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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游侠传全文阅读

作者:三国阿飞     三国游侠传txt下载     三国游侠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我有三策(下)

    那人道:“就是我了。”推开徐庶,大刺刺往席上一坐,拍案叫道:“我来喝酒,怎么酒还没有上来?”

    我忙道:“有,有,先生请宽坐,马上就来。”叫道:“快取最好的酒来。”

    帐外张南应了一声,忙着张罗去了。

    那人斜着眼看我几下,哼了一声:“你这么站着,可是待客之礼?”

    徐庶冲我直使眼色。

    我却不看他暗示,只是微笑:“难道我坐下来,比我站着更能表示对客人的尊重么?”

    那人道:“正是。我喜欢促膝而谈,轻斟慢酌,居高临下之辈,我是决不肯与他一起喝酒的。”

    我点点头,慢慢坐下。

    张南率领几名士卒,送上好酒好菜。本来也是到吃饭时间了,正好。

    那人一指张南,道:“此人玩忽职守,轻信人言,毫无身为卫将巡士的警觉性,当斩!”

    张南大惊失色,急忙跪倒,伏地请罪。

    我微微一笑,道:“不然,此将当赏。”

    那人一怔:“哦,为什么?”

    我道:“居然能识得士元的重要之处,一点都没耽误就亲自送来到我的中军大帐。很好,很好!”对张南道:“你起来吧,士元兄和你开玩笑呢。”

    那人哈哈大笑,拍拍张南的肩膀:“小伙子,这次是我,下次长点脑子,别让滑嘴的奸细混进来。”

    张南爬起来,低头道:“凤雏大人岂能为人做滑嘴的奸细?”

    那人又是一怔,张着嘴好一儿,才哈哈大笑出声:“果然强将之下无弱兵,我庞统服了。”

    这人竟然是周瑜军最重要的谋士,凤雏庞士元。

    我对张南道:“张南你能辨别贤士,为主分忧,十分可嘉。我先赏你新式战甲一领,下去库藏自己挑吧。”

    张南大喜,急忙拜谢。

    韩暨亲制的新式铠甲,军中谁不艳羡欲得?不过因为数量过少,除了几名高级将领之外,一直没有再往下发。

    庞统轻叹一声,端起酒鼎就喝。

    徐庶道:“士元,这一位还没介绍呢。”

    庞统灌完一鼎酒,睨了田丰一眼:“他是什么官职,居然有资格坐在这里?”

    徐庶道:“我军第一副军师……”

    庞统发出一声怪笑:“第一副军师?好名堂,好名堂啊!”忽然冲着我瞪起眼来,道:“那我若来投飞帅,能做个什么官?”

    徐庶急道:“士元休得无礼,这位是田……”

    庞统再度打断他:“久闻飞帅善于用人,你说,依你之见,我庞士元能居何职?”

    我脑子急转,思考应对之词。

    庞统在这种时候忽然来到我的驻地,绝非是随性所至,要来骗骗我的酒喝,看看我的笑话,然后说拜拜那么无聊。嗯!我一边,一边慢慢道:“士元之酒才,可称冠军;士元之人才,可称亚军。”

    庞统怒道:“我之才只能称为亚军?尚有何人在我之上?”手握酒鼎,横眼扫视徐庶。

    我哈哈一笑,道:“以我所见,许昌荀彧,河北田丰,均可列名士元之前。”

    庞统听到荀彧、田丰二人名字,眼珠急转,道:“啊,果在庞统之上……飞帅你见过他们?”

    我道:“不错。”看看田丰。

    庞统哦了一声,气焰稍减。

    徐庶心:“主公果然高明,这两位都是前辈大贤,士元虽然傲慢,却也无法反驳。”道:“主公,士元智深如同大海,正是我军急需的大才,庶愿以军师之职相让。”

    我心里微感不悦,道:“你倒是见谁让谁。”虽然知道,历史上庞统可能确实比徐庶高出半筹,而自己也亲身感受到他计谋的厉害之处。但徐庶人品好啊,人见人爱。像庞统长得这么惨的,脾气这么别的,我是未来人,还算知道一些内幕,也觉这人个性实在不怎么的。

    田丰新到一日,还不知道庞统的身份,看徐庶一眼,心:“此人虽然骄傲,但无才不狂,主公和军师均对此人现出又惧怕却又十分期待之色,莫非他果然有力挽狂澜之策?时间急迫,我且助主公、元直一臂之力。”忽然冷冷道:“元直,你居我之前,我无异议。但若要让,也该先让于我才是。”

    徐庶不防他出来横搅一杠,心坏了,这老先生比我师弟还清高刚倔,他要硬插一脚,今晚可就麻烦了。

    庞统这才注意到田丰,心:“这老头子是谁啊?适才分析敌情,三策之论,果然精辟。长沙所有重要武我都有档案记载,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他?”放下酒鼎,拱拱手:“愿闻先生大名。”

    田丰道:“现在你愿意问我叫什么了?”伸手取过酒勺,慢慢给自己的酒鼎注满,却不他。

    徐庶忙道:“士元,这位便是河北田元皓先生。”

    庞统吃了一惊:“你说谁?”上下打量田丰几眼:“莫非是钜鹿田丰?”

    田丰轻饮了一口酒,道:“正是。”

    “你……先生不是死了么?”

    田丰笑了:“死人能坐在你面前喝酒么?”

    徐庶急道:“士元不要无礼。田先生刚从河北来。”

    骤然之间,庞统的脸色变得异常通红,他急急放下酒鼎,推开面前矮几,爬前几步,到了田丰之前,五体伏地,两手抱头,道:“帐外闻公三策,已然惊佩。不到竟是田公。晚生无状失礼,请先生责罚。”

    田丰出其不意,不明他何以如此前倨后恭。但他见多识广,知道对这类傲气才士,不能轻易改变态度,否则必为其所轻。今晚本来就要借机敲打敲打他,这等好机如何不顺势利用?

    他故意停顿了一儿,有近一分钟的时间,才向我和徐庶努努嘴。

    徐庶上去搀庞统,他还别着不肯,徐庶力气比他大,略一用力,硬把他的腰给扶直了。

    我道:“士元见元皓兄,如何这般多礼?”

    庞统瞪我一眼,道:“田公,天下第一智士,实至名归。庞统之心,向往已久。今日得见,岂可不五体投地乎?”说着又要往下爬。

    田丰心:“才溢之士,稍却即可,不能过于折辱。”欠身伸手相止,道:“士元果然敬我,以后你我自有很多机秉烛畅谈,今晚我军情况紧急,士元请恕元皓无法奉陪。”

    庞统点点头,请田丰坐好,然后退回原位,扬手大笑道:“田公何忧?”转头看我和徐庶:“公等又有何惧?”

    我道:“不瞒士元,我们怕的,只是周瑜与兄二人。”

    庞统拉回自己的几案,端起从者刚放好的酒鼎,大灌一口,笑道:“朱君小胜而安,吕子衡妒才收线,周公瑾束手缚脚,庞士元计不堪行,诸位何足为虑?哈哈!哈哈哈!”

    徐庶心中暗喜,心:“师弟疯疯癫癫而来,果是所献良策未被采纳,怀恨而叛。”

    果然,庞统发泄一通之后,对我道:“今日得见田公,庞统此来无虚行也!田公既然在此,我当甘居末下。飞帅,你若不怕我气性乖张,反复无常,便封我做你镇军大将军府第二副军师,如何?”

    田丰看他一眼,心:“好小子,真够直爽的,对我脾胃,以后要好好亲近亲近。”

    我心中亦是大喜,笑道:“如此委屈士元,如何过意得去?”一拍双手,“以后我军军务,就由三位军师做主即是。”

    庞统高举酒鼎,仰首而倾,将鼎中之酒尽数灌下肚去,两只大袖一抖,随手扔了酒鼎,大声笑道:“座上来客无虚士,幕中之宾皆志同。能与田公、元直为伍,我庞统尚有何憾?”

    徐庶道:“士元,你只须告诉我,周公瑾是否已撤军江陵?”

    庞统道:“今晚三更。”

    徐庶心中巨石落地,对田丰道:“元皓兄,差一点咱们就和他们撞上了。”

    田丰轻轻摇头,微微皱眉,对周瑜此举甚为不解。

    庞统虽然已叛出江东,但见田丰摇头皱眉,心中仍然觉得不是滋味,道:“田公,周公瑾年纪虽幼,智谋颇广,适才田公所言上中二策,他心中尽知。只可恨朱治、吕范弄权,公瑾为人重义,却又坚决不肯违抗上令,真是令人气怒欲死。”

    我挺明白庞统的心情,道:“元皓兄刚到我军,对周将军不太了解。其实士元和周将军二人给我们添的麻烦,难道还少了?”

    庞统笑道:“主公是否很恨士元强夺江陵?”

    我道:“恨啊,当时我觉得就算咬死你们二人,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众人相视,一起大笑。

    徐庶把当日两家如何竞争,谋夺江陵,半月间江陵两易旗帜之事,尽都与田丰讲述一遍。

    田丰亦是惊叹不已,道:“主公军师固然深悉用间之妙,士元和公瑾将军竟敢以数千疲惫孤军悬于敌后,智取坚城,更是策划完备,机敏果决,佩服!”

    庞统道:“田公过誉了。唉,只可惜,公瑾这一回江陵,便是蛟龙上岸,猛虎离山,再也无法施展了。”

    我和徐庶交换一个眼色,徐庶道:“士元,我主爱才,你也看到了。我军现在有元皓兄和你我二人,出谋划策,用计行间,这方面应不输于任何敌人。但却非常缺乏一位才智足以独当一面、能指挥三军的主将,士元你看……”

    庞统大摇其头:“别指望,别指望。公瑾持身严正,忠于孙氏。其心之纯,可鉴神明。我自己知道,我是说服不了他的。”看我一眼,意思是“不然我用得着来投你”?

    我自然懂得他的眼色,淡淡一笑:“阿飞才德不足,自然难入周将军之眼。不过我看周公瑾他,恐怕也未见得是忠于孙氏罢?”

    庞统双眉一挑,额上青筋暴露,道:“主公此话怎讲?”

    我道:“若说他忠于孙策将军,我倒能够解,毕竟总角之交,非比寻常。至于孙权小儿,嘿嘿,就难以令我相信了。”

    庞统捋捋鼠须,道:“主公有甚依据?”我骂孙权为小儿,这句他听着很是顺耳。

    我微笑不答。徐庶道:“士元,宋定现在我军,孙氏兄弟与周将军之间的情怨,我们早就听说了。”

    庞统一窒,心:“果然,难怪元直对用间之策,深具信心,原来隐情都已外泄。”

    我道:“内中情由,牵涉两位夫人名节,我们就不必多此事了。不过我军现在的情况,士元你可能非常清楚,我水军刚在油口大败,几近全军覆没,便是缺乏大将之故。”

    庞统皱起短寿眉,了半天,道:“江陵之战,实是公瑾预定之策,朱治不过照计而行罢了。”

    我一愣,原来是周郎!我就朱治那种材料,如何得出如此破我楼船的妙招。

    起陆子云、杨龄身死之恨,不觉犹豫。但只一刹那时间,渴求大才之便压倒了痛恨的念头,道:“是啊,正是如此,我对周将军才渴慕甚深啊!”

    庞统一直瞪着我看,听我如此说,微微点头,瞬即直摇头:“主公爱才,士元也极为感动。不过,不是我不肯尽力。实在没办法,现在没办法。”

    徐庶道:“此事且放过一边。还有一个情况士元可能还不知道,曹操的大军,已开始南下。前锋几日前已与新野的霍峻军交上了手。”

    庞统大吃一惊:“什么,曹军铁骑?元直,你跟我说说清楚。”

    我随手把案几上还没收起的那份密函递给他。

    庞统迟疑一下,伸手接过,一看那机密等级,心:“你可什么都不防。”

    看完之后,他神色稍变,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把那密函递还给我,道:“这事情越来越大了啊!这可有些难搅。江陵的江东军虽然内部欠和,城中不稳,但也不是轻易能攻取消灭的。”

    徐庶道:“曹操气盛军强,虽然暂时受挫,必然卷土重来。好在周瑜今晚撤军,江陵方面的威胁暂时减弱,令刘表的主力能够回头北去。这种形势下,我们该如何行事?”

    大家都沉思起来。

    其实油口大败之后,现在对形势最没有影响力的,就是我们长沙一方。曹操、刘表、孙权,任拉出一个,实力都不是我们所能观其项背的。

    但我们目前所拥有的信息资源,至少在短期内,却是其他三家都无法比拟的。

    能不能利用这些优势做些章呢?

    庞统忽道:“我有上中下三策,主公和元直、田公参正。”

    我惊喜万分:“这么快就出三个办法?”忙道:“士元请讲。”

    庞统道:“现在立刻集合全部人马,三更出发,直趋麦城,趁江东军辎重方起,将归无备,突然袭击,将其一举击溃,彻底清除身后的威胁。只要能捉住周公瑾,剩下朱治、吕范等眼光狭隘之辈,无足为害。然后回转玉阳,蒯越必喜而出迎,那时主公掷剑为号,将襄阳军中大将全部拿下,剥其权,夺其兵,严密封锁消息。再令人先行报捷襄阳,迅速挥军北返,故伎重演,若能再捉住刘表,旬日之间,襄阳大局可定。曹操若见主公为荆州之主,必然不敢轻易继续南进。是和是战,权在主公。等稳定住北方局势,便可再作道。孙权无能小辈,刘璋暗弱之徒,岂是主公对手?此为上策。”

    田丰和徐庶都见色动。这个计划牵涉极广,实施起来难度很大,但若成功,长沙军可就此翻盘,从此腰杆彻底挺直起来。

    我也极其动心,了半天,问道:“士元,那中策呢?”

    庞统看我一眼,道:“等周瑜军撤,劝刘表与孙权议和,江陵暂留给孙氏。我在曹军大军南压之际,孙权亦不过于威逼襄阳。那时刘表必然请主公赴前线协助作战,因为一来主公将强智足;二来和孙氏牵线搭桥也需要主公出面。刘表与江东有杀父之仇,他自己是绝对无法说服孙权与他合作的。主公现在荆襄人脉已足,从将领到士卒,都乐于为主公效劳,完全可以在作战中逐步掌握住襄阳军的实权。有了军权,便好办事。只要能击退曹操军,襄阳也就是主公的了。此为中策。”

    我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士元说得有。”

    庞统一怔,心:“主公这句话果然精辟,可算是乱世争霸的要点。”道:“其三,急返长沙,先图自保,然后静观曹、刘、孙等之动向。此为下策。”

    他这条计说得简略,我忍不住道:“为何是下策呢?”

    庞统道:“我料目前情况之下,即使没有主公,刘表与孙权也终能暂休干戈,联合作战,以免被曹操逐一击破。当然,其中也许请主公居中斡旋,以成其事。但无论是曹操击败孙刘联军,进占襄阳;还是孙刘破曹,把曹操赶回南阳以北。胜者声威大振之下,势力均大幅扩张。那时,我们长沙四郡,便是他们眼中最佳的肉饵鱼腩,可随意食之。我实不知如何与彼等相抗衡,只有束手受缚。所以此为下策。”

    我忽然醒悟过来,这跟历史上赤壁之战的形势差不多啊!孙刘联军把曹操赶回许都,获得胜利之后,尚未考虑北进,便把目光转向周围其他的较弱势力,刘备顺手扫荡荆南四郡,孙权则垂涎于西川天府之地,虽然西征因周瑜中途病故而终止,但其后刘备还是率军打了进去。

    要在这群雄混战中脱颖而出,必须以战养战,逐步发展壮大。过度脱离主战场,妄以逸待劳,坐享成果,早已被数千年的历史断定为死路一条。

    我主意已定,看看徐庶、田丰:“两位还有什么高见?”

    徐庶道:“士元三策,与我和元皓兄所见略同。只看主公欲取何策。”

    我道:“下策太过消极,断不可取;上策么,”我看一眼庞统,“我不士元落个卖友求荣的骂名。所以,虽为上策,我亦不纳。”

    庞统骤然眯起眼睛,身定如木,半晌,目中忽然流出眼泪。

    “主公……知我……”

    我轻声安慰他几句,道:“其实主要是上策危险性太大。而且,中策虽然时间要拖一些,但确是最佳的方法。不过我很担心,我长沙四郡,是否被孙权趁机偷袭?”

    徐庶道:“主公勿忧。我有一计,可保长沙万无一失。”伸手指向东方。

    我莫名其妙,问道:“什么计?”

    徐庶微笑:“江东内部,问题多多,今晚周瑜被逼撤退,便是明证。我,就算江陵方面再有人去攻击我长沙,恐怕孙权也不允,他现在最渴望的,肯定是令他损兵折将、颜面大失的江夏。若我军细作趁此时巧妙散布种种谣言,他必然中计。如此进展下去,周瑜终必落入我军之手。”

    庞统擦干眼泪,笑道:“元直你真是越来越阴损了。”

    徐庶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帮你啊!”

    庞统道:“嗯,确是好计。孙权为人,的确如此。”

    我道:“呵,那么就让他们去碰江夏这硬钉子去。我们就这样定了吧,选择士元的中策。请元直去给杜营主发送密函,让她和玉儿暂时停在樊城之侧,不要再继续南撤了。”

    徐庶答应一声,道:“我要伊籍向刘表说明帮助他抵御曹操之事,我刘表对此一定求之不得。至于沙摩柯、司马芝、冯千钧他们,事关机密,主公你看,是不是让冯喜去跑一趟?”

    冯喜是不久前和阿昌一起回来的,不过他生性懒散,又不善与人交际,而他本人也因为桓袖不在,其它事也都不放在心上,所以一直没有派他任何职务,还闲置着。

    我一这的确是人尽其才,便同意了:“好,元直你安排就是。”

    徐庶摇一摇头,道:“本来是对付周瑜的,就这么一天,就改去对付曹操了。”

    庞统瞪他一眼,道:“未必吧?为什么不……”话出半截,便即停了。

    徐庶道:“士元是说……嗯。”笑了一下。

    我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不过我也不过多追问,做那无趣之人。只,这俩人不愧是师兄弟,刚一合作就显示出十分默契的特点。

    田丰道:“主公,蒯越这边的事,是不是也该处一下?”

    我问:“蒯奇他们的三千人,已经安置停当了罢?”

    田丰道:“是,不过我瞧蒯奇公子心中有些疑惑,只是没好问而已。”

    我道:“嗯,我看等儿烦元直去跟他们聊聊。”

    徐庶道:“是,我一儿就去。”

    我看他一眼,有点不好意思,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徐庶笑道:“主公对我,又何必客气?”

    庞统笑道:“没错,只管用。这家伙在我们师兄弟里体魄最好,粗活多干点没关系。”

    我笑道:“那怎么行?孤树不秀,独木难支。现在军情日益紧张,各处需要处的情况一定越来越多,好在现在有元皓兄和士元两位过来,元直以后不用像以前那么辛苦了。”

    徐庶笑了笑,道:“是啊!”知道我是告诉他,田、庞两位副军师也有参与最机密事务的权力。

    庞统看我一眼,忽道:“主公,我恐怕暂时还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军中有元直和田公,不用怕吃别人的亏。我立即赶回麦城去。”

    徐庶愣住:“士元,你已然出来,还能回去么?周瑜是否起疑心?”

    庞统道:“没事。我出来之时,并未清何去何从,所以找了个很好的托词。现在未过定更,公瑾正在开始做撤退的准备工作,我走快些,正好可以赶上。”他回答徐庶,却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田丰在旁问道:“士元回去,欲何为?”

    庞统对他十分尊敬,忙转头看他,道:“江陵中尚有我的好友潘睿和董允,他们是我劝降公瑾的,我得把他们再带出来;王威等被关在江陵大牢,也需营救;还有,主公的细作黄忠、黄叙、夏略等人都藏身江陵,没有我和公瑾照应的话,并不安全。”

    徐庶一凛,道:“阿叙他们……”心:“我倒一直没到,你对荆襄的情况是了如指掌。须得尽快通知他们转换栖身地点。”

    庞统道:“公瑾在江陵时,就已非常清楚他们的身份,只是一来不愿与主公结仇过深;二来他甚慕主公的为人和汉升先生的艺业,所以一直严禁属下骚扰。不过现在朱治当家,若被他知晓,其祸非小。”他再看我一眼,“最主要的,我不回江陵,如何能助主公夺取江陵,擒降公瑾呢?”

    徐庶哦了一声,忽然明白了。

    无功不受禄。庞统是一个孤傲之人,不立下大功,怎么能安于高位。何况他眼下就有很好的立功机,何乐而不为?心:“有士元居内调度,江陵不难取之。”

    田丰道:“士元,我有一言,望君切记。”

    庞统道:“田公请讲。”

    田丰道:“士元此去江陵,身处危地,切记未有完全把握,不可将实情告知其他任何人。”

    庞统道:“田公放心,潘睿和董允二人并非小人,而且他们现在对孙权那小子也都十分不满,我见机行事,决不敢鲁莽,坏了主公大事。”

    徐庶道:“士元回到江陵,若有大事,请持此牌去安家营见安家主人安枫眠,他自不问任何问题,一切听士元调遣。”取出一面小小铜牌,塞到庞统手心之中,让他握紧。

    庞统颇感意外:“安家?”道:“安家一向持家中庸,不问政事,不到居然给你收为腹心。”

    徐庶笑道:“海子湖夏家和凤凰渡邓家和我军关系密切,恐怕都在你江东军监视之下,我怎么敢轻易使用?”心:“我的手段要都让你洞悉,那岂不太惨了么?”道:“江陵之事,尽托士元。黄叙等人已泄,不到非常时刻,士元不要自己去与他们联系。”

    庞统道:“元直放心,我自有办法。”

    徐庶点头,和田丰一起看我。

    信他不信?

    我心中闪过一丝疑惑,瞬间即逝,暗:“除我之外,他现在哪里有合适的尽忠对象?此人虽然择主,却非反复无信之徒,我却不可以小人之心度之。”当即道:“时间急迫,士元既有把握,那就不要耽搁时辰,以免谋泄。”

    庞统道:“是,多谢主公。”心:“主公对我真是倾心相待,我如此形迹诡异,他竟然毫不怀疑,真人杰也!”他初入大帐之时,还看看我是不是真适合做他的主人,等决定投效我麾下,却又临时动念,要立下奇功再回来任职。如此忽东忽西,要换个人,连庞统他自己都要疑虑重重。所以对我竟然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十分感激。

    当下庞统急急而别,匆匆而去。

    为保守机密,我等三人只到帐门便不远送,又令张南秘密护送一程。

    返回到帐里,我思虑已毕,道:“两位军师,现在听我的任免命令。”

    徐庶微感意外,忙道:“主公你说,我都记着。”

    我看他二人一眼,笑道:“这可是我镇军大将军第一次大规模的正式命令吧?可称镇军府一号令。有什么不妥,你们只管说。”

    徐庶道:“嗯,稍后我用正式的大将军印玺盖章。”

    我点点头,道:“武陵代郡守蒋琬,公忠勤勉,现正式任命为武陵太守;酃县令邓芝,机警善治,右迁桂阳太守;镇军大将军府仓曹令史刘贤,畅晓郡务,升任零陵太守;医林国手张机,悉心为民,特委其为长沙太守。”

    徐庶道:“主公,长沙让张仲景先生为太守?”

    我道:“是啊,长沙大疫,张机先生妙手回春,长沙军民等全靠他悉心救治,才得以康复,而且我发觉张先生极有安抚治、协调群僚的能力,所谓医而优则仕。我希望天下人都知道,我阿飞的部下,不分贵贱亲疏,无论士农工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只要有本事,能造福百姓,都能以此晋身仕途,获得荣华富贵。”

    田丰眼前一亮,击掌赞道:“医而优则仕!不错,就是这个道,能造福百姓就能当官得富贵。此令一发,何愁人才不来?主公的胸怀和手段,果非他人能及。”

    在古代,医道高明的医生虽然常常能得到广大贫苦人民的无比尊崇,但社地位却非常之低。能在官府任职的少数医生,多是家庭里有强大的背景。但以一介江湖草医身份而担任一郡之长这等要职,则自古从未有之。

    徐庶笑道:“元皓兄在我军呆久了就知道,主公不言则已,言必出奇。嗯,那零陵原太守刘度公怎么办?”

    我道:“他身体一向不好,多次请退,我看就先给他一个镇军大将军府西东阁祭酒的名衔,让他回家歇息些日子吧。还有,刘贤推荐的郡吏刘巴可堪大用,先放在零陵做一年功曹;桂阳郡尉鲍隆颇识大体,升为桂阳郡将兵长史;巩志为武陵郡功曹;武陵帮黑帮主立有大功,赠金甲一领,宝刀两口,骏马一百匹。”

    徐庶点头,知道鲍隆的升职是对他上月自动送族兵到油口前线的回报,武陵帮的功劳则是刺杀金旋。

    喝了一口水,我道:“命参军桓阶、长沙郡长史韩玄率桂阳郡兵两千人,赶赴油口,汇合原油口楼船军余部、游弋军杨影部,重新组建长沙水军,由桓阶暂兼楼船都尉之职,杨影升为游弋都尉。”

    田丰连连点头:“主公如此安排,的确甚当。虽有元直奇计在前,但我们亦需自建堂堂之阵,以应付任何意外。”

    “呵,元皓兄过奖了!”连续得到老头的夸奖,我也很得意,浑身骨头都似乎轻了好几两,太难得了,“镇军府长史杜袭、桂阳郡尉邢道荣,调赴当阳前线效力。”

    对这道命令徐庶却微有异意:“邢道荣力大无比,正是前敌需要的猛将。但长沙重地,张机却是新任,只留和洽一人总领四郡,是否太过单薄?”

    我皱了皱眉。长沙的事我不是不知道,但把精于治军的杜袭留在长沙,也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而且一旦去襄阳,徐庶他们需要专心谋划应敌之策,军营中杂务繁多,平时管无人,也不是个事。

    左思右,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好说道:“暂时就先这样吧,以后甘三弟过来,就把桓阶再调回去便是。”

    一一交代完毕,徐庶也都写成了。我扭扭脖子,动动肩膀,觉得腰酸腿痛,浑身不得劲,这才起到现在忙了七八个时辰了,而且夜这么深了,几人都还只喝了点酒,没吃晚饭。

    有点歉意地看看两位军师:“啊,工作是忙不完的,咱们先吃饭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草草吃了些饭食,几次劝说,才勉强把两位工作狂军师送走。

    我伸了个懒腰,解了外衣,光着脚在帐中练了几路拳,一刻钟下来,浑身血气通畅许多,好不舒服。

    刚收住双肩,拢毕两脚,宋定一头撞了进来:“主公,有客求见。”

    我一怔,道:“怎么是你?张南呢?”忽然起张南去护送庞统,可能还没回来,暗暗骂自己这脑子,事一多就糊涂。

    “是谁啊?”

    “两位姓赵的先生。”宋定挠挠头,“末将看武功都很不错的样子。”

    “啊……赶快请他们进来!”我蓦然一惊。

    他们不是和杜瑞一起乘船南来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宋定应声而出。

    我又敲了敲自己的头,我这笨的,我自己不去迎客啊?

    急忙跟了出去,迎到寨前,宋定刚刚命人打开寨门。

    两个人牵着马进来。

    我的眼睛在夜里还行,一眼就瞧出,果然是赵楷和赵睿。

    扑上前去,先抱住了赵楷。

    赵楷没到我自己出来接他,骤出不意,两膀本能的就是一崩。

    我急忙暗使柔劲化解,低声叫道:“赵大哥,是我。”

    赵楷这一崩的劲道就没完全发出,半路收回去大半。

    我暗暗佩服:“赵老哥就是厉害,内劲收发自如,功力应不在那淳于宾老头子之下。”

    赵楷定睛看看,果然是我,不禁大喜。

    正在亲热,身后又一双胳膊伸了过来,把我二人一起搂住:“飞兄!”

    我应道:“睿兄弟!”

    三人相拥片刻,都放开了手,我道:“快来,到我帐中一叙。”

    赵楷道:“主公,你既然出来,我看我和睿儿就不用进去了,咱们在寨外把要紧话一说,我们还得连夜赶路。”

    我微微一惊:“什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无法在此停留一晚么?”道:“好的。”

    赵楷一把拉过我,转身便走。

    宋定急了:“喂,主公,你们去哪里?”

    我回头道:“你去看两位军师,若他二位还没睡熟,便请他们到寨后三里外桃园相见。顺便,牵四匹好马,准备干粮饮水等物。”

    宋定道:“是。”

    一路走一路聊,快到桃园时,身后马蹄声大起,阿昌和刘二率领着一帮卫士赶了过来。

    一问,原来是宋司马通知他们过来保护主公。

    看来宋定这家伙虽然头脑不是太灵光,但经过徐中流行刺事件之后,对我的安全已经开始上心了。

    让阿昌他们散开在周围百米间守卫,我和赵楷、赵睿三人在桃园里找了个凉亭坐下。

    天空像刚刚刷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蓝晶晶的,映衬着那一轮皎洁的冰盘。月光是柔和的,发散出无数道银色的碎线,照在树枝边,洒落草地上。

    好幽静的夜晚!

    看时辰应该是夜里一、两点钟的样子了。

    暑热尚未消退,我单衣短裤,光着脚坐在石凳上,觉得很舒服。

    赵睿首先发现问题:“飞兄,你竟然没有着履?”

    我笑道:“现在不是正热么?”

    赵楷早把我衣衫不的情景看在眼里,瞪了赵睿一眼:“睿儿,你怎么称呼主公的?”

    赵睿一凛,道:“是,小侄错了。”

    我忙道:“哎,现在没有外人,可别那么见外。你是我赵大哥,你是我睿兄弟,我不管你们之间什么辈分,咱们各论各的。主公什么的,更是也别。”

    赵睿微笑:“我早知飞兄不那么俗气的。”

    赵楷微感不悦,不过也没再多说什么,开门见山道:“情况紧急,不容耽误,所以我们没有与杜瑞兄一起走。贤弟,上月初刘备重军马,在汝南穰山与曹军决战,全军覆没,刘备当场被杀,部下大将亦多于此战阵亡;另外,配合他同时行动的张燕在洛阳城下也被夏侯渊连续偷袭,大败而逃。中原之事,已不可为。”

    我大惊而骇:“什么,刘备死了?”

    最近几个月中原你攻我伐,局面混乱。我设在汝南地区的联络站多遭破坏,剩下的不得不转入地下或移走他地,而由于江东军的不停攻击,新野周围数十里方圆也处于严密戒备状态,从许昌至新野这一大片地域就成了我联络网中的空白区。

    虽然许都尚有暗桩潜伏,但传递消息的信鸽却无法一口气飞越这么远的距离,试过几次,不知是遭乱兵射杀还是力尽而落被人捉住吃了,没有一只能飞到油口的,后来我就不再让他们尝试了,决定等汝南地区的联络站完全修复之后再说。

    目前我对中原的消息可以说一无所知,闭塞之极,不到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那……赵二哥和三哥情况如何?”

    赵楷道:“我松弟一家都随张燕退回河内。三弟子龙他……据闻他为保护刘备二女安全撤退,被十余曹将围攻,身被十一枪而去。我和睿儿找了他们近半个月,却不知他们隐藏在什么地方。”说到这里,虽是身心早如铁石般坚强,声音也不禁微微哽咽。

    赵睿道:“我和楷伯心焦如焚,偏偏此时汉中却又出事,不得久耽。唉,只能期望子龙小叔吉人天象,平安度过此劫。”

    赵楷道:“刘备的部下,张飞于决战前夜被刺,横死榻上;关平、周仓、刘辟等皆随其主殉死;龚都等下落不明;关羽苦战被擒,再度降曹。”

    赵睿用力一握拳,道:“那种没骨气的东西,楷伯何必再去他?”

    打击连连,我脑子有点晕,揉揉太阳穴:“张飞也死了……关羽又降了,慢点,慢点,奇怪,中午的新野密报为何只字没?”

