑凝神望向远处,似乎在深思着什么。

    其实当日赵英师傅所说不是“杀一象”,而是“留九象”,这“一杀”,“一留”之间虽然没有本质区别,但是所流露出来的心性气度却完全不一样,从回答中可以看出张衍心性果断,但又不失谨慎,但说出这句话语时,他杀机盈胸,眼神如芒如电,这股气势令她也不觉胆寒。

    她虽然不如自己师兄那般精通易理术数,但也能看出张衍身上有大因果,不禁叹了一声,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留在苍梧山上究竟是福是祸?

    张衍踏入山门后,一路往二山门走去。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三日来,溟沧派的入门弟子都被广源派一名少年堵在“天门”道上进退不得,没有一人能登顶三山门,偏偏他们还自知理亏,不敢用强。

    三年前,南华派下院为法会东主,溟沧派当时有一名入门弟子名为陈枫,其胞妹十年前拜入一位南华派上师门下,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惨遭横死,其中内情已经不得而知,总之两家从此之后互生仇隙。

    陈枫趁法会举行之际,堵在“天门”道上,口口声声扬言要与南华派弟子一较高下。

    本来过山门就有过关之说,只要觉得自己本领过人,可在过山门的路上拦住任意一位同道较技切磋,借此扬名,无论输赢都是一桩美谈,所以南华派弟子并不在意。

    之后无论是解读蚀文还是比斗技击,南华派众弟子都一一败在陈枫手下,本来他见好就收也不会有人责怪,哪知道此人还是执意不肯让开山路,说是要将南华派诸弟子堵死在山路上,直至法会结束。

    这样一来,就有人看不过眼了,广源派向来与南华派交好,有十几名弟子上来理论,最后终于忍不住动手,谁知陈枫虽只一人,却以一敌众,非但不落下风,还将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最后更是放言广源派弟子也一并不许通过。

    一月过后,南华派连带广源派弟子果真无一人能登顶三山门,导致两派下院大失颜面,因此一直怀恨在心,今次轮到溟沧派做东主,这是两派弟子这是特意来找回脸面,而那些知道其中过节的门派则故意装聋作哑,只作不知。

    三年前陈枫回山之后就开了仙脉,去了上院修行,以他如今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再来这里,可他走了,却把这恶果留给了下院。

    山门偏殿之中,现在汇聚了溟沧派下院二十多位入门弟子,这些人都是玄门世家出身,平时自有一个圈子,所以在苍梧山众弟子眼中各个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此时坐在上首名叫郑循,是德修观下院大弟子,在一众人中年龄最大,修为最高,不过这个人性格平和,不善与人争斗。

    头两天莫远阻路,说是要比斗蚀文时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中,可直到今日仍旧没有弟子能登顶三山门,他才发现不对,知道这是广源派来报复了,再等下去,溟沧派身为东主却无一人在峰顶,那可真是要丢脸丢大了。于是他将所有入门弟子都召集在一起,共同商议对策。

    郑循叹了一声,道:“广源派的莫远莫师弟虽说年纪还小,但听说解读蚀文只在指顾之间,眼下我已派出马师弟和甄师弟与其对阵,是否能胜,且待结果吧。”

    不多时,一个年轻人从偏殿后走进来,向周围众弟子俯身一礼,神色黯然道:“师弟我技不如人,只能寄望于甄师兄了,惭愧。”

    众人默然不语。

    大概一刻后,一个童子进来禀报道:“诸位师兄,甄师兄晕厥过去了。”

    众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站起来,冷森森道:“莫非是那莫远见不能胜,所以动武?”

    童子忙说:“莫师兄晕厥,只因心神耗尽。”

    那人哼了一声,又坐了下去,他们倒是巴不得动手,只是广源派这次派了个十三岁的少年来,用强的话,这名声说出去也不太好听。

    郑循目光落在一名白衣少年身上,道:“陈师弟,你……”

    那位陈师弟连连摆手,道:“郑师兄不必说了,师弟我也是陈氏子弟,此事不方便出面。”

    陈枫出自登扬陈氏,陈师弟出自洛川陈氏,虽然同出一脉,但百年前早已分家,他这么说虽然是为不想出面而找借口,但也不算是强辩,郑循不好逼迫过甚,目光又转向另一名面目冷峻的男子身上。

    “林远林师弟……”

    林远摇摇头,道:“莫远只有十三岁,胜之不武,师兄知道我一向爱惜羽毛,不要勉强于我了。”

    郑循面露苦笑,又接连问了几名弟子,有的推说莫远只是一个记名弟子,自己去了没得落了身份,赢了也被人耻笑;有的推说顾忌名声,不愿以大欺小;有的推说近日练功过勤,导致心神虚耗,不堪一斗。

    总之一句话,没人愿去。

    实际上他们也知道莫远神童之名,刚才那两个弟子败下阵来他们也看到了,自己未必能赢不说,输了更是连带家族一起丢脸,至于门派荣辱,自然是比不过家族名声的,因此宁愿干耗在这里也不肯出头。

    艾仲文此时正做在下首末座,听到这些话不禁摇头,这样僵持,什么时候是个了结?难道溟沧派的脸面还真不要了?

    他想了想,站起来大声道:“郑师兄,我知道善渊观中有一人,在蚀文上造诣精深,定可胜过莫远!”

    ……

    ……

    PS:郁闷,本来想小改下,没想到牵一发动全身,越改越多,这一章欠着,会补上的。

第十一章 荡云峰上争天门(二)

    听闻艾仲文推荐一人能胜过莫远,郑循面露喜色,道:“不知道艾师弟所说是哪位师弟,现在何处?”

    艾仲文回道:“此人名叫张衍,乃是善渊观弟子,由于近期闭关修炼,不曾来到法会,想必此时还在居处潜修,还望师兄赐下啸泽金剑,将此人请来。”

    啸泽金剑,是五行金剑的一种,修道者可以用来遥遥传递信息,是上院弟子常用的联络手段,不过下院也备有一些,只是都掌握在大弟子郑循手中,一般非急事不用。

    郑循有些奇怪,道:“我知善渊观弟子多居住在捉月峰,与荡云峰有三条索道相连,距此不过一刻路程,何须动用金剑?”

    艾仲文又道:“一来此人居于十五峰望星峰,唤人去请,至荡云峰一来一回恐需几个时辰,怕要拖到明日,二来此人并非普通弟子可比,不可随意呼来喝去,动用金剑,是以示郑重,望他中断闭关,速速赶来。”

    郑循面露疑惑,第十五峰望星峰虽然也在善渊观名下,但平时都是一些没有根底的弟子在那里修炼,艾仲文推荐的人怎么会住在那里?

    他沉吟了一下,又问道:“此弟子姓张?不知道是封延张氏,还是亘昆张氏,抑或是绵泽张氏?”

    艾仲文缓缓摇了摇头。

    他并不知道张衍真正出身,虽然知道他是周家女婿,不过看张衍似乎并不想张扬自己的背景,他也不好到处宣扬,弄得朋友做不成还成仇人,所以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

    郑循还想问什么时,突然有人插话道:“此人可是我玄门世家出身?”