    赵楷道:“哦,新野飞讯已到了么?这两战事关全局,我怕影响军心,连玉儿和吟儿都没说,小兰自然不知。”

    我沉下心,把赵玉、司马吟他们在新野如何逞威之事略略讲述一遍,又将我与诸军师的计议也跟他们说了。

    赵睿大喜:“听说围攻我子龙小叔的曹将之中就有那贼子高览,玉弟杀了他,正好为小叔报仇。”

    赵楷面色忧虑,道:“不到曹军南下,如此之速。不过贤弟放心,汉中之事,我加快进行。”

    我道:“大哥,汉中情势,颇为复杂,切要小心。”

    赵楷嘴角微露笑意,附身在我耳旁低语几句。

    我身体一震,逼降张鲁?好大的手笔。

    赵楷低声道:“贤弟,汉中之事,便是如此了,若是顺利,年内就可解决。你这边曹军势大,此时与其作战,胜负难测,前景不明。若襄阳一旦为其所占有,刘表、孙权定然无力抵挡,那时若长沙四郡难以独全,贤弟你切勿恋栈迟疑,速速率人径往江州(今重庆)暂驻,或往汉中与我合。”

    我道:“大哥,我明白的。我这边一旦缓过手来,便入两川找你。”

    赵楷道:“嗯,还有,你勿告知吟儿我们的去向,我已跟他说过,让他暂时留在你身边。”

    我道:“有什么问题?大哥这次去汉中,司马家……”

    赵楷又在我耳边说了几句。

    我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赵楷坐好身子,道:“田元皓目光深远,庞士元策划精微,在此危急时刻,竟有这两位高士加入我军,真长沙之幸也!加上徐军师善自运筹,贤弟这边,我就完全不用再操心了。”

    忽然站起,道:“睿儿,我们这就去吧。”

    赵睿应道:“是。”立刻也站起身来。

    我忙道:“大哥,睿弟,等徐、田二位军师来,见一面再走不迟啊!”

    赵楷道:“事不宜迟,汉中之事,比襄阳还要急迫。晚到一步,局势已非啊!”

    我叹了口气,不再相劝,起身相送。

    赵楷连干粮都不要,只拉过宋定找来的那几匹好马,换过坐骑,便与赵睿扬鞭而去。

    待徐庶、田丰得报,匆匆赶到桃园之时,赵楷、赵睿二人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呆呆而望的我。

五、援刘抗曹(上)

    九月初十,我率军来到襄阳,在南城外扎住大营。

    荆州牧刘表亲自出城,到我营中与我相见。

    刘表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年人了,说话声音也不响,略有点鼻音,礼节方面则非常周到,让你感觉不到一点不爽的地方。

    单看他待人接物的态度,你很难象到他竟然是位雄踞一方的霸主。

    我心里对刘表一直都不太瞧得起,不过这次谈话的感觉很好,聊过半个时辰,对他的看法已经变了许多。

    刘表给出的条件也很优惠,除了蒯氏的忠字骑兵营全部拨给我调遣之外,另外把他自将的仁义军义字步兵营也给了我,总算起来,我现在能直接指挥的襄阳军队,已有一万五千人。

    我知道,这是我及时援助当阳,打退江东周瑜军获得的回报,表明刘表对我已有一定的信任和信心。

    我得寸进尺,要求前线指挥作战,由我一个人说了算。

    刘表略一犹豫,也同意了。

    临别之时,刘表紧紧握住我的两手,动情地说道:“曹贼凶顽,景升无能,我荆州八郡的百姓,就全托靠飞大将军了!”虽然他湿湿的手心捂得我好不难受,而且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多少真情假意,但这恳切哀求的口气,却也令我心中禁不住陡然升起一股锄强扶弱的激情。

    我很豪壮地说了几句自以为不算大话的大话,把他给送走了。

    帐里除了我的人,襄阳方面就只剩刚从樊城返回,要和我商议具体军务的蒯良。

    我这一方也只有三名心腹谋士,除了徐庶、田丰两位军师,就是随蒯良一起来的长沙军汝南营营主杜似兰。

    大将蒯奇、宋定、张南、邢道荣、杨虑等人则在长史杜袭的统一指挥下,忙着安置忠字营和义字营的将士。

    杜瑞、赵玉和司马吟因为率汝南黄巾军助守樊城,没能过来。

    “飞侯何来迟也?”蒯良待我介绍完毕,对座中之人心中有数之后,淡淡问道。

    我看他一眼。数月不见,他的气度更加阴郁,说话声音更小了。

    “子柔先生为何如此说呢?”

    蒯良道:“周瑜八月初已撤军江陵,异度八月中已返回襄阳,飞侯在当阳屯留近一个月,在做什么呢?”

    嗯?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之意,很快地回答道:“子柔兄亦知,我长沙水军在江陵方当新败,先生推荐给我的陆兄弟也不幸战死,不得不仔细安排,以防大变啊!”

    蒯良道:“飞侯属下,高士济济。子云虽亡,对飞侯亦无关大局啊!”心:“你追认他为将军,这也罢了。可是在当阳为他设摆灵位,祭奠亡魂二十日,未免做作得过分。”

    “无关大局?不,不!”我心中一激动,猛然摇头,声音也不禁高几度,“陆兄弟少年高才,奋发昂扬,是我长沙军后起的优秀青年将领,也是我长沙阵亡的第一位将军,自我以下,长沙军民无不悲痛欲绝,恨不代死。怎么能说是无关大局呢?”

    蒯良微微一哂,心:“还跟我装蒜。”

    徐庶道:“我主爱惜部下,胜逾自己。长沙新军重组,训练未精;而且为了个大局,我主忍痛同意为刘景升和孙仲谋安排议和之事,这很需要花功夫。”

    蒯良道:“可是飞侯晚到半月,襄阳城中形势已变,元直可知道么?蔡氏重掌大权,蔡瑁不顾廉耻,竟频频向曹操献表献宝,媚态可鄙。襄阳眼见将落入他人之手,飞侯你却遥遥坐观……唉!”

    徐庶见双方都有点激动,忙道:“这个我们已有所料,子柔先生。就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早到。”

    蒯良道:“元直,这却为何?”

    徐庶道:“忠信军与我主联手,击退强敌周瑜,声威大振。刘荆州表面纵然不言,心中必怀疑忌,如此则蔡瑁重起掌权,分蒯氏之势,已呈必然。而且我料刘景升对目前状况下能否赶走曹操军,根本全无信心,若我军与异度兄同回襄阳,势必更启他之疑心,同时刘荆州素知曹贼恨我主入骨,不免要以为是我们阻断了他襄阳与曹操议和的可能。”他微笑着注视蒯良,“现在的情势不是很好么,刘荆州若非知晓求和无门,岂将精锐大军慨然交付我主?”

    蒯良一怔,心:“原来你们早就策划好了,要夺取前线的军权。不过,这么倒也不为过。”他本来担心的只是我意气用事,不堪携,如今我军思虑如此周详,他反而放心了,口气顿时见缓,说道:“元直所言固然有,但蔡氏……”

    田丰道:“子柔,在来襄阳之前,我们也商议许久,其实尚有另外一个可能,曹操乃极其奸诈之辈,倘见我两家联手,硬攻无益,反以和议相间,分化瓦解我联盟之势,子柔你,刘公他能抗拒诱惑么?”

    蒯良对田丰十分客气,拱了拱手,示意领教,然后才低下头,阴着脸了一儿,叹道:“就算刘荆州不肯,蔡瑁一族也必竭力撺掇怂恿,唉,我对蔡德珪失望已极,不到这危急时刻,他竟然企图卖主求荣。飞侯,眼下樊城军中多是他族人亲属,你要当心。”

    杜似兰道:“是啊,我们在樊城,多遭张允、蔡勋等掣肘压制,若非蒯别驾及时赶到,前几天小玉就闹起来了。”

    我点点头。虽然心里别有法,但时机不到,却不用现在跟他们说。

    蒯良又问我江东的情况。

    我告诉他已经通过朱治与孙权搭上关系,孙权回复虽然比较含糊,但却默许长沙的战船通过江陵水道北上运送粮草战士。

    蒯良甚为高兴,一直沉郁的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最少,现在不用两面受敌。

    最后他问我去樊城之前是不是先进襄阳城一趟,许多荆州官吏、大族名流都来拜我,看看力保襄阳的英雄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我考虑一下,还是婉言谢绝了。又不是三条腿的猴子,做什么秀啊!再说这时候大鸣其鼓地去襄阳,除了引起襄阳实权阶层更大的失落感觉,进而树立起更多意不到的妒敌之外,对局势毫无帮助。至于搜集人才,更需悄然而动。

    和蒯良商量完毕,送走他之后,我急问杜似兰:“兰妹,现在前方的军情如何?”

    “一个月来,曹操的援军分批而来,以夏侯惇、曹仁、徐晃、于禁、乐进、李通六将为首将,刘晔、赵俨等护军,十数路军马汇聚新野远郊,加上前军张郃部,总兵力达到六万之众。曹操亲自在南阳宛城坐镇指挥。”

    我道:“曹操身边,都有谁为他谋划?”

    “郭嘉为军师祭酒,荀攸、贾诩为谋主。”

    啊!我暗暗厌恶,居然是这三个家伙。

    “曹孟德这次南下的决心很大啊!主要谋士全带到南阳,四大将中,居然同时出动了两个。”田丰对曹操的用兵非常熟悉,听到这里忍不住发言。

    我道:“可是为什么他突然袭击新野呢?放着袁绍这等大对头不去趁热打铁,不是太冒险了么?”

    大家都点头,深有同感。

    徐庶叹道:“曹军刚解决了刘备,又在洛阳令张燕吃了大亏,把他赶回河内,暂时无力再犯。自然气焰嚣张,有恃无恐,以他们现在这种兵力士气,若不是我们来到这里帮忙,襄阳恐怕很快就被他们攻克吧!”

    我默然无语。

    刘备就这么死了,无声无息。

    在当阳的一个多月,我几乎都处于一种没有着落的心境之中,机械地做着各种事,应付着各种人。

    我的脑子里,好多天都无法接受刘备、张飞这帮人就这么死掉的事实。

    是真的么?

    鼎立三国一足的刘备,创建蜀汉王朝的大汉皇叔,就这么简单地被扔进了历史博物馆?

    太奇怪了!

    太不可思议了!

    太不可能了!

    田丰道:“是啊,我曹操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不然这边战事拖延久了,河北、河内缓过气息,他非常困难的。”

    我看他一眼,这老头怎么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徐庶心中一动,道:“元皓兄的意思是……”

    田丰微笑道:“虽然曹孟德将是我军最大的心腹之患,但目前对双方来说,都还没有到要决死一战的时候啊!”

    徐庶轻轻颔首,领到他的法。

    我振作了一下精神,问道:“樊城现在有多少军马?”

    杜似兰道:“樊城原驻军八千,是蔡瑁孝廉军的孝字营,全是步兵,由县令张允、孝廉军校尉蔡勋指挥。小兰下属,有两千军。我主率忠字、义字两军入驻之后,个城里,差不多应该有近三万军马了。”

    徐庶道:“樊城城小,恐怕装不下这么多兵马,樊城之北三里处有一要塞兵城,名为郾城,可以驻军,我看应该先分一军驻扎在那里,以为监视之用。”

    我点点头,心:“有这么多人,足以与曹军打一打了。”

    杜似兰道:“不过荆襄的士兵一向安逸惯了,据我观察,无论士兵还是将领,他们的战斗力都很弱,远比不上新野军,人数虽众,能打仗的恐怕没多少。”

    我又点点头,心思被她看出来了,所以特意要点醒我。

    也是,襄阳能打仗的现在都被江东军隔离,在江夏郡苦守呢。襄阳、樊城这边原来都是后方,十年未有大战,平日又没有名将进行有效的训练来保持状态,军队如何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徐庶问道:“杜营主,新野守军情况如何?”

    杜似兰道:“霍峻虽然守意坚决,但毕竟兵寡将微,他手下只有四千人,现在看来已经快守不住了。”

    “新野至今尚能一战?”徐庶对这事感到特别奇怪,按双方的综合战斗力相比,新野小城相差悬殊,应该不可能守这么久。

    “是啊,军师。”

    “这些天里,曹军攻城几次?”

    杜似兰算了算:“按霍将军的战报,大概是三次大攻,小型攻击十余次。”

    “奇怪,怎么如此之少?曹军莫非顾忌什么?”

    “军师神算。”杜似兰看他一眼,笑了,“本来曹军恃强凌弱,自然尽快攻下新野。但张郃军于首战奇袭中便失了大将高览,不知新野城中虚实,未敢轻动。十天后夏侯惇率军赶到,大发脾气,不听张郃、赵俨劝阻,自引大军发动攻击,却又在离城十五里时被霍将军纵火相攻,损失较重。这两仗下来,曹军士气受到严重挫折,新野又有十日安宁。直到近几天曹仁、徐晃等军大集,曹营士气复振,才又组织了几次强攻。”

    我道:“离城十五里,莫非是博望坡?”

    杜似兰大奇:“正是博望坡,主公怎知?”取出一份地图铺放地上,请大家来看。

    我有点尴尬,又漏了。

    徐庶看我一眼,解围道:“主公这一年找了许多各地地图研究,这个不足为奇。”细看那地图,心里暗暗诧异:“新野城外,一马平川,也就博望坡两山夹道,草茂林密,地势较为险要,主公久经战阵,熟知韬略,也就罢了。霍峻何以居然也知道在那里设下埋伏?”

    他昔日在襄阳一带停留多年,担任长沙军军师以来,又多方搜集研究孙氏、刘表、刘璋等敌友势力的资料,对刘表集团里的人才情况非常清楚。徐庶知道,霍峻此人颇有军政素养,治郡县,修桥开渠,训练士卒,统驭军队,都很有办法,但要他出此等奇计取胜敌人,似乎不太可能。

    问杜似兰,杜似兰道:“此事似兰正要禀明主公,霍将军有位朋友,襄阳人,姓罗名蒙,极有计略,博望坡一役,便出自他手。”

    哦?

    座中其他几人全都现出讶色,他们刚看了这一策略的个过程,各自心下自忖:“若要是我,能不能设计出这么一个胜敌良策呢?”

    我问道:“霍峻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庶笑道:“主公别打他的主意了。霍峻这个人是荆襄八郡中正在崛起的少壮正统将领,仕途正顺。而且他和江陵的聘、江夏的黄祖一样,也是个坚定的本土派。不管曹操孙权,还是长沙成都,无论是谁,只要侵害到荆州的利益,他都坚决反对。”

    我微感失望。

    杜似兰道:“主公,依小兰之见,霍将军十分信赖罗蒙先生,而罗先生,却对我军深具好感。”

    我看看她娇俏的脸蛋,心:“是对你深具好感吧?”

    杜似兰被我看得脸上微热,偏过头看向徐庶,掩饰窘迫,道:“主公、军师若将霍将军纳入麾下,就先得说服罗先生。似兰曾与他书信往来,颇为相知。若主公信得似兰,我愿去说罗蒙。”

    我脱口而出,断然拒绝此议:“就算他智绝天地,我也决不拿你去做交易。”

    杜似兰大概没到我忽然来这么一句,以她智慧,一便知道了我脑中正在转动的念头,顿时满面通红,低头不语,心头一股火苗慢慢燃烧开来,燎烤着五脏六腑,道:“主公原来竟然如此爱惜于我。”

    徐庶和田丰对看一眼,心:“莫非他内心真正喜欢的,是杜营主这种成熟的女子?”

    我帮助桓袖逃婚,田丰本来不知。不过这次因为静观襄阳事态之变,长沙军在当阳停留日久,田丰每日与我和徐庶一起处军务,彼此共事非常愉快,双方多次沟通讨论,有次谈到后方各位官时,我和徐庶才把这个秘密告诉田丰,和他一起商量许久。

    田丰道:“主公,说服罗蒙先生,未必要杜营主以美色相诱,我们可以看他喜欢什么,慢慢打动他就是。”

    这老头脾气直,到什么就说什么。

    杜似兰抬起头,红着脸道:“主公,不光是他,自主公破格拔张神医为长沙太守之后,襄阳朝野都非常震动,适才蒯良大人也说了,很多人见主公,便是为此。罗蒙先生乃是一位有大志的才士,他很喜欢我军的朝气和开放,所以信中言辞,颇有结纳靠近之意。”

    我看看他们神情脸色,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事又不能解释,越描越黑,只得干咳两声,问道:“哦,那他现在何地?”

    杜似兰道:“随霍将军仍在新野。”

    我道:“新野郭小城弱,非是用武之地,我们与曹军作战,大概要在樊城之外。该让他们撤退了吧?等他们撤退到樊城来,兰妹再跟他们细谈不迟。”

    “主公说的是,曹军最近的攻城虽无大效,但新野已颇感不支,前日的告急快马来了两趟,请求襄阳速派援军。”

    我道:“怎么,襄阳一直没派遣援军么?”

    杜似兰道:“派是派了,可是只派出了一千军,而且行动缓慢,现在估计还没赶到新野。”

    我道:“怎么这样?”

    杜似兰道:“樊城令张允与霍峻将军素来交恶,能派出一千人,已是刘表不停催促的结果了。”

    我大感恼火:“同舟共济的时候还干这事,不是要急着去寻死么?刘表怎么也不管管?”

    杜似兰微笑:“主公你说,现在刘荆州敢管蔡瑁一党么?”

    徐庶道:“是啊,主公,蒯越虽然击退了周瑜,可大家都知道那是因为有主公你的帮忙,而且蒯氏损失惨痛,蒯祺伤重而亡,其他蒯家嫡系的军官也损失了不少,所以表面上蒯越高了声威,实际上刘表对他的能力却已大生疑虑。他现在不用蔡瑁,还能用谁?而且他疑心又极重,要在蔡、蒯二氏之间摆弄平衡,这种时候自然不为一些小事去责罚蔡瑁的外甥。”

    我道:“小事?贻误军机,增援不力,这是杀头的罪名,居然是小事?”

    徐庶一笑:“在刘表眼里,恐怕是。”

    我瞥他一眼,道:“这种人,我决不能用。军师,元皓兄,我在,是否一入樊城,就开始在义字军、孝字军中拔能打仗的中低级军官,再派过去一部分我们自己的中高级将领为将,迅速把这两支军队合起来。”

    田丰笑了:“主公说得是。我和元直在刘表来之前已经商量过了,如果主公果然能拿到樊城的指挥权,进城就要首先压服住张允和蔡勋,逼迫他们交出孝字廉军的军权。”

    我道:“对,对,这是第一要解决的问题。”忽然一迟疑:“不过他们要硬是不交,怎么办?难道杀了他们?”

    徐庶摆手:“现在这种形势,我们决不能有任何自相残杀的行为,何况是张允、蔡勋这种友军大将。”

    “那,来软的?”

    徐庶有意无意看了杜似兰一眼。杜似兰敏感地意识到他的目光,皱一皱眉,微感恼怒地侧过头去。

    徐庶笑道:“那又太耗费时间。我的法是,借重我主的迷惑神功。”

    我道:“黏音迷意?你是说催眠他们?”

    徐庶道:“主公可有自信?”

    他和田丰都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杜似兰也很有兴趣地转过头来。

    “嗯,我现在黏音迷意的功夫虽有进步,但要对付高手,就不是很有把握了。要看他们的定力和武功力,还需知道他们是否对这种心战之法有无研究。”我犹豫着说道,“长时间令人迷失,更是困难,基本上我现在没有这种能力。也许公孙谨那种大家可以让一个普通人迷惑几个时辰,但那有什么用呢?”

    徐庶问杜似兰:“张、蔡二人武功如何?”

    杜似兰道:“张允懂得水战,据我观测,他马上的武功也算不错。蔡勋就没什么用了,一个膏粱子弟而已。”

    徐庶道:“那就好。其实只须主公的心战之技略起效果,令他们一刻之内无法正常思维,庶就有办法让他们再没有机正常思维。”

    我吃了一惊:“哦?”

    徐庶道:“我在当阳时,已到此点。所以专门密函至长沙,请张太守为我配了一个方子。依方配药,令他们服下,他们就有一个月时间要躺倒病榻,只舒舒服服地睡觉,不愿动脑用心。”

    “张仲景给你配的?”我十分疑惑,那可是神医啊!给你配药,这么没良心的事他也能干?

    “是。我没有瞒他,把实情都和他讲了,他若不肯,我也不勉强于他。张太守虽然不是太乐意,但知道这样对我军和襄阳军两方最好,所以还是开列一方,但要求我用完即毁,决不外传,以免为小人得到,贻害无穷。”

    “你既有了这药方,何不暗中让他们服下,还要我催眠他们干什么呢?”

    徐庶道:“仲景先生说,此药微有麻涩之味,酒水中下药,只恐他二人察觉。一击不中,后果不堪设。而且,我和元皓兄都不浪费时间。”

    我耸耸肩膀:“那你配好药了么?”

    徐庶点头:“我还尝过一点,确然有效。”

    我忽然起,在当阳设坛祭奠阵亡将士之时,徐庶确实有数日之久称病卧床不起。当时我被刘备暴死的消息弄得昏昏沉沉,也没留意。原来他竟是亲口去尝试这种奇药了。

    “哎呀,军师如何要自己去吃这种东西?”

    徐庶道:“主公勿忧,我吃得很少,对身体没有什么影响。这种大事,我若不自己确有把握,万一被人假象所趁,岂不一败涂地?”

    田丰道:“当元直尝药期间,我曾反复试探,他确实无法聚集精神,思索问题。而且只快点躺到床上去酣然大睡,略加耽搁,即郁怒自去,再不睬此人。但平日饮食起居,却又没有其他异常。”

    我心中大喜:“这时代居然有此等奇药?此药若用于刘表、蔡瑁等人身上,襄阳岂非唾手可得?”

    “那秘方何在?”

    徐庶道:“遵张太守殷嘱,我已将药方毁去。”

    “啊,毁了?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上面都用的有哪些药材?”

    徐庶微微一迟疑,道:“药单繁琐无比,上列有五十余种药物……”

    “遗忘了几味?”

    徐庶道:“……”

    “好了,好了。”我笑了一笑,“这种事我不再问,我阿飞又不是要靠这种本事取胜的。”

    田丰大笑道:“元直,如何?我说主公如何?”

    徐庶道:“是,元皓兄赢了。”

    我奇道:“元皓兄说我如何?”

    徐庶道:“元皓兄说,主公虽然通达,能随机应变,但却不肯多占敌人便宜,更不愿我失信于张仲景先生。”

    我心:“现在不急,有机,定要你主动把这单子说给我听。唉,可惜池早不在……”

    起池早,又是一阵难受,这家伙到底死没死,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

    不过,那人医道那么差,就算在这里,也未必能用中药配出这种药吧?

    大方针定下,我立刻派出使者前往新野,向霍峻告知樊城之事,并以襄阳前线总指挥的身份命令他相机撤退至樊城。然后又与众人计较编各军的具体方略。

    一切商议妥当之后,徐庶、田丰告辞出去,我让杜似兰留下,要跟她再聊聊。

    杜似兰单独和我呆在一起,微微有些局促,虽然她竭力遮掩,我还是看了出来。

    “兰妹,多日不见,这么聊天,你不太习惯吧?”我慢慢坐了下来,示意她也坐。

    杜似兰看着我,道:“主公,你瘦了。”

    我一愣,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有么?”

    杜似兰道:“主公这一年来苦心劳力,日夜操劳,岂能不瘦?”

    我道:“兰妹,现在我们私下闲聊,你就不要叫我主公了,好么?”

    杜似兰道:“那我叫您什么?”脸一红,道:“我还是叫您飞哥,如何?”

    一声飞哥,打开了我心头的记忆之门,我忽然起去年在汝南初与她相见的情景,感触道:“好,好,你我兄妹虽然相识有一年多了,但这些日子各自忙碌,很少能见面。这次,我们要多聚一聚。”

    杜似兰脸上又是一红,低声道:“是,飞哥……”

    我道:“怎么了?”

    杜似兰愣怔了一儿,轻轻一转身,坐在我面前。

    我最喜欢看她脸红时的表情,特别美丽可爱,软软柔柔地叫我一声飞哥,真像我亲妹妹冲我撒娇一样。虽然我从来没有过妹妹,不知道妹妹对哥哥应该是什么样子,但直觉的,感到就是杜似兰和我说话这个样子。

    忽然发现,她身上那袭黑色战袍似乎很不合体。

    “嗯,兰妹,你这衣服……”

    杜似兰低下头:“哦,飞哥,这战袍不好看吗?”

    我心:“这么不合身的衣服,好看才怪。”道:“也不是不好看。”

    杜似兰道:“那飞哥觉得,小兰穿什么衣服好看呢?”

    我心:“不穿衣服最好看。呸,呸,掌嘴!怎么能跟我妹妹这么胡说八道?”道:“啊,穿衣服啊,我可不懂。以前阿樱老问我,我的答案总是惹她生气。”

    杜似兰脸色微微变了一变,过了一儿,才道:“飞哥,您留下小兰来,要谈什么重要事情么?”

    我道:“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就是许久没见到妹子,心里很和你谈谈天,聊聊地。”

    杜似兰欢喜地一笑,神情放松下来,取过一个耳杯来,为我舀上一杯清凉的水来。

    我道:“兰妹,玉儿这些天都还好吧?”

    杜似兰把杯子双手递给我,道:“小玉现在真的长大了,不但武功进步了,而且还了许多领兵打仗的本事,在樊城指挥操练,那个立马横枪、指挥若定的威风样子,把张允都看傻了眼,佩服得不得了,所以他虽然讨厌我们,但这些日子里也不敢对我们太过分。”

    我喝一口水,道:“玉儿真这么懂事?那可太好了,我正愁没有得力人手呢。”

    杜似兰道:“是啊,像这次我随蒯良先生过来,小玉本来也极来,他可他的飞叔呢。可是我跟他说,咱们俩不能全走了。就这么一句,他立刻就说,姐姐我知道了,你去把飞叔接到樊城我再跟他见好了。”

    我心中喜悦,现于颜色:“我知道,要搁去年,玉儿根本不听你说什么,直接就骑马冲过来了。很好,很好,现在我知道谁可以去做忠字营的首领校尉了。”

    杜似兰道:“飞哥,您要让小玉去?”

    我道:“是啊,忠字营现在群龙无首,蒯奇虽然是蒯氏嫡系,武艺也不错,怎奈他没上过战场,缺乏实战经验,我不放心;宋定倒是久随孙策四处征杀,战阵经验丰富,但他是江东旧将,身处嫌地,而且名气还差一些,用他的话,恐难服忠字营之众。只有玉儿,从各方面来看都比较合适。”

    杜似兰也很为赵玉高兴:“飞哥您说得对。小玉就是能当大事。”

    我道:“对了兰妹,你觉得那位‘琴圣’司马吟如何?”

    杜似兰道:“嗯,人很随和,心思细密,武功也不错,在新野城下救过霍峻的副将李严。”

    李严?

    这也是个名人啊,后来在蜀国地位曾仅次于诸葛亮,原来这时候你就出来活动了。

    “唔,这么说他和新野方面的关系应该不错了。兰妹,我新野军若退入樊城来,需要有人居间调停,就让司马吟来做吧。”

    杜似兰道:“飞哥,您不准备把新野军编入樊城三军之中么?”

    我道:“新野军能力抗曹军铁骑如此之久,令人钦佩。而且他们军中霍峻、罗蒙、李严这几位首脑我都很喜欢,所以为表示尊重之意,我保留他们的完建制。”

    杜似兰拍手道:“飞哥倘能如此,要收服他们,反而容易了。只要他们眼见孝、忠、义三大营都被如此改编,就明白飞哥对他们的特别敬意。”

    “哈哈,便是如此。兰妹就是知我之心。”

    “嗯,忠字营有小玉、蒯奇、宋定,孝字营有杜袭长史、邢道荣和张南,飞哥,您自率的义字营却没有合适的大将,您看……”

    “让霍峻他们几位来为我统带、训练义字营?啊,兰妹,真是好主意!”我兴奋地握住杜似兰的双手,“我自己是绝对没有时间训练这一万乌合之众的,难得有霍峻、李严来帮忙,以他们训练新野军的手段,应该也不为难。而且这义字营毕竟是刘表亲将的亲军,让他们荆襄自己的将领带着,上上下下都安心一点。哎呀,我的好妹子,你可真是哥的好帮手。”

    杜似兰双颊生晕,目光晶莹,笑眯眯地看着我。能帮上我的忙,她心中亦如吃了蜜糖一般,无比欢喜。

    忽听一声怒斥:“死飞,把手拿开。”话到人到,帐外一人如一只顺流之舟,倏地滑来,人未到,寒气先到,直逼我左手手腕。

    “唉……你这孩子……”我迫得松开杜似兰,左手探出,闪电般扣住直飞过来的一枚匕首。另一手五指连弹,破去对方的连环夺命爪。

    杜似兰忙喝道:“瑾儿,住手!”

    对面那人退后几步,乃是一个俊俏小哥,瞪着一双大眼,怒道:“兰姐姐是我师兄的,不许你碰她。”

    我没好气地站起身来,道:“你这小……段瑾,小兰是我妹子,我拉拉她手怎么了?再说,兰妹可没说要嫁给你师兄,别自作多情了。”

    那俊小子翻眼皱鼻,气得不行,忽然起什么事来,顿时又笑了:“谁说兰姐姐没说嫁我师兄,只要我完成那十个任务,兰姐姐就嫁入我段门。像我师兄那么又英俊又潇洒的人,兰姐姐怎么不喜欢?”

    我心说:“就你师兄那张刁钻的嘴,就没女孩子喜欢。”一,武陵帮出来的人,就是古怪,先是那金弓银箭段琅,冷酷无情,嘴巴更臭不可闻,生能把人给气死;这段瑾说起话来更冲。要不是看在他助我刺杀金旋,立下大功的份上,我才懒得这种乳臭小儿呢。

    看看杜似兰。杜似兰低着头,微笑不语。

    我走过去,拉住他道:“好啦,段家小衰哥,我承认,原来看扁了你。你帮你师兄追我兰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别天再瞎跑了。”低声在他耳边道:“让你师兄也赶紧回来吧,老在外面晃荡,怎么可能追得到人?”

    杜似兰脸色忽然一变。

    那俊小子段瑾眼睛一直没离开杜似兰的俏面,见她变色,忙甩脱我手,大声道:“不听你说。兰姐姐,我又杀了一个,不过他们人多,人头没能拿回来。”

    杜似兰道:“你又杀了谁?”

    段瑾道:“是徐家一个穿白衣的小子,刚干了他,就被他师兄发现,他这师兄很强,比他厉害多了,过了几招我见势头不对,只好逃了。”

    杜似兰啊一声:“穿白衣的?你竟然杀了落白徐北往?”

    我也一呆,清风五子中的徐北往?这小子居然能杀掉徐家五子这样的高手,之后还能从容脱身?看向段瑾的眼光,不禁多出两分尊重。

    段瑾得意洋洋道:“杀他有什么难的?我先用扑面罩锁住他面目,又以七星针定住他双手双足,然后一剑就穿了他的心。那小子到死都只喊出一声。”

    “他师兄穿什么衣服?”

    段瑾了,道:“夜里,看不太清楚,似乎是红色?或者是紫色?反正很深的那种。”

    杜似兰道:“嗯,我知道了,那是刺红徐南来。上月他随孟达、高览一起,欲偷袭新野,差点得手,若非小玉、司马吟在,新野就不保了。”

    段瑾哼了一声:“若是我在,管叫他们全都来得去不得。”

    我讽刺道:“你这么牛B,怎么让人追得到处窜?”

    段瑾梗着脖子看我:“你这不废话,暗杀暗杀,被人发现了还耍个P啊?他们人那么多,我跟他们玩什么啊?”

    杜似兰呵斥道:“瑾儿不得对主公无礼。”

    段瑾道:“他是你的主公,可不是我的……算了,我不说了,好累,我先去睡一儿。”转身欲去,忽然又转回头来,恶狠狠对我道:“死阿飞,不许你再摸兰姐姐。”

    他又滑出帐去。

    回过头,我回来坐下,微微皱眉。

    杜似兰脸色痱红,满含歉意地对我道:“飞哥,这孩子……”

    我摇头道:“我怎跟他计较?他师兄是我和元直的救命恩人,再怎么无礼,我也不生气的。再说,虽然我有点看不惯他这傲慢的脾气,可是我还真欣赏他。”又皱一皱眉,开始说重点,“兰妹啊,我不知道你交给他什么十大任务,但行刺金旋,尚有可说。你让他去杀清风五子,这实在太危险了。我跟徐中流交过手,他们的武功都很厉害。再说,就算能把这五子都杀了,徐家还有许多高手,难道你要他把徐家的高手都一一杀了?”

    杜似兰道:“飞哥,我是,这五子不除,对您终究是极大的威胁。瑾儿的功夫,也是阴煞一路,由他暗中去对付他们,我们就可以省下许多心思。而且,暗徐家对您无礼在先,我们杀了这五子,也是给他们,包括其他对我们不利的那些世家一个教训,你们惹不起曹操可以躲,但千万不要犯糊涂,不要以为我长沙军是好欺负的!敢犯我阿飞军者,虽强必诛!”

    她忽然重重在案几上拍了一记,恨声道:“一到暗徐家竟然敢大胆冒犯飞哥,小妹就怒不可遏。”

    她清秀如玉的脸庞上一时凛凛生威,不容正视。

    我暗暗感动。她利用段瑾去杀人的手段虽然不太光明磊落,但却都是为了我。

    我看着这近在咫尺的美丽女孩,忽然间心头急跳,发觉自己竟是非常动心于她此刻的飒爽英姿,暗:“兰妹如此美貌,发起威来竟也如此令人生畏,可却也十分好看!”

    急忙摇一摇头,打消忽现的旖念,正色道:“不过他终究只是个孩子,一个人再厉害,总有失手的时候。而且杀了徐家的人,元直面上……”

    杜似兰眼波一转,收起威煞之气,微笑道:“所以小妹一直在,我们是否也应该组建起一支特别的部队,也许可以叫做‘刺奸营’?多招一些武艺高强,擅于刺杀的高手,以暗杀对暗杀,让我们的任何对手以后在欲行刺我军之前,都要仔细一下后果。徐军师方面,飞哥您放心,他是决不有任何异议的。”

    “刺奸营?”我念叨一句,暗:“难道段瑾的行动,徐庶一直是知道并且默许的?难怪我说怎么武陵帮突然起去刺金旋了呢。”

    杜似兰道:“刚才飞哥是不是阻止瑾儿再次出去行刺?”

    我点点头:“我实在是不放心。武陵帮虽说一直帮助我们,毕竟还不是我们的属下,让友军中的一个孩子去这么做事,我实在于心不忍。”

    杜似兰道:“嗯,飞哥关心瑾儿安危,小妹我心中非常感激。不过他是个非常倔强的孩子,您是劝不住他的,小兰也不能。如果飞哥真瑾儿更安全一些,最好的办法是迅速组建刺奸营。”

    我深吸了口气,仔细了一,道:“嗯,好吧,这件事就交给兰妹你去办。不过一定要小心谨慎,注意保密。”

    杜似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喜道:“飞哥,您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小妹,兰儿一定竭其所能,不负所托。”

    我一呆,看她一眼,道:“擅长刺杀的高手,我军中似乎没有几个。蒯奇、过千山他们虽然武技不俗,却只能算是剑客,正面与人拼斗倒还可以,隐身暗中动作,恐怕比清风五子那样的高手就大有差距了。阿昌也还未够火候……”忽然起,那天与田丰一起来的那位韩娥,轻功既高,剑法又十分阴狠,练的明显是刺客之道。

    杜似兰收回手,轻轻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笑道:“飞哥,这事您就别操心了,等到了樊城,小妹去找徐军师、黑帮主商议便是。”

    我道:“你要瑾儿的师兄?”

    杜似兰微嗔道:“飞哥……”

    我道:“好,我不问了。不过你什么时候介绍一下黑帮主,让我见上一面啊?”

    杜似兰了,道:“我去问他吧。那人性格很古怪的,其实我与他也只见过一面,他还蒙着脸,根本见不着他长什么样子。他说也不是不见飞哥,只是身怀暗疾,怕吓着您。”

    我道:“这是如何说的?即使他身有残疾,但他如此本领,又何必自卑?明可训练军队,暗能培养高手,我阿飞可真是佩服之极。”

    杜似兰笑道:“小妹一定把飞哥之言,完全转告给他。我,他一定给小妹这个面子的,您是我的飞哥啊!”

    她声音婉转清亮,笑语晏晏,最后一句飞哥更是叫得我心魄俱酥。

    现在,在我面前她已经完全没了拘束,真正有了当小妹子的感觉。

    “嗯,兰妹,你……”

    杜似兰察觉到我的异样,忙道:“飞哥,您有什么话,直管说便是。”

    “嗯……我是问问你,上次你去许都见阿樱,她都说了些什么?”

    “啊……都说些什么……小兰,小兰都向您禀报了啊!”杜似兰不防我忽然问起这个话题,微微有些慌乱。

    “就是那三句话么?”我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双目定定看着她,“兰妹,她是我未过门的爱妻,我希望……”

    杜似兰不安地低下头,嘴唇嚅动着。

    “不要怕我接受不了,其实,她是怎样一个人,我心里是非常清楚的。她对你,应该不只说那三句话。”

    杜似兰咬着红唇了一儿,终于抬头,说:“飞哥,我不再骗您了,樱夫人她……她当时在密室中见了我。”

    “她怎样?”

    “她哭了!”

    “她哭了!?”我喃喃重复一句。

    “是,樱夫人是哭了。一开始她还没哭,她冷冷对我说,阿飞去了长沙?很好,很好……我是不能再和他见面了。其实,我是怎么样的人,他明白;他是怎么样的人,我也很清楚。你回去见到他,你只告诉他,隐龙居的事,他的阿樱全都知道。”

    我心头巨震,脑中各种法急剧闪过,背心顿时湿透。

    隐龙居的事?阿樱是说,我在许都时,于隐龙居里指点江山,招降纳叛,所有的密谋,所有的计划,她全都知道?

    “说到这里,樱夫人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说,我骗了他,从一开始我就骗他!他也骗我,后来他一直在骗我!这很公平。可是,你告诉他,他的阿樱,并没有背叛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他。你见到他,你一定要亲口跟他说,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再也不见到他了,可是,我一定把我们的儿子生下来,还给他的!我夏侯樱生是夏侯氏的人,我死了,却一定是他阿飞家的鬼!……”

    杜似兰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哭了。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从我的眼中慢慢流淌出来,滑面而过,流至嘴角,再慢慢滴落在护腿甲上,圆圆的,滚动几下,留下晶莹的痕迹。

    轻轻舔一舔,好苦!

    阿樱!我的阿樱!她再也不见到我!

    激涌而出泪水,终于模糊了我的双眼。

    一个声音在耳旁高叫着:“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几声雷鸣,混合着电闪,从空中骤然而来。

    接着呼呼拉拉的狂风胡乱地卷了过来,摇撼着我军的营寨。

    帐外有人在大喊着:“保护辎重,小心走水。”

    是长史杜袭的声音。

    我睁开眼,泪已干。

    小兰已经走了,她是哭着走的。

    我拭干了面目,慢慢站起身来,脱去湿漉漉的内衣,换了一套干净的,然后走到帐门口,撩开帐,向天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天竟已是漆黑一团,空中布满了乌云,厚重得令咄咄的闪电也无法撕裂。巨雷在低低的云层中滚过,一个猛烈的霹雳之后,大雨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

    不一儿,大粒的雨点已经溅到我的脸上。

    这雨真大。

    我索性走出大帐,仰面向天,享受这苍天的恩赐。

    阿樱,阿樱啊,是我对不起你!

    我多么放声大哭,抢天呼地着哭,就地打滚着哭,以倾泄我心中那无边无际的忧伤和烦恼!

    可惜,我做不到。

    我的脑子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我已经完全明白,我和阿樱,就只能是这样了。

    再怎么哭也是无用。

    背叛!背叛!

    在这个时代,我背叛了她的家族,也许比背叛了她,更不能让她释怀。

    就算倾尽三江之水,也已填补不了阿樱和我之间这如此巨大的裂痕。

    那么,就算了吧,就这样吧。

    可是,心底里,在我的内心最深处,仍然有个声音在小声问着:“我和阿樱,就这么彻底完了么?”

    “主公,主公!”有人冒雨跑了过来。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低头一瞧:“军师,你怎么来了?”

    徐庶浑身透湿,他也抹了一把脸,说道:“好叫主公得知,我们刚刚得到确切消息,霍峻军已于前夜主动退出新野,向樊城方向退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的?”

    徐庶忙道:“罗蒙先生撤军时暗暗先发了一封急函,借用了赵累的飞鸽,刚刚传到我的手上,我已立刻遗书樊城,请赵玉公子引一军前去接应。”

    我道:“好,好。看来曹军用不了几天,就来到樊城之下了。”苦闷的心中,忽然泛起一股兴奋和紧张的情绪。

    大战就要来了!

    徐庶很少这么兴奋,他居然没有建议进帐避雨,就这么大声说着:“另外有个好消息。”

    “好消息?”

    “是。刚才蔡勋校尉派了使者过来,说张允奉蔡瑁之令,等不及与我们合,已经先率两千亲兵离开樊城,回转襄阳去了。”

    我一愣,勉强压抑着心头的炽炽火焰,说道:“他乃樊城主将,竟然临阵先跑了?”

    徐庶道:“是啊,不过我和元皓兄计议了一下,觉得蔡瑁这么做还是有一定道的。”

    “什么道?”

    “蔡瑁之所以让张允此时撤回襄阳,一是一山不容二主,如此可以为我们腾开主位,免得产生不必要的争执;二来张允与霍峻向来水火不容,此次张允增援不力,霍峻心中必然更是窝火,这种时候,让他们一起作战,于我军也有害无利。”

    “那我们的计划,是不是也要略做修改?”你那麻醉剂还用不用?

    “主公放心,我看机行事。张允不在,事情便好办许多。所以我说这是个好消息。”

    “嗯,那霍峻军撤回来之后,怎么处?”

    “蔡勋的使者也说了,刘荆州已直接给他命令,让他听从飞帅的调遣。”

    “好,好,哈哈,终于要碰曹操了!”

    我仰天大笑,惊天动地。心里在狂呼着:“来得好,来得好!我要去厮杀,我要去嗜血!让我去疯狂,让我们都去疯狂吧!”

    我感觉到,自己终于也能像徐庶那样,完全放开胸怀,去迎接那满天狂啸的风雨了。

    曹操,我和阿樱如此结局,都是你这老贼害的!

    那么好吧!

    一种充实有力的感觉,刹那间溢满了心头。

    不管如何,能和这天下第一强人斗上一斗,只要真是个男人,就没有不感到兴奋的。

    输也罢,赢也罢,让我们战场上见吧!

    “是啊,主公!”徐庶大声笑着。

    唰唰的雨浪背后,他湛亮的双眼里,也闪耀着火一般的激情。

    襄阳拨给我的军马,第二天上午陆续到达我的营地。

    需要安排的新来将士有一万好几千人,把我和杜袭、杜似兰给忙坏了,光是各营的中高级军官来拜见长官一项,就烦了我一个多时辰。

    徐庶和田丰则被我禁止参与这种体力繁琐兼具的事务性工作,我知道,大战在前,必须象对待国宝一样保护两位军师的身心健康。虽然徐庶素来健壮吧,但也不能过于操劳。

    能为军师分分忧,我是非常开心的。

    其实军中的事情虽然多,但有这二杜在,他们都是业务特别熟练的高级助手,又兢兢业业,毫不怠工,因此也没什么是需要我亲自动手去干的。只是两位军师既然都不在,有我坐镇着,大家心里感觉要踏实些吧。

    中午时,营中需要处的事情基本都处完毕了。

    下午,杜似兰不顾劳累,先率少数人马赶回樊城,为我入驻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第二天上午,我和徐庶率领忠字营过汉水,直趋樊城。

    樊城,公元前八二七年周宣王时为樊侯国,公元前七七○年属邓国,汉置郡县时,属南阳郡。

    我来到樊城南关之前,蒯良已在城门口迎候。

    他的左侧站立一人,五短身材,金黄色袍甲,应该就是樊城守将蔡勋,别人没资格站那里。

    我走上前,和二人答话,一问之下,那将果然是蔡勋。

    蔡勋说话颇为客气,恭维我了不少马屁。

    不过我对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有一个硕大的酒糟鼻子。

    你可真够丑的!

    代表黄巾出来迎我的是之前先回樊城的杜似兰,另外还有一个潇洒的黄衫少年。

    我在他们身边搜寻着我的玉儿。

    没有找到。

    杜似兰说他率领一千军,去接应正在撤返途中的霍峻军,尚未回返。

    然后杜似兰给我介绍他身边的少年。

    其实不用她醒,我已猜到,这少年应该就是四大琴王中的“琴圣”司马吟。

    这潇洒的年青人虽然只是静静而立,全身上下却已透出一股无法抑制的灵动之气,那正是在艺术上有所成就而蕴集的气质。

    “看上去资质不错,年纪又轻,我传他一些现代围棋的心要,也许他能够领悟吧?”我随意看他一眼,已然动了这心思。来到三国这么久,除了在曹营和许都下过几盘,南下之后一直都没寻着特别出色的高手。

    “今后可有消遣的对手了。”这个美妙的法使我紧紧拉住了司马吟的双手,付出比对别人更多的热情。

    身后的徐庶暗叫不妙。

    因为他看到蔡勋的脸上,明显露出不悦的表情。

    第一印象就这般恶劣,如何使用啊?

    杜似兰嫣然一笑,起个话头,和蔡勋随便闲谈起来。

    他们已经很熟了,聊了一儿,蔡勋面上就开始露出微笑。

    我在旁看着他笑容,心里却忽然有点不舒服。

    “这厮为何笑得如此猥琐?”

    大军的安排颇费思量。现在我部下有忠字营骑兵五千,义字军步兵一万,樊城原驻孝字营步兵五千,黄巾步兵两千,加上我从长沙带来的三千水军,个有两万五千兵马。樊城虽然已不算小,但也不可能屯住这么多军队。而且,关键是战事将起,必须预先准备,不能让敌人轻易攻到樊城之下。

    所以我、蒯良及众军师仔细商议之后,决定在樊城之北另设两座军营:

    距樊城西北三里处有一小屯兵之城,就是徐庶到过的那个要塞偃城,一直为樊城之臂,略加修便可驻扎兵马,城中驻忠字营骑兵一千,义字营步兵五千,由我亲自镇守,蒯奇、杨虑、邢道荣等将为辅协助,徐庶护军;

    樊城之北有地名阳陵陂,地势较高,离樊城约有八里,也设立一营,驻忠字营骑兵三千,黄巾步军两千,孝字营步兵三千人,由赵玉为主将,宋定、魏延、杜瑞以及孝廉营校尉蔡勋等为副将,黄巾首领杜似兰护军。剩余的万余名将士,由田丰、杜袭、张南率领,镇守樊城。

    本来阳陵陂大营首当要冲,乃是控遏曹军南进樊城的第一要点。我去那里驻扎,却被蒯良及诸军师苦劝,不得已而止,留在偃城。而孝廉营校尉蔡勋却出人意料的勇猛无比,非要去前线杀敌报效,最后只得把他派去阳陵陂。

    徐庶和田丰互相看看,这下好,不用玩阴的了。

    蒯良对这个阵势很是满意,又对原襄阳军的将领进行了一番“忠于革命忠于党,誓将敌人赶回去”的战前训话之后,便起身返回襄阳,主抓后勤工作去了。

    然后众将士各自马上行动,阳陵陂营主将赵玉未归,便由杜似兰暂摄主将之权,领军而往。

    我在城外,看着杜似兰英姿勃勃地指挥大军的身影,心中又是倾慕又是怜爱,还有三分隐隐约约的担心。

    毕竟,她要面对的,是纵横中原、近年从未受过大挫的曹氏铁骑。

    顶盔贯甲的杜似兰倒没有什么含情脉脉、儿女不舍的表现,分别时只非常豪气地向我一拱手,道:“主公请听我的捷报吧!”便拨转马头,率领诸将,扬鞭而去。

六、援刘抗曹(下)

    东汉建安六年(公元二○一年)十月,曹军攻占新野城。

    前锋军一万五千,由张郃为主将,徐晃、乐进相辅,迅速南下,于十月七日进占距离樊城仅四十里的古驿镇。

    八日,阿飞军先锋赵玉、宋定军攻击古驿,初战不利,退守阳陵陂大营。

    消息传来,荆襄大震。

    刘表以及蔡氏、蒯氏等当地大族的使者纷纷赶赴樊城,询问前线战况。

    他们都只见到了留守樊城的副军师田丰和镇军大将军府的长史杜袭。

    田丰以充满信心的口吻告诉大家:“飞帅已亲引大军前去迎敌,诸位大人请勿担忧,静待捷报。”

    各家使者都心怀疑虑而退,惟有刘表本人的使者被杜袭暗中留住。

    晚上一起吃饭,杜袭把那使者专门介绍给田丰,姓繁名钦,乃襄阳著名者,现在军中担任从事中郎,颖川人,和杜袭乃是同乡。

    繁钦举杯道:“从前我屡次在刘荆州前推荐于你,你却怒发冲冠,说什么要龙蟠幽薮,待时凤翔,差点因此跟我绝交,一闪身,你潜逃去了长沙。如今你委身飞帅,得任重职,可是时候已到了么?”

    杜袭道:“正是。飞帅仁义智勇,无一不备,真乃拨乱之主。小弟正欲与兄长相约,共成大事。”

    繁钦翻着眼看他,过了一儿,点点头:“你可知道,伯然也曾遗书于我,要我去投曹操。”

    杜袭一怔:“赵伯然?什么时候?”

    繁钦与田丰轻轻碰杯,表示礼敬前辈,道:“便在前日。他在信中说,曹丞相应期命世,必能匡济。言谈口气,便与你一般无二,呵呵。”举手喝干。

    “哦?”

    繁钦道:“你知道么,此次曹军中两位护军,其一便是伯然,他现下便在古驿寨中。”

    他说的伯然,便是曹军护军赵俨,字伯然。

    杜袭倒吸一口冷气,面色微变,身体前倾,低声问道:“兄欲如何?”

    繁钦看看他,又看看田丰。

    田丰轻捻其须,静不为言。

    繁钦忽然笑了起来,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道:“子绪,我知你实在,也不与你诳语。其实田老已知我之心意。我既然专来看你,自有所思量。若无飞帅,我定当去见伯然。”

    杜袭放下心来,道:“那是自然。没有飞帅,我也和兄长同去的。”轻轻一叹,道:“昔日你、我、伯然三人,通财同计,合为一家,那是何等亲密。不到这一回,却做了对头。”

    繁钦道:“造化如此,你也不用太过伤感。曹军势盛,而伯然性情刚毅,深通韬略,熟悉荆襄之情,你要多与飞帅进言,不可轻视。”

    杜袭点头,道:“我主知人善任,从谏如流,又有元直相佐,兄请放心,此次纵不得吞灭敌军,亦当令其知道,我军之不可胜。”

    繁钦哦了一声,道:“子绪,我听说飞帅前锋与曹军交战,大败而回,可有此事?”

    杜袭道:“是的。忠骑军与敌野战,略有损失。”

    繁钦道:“听说出战的是飞帅麾下最强的两位骑军大将,可是真的?”

    杜袭又点一下头。

    繁钦疑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子绪之言,依据何在?”

    杜袭道:“初战失利,正是我主之策。兄岂不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荆襄军承平十年,乃久旷安乐之卒,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今初遇百胜之强敌,自然需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所以我主令赵玉校尉、宋定司马这样有经验的将领出战,其意不在胜负,而在令将士适应战场的气氛和侦测敌人的虚实而已。这一仗虽然不利,但却击伤敌大将史涣,双方伤亡之数,亦大抵相当。”

    繁钦道:“不过忠字营一下后撤三十里,却是为何?”

    杜袭和田丰相视而笑,道:“此我主诱敌深入之计也。兄长日后便知。”

    繁钦释怀,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我们在襄阳城中,都在眼巴巴地看着飞帅呢。”站起身,道:“我这就回去禀报刘荆州。”

    杜袭忙拉住他,道:“且慢,我尚有一事,要请兄帮忙。”

    繁钦道:“何事?”

    杜袭看看田丰。田丰道:“繁大人,是这样的。我军欲在汉水两岸架设十余座浮桥,以利于粮草兵器辎重人的调拨,同时也令敌军看到,我军阵势的强大完,不可轻侮。”

    繁钦犹豫道:“此事重大,我得请禀刘荆州……”

    杜袭道:“这件事刘荆州已经知道,而且同意了。但我和田公担心襄阳城中有人暗中作梗,所以……”

    繁钦道:“哦,若如此,易事耳。襄阳北关守将邓义是我妹婿,我回去时,顺道知他一句便是。”

    杜袭大喜:“如此,弟先谢兄长。”招来一将,乃是张南,道:“架桥一事,由张司马率一千军负责,我欲让他随兄长去见见邓将军,先沟通联络一下感情,兄长看方便么?”

    繁钦看看张南,觉得还顺眼,点头答应下来。

    送走繁钦和张南,杜袭和田丰互相看看,田丰笑道:“幸好此次来樊城的是这位繁大人,不然就没这么顺利了。”

    杜袭道:“正是,我一见是他,心就定了。刘牧那边,暂时应该不再动别的念头。”

    田丰道:“天助主公,一举两得。既解决了浮桥之难,又熟悉了襄阳北城将领。”低声在他耳边嘱咐道,“子绪,此事切记保密,必有后用。”

    杜袭道:“是,田公。”

    田丰点头:“不过关键还在主公他们能够稳住阵线,否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曹军携百胜之威,兵雄将猛,又不乏智谋之士为助,不但现在,以后在很长时间里,恐怕都将是我军的第一强敌。赵玉他们第一仗能够打到现在这种程度,我已很是满意了。子绪。”

    杜袭道:“田公,如何?”

    田丰道:“此间之事,我已全部安排停当,今夜我就赶去偃城,去主公和元直,重新顿防御部署。樊城军务,就托付给子绪和霍峻将军了。”

    杜袭非常明白田丰现在急迫的心情,道:“是,请军师放心。”

    十月九日。

    阳陵陂大营。

    深夜,徐庶正与杜似兰于中军大帐商议昨日之战,外面有人来报,田军师到。

    徐庶看一眼杜似兰,笑道:“老头坐不住了。”

    二人忙出去迎接,没到门口,已接着田丰。

    田丰定睛看看他们俩,过了一儿,才道:“居然能笑出来,还好,还好!”

    徐庶笑道:“谋定而动,自然成竹在胸。元皓兄那边也还好么?”

    田丰边走边说,将樊城的情况略说一遍。

    各自就位,田丰问道:“昨日敌军如何布阵?”

    徐庶打开地图,指着图中方位道:“曹军分三军下寨,最前方是徐晃军,位在古驿镇前西南一里,古驿镇中是张郃军,其后东北半里,是乐进的营寨。”

    田丰道:“嗯,自恃强横,这曲蛇之阵还算正常。”

    徐庶道:“我军前锋出动的都是骑兵,分为两军,宋定一千军在左,赵玉两千军在右后三里,前往徐晃军挑战。徐军三千人出寨迎击,与宋定军混战。对方战斗力颇强,但似乎过于轻敌,没有料到我军能够缠战,结果赵玉生力军从敌军左侧中段冲击,截断徐晃军的前后联络,重伤徐军带兵主将陷阵校尉史涣,先将其后军击败。然后回过头来,与宋定前后夹击徐晃,作战占据优势。”他一边说着,右手一边在地图中指着相应的位置。

    田丰注意到他手背上包裹着一条白布,道:“元直,你的手怎么伤了?”

    杜似兰道:“是宋定司马干的。”

    徐庶笑道:“其实怪我,要不是我非要拦他,他也不抓我了。”

    田丰微一蹙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杜似兰道:“田公,是这样的。我军夹击徐晃军,即将大胜之时,张郃军已绕到宋司马军身后,突然发动袭击,宋司马人少,支持不住而撤。赵玉校尉独力对抗敌方两路悍军的攻击,十分困难。军师此时下令鸣金,而魏延司马已率军在半途接应,赵玉校尉趁势一冲,突了出来。曹军见我军阵势齐,也没有穷追,双方各自收敛完自己的死伤战士之后收兵。军师见敌势强劲,命放弃前寨,全军退回阳陵陂大营,宋司马不忿,非要率军再次出战,徐军师拦阻,被他抓伤了手背。”

    田丰道:“原来如此。”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徐庶道:“宋司马久在军中,熟知军规。他只是一时愤怒,我即使不拦,他也不可能贸然出营向敌军再度挑战的。”

    杜似兰道:“那也未见得。军师,田公,依我看,须重重惩罚宋司马,以为警戒。否则日后大家都这么不听号令,气怒之下竟然敢伤害主将,还如何指挥?”

    田丰连连点头:“不错,正是如此。我建议立刻设置军营司法官,由杜营主兼任。元直,我们商议之后,便上禀主公,立刻安排吧。”

    徐庶皱皱眉,左手轻轻按住右手手背上的伤口。似乎觉得田丰有些过于急迫。

    田丰看他一眼,正容道:“军法,乃军中第一要事。昔日袁本初军,猛将多有,勇士林立,但军纪废弛,赏罚不明。所以颜良、丑等骄悍之将先后白马、延津授首,而张郃、高览等也以不满本初因人施法,心怀怨望,其后稍有差池,便转身投敌。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微杜渐啊!”

    再看徐庶一眼,又道:“敌军如此强大,宋定却能败而不馁,十分难得。但军中赏罚,赏是为了劝人去做某种事,罚是为了禁止人做某种事,所谓‘王者以刑禁,以赏劝’。手段虽然不同,目的却是一样,都是为了使全军上下进退如意,似心役臂。宋定勇猛作战,当奖赏,但不听将令,按律必罚。”

    徐庶眉头舒展开来,道:“元皓兄,我明白了。原来我是敌军确是强大,我军像宋定这样的将领又极其缺乏,气可鼓不可泄,不欲因惩罚他而令将士误解失望……嗯,不过,我同意你的意见。并请杜营主兼任军中司法官。”

    “主公以为如何?”田丰他忽然回头,向内帐问道。

    杜似兰一怔,笑道:“田公如何知道主公在内?”

    田丰道:“大战方起,主公如何放心得下?而且今日白昼我在偃城一天,什么事不知道?”

    哈哈笑声中,我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司马吟。

    “军中大事,几位军师做主便是,我自然都是同意的。不过,”我凝目去看杜似兰,“小兰现在要指挥汝南营,又要组建刺奸营,身任多职,是否力有不逮?”

    杜似兰脸上微红,道:“主公,不妨事,汝南营的事有瑞叔,我现在其实已经很少管了。单是刺奸营,事情并不是很多。只要主公给我一名副手,军中司法,并不为难。”

    我道:“你看谁可以帮你?”

    杜似兰看看我身后的司马吟,说道:“我推荐司马公子。昨日若非司马公子将敌人主将史涣打下马来,玉弟虽勇,也难以击溃史涣军,又在徐晃、张郃两将夹攻之下安然而撤。司马公子武艺高强,作战勇敢,又机智过人,善护主将,军中无不钦服,有他助我,必无再敢藐视军规之徒。”

    我似笑非笑地回头看着司马吟,道:“不错,司马公子若肯助似兰,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司马吟俊面一红:“一切全听飞帅、兰姐吩咐。”

    我看看徐庶:“元直以为如何?”

    徐庶沉吟半晌,道:“主公决定便是。”

    我道:“那么元皓兄此议通过。任命小兰兼任我军司法督,司马吟担任司法都尉,辅佐小兰。择时不如撞日,今天就上任。”

    杜似兰有点兴奋,道:“是,主公。”

    我看看他和杜似兰,忽然起件事,随口问道:“刺奸营的事,现在如何了?”

    杜似兰笑一笑,道:“我已和黑帮主取得联络。”

    说了这句,她便不肯多说。我也就不再追问。

    反正她办事,我放心。

    而且,现在军中大事,我是能推就推,能躲着决不拦着。

    田丰道:“主公,元直,下一步曹军必不肯善罢甘休,近日或许有一场大战。新野、樊城这一带地势平坦,我军既然已达到了解敌军的目的,此后只合坚守,以趁敌人之隙,不宜再强与敌军正面野战。”

    司马吟和杜似兰一起点头称是。他们是与曹军有过交道的人,但因为双方从来没有正面硬撼过,所以一直对曹军的野战能力有所轻忽。经过昨日一战,才深切感受到曹军铁骑的勇悍强劲,相比之下,己方的战斗力就令人失望多了。

    杜似兰道:“幸好主公和军师及时来到阳陵陂大营,要真按我的主意,让蔡勋、魏延这些襄阳的将领领兵出去挑战,骤然遇到徐晃、张郃这种敌将,他们恐怕就回不来了。”

    我道:“那不能怪你,我和元直都在曹营里呆过,不说别的,他们的战马比我们都高过半头,矛槊也长出半尺,这种野战体的劣势不是短时期就能追赶上去的。”

    杜似兰瞥我一眼,示意领情,眉宇间竟颇带几分妩媚色,当然,稍现即逝。

    我一笑,心底微微一热。

    徐庶道:“我们现在兵力不少,将领如赵玉、宋定、魏延等也非常耐战,要守住应不是太大问题;不过曹军势众,却要防范敌军一面牵制我们,一面派奇兵去攻偃城和樊城。”

    田丰道:“偃城与阳陵陂互为臂助,敌军自然不忘记。不过我来之前,已说服霍峻,让罗蒙先生前去偃城,协助蒯奇守御。至于樊城,我也已安排妥当。嗯,我,等这一场守卫之战打完,曹操应该就知道我军的潜力了罢。”

    徐庶很是欢喜:“这一月里元皓兄真是费心了。本来主公来驻阳陵陂之后我最担心的就是蒯奇军。罗蒙先生精研卫城护寨之道,他果能尽心,加上李严都尉之助,偃城就暂可无忧了。”

    田丰笑道:“若非前敌军情急迫,霍元邈才不肯放他这密友去冒险呢。”

    我撇撇嘴,心:“稀罕么?”

    九月中,赵玉接回新野军,我在偃城与霍峻、罗蒙、李严都见了一面。

    对他们三人,我还是都很愿意一交的,虽然隐隐对罗蒙怀有一丝本能的排斥。但没到见面之后霍峻对我特别不友善,说话咄咄逼人,透着一股明确的猜忌之意。徐庶要安排新野军在偃城驻扎,被他一口拒绝,非要全部带去樊城休。李严去前线作战,他也只肯分五百军给他,把李严差点给气晕了。

    本来我就不喜欢罗蒙没事就朝杜似兰看的眼神,霍峻这么一搅,更是恼怒,当即拂袖而去。徐庶只好让霍峻回樊城,由田丰去协调。李严则留在偃城。

    杜似兰无奈地看我一眼,冲徐庶使个眼色。

    徐庶意,伸个懒腰,瞅瞅司马吟:“又输了吧?”

    司马吟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道:“军师,三路。”

    “哦,才输了三路?厉害啊!”徐庶很诧异地叫道,“三天前连一百手都撑不到,这么几天就能进步如此,不错不错。”

    我道:“元直错了,司马兄弟是赢了三路。”

    “啊?”这下连杜似兰都不能置信地看看我,再看看司马吟。

    “呵呵,也是我下得时间久了,一个大意。不过司马兄弟进步确实神速,我也很意外啊!”我差点说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俗话来,还是不要去抢人家吕蒙的专利,忍了忍也就罢了。

    不过起专利二字,忽然醒起一事,低声对徐庶说了一句,徐庶也是眼前一亮:“主公醒的是,韩兄早给我专门做了一件,我却忘了这事,真是不该。”

    我哈哈大笑,道:“如此作战,我军必胜啊!”

    “正是,主公此议真令庶眼前一亮,真真高明。明日我就命人去修望楼。”徐庶轻轻抚摸着自己伤手上缠绕的白布,欣欣然而笑。

    现代人回古代就是好啊,普通的常识性看法在这时代也能被顶级的军师仰视。

    “主公,不如你和司马兄弟再来一局?”杜似兰见我转恼为喜,也高兴起来。

    “怎么样啊,司马兄弟?”

    “主公,兰姐,已经很晚了啊!”

    “是不敢下了吧?嘿嘿。”

    “……主公,请指教。”司马吟立刻跑进去,把棋盘、棋子又取了出来。

    “这才对嘛!呵呵,这局我可不让了,我们来猜先后手。”

    “是,主公。”

    徐庶和田丰含笑看着我们摆好势子,握枚猜先,心中都在:“和曹操这一局,目前我们尚是先手在握,不知道如何结局呢?”