    艾仲文不好明言,只好委婉说道:“诸位师兄不必疑虑,此人来历不凡,不可以常理度之。”

    那人冷笑一声,道:“什么不可以常理度之,只是一个不知所谓的记名弟子罢了,居然还用金剑去请,我看艾师兄是久在污泥塘,忘了本来出身,近墨者黑了吧。”他向郑循拱了拱手,道:“郑师兄,我知道这个张衍,约半日前,他将胡师兄的管事狠狠羞辱了一顿,赌斗时又骗去了一页经诗密册,胡师兄,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他转而将目光瞥向胡胜余,目光中隐隐有讥笑之意。

    坐在郑循左侧第一位的是善渊观林远,他悠悠开口道:“我也听族弟林通说起过此人,据传只是一个无根脚的记名弟子,只是仗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蚀文推演法蒙混一些愚昧之人罢了。”

    两侧弟子坐序都是按照修为排列,胡胜余也坐在右侧靠前的位置上,他性格阴沉,为人又孤傲,与众弟子来往不多,还不知道卞桥和张衍之事,听闻这句话后,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眼中隐隐有杀机闪过。

    艾仲文暗暗叫糟,他本来想举张衍出来赢下莫远,没想到反而惹了麻烦,仔细一想,他又不禁后悔,也是自己关心则乱,明知道这些人只在乎自身名声,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

    郑循听众人这么一说,顿时面露失望之色,摇摇头不再说话。

    底下众弟子更是不以为然,原本不是世家弟子,根本不在他们眼中,甚至一些人还有些人出言冷嘲热讽艾仲文不顾自家身份,结交下等之人。

    本来艾仲文出来说话只是为门派名声考虑,历来法会东主都是先到峰顶,而他听闻广源派和南华派众弟子已经到了苍梧山山脚下,正结伴而来,若是等他们先一步到达峰顶,溟沧派还有什么脸面可言?所以不能再磨蹭推诿,应当速下决断。

    没想到一片好心好意,却遭来言语羞辱,在座诸人全然不把门派荣辱放在心上,只在乎家门身份,他心头微恼,道:“师弟我也是记名弟子,看来也是多余之人了?那么也不便在此多留,诸位师兄,告辞了!”他拱了拱手,袍袖一甩,就此摔门而出。

    走到偏殿门外,他抬头看两侧松柏郁郁葱葱,傲骨峥嵘,心想我艾仲文也精擅蚀文,离了这群目光短浅之辈难道就不能成事?且待我亲自去会会莫远,看看神童之名是否属实,想到这里,心中升起一股豪气,一个人大步往二山门走去。

    ……

    张衍走出不到百步后,脚步却不由放缓,琢磨道:“那个道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筑元之后,他耳目聪敏,道姑与赵英对话他当然也听得清楚,而且那番话……好像就是有意说给他听的?

    对方看上去像是前来故意寻衅,但张衍直觉认为对方不会这么肤浅,无缘无故的就来问上自己这么一句话,必定有什么原因在内。

    “象河,象河,过则溢,少则圆……”

    张衍皱眉沉思,反复琢磨,突然,他脚下一顿,想到一个可能,莫非,她说得是自己的修为?

    想到了这一点,他越想越有可能。

    按理说,有《临耀问法》在手,修炼即便不如之前那般一帆风顺,也应该有所增进。可他觉得自己虽然内气壮厚,却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更进一步,踏入“元成入真”的门槛。他原本一直以为是自己功候未到,现在想想那名道姑所言,再反观己身,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明悟,看来不是功候未到,而是太过!

    问题这就在“过犹不及”四个字上!

    仿佛一道电光从眼前乍闪过,张衍恍然大悟,眼前的迷障一时尽散,不由放声大笑起来,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转过身,冲着道姑那个方向遥遥一拜。

    玄门道法的境界层次虽然人人皆知,但其实也留有暗坑诡门。

    比如筑元这一步,明说有两重境界,分别是“凝元显意”和“元成入真”,但其实当中还有一关,名为“淬元去芜”。

    “凝元显意”之后,要想更进一步,深藏在内窍中的元气不在于多寡,而在于精纯与否。

    不懂其中关窍的修道者,往往会花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埋头苦修,随着时日推移,元气中的火性躁气也会渐渐自消,最终凝练如一,踏入“元成入真”的境界,进而登关开脉。

    只是这样一来,却耗费了更多时间,无形中就被那些知道窍诀的弟子远远甩在身后。

    要知道,开脉之后所修习的法诀与开脉前不同,上下高低之间完全不可以道里计,一步慢,则步步慢,若无大机缘,也无出众资质,那么几无希望追赶先行一步的同道。

    而不是玄门世家,绝无可能知道这其中的关窍。

    “淬元去芜”这一步只在师徒之间私下秘授,口耳相传,从不在道书上写明,就算有过,这类书册在千数年的时间里被玄门世家封存销毁了。

    正是这样处心积虑,彼此心照不宣的控制,各大世家才在一个个门派中把持住了修道的上进之路。

    其实,玄门世家在这方面的手脚远远不止这一处,不是世家出身的修道者,修炼之途当真是如履薄冰,一步踏错就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张衍胸中自有城府,略略一想后,便模糊猜到其中可能的原委。

    那道姑一定是看到自己修为正处在这一门槛上,又不好直接明言,所以通过一个典故来点醒自己,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做,但是这份人情他却是记下了。

    虽然张衍不知道如何淬炼元气,但他往日他通读玄典,大致推断出自己遇上了什么问题,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想法,且他自信有残玉在手,只要知道原因出在那里,只要多番尝试,总能找到正确的方法。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打坐参详一番。

    正在这时,他若有所觉般回头一望,却见一个熟人身影步入眼中。

    艾仲文正在山道上愤愤而行,迎面一抬头,却意外看见张衍,眉目间顿现喜色,急急上前几步,拱手道:“张师兄原来早已到此,可也是听闻了莫远之事,这才赶来的么?”

    张衍不解道:“艾师兄,何事?”

    见张衍似乎并不知晓,艾仲文叹了一声,道:“唉,一言难尽,张师兄且随我来,我慢慢说与你听。”

    两人一路向前,边走边说,在走了大约千步之后,张衍这才弄清楚了其中原委。

    不过令张衍感兴趣的不是那个莫远,而是那个陈枫陈师兄。

    “艾师兄是说,陈师兄当日也与我等是一般修为,但是却在法会上大展神威,回来不久就开脉登关了?”

    艾仲文眼现钦慕之色,道:“正是。”说起来他虽然因为这位陈师兄令两派弟子如今上门报复,但是以一人之力阻住两派弟子不得登峰,这等豪气还是令他极为佩服的。

    张衍目光一闪,心中隐隐有所把握,又问:“如今峰顶之上,现有多少十六派弟子?”