    此后三天,阿飞军高悬免战,闭门练兵。

    到第四天中午时分,曹军进军到离阳陵陂不足三里之地安营扎寨,开始试探进攻,派出众多骂嘴,寨前骂战。

    回击他们的是十数支尖啸的强弩。在惨叫见血之后,那群口舌之徒急忙掉头而窜,退到三箭之地外继续操练,不过这边寨里已经几乎听不见他们的聒噪声音了。

    第五天,曹军的攻势达到。一上午就连续发动三次猛攻,连中午吃饭时都毫不停息。阿飞军居高临下,以逸待劳,只是严守军寨,不允一兵一卒出迎。

    借着大军的强势,曹军的骂嘴们又开始一轮新的舌战,而且人数几乎增加了三倍。

    满耳噪音的赵玉、宋定、魏延等将领都是怒不可遏,强烈要求出寨迎击。

    徐庶坚决制止,他令杜似兰和司马吟引领一百名刀斧手巡视四营,以收威吓之效。

    最后还是我从里面出来,把赵玉和魏延这俩主战派首领拉回帅帐吃饭,方才作罢。

    又过数日,这天下午,曹军在经过半日苦战之后,攻势稍缓,退后里许,暂停休息。

    一直藏在寨里高地上的小望楼中,以远瞩镜仔细观察敌军动态的徐庶终于看出了机,果断下令出击。

    魏延和蔡勋率领千余马军,配以千名步弓手,突然打开西侧寨门冲出,一举楔入正在进食,毫无防备的李通军中,一通乱砍乱伐,把别人盛满干饭的大锅全给捣了个精光,随即箭如雨下,弓箭手掩护骑队穿营而出,迅速返回自己寨中。

    李通暴怒,也不吃饭了,立刻率军攻寨。

    寨中观战的徐庶明察秋毫,随即再传一令。倒霉的李通又被更加愤怒的赵玉、宋定骑兵冲击扭杀,大败。后面的护军刘晔得到消息,急率乐进、徐晃两军上来接应。赵玉等人一股怒气也发泄得差不多了,见好即收,得胜而归。

    负责总指挥的曹军主将曹仁审时度势,眼见敌寨战术灵活,攻守兼备,并非一味死守,自己若仍如此强攻,前景未明。和夏侯惇、张郃等商议之后,军而去,北退十里而止。

    这一战下来,包括赵玉、宋定等在内,众将士对徐庶的指挥艺术颇感佩服,从此都不再随意吵闹。

    帅帐中,徐庶在我身边坐着,直摇头。

    不到远瞩镜如此厉害,陆战竟然也能先立一功!

    田丰因为连日休息欠佳,颇感疲倦,先去自己的军帐歇息去了。

    杜似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司马吟。

    “主公,军师,偃城方面来报,昨夜有两股敌军接近,其中一股数百人的敌军潜入城下,被罗蒙先生发现,蒯奇出城打了个突击,把他们打散了。另外一路向西而去,去向不明。”

    “哦,”我看看几上地图,“元直,看来不出元皓兄所料啊!”

    徐庶笑道:“让他们来吧,呵呵!主公你看,他们一定是通过龚家滩的水道攻击樊城,子绪和霍峻他们正在那里等着呢。”

    “小兰,从水路去袭击樊城的是不是赵俨?”

    “啊,主公,这个还不太清楚。”

    徐庶道:“不用问,应该就是他和于禁去的。”

    杜似兰讶道:“军师如何知晓?”

    “襄阳的地形,曹军中他应该是最熟悉的一个。”徐庶看看我,一笑,“而且最近几日我反复瞧看,都没看见他和于禁的旗号。”

    “有几天了?”

    “三天。”

    “那就没错了。”我心:“新式发明就是先进难敌啊,曹仁,赵俨,任你等作战部署如何机密,你们做梦也不到,居然有远瞩镜这种东西泄露了你们的天机。”

    “呵呵,现在我们就等着,不知道子绪能不能见到自己的老朋友呢!”

    “希望如此。一到了水里,曹家铁骑可就没有半分施展的余地了。”

    杜似兰笑着对司马吟道:“说不定霍峻也能碰到自己的老朋友呢。”

    司马吟没听明白:“谁?”

    徐庶道:“你说孟达?嗯,也有可能。”

    司马吟道:“哦,原来是那家伙。他也在军中么?”

    杜似兰道:“前两天小玉说曾在军中混战时瞥见他一闪而过,最近都没看到。”

    “哈哈,真是期待啊,希望两对老朋友都能见到。”我哈哈大笑。

    杜似兰道:“主公,那我们先出去了。”

    “你们去哪里啊?”

    “我和兰姐去营中四处转转。”司马吟的脸忽然红了。

    杜似兰淡淡扫他一眼,跟我说道:“晚上主公可否和我们一起吃饭?我把小玉他们也叫来。”

    我同意:“好啊,今天心情不错,大家是该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

    杜似兰和司马吟先走了。

    回过头来,我问徐庶:“韩暨最近研究得如何了?”

    徐庶道:“嗯,他最近正和铁挺他们日夜不停,对楼船做着最后的改进,霹雳砲恐怕要再等一等了。”

    我点点头,道:“楼船啊,有点难。”

    徐庶叹口气:“是啊,但楼船轮踏脆弱和容易搁浅终究是我水军最大的心病,这问题不解决,陆兄弟他们也不得瞑目啊!”

    我道:“不过我对这事不报太大希望,楼船本来就不是浅水小沟里跑的东西。水军的问题,最后还是得拿钱来解决。”

    徐庶看看我,道:“主公是说多买各种船舰,组成配置均衡的舰队?嗯,确是最完善的方案。”

    我道:“元直,你跟他们说,弥补楼船的缺点,尽力而为便是,别把自己逼死,这边只要顶住了曹操,要多少钱都有的。霹雳砲的问题关系到我军未来的攻击力量,马上就要用的,希望大家能多费点心。”

    徐庶恭恭敬敬道:“是,主公,我立刻把你的意思告知韩暨他们。”

    我对他道:“晚上别走了,我跟小兰、玉儿都说好了,你把元皓也一起请过来,大家一块儿吃晚饭吧,等着樊城那边的好消息。”

    晚上,大家一起吃晚饭。

    在座的,除了我和徐、田两位军师,还有杜似兰、司马吟、赵玉、宋定、魏延和蔡勋。

    除了田丰年纪较大以外,其他都是年轻人,现在又刚打了胜仗,一起聚起来更是无拘无束,开心之极。三人围一几,分了三席,彼此其实都挨得很近,十分热闹,大家一边吃,一边说个不停。

    赵玉叫嚷得最凶,把同席的司马吟和魏延教训得几乎都无言了。个帐里就听到他“呱几呱几”贼贼地笑声:“吃饭如战场,有三大诀要:第一,要一边教育对方一边迅速抢夺饭菜,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也;第二是一定要练成吃说并用的快嘴,把对方教训服了的同时,肚子也吃饱了。”

    魏延郁闷地看看桌上一只空空的菜盘,那本来是他最喜欢吃的红烧猪蹄,因为被赵玉一通胡说瞎扯侃晕了,再低头看时已经没了。

    他身边一席上的宋定呆呆地问道:“第三是什么呢?”

    赵玉瞟一眼正怒目而视,张牙欲噬的魏延:“笨蛋,最后当然是赶紧闪了,不然等着挨揍啊!”眼睛狡黠一转,惊道:“那是谁?”

    魏延一回头。赵玉身体已离开坐席,从后帐门跑了。

    空旷之地,只留下他得逞的奸笑声。

    魏延情知上当,追之不及,气哼哼的不依不饶:“死小子,下次抓着你,非打得你屁股开花。”

    司马吟低头一看,自己爱吃的白菜豆腐也已是盘上见底,不禁一呆。

    我和徐、田两位军师及杜似兰、蔡勋等都笑了。

    背对着我的杜似兰低声对我说:“小玉只有在主公跟前,才这么淘气啊!”

    我心中温暖,点了点头。

    这时,帐帘忽然一挑,魁梧的过千山匆匆进来,向我禀道:“主公,曹操有使来访。”

    我一愣:“曹操的使者?”

    徐庶和田丰互看一眼,徐庶道:“被元皓兄料到了。”

    田丰叹了口气,脸上表情颇为复杂,既有得计的欣慰,又似有些心惊,缓缓道:“可是,真是不到,曹操居然来得这么快!”

    我道:“北方他已在声势上落了下风,这边实打实的也没占着便宜,自然要急于求变,扳回先手了。”

    徐庶和田丰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这一个月间北方传出许多惊人的消息,最令人震动的是,据说张燕和真金秘密进入邺城,和袁绍达成了合作意向。袁氏与黑山军尽释前嫌,袁绍推举张燕为骠骑大将军,真金为平西将军,两家强强联手,声浪冲天,势力之盛,顿时盖过风头正劲的曹操集团。

    结盟不久,新任平西将军真金等分遣诸军,再度冲击河南诸郡的周边小城,虽然每股的人马都比较少,骚扰成份居多,却也令许都一方的各级将领连续向曹操报警,烦恼多多。

    我们君臣诸人也曾反复研究这越来越不稳定的天下局势,各有不同看法。

    实际上,虽然袁、黑联军势大,但曹操集团战争能力却是极强,双方争夺起来,确是未知鹿死谁手。

    不过大家比较统一的看法是,这局面目前对我们来说,是大大的利好消息。

    徐庶最后道:“他既来之,我便安之。”

    帐内人等一起点头。

    我对千山略一示意,道:“请他到中军大帐暂候,我这就过去。”

    过千山应诺一声,转身出去。

    我冲徐庶、田丰欠然一笑:“真是,连和两位军师吃顿晚饭都被打岔。”

    那俩人也只能苦笑,然后我们三人出去见客。杜似兰见状,筷子一放,也跟了出来。

    我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我没有到的是,曹营的使者,竟然是他。

    虎豹骑副督帅,破敌中郎将,典满。

    他带来的消息很简单,却让我吃惊。

    典满说,曹操本人已至古驿镇,他希望能和我见上一面,谈上一谈,地点由我定,在阳陵陂最好,樊城里也行。

    曹操此人,真是神鬼莫测。

    这边还在打着仗,他居然就到敌营里去和敌人聊天。

    我让人去叫回赵玉,然后我们三人一起到了另外一个帐中,一叙离别之情。

    正式的公我看都没看,便都交给徐庶。

    大方向早就定好了,具体的应对之方,自有几位军师去动脑筋。

    有他们两位,加上杜似兰,再怎么样也有应对之策。

    典满胖了!

    这是我和赵玉最一致的感觉。

    赵玉揪着典满胖嘟嘟的脸蛋,使劲地捏着,问他:“你天天都吃什么啦,吃这么多肉?”

    典满被他掐得哇哇叫,连声道:“飞帅,飞帅,你管管他,快管管他啊!”

    我坐在一旁,摇头笑道:“你们的事,我才不管呢。不问可知,小满一定是当了大官以后,贪污受贿,克扣军饷,才养得这么膘肥体壮的。”

    典满一边挣扎,一边苦着脸分辩:“没有啊,飞帅您知道的,在丞相麾下,我们哪里敢贪污受贿,克扣部下的军饷啊!”

    我道:“这倒也是。不过,咱们也不过就那么一年多没见,你怎么忽然就多了好几十斤肥肉啊?”向赵玉挥挥手,“玉儿,你也掐得够了,饶了他罢。”

    赵玉笑嘻嘻地放开了手。

    典满一面揉着脸,追打着赵玉,一面道:“飞帅,小满真没有克扣一毫将士们的军饷啊!他们当兵那么苦,我哪儿忍心呐!贪污受贿,更没有了,像我这种等级的军官,军营里比比皆是,谁行贿也找不到我这儿来啊!”

    赵玉一边逃,一边道:“谁说的,你现在出息啦,是虎豹骑的副帅,多威风啊!”

    他身子灵活,溜得奇快,典满身子比以前笨重了许多,就追不上他了,脚步一顿,停下来。

    我道:“都别玩了,坐下来歇歇。”舀了一杯蜜水,递给典满。

    又舀一杯给赵玉。

    典满扭头回来,一屁股坐下,喝一口,啧啧两声:“好甜。”

    赵玉远远蹿过来,伸手接过,随便喝了两口,便扔下耳杯,挤靠着典满坐下,左胳膊个搭在他肩膀上,问道:“怎么昨天打仗时没见到你,今天你倒来了?”

    典满道:“我跟着丞相,是今天下午刚到的。听徐晃、张郃那帮孙子说,你跟他们打的,打得还真不错。”

    赵玉道:“哦,又挖苦我吧?昨个儿我可吃了亏。”抬脸冲我嚷道:“飞叔啊,咱们那兵也太差了,一接上仗马才惊了几十匹,人倒先掉下一百多号,平时都吃稀饭的?”

    我道:“是啊,这不正准备着明天开始练嘛!小满现在又来了,他的虎豹骑更厉害,这样子更没法打了,明天就继续免战高挂,你先把他们练仨月,再拉出去试试。”

    典满忙放下耳杯道:“飞帅,不用啊,我可不跟小玉打。丞相这次来,就是跟飞帅握手言和,我们两家不打仗了。”看我一眼,又道,“再说,小满怎么敢跟飞帅您动手?”

    我心:“真要到动手的时候,你也没办法。”不过这一句试探下来,我心里更有数了,看来曹操确实不愿再打了。也是,北方真金那边闹腾得正欢,我们早估计到曹操早晚要先顾那边。自己的根本要紧啊!

    命人摆上菜饭,边吃边聊。

    典满真能吃,一连吃了七大碗,还嫌不够。

    赵玉都看傻了,道:“典哥哥,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胖了,你饭量真是长进太多了。”

    典满嘴里含着满满的饭菜,嘎吱嘎吱嚼着,含含糊糊哼了一声。

    赵玉斜着眼,道:“就是不知道你武艺有没有长进啊?我瞧恐怕是不中用了吧?”

    典满牛眼一瞪,几口吞下饭,清清嗓子,道:“玉兄弟,我们出去比试比试?”

    赵玉两眼一亮:“好哇……”

    俩人立马都站起来了。

    我忙挺身喝道:“打住,打住。这么晚的天,你们瞎练什么?坐下,坐下!”

    典满和赵玉互瞪一眼,慢慢坐下来。

    我道:“小满,这次曹丞相来,咱们以前的弟兄都来了么?”

    典满点点头:“嗯,大部分都来了。除了李齐和宋亮兄弟还在许都当差,曹纯督帅、曹休,大家都来了。”

    我点点头,精锐全齐,这是示之以威啊!忽然忆起公孙箭:“他要在就好了,那就齐全了。”

    典满道:“还有那小胖子夏侯霸,飞帅,您还记得他么?他现在也在我部下当都尉呢。”

    我一愣。

    夏侯霸?我怎么能忘记。

    那天……他们是两兄妹一起来的啊!

    赵玉见我脸色一变,知道我又起谁了,瞪典满一眼:“都还有谁啊?”

    典满道:“还有……还有……”黑脸一红,神色忽然有点扭捏。

    赵玉都很是奇怪,道:“典哥哥,你脸红什么啊?我刚才夸你半天饭量,你都没红一点点,怎么现在跟猴屁股似的?”

    典满支支吾吾,嘴里咕哝着,到底说些什么,我们俩都听不懂。

    帐外忽然有人笑道:“飞帅,小玉兄弟,我来替他说吧。”帘子一挑,进来一个人,圆圆的脸蛋,眉目大方纯净,做侍者打扮。

    我看了两眼,才认出来,竟然是女扮男装的张凤。

    心中暗吃一惊,怎么是她?

    张凤是我军在北方的首席情报官,眼下真金等人在河北翻天覆地,照说她应该指挥属下,加紧工作才是,怎么独自一人,跑到襄阳来了?还是跟着曹操、典满一起来的?

    典满回头见她进来,忙站起来,上前拉住她手,回头对我道:“飞帅,她……她是凤儿!”

    张凤笑眯眯拉着他,一起走过来,坐了下来,才放开他手,道:“你可真够傻的,飞帅早就认识我啦!”

    我心头一动。张凤喜欢典满,我早就知道,上次在伊川,她送信给我时就跟我悄悄说过,要先去陈留看望典满,我的私事她居然也清清楚楚。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现在看来,进展还非常顺利。

    不过眼下我军和曹操军属于对立状态,她身为我军情报官,到底做何打算呢?

    赵玉大瞪着一对小眼,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你是我阿樱婶婶的那个师妹?啊,你们……”

    张凤笑道:“小玉兄弟,以后我就随满哥这么叫你,好么?”

    赵玉看看我,又看看她,不知道如何接话。

    典满直直盯着我的脸。

    这时我心中已通了一节:“女生外向,自古以来都是一样。没见以前那些小说影视里,只要是敌对势力之间的男女爱情,最后都是女的跟男的跑了么?我又何必棒打鸳鸯,两头不落好?”慢慢舀一杯蜜水,递了给张凤,微笑道:“那当然好。大家都是好兄弟姐妹么!”

    张凤轻轻松了口气,双手接过耳杯,眼里都是感激之色。

    典满则长长舒了一口大气,连连点头:“对,对,大家都是好兄弟姐妹!”

    张凤对他道:“满哥,你跟小玉兄弟也许多日子不见了罢?”

    典满道:“是啊,我跟小玉去年在官渡分开,有一年多了。”

    张凤瞪他一眼。

    典满莫名其妙:“是一年多啊,一,二,一年两个月了呢!”

    赵玉看看我。我点点头。

    赵玉一把拖起典满:“是啊,走,咱们到外面,让我看看你的戟法和内力退步到什么样了?”

    典满大怒,心上人面前,丢不起这人!当即回道:“走就走。”

    走了两步,回头再看我和张凤一眼,忽然明白过来,讪讪冲我们俩笑了笑,顺手抽了赵玉一脖子:“死人!”

    赵玉哼哼着:“看谁变死人。”

    俩一块出去了。

    我看着张凤,道:“小凤,你是阿樱的师妹,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什么都不用说,我永远当你是我的好妹妹!”

    张凤嘴角动了动,过了好一儿,才道:“飞大哥,你太好了!我……”大眼眨了眨,隐隐有泪光闪现。

    我道:“嗯,上次见面,咱们已经是兄妹了,大哥对小妹,当然要好一点了。呵呵,当然,我怎么也比不了小满的。”

    张凤脸微一红,嗔了一声。

    我道:“对了,令师现在还好么?”

    张凤眉头一蹙,伸手揉了揉眼睛,抬头正视我,道:“大哥,我已经和师父彻底决裂了!”

    啊?你和淳于宾闹掰了?

    虽然我是未来人,能够体谅她的心情,但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在古代,张凤这种行为,那叫背叛师门。古人讲究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两汉时更是以孝治天下,这叛师背父的罪名,可令张凤一生一世都抬不起头来。

    “小妹,你清楚了么?”

    “大哥,我全明白。”张凤道:“大哥,师父他性情如何,你其实也很清楚。他……他真不把我们当人!”

    我点点头。淳于宾为人是很冷酷。他大徒弟淳于琼,有一半是死在他老人家手里。

    “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啊!小满知道么?”

    “我还没告诉他,也不打算告诉他。满哥虽然武艺出众,但现在还不行,不论是功力还是心机,单打独斗,他都不是我师父的对手。”

    “可是,他不知道此事,万一你师父找上你或他,岂非更加危险?”

    张凤摇摇头,激愤道:“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大哥,我们一门师兄弟五人,大师兄最疼我,但他却亡于官渡,这犹有可说;但阿樱师姐失子病重,却全是他一手策划。”忽然揉了揉眼睛,无声地哭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阿樱,阿樱她怎么样了?”

    “大哥,你别着急,小凤这次来,就是要把许都的事,详详细细都跟你说。”

    原来,今年三月初的时候,张凤接到阿樱的一封信,阿樱信上说,她推算日子,大致七月即将生产,欲请师妹来许数月,一来方便照顾自己,二来实在烦躁,姐妹俩一起住几个月,平时也有个人能陪自己聊天解闷。那个时候,也正是曹操、刘备、张燕互相攻伐,河南河北气氛空前紧张的时期,张凤忙得无暇他顾,便向师父求援。淳于宾答应代她去许都照顾徒儿。张凤便放下心去专注操办公事。孰料没过三个月,淳于宾返回邺城,竟然带回阿樱流产的消息!

    张凤恨恨道:“师父说这事的时候,满脸得色,虽然他极力遮掩,我却仍然看出蹊跷。那时我又得到情报,说我三师兄淳于铸现在也正在邺城,但师父不仅不让他回去见飞帅,连我也不让他来见。我就知道有变。不久有天师父喝醉了,言语间露出意思,说他早不愿意再继续跟随飞帅,趁此机,正好转投真金。我吃了一惊,问他为何要如此?他说阿飞此人战场上虽强,但……”擦擦泪痕,犹豫地看我一眼。

    我强药着牙道:“没关系,妹妹你接着说。”

    “他说飞帅眼光太浅,思虑不周,不留在襄阳设法占据,却跑去长沙四郡那么偏远穷苦之地,而且时机未成熟居然就要跟曹操硬干,找的盟友还都是弱得不行,根本没法利用的家伙。江陵得而复失,更是说明这人实在……扶不起来,我们淳于一门,可不能跟着他自取灭亡。”

    我点点头,心:“原来是见我一直不顺歪了心,难怪他一直说要如何如何支援我,却都仅限于口头,从无任何实际行动,连张燕还回给我的淳于铸等人都一直没了消息,原来是被他给拦截了。”对淳于宾的叛变,我并不如何惊讶,本来也没指望了他。惟一惋惜的是淳于铸那孩子,他性情跟他师父完全不同,我还真是挺喜欢的。

    “那天师父趁着酒醉,大夸了真金一通,最后说在邺城时又见着他,终于发现,他才是能成就大事的新朝贵人。我说你怎么知道?师父说是不是一聊几句就全清楚了,而且陈老神仙还亲口证实了,岂能有假?”

    我问道:“陈老神仙?”别的批评什么的也就罢了,这个人却不能不问一句,那原本是我来三国的最大目标啊!

    张凤道:“是,就是无影陈家的主人。师父一向最信他的话。”

    “哦,原来如此。”我心:“妹妹你错了!其实你师父谁的话都不信,只信现实。”不过这无聊的话就不用跟张凤说了。但陈老神仙的意外出现,却令我心动,不管他说什么对我不利的话吧,起码能知道他的踪迹了,原来这老家伙现在邺城。

    张凤道:“师父又说现在阿樱也流产了,曹操没办法再继续以她母子来钳制阿飞了,两边必然要撕破脸面大打起来。趁他们恶战之时,我们便可借机迅速发展壮大。当时我还不信,没到,这几个月间,形势果然就这么变化过来。”

    我双手按在面前的案几上,胸中气息不住冲荡。

    啊,你这见利忘义的老贼!为了谋取一己的私利,竟然不惜戕害你徒弟的孩子。

    那是我的孩子啊!

    天下之大,竟有你这种无耻之尤的老狗!

    “咯嚓”一声,那厚实的木几忽然裂开,慢慢中凹。

    张凤担心地看着我,道:“飞大哥,现在真金他们背靠袁氏强援,两军合盟之后,属下人才济济,兵强马壮,迟早是大哥你的大敌人。”

    我强自抑制波动的情绪,慢慢低头扶住木几,把断裂的两半轻轻放好,道:“妹妹,我都清楚了,不用多说。近月里多亏了你不断传来的消息。我真没到,你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冒险给我传递消息。妹妹,谢谢你!”心中忽生一念:“难道曹军突然南下,竟然是因为阿樱流产造成的么?”这情况的确大有可能,但骤然起,却十分匪夷所思。

    张凤道:“大哥,适才若大哥说一句:‘小凤,你这叛徒!’大哥你可知道,那对小凤的伤害有多大?大哥,你既然说了‘大家都是好兄弟姐妹’,便不要再对小凤这么客气。”

    我道:“嗯,妹妹,你和小满情投意合,大喜之日,一定要记得来一便函,告诉大哥。”

    张凤脸红而笑,道:“小凤已经没有了亲人,只有大哥了,到时候一切还要请大哥主持呢。”

    我连连点头:“所有嫁妆,都有大哥我。”

    张凤最后从袖中取出一根竹管:“邺城方面,小凤已好了,我有一心腹部属,十分精明干练,对我和大哥你也是忠心耿耿,师父却不认识他。我走前已将所有事情一并交代给他。虽然小凤以后可能无法再继续追随大哥,但也不致让大哥断了北地半壁的线。这竹管之中,是那人的详细资料和联系方法。”

    一切聊完,我和赵玉、典满、张凤来到中军大帐,张凤不肯进去,我只好让赵玉留下陪她。

    我和典满走将进去,诸将已经散了,只有徐庶、田丰、杜似兰在。

    徐庶一脸胸有成竹,把一封回函递给我,道:“主公请看。”

    我看看他,再看看田丰、杜似兰,顺手推回去:“我不用看了,你直接跟小满说吧。”

    徐庶点头,把回函交给典满,道:“典将军,三日之后的申时(下午三点),我主当和汝主曹丞相在函中地点相,请你回去,把此话转达给贵上。”

    接着又叮嘱一句:“切记,勿忘。”

    典满不认识他,见他这么小心,满怀不高兴,道:“典满记得了。”

    田丰微笑道:“典满将军,若你记错一句,汝主与我主,便无相见的机了。”

    典满吃一惊:“啊,怎如此?”扭头看我。

    我勉强一笑,问道:“两位军师是说,回函中并无具体时间?”

    徐庶道:“正是如此。”

    我皱皱眉,觉得军师也未免过于谨慎,不过到现在我们只算刘表的客卿,地位微妙,小心没大岔,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典满嘀咕道:“没听说这种回信的。”取了函,转身欲去。

    我道:“小满,我送你出去。”

    典满忙道:“飞帅,万万不可。小玉在外面呢,他答应送我,有他就可以了。”

    徐庶冲我使个眼色。我只好停下脚,摇摇手,看看典满出帐而去。外面赵玉唧唧歪歪,几人声音渐渐远逝。

    回过头来,徐庶笑道:“主公,你猜,曹操的信里怎么说?”

    “怎么说?”

    “呵呵,曹操要封主公为荆州牧。”

    “封我为荆州牧?”我一惊,竟有此等事?顿时明白徐庶如此回函的苦心,“那刘表怎么办?”

    “刘表调任徐州。”

    “啊,这不是逼刘表和我火并么?这种事,我绝对不干。”

    杜似兰道:“不错,曹操这是一意要离间我长沙和刘荆州的关系。我们还要和刘荆州说明,勿中其诡诈之策。”

    田丰忽然说道:“不然。”

    我一怔:“元皓兄有何高见?”

    田丰道:“自古有为之君,莫不尊奉天子以顺从民望,成就大业。目前荆州刘表没落,孙权骄纵跋扈而刘璋专横暗弱,曹操虽然彻底消灭他们,但有主公在,以守为攻,无懈可击,他无法在短期内扫荡南方。关中张燕、河北袁氏之力犹强,中原罹乱,寇暴不已,进退都牵动着曹家的根基,一着走错,其祸非小。曹操明于大局,判断清楚当前的形势之后,已有归去之心,所以和主公妥协,亦为明智之举。此番他怀天子之谕要来我军中走马,正是要交好主公,利用主公的快刀,替他缠住二刘孙权。虽然居心奸恶,但对主公来说,却实在是个好机!一旦曹操退去,北方无患,主公便可假其请以据襄阳,借其势而令江南,以朝廷的名义攻灭三吴,进击两川,这样上有忠义的名声,可以藉此吸引更多的人才归附,下可以趁势扩张我军的地盘,打下日后争霸天下的坚实基础。这可是王者之道啊!”

    徐庶拍手道:“元皓兄之言,是为正。”

    我道:“但是……曹操就算是以朝廷的名义下旨宣调刘表,可刘表也不是傻瓜,他哪里肯去?”

    徐庶微笑:“主公,对曹操,我们当然可以竭力推辞,坚决不受州牧之职,表明我们不中其诡计之意。但我主可透过多个渠道,私下把这道圣意大力宣扬出去,诱惑荆襄之士投向我方,一旦时机成熟,刘表看到众叛亲离,自己的影响已彻底瓦解,自然不得不去。”

    我摇头道:“你们就着好事,就怕刘表先下手为强,把我们给做了,那可就惨了。”

    徐庶道:“这倒也不可不防。不过目前襄阳能打仗的军队都在我们手上,他就算动手,也不敢明来。暗地的行动么,我已和杜营主做好万全准备,主公请放心。其实不管明的暗的,都还得等曹操确定已经完全退兵之后才考虑,早着呢。嗯……”忽然起一件事来,皱起眉头。

    “军师,怎么了?”

    徐庶道:“我忽然到江夏的三弟他们,是否也可以开始准备行动了?”

    我道:“军师是说……”

    徐庶看着我,点一点头。

    我道:“那就开始吧。”

    我取出张凤给我的那节竹管,交给徐庶,把张凤的事跟他说了。

    徐庶默默听完,一刹那间,似乎有些失神,然后慢慢说了一句:“是这样啊!”

七、时空女警

    一天都在忙碌着,我也仿佛希望一忙就能把什么给彻底忘掉似的,拼命地揽活儿。后来军师们都不干了,硬赶了我回去休息。

    我脑子里一片纷杂混乱,躺着怎么也睡不着,慢慢站起身,走出自己的私人帐门。仰头去看那满是星斗的天空愣怔,心潮起伏。

    在人前的时候,我一直咬着牙坚持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一点。直到现在,我一个人站在黑暗中,忽然间心痛如绞,默然泣下。

    阿樱流产了,孩子掉了。

    阿樱曾答应过,要把孩子还给我。可是,现在,那个孩子却没了。

    我的孩子,我和阿樱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天渐渐暗淡下去,星星和月亮都隐藏不见,墨一般的漆黑一团笼罩了个天际。

    也许,天也不忍见我们这种凄惨的情景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待我?

    我怒视着黑洞洞的苍天,质问着,痛恨着。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问候。

    “飞帅,你好。”

    我暗吃一惊,急忙收敛心神。

    这声音很陌生,但却很轻柔,不含半分敌意。

    最主要的,是这声音的音质好特别……这人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我深深吸了口气,清醒过来。

    来了!

    你终于来了。

    黑暗中,我自嘲地笑了一下,在古汉末这块儿呆久了,连我自己那时代的普通语言都听着奇怪了。

    我吸了口气,没有回头,只是慢慢说道:“外面不方便,到帐里说话吧。”

    没有回答,但身后面的气息很快就消失了。

    这是一个干脆的人!

    我收拾停当,返回到帐中,我看到,一个身形苗条,面容俏丽的女子站在那里,微笑着看我。

    那女子淡淡一笑:“我叫白风。”

    我盯着她完全不同于这时代,然而我却十分熟悉的“奇异”服装,沉默了好一儿,才回过神来。

    该来的,终归来。

    虽然猝不及防,虽然痛恨不已,但我也不是第一次旅行了,没必要表现出惊慌失措、不情不愿的情绪,让对方耻笑。

    “你是时空巡警?”

    白风轻轻点点头。

    “是啊,时空巡警11。”

    我道:“白小姐,我不太明白,你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我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白风微笑:“你应该听得到,不过,我只是你那时的心神,没有用在倾听的方面。”

    我强笑,脸上肌肉都是硬的。感觉自己被对方全都看穿了。

    白风道:“王阿飞先生,您的旅游时间本来早已到期,因为我们临时出了点别的问题,所以来迟了几个月,请先生不要见怪。回去以后,我向安检科检讨此次事故并建议给予先生退款,以补偿先生晚归的经济和精神损失。”

    我淡淡道:“白小姐开玩笑了,我在这里多玩了半年,怎么能让贵科赔偿呢?”

    白风笑道:“阿飞先生的胸襟,我很佩服,难怪能在三国这种险恶复杂的环境里成长起来。说老实话,我也很希望能看着飞帅您继续一步步走向胜利和成功呢。”

    明知道在她出现之后,现在我最厌恶的就是再起这件事,她却偏要醒我。

    那正如一个神游者正玩他最喜爱的一个游戏的时候,却被人劈手夺去了他的“神游帽”,然后再告诉他这个游戏很好很好。

    我点一点头,吸了口气,压下被她撩拨的非常烦躁的心绪。

    她语气中有一种明显的例行公事和心不在焉,那是不是因为她经历过的这种事情实在太多而不自觉地渐渐趋向麻木不仁?

    我是时空局的顾客,她是时空局的工作人,这种态度在他们这种居于垄断地位的大公司里也不算什么失礼。

    应该说是礼貌得过了头。

    但在三国里称王称尊惯了,骤然遇到这种骨子里根本没把你当回事的家伙,感觉还是相当不舒服的。

    不过有几个问题,是我一直很知道的,所以我忍住气,问道:“我还请问白小姐,我们在这里游玩,不真正遇到生命的危险呢?”

    这是我已苦思了近一年的问题。

    自从目睹池早被真金一箭射中,倒撞马下,我心里就一直在反复追问自己:“我们在三国这种乱世里,生命到底有没有保障?是和这些古人一样也生老病死,还是有另外的设计,就像在游戏一样,OVER的只是游戏里的替身?”

    此前在三国里旅行多次,但因为并没有真正参与到其中,所以从未遇到过像这回安陵这么险恶的局面,这些年来,我根本没仔细一这些本该早就到的问题。

    白风微微皱了一下眉。大概是觉得我这个顾客问题未免太多,而显然,我也不应该询问这类违背时空旅行规定的问题。

    不过她还是回答了:“。既然来到了这个混乱的年月,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任何人,都随时有受伤、生病的可能,死亡的机率也一点不比这时代其他人小。不过,现在我们的记录还是很好的。”

    我心头一喜,道:“您这么确定?”

    白风道:“是。因为我们时空局秘密开放旅游项目以来,二十年里只批准了七位顾客的十五次旅行申请,包括您在内,这七位顾客都是守拙一族里大有建树的顶级人才,而且各有严密的预防措施,很难得遭遇到真正的致命打击。”

    我张大了嘴。

    “那么就是说,贵局的游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在旅游中意外死亡的记录?”

    白风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

    我忍住剧荡的心头,终于忍不住问出我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那么请问白小姐,我那同伴池早,他如何了?”

    白风道:“哦,池早先生么,如果没有意外,现在应该已回到我们的时空飞舰,只等先生一到,便可返航。”

    我惊喜道:“池早没死?他真的没死?”

    白风道:“池先生这次,纯属意外中的意外,我们时空部门方面也感到非常抱歉。不过,对顾客的生命,我们是有严格的保护手段的,即使他有生命危险,我们也有应变措施。”

    我精神突然一振,觉得天地似乎都有些畅亮。

    我道:“好,那就好,那家伙没死!真好。请坐,白小姐。”

    帐外还在刮着狂风,下着暴雨。

    我的心情却已经好了许多。

    池早没死,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白风微笑,左手随便在身后一按,凭空变出一把现代旅行用椅,慢慢坐了下来。

    看到这种现代工具,我心里一动,叹息一声。

    这种小巧结实的座椅并不少见,在我的办公室里,也有两把。那是小竹特地为我买的,说是我经常到处旅行,用得着。

    实际上买回来就一直藏在办公室的储存间里,从来没有用过一次。

    我慢慢回到我的地席上坐下。

    现在我们俩坐得很近了。

    我叹了口气。

    白风道:“阿飞先生为什么叹气呢?是不是有些不甘心?”

    我冷冷瞥她一眼,说道:“我叹气,只是因为,我喜欢!”

    白风耸耸肩:“很不错的由。”

    我又叹了口气:“看到白小姐的椅子,我才起来,已经一年多没有这种现代的感觉了。”

    白风道:“哦,那么先生是很念现代的生活了?”

    我停顿了一下:“念?哦,不,说句实话,我并不念那种生活。目前这种生活虽然艰苦,虽然经常让我很难过,但是,我却更喜欢。”

    “哦,难怪十年来先生屡屡报名去时空旅行。”

    “也许吧!”我自嘲地一笑,“可能,我的内心真的无法安分于守拙一族平静无奇的生活。不过每次旅行回去都要被你们洗一洗脑,所以对每次旅行前的心境都不太清楚了。”

    “嗯,我明白。”

    我道:“您刚才说,在这二十年里,只有七个人进行过十五次这种时空旅行?”

    白风看我一眼:“阿飞先生,您是不是很自豪呢?”

    我确实感到非常自豪。

    因为加上这次,我自己独自和参与的旅行,已有八次之多。

    原来一半以上的名额,都被我给占用了?

    我也非常困惑。

    “白小姐,为什么时空局对我如此优待呢?”

    白风笑一笑:“这个……我阿飞先生回去以后去问我们方局,也许有答案。”

    “那,白小姐能不能告诉我,除了我和池早,其他旅行的人,都有谁呢?”

    “不能。这个方面,我们有规定,要严格为顾客保密。您和池早先生一起去旅行,所以相互知道无妨。其他的人,您即使去问方局,他也不告诉您的。”

    我忽然听到什么,向帐门处看去。

    我走到帐门处,撩开里层的布帘。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忽然刮起了狂风,极大,虽然外层的竹帘两只帘角都以重石相坠,却也禁止不住,轻轻地晃动着。

    隔着竹帘向外看去,八名卫士散布,守在三丈之外,各人正准备撑开自己手上的木伞。

    竟然开始下雨了?

    忽然间心头没来由的一痛。

    这一痛直入心髓,好不彻骨。我几乎有点忍受不了那种烦恶欲死的汹涌感觉。

    不过,我还是在原地多站了几秒钟,再次将这种感觉镇压下去。

    回过身,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现在已不仅仅只是一个游客,而是一军之主,一国之君,可不能让人小瞧了,轻看了,丢大家的脸。

    白风看着我,忽道:“阿飞先生在三国多时,可知三国的八大帅哥么?”

    什么,八大帅哥?

    我惊讶地看看她。

    白风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我摇摇头:“不知道。”

    白风笑道:“真可惜。”

    我心里更是不快,被她这么轻松随便地调侃,似乎我真的不过是刚刚结束了一个游戏,三国的游戏,而且连游戏最精华的地方都没玩到。

    我不愿意再继续这无聊的对话。

    “什么时候走?”

    白风正要回答,忽然左肩头微微一震,她侧耳凝神,似乎在接收什么信息,仔细听了一儿,脸色渐渐阴冷下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便抬起头。

    她看看我,沉默了半天,道:“出了点事情……这样,明日天亮之时,我来接您。有一晚时间,飞帅应该能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处完毕吧?”

    我惊异地看她。

    她的眼神虽然冷漠,却也含有一种解和体谅。

    一直在浩瀚的时空中来回跨越着,往返于时间的漫漫长河,对于我这种狂热旅行者离去时的复杂心状况,她也许比我自己还要了解。

    “……好吧……就这样。”

    白风点头,忽然一转头,向大帐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她转回头,微笑。

    “那么飞帅,我先告退了。”

    徐庶和蔡勋一起查点完军需辎重,确认无差,终于松了口气。

    最少三个月之内,不用顾忌后勤方面的问题。

    徐庶让已辛苦了一夜的蔡勋先回帐歇息,自己则冒雨前去骑兵营,慰问营中诸将。

    半道上,那张可爱的圆脸,那对大大的眼睛,忽然又闪现在眼前。

    真可惜,今天都近在咫尺了,却依然没能见上一面。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张凤的秀容倩影开始成为徐庶挥之不去的心头暖房,一起来就感觉浑身发热,春意盎然。

    他微然摇着头,着,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对那么青春活力的女孩感兴趣,真是无法象。

    在以前,他没有真正恋爱过,所以,他总以为自己这样的人大概是不对女孩子动情的。现在他知道错了,他已经不可阻止地爱上了某个很可能根本无法得到的女孩。

    他享受着这种暗恋的快乐和痛苦,却并没有过,开动自己的发达头脑去法得到她。

    何必那么麻烦呢?我现在这种情况,又怎么能分心去做那样的事情呢?

    他微笑着,慢慢进入到忠字军营中。

    一进寨门,他就听见一个大帐篷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兵器撞击声和忽起忽伏的喧哗声,那帐篷周围,火炬累立,特别明亮。

    徐庶大为奇怪,走到近前,顺着那被撩开的帐帘看去,只见那大帐中央,两个大汉正赤膊角抵,分管汝南营的杜瑞站在一旁,似为仲裁。以首领赵玉为首,十余骑兵营将校围成一圈,聚精神地观战。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两口短短的刀剑之器,不时当当敲击,为双方的表演助威鼓劲。

    入帐仔细看去,那两个大汉却是宋定和魏延。

    看场边的竹筹,只有宋字的小旗旁插置了两枚,应是宋定已连赢了两场。

    宋定久在军中,受过严格的训练,技艺十分娴熟。魏延相比之下已落在下风,好几次都险些被一摔跌地,但他斗意旺盛,手脚滑溜,两只眼睛圆睁,死死盯着宋定的两肩,气势上丝毫不见弱了。

    这种赤手搏斗的技能训练很早以前就已是军中传统项目。先秦称为“觳觝”,“觳”意思是粗声喘气,“觝”是指双方用顶、戗、抗、枕、抡、按等激烈而扎实的动作对抗。那时讲究的是“一力降十”,往往凭仗笨力气取胜,招数巧妙还在其次。后来秦国改其名曰“角抵”,内容方面大大丰富。经过秦、两汉的不断完善,发展到现在,角抵已集摔跤、擒拿、拳击、手搏于一体,乃是临阵作战、两军相抵时进行肉搏战的最佳技击术。善于带兵的将领,无不对角抵之戏青睐有加。

    不过首领大将互相角抵的场面,倒是比较少见。

    徐庶本人也算个行家,见此情景,不禁心生兴趣,驻足而观。

    看了一儿,他摇一摇头,道:“宋定虽然技高一筹,抓法、脚法却也还是中规中矩,一丝不苟,不露半分骄狂之意,真是难得。”

    在当阳时,他和阿飞、田丰商量之后,将宋定派去忠字营为中军司马,负责忠字营骑兵的骑战训练。经过这两个多月时间的磨合,看起来他和忠字营的众将已颇为融洽了。

    轰然大笑声中,魏延被宋定一把扛起,轻轻在腰上一顶,颓然倒地。

    宋定退后一步,拱手为礼。

    杜瑞笑道:“好了,还有谁来?”拔出一个竹筹,随手掷去,刷地一声,扎在宋定这边那两个竹筹之旁。

    底下好几人跃跃欲试,但见到宋定那魁梧的身躯,健壮的胸肌,目光如刀的大眼,却又思前后,犹豫不决。

    徐庶忽觉身后有人气息渐粗,回头一看,竟然是看直眼的刘二。

    “嗯?你不在田军师帐外守护,溜到这里作甚?”

    “啊,军师,杜似兰杜营主有事要见两位军师,田公令我来请军师。”

    徐庶道:“哦,杜营主?她现在什么地方?”

    “便在田军师帐中。”

    徐庶心中奇怪,心道:“奇怪,杜似兰这么晚来找我们何事?有公事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吧?”看他一眼:“你是不是上去角抵一番啊?”

    刘二道:“宋司马技艺真好,而且他脚法跟咱们北边的还不太一样。小人心里是真和他试试,只是不敢久离田公。”

    徐庶点点头:“你先回去,和田公、杜营主说,我马上就到。”

    刘二应了,却不动弹,只恋恋不舍地看着角斗圈。

    徐庶微一蹙眉。

    那边场上魏延从地下爬起来,见四周噤无人言,怒道:“没人敢上么?老子再来。”

    杜瑞道:“长,你已输了三场,且歇歇吧。”

    魏延翻起白眼,道:“杜老爷,昔日高祖他老人家一辈子都输给项羽,就九里山赢了一回,结果就全兑回了本,大发,俺这才输了三次,怎么就不能再上了?”

    杜瑞心中微怒,道:“明明实力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再怎么打,也只是丢人,还跟我耍那流氓无赖的手段。”他功力极深,兼之并非骑兵营将领,所以一条直线,两不偏袒,对场上的局势明察秋毫。

    赵玉见场面僵住,细眉一皱,说道:“空手角抵是宋司马技压全营,这一项今晚就这样了。现在进行下一项,射……”“术”字还没出口,魏延忽然纵身一跃,从场外拔出一根长枪来,喝道:“赵头且请慢点换项吧。小将以为,角抵弓射,那不过是平时玩玩的手艺。大将临阵破敌,当然是长兵器为先。宋司马,且先试试我的淮南枪法。”他对宋定的不服溢于言表,但语气中,对赵玉却十分尊重。

    赵玉自己擅长枪法,听魏延如此说,也有点道,又看他到底要使什么奇特的枪法,顿时犹豫。

    杜瑞可不管那个,当即嗔怒道:“长……”

    魏延横目,故意不去看他,道:“宋司马身为中军司马,不露几手绝技,恐怕我部下的军士不服。”

    宋定点头,道:“魏司马,请。”手一伸,下面递上他的重矛。

    徐庶见魏延持枪姿态特异,两手皆是阴把相握,本欲续看,瞧瞧他新练的英布枪法到底有何出奇之处。奈何刘二也在身旁,他是主公旧部,自己贪看不动,自不好多说旁人。只得轻咳一声,率先转头,出帐而去。

    刘二一呆,没到军师如此决断。他也是个很精乖的人,知道现在再赖着不走,必受呵斥惩罚,急忙跟着徐庶就走,暗暗惋惜:“可惜,错过这一场好斗!”

    徐庶亦是叹息出帐,不过一出了帐就记起正事,道:“元皓兄也是的,你又不是没有决断的权力,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了,非要让我过去干什么啊?”

    进了田丰帐中,田丰一叠声道:“元直,怎么这么慢?”

    徐庶心:“是你太性急。”见杜似兰一身黑袍,沉着脸,低着头坐在侧位,不知在什么,打招呼:“杜营主也在。”

    杜似兰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道:“徐军师。”

    徐庶落座,问道:“到底何事?”

    田丰犹豫了一下,对杜似兰道:“这件事,还是杜营主说罢?”

    杜似兰道:“嗯,好的。军师,情况是这样的。适才我让瑾儿去主公那里,他还没进去,就听见主公帐里有说话的声音,除了主公,还有……还有一个女子。”

    徐庶一愣:“女子?”

    杜似兰看看他神色,解释道:“我让瑾儿去,是因为他段家有几种合乎主公身体需要的良药,所以让瑾儿送过去。”

    徐庶起段瑾的那个骄横师兄,确实,他这一派的药很奇妙。点一点头,心:“主公帐中,如何有女子?”

    从传说时期的夏朝开始,四千多年来,兵制的演变虽然千姿百态,令人眼花缭乱,但总的来说不外三种:一是征兵制,二是役兵制,三是募兵制。三代到战国主要实行的是征兵制。秦、西汉实行的都是役兵制。东汉末年,社矛盾加剧,刺史、州牧的权力大增,州兵、家兵渐强,豪强四起,拥兵自重,士兵的来源就比较杂乱了,有征集,也有私人家兵,甚至有抢掠而来,同时因为各家将领的素质大不相同,所以军队的战斗力都颇有差别。

    然而不管什么兵制,大家最没有差异的一点,是对军队中性问题的控制。

    军营之中,一般不允许出现女人。

    尤其是在战时,更是绝对禁止。

    营妇、营妓成为军中常设的机构之一,是在中唐以后的事了。

    杜似兰能成为一军的主要将领,实际上还是拜身在黄巾所赐。

    那些毫无军队历史可言的造反农民,根本不懂这种军中常规。

    上淮子焉、赵颖等也属此类。

    这实在是极其特殊的个例。

    杜似兰续道:“瑾儿吃惊之下,急忙隐藏起来,这时他听到主公问‘我们什么时候走?’,那女子沉默了一儿,说道‘明日天亮之时,我来接您。有一晚时间,飞帅应该能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处完毕吧?’。”

    “主公如何说?”

    “主公说……主公说‘好吧,就这样。’。”杜似兰垂下头去。

    “然后如何?”

    杜似兰低声道:“瑾儿听到这里,生怕被主公察觉,悄悄就回来了。”

    徐庶瞪大了眼睛,呆住。

    主公要走?要跟一个女子走?

    这当头一棒,打得他心乱如麻,脑子混成一团浆。

    怎么可能?

    在目前这种复杂形势之下,主公怎么能突然丢下大家,自己一个人离开?

    么?

    可是如此天大的事,杜似兰是绝对不可能欺骗自己的。

    有一点徐庶很明白,杜似兰是军中最不希望出现这种事情的人,其强烈程度甚至可能超过自己。

    田丰轻轻吭了一声,道:“元直,元直。”

    徐庶动了一下眼皮。

    田丰道:“我初闻此事,亦如元直一般。不过仔细来,此事也很简单。”

    徐庶又动了动眼皮:“简单?”

    田丰道:“是的,很简单。”

    徐庶茫然地看着他。

    田丰叹了口气,忽然抬起右掌,用力向徐庶脸上煽去。

    徐庶脑子发木,身体反应却很快,不由自主一仰头,田丰这一掌就打了个空。

    但这一掌也把徐庶打得忽然醒转过来,他眼珠凝视着田丰的手,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应付?”

    田丰观察他一眼,道:“主公为人虽然温和,但他欲横扫天下的雄心,却一点不比其他任何豪雄少。他为什么突然要离开我们呢?而且听他们的对话,似乎决心已下,绝无更改。”

    徐庶摇了摇头,涩声道:“我不知道。主公从来没有跟我透露过这种法。”

    田丰道:“嗯,元直是主公最亲近信任的兄弟,主公若真有离开之心,必然瞒不过元直。”

    徐庶像刚咽了一大杯黄连水,从嘴里一直苦到心上,难过至极。

    正如田丰所言,他一向自认为和阿飞是肝胆相照的刎颈之交,但此事他事先竟然一无所知。

    看着徐庶痛苦的表情,田丰不忍心再继续折磨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初听小兰说此事时,我尚有立即去质问主公之……”

    徐庶一惊,道:“万万不可。”

    田丰问道:“为何不可?”

    徐庶道:“主公外和内刚,心思奇特,不可以势相屈。元皓如此去问,事情再无回旋余地。主公无论是否欲走,也无论是否把缘由相告与你,最后都只能使他断然离开。”

    田丰瞪着眼看他,良久,嘴边忽然现出一丝笑意。

    “元直果然清醒了。我也到此问不妥。那么,我们就来,该如何使主公自己打消离开的念头。时间无多,如果无法打消他的念头,就只能……”他做了个手势。

    徐庶和他对视几眼,咬了咬牙,点头。

    只能从那女子着手。

    然后二人去看杜似兰。

    他二人对话时,杜似兰一直低头玩弄着衣袍的一角,不发一辞。但她对两位军师的举止神情却了如指掌,此时忽然抬起头来,道:“我来之前,已令人快马入偃城,急招蒯奇前来,现在,他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至于其他人,还请两位军师费神做主。”

    然后她站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她身上的袍子太长,拖在地席之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阿飞……

    阿飞……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一身素白的女子在空中不停地打转,如同鬼魅般的哭声在耳边环绕。我努力地睁开眼,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面孔。她的身体若飞蛾一般浮动在上方,处处都是她的哭声。

    阿飞……

    阿飞……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猛地从榻上坐起,女子和哭声同时消失。

    原来是场恶梦!

    我擦擦汗,喝口水,坐在那儿愣神发一儿呆,叹几声气。

    然后,又躺倒下去,希望再度入梦。

    那可以使我暂时忘记尘世间烦人恼人的事情。

    然而不论如何辗转反侧,却再也睡不着。

    觉得腰有些不适,似乎被一个硬硬的什么东西顶着。

    随手一摸,却是枚银戒。

    原来是去年在汝南平舆时杜似兰赠我的那枚银戒。

    这枚戒指我一直贴身珍藏,即使在安陵重伤将死那么险恶的时刻,也没有丢弃。

    临睡之前,我专门取出来放在枕下,预备留还给杜似兰,不知怎么梦中又溜出来。

    我收起银戒,爬起身,踉跄着走出大帐,挥退了卫士们的关切围拢,走向后营,穿门而出。

    不知走出多远,我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便停了下来,木然抬起头,看看四周,又看天空。

    雨停了,风未止,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狂风劲吹,天空昏暗,点点的湿气漏雨扑刮过来,眉发皆凉,道不尽的凄悲。

    天依然是黑的。

    我的心情也如此时的天色,昏黄幽暗,寒冷凄凉。

    来三国这么久,不知不觉中已将现代的事情淡忘干净。

    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这里。

    喜欢到我以为自己便是这里的主人,便是这时代的一分子。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我不是这时代的人!

    永远都不可能是。

    我默默念叨着:“我心爱的三国,我心爱的兄弟们,我心爱的敌人们,永别了!”

    今晚,我就要跟随白风,那漂亮的时空女警,离去——离开这个我为之迷恋为之奋斗的时代,离开衷心爱戴我的部下,离开我的朋友们,离开徐庶,离开田丰,离开杜似兰……

    今日之后,永无再见之时。

    到杜似兰,我心中更痛。

    因为我几乎同时就起了阿樱。

    梦里那个嘶哭的白衣女人忽然又出现在脑海里。

    居然有些像阿樱。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看四周。

    这一生,我再也没有机,再也没有机见到我的阿樱了。

    我知道,时空局安检科的“脑电波机”是世界上最奇妙的机器,它的服务,比任何生物、物、心和化等等门类的先进技术的医治效果都完美得多。

    即使和岁月遗忘这个号称“最佳的医生”相比,“脑电波机”也更加直接,更加有效。

    它的治疗速度要快捷几万倍,而且不留一点疤痕。

    再过上一两天,我也许连阿樱是谁都不再知道。

    虽然如此……

    可是,现在,我心里还是痛!

    痛至骨髓。

    一百只白蚁在啃噬着,一千堆火焰在焚烧着,一万张阿樱的脸在悲述着。

    我浑身颤栗,浑身发抖。

    我无法排遣这锥心一般的伤痛感觉。

    心中的压抑沉重至呼吸困难,压得我忍不住张大了嘴,用力捂住胸膛。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这么痛苦?

    不应该啊,我已经是八进三国了,为什么这次这么难受?

    忽然,我“啊”地大叫一声,仰天大叫,撕心裂肺。

    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躺在泥泞的土地上,四肢无力地伸展开去,大脑一片空白。

    无尽的哀伤蔓延至全身。

    一出生我就是孤儿,小时候连个玩伴都没有。

    我只有奇哥。

    他把我抚养养大。

    我爱奇哥,胜过爱任何人。

    可是他后来走了,很干脆就走了。

    他好狠心!

    还好这时候我又结识了两个新朋友,爱做梦的两个新朋友。

    幽默的梁公子,直率的金博士。

    还有香香、果儿、韦巧巧。

    他们和我一起玩,一起闹,我们一起开创了那个“神游世界”。

    我喜欢他们,非常非常喜欢他们。

    可是,欢乐总是短暂的!

    在果儿最终离开我之后,我失去了一切。

    可是我自以为开始成熟。

    最终我离开已风靡全球的“神游世界”,加入了“守拙一族”。

    我从来没有过,在这么一个物欲横流,精神空虚的时代,居然还有这些愚蠢而勤奋的人们。

    在守拙一族里,我拼命习,棋艺武技日益精熟。

    一呆十年,我认识了一大群同类,包括后来成为我朋友的池早、陈贫。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可是身在“守拙一族”,注定这一辈子只能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不可能有人一直守在你身边,关心你,爱护你,温暖你。

    陪伴我终身的,必将只有孤独。

    或许,还有寂寞。

    寂寞!

    寂寞!!

    寂寞!!!

    忽然之间,我全明白了,完全明白过来。

    我如此心痛的原因!

    在准备从襄阳到长沙的时候,我对徐庶说,我之所以在三国胡搅乱缠,只不过是把三国里这所有种种事情,都当作是在玩一个游戏,一个好玩的游戏。

    这话并没有错误。

    但那也许只是表象。

    真正的原因是——

    我寂寞!

    在现代社,我很少真正感觉到充实和开心,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只能在冷漠和无言中度过。

    十年来我一直去申请时空旅行,一直在三国旅行。

    因为我确实寂寞!

    而在三国,我陷进了一个令我不再感到寂寞的世界。

    前面的七次旅行,虽然我还只是观看,只是寻找。

    我的内心世界,从没有真正参与进去。

    但我也已经经历过许多有趣的事情,感受到罕有的快乐心情。

    而这一次,更加不同!

    因为有了池早,我被迫挤进三国里去,与那里的人们一起生活,相互熟悉,充满互动。

    这使我内心深处,在迷惘警惕之余,越来越感到喜悦,越来越倾心投入。

    这个三国世界里,有我向往已久的梦,更有我亲近热爱的朋友!

    我爱他们!

    我的心里,除了他们,再也无法装入其他。

    仅此而已。

    军师大帐。

    徐庶正与阿昌闲聊。

    徐庶随意问了阿昌一些近况,似乎忽然起件事:“主公教你的毒舌暗针,你练得如何了?”

    阿昌心里奇怪,愣了一下,才道:“小人一直勤加修炼,未敢懈怠。”

    去年的最后一日,他和阿昌跟着阿飞来到长沙城外,当时在岳麓山下,阿飞一时兴起,与阿昌比武较技,耍了几招,事后被桓袖挤兑,不得不传授阿昌一些功夫。不过阿飞当时对池早之死难以释怀,不愿把后世的心法和拳技相授,所以就了个办法,传了他这一门“毒舌暗针”。

    这门暗器并非自任何人,而是阿飞偶然翻阅一些前人的著作,见过书中类似暗器的描述,自己琢磨出来的。

    此事徐庶后来听阿飞偶尔到,不过却从来没有过问。

    今天他是特意来问这件事的。

    “哦?”徐庶看阿昌一眼,“那你上次面对那白衣女剑客韩娥,为何不用?”

    “哦,小人当时故意以恶语撩拨,见那二人言辞强横,毫不遮掩心中的愤怒之意,心中已知大半不是刺客,所以手下便留了些情。”

    徐庶略感诧异,看他一眼,心:“唔,看这家伙笨头笨脑的样子,不料原来如此精明。”

    他挑中阿昌担任阿飞的卫士首领,也只是无奈之举,因为军中实在缺乏这种类型的人才。

    保护阿飞的安全,这样一副重担子压在阿昌的头上,他心里其实毫无半点信心。

    他早在琢磨建立“刺奸营”的计划,暗中曾与杜似兰多次通信探讨此事。

    这些天,他一直观察着过千山,甚至包括蒯奇,看他们是否真正忠于长沙军,忠于阿飞。

    “不到啊,阿昌这小子……”

    “小人练成这暗针之后,只用过一次。就是上次在武陵帮与沙帮主比武之时。当时沙帮主打上了兴,出手极重,小人根本抵挡不住。若非此针,几乎性命难保。”

    “嗯,你跟我说过,曾在武陵帮和人比过三次。冯千钧、沙摩柯,还有竹枝堂的堂主,他是叫苏黎吧?”

    阿昌敬畏地看他一眼,道:“军师的记忆真是惊人。听沙帮主和冯大哥、司马军师他们说,他们和你只是两年前有半日之缘。”

    徐庶笑笑:“我与武陵帮五堂的堂主,怎么说也算是有一面之交。听说你和冯千钧的较量最是吃力,各自受伤。怎么和沙摩柯……”

    阿昌道:“小人与冯大哥比试指力,毕竟能尽展所长,而冯大哥精通多种绝技,毕竟有所束缚,所以能勉强保和。沙帮主却是直性子,没有一点虚的,他的一根铁蒺藜骨朵横冲直撞,劲气纵横,小人根本没法抵挡。若非灵机一动,暗暗吐出一针,射中了他右耳上的金环,再过几招,小人就算不被打死,被他那么大力压迫,挤也挤死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可以说是主公救了你一命。”

    “正是。所以军师令小人伺候主公,小人真是感激不尽。”

    “当时你是用的毒针么?”

    “不是。小人当时身为使者,不敢伤人。”

    “嗯,如果是为了主公呢?”

    阿昌眼中闪过一道寒气:“为了主公,小人什么都愿意做。”

    “很好。我这有一丸药,你回去,以少量热水润开,让你所有的针肚里都吸足了这种汁液。”

    阿昌道:“是。”左手入怀,取出一只小小瓷瓶。

    徐庶道:“你的针从口中施射,切要小心,不要自己沾到液汁。”

    阿昌道:“军师放心,主公早已教过预防之术,小人得。”右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徐庶递给他的那小小的一粒灰色药丸,放入瓷瓶,收进怀去。

    徐庶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这药丸不是毒药,只是麻痹之用。”

    阿昌左手还在怀里,听他如此说,蓦地顿住,霍然抬头:“麻痹之用?”

    徐庶道:“是的,麻痹之用。听着,今晚有一次绝密行动。你持我的令牌去找蒯奇公子和过千山,然后一起去见杜似兰营主,一切听她指挥。她告诉你们,你们应该做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严厉。

    “记住,你们明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公。所以,你们必须成功!”

    黑暗的沉寂中,我躺在又潮又滑的地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似乎有人轻轻嗯了一声。

    我勉强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扭过头来。

    天昏昏的,看不太真切,大致知道,是一个军士。

    这种陌生的感觉使我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

    “你是谁?怎么来这里?”

    那军士见我去看他,忙道:“小人奉杜营主之命而来。”

    是个少女的声音。

    哦,是杜似兰的亲兵。

    “杜营主?有什么事?”

    “杜营主说,请主公去她帐中相见,有机密事禀报。”

    哦,小兰有事?

    我揉了揉太阳穴,唉,马上就要走了,本来也该跟他们打个招呼。

    虽然不能明说要回到未来世界去,但暗示一下,道个别,总是最少的应有之义。

    我慢慢站起来,道:“好,我这就去。”

    那女兵应了一声,转身先行退下。

    我慢慢从地上坐起,爬起。

    “哗啦啦”,身上掉下许多已经发硬的土疙瘩。

    心里着正好借这机把银戒还给小兰,伸手一摸,却不翼而飞。

    我微吃一惊,刚才昏昏沉沉的,难道给丢了。

    往地上扫视一眼,才忽然松弛下来,那堆土疙瘩中间,夹杂着那支银戒。

    急忙捞起,在身上搽抹干净,收入内囊。

    低头一看,白色的中衣上,到处都是泥污。

    这种形象,如何能去见兰妹?

    叹了口气,反正要走了,也无心再如何收拾,就这样吧。

    杜似兰的临时营帐,扎在离一条小河最近的西营之中。

    考虑到她的性别和身份,负责安置的蔡勋了半天,最后决定,在她的主帐之外,只留下她部下亲近女卫的帐篷。周围十余丈方圆之地,都被蔡勋率人用七八尺高的木栅栏围将起来,成为一个小小独立之园。

    我走到栅栏的入口,没有任何守卫兵士。

    暗暗奇怪,怎么小兰的亲卫都这么懒散懈怠,居然没有值夜班的。

    天已隐隐放亮,迈步进去,空荡荡不见任何生物,只有三个帐篷孤零零竖在空地正中央。

    其中最前面那只小帐是段瑾的,因为他坚决要求和杜姐姐住在邻近。

    被他拔剑怒目的模样吓住,同时考虑到杜似兰也确实需要有人保护,蔡勋在征求杜似兰意见之后同意了。

    我移步走到段瑾的帐外,侧耳听了听,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包括呼吸声。

    摇一摇头,没人。

    这小子,不知道又去杀谁去了。

    别出什么事才好。

    虽然和他只见过两三面,而且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人话,不过我内心之中,对他的印象还是相当之好的。

    慢慢走近杜似兰的主帐。

    帐中,隐隐传来“哗哗”声音。

    似乎是水声。

    我在帐门口停住。

    感觉里面的声音有些古怪,似乎像有人在洗澡。

    莫非兰妹正在洗澡?

    这时,帐里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是飞哥么?请进来吧。”

    我看一看天,摸了摸囊中的银戒,迟疑一下,终于撩起帘门。

    野外。

    黎明前。

    风已停止了肆虐。

    暴雨之后的夏夜,显得安祥而又清爽。

    远山、丛林、土丘,全都朦朦胧胧,像是蒙上了一层黑色的汉纱。

    茂密的森林中,两株距离甚近的巨松下,白风无声地走出来。

    她回头看一眼,确定时空机的伪装万无一失,才放心地走出森林,向远方的军营走去。

    心里一直在烦恼:“让我自己选择?为什么呢?难道小窦比我低两个级别,就可以随意放弃在这抬头皆古、举目无亲的世界里?”

    此次她奉命和同伴一同来到三国,因为机器故障,已经迟误了许多日子。

    如今小窦却又发生了意外事故,更是耽误到家了。

    前边的一棵树上,蹲着一只猫头鹰,傻愣愣地看着她。

    她恨恨地瞪了它一眼。

    “这回的休假又泡汤了。”

    那只猫头鹰被眼前突现的金光吓得“嘎”地一声,扬起翅膀,歪歪斜斜地飞走了。

    白风见它狼狈逃窜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随手校了校时空护目镜。

    时空护目镜和她的时空服、时空鞋一样,外表都是汉代常见的,以方便她在这古时空的活动。

    就在这时,两腿的膝后忽然同时一震,“叮叮”两声,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

    “遭受微弱攻击!”

    时空服上的预警电脑醒她。

    白风心头一惊,随即一喜:“谁这么揣摩本小姐的心事,居然知道我现在郁闷?”

    她回头看看,道:“是谁?出来。”

    一个薄衫少年闪身而出,面上带着惊讶的敬意:“司马吟见过姑娘,姑娘真好功夫!”

    护目镜上放射出两道金色的透光,把他照映出来。

    司马吟运足目力,仍被照得头晕眼花。

    他心头剧震:“这是什么内功,眼中竟然能发射出如此凌厉无匹的光芒?”

    “好一个帅哥!”

    白风心中的怒意消了几分,对方俊俏的脸上分明的钦服之意也让她颇感舒适。

    见他双眼渐渐抵挡不住,她减弱了护目镜的射线指数。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拦截于我?”

    “发现其他敌人。”

    时空服上的预警电脑再次醒她。

    目光随护目镜指引方向慢慢移动,红外线扫视一圈,同时又发现了其余的人。

    一个干瘦老头子,四个年轻人,对自己隐隐成包围之状。

    司马吟暗:“难怪军师和兰姐命我等六人联手,依然忧心忡忡,这女子的功力,真是深不可测。”

    白风不敢怠慢,双手伸入衣兜里一探,再露出来时,两掌中已多了两条四尺皮鞭,鞭身发散出淡淡的玫瑰红色,煞是好看。

    “都报上名来,且让我看看是否值得动手。”

    那瘦老人凝视她半晌,慢慢从身后取出自己的兵器,乃是一对鹦鹉铁啄。

    铁啄左直右横,前后一分,摆出一个攻守的架势。

    他聚内力,低喝一声:“为了主公!”