    艾仲文摇摇头,道:“我溟沧派毕竟是东主,别派弟子总要照顾我等脸面,是以都在观望,不曾有所动作,只是我听闻广源派和南华派弟子已到山脚,怕是今日就要登峰了。”

    这时,他一抬头,道:“到了。”

    张衍抬眼看去,不远处是一块可以立足百人的三层石台,最高一层石台上,一只紫铜香炉正散发出袅袅青烟,一座梁架结构的阁楼半嵌在山壁中,大约百多名三观弟子围聚在那里,场面极为安静。

    巧的是,先前自悦穹峰一别之后再未一见的闵楼也在人群中,他此时眼神正死死盯着场中,双手握拳,一副紧张之色。

    张衍和艾仲文两人几步跨上石台,只见平台中间,一张案几前有两个人正相对而坐,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人正手拿竹筹,对着面前的蚀文细细推演,不过额头上已经微微见汗。

    艾仲文低声道:“这是德修观的成师兄,虽然也是记名弟子,但出身衡昌成氏,在蚀文一道上也颇为了得。”

    成师兄对面则是一个少年,想必就是那个莫远,他大概十三四岁,嘴唇上有淡淡的茸毛,眉宇间充满了一股傲气。

    两人都是眼力上佳,将二人之间书页上的蚀文看了个清清楚楚,张衍看了看莫远手边的零散竹筹,不禁微微一笑。

    艾仲文看得仔细,他一皱眉,道:“不妙啊。”

    果然,不多时,成师兄面色颓然,推盘而起,摇了摇头,叹气道:“师弟高明,师兄认输了。”

    这句话一出口,站在一边的闵楼不禁跌足一顿,似乎输得是他一般。

    莫远嘴角一翘,哼了一声,道:“溟沧派,不过如此!”

    他话语中的轻视鄙薄之意令周围的溟沧派弟子都感觉被落了面子,有不少人顿时脸露怒色。

    成师兄既然认输,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自取其辱,取出一只小布袋掷在少年面前,胡乱拱拱手就离开了。

    张衍不解道:“这是何意?”

    艾仲文解释缘由道:“那是滟沉沙,那莫师弟孤身前来,怕众弟子一齐上前邀斗,是以立下赌注,不是入门弟子,不管谁人上前,都要拿一斤滟沉沙作为彩头。”

    滟沉沙是五行神沙的一种,在江水湍急的地方才有产出,在江心石的石缝中淤积的时间越久则珍稀,在溟沧派出产较多,张衍忖道这莫远也是好算计,不但拦住诸弟子去路,自己还能借这个由头小赚一笔。

    看着桌上已经堆积五只小布袋,这个莫远已经至少赢了五次。

    接下来又有几人上场,都毫不例外的败下阵来。

    艾仲文叹了一口气,道:“我不如此人。”

    人群中的闵楼愤然跺脚,道:“不提诸位入门师兄,只是张衍张师弟在此,也定能赢这小子!”闵楼虽然祖上也曾出过大神通的修士,但如今家门早已没落,没有入门弟子那般只看重张衍出身。

    一听这话,原本有些沮丧的众人仿佛都被提了醒,仿佛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管是不是知道张衍,都纷纷点头称是,总不能叫莫远当真笑话溟沧派无人。

    莫远听到这句话后,一扬眉毛,冷笑道:“什么张师兄,可敢出来一见?”

    站在张衍身旁的艾仲文突然转头看向他,眼中也多出了几分期待。

    不过随即他却失望了。

    张衍非但没有挺身而出,反而向艾仲文使了个眼色后转身就走。

    艾仲文一怔,犹豫了一下,随即抬步跟上。

    走出数百步后,张衍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笑道:“艾师兄可是以为我张衍是临阵退缩?”

    艾仲文勉强笑了笑,道:“张师兄此举必有深意。”

    张衍微笑道:“其实,要胜莫远不难。”

    “哦?”艾仲文一呆。

    张衍自信一笑,道:“并不是师弟我开口大话,我观莫远,虽然在蚀文上颇为精熟,但每到一处难隘还需用竹筹推演,要比拼筹算之力,他还是远远不如我的。”

    艾仲文不由点头,别得不说,张衍解读蚀文从来不用竹筹,这一点不说他自愧不如,下院三观弟子又有谁敢言能做到?可这样一来,他更加不明白了,张衍明明有实力,为什么却又不上呢?难道说有什么难言之隐?

    “师兄可是疑惑我有胜算,为何却又不比?”张衍似笑非笑地说道:“艾师兄,我若上了,不胜,只不过招惹一顿耻笑,若胜,众师兄必恨我,反而可能丢了性命。”

    艾仲文先是一怔,随即细细一想,不得不承认张衍说得在理!

    一众入门弟子都被堵在山下,你一个记名弟子偏偏能赢,那岂不是说我们这些入门弟子都比不过你么?虽然其中真正内情有所出入,但只要一经传言,等于变相重重扫了这些人的脸面,没有好处不说,反而遭人忌恨。

    艾仲文拱拱手,歉然道:“张师兄,怪我未曾想通此节。”

    他又想到偏殿中胡胜余那阴沉的脸,心中正想提醒张衍小心,却又听张衍话语一转,说道:“然则,我也是溟沧派弟子,自然不能坐视他派弟子肆意上门欺凌!”

    艾仲文闻言精神一振,道:“师兄打算如何?”

    张衍淡淡一笑,道:“阻住众弟子去路,既然广源派做得,为何我们做不得?”

    “张师兄,你是说……”艾仲文两眼盯着张衍,神情略略有些激动,他心中此时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在滋生,只是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听说三年前陈枫陈师兄以一人之力阻住两派弟子,使其无一人可以登顶,张某心向往之,有意效仿,他们若拦我派弟子一日,我便也拦他们一日。”张衍背脊一挺,目光中凌然生威,道:“艾师兄,可敢与我同去?”

    ……

    ……

    PS:两章合一,晚上晚点还有一更。

第十二章 荡云峰上争天门(三)

    梁栋在地门前拿起一支笔,将自己名字和出身门派在门前的贴单上刷刷一写,他冷笑一声,大步跨入“地门”道。

    他身后跟着三名结伴而行的师兄弟,也是一起昂首阔步迈入山门。

    南华派此来一共是五十七人,其中七名入门弟子,其余皆为记名弟子和仆役一流,而广源派则也有四十二人,其中入门弟子五人,来时将近百人纵马驰车,气势汹汹。

    不过他们不急于等顶,而是先派出梁栋在内的几名弟子上山,试探下溟沧派的态度。

    如果一路无碍登顶,那么两派弟子自然不用客气,一口气彻底扫落东主脸面,如果梁栋等人被人阻道,他们也能提前察知,也不至于乱了手脚。

    梁栋过了头山门后,见两侧冷清异常,视线沿着山道一路向上,更是空空落落,见不到一个人影,与山门外诸派弟子纷踏而至的景况形成强烈反差,他不由大笑道:“果真是一报还一报,此番也轮到我广源派来落一落溟沧派的脸面了,三年前所受之辱今朝定要一次讨回。”

    身后几名师兄弟一起点头称是。

    梁栋更为得意,大袖一挥,道:“诸位师弟,且随我一起登峰!为文俊大师兄铺陈前路。”

    他以为此地没有任何人阻拦,所以声音极高,在山道上一路传出去,这时,不远处一块大石上方传来一把清冷的声音,“可是广源派的师兄?”

    梁栋吃了一惊,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块大石上端坐着一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被人这般俯视,他心中不悦,冷哼道:“正是,你是何人?”

    那个人站起身,沉声道:“在下溟沧派张衍。”

    梁栋不自觉退了一步,由于对方背对阳光,他一时间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容貌,眯了眯眼,道:“你欲何为?”

    张衍洒然一笑,道:“无他,邀斗尔。”

    梁栋踌躇了一下,道:“文斗还是武斗?”