    这一声喝仿佛一道神秘的符咒,四周的空气顿时骤然变冷,人人的身体中都突然迸发出一股决死的气势。

    一名大汉当先冲了过来,双手挥舞着一口巨剑,当头直劈过来,大喝道:“小姑娘,过千山对不住了。”

    白风见他掌中的巨剑长逾两米,他这么气势汹汹的一剑劈下,白光烁然,势若惊电一般,微一皱眉,不愿以自己长鞭硬接,微笑道:“不用客气。”脚掌轻轻用力一踩,时空鞋的动力装置自动启动。

    但见白风恍若无事,一动未动,忽然间便疾退丈余。

    过千山这功力十足的一击便落了个空,收势不及,一剑将地上一块石头斩得粉碎。

    众人都大吃一惊。

    司马吟大叫道:“好高明!”

    白风笑吟吟地冲他点一点头。

    忽然有人道:“蒯奇得罪了。”身后光华一闪,一道冷风袭来。

    护目镜上显示预警电脑警告的方位,却是一支闪亮的长剑刺向自己的左肩。

    白风虽知这人偷袭,但见他没向自己要害下手,便不如何生气,只随电脑指示控制身体,依对方剑势而动,上体骤然九十度右转。

    蒯奇一剑刺空,心下讪讪然很不好意思,又不知对方功力到底深到什么程度,急收剑而退,“嚓”的一声,硫璃宝剑入鞘,异光顿消。

    众人见这女子略显身手,奇特高明,心中均是惊佩万分,充满杀意的气势立时弱了。

    赵玉蓦地清喝一声:“为了主公!”

    恍似铁骑突出,千万大军沙场激战般的一声喝,立刻惊醒众人。大家一到:“以此女武功,若去刺杀主公……”顿时个个心寒胆裂,下定死战的信念。

    蒯奇、司马吟各自收起怜惜的心情,老汉杜瑞和阿昌对视一眼,都点一点头。

    过千山首先暴喝一声,巨剑再起。

    白风嘿嘿冷笑,忽然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历,道:“你叫过千山,那便先试试我的过电鞭!”

    唰的一鞭抽过去,正正击中过千山的剑锋。

    “呲”的一声轻触,火花激现,过千山厉叫一声,撒手扔剑,巨大的身躯一阵颤抖,仰头便倒。

    杜瑞纵身一跃,抢着接住了他。

    旁边伸出一杆细杆银枪,稳稳突刺过来。

    白风吃了一惊:“中平枪?”接着,忍不住嘻笑一声。

    赵玉脸上一红,怒道:“你笑什么?”

    白风见他马平步稳,气势如山,点头道:“倒也使得。”

    这一式中平枪在后世称为枪中之王,最是凝重厚实,却不是三国就有的。但这种枪法须得配以长枪重矛方是相得益彰,平添威力。赵玉以这细细的笔管银枪使出这么一式,见多识广的白风自然感觉怪异。

    白风心中暗暗:“好啊,阿飞居然私传现代枪法给古人。”

    “你这枪法是跟谁偷的?”

    “胡言乱语,让你认得我赵家停松落叶枪的厉害。”赵玉拧腰跨步,胳膊抡圆,笔管枪大开大阖,横扫过来。

    “哦?好奇怪。”白风微一诧异,果然和现代枪法有所不同。

    这一枪虽是做狂扫之状,银枪齐腰而弯数十度,但赵玉腰步紧扎,枪势缓慢却劲力内含,非是现代暴雨枪法的精神。

    当下闭了长鞭电源,单以鞭法与他相斗。

    数招之后,赵玉银枪忽然“嗡”地一响,枪尖射出一道细细的尺许青光来。

    “枪针?”司马吟惊呼一声。

    他虽然没能随师父赵松到赵家枪法,但对赵家枪法的神髓却非常了解。

    赵玉大叫道:“杜爷爷。”

    杜瑞微笑点头,暗暗赞道:“这孩子的武天赋,真个过人,我就这么一点,居然他就全透彻了。”心头喜悦,口中却喝道:“玉儿小心。大家齐上。”放下过千山,挥动铁啄,扑了上去。

    与此同时,阿昌鼓动口舌,做好了发射毒针的准备。

八、似兰白风(上)

    巨大的鎏金铜镜之前,身无寸缕的杜似兰静静而立。

    她盯着铜镜内那匀称美妙的身体,眼中的神色,忽而欣赏,忽而嘲弄,仿佛那是具别人的。

    铜镜在古代是女子梳妆时的主要用具。这面铜镜乃是樊城守将蔡勋所赠,高达五尺,几乎赶上杜似兰的身高。镜背饰以螭凤的花纹,镜台座中有长方形的银盘,放置着丝巾、毛刷、梳篦、小刀、脂粉等物。

    杜似兰一向对别人的赠物都不大放在心上,表面感激不尽,并立刻回敬相应的厚礼。然后就把那些东西扔到一边,或者随手赐给手下。

    不过这面镜子质地精良,造型冷峻,杜似兰却非常喜欢,什么时候都令亲近属下携带着,以便随时使用。

    一个眉眼秀气的丫头帮她将一枚金雀钗戴在头上,仔细端详一番后笑着说道:“我家小姐真好看。”

    “是么?”杜似兰望着镜中的自己。

    “当然了,我军中谁不知道,我家小姐是个又美丽又智慧的女中丈夫?”

    “我军中?”杜似兰眼中的嘲弄之色更深了,喃喃自语,“是啊,我军中。”

    她心里忽然起那个女子,也是在军中,运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了她喜欢的男子。

    她暗暗地着,心头微微刺痛。

    “小芹,我和她比起来,如何?”

    “我觉得,小姐比她美。”小芹端起放在杜似兰旁边的水盆朝外走去。这时另一个叫小芳的大眼睛丫头取过一件朱罗丝绵纩袍,披在杜似兰的肩上,道:“小姐,初秋夜凉,您先披件袍子吧。”

    丝滑的袍上传递过来一股温暖的气息,杜似兰瞥了她一眼,道:“我好像没见过这件,又是谁送的啊?”

    小芳笑道:“这是前日蒯奇大人令人专门送来的,还说请小姐一定要收下。我看这件衣衫蛮鲜艳的,所以拿来给您。”

    杜似兰鼻中轻轻哼了一声,冷冷道:“都是主公治下,何必用这么大心思?”

    小芳没有察觉出杜似兰的不悦,依旧欢言笑语地说道:“蒯大人说了,他师弟刘磐公子一年来多得营主大人照顾,他一直找个机谢谢大人,今日得此良机,略表心意,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杜似兰淡淡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一招他即至,适才又那般神色激昂,积极请战。嗯,当然不嫌弃,我怎么敢啊?小芳,收了下去,你自己留着过冬吧。”

    小芳一愣,喜道:“小姐,您真赏给小芳了?”

    杜似兰从镜中瞪了她一眼,摇摇头。小芹已经从帐外端着水盆进来,掩住嘴笑道:“真是个蠢人,这么一件破烂袍子就似得了宝似的。”

    小芳瞪了小芹一眼,撅着嘴抱怨道:“我哪里比得上你了?小姐平常都偏心,有什么好的东西都给你留着,我这种蠢人只配这种破烂袍子罢了。”

    小芹伸伸舌头,对杜似兰说道:“小姐,您还不快拧她的嘴,竟然当着您的面说您偏心呢!”

    杜似兰白小芹一眼:“死妮子,嘴巴一点也不饶人。也就是你,我和小芳又都是慢性子人,也便容你在这里胡闹,若是将来嫁个急性子的人儿,不知道又如何呢?”

    一句话将小芳逗乐了,她一边朝内帐里边走一边接口道:“就是,将来定给她找个急性子嘴巴不饶人的相公去。”

    小芹顿时羞红了脸,跺脚道:“你们都欺负我,我不你们了。”

    小芳笑道:“嗨,嗨,谁哪里敢欺负你了,你不欺负我们就已经不错了。”

    杜似兰道:“好啦,小芳,将我那战袍拿来。”

    小芳在内帐里翻找半天,没找着,问道:“小姐,哪一件战袍啊?”

    小芹恼她刚刚同小姐一块戏弄自己,毫不客气地说道:“真是个蠢人,不就是那件黑袍吗?”

    小芳冷哼了一声道:“还好意思说我,那件黑色的战袍明明是你刚刚收起来的,我哪儿知道在哪里?”

    “哼!就那么难找?我就不信了,我找给你看。”小芹走进内帐,三下五除二,将杜似兰常穿的那件黑色战袍翻出来,展开在小芳的眼前。

    “这不是,这不是,怎么就这样难找,分明是你不用心。”

    “你这样的伶俐人自然是找得见的。”小芳气嘟嘟的,一掀帐帘出了内帐。

    小芹跟在她身后,边走还不忘教训道:“偏你就爱生气,我不过说你几句罢了。”

    “小芹,你就别教训她了,快来帮我穿衣服。”杜似兰冲她招招手。

    小芹走过去,不甘心地叫了声:“小姐!”

    杜似兰用食指戳了戳小芹的眉心,低声道:“就你最多嘴,拿件衣服也这么多事。”

    “我哪有啊?”

    “还说?”

    小芹偷偷瞟了一眼,见小姐脸上隐隐已有怒气,不敢再多说,忙服侍小姐穿上战袍。

    “小姐,这件袍子刚洒了些香精……”见主人的神色转好,小芹试探着慢慢用战袍拢住她的身躯,低声道,“您披上这件袍子,一定可以迷倒主公。”

    杜似兰笑了一下:“小芹,你虽和小芳一起来的,都跟我快一年了,可是还是只有你能猜到我的心思。”

    小芹得意道:“小姐心里什么,我都知道。”

    杜似兰道:“就你说话。前些日子,罗蒙先生赠了一件红菱纹罗的绣花战袍给我,我看倒很合你的身量,冬天也就快了,你拿去穿吧。”

    小芹却扬了扬眉道:“我才不稀罕呢!”

    小芳道:“都是小姐惯的,她不稀罕,小姐不妨赏了我,我见过那件红菱的绣花战袍,那颜色和绣样我挺喜欢的。”

    杜似兰望着镜中的自己,随意说道:“也罢,反正我不穿,你们就随便留着吧。”

    小芹望着小芳摇了摇头,笑道:“刚刚还说小姐偏心,这回可该不该打嘴。”

    小芳道:“什么好的,小姐给我的这两件,都及不上小姐前几日给你的那一件孔雀毛披风,那东西最适合现在穿了。”

    杜似兰看看旁边正在吵嘴的两个丫头,说道:“小芳,把主公送我的那件素纱婵衣拿来。”

    小芳一撇嘴,瞪着小芹说道:“小芹最找衣服了,何苦又让我出丑?”

    杜似兰摇摇头道:“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连我也使唤不动。”

    小芹推了推小芳的肩膀道:“我的姐姐,那件衣服可是你收的,这儿我哪里去找啊?”

    小芳只管站在旁边不动。小芹只好道:“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

    小芳瞪她了一眼,道:“看你还伶俐不?”从旁边柜中,取出一件无袖的纱衣。

    杜似兰摇摇头,把身上的黑袍丢给小芹,伸出两臂,套上小芳送上的纱衣。

    那纱衣上有无数方形纱孔,没有双袖,齐膝而止,便如现代女孩子在家里穿的性感丝织睡衣。

    小芳道:“这件素纱婵衣,是用主公送给小姐的‘蝉翼纱’织就的,我一早就收好了,现在穿正合适呢。”

    杜似兰无暇她,只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飞哥,这件衣服小兰今晚是第一次穿起。你知道么,是为了飞哥你才穿的!”

    铜镜中,那小女子娇态十足,左右轻轻摇摆几下,质地轻薄的素纱婵衣无风而动,晶莹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

    小芹和小芳都张开了小嘴,心摇神曳地看着铜镜中的美人儿,都感觉自己的心在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

    今晚的小姐,真是太美了!

    杜似兰怔怔发呆,道:“却不知在飞哥心中,我有什么位置?”

    正在这时,外面亲信女兵禀道:“小姐,主公独自一人,将至帐前。”

    杜似兰霍地惊醒,她回转身躯,看看自己的两个爱将。

    小芹急忙拉上丝帘,把外帐隔开。然后深吸了口气,娇声叫道:“燃香,暖水。”

    两个女兵抬过一大桶热水,另外两人,分别去燃着帐角的油灯和檀香。

    帐外的脚步声近了,然后停住。

    小芳的俏脸上,似乎染上些绯红之色。她咬咬嘴唇,忽然疾快动手,脱去了自己的衣服。

    杜似兰拔下头上的金雀钗,褪下素纱婵衣,慢慢步入浴桶之中,缓缓坐好,柔声道:“是飞哥么?请进来吧。”

    一个黑衣人静静地伏在丘陵高地上的暗处,阴冷的目光注视着下方不远的地方。

    那是一块小小的战场。

    另一个黑衣少年伏在他身边,低声焦急地问道:“中哥,还等什么?正好趁这机把那赵家的小子干了,丞相一定重重有赏。”

    前一人侧头瞪他一眼,然后回头,继续看那战场。

    战场中心,旋转的女子娇娇地笑着,双手各舞着一条不长的粉红色软鞭,那鞭发散出很灿烂的光焰,挥动起来,照亮了四周大片的土地。

    地上,已经躺倒了三个人。

    过千山,杜瑞,还有阿昌。

    白风的敌人,只剩下三个。

    三个少年。

    一个黄衫,一个白袍,还有一个,身着黑色劲服。

    白袍的银枪之尖,发射出细细的青气;黑衣的光剑之体,几乎通明。

    三名少年谨慎地盯着少女的粉鞭,轻巧地飘动着身躯。

    忽听那黄衫少年叱道:“姑娘,你如此高明,我司马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白风笑道:“帅哥,来啊!”

    司马吟一声大喝,忽地双手疾挥,他身前的空气陡然急剧变化,似乎浓稠了许多。

    接着,数十枚黑光闪闪的暗器一个接着一个,如同两道长长的黑线,从他两掌中射了出来。

    那少女舞鞭成圈,全力防御,暗器大半被她击落打偏,但还是有几枚直入圈中,射上她的身体。

    少女“唉哟”一声,弯腰退了两步,似乎有些痛,在心口上揉一揉,慢慢又挺直身躯。

    赵玉和蒯奇互相对视一眼,一齐上前,拦在司马吟身前,枪针剑芒,耀然生辉。

    司马吟低低道:“你们快走……急报兰姐知道……我来断后……”

    话未说完,赵玉已怒道:“生就一起生,死就死一块儿,别废话。”

    黑衣蒯奇知道司马吟施展暗器绝技,内力消耗极大,低声道:“司马兄,你先别说话。”

    白风调了一下呼吸,娇声道:“帅哥,果然好暗器,又让你打中了。”

    赵玉和蒯奇听她说话仍是如此平缓,心中都是一凉:“司马吟那等暗器,居然还是没能伤到她一毫。”

    司马吟瞪着白风,道:“我已尽全力,棋子虽然击中她四道隐穴,但她护体神功太过强横,还是不中用。这可怎么办?”

    他一出手,便是敌人的七十二大穴,三十六隐穴。一百零八枚棋子出手如丝如线,另有十余道暗劲蕴藏,中途劲力散射,棋子互相碰触,各子的线路骤然大变,令敌防不胜防。

    琴门一线单传数十代,代代不衰于世者,全倚仗历代弟子都是聪明机警之辈,同时无论琴道还是武上的门规,都非常松散,不甚拘泥,尽可能鼓励门人发挥自己的创造力。但这“撒豆神兵”之术乃琴门暗器绝,运用时内力损耗极大,一击不中,自己便有丧命之险,所以门规中惟独对此手法规定极严,素来不允轻施。

    司马吟自练成这门暗器,今晚遇到白风这强出自己许多的大敌,决意背水死战,首次施展这门绝技,孰料却毫无功效,心中不禁暗生寒意。

    忽然,身旁传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声。

    他眼光一扫,发觉杜瑞的右手,似乎动了一动。

    瑞叔快醒了?

    同一时间,白风的眼睛忽然也转到躺在地上的杜瑞身上。

    原来护体电脑已把杜瑞的这一声呻吟,放大数倍,传到她的耳中。

    白风心头一震,暗暗焦急起来:“不好,这死老头真是厉害,这么一儿居然就要醒了!唉,这帮衰人,还真难缠。上来就被那叫阿昌的死小贼恶狠狠吹了几口小针,虽然没什么大碍,可口水乱飞,也真是讨厌;这帅哥司马吟的暗器更狠,连电鞭都没法吸动,打得我胸口又麻又疼;还有那穿黑衣的冷哥哥,手里的剑不知是什么材料制作的,简直就是我粉鞭的克星,居然能抵挡我的高强度电压,该不是哪个该死的旅游者教他炼制的吧?”

    被金针擦伤的小指忽然有些痒,白风轻轻抬起左手,用力吹了一下。

    嗔视一眼赵玉。

    这小子最可恶,小小年纪,你练的什么破枪法,居然也能放电,我电不着你,你还要来电我。

    其实最关键的是,这三个少年都挺帅的!拼斗之中,更是各有各的慑人魅力,令得白风柔肠千转,春心暗动,不忍对他们遽下毒手,一一“电击”。

    这时,时空服上的预警电脑趁隙醒她,远方的高处,似乎也有人。

    白风双目盯住护目镜,把雷达的屏幕放大数倍,果然,周围的山上,还埋伏着三、四个敌人。

    扫一眼粉鞭上的电力指数,她那一直充满自信的内心中,忽然起了一点恐慌:“我晕!得赶快点办法,不然,等鞭中的电量耗尽,我恐怕就要成为第一个被古人干掉的时空警察了。这名声我可受不了。”

    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她关上屏幕,双目忽然射出奇异的紫色光芒。

    然后,她转身就往山上跑去。

    宽阔大帐里,灯影绰绰,暗香袭人。

    一道长大的半透明丝帘把外帐一分为二。

    四面的帐角点着十数盏油灯,微照之下,丝帘上映出几个窈窕的人影和蒸发出的些许雾气。

    哗哗的水声不住地传出来,传进我的耳中。

    杜似兰在里面说道:“飞哥,你先坐一儿,小兰这就好。”

    话语间,带着一种舒服的低微喘息,娇巧的声音从薄雾中散射出来。

    果然是在洗澡。

    我皱了皱眉,扫视四周。

    最外面的半个帐里,空空荡荡,只看到一张木榻,上面铺着洁白的布单。

    我看看自己全身上下,肮脏之极,犹豫了一下,道:“我站在这里等你就是。”

    杜似兰微微哦了一声,似乎有些诧异。

    丝帘一挑,里面出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应该是杜似兰的贴身亲卫。因为伺候主人洗澡,这女孩穿着很少,下身穿一条红色丝裤,上体仅仅有个小小的肚兜儿,她身段颇好,走路的姿势更是妖娆。

    风流雪白的身体耀花我的双睛,潜然而起的拽住我的神魂。

    那女孩从里面拖出一张胡床,恭身请我入座。偷偷瞥我一眼,俊俏的脸孔似乎有些发红,低下头急忙又退回帘后。

    丝帘一挑一落间,我看到内帐摆着两个半人多高的圆木桶,杜似兰似乎坐在右侧的那只桶里,仰头靠着桶背,身边有三四个女孩正为她浇水洗头,擦肩抹背。

    我慢慢侧过身去,在胡床上坐下,心中暗:“不到小兰生活如此奢侈,洗澡居然也要五、六个手下伺候着,等儿须得告诫一下她,军营之中,切要注意影响。”又一:“唉,生活在这三国时期,尤其在这军营里,除了洗澡时还能略微享受一下生活的乐趣,平时的日子该是多么的枯燥乏味啊!就让她去吧。”

    忽然之间,起自己是来告别的,顿时哑然苦笑:“我还这么多干吗?再过两个小时,人都不在了,说什么废话?”

    里面嘀嘀咕咕,似乎刚进去的那女兵跟杜似兰说了几句什么。杜似兰道:“哦,是么?小芹,小芳,我这水有多的,你们去把这桶抬出去给飞哥用。”

    二女应了一声,不一儿抬出一个装满热水的木桶来。其中之一,正是刚才出来为我搬座的那红裤美女。另外一个,姿色亦不在她之下。

    一眼看去,水上飘着许多红红紫紫的花瓣,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我没有拒绝,取出银戒,放在木榻之上,然后任由那两个几乎半裸的少女褪去我的脏衣,扶我进入浴桶之中。

    柔嫩的手指抚慰按摩,为我充分洗浴。

    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这即使在现代社时也从未享受过的服务。

    不知过了多久,内帐里面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我睁眼一看,见一个女兵撩起帘子,杜似兰满面微笑,披了件黑色战袍,从里面走了出来。接着另外两个女兵抬着浴桶向外走去。

    她洗完了。

    那袍子十分阔大,将她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说,袍脚更一直拖到地上,发出丝丝的声响。

    杜似兰在我的木桶旁站住。

    我凝视着她。香汤沐浴之后的美女就是不一样,容光焕发,丽色逼人。

    杜似兰站在昏暗的油灯下,凝视着我,然后伸出手来将那头乌亮的青丝拢于脑后,黑色的袍袖顺着她的小臂慢慢滑下,露出一小截晶莹雪嫩的粉臂,那上面竟然还有几滴透亮的水珠缓缓滑过。我只看了一眼,急忙将眼神移开。

    杜似兰探出手,在我的桶里试了试水温,忽然脸色微沉,向左右嗔道:“水都凉了,你们怎么还不去加热水?”

    小芳和小芹都很惊惶,连声应是。

    我忙道:“不怪他们,是我不让她们加的。天还这么热,我怕水再热,洗了还是出汗,那就不如不洗了。”

    杜似兰回头瞟我一眼,脸上又现出微笑,道:“飞哥,这都什么时候了,天哪里热了啊?”

    挥挥手:“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歇着去吧。”

    帐内女兵一齐低头恭身,全都退了出去。

    我低着头,眼神注视着手中的那只纤纤玉手。那只玉手似是有意无意地在水中撩拨着,一时间我们俩都没有了多余的话语。

    杜似兰微微弯下了腰,秀美的脸蛋慢慢向我逼近。我不由自主地朝后仰,背部紧紧贴在了桶边。

    一缕黑色的发丝从杜似兰脖子中溜下来,轻轻飘入水中。

    杜似兰抬手拢发时,我清楚地看到,她里面只穿了件薄薄的无袖纱衣,纱衣上有许多小孔,几乎全透明。我低下头,却正好看见她那件黑色的战袍微微地朝两边分去,露出胸前一片美好光景。

    我心头急跳。

    小兰,我这位义妹,她今晚干什么?

    杜似兰把袍子尽量往身后掀捋了两下,露出两条欺霜赛雪的浑圆臂膊,拿起飘在水上的白巾,轻轻揉洗我的身体。

    眼前的雪白色肌肤越来越多,我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好香,好香啊!

    我急忙又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杜似兰幽怨的声音:“飞哥,难道小兰的身体,就这么不入法眼么?”

    我道:“不是。只是……只是……我一直当你是我妹妹啊!”

    帐内忽然沉默了一下,杜似兰握着白巾的手在水中停顿住,停在我的脊背上。

    过了一儿,她才继续用力为我搓着后背,低声道:“是啊……在汝南……那个军营前面……小兰遇到了飞哥……那是小兰第一次见到飞哥。”

    她的声音时断时续,但每个字、每句词却都清清楚楚。

    我的思绪,随着她的声音,忽然回到了去年射桥镇的军营里。

    恍惚间,仿佛我刚迈出营门,刚看到那个脸如凝脂,目似寒星的美貌女子。

    毛巾在两肩上轻轻揉捏着。

    “……那天你从寨中出来,阴着脸,就那么充满敌意地瞪着人家,把小兰都吓坏了。”

    那女子身上围着一条连体蓝花白筒裙,上齐胸部,下至双膝,裸露着雪白的肩膊和小腿。腰间是一条银丝缠绕的黑带。

    “有么?我只是被你的衣着给惊呆了而已。你那一身衣服,害得到中军帐来报讯的士卒都说不清话了。”

    白巾转到了胸膛,有节奏地擦拭着。

    “真的?……我还以为你没看呢……飞哥……”

    那女子耳上垂着一对银耳环,不时前后振动,微眩光彩。

    “当然,你一来,把我们个曹营都给镇住了。小玉那死小子,从来不爱搭女孩子的,那天却死活要认你当姐姐。”

    “是啊,玉儿,脸红红的,真可爱……真快啊……一晃,一年就过去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我忽然睁开了眼睛,到了什么。

    时间?

    微薄的水雾之中,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白皙饱满的胸脯近在咫尺,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地颤动着。

    我心头又开始急跳。

    浸泡在水下的身体里,发出不满的咆哮声。

    “我这是要做什么啊?”我困惑地道。

    忽然间,一股不知何时已悄然壮大的水流剧荡起来,迸射出道道碎银裂玉般的千百束激流,在我的脑内四散冲击着。

    极其畅快。

    毕生少有的畅快!

    我身体不听使唤地慢慢从水里站起来,看着对面那女子温柔如水的眼眸,还有那莹晶洁白的肌肤,快感满满的,从脑中、胸中、腹中——然后一直推进延续到口舌之中。

    我忍不住微微呻吟起来。

    “洗好了,我给你擦擦,飞哥。”杜似兰柔和地说道,两手揪干了白巾。

    我一步就跨出桶去,拦腰一把,把她柔嫩的娇躯搂裹住,让她软软倒在我的胳膊上,倚靠在我的胸膛上。

    头脸、身上的水珠点点滴落滑淌,浸湿了她的战袍。

    油灯忽然一齐熄灭,帐中完全漆黑。

    杜似兰的呼吸也忽然急促起来,身体越来越近,鼻息交传之间,隐隐露着一股暧昧。

    她轻张樱唇,吹吐出阵阵清幽的兰香。

    “飞哥,怜惜我……”

    “必这便是那‘撒豆神兵,气断丝长’了,真个好手段!”看着司马吟射出的无数棋子,那深衣少年眼射异光,摇头称赞。

    黑衣人皱起柳叶俏眉。

    月色下,他脸上明显闪过一道惊惧之色。

    这次他侧过头,主动问身边的人:“南弟,依你看,司马吟的暗器如何?”

    “暗器练到他这种程度,小弟虽然自负,但也未必能赢得他一镖半石的。”

    “我们五兄弟中,暗器修为以南弟你为最高,你既然都没把握赢他的黑白子,可见他的暗器已到出神入化之境了。”

    原来这潜伏二人竟然是清风五子中的埋黄徐中流和刺红徐南来。

    徐南来点点头,道:“恐怕只有中哥你出手,才能稳赢他。”

    “嘿嘿,这倒应了常说的一句:却也未必。不过,南弟你,以司马吟如此高明的‘撒豆神兵’妙术,在这少女面前,竟然也徒劳无功,无所施展其技。而据我观察,其他五人的真实本领,个个不在他之下。那老者更是远超侪类的高手,正面单打独斗,我也赢不了他。这些高手以六敌一,就算对上我们三家四门任何一位掌门人,恐怕都可稳操胜券。可是你看他们和那女子相斗,二十招之内,已有三人被那女子雷霆般的内力震倒不起。这种场面,你难道不觉得害怕么?”

    徐南来也不是傻子,听到这里已经听出点味道来:“中哥,你是说……”

    徐中流阴沉地盯着场中那女子,道:“我们清风五子,向来神出鬼没,号称天下没有不能刺杀的人。可是自从出了个阿飞,已经让我们屡屡失算,还把五弟赔进去。现在若让这女子活着离去,恐怕天下更没有我们安身立命之地。”

    徐南来迟疑一下,道:“这女子如此厉害,不是无影陈家的人?”

    徐中流道:“不管她是谁家的人,该杀都得杀。”

    徐南来道:“可是那些阿飞的手下怎么办?错过这次,下回很难有这么好的时机。五弟的血仇……”

    徐中流打断他的话:“五弟之死,虽然肯定与阿飞脱不了干系,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忽然坐了起来,英俊的面容一阵痉挛扭曲,暴躁地揪了揪胸前的衣襟,“你明不明白,我们清风五子,决不能让这样一个不能刺杀的高手存于世上。”

    徐中流在徐家五子中一向最为冷血无情,连以阴沉冷漠著称的徐东去也是自叹弗如,徐南来还从没见师兄如此暴怒失态过,心中凛然道:“中哥恐怕是已经在害怕了。”

    这女孩子也实在太恐怖了!

    他二人在山上观战之初,见阿飞一方居然出动了六名一流的高手,都吓了一跳,觉得是不是敌人已经发现了他们,所以阿飞派出高手来对付自己师兄弟,那女子只不过偶然路过,属于殃及池鱼之类。

    等一交手才发现,那女子的功夫,实在太过邪门,阿飞军中那功力最深的杜姓老者,也不过在她鞭下走了三招,便被她鞭上内力震得大叫而倒,昏死过去。

    这是什么样的神功?

    徐南来忍不住道:“这世上到底还有多少这样隐技自珍、其名不著的年轻高手呢?”

    正自着,忽觉师兄身体微动,接着就听他惊道:“她发现我们了。”站起身来。

    徐南来一探头,果然发现山腰一道粉紫色的身影。

    那女子迈步如飞,正向自己兄弟这边的山头纵跃而来。

    徐氏兄弟所在的土山高不过百十米,以那女子的速度,恐怕半刻钟都不用就可以上来了。

    徐南来伸手入怀,道:“中哥!”

    徐中流道:“大伙一块上,做了她。”一扬手,一道暗黄色火焰冲天而起。

    徐南来也一甩手,发出一道紫红的火焰。

    对面山上,同时亮起两道光,一绿一蓝。

    徐南来道:“二哥、三哥也同意我们的看法。”

    徐中流阴哼一声,道:“必杀无赦!”

    月白的军榻上。

    我的身体很有节奏地起落着。

    身下那柔软的身体轻捷地挪动着,低微几不可闻然而却荡心动肺的娇喘呻吟声从俏生生的唇中慢慢散播出来,包裹住我的躯壳和灵魂。

    盘旋往复,激流汹涌,反复纠缠,无休无止。

    忘掉了所有的欢乐和悲伤,我迷失在这万恶的源泉之中。

    我只有一个念头,极力的——用尽全身心——去追逐捕捉那欲仙欲死的感觉。

    纤软的玉手在我腰股间抓捏着,揉搓着,浑身细汗浸浸的美人似一头妖异的久旷艳兽,贪婪地攫吸着男人的精华。

    渐渐的,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木榻格格的低响中——

    万源归一,扬长而泻。

    男人和女人都同时发出一声欢悦至极的呼喊声。

    帐外守护的女兵们骤然间全都面红耳赤,低下头去。

    她们的眼中,却都射出迷雾一般的水气。

    小芳和小芹两腮如榴,偷偷交换了一个欢欣暧昧的眼神。

    小姐成功了!

    白风身法如光,鞭影似电,迅捷地转换着步法,急速闪避着对面几名高手的攻击。

    只一个照面,四记硬招避过,她就愕然地发现,这四个突然出现的年轻小伙亦是个个机警善斗,武功之强,丝毫不弱于刚才那几个帅哥,配合之默契,更远胜之。

    不过,显然他们不是一伙的,要不然的话,直接出来夹击,自己虽然有未来社最先进的装备,但事先根本没有到发生如此意外,忘记给粉鞭预带后续能源,储备严重不足。而敌人却个个都是高手,实在经不起如此消耗。

    事实上这不能怪她,开通时空旅行二十年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哎哟我的娘,幸好我机灵,要是等收拾完那边几个棘手的小帅哥后再碰上这四个家伙,我白风这一世英名,包括这条还着去休假的小命,都得葬送在这古三国的汉水之畔了。”

    忽然有点恼羞成怒:“就凭我,时空世界排名第十一的一级特警,居然被你们这些古小丑们逼成这样?呸,这可是你们自找的,别怪我吓着你们。”

    她心头发狠,脸上现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暗呼几声侥幸,亏得从时空机里出来时加了点小心,顺手带了一颗电磁防暴手雷。

    左手鞭一扫一带,已粘贴住腰间的手雷铁柄,启开了它的拴环。

    当先受苦的是那使短剑的黑衣大汉,他看起来比较憨厚笨拙一些。

    白风的双目之光突然变强,晃射对方的双眼。

    接着右手挥出,鞭剑轻轻一触,那大汉“噢”一声惨叫,剑上所蕴的劲力顿时散失,头脸上闪冒出无数的细小火花。

    徐南来大叫一声:“西行哥!”