    文斗,就是如莫远一般切磋蚀文推演,武斗,则是比较技击之术。

    筑元之后,修道者双臂有千斤之力,也能力搏狮虎,碎石开碑,玄门修士练得是至人道,开脉前为了防止在常年累月的打坐中肌体衰朽,不堪其用,也时常习练一些强健筋骨的技击术。

    玄文法会,虽然以文为主,但是修士不是文士,上院各修士之间为抢夺宝地仙丹,互相争斗杀伐更为惨烈,所以法会上也常有比斗技击。

    但也有不少弟子对此不屑一顾,原因是开脉之后,就能学得上乘法门,飞剑斩颅,撮土成钢,修士的实力大多都体现在法宝和飞剑上,如此一来,肢体上的技击就是小道了。

    不过不是世家弟子,莫说法宝飞剑,就算丹药符书也不能轻易得到,所依仗的也只有自己的身体罢了,因此在技击一道上还是有不少人看重的。

    张衍微微一笑,道:“都可。”

    梁栋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接话道:“那就武斗!”

    他不是世家出身,在蚀文一道上几乎没什么成就,哪里敢文斗?如他这种记名弟子,要想在法会上出头,也就只能靠技击来博取名声了,所以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武斗。

    在这一道上他还是有信心的,为了搜集五行神沙,他也常常行走在荒山大泽中,与虎狼搏斗,身手不说和几名擅长此道的师兄比,只是对付眼前从未曾听闻过的溟沧派弟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可是当张衍从大石上一跃而下后,梁栋的信心却动摇了,心中惊叹,“这个张衍好高的身量!”

    张衍往那里一站,比常人都要高出一头去,只是这股气势就不敢让人小看。

    不过梁栋也是心思灵敏,善于投机取巧之辈,他眼珠一转,趁着张衍还未动手,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一拳打了过来,妄图打张衍一个措手不及。

    张衍感官敏锐,看对方脚尖一掂,肩头一耸,就知道对方要有所动作了,而且从梁栋的拔力方向他就预判出了这招的出拳角度,连躲都没有躲,双目一睁,大喝一声,拳头“轰”的爆起一声破空声,竟然先一步就砸到了对方的面门上。

    梁彤没有料到张衍会突然开声大喝,而且拳头居然后发先至,心神不禁一颤,拳势略略一顿,只听“砰”的一声,张衍已经一拳重重砸在他的鼻梁上,梁彤仰天就倒。

    再看他时,已经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张衍拿出一块白帕,将拳头上的血迹擦了擦,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又抬眼看了看剩下三人。

    这些人看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犹豫着不敢上前,然而就此退走又心有不甘,不禁僵在了那里。

    张衍笑道:“尔等一起上好了。”

    几名广源派弟子互看了几眼,点了点头,群斗也在武斗的允许范围内,只要较技的一方同意就可,三年前陈枫以一敌众,如果不是他心甘情愿也没人会拉下脸来围殴他。

    三个人互相交流了几句便有了定计,他们分左、中、右三个方向张衍慢慢围拢上来。

    张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看着当面一人,好像对两侧的人毫不在意。

    正对面那人看了张衍先前的出拳气势,心中不敢大意,按照事先商量的计策,他突然向前窜一步,起拳欲击,他打得主意是正面吸引张衍注意力,给左右两侧的同伴创造机会。

    哪知道他一动,张衍也同时动了,向前一步,一拳往他脸上打来。

    这人早有防备,试图招架,没想一拦之下心中叫苦,张衍的拳头势大力沉,出拳时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了一点上,他根本封架不住,双臂不由自主脱力一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衍的拳头在眼前放大,再听到耳边一阵闷响,嘴巴里的牙齿和鲜血一起喷了出来,整个人打着旋飞了出去。

    此时左右两侧的人还没有绕过来,便看见张衍放倒当先一人,气势不禁为之一夺,张衍已经顺着冲力借势一转,一个跨步,从背对两人变成侧对一人,左侧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一掌劈在颈脖处,趔趄了几步,“噗通”一声躺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最后一个人见势不妙,倒也识趣,马上开口道:“在下认输。”

    张衍神情淡淡地拱拱手。

    那人松了口气,连忙去招呼来数名道童,将躺在地上的师兄弟抬走。

    受伤的几人虽然满脸鲜血看着骇人,不过张衍下手都有分寸,再加上这些修士也是筋骨坚韧,包括梁栋在内都是只伤不死,只是短时期内是不能与人争斗了。

    张衍摇摇头,在他看来,这几个人技击术惨不忍睹,空有一身力气不知道怎么使用。

    他前世在末日世界里由于缺少枪支弹药,只能用简单的武器和变异野兽搏斗,人与人之间更是不能信任,每天都有人为了争夺一点点食水而倒毙街头,生活在那样一个世界里,你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注意是不是会有人下黑手。

    他身为幸存者营地上层的一员,一身格斗技巧都是实打实杀出来的,极其讲究效率,没有一点花招和多余的动作,简单到极点的出招,只求在最短时间内结束战斗。

    来到个世界后首次动手,他只觉得浑身舒坦,心情大畅,沉寂已久的战斗意识也苏醒过来。

    这时,艾仲文从头山门中走了出来,他忍不住多看了张衍几眼,赞道:“想不到张师兄原来也擅长技击之道,看来我原先还是多虑了。”

    张衍摇摇头,道:“技击小道,我玄门飞剑法宝才是杀人利器。”

    艾仲文点头称是,随即他又提醒道:“广源派擅长符书咒文,此番怕是有备而来,张师兄定要小心。”

    广源派的符书很是神奇,能将一个人战力陡然提高数倍以上,只是制符不易,用在下院弟子身上纯属浪费,但上次法会吃了陈枫的亏后保不准他们这次会不会这么做。

    张衍洒然一笑,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还有师兄在一旁补漏堵疏,何惧之有?”

    艾仲文虽然出身世家,但是胸中总有一股豪杰情怀,否则也不会被张衍两三句话一说就热血上涌,一起来阻挡两派弟子了,听了这句话后,他也是心情激荡,当即点头称是。

    当然,与其说他是相信张衍,还不如说他更相信张衍身后的背景,所以莫名的对张衍抱有极大信心。

    只是他不知道,张衍之所以选择阻拦两派弟子,绝对不是为了什么门派荣辱,也不是逞一时血气之勇,他从来没有这么好心,而是心中另有打算。

    了解到陈枫三年前在法会上的经历,又得知当初陈枫与自己的修为相差不大,他就怀疑这是对方这是在借此打磨元气,所以他向艾仲文反复询问陈枫当日所为,连一点细节也不肯放过。

    艾仲文以为张衍心慕陈枫风范,也不厌其烦,将自己所知一一详细告之。

    听完之后,更是让张衍加深了心中判断。

    观陈枫当日在南华派天门道上所为,他先是头七日不眠不休,邀斗不止,又七日神疲力弱,几难支撑,再七日精气渐旺,越战越勇,到最后七日反而神采奕奕,倍胜从前。

    看这一月中的变化,简直可以用玄奇来形容。

    而张衍又注意到,陈枫返回苍梧山后没多久就开仙脉去了上院,竟然从“元成入真”的门槛上一跃而过,所以他大胆推测,陈枫一定是在这一月中得到了莫大好处,所以修为直上层楼。

    不过陈枫之路自有其方法,自己不可能完全照搬,细节之处更是不可能知晓。只是有残玉在手,他不惧找不出真正淬炼元气的方法,一次不成试两次,两次不成试三次,三次不成试十次,总能试出真正的方法。

    他在这里等待,而梁栋被从山门中抬出,顿时让这几日沉沉欲睡的诸派弟子兴奋起来,感觉好戏即将上演,这个消息没有多久也传到了还山脚下的两派弟子耳中,原本来势汹汹的气势顿时为之一挫。

    ……

    ……

    PS:这是昨天的一更。

第十三章 荡云峰上争天门(四)

    当夜,广源派和南华派在荡云峰山脚下寄宿,虽然已经是人定时分,仍旧处处挑起高灯,将周围一片连绵屋宇映照得如同白昼。

    主宅大堂之中,广源派这次前往苍梧山参加法会的五名入门弟子正聚集一处。

    大弟子文俊坐在上首,他长相儒雅,美须及胸,有长者风范;他的左手坐着二弟子沈静岳,是五人中的智囊,他外貌俊秀,一身白衣道袍,使人望去便觉一股脱俗出尘之气。

    文俊右侧,分别是三弟子张贞和四弟子姜玥。

    而五人中排名最末的齐轩则在大堂中走来走去,他怒火高炽,指着架榻上躺着的两名被张衍打伤的弟子大骂,道:“你们几个不是平时自诩身手了得,即便遇上陈枫也敢一搏么?怎么今日如此窝囊?”

    这两名弟子都是羞愧万分,不过此时已是伤重不能言,而唯一完好的那名弟子更是因为畏斗而被关押起来。

    沈静岳轻轻一笑,安抚道:“齐师弟莫急,我已派人出去打探,等问清此人虚实,再做计较不迟。”

    沈静岳之父是广源派五名长老之一,齐轩对他颇为敬畏,听了这话,不敢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仆从把这两名弟子带了下去,自己退到了一边坐下。

    文俊手抚长须,叹了一声,道:“可惜林氏虽然答应我等条件,但郑循此人虽说性格软弱,倒也颇不简单,居然将所有入门弟子都聚在一处偏殿中,如今像要得到确切消息却也难了。”

    沈静岳点头道:“溟沧派大弟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师兄且耐心等候,相信不多时便有消息传来。”

    半个时辰之后,那名负责打探消息的弟子终于回来了。

    “禀告诸位师兄,打听清楚了,拦我去路者名为张衍,是凕沧派下善渊观记名弟子,据说此人在蚀文一道上颇为了得。”

    文俊讶然道:“张衍?从未听说过此人。”他转过头,向坐在下手的三弟子张贞问道:“张师弟,是你们张氏族人么?”

    张贞体型臃肿,脸圆肤黑,听到文俊问话,他勉力起身回答,道:“三大张氏名谱我尽皆知晓,年轻一辈中绝无此人。”

    文俊沉吟道:“溟沧派诸多入门弟子不见踪影,却派一个记名弟子出头,这是何意?”

    沈静岳微微一笑,道:“不足为奇,乃是以下驷击我上驷,以中驷击我下驷的打算。”

    文俊点头称是,其余在座三人也纷纷出言,“沈师弟所说在理。”

    沈静岳目光一撇,见那名打探消息的弟子似乎欲言又止,便出言道:“可还有事未报?”

    那弟子犹豫了一下,道:“我在山上另有听闻,说张衍此人不但善解蚀文,且推演时无需动用竹筹,也不知是真是假……”

    沈静岳闻言若有所思,他扭过头向身边一貌美妖娆的女子问道:“姜师妹,你怎么看?”

    姜玥淡淡说道:“以讹传讹,虚张声势而已。”

    齐轩更是不屑,讥笑道:“若有这手段,早可赢得莫师弟,何必多费一番手脚?姜师姐说得不错,此人多半是虚词夸大。”

    沈静岳却面色一肃,道:“不然,此人既精通蚀文,又非世家出身,许是下院三位‘守’字辈观主新收弟子,能得上师看中,那必定也是资质极为出众,虽说溟沧派暂且无人能胜过莫师弟,但师弟我以为,此人纵然不如莫师弟,亦相差不远,诸位万万不可小看。”

    齐轩不假思索地开口,道:“不若将莫师弟唤来……”

    沈静岳断然否决,道:“不可,溟沧派正是作如此打算,莫师弟一走,天门道上无人阻拦,必定先我一步上得峰顶。”

    看到姜玥投来的不满目光,齐轩顿觉汗颜,知道自己出了昏招。

    此时,门外脚步声响起,五人一起抬头看去,见两名仆役将受伤的梁栋扶了上来,只是他的神色略微有些不安。

    沈静岳从座位上站起,他阻住梁栋试图行礼的动作,缓声道:“梁栋师弟,你莫急,我只问你两句话便可,与你邀斗的那张衍在技击一道上究竟实力如何?”

    梁栋想了想,道:“沈师兄,据我所察,张衍此人只是招狠力大,但是后劲不足,如有人能挡下其前三招,定能将其击倒。”

    沈静岳点点头,又问:“张衍身侧可还有他人相助?”

    梁栋摇摇头,道:“不曾看见。”

    “好,师弟下去好好养伤,勿为此番受挫忧虑。”

    沈静岳又宽慰了几句之后,挥了挥手,将内心忐忑不已的梁栋送了下去。

    他在大堂上来回踱步,在场诸人都知道他是在筹谋对策,都不敢出声相扰。

    片刻之后,他站定脚步,抬头道:“张衍此人,明明擅解蚀文,却以技击示我,可见其盼与我等文斗,我等自不能令他如意……”

    他转头道:“齐师弟,南华派催促紧迫,你此刻就安排王师弟上山邀战,务必要今夜一战克敌!”

    齐轩脸现兴奋之色,大声道:“好,师兄,我这就去安排。”他兴冲冲跑了出去,两侧张贞和姜玥对视一眼,也起身告退。

    三人走后,文俊突然一叹,脸上不复先前那般沉稳自信,怅惘道:“不知此番彻底得罪凕沧派,究竟是对是错?”

    沈静岳苦笑道:“我广源派原本就是玄门小派,今日我等有用,南华派用我等为马前卒,若我等无用,则弃之如敝履,南华派适才传信过来,命我等两日内解决此人,登上荡云峰顶,我派眼前有覆亡之危,急需南华派庇护,是以虽然凕沧派势大,此刻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文俊也是面现黯然之色,他知道沈静岳为什么这么说,广源派原本就是小派,一直依附南华派生存。

    上院中修为最高者也不过是两名化丹长老,而这次广源派为争夺瑶光贝湖,弟子死伤惨重,就在上月,又接连陨落十二名明气期弟子,三名玄光期弟子,虽然抢下了贝场,但是整个门派可以说已经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了,如果不是和南华派一名长老交好,早已被他派吞并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他们不得不充当南华派的急先锋。

    沈静岳长叹了一声,道:“自从三年前陈枫在南华派上击败我两派弟子后,三年来没有一名世家弟子愿意投入我派,而南华派入门弟子有三游仙,荡云七子,十六闲客,溟沧派更是号称‘二十八上真’,可笑我广源派入门弟子竟只有五人,今日已全在此处……”

    说到这里,连连咳嗽了几声,原本红润的脸上泛起一股苍白之色。

    文俊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道:“沈师弟,你伤愈未久,且莫太过劳累。”

    沈静岳却不理会,自顾自说下去:“莫师弟为我门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神童,可为了门派荣誉,此次孤身犯险,在天门道上阻住凕沧派一众弟子,看似风光,实则危机暗藏,但……”他突然上前,一把抓住文俊手腕,道:“哪怕凕沧派再强,我等也唯有奋起一击,好教南华派不轻易弃我,如此,我派才可继续苟存下去。”

    文俊缓缓点头,目光中露出郑重之色。

    丑时,荡云峰头山门。

    在山石上打坐的张衍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一个人正一路往地门道上走来,到了山石下,对方一抱拳,道:“可是凕沧派张师兄?在下广源派弟子王烈,欲登峰顶,特来向张师兄讨教。”

    张衍看了一眼,发现这人气息凝练,上下浑若一体,神态沉稳,而且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气度,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闲之辈,他从山石上跃下,拱了拱手,道:“请!”