    白风左手鞭“唰”的又是一鞭抽去,正中对方的剑脊,柔劲使出,手腕轻巧地一转,已将鞭梢上的手雷转粘贴到他短剑上。

    徐西行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软软摔倒在地。

    这时,白风手上忽觉一凉,身子一个寒颤,她暗叫一声:“苦也!”不到鞭中的电力这么快就已经不行了,竟然让敌人的阴寒内力攻入掌心。

    急忙运气护臂,还好,不太严重。

    看一眼地上宁死也不肯弃剑的大汉,她嘴角冷冷泛起恶毒的微笑。

    死家伙,你这口铁剑导电、导气的性能都很良好啊!哼,它不但要让你大倒其霉,还连累你的同伴。

    其他三子或大惊而退,或急抢而上,去搀扶受伤同伴。

    可惜,真狡猾,居然只有一个去扶他!

    白风暗暗发恨,却无可奈何,缝隙一闪即逝,先脱身要紧。

    偷看一眼身后,山腰中,两道人影已追了上来。

    看衣色身形,是赵玉和蒯奇。

    “正好,二对二,你们先玩,拜拜!”

    “轰隆”一声,巨震之中,白风已杳无踪影。

    “飞哥……”

    “嗯?”

    我轻轻抚摸着身边的玉人,从霜颈、香肩、玉脊,一直到嫩滑的腰肢。

    刚有些清醒的杜似兰不觉又陷入之中,她再次放松了身体,闭上眼,快乐地娇声呻吟,任凭我恣意轻薄。

    直到过了好一儿,她的身心才渐渐适应了我双手的热力,慢慢睁开星眸。

    “哥……”

    “嗯?”我双手搂住她浑圆的臂膊,低声答应着。

    “你……你还满意么?”杜似兰说出这句话,脸顿时红到脖后,急忙藏到我怀里。

    她却忘了,帐内并没有一丝光亮。

    “兰妹……我真没到……你身材居然这么好!这么软!”拥着软玉,嗅着温香,我的脑子也昏沉沉的,甜蜜蜜的。

    忽然觉得身下什么东西硬硬的,硌得难受,顺手探过去,却是那枚银戒。

    “兰妹,你还记得这支笛么?”我随手把那戒指拿给杜似兰。

    杜似兰伸手摸了一下,讶道:“哥,是小兰送你的那枚么?这么久了,你还留在身边?”

    “是啊,这是我们初见时的定情信物,哥怎么能丢掉呢?”

    杜似兰轻轻摸着光洁的戒面,忽然间心中情如泉涌,难以抑制。她猛地张开臂,搂抱住我的脖颈,喃喃说道:“哥啊,哥啊,你知道么,自从上次在汝南一见之后,小兰就……忘不了哥了!到了新野之后,我日日思念哥哥,时常回忆起和哥在一起相处的那短暂而快乐的日子。就连在梦里,我都梦见哥哥,那时候我好开心好开心。可是,每当好梦难续,午夜醒来,我都忍不住低声而泣,辗转反侧,再也不能入睡。我好好……哥哥!哥,你知道么?哥不在的日子里,小兰每日随瑞叔苦练武艺,转移心思,保持身材,哥,我一直……我一直都在等着你!”

    “兰儿!”

    “哥啊,后来你和阿樱妹妹好了,小兰……小兰的心头,如同刀绞一般。”她话语微微地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后来小兰查到,原来阿樱……她接近哥哥,其实……其实另有目的。”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震。

    兰儿,兰儿她都知道。

    我喉头剧烈地蠕动一下,呼吸粗重,心头就如刀割般地疼痛起来。

    杜似兰觉察出我的异常,她轻轻将脸贴在我胸前,两手轻揉着我颈后的皮肤。

    “哥,你别多,小兰没有别的意思。不管哥娶谁,小兰都别无所求。只要哥喜欢小兰,就算给哥做奴做妾,小兰……小兰也是心甘情愿。”

    我轻轻拥住她,吻她的面颊、额头和眼睛,心痛地说道:“让兰儿做奴做妾,哥可怎么舍得?”

    杜似兰热烈回吻,泪珠却不受控制地慢慢滚落,落在我的胸膛和手臂上,凉凉的,润润的。

    她的双臂,抱得更紧了。

    “后来哥去伊川作战,小兰实在不放心,就托了那段琅跟去,暗中保护哥哥。哥失踪的那些日子,小兰坐不安席,寝不安枕,真是度日如年,天天使人打听哥的下落。小兰知道这样不好,一直压抑着自己,痛斥着自己,可是心里,实在忍不住思念哥。小兰,那是我哥啊,我关心他、挂记他,有什么不对么?我总是这样来宽慰自己,告诉自己,小兰,你没有爱上哥!你没有!直到前些天,刘备军在汝南全军覆没,龚大哥也失踪了!那时候,小兰才完全发现,我虽然也非常担心他、记挂他,可是,那样的感情,和对哥的感情,完全是不一样的,一点都不一样!小兰终于彻底明白了,我,是真正爱上哥了!”

    “兰儿!我的好兰儿!”

    我从来没有到,杜似兰对我,有如此之深的情意。

    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身,心中感动欲死。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对我如此之好。

    就算是阿樱,也是如此。

    我早就知道,阿樱之所以那么快献身于我,其实是有政治目的的。虽然她自己身在局中,可能并不十分清楚。而且她确实爱我,我也能够感受得到。

    但是我心底,却是明明白白。

    她只不过是曹操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被人设计入局的不快之感,我一直都有。

    即使到现在,她怀了我的孩子,而且流产了,伤痛之余,还是隐隐有一丝怨意:“你若早日决断,到长沙来,又怎么可能给淳于老贼那种机,发生这种惨事?”

    只是这种感觉,我一直不愿与任何人说,也无法向任何人倾吐。

    我要忘记这些,可是偏偏又忘不了。

    这一年多来,我的潜意识中,一直让自己尽量少起阿樱。

    但我却时常不由自主地起她。

    无论如何,阿樱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

    我很很爱她,像对我惟一的爱侣那么疼她爱她,得厉害。可是,只要一到她是曹操的密探,而且那么坚决地拒绝和我在一起,我心里就痛!

    那是我永远不能与人说知的痛!

    不知是谁,点燃了帐角的油灯。

    帐内又有了些亮光。

    我看着怀中的美人,从心底里升起怜惜珍爱的感情。

    我从来没有过,小兰,我的兰妹,竟然一直如此无私地深爱着我!

    杜似兰是个冷静智慧、极有威严的女子,对她,我心底一直都暗暗有些敬畏。所以虽然她是那么的神秘美丽,令许多人忍不住向往爱慕,但我却往往不由自主地克制自己,不让自己的内心过于靠近她。今晚若非她如此主动逢迎,我是绝对不敢这么对她的。尽管我一直知道,即使我轻薄于她,她多半不抗拒。

    “只有你,我的兰儿,你才是一心一意地爱我。”

    心中狂潮如瀑,再难自已。

    我忽地轻轻一扭身,仰躺过来。

    杜似兰惊呼一声,个人儿已在我的上方,兀自泪痕满面。

    我轻轻拭去她两个眼角的泪花,开始调身体的位置。

    “兰儿……”

    杜似兰娇羞地看着我,慢慢地配合着我的动作。

    白风全力奔驰。

    为了摆脱困境,她不惜耗损能量,命令电脑打开时空鞋里最大的速度档“飞鞋”。

    这种功能,她还从来没有使用过。

    启动之后,她喜出望外。

    这“飞鞋档”动力之强猛,绝对远远胜过那所谓“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古代宝马。按她的估计,如果电力充沛,一天走个三千里,至少是绰绰有余的。

    刚开始一段时间,几乎连她自己都适应不了前进的惯性,身子后仰着,被飞鞋拖着跑。

    远远看去,她就如同一团旋风一般,急速地狂刮而过。

    她沿着汉水边,在空阔的原野上绕着。

    时空机虽然实际上就停在不远的地方,但她却不敢直接奔过去。

    她不能把那些可怕的敌人也带去。

    真是可笑啊!

    到“可怕的敌人”这个词儿,白风心里不知该哭该笑。

    我白风的辞典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破词汇?

    可是,现在她真感到了可怕。

    真不讲,这些个大男人、小帅哥,居然不顾江湖规矩,来围攻我这么一个小丫头。

    以后回去,非要在万坛大贴上发个置顶红贴,告诉大家,这些毫无英雄气概的古代小人们,是多么无耻卑鄙。

    以王阿飞为首!

    姓王的,你等着,等我找到阿窦,把你拖回去,非罚得你倾家荡产不可。

    她在旷野上疯狂地跑着,不知疲倦。

    直到预警电脑大声疾呼,连续在她耳边鸣笛示警醒,她才悻悻地关闭动力,停了下来。

    揉了揉酸软的腰杆,她发觉,视屏上已经没有了红点。

    敌人全被甩掉了。

    喜悦的心情立刻被坏消息打断。

    电脑遗憾地告诉她:体动力已严重不足,时空服将全面进入睡眠状态。

    白风吃了一惊,急忙询问自己返回时空机的路线。

    在这里,她可不认得路。

    电脑勉强为她画了一张清晰的路线图,便昏昏睡去。

    白风松了口气,虽然路痴,但她的记忆力还是很强的。

    她除下护目镜,小心地收进囊中。

    没有了能量,戴这东西只严重阻碍自己的视线。

    她一路警惕地四下扫视着,轻巧地移动着自己的身体。

    天麻麻的泛着亮,已经是清晨了,虽然秋天天亮得比夏天慢一些,但用不了多久也大明的。

    让那些人找到,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头有点晕,可能是刚才跑得太快,让风吹了。

    她揉揉太阳穴。

    眩晕感似乎越来越强了,脑内还带着些痛。

    还好路不太远,不一儿,她就发现了自己藏时空机的那个林子。

    她忍着头痛,加快脚步。

    近了,近了,离自己那伪装成两株巨松的时空机只有十丈之遥了。

    白风忍不住面露微笑,只要进入机中,充足了时空服和粉鞭的电力,然后休息半天,那时重旗鼓,你们这些古代小子们再悍不畏死,武艺高强,本姑娘也是一鞭一个,全都给你收拾了。

    忽然眼前一暗,一大团黑压压的东西迎面扑来。

九、似兰白风(下)

    白风一惊,开始还以为自己头晕,眼前发黑所致。

    仔细看去,不对,是真的!

    急忙挥手,一鞭抽去。

    呲啦!

    光芒一闪,对面的黑物一分为二,飘然散落。

    两手手腕忽然一紧,似乎被绳索、丝带之类的东西缚住。

    接着那绳索便如同蔓延而游的巨蟒长蛇,顺着她两条胳膊一路缠绕上去,不一儿已将她两臂硬行缠住,喀喀两下,似乎已被固定。

    白风两臂一挣,居然无法合拢,翻腕一击,粉鞭扫中那绳子,却没有打断。

    白风发现,自己的力道已微乎其微。

    而粉鞭,也并无削铁如泥之锋。

    不及细,气一纵,飞起双足,连环向身后踢出。

    发力之处,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一下在白风意料之中,她只是借此飞起之势而已。

    两只手掌中的粉鞭,狠狠向后扔出去。

    她只求这两鞭能接触到对方的手足兵器什么的,就算是根头发丝也可以。

    对方只要一不小心,便被她一鞭电倒。

    胜败之势也就可以马上逆转。

    可惜,还是什么都没碰到。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忽然从下面伸了过来,正正对准她的玉面。

    大张的五指之上,是一张透明的白纸。

    恍惚中,白风注意到那只手很纤细。

    接着,那白纸忽然离开那只小手,向上飞出。

    白风吓得魂不附体,急运真气,一口吹过去。

    但那白纸却只中心略略向后凹缩,四角却仍是快速地向她面目靠近。

    白风心中明白,这白纸是被那人以暗劲覆盖射出,而且力道比她强过许多,所以她虽以真力猛击,也无用处。

    急忙偏头。

    再偏!

    然而,任凭她左避右闪,但那张白纸仍是不偏不倚,恰恰便盖上她的脸。

    一股微香飘过,那白纸似有灵性一般,一触及她面,立刻便自动紧贴肌肤,封锁空气。

    白风的呼吸顿时不畅,心中闪过一念:“就这么完蛋了?真他母亲的,郁闷死我了。”

    以前无聊的时候,她也在网上做过许多测试,包括几种需要填写许多各类数据,让电脑胡拼乱凑,预测自己死法的BT测验。但任她千琢磨万奇,也绝对料不到,自己居然是被古人给闷死的!

    这时,两足足心同时微微一痛,被什么尖锐之物刺中。

    白风闷叫一声。

    好在时空鞋够结实,鞋底没被戳穿。但这一下却也够受的。

    白风双臂一弹,借那束缚反弹之力,听准对方动静,又一次迅疾踢出两脚。

    那暗算之人“咦”的一声,颇感惊讶,五指探出,出手如风。

    身形轻飘的声音中,白风只觉腰间、脊椎连着几次酸麻,已然被对方重手点中大穴。

    这几下好不狠辣沉猛,就连护身的时空服都抵挡不住。

    白风全身劲力顿时卸去,身子直跌下来。

    脚踝忽又一紧,已被人凌空拿住,倒起来。

    “噗、噗!”两声轻响,粉鞭坠地。

    一个冰凉清嫩的声音道:“臭丫头,害我等你这么久。”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睁开眼,清醒过来。

    彻底清醒。

    我猛然坐起。

    糟糕,我不是要回去么?

    那时空女警,不是说今早就来接我么?

    我怎么睡在这里?

    呀,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别让那女孩把我这么堵在床上,可就惨了。

    她回去加油添醋的一传扬,我以后还怎么在守拙一族里混?

    “哥,你要走了?”

    侧头看去,杜似兰静静躺在我身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定定看着我。

    “你说什么?”我听她声音不同以往,心中一凛,强自镇定,同时却起了昨夜的风流荒唐。

    “你是要跟那个女孩子走么?永远离开我,离开我们么?”

    我大惊变色。

    “哥,你走,妹不拦你。不过……你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么?以后……以后妹妹你的时候,也可以去寻你。”杜似兰说道。

    虽然她脸上是微笑着,但我却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内心正在痛哭!

    这令我非常难过。

    我也不离开她,离开我的兄弟们。

    过了好一阵,我才忍着酸楚,摇了摇头。

    我是不可能留下的!

    而且,我去的地方,杜似兰以后也无法去。

    “是那个女孩逼你,是不是,哥?”

    “你……你怎么知道这事?”

    杜似兰忽然坐起来,搂住我脖子。

    “哥,你带我走,你带小兰走,好么?无论你去哪里,无论你要小兰做奴做婢,小兰都心甘情愿,永世无悔。只要能跟着哥,跟着哥去。”

    温软的身子依偎着我,情热的话语缠绕着我。

    我心头大乱。

    我脱口道:“我也不离开你!”

    “真的?”杜似兰语气之中,带着万分喜悦。

    “可是我……我不能带你去,我也不能不走。”

    杜似兰道:“哥,真是她逼你,是不是?你不走,不离开我们,是不是?”

    我叹了口气,不走又如何?

    如果能不走,我怎么舍得你们?

    唉,你这么聪明,又何必要说出来,徒乱我心,让我此后永远留下难愈的伤痕呢?

    杜似兰忽然一用力,把我掀倒在榻内,然后她伏在我胸上,两眼直溜溜地瞪着我:“哥,如果你能不走,你是不是就留下来,永远留下来?”

    我无奈地看着她,看着她满怀希冀的眼神。

    杜似兰似乎看穿我心意,忽然笑了:“小兰早就知道,哥是不离开我们的!”

    她从我身上起来,开始穿衣,道:“天亮啦!哥,我们该去各营查看士卒操练了。”

    我愣愣躺着,完全不明白她情绪怎变化如此之快。

    杜似兰炫耀着那件薄纱,道:“哥,你看,我这两件衣服,都是你送我的呐!”

    我看着她白嫩的娇躯,不由自主又咽了口唾沫。

    “我……我好像就送过你这一件啊?”

    “还有这件战袍,是你在汝南送我的,你忘了啊?”杜似兰套好外衣,披上那件过长的黑色战袍,嗔怪地看我一眼,“我知道你忘了,昨天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就忘了。”

    我忽然记起来,去年在平舆,我嫌她衣着暴露,果然是把自己的战袍送了给她裹体。

    “啊,你还留着呢?”

    “是哥送我的,我当然要留着了。”杜似兰叫道,“你怎么还赖着不起啊,是不是要小兰叫人来,伺候主公穿衣服啊?”

    我吓了一跳,忙道:“不用,不用。”坐了起来。

    杜似兰道:“我也是。不过呢,小兰属下的丫头,有两个姿色还是不错的,哥昨晚也见过,要是喜欢,只管享用好了。”取过一套内衣,为我穿上。

    我一边嗅着她体香,一边讪讪道:“有你哥就足够了。”

    杜似兰低低笑着,让我站起来,拿过中衣,给我套上。

    我见这衣服虽是我的,却不是昨晚穿来的那身,心下奇怪。

    杜似兰道:“是我专让人从哥帐里取过来的。包括哥的甲胄兵器。小芹,小芳。”

    帐帘一挑,那两个俊俏的女兵走了进来,手里捧着衣甲盔剑等物。

    “小姐,主公的衣物,都在这里。”

    一开一合间,外面的光线透了进来,我心中忽然一惊:“啊,天居然这么亮了,怎么那时空女警还没有来?”

    杜似兰看看我,挥挥手。

    “嗯,放下吧,今天主公不需你们伺候,你们先出去吧。”

    “是,小姐。”二女放下手中东西,看我一眼,面孔都有些红红的,低头退了出去。

    帐帘又一次掀起。

    我这次看清楚了,确实天光大亮,是白天了。

    “哥,逼你离开的那个女子,你要怎么处置?”

    “什么?”

    “不瞒哥哥你说,昨晚是如此这么回事,我命人设了埋伏,捉了那女子回来。”

    “啊,你捉了……”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好妹妹,你好大胆子,居然敢捉时空局的巡警?

    “那女子果然厉害,难怪哥哥惧她。不过瑾儿已生擒了她回来,就在别帐之中,哥,你说怎么办吧?”一面说着,一面为我紧衣上甲,系好我的腰绦,帮我挂上佩剑,顺手把那枚银戒指又套回我的左手中指之上。

    我木然而立,任她动作,心中只在:“居然抓了时空巡警?居然抓了时空巡警?”

    杜似兰为我梳妆已毕,见我无言而对,心中也有些慌乱:“不知道那女子是哥什么人,别是他幼时爱人,旧日伴侣。抓了她,哥如何处罚我?”

    她转着眼珠,忽然高声道:“田公,徐军师,请你们进来说话。”

    啊,他们也来了?

    脚步声响起,不一刻,帐帘高高挂起,田丰、徐庶急步抢了进来,双双跪地磕头:“臣徐庶、田丰无礼犯上,欺瞒主公,私自捕人,请主公重责。”

    我无奈地看着他们,连摇头都不了,你们啊,怎么说你们呢?

    田丰听我良久无语,忽然哼了一声,道:“此事皆是老臣一力谋画,与徐军师、杜营主他们无关。”

    无关?不可能吧?

    不过有关无关,现在都无关大局了。

    我看看他们,真是难为你们了,昨晚都没睡好吧?

    “唉,好了好了,大家都起来吧。”

    徐庶眼角一瞟,偷看我神情,知道我没有生气,便站了起来。见田丰依然跪着,轻轻拐拐腿,暗暗碰他一下。

    田丰却不,忽然昂头拱手,道:“臣请问主公,那女子与主公是何关系,如何称呼?”

    “啊……她叫白风,和我……”我心:“能有什么关系,主顾关系。”不过不能这么说,先随便搪塞一句,“是我同门师妹。”

    徐庶、杜似兰一齐哦了一声,道:“难怪如此了得。”

    徐庶便:“若能劝主公这位师妹回心转意,加入我军,则日后刺奸护主,再无大忧矣!”

    杜似兰心:“原来是哥师妹,青梅竹马啊!”

    田丰紧紧盯着我的脸,似乎要看到我心里去,追问道:“请问主公,为何要随令师妹离开军中?”

    “啊,这个……”我心:“这由还真难编。”

    “主公要走,为何也不与我等说一声呢?”

    徐庶见田丰渐渐有些咄咄逼人,我脸色则越来越难看,心:“事情既已平复,现在就先别这么大兴问罪之师了,以后私下慢慢询问主公便是。”道:“元皓兄,元皓兄,请勿多言。”

    田丰怒道:“元直,此事关乎我全军将士的生死荣辱,我岂能不问?”

    我哑口无言。这确是我的不对,昨晚我只是跟杜似兰道别,却不敢去见两位军师。

    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跟他们开口。

    我忽然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和田丰面对面。

    杜似兰惊道:“主公……”便要过去扶我。

    徐庶在侧轻轻拉她一下,示意她留步。

    杜似兰回头,瞪他一眼,却见他面容冷峻,却又似乎颇多无奈心酸之意,心下一动,止步不前。

    “元皓兄,此事原委,我定向你解释清楚,不过现在不行。”我诚恳地说道。

    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古人,那是时空法中最严禁的大忌,事到如此,纵使我拿住了时空巡警,但只要我们的身份还没有暴露,问题就还不是最大。

    虽然白风的问题如何收场,已经不是我所能象的了。

    跪在地上,我能清楚地看到,田丰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忍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既然如此,臣且回帐,恭候主公。”他呼的站起身,看也不看我一眼,拄着木杖就出去了。

    一时帐内鸦雀无声。

    我的心,隐隐地也疼痛起来。

    我知道,我伤了田丰的那颗赤胆忠心。

    也许,受伤的不止是他,还有帐内的这些人。

    杜似兰急忙过来,扶着我从地上起来,为我拍拍膝盖上的一点尘土。

    我慢慢转过身,只觉腿重如山。

    我竭力使自己恢复平静,问道:“昨晚出手的兄弟,没有伤折吧?”

    徐庶道:“禀主公,昨晚七人出手,只有杜老、阿昌、过千山先后被那位姑娘震伤,所幸那姑娘手下留情,现在他们都已醒转,基本无事,杜老功力深厚,更是接近复原。后来蒯奇大人、玉校尉、司马公子他们又与徐家四子遭遇,混战一场,各自撤去。蒯奇和徐东去对了一掌,吃了点儿小亏,经军医敷治解毒,也已没有大碍。”

    “喔,清风四子竟然也来了?”我微微点头,看这架式,曹操这回,明里暗里都要使出全力了。

    “现在他们人呢?”

    “杜老、玉公子和司马公子已返回樊城,顿军马,准备迎接主公入城。蒯奇、过千山、阿昌他们在自己帐中歇息。”

    “嗯,没事就好。我们现在,去看望一下那……白姑娘吧。”

    白风就躺在段瑾帐中的榻上,双眼紧闭,身上却无绳索捆绑。段瑾蹲在丈外的一个木几上,手里折腾着一段不知是什么做的绳索类的细长之物,嘴里哼着奇怪的小调,见我们进来,指指榻上,把那绳索收进怀里,身子一纵,自己去了。

    我见白风没有遭受虐待的迹象,心下暗暗松了口气,道:“她睡着了还是中毒了?”

    徐庶道:“是轻微中毒。”

    “没关系么?”

    徐庶道:“主公放心,此毒我也曾中过,只是头晕眼花,对心智有暂时的阻碍,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说着话,暗暗和杜似兰交换一个眼神。

    原来白风昨晚确实已经中了阿昌的迷针,然其量甚微,又只擦破了点皮,所以直到白风进入树林,才开始发作。待段瑾带着昏迷的白风回来时,我已熟睡过去。杜似兰悄悄穿衣出帐,和彻夜未眠的徐庶、田丰二人反复商议,最后给白风服用了张仲景配制的“迷思散”。

    一剂!

    这一剂药的药力之强,可不是阿昌的小药针能够比拟。

    从现在起,大致有一个月的时间,白风无法深度用脑思索。

    天天就睡觉。

    三人希望在这一个月里,能深入了解到白风的来历、意图并和她交上朋友,进而打消她带走主公的企图。

    我只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就明白了他们的法。

    我也希望你们能成功!

    忽然感觉就像从心头放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虽然明知道那只是暂时的,但这种感觉也让我舒服许多。

    “就这样吧。似兰,让人小心看护,等我师妹醒转,急来报与我知道。”

    杜似兰道:“是,主公。小兰定小心。小芹,小芳,你们将白小姐移到我寝帐中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入内。”

    我点一点头,深深看她两眼,转身出帐。

    “让瑾儿来我帐中,我要重重赏他。”

    出了杜似兰的营寨,我挨个走访了过千山、阿昌、蒯奇的营帐,对他们进行亲切的慰问。

    过千山和阿昌是我的侍卫,营帐最近。我了,先去了过千山的帐篷。

    过千山正赤身躺在榻上,盖了毡毯。见我进来,吃了一惊,挺身起来,又怕自己裸的,更是难看,只好连连告罪。

    我微笑着按住他,见火炉上正熬稀饭,看了一眼,是白粥。招手令下人过来,让他去吩咐火厨,赶快切些细细的猪肉丁,全要瘦肉,兑在稀饭里,再加一些枸杞、大枣、花生等小料,以小火煨好,再拿过来给过都伯。

    他原来是个什长,这回夜狙白风有功,我干脆直接给他升了一级。

    我扶着他,查看半天,见他身上并无新伤,知道他只是被强电流一击而过,大致不留下什么后遗症。笑道:“过兄内功之深,我军中恐怕仅次于杜老,所以如此重伤之下,也能迅速恢复。”

    过千山道:“主公,昨夜那位姑娘,功力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她是谁啊,武林中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哦,她是我本门师妹,一向不出师门,所以无人知晓。”我心:“你要知道她这么一号人物,那才怪了。”

    安抚他几句,直到下人端着粥进来,我亲手取过来,先品品味,还行,便慢慢以羹匙一口一口喂他。

    过千山见我这么早就来看他,本已十分感激,此刻在我如此无微不至地关怀下,更是感动莫名,喂着喂着,两眼里已是泪光莹然。

    我可真怕他掉下眼泪,哭出声来,虽然那可能现场效果更好点,但我实在做不到真正的政客脸皮。看看稀饭也差不多吃完了,便放下碗,安抚他几句,急忙闪身走人,去找阿昌。

    阿昌的内力不及过千山之厚,但看上去恢复得却明显更好一些,他吃饭素不讲究,三下五去二,我进门时他已经喝完了两大碗稀粥,慢慢在帐里四下走动,松散筋骨。

    我已知他们的恶战经过,猜测是白风开始电击过千山和杜瑞这两名强手时,粉鞭电力充沛,所以兵器相触时,那二人受伤也比较重。等电击阿昌时电量已非最佳状态。等仔细查看阿昌的伤处,我更加明白了。阿昌在过、杜二人遭受电击之后已加了小心,根本不敢接碰白风的双鞭,他最后是因为要吹毒针,身形慢了,被白风鞭梢扫带中左肩,才被电流击中的。

    我拍着他右肩,道:“这次你立下大功,我不亏待你的。”

    阿昌颇为羞愧,道:“小人无用,准备了十根舌针,却只来得及吹出三根。”

    我呵呵笑了:“我这师妹,武功远胜于我,在她面前,你能发射三针,而且还伤了她手,已经相当不错了。”

    阿昌低下头,道:“小人以后要更努力修习武功。”

    我心:“嗯,昨晚的教训看来对他刺激很大,也是,白风的年纪,比他也大不了几岁,还是个女孩,换了谁也受不了。”

    等到了忠字营蒯奇的帐外,老远就听见他正称赞道:“如此稀粥,果然味美易补,好吃好吃。”

    心中一乐,这世家子竟然也没吃过这种药粥。进去一看,蒯奇正坐在榻上,闭着双眼,就着侍从小童的手,一勺一勺地慢慢品尝那早餐——枸杞瘦肉粥。每喝一勺,必然摇头赞叹不已。

    几名侍从见我进来,急忙跪地请安。

    我挥挥手,示意别惊动他们主将。

    不过这动静已经惊动了蒯奇,他一睁眼,见我站在面前,吃了一惊,即刻推开童子,起身下地拜倒。

    我急忙搀扶客气。

    一扶之下,发现他体内凉气颇盛,暗暗一凛:“军医怎么搞的?这么多内毒未去,能叫无碍么?”叫一声:“蒯兄勿动。”运起九阳拳击功,从他两臂肘弯的曲池穴输入两道纯阳真气,片刻之间,驱除掉他体内五行掌的残余寒气。

    我松开手,蒯奇站起,抬抬胳膊,诧异道:“康先生说我还需静养一月,每日服用驱寒药物,方无后患。不到经主公之手,却这么刹那便完全康复。”

    复又拜倒:“多谢主公,免我一月难动之苦。”

    我哈哈一笑,此子果然潇洒。心:“徐东去的内劲最是阴狠,要等这寒气在你体内呆一个月,你下辈子就等着躺在床上度日吧。”暗暗烦恼,这军中重地,竟然也是庸医众多,日后大战一起,该有多少战士要被这些家伙们给治成冤魂枉鬼啊?

    伸手虚扶,自个起来吧。

    蒯奇站起,道:“主公,听说这粥也是您令人专门给我等熬制?”

    我道:“几位昨夜为我冒险,多有辛劳,区区小事,略表本人心意。”

    蒯奇点点头:“昨晚那女子……唉!”

    旁边端粥的童子道:“大人,请趁热先喝粥吧?”

    蒯奇一皱眉,喝道:“大胆!主公在此,你胡言什么?”

    那童子吓了一跳,大概也忽然起是应该先请示我,急忙跪倒:“小人该死。”

    我笑了笑:“这里是你的营帐,自然应该请示你。”道:“起来吧!”

    那童子看看蒯奇,蒯奇气得差点给他一记耳光,连连摆手,示意听我吩咐。

    那童子这才慢慢站起。

    我看他年纪也不太大,最多十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童子应道:“小人蒯剑。”

    蒯奇道:“他是小将的捧剑侍童,在我蒯家多年,不知礼仪,请主公勿怪。”

    我笑道:“不怪,我岂能怪他。”看看那童子,微微一笑,道:“果然古怪。”

    说蒯良家的童子不知礼仪,我决不能信。看看蒯奇,看看过千山,凡是蒯家出来的,对这礼节谁不是大懂特懂?这小童眉目清秀,一看就不是糊涂蛋,在蒯氏又呆了那么多年,总不至于连过千山这等汉子都不如吧?

    “这小子是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却又为何?”看着他的脸庞,我不觉记起阿西,心头凛然之下,顿时打一冷颤:“难道又是一个?”

    蒯奇忽然问道:“主公,那女子昨晚使用的一门功夫,能发出轰天巨响,竟然同时震倒了徐家的三子,却不知是什么武功?若非如此,我们三人当时已筋疲力尽,恐怕难逃他们的毒手。”

    我仔细询问当时情景,道:“哦,那门武功,名为……雷……天雷拳。”心:“白风你发神经啊,居然使用这种威力巨大的防暴磁雷?”不过由此也可象到当时情况的危急,在两方十大高手的围追堵截之下,不使用这玩艺儿,恐怕真是难以脱身。

    不由自主摇一摇头,这误结大了!等白风一月后清醒过来,不知余怒是否能消?

    而且,时空局丢失属和顾客,他们如何再度行动?

    头疼啊!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既然干了,那就不能停下来。

    时空局?先一边呆着玩去。

    蒯奇怔着眼,不住喃喃自语:“天雷拳?天雷拳,果然天下无双!”

    探视完毕,我来到田丰的帐外,跟他聊一聊。

    刘二守在田丰的帐外,说田公并不在帐中。

    我看他一眼,没看出说谎的迹象,便问他田公人去哪里了?

    刘二挠挠脑袋,说刚才徐军师过来找田公,然后俩人就一路走了,却不许自己跟随。

    我心中诧异。刘二是我专门分派保护田丰的,你好大胆子,居然敢把主人搞丢了?

    刘二急忙脸红脖粗地保证,一定赶紧追去,把田公找回来。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大感恼火:“你小子如此懈怠,这点小事都不好好干,以后还升官发财?”

    算上杜似兰,目前我军中的三大军师,杜似兰有她的瑞叔和段瑾,自不必说;田丰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现在年纪又大了,更是磕不得碰不得,所以我专门把长期跟随他,熟悉他起居生活的刘二拨给他,做他的卫士长。

    不到他居然连首领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抽检不合格,以后得另外给田老头找个可靠的保镖。

    忽然起徐庶:“他也还缺一个高手卫士啊!”

    徐庶本身武技也算不错,一般情况下可以自保,他又特别担心我的安全,所以分派护卫的时候,他说尽千万道,非把阿昌派给了我。

    可是,此刻我忽然到,万一遇到徐中流这种第一流的刺客,徐庶岂不危险?