    这里声音也惊动了也正在山道旁偏殿中打坐的艾仲文,他连忙起身,急步走出殿门,待看了这个王烈一眼后,他面色不禁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言提醒,那个人已经抢先向张衍动手了。

    张衍只觉眼前人影一晃,王烈看似壮硕的躯体居然已经欺到了近侧,霎时,一股沛然之力传来,竟然压的他呼吸为之一滞。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也是一拳击出,“砰砰”两声,双方都各自击中了对方胸口,不约而同向后退了一步,又不由互相望了一眼。

    王烈微露讶色,刚才明明是自己先一步动手,可是张衍居然能先一步打中自己,并借力向后退去,令自己那一拳徒劳无功,这份眼力和在力度上的把握简直不像是一个专注练气化元的修士。

    张衍的眼神中也是流露出一股凝重之色,因为在刚才,他感受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对方居然周身元气澎湃如海,只是一拳就震得他半身发麻,幸好他提前发现,当机立断改击为推,否则立时就要受伤。

    这时,不远处的艾仲文出言道:“张师兄小心,这王师兄是一位‘扛鼎力士’!”

    “哦?”

    张衍目光一闪,上下扫了一眼对方,这就是“扛鼎力士”么?

    ……

    ……

第十四章 荡云峰上争天门(五)

    “扛鼎力士?”

    乍听此言,王烈却大笑起来,道:“‘扛鼎力士’乃是用秘药培炼,金砂灌体,玉液溶身,天星锻打,非大门大派不能为之,在下何德何能,哪里来那么好的造化。”

    见艾仲文面现疑惑,王烈得意洋洋的一把扯开上身衣物,只见无数扭曲弯转的蝌蚪状金色符箓烁烁而动,爬满了他的背后前胸,山道的空地前一时间金光灿灿,霞映生辉。

    艾仲文面色一变,低呼道:“金纹符书?”

    王烈傲然一笑,道:“不错,正是我广源派的金纹符书!”

    艾仲文看了看张衍,嘴唇翕动,眉宇中现出了一丝忧色。

    金纹符书是研磨过的五行神沙用秘法药液浸润,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掺入灵贝玉液,再七七四十九天制成金墨,由法力高强的仙师一笔笔在受法之人身上画出金阙符箓,如此一来,可将此人的修为生生拔高起码一筹。

    由于同样使用五形神沙,气息相近,所以艾仲文会将他误以为是“扛鼎力士”一流。

    王烈目光转向张衍,他神情暂且缓和了几分,开口道:“张师兄,你如今修为不过只是‘凝元显意’,在下借助符书修为已堪比‘元成入真’之修士,身坚若铁,骨壮如象,血似奔河,气力是你两倍有余,与我对阵,你绝无胜算,但我见你在技击一道上造诣非凡,你我拼斗起来必是两败俱伤,不如你就此退去,我也不为难于你,你看如何?”

    先前互换了一拳,王烈看出张衍也不是易于之辈,虽然自身实力在张衍之上,但是真打起来未必有十分胜算,所以心中并不想和张衍死斗,能够和气收场那是最好不过。

    张衍听了他这番话,先是一怔,随即放声大笑。

    王烈感觉似乎受到了羞辱,恼火道:“你有甚好笑?”

    张衍收住笑声,双目直视王烈,道:“门派荣誉系你我与一身,岂能以游戏视之?王师兄竟妄想以言语退我,岂非可笑?”

    王烈眼角一跳,有心反驳一时却找不到措辞。

    “王师兄,原先我还当你是个人物,可是我适才发现,你对敌没有必胜之念,没有必破之意,更没有必杀之心,你又何谈胜负?”

    张衍声音越来越大,语声中自有一股一往无前,风云卷荡的气势,“王师兄所言不过激起我心中死斗之念,你若想闯过此山门,除非自张某尸身上跨过,今日局面自是有进无退,唯有背水一战!看拳!”

    张衍说完之后一声暴喝,一步踏出,地下石砖“咔嚓”一声被他踏断,仿佛惊雷乍起,带着无双气势瞬间跨过丈许空间,一拳直直轰了过来!

    王烈先被张衍几句言语说得又愧又恼,冷不防对手突然出招,他一时间张衍被气势所慑,不免心慌意乱,手足失措,竟比梁栋还要不如,匆忙间不知是进是退,只是勉力伸手挡在胸前。

    须臾间,张衍已然窜到咫尺之内,他一拳打出,正中王烈手臂,却如撞上了一堵厚墙。

    张衍目光一厉,王烈的确力大,匆忙之间居然没能即刻突破,但此等大敌,自己只有一击机会,此时已经万万不能后退!

    他额头青筋暴起,调集全身内气齐聚一拳之上,务要一击建功!

    就在他周身内气一空,体内虚荡的时候,腹下丹窍骤然一开,元气如潮水般奔涌出来,腹内热气蒸腾,如煮沸汤,只觉有浑身上下一股说不出的力量想要宣泄出去。

    张衍又是一声大吼,硬生生将这一拳打了出去,用力之大,竟然凭空发出了一声爆音。

    砰!

    一拳之下,王烈臂骨断折,前胸内凹,口中狂喷鲜血,双脚离地而起,仰面向后栽去。

    张衍身形跃起,不待王烈落地,一把扣住颈脖,膝盖顶住对方小腹重重撞向地面,再顺势将其压在身下,接着一拳又一拳轮番猛砸其头部,初时王烈还举手招架,后来意识逐渐散乱,丧失了抵抗,只闻砰砰击打之声不绝于耳。

    山道石板因为与王烈后脑与反复撞击,竟然被砸出一个碎石小坑,可以想见张衍用力之大之猛。

    打到最后,王烈气息奄奄,张衍犹不放心,又将他四肢关节卸脱,这才缓缓站起,却发现虽然只是片刻交锋,自己背后竟然已是汗透重衣。

    这一系列变化艾仲文看得目瞪口呆,平时张衍一派温文儒雅,没想到暴起伤人时却凶烈无比,宛如扑食猛兽,就连站在一边观战的他也感觉到身体僵硬,冷汗涔涔,看着已经人事不省的王烈,他忍不住颤声道:“师兄,同道切磋,何须如此?”

    张衍不以为然地说道:“艾师兄,需知打虎不死,反受其害!今次我不伤他,他必伤我!”

    前世末日世界,明明对手已经重伤垂死,却因一时疏忽又被逆转翻盘的例子简直举不胜举,他哪里敢粗心大意?宁可多费一番手脚,也不愿给对手留下哪怕一丝机会。

    艾仲文勉强接受张衍解释,只是刚才张衍暴起发威时的景象仍然令他有些不适。

    张衍看了看此刻满脸鲜血,气若游丝的王烈,心中暗呼侥幸。

    王烈真正实力远在他之上,先前所说两者差距一点也没有夸大。这样一个对手,的确难以对付,不过张衍久经杀戮,心志何等坚韧,不会因为对手强大而贸然惊惶,而是一直在寻找机会。

    接下来王烈那番话则是让他窥到了一丝破绽,他察觉到这人心志不坚,没有取胜**,不仅如此,许是受人派遣而来,心中还畏战惧伤。

    张衍搏杀经验丰富,当即用言语撩拨刺激对方,暗中调集全身力气,偷做准备。果然,王烈被他说了几句话后就心浮气躁,吐息不纯,这一丝微妙变化立刻就被他捕捉到了,利用这一机会果断出手,一举将王烈就此拿下。

    然而在击倒强势对手时,他却也另有收获。

    刚才出拳的一瞬间,他感到体内丹窍骤开即合,那股溢出的元气在体内来回鼓荡,奔腾之势宛如江河,仿佛立时要破体而出,幸好他在之后的反复出拳中才渐渐消散。而令他惊喜的是,虽然这股元气散失了大半,但却发现最后剩下的那一丝元气却比之前更为精纯凝练。

    他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磨练元气的真正方法。

    凝元之后,元气深锁丹窍,不受神意掌控,难以调出一丝一毫,淬炼元气可谓难上加难,而刚才生死一线间却丹窍自开。

    他蓦然想到,想来当初陈枫也是如此,或许他早已知道这个方法,所以连番挑战同道,意图在外界极端压迫的环境下开启丹窍,再用呼吸神意凝练,从而精纯元气。

    看来越是生死激战,便越能激发丹窍开启,原先他觉得还很是麻烦,现在经历了一番之后,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艾仲文走到张衍身前,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交托张衍手中,道:“张师兄,一日连战数场,不若服了这几枚丹药,早作调息回复,说不定明日还有恶战。”

    张衍手拿丹药,却没有立即服用,而是陷入深思。

    广源派居然连夜派出如此厉害的人物,这显然是说他们没有久战的心思,而是打得速战速决的算盘。

    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他可以对付一个王烈,但不保证可以对付两个,三个,当日陈枫在南华派时没有遇到过特别多的厉害对手,这不等于说他遇不到。

    这令他不禁心生退意。

    毕竟这么在山门处拦阻两派弟子风险太大,如今既然已经找到正确之路,又有残玉在手,他自信就算不再通过生死激斗也可以一样淬炼元气,完全可以另寻合适法门,已经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与两派弟子死磕。

    只是自己参加法会的目的是什么?不正是为了扬名么?现在这样一个大好机会自己又不能轻易错过。

    虽常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他偏偏两者都不想放弃。

    想到这里,他微微露出一丝冷笑,既然广源派想速战速决,那么自己便如他们之意。

    “艾师兄,请去下战书,就说我张衍约战广源派……三日之后,推演星碑!”

    艾仲文双目陡然睁大,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把抓住张衍袖子,急急说道:“张师兄你疯了不成,慎重啊,慎重!”

    星碑,本是古道德之士记录星轨运行的碑文,全部都是蚀文写就,一共是九块,据说其中内含诸多天机运转的奥妙变化,此碑存放至今,当世之人一共推演解读出六块,只是星相多变,没有定数,每个人所解读的内容都大不相同。

    这六块碑即是玄文法会的镇碑,每次都交有东主保管。

    只是这碑文颇有奇异之处,推解之时,自身气息会随着星相变化徐徐自动,如果能弄清其中窍门,自然会有莫大好处,但若一旦出错,与天轨相悖,轻则气息紊乱,经脉受损,重则神魂遭创,道基尽毁,所以这不是在比斗玄文,而是比拼性命。

    张衍面色镇定如常,沉声道:“艾师兄,不如此,我等在难道这里坐等广源派杀上门来?与其如此,不若主动出战,毕其功于一役!”

    ……

    ……

    PS:喝醉了,被人送回家的,爬起来更新,吐了点好受多了。

第十五章 荡云峰上争天门(六)

    当夜,重伤的王烈和一封约战书一起送至广源派众弟子面前,开读没有两句,便惹得众人怒骂出声,指责张衍狂妄!

    区区一个凕沧派记名弟子,也敢开口放言挑战一个门派?当真是不知死活!然而等约战书读完,更是引来一片哗然。

    皆因为约战书中提到,张衍要与广源派一众弟子比斗推解星碑!

    星碑之难,众人皆知。

    星碑本是玄文法会所用镇碑,每次比至最后,都会有上师出来品评出众弟子,并择选一人出来当众推演星碑,以示其名副其实,但那也是要有上师看顾,符咒护持,才可确保无虞。

    直接拿解读星碑来比斗胜负?从未有过如此大胆之人!

    而与众弟子反应截然相反的是,广源派五名入门弟子对待这份约战书却是前所未有的慎重,因为他们认为这不是张衍个人做出的决定,都以为是整个凕沧派在幕后推动。

    这份误会也使得他们不敢小看张衍,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棋子,现在看来他却像是凕沧派杀手锏,顿时将其摆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沈静岳手拿约战书看了几遍,最后一声冷笑,道:“凕沧派倒也聪明,言语中只字不提南华派。”

    大弟子文俊沉稳自若,手抚长须,沉声道:“先前出面的皆是我广源派弟子,他们自然不会主动去招惹南华派,只是如此一来,我广源派也是没有退路了,凕沧派这是看出了我等欲求速战的心思,逼迫我等应战。”

    只要这个约斗的消息一传出,广源派注定是骑虎难下。

    至于南华派,原本他们的打算就是让广源派冲锋在前,不愿意轻易与凕沧派撕破脸皮,更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如若不应战,先前一切都是前功尽弃。”沈静岳将约战书抛在一边,嘴角浮起几丝淡淡讥嘲,“一人约斗我广源派,好大的口气,推解星碑从不在于人数多寡,倒是让这张衍白捡了一回名声。”

    文俊摇摇头,道:“凕沧派既然敢将张衍推出,想来此人是如师弟先前所料,也是有一定本事的,恐怕胜之不易。”

    这时,一直在旁侧默默不言的三弟子张贞突然站起来,拱手道:“两位师兄,不如第一场让小弟一试!”

    沈静岳讶然看了一眼张贞,随后缓缓说道:“我派之中,张师弟筹算之力虽不及莫师弟,倒也算难得,只是星碑暗藏凶险,不比寻常,还是为兄一力承担吧,师弟还是不要去了。”

    张贞却一意坚持,道:“我只是封延张氏庶出,自入派以来,两位师兄对我多有照顾,常思无以为报,如今莫师弟也能在天门道上涨我派威风,我身为师兄,又怎能屈居其后?”

    沈静岳又委婉劝了几句,奈何无论他怎么说,平时这个老实憨厚的师弟无论如何也不肯退让半步,最后只能同意。

    张贞终于露出憨憨笑容,道:“师兄安心,我也曾在前次法会上观摩过星碑,以师弟我的筹算之力,推演半块碑文当毫无问题,如张衍确实厉害,届时再行抽身也还未晚。”

    文俊沉吟半晌,点头道:“如此,我也走一遭。”

    “不可!”沈静岳大惊,他连忙劝阻,“大师兄还是只管坐镇此处,我与张师弟去便可。”文俊是广源派下院大弟子,也是下院的标杆,他不能轻易出战,一旦输了,声名上的损失就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事了。

    文俊叹道:“师兄我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如只有你一人出战,南华派恐会误以为我广源派未出全力,需知荣辱是小,存亡是大。”

    沈静岳听得悚然一惊,他默然片刻,最后站起来恭恭敬敬给文俊施了一个大礼,郑重无比地说道:“师兄提醒的是,是小弟疏忽了。”

    文俊忙将他搀扶起来,道:“都是一派弟子,勿须如此。”

    “如此,张师弟第一场,师弟我第二场,如若不胜,就再请师兄做第三场!”沈静岳细想之下,觉得只有这个安排最合适了,不至于让南华派觉得广源派出工不出力。

    末了,他又不放心地对张贞提醒一句,道:“张师弟,切勿贪战!”

    张贞圆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师兄放心,师弟我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在蚀文上的成就并不高,不过他打定的注意就是疲惫张衍的神思,为沈静岳上阵打前站。

    而荡云峰上,张衍约战广源派的消息也传到凕沧派二十八名入门弟子的耳中,虽然也是众说纷纭,但反映却远没有广源派那么激烈,皆因为张衍毕竟只是一个记名弟子,而且还是以个人名义邀斗,输赢也与他们毫无关系,自然乐得在一边旁观。

    只是有一点却出奇一致,那就是无人看好张衍。

    推解星碑,那自然要将星碑从峰顶上请下来,但既然不损伤自己半分,还能借此压一压如今咄咄逼人的广源派,郑循也乐得大开方便之门,命人将六块星碑从峰顶搬下,并在荡云峰山脚下临时堆起一个十丈方圆的土台,六块碑文在上面一字排开,让诸派弟子看个清清楚楚。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顿时轰动了整个苍梧山。

    不仅是诸派弟子,就连往日不够资格参加法会的弟子纷至沓来,都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一个人向一个门派约斗,不到两日,荡云峰山脚下就聚集了不下上千修士。

    一时间,诸派弟子纷纷打听张衍其人,双方开未正式比斗,他的名声就可以说已经无人不知了。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荡云峰山脚下,高台之上,六块阵列在前的星碑在烈阳下泛出一丝玄色耀光,因为年代久远,碑石边缘棱角残缺,却偏偏增添了一份古朴厚重之感,每块石碑上都是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蚀文,总有万字上下,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头晕眼花。

    台上正中,由艾仲文安排了一张案几,一只蒲团,上列笔墨纸砚,而另有五只案几呈环状分列散布,谁主谁宾,一目了然。

    在千人注视下,张衍神情自若,无视台下传递来的不屑、鄙薄、斥责、崇拜等等诸多复杂目光,一路步履从容地走上高台,只是这波澜不惊的定力就叫人心中佩服。

    没人知道,他心中并不为约斗忧愁,而是在想今日之后,他自当扬名诸派,只要不出意外,三位“守”字辈上师中定有一位会将自己收为入门弟子。

    一旦成为入门弟子,大道之门就已经向他敞开半扇,距离成仙了道之路更近一步。

    想到这里,他目光中透出一股坚定神情。

    “阁下就是张衍张师弟?在下沈静岳,久仰张师兄之名了。”

    沈静岳比张衍稍稍落后半步上得台来,他对着张衍拱拱手,表面上他神情淡淡,实则暗暗观察张衍举止,见他相貌风采无一不佳,而且神情沉稳有度,显是对今番对决成竹在胸。

    张衍拱手回礼,道:“不敢,张衍只是一末学后进尔。”广源派虽是小派,但沈静岳毕竟是入门弟子,众目睽睽之下,他至少也得做出一番谦恭有礼的姿态出来。

    沈静岳对张衍谦辞不置可否,他淡然一笑,道:“张师弟,这第一场是由在下师弟张贞与你比过,只是在比斗之前,可愿听我一言否?”

    “师兄请讲。”

    沈静岳上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张衍,轻声道:“张师弟,此番比斗,若你胜,则一切休提,若我胜,你入我广源派如何?”

    “什么?”张衍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沈静岳无非劝自己主动退出,再不然就是各种威胁逼迫,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提到这个话题。

    沈静岳看了看张衍神色,见他并没有什么反感,心中顿时有了判断,于是继续说下去:“张师弟,你只是一个记名弟子,家父是广源派上院长老,若你愿加入我派,你即刻便是我派入门弟子,道书,丹药,任你挑选,如你开了仙脉,我可劝家父收你为嫡系门徒,你看如何?”

    沈静岳态度诚恳,而且这个条件颇为丰厚,要说张衍没有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广源虽然如今是小派,但毕竟也曾是东华洲大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有一桩好处,那就是入门弟子稀少,这也意味着门内竞争没有大派那么激烈。

    事实也确实如此,由于弟子不多,广源派对外一向抱团,门内同道之间也是少有的和睦。

    只是张衍却另有顾虑。

    一则虽然眼前沈静岳信誓旦旦,许诺诸多好处,但焉知这不是他动摇自己心志的计策?所以他不敢相信!

    二则他对广源派前途并不看好,虽南华,广源两派交好,但实际上广源派一直依附于南华派,而眼下广源派主动向凕沧派挑战,南华派却至今未发一言,足以看出广源不能自主,甚至随时可能被抛弃,这样的门派对他来说毫无安全感可言。

    三来凕沧派毕竟是东华洲大派,身在此处,周家也不敢用强,但如果他改投广源派,那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他不管沈静岳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都不会同意,于是毫不犹豫的表示否决。

    沈静岳喟叹一声,显然对张衍的选择感到惋惜。

    他刚才那番延揽张衍的话倒是出自真心,原因是这里约斗之后,郑循等人也不急着斗败神童莫远,众弟子不再枯坐偏殿,山上于是有消息传递下来,使他得知张衍是一人为门派出头,没有任何人在背后支持。

    他有感于张衍气魄和能力,又看到张衍人物出众,顿时动了爱才之念,且广源派急需新血,对弟子出身并不那么在意,是以向张衍当场发出邀请。

    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张衍却看不上广源派,反而欲借他们后背上就此踏上大道天门。

    于是他后退一步,双手背负,沉声道:“多说无益,沈师兄,请贵师弟上台,你我两家今日便定个胜负吧!”

    ……

    ……

    PS:没有意外,以后晚上更新一般都放在22::30,明天正式开始两更,谢谢大家支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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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争锋介绍:
自古修仙之途,无不被玄门世家所把持,非是凡民所能觊觎。
来自末日世界的张衍,得到一块神秘残玉之助,却是要以凡民之身逆而争锋,誓要踏出一条属于自己长生大道!
……
等阶划分:明气、玄光、化丹、元婴、象相、凡蜕、真阳、炼神、至人大道争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道争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道争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