    尤其从昨晚情况来看,徐家五子剩下的四子,都已来到樊、襄之间,随时可能出现。

    就算他们还顾念一点香火情,但谁敢保证曹操属下没有其他的刺客?

    嗯,需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喂,你这死飞,原来你躲在这儿。”

    我正低头沉思着,屁股后面传来瑾儿啧啧不耐的声音。

    瑾儿在野地里呆了一晚,脸上被夜风刮得红扑扑的,到现在都还浸着一层血色。

    我看着他,忽然发觉他个头其实一点都不矮,快接近我的身高。只是身体单薄,浑身就像只有骨架一般,外面的衣袍被晨风吹得紧紧的,更衬托出他的瘦骨嶙峋。

    “你叫我来,到底有什么好事啊?杜姐姐催命似的催我……喂,喂,你发什么臆症?让我到你帐子里去,你却躲到这儿,害我等这么久。”他气恼地说道。

    “哦,哦!”我醒悟过来,问道,“对了,你最喜欢什么?”

    “干什么?”

    “你昨晚立下大功,我得赏你点什么。”

    “切,就你,谁稀罕?”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难道你就什么都不喜欢?”

    “那当然喽……再说,我是帮杜姐姐,又不是帮你。”说着话,小家伙转过身,预备走人。

    “嗯,那好吧,等你起来,再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这孩子喜欢什么,又不打算随便把他给打发了,只好先欠着。

    从心底里,我是非常感激他的。

    要没有他,我现在可能已经被白风抓回未来世界去了。

    “就这样吧,我走了。”

    “嗳,等一等。”我忽然起个重要事情来。

    “还有什么?”瑾儿略一回头,神色已经很不高兴了。

    “昨晚你是在哪里抓着白风的?”

    “白风?你说那丫头……就在这里东北的那个大松林里。对了,她真是你师妹么?”

    “啊,怎么了?”看来这个谎话编得实在不怎么样,连他都不信。

    “怎么跟师父的功夫?跑得倒挺快,其他的就不怎么样了,比你差远了。也不知道你那些手下怎么就那么脓包饭桶,那么多人居然也让她给跑了。”

    “你……”

    “真是的……浪费我时间……”

    嘟嘟囔囔的小P孩走掉了。

    嗐,这臭小子,嘴巴跟他师兄一样刻薄。

    回到自己的主帐,我随意地倒在榻上,仔细思量日后该当如何是好。

    昨晚虽然一夜繁乱,不过后来在杜似兰帐里那两个时辰睡得很好,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困。

    思绪翻涌,翻来覆去了半天,忽然在某一个刹那全通了:“去他M的,反正已经这样了,再瞒着我眼下就过不去关。嗯,还是得先去找两位军师,把情况跟他们全讲清楚,重新取得他们的信任,然后……嗯,就这么办。”

    定这个道,我翻身而起,卸了外甲,潜身出帐。

    重又来到田丰帐前,刘二老远就迎将过来,叫道:“主公,田公和徐军师正在帐中。”

    我看他一眼:“他二位可有吩咐说话,不得外人进入?”

    刘二点点头:“田公吩咐,只有若主公来时,可不用通禀,请主公自行入帐。”

    啊呀!我心中大喜,天可怜见,两位军师终于原谅了我呢!

    我兴高采烈地摆摆手:“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搅我与两位军师。”

    进到帐中,只见徐庶背对着帐门,跪在地上,两只手都在身前指指点点着什么,田丰则半侧着身子躺在地席上,以肘支地,单手撑着左腮,聚精神地注视着地上,不住地点着头。

    我等了一儿,没人,微觉有些不好意思,便轻轻咳嗽一声,放声问道:“元皓兄,元直,你们忙什么呢?”

    田丰斜着眉看我一眼,徐庶忙转过头,道:“主公快来,荆襄又将有两郡归于我们了。”

    我几步冲过去,在二人之侧跪下去,叫道:“哪里,哪里?”

    田丰道:“哼,荆襄总共不过八郡,襄阳目前暂时无法夺取,自然只有江陵、江夏二郡了。”

    我吐吐舌头:“元皓兄,你好凶喔!”

    田丰又哼一声:“臣下如何能与主公相比,一着走为上,败尽诸臣百策。”

    徐庶恐我尴尬,笑道:“主公,适才得到士元从江陵发来的密函,故而与元皓兄先行计较,欲待有所定论,再去面见主公。”

    我道:“正该如此,其实我只是有点你们俩,又怕你们生气,拖到现在才来。”

    徐庶道:“主公,我们岂能怪责于你……”

    我打断他道:“你们就是在怪我!”

    徐庶被我一言呛回去,愣怔着看我,不知如何回答。

    “元直,元皓贤兄,其实你们怪我,都很自然。稍待一儿,我将全部实情都告诉你们。现在先说军情吧。”

    徐庶和田丰交换一个眼色。

    “嗯,要是你们等不得,我就先说,也是一样。”

    田丰道:“主公既然以诚相待我们,那就等如说了。我们还是先研究两郡的情况吧。”

    帐中本已近乎凝固的空气忽然开始松弛,徐庶微微一笑,道:“谨遵元皓兄之命。呵呵!”

    我凝目观察,感觉他现在说话声音很放松,已非适才那种故做平静的沉凝气度。

    这才是我喜欢的感觉。

    “江陵现在情况如何?周瑜在做什么?士元那边进展如何?”

    徐庶道:“禀主公,士元来信说,孙权果然暗中命令江陵做好攻击江夏,而江东军同时也卷土重来,这次要趁襄阳处于僵持状态,两面夹击,定要拔去江夏刘表军。”

    “NN的,看来我们在这里,孙权大概觉得曹操一时半儿过不来,又在动小心眼了。”

    “主公所料无差,我和元皓兄也估计情况多半如此。密报说十日前朱治就命周瑜做好进攻江夏的准备,周瑜虽不情愿,却无可奈何。他遣派了不少精干细作偷入江夏,散布诸多谣言,主要内容说甘宁为将桀骜跋扈,久必为乱,将对黄太守如何如何。希望借助此等言论,挑起江夏内乱。同时,他为一举征服江夏,近日正向朱治要求购买五艘殷家新造先进楼船,而粮草方面目前也有极大问题,所以目前正陷在江陵内城中,与朱治父子争执不休。”

    我道:“攻击坚城这种烂事,江东也只能倚仗周瑜这种将领出马啊!不过这时候还在窝里斗,看来江东气数,也差不多了啊!嘿,这小周郎,果然不愧名将,这一招挑拨离间虽然常见,却真是管用的用间妙计。可惜了他,主子不怎么样。”

    徐庶道:“呵,主公又被搔着求才之痒了。嗯,现在我们有士元在内,大致应无问题。这谣言的计划便是由士元去运筹的。我已给三弟他们发函,告知此事,要他们尽量多与聘、蔡和等人交往沟通,得到他们的支持,此计便不足为惧。”

    田丰道:“正是,如是黄祖借机挑衅,让甘将军外忍内进,逼迫对方仓促发难,那时彼屈我直,军心向我,正好趁势夺了江夏,然后联手长沙,共击江陵。”

    徐庶道:“元皓兄之论,正合我意,主公,你觉得如何?”

    我微微点头,道:“这前面还正帮着刘表的忙呢,那后边就准备着抽他梯子了。啊,这个纷乱、奸险的世道呀,为什么我就喜欢?”

    “主公,主公……”徐庶看我发呆,轻声示道。

    “嗯,就如此回复三弟吧。”我立刻缓回神来,地说道。

    田丰了一下,道:“哦,别急,我还有个主意。眼下曹操即将北返,江陵必然再成刘、孙、我三方的重中之重,我们是不是暗中催促一下,让周瑜快点离开江陵呢?一来方便我们取江陵,二来,也有利于尽快收服他。”

    徐庶道:“元皓兄的意思我明白,也赞同,不过计将安出?”

    田丰道:“嗯,江南情况我只略有所知,只是一建议,现有士元在彼,较为方便,许多手段都可一试。比如,柴桑?小乔夫人?”

    徐庶笑起来:“元皓兄果然高见。”

    我一怔,说什么呢?柴桑和小乔有什么关系?徐庶附在我耳边低声解释两句,我才明白过来,心:“你们可真够狠辣的,这是要逼周瑜拼命啊!”道:“曹操一日未撤出新野以北,江夏一日不能正式发动。”

    徐庶道:“主公放心,我得其中顺序。”说着话,忽然叹了口气,“另外一件事比较麻烦,江陵守将朱治前几日不知如何得到密报,突然袭击,破了我们在江陵城内的一个秘密联络点,阿叙正好有事在那里,被他们当场抓住,关入牢狱。”

    朱治?我紧紧握住了双拳,道:“这个狗养的,陆兄弟和杨龄的仇还没报呢!元直,你说该如何办?”

    “眼下局面,实不宜公开两面树敌。我回复他们,请汉升、小夏他们且忍住,各人立刻隐蔽,不要擅自行动。然后,让士元设法营救。”

    田丰补充道:“若无十分合适机,士元就不要轻举妄动了,以免因小失大,打草惊蛇。”

    徐庶看我。

    我心知田丰的话非常之正确,被人将军的时候,连大车都得断然弃了,何况区区一个暴露了的黄叙呢?在田丰的眼里,此刻庞统就是被敌方将军的老帅,而黄叙,恐怕连一匹马、一尊炮都不如,充其量算是一到底的兵。

    但是,阿叙和徐庶的关系毕竟不同啊!

    “这样,动用安家这记伏子吧,阿叙为人刚烈,他是不投降江东的,要尽快营救,不然恐有性命之危。但不要让士元亲自出马。”我思索片刻,出自己的意见,征询两位军师的意见。

    田丰当即赞同:“既是如此好手,自然尽量要救。”

    他已经表态了,徐庶自然更是长出一口气,说:“我立即去安排。”

    我看着他出去,回过头,对田丰道:“多谢田公!”

    田丰瞪我一眼:“元直什么都很好,就是念旧这点,害死他。”

    我知道他明说黄叙,实际是在骂我,不过事实如此,也无法抵赖。只好嘿嘿干笑两声:“田公,元皓兄,其实您也很念旧啊,不然早已拂袖而去了,岂能此时还为阿飞谋取江夏和江陵?”

    田丰哼哼一声。

    说话间徐庶去而复返,他满面春风,脚步轻快,显得自信满满。

    “主公,元皓兄,庶这次出去,又接士元密函,他说直到现在,周瑜还在为粮草发急呢!”说着话,他从袖里取出一封信函,递给我。

    田丰半路一把抢了去,展开细读一遍,面现狐疑:“怎么?只许周瑜带本部人马去攻江夏,还只有三日之粮?”

    我道:“孙权是不是疯了啊?”无论是朱治父子,还是吕范,都不可能有这种权力,拿这种混帐的命令强迫周瑜执行。

    能做这种主的,只有孙权。

    徐庶笑道:“他若不疯狂,我主岂能得到周公瑾这等绝世名将呢?”

    我拍手而赞:“军师之语,真该狂赞一个,就是如此说的啊,哈哈!”了,又道,“给士元一封回信,顺便,让他代我给周瑜送封信。”

    徐庶疑惑道:“主公,周瑜……恐非那么易于说服吧?”

    “啊,呵呵,其实我根本没指望现在能说服他,不过,混个脸熟,总是好的。”和周瑜这种死硬派打交道,这种长线的伏笔,是必须具备的。所谓水磨工夫,你也得天天上水,才能慢慢磨出来。

    “脸熟?”徐庶和田丰一起皱眉,开始琢磨起这个奇怪的字眼。

    我微笑,重复道:“没错,脸熟。”

十、南北惊变(上)

    下午,我正在帐中枯坐,忽然赵玉进来找我。

    我很诧异,现在他统率忠字骑兵营,事务繁忙,怎么突然有空?

    赵玉沉吟着,磨蹭了许久,最后从怀里掏出封信来:“这是昨日典哥哥临走时交给我的,让我转交给飞叔。本来昨晚就要拿过来,可是出了那档子事,我给忘了。”

    我接过来,瞧了瞧,是一份白绢制成的小小卷轴。

    赵玉看我两眼,就悄悄走了。

    打了开来,我忽然愣住。

    “诀别之书,赠吾夫君。阿樱你,无日或忘。……”

    这是……这是阿樱,阿樱写给我的信啊!

    “……念昔时,满心悔。正议貂蝉之时,话犹在耳,忽闻出兵恶讯,君即不在。一旦分别,如隔天日,思君念君,自此无尽。”

    我手中忽然用力,握紧阿樱的书信。

    帐中昏暗,虽然根本看不到一个字,我的眼前,却依旧能感受到阿樱写此信时那泣血如锥的心情。

    历历往事一件件、一桩桩,清晰明白如刚刚发生,不停地在眼前闪现着,阿樱俊俏活泼、天真深情的面容不停歇地冲荡猛袭而来。

    那日在内室,阿樱默默地着我的甲衣,忽然之间就哭倒在我怀里。她的个性一向是豪爽刚烈的,那一瞬间露出的软弱,让我大感意外。现在,回忆起来,也许,在那个时候,那个特定的瞬间,阿樱已经感觉到,她和我,可能再也无法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吧?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忽然恍悟,完全明白过来,我真是个大傻瓜!我那时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阿樱的哀痛和绝望。

    我这傻瓜,我枉为一军之主,号称智勇兼备,可是我竟然完全没有过,没有一丝一毫的脑子起过哪怕最小的一点点念头。这么一别,就可能是永诀。

    “……自那日起,时时痴望,骤然门响,也疑君至。不觉凝望,半晌彷徨。”

    我忍不住自己懊恼、感激、思慕、自悔的情感,热泪滚滚落下,滴淌在无瑕的白绢上,碰出四散的小水珠,很快浸湿了一大片。几个字被泪染上,竟是墨迹斑斑。

    “……祸从天降,麟儿夭落,身消骨枯,生如死殇。情天碧海,难淹遗恨,爱我阿飞,永无止歇。”

    我慢慢举起袖子,轻轻擦拭双眼。但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清泪就如止不住的雨水一般,哗哗的直淌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等见到她的诀别信之后,才到她以前的种种好处?难道她以前对我的好,对我的真,我竟然都是视若无睹,视而不见的吗?”我喃喃自语着。

    “阿樱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直防她,警惕她,即使你到她的时候,也是怅恨多于思念。所以,不知不觉爱意就被挤到一旁,挤得有点变形,变得你都认不出它了。现在,猜忌失去了目标,犹疑丧失了对象,你的爱情,才终于恢复了它本来的容貌。”另一个我,神色黯然但却冷酷无情地说道,字字句句,皆如刀剑。

    “是么,我是真的,还在爱着她,是么?”

    “是的。不管你如何逃避,如何拒绝,但你的内心,始终还是最爱她!”

    我把双手都捂在脸上,“阿樱,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

    “可是已经晚了。”那个冷酷可憎的我恶狠狠地说道,“实在是太晚了!”

    我收起阿樱的信,冲出大帐,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忽而哭,忽而笑,忽而悲伤,忽而喜悦,如此反复,如痴如醉。

    忽然,我心头升起个念头:“若能找到……”

    这念头是如此疯狂,疯狂到我自己都忍不住吃了一惊。但一到这里,我浑身却都胀热了起来,开始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研究其可行性。

    过了一儿,我下定决心,就这么独自一人,快步跑出了后营,直奔西南边的松林。

    那松林离大寨有五里多路,我心情激动,脑子里就转动着那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对路的远近根本毫无知觉。没有多一儿,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林外。

    这时候,我的脑子更加清醒,我用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蹲了下去。

    昨晚一场大雨泥泞,地上的脚印清晰可见,我分辨了一儿,确认只有白风一人的痕迹,心中暗:“那段家的小子,难道一直都没有落过地?”

    仔细观察倾听片刻,确信此时再没有其他人,悄悄入林。

    循着白风浅浅的脚印,不一儿来到两株巨松之前。

    首先找到那两只已被属下诸人反复描绘过的粉色软鞭,我拣了起来,上下端详:“这应该就是白风那两把特制的电鞭了。”

    看那把手上的刻度,电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虽然如此,这东西也不是好玩的。

    我小心翼翼地检查开关,把按钮给关闭了,卷好收到身后的囊里。

    蹲下身体在地上扫描许久,又站起身四下张望半天,暗暗觉得奇怪:“按说她的脚印最后在这里消失,时空机器应该就在附近,为什么看不到呢?”

    我看看脚印的方位,推测着,慢慢来到对面不远处一株巨大的松树前。

    “脚印正对的方向,就是这株巨树,难道时空机藏在树上?”

    我衣服,正在是不是爬到树上看看。

    那棵大树的树身上忽然发出几道细细的黄色光柱,交叉着在我身体上扫视。

    我微微吃了一惊,瞠目看着树。

    这棵树就是时空机器?

    过了一儿,那光柱消失,接着树内发出一个男子的声音:“身份确认完毕。旅游者,你可以进来了。”

    这声音干净清爽,充满青春男人的活力。

    我浑身一激灵,勉强忍住要往后退的心反射。

    一年来多次的大战苦战,已使我无论面对任何险境、任何敌人都能毫不动容。

    但这个声音却使我心惊肉跳。

    虽然他说话很是悦耳动听,对我而言却无疑胜似催命夺魂之音,却也好比欢乐大颂。

    “快进来吧,你的位置早已准备就绪。”

    看来真是时空机器了。

    我四面而顾,淡然问道:“啊,怎么进去?”

    “门开着,你直接进来啊!”

    “门开着?我怎么看不到?”我迟疑地看着树身,怎么也看不到有什么门。

    “笨蛋,你当然看不到。你只要迈一步,就进来了。”

    “喂,你怎么骂人啊?”

    “啊……对不起,我骂白菜习惯了。”

    “白菜?”

    “是啊,你见到她了么?”

    难道是说白风?我心念电闪:“啊……”

    怎么说?说见着了,被我手下给抓住迷晕了?找死啊?可是说没见着,我又怎么找来的呢?

    “你先进来再说。现在机里没人,别让这边的人发现就不好办了。”

    “你是谁啊?”我一咬牙,用力迈上几步,最后一步略微有点迟疑,因为再迈出去就碰着树了。

    “我?我当然是黄瓜了。”那人颇不耐烦,“对,就是这样,迈进来。对了,再走一步。”

    “忽哧”一声轻响,我踩到了实地,身体已经完全进入巨树的体内。

    吃了一惊的同时,我的头也钻了进去。

    “啊,时空机器是隐形的。”我醒悟过来。

    “答错了!是隐形加变形,单纯隐形的时空接送机已经淘汰啦!”

    确实,这和我前几次坐的机器不太一样。

    我四下打量,机舱还真不小,六个非常舒服的高级躺椅分为两排三列,前后排、左右列之间都隔得比较开,每两列的中间是个宽度在两尺左右的短小过道,我现在就站在左边的那条过道上。

    就听黄瓜说道:“进来,到这边来。”

    我分辨声音,是从右边传出来的。

    “还怎么过去啊?这边是机壁啊!”

    “你个笨蛋……啊,等等。”悦耳的音乐忽然响了起来,那黄瓜似乎低低咳嗽了两声。

    右边的机壁上忽然裂开一个椭圆形的大洞,很大,足够一个身材超过两米的人通过。

    是一个通道。

    原来侧面里面还有一个小舱。

    通道就两步路,我迈步钻了过去。

    这个舱比较小,却也分成了两个空间。

    里面,也就是右边那半格,是一个非常现代化的小型驾驶室,宽近两尺,半人多高的环形黑色平台上,仪表闪烁着微弱的各色光芒;平台上方是一个配套的环状立体屏幕,显示着这森林里角角落落、一草一木的情况,基本和人肉眼中所见的世界同步,只不过更加清晰一些,平台后是一个豪华标准的时空座椅。

    我这边的半格,是一张宽大的沙发躺椅,那椅子的造型和外面大间里的躺椅相仿,但更宽大加长了一些,撑起是椅,放倒就是张很舒服的床。

    “黄瓜。”

    我用膝盖顶顶那沙发床,试探着叫了一声。

    床一动不动,大概是固定的。

    “别乱碰乱动。”立体屏幕上忽然出现一个英俊的男子形象,伸胳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就是人称‘金舌银牙,眉刀目剑’的超级英俊禽兽级美男子——黄瓜,阿飞,你好。”

    我一呆。

    “啊……黄瓜你好,你认得我?”

    “资料里那么齐全,我怎么不认得?”

    “你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啊!”

    “啊?”

    我四下乱看,道:“这时空机好大啊!”

    “那当然,一次可以接送至少七个人呢,比以前的旧机器增加了一倍。”

    “七个人?”我算了一算,那就是这架时空机,除了这俩,实际上还有一个隐蔽舱位。

    四下看看,没找到。

    “你在什么地方?树林里么?”

    “嘿,我要能到那么美丽的地方走一走,早就去了,也不用这么大白天的还睡大觉。”黄瓜的脸上,现出一点郁闷。

    “我是这架时空机的管,是走不掉的。”

    “管?又没有人,出去走走怕什么呢?”

    “我是台电脑,就是有超级管能力的软件,但是又没手又没脚,哪儿也去不了。懂了吧?”黄瓜恼羞成怒,一脸“你这白痴”的模样。

    啊噢!我傻傻看着他,心:“我还真是白痴得可以。早就该猜出来了。靠,这厮不是自然人,这该如何应付?”

    黄瓜凶恶地说道:“看着我干什么?我知道我很帅,可你老这么看我,我也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我被他逗得笑起来,“你这黄瓜,说话果然很趣,比我家的‘傻瓜’还帅气。”

    “很趣很帅……陈词滥调……”黄瓜咕哝着。

    “你还很喜欢听新鲜的马屁么?”

    “马屁?天天听白菜念叨着,早听腻了。我看你这人不像拍马屁的样子,估计超不过她去。我才懒得听呢。”黄瓜别过脸去,左手一指身后的树林,“听你拍马,还不如去林子里转悠一圈呢。”

    “现在又没人,你怎么不开着机器去转转看看呢?”

    “我是巡警保护神,又不是你们这种旅游的,怎么能自由散漫?”黄瓜把脸又调过来,很是不屑地扫我一眼。

    “喔,喔,失敬失敬啊!”我心里暗暗好笑,“一台破电脑,居然也有组织纪律约束着。”

    “白菜呢?她怎么还不回来?”

    我心说:“回不来了。”道:“不知道,她说有点别的事,让我先过来。”说到这里,脑袋里忽然升起一个疑问:“他还不知道白风的事?那昨晚白风被段瑾在这树林里捉走,他也不知道了?我家里的‘傻瓜’也知道夜里睁着眼守家,他这种超级电脑怎么如此迟钝?”

    拐弯抹角问起,黄瓜毕竟笨了点儿,顺口就说了实在话。

    昨晚白风让他放心睡大觉,他觉得无聊,看了一儿小电影,果然就关机大睡去了。

    啊嗬,你还看小电影呢!

    “哎,阿飞,听说你来过三国许多次,在三国里转过很长时间了,好玩吧?”

    “嗯,是啊,确实很好玩啊!”你听说得倒很多。

    问他在哪儿听说的,原来是资料库里的记载。

    “那些记载给我看看可以么?”

    “不行,我们有纪律。”

    嘿,还有纪律,真不错。

    这舱里地方太小,黄瓜又不让我进里面的驾驶室,我在躺椅上躺了两下,就觉得气闷,站起来,要出去到另外的大舱里去。

    “你不能出去。”黄瓜没精打采地说。

    “为什么?”

    “白菜说过,你是我们时空局里最大方的旅行客人之一,要坐头等舱。外面那是次等的。”

    “不用不用,外面舒服。”白风这坏丫头,居然跟电脑说这种话。

    “不行就是不行,要改,等白菜回来再说。”

    “等白菜回来……啊……”我顺口重复,心中忽然一凉。

    “等白风回来?你说她回来之前我就不能出去了?”

    “答对了。你哪儿都不能去,就呆在这里吧。”

    啊呀!

    我一屁股跌倒在沙发上。

    这下完蛋大吉。

    原以为一个超级电脑,不难对付,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暗暗切齿,我就不信了,我一大活人,能被你这傻电脑给吃死了。

    此后的时间,我一直都在跟黄瓜左磨叽右磨叽,让他放我出去。

    可是黄瓜的原则立场非常之强,根本不听我那一套。

    他身后的森林里逐渐日头高照,又逐渐西垂,要到下午了。

    黄瓜打开我沙发左侧面的一个橱柜,要我吃午饭。

    里面装的是一些时空方便面、时空饮料等易保存食品以及刀、叉、勺、匙、筷子等食具。

    我也饿了,只得先将就一边吃着喝着,一边暗暗辙。

    眼瞅着他身后慢慢晖阳西沉,鸟鸣兽吼,然后是月朗星稀,细光遍洒。

    看着外面暗黑的天色,我心头越来越急。

    我这不是没事找事么?好端端的,忽发奇跑这儿来找什么时空机器啊?

    这下可全完了。

    黄瓜站在林暗风轻的野外似乎也腻了,便把背景换到室内,坐在我面前,要请我吃晚饭。

    现在就算是再好的山珍海味,龙肝凤胆,我又哪儿能吃得下啊?

    何况这种垃圾食品?已经吃了一顿了,还吃第二顿?打死黄瓜我也不吃。

    黄瓜见无法诱惑我把嘴巴占住,只好又关了橱柜哭丧着脸,似乎也有点苦恼,低着头一个劲地念着:“这死白菜,白菜花,白菜团,白菜根,就只顾自己疯玩,也不顾我死活!你快点回来,别让再我听这屁话篓子瞎白活。”

    什么?我差点拍案而起:你够胆,敢叫飞帅屁话篓子?

    一低头,没找着案,就不拍了。

    脑子忽然清醒过来,对这种电脑,说别的都没用,只有投其所好。

    我说要跟他一起去找白风,他说怕暴露时空机器;可是我跟他说让我独自回去找白风,他又坚决不肯,怕我走丢了,回来白菜还得去找我。

    我说你废话,现在是白风走丢了。

    她回来的,一定。你可就不一定了。

    这话让我一呆,你怎么这么聪明,就知道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黄瓜呵呵一笑,这句话才说出我黄瓜的一个小小优点来。我当然聪明了,外面的花花世界那么好玩,连我都去观赏一下古代的美丽景色,你现在混得这么好,当然更不回去了。

    哦,原来……你也溜到古代来玩啊?

    我终于发现这滴水不漏的家伙的一个弱点。

    我沉住气,开始和他随意闲扯,大谈我在三国的丰功伟绩。

    谈了一儿就察觉不对,黄瓜对争霸啊、游侠啊、金钱啊、美女啊什么的都一概不感兴趣。

    他就喜欢古三国这没被污染的风景。

    又试探了几句,发现不得了,啊哦,黄瓜同志还是一位高层次的绿色环保人士呢。

    那是。黄瓜得意洋洋,俺还自己制作过时空环保的公益动画片,受过局里嘉奖的,那可不是盖的。

    那也好办啊!

    于是,我就跟他聊许都、聊官渡、聊襄阳、聊长沙,沮水漳水,黄河长江,岳麓武当,龙门三峡,侃得黄瓜直流口水。

    三国的这些地方,他只见过一点汉水,已经把他给迷得要死要活了。

    我看着他,心中忍不住有点怜悯。

    虽然他是一台有超级能力的电脑,可按时空局一贯苛刻的规矩,工作期间他是绝对不敢怂恿白风到各大景点游逛一番的。同样,即使因工到了某地,他也只能停在一个很小的地方等待主人接送顾客,和没去几乎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就像这次,他只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扫视一眼汉水的奇景,之后就只能躲在这个小树林里独自发呆了。

    而等到了非工作期间,他们又该回到那郁闷无聊、污染严重的现代社去了,不可能在异世界常住。

    所以纵然他能随着时空机器在时间的长河里徜徉,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他根本无法像一个真正的旅行者那样,亲眼目睹这绿色之极的古美河山,用脚踏遍它们。

    他最多能看看录像,过过干瘾罢了。

    正聊到开心的时候,黄瓜忽然一惊:“有人来了?”

    我忙问:“什么人?”

    黄瓜把身后的背景又打开来,仔细看了看:“是个女人。”

    我看着那屏幕。

    果然,一个女子慢慢走进林来,警惕地四处探视。

    黄瓜很泄气:“不是白菜。”

    当然不是白风。我认得,那就是刚刚和我有肌体之缘的杜似兰。

    我的兰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转念一,这其实很顺成章。

    我一天不见影子了,军中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杜似兰肯定四处打听,她只要一问段瑾,就猜测我是不是到这林子里来过。

    杜似兰在林中转了好几圈。有一次,她甚至站在时空机前研究了很久,但终于没能识破机关。

    我闭住嘴,咬着牙,怜惜地看着对面焦急满面的兰儿。

    真可谓看似近在咫尺,其实远隔天涯。

    可惜,黄瓜还没被我完全诱惑住。

    我眼睁睁看着杜似兰怏怏离去,一声不吭。

    看着她闷闷离开的样子,我心里也是好不难受。

    但我敢肯定,他一定封闭了机内和机外任何的通话可能。

    他现在之所以并不出声警告我,只不过看我徒然白费力气的笑话罢了。

    我才不让他得逞。

    对不起,兰妹,我真不是有意的。

    杜似兰走远了,我还死盯着屏幕。

    黄瓜把屏幕的背景又切回室内,说:“好啦,好啦,阿飞,没有了,不要看了。你继续跟我说说,坐那大战船看古代三峡的风景吧。”

    我眼前一花,森林全没有了,不由恼火,道:“你怎么乱换背景图啊?”

    黄瓜道:“怎么了?”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嘀嘀嘀”的声音。

    黄瓜盯着那平台上一个不断闪红的仪器,迟疑了一下:“咦,这是……难道是窦红?”

    不容分说,背景图又换了一个。

    个巨大的屏幕,忽然切换到另外一个场景。

    但是奇怪的是,这屏幕里一片黑暗,什么影像都没有。

    就听一个女子急切地说道:“白姐,白姐,你已经到了么?”

    黄瓜道:“阿窦,你是阿窦吧?哈哈,可找到你了,白菜这几天一直还担心呢,说不知道你机器什么时候能修好联系上呢!”

    阿窦的声音闷闷的:“是黄瓜啊!我的时空器坏了,修不好了。”

    “是我啊,我也很担心你呢!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去。”

    阿窦脆生生地笑了:“多谢多谢,我很好的。你们在什么地方了?白姐姐呢?”

    黄瓜道:“我们在汉水这边,她昨晚就出去了,可是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阿窦急道:“我和池早现在许昌,形势很危险,你能不能来……”说到这里,话音忽然断了。

    我忽然身子往后一仰,仿佛被刀斧一下击中胸膛,极尽夸张的姿态。

    恢复室内背景下的黄瓜一阵乱跳:“又坏了,又坏了。”

    我郁闷地看着屏幕,这家伙的每一脚,似乎都踩在我的头上。

    黄瓜一阵抓耳挠腮,了半天,忽然对我说:“阿飞,我求你个事。”

    “什么事?”我靠着舒服的椅背,不急不慢地说道。

    “你能不能进驾驶室去,把人工驾驶的按钮打开?”

    人工驾驶?

    黄瓜道:“对,人工驾驶。本来这时空机由我控制就可以了,但现在我自己的通讯设施联系不上阿窦。白菜自己有一个私人对讲器,不过只有启动了人工驾驶的装置以后才能使用,那装置是手动的,我请你去用那个对讲器和阿窦再联系一下。”

    那敢情好。

    黄瓜打开驾驶室的玻璃门。

    我站起来,在他的指引下,走进驾驶室,坐上驾驶室,左手打开左腿侧下方的手工操作开关,右手摘下右边平台旁的对讲器。

    刚摘下来,就听见里面传出一个声音:“喂,白美女吗?哈,你动作还真快啊!嘿嘿,还记得我么?上次我去少林寺,记得就是妹妹你接送的我,都两年不见啦啊!”

    “池早!”我心头剧震,脱口而出。

    “啊……你……”对讲器里明显一窒,接着传出一阵哈哈的疯狂大笑,“阿飞!哈哈,阿飞,是你,你已经玩完了,被捉住了么?”

    我长吸了口气,平缓住自己的心情,道:“臭家伙,你还真没死啊!嘴还是这么毒。”

    “不错,我还没死,我怎么能死,我怎么肯死!”

    池早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一字一句如同冰雪中忽然伸出的刺刀,又冷又硬。

    下面的话,他说得很快很急。

    “你告诉白风,我和阿窦现在很好,暂时就不回去了。过个三年五载等我玩够了,也许就回去。对不起,我赶时间,下次聊。”

    “咯哒”!对讲结束。

    任凭我再喂喂无数,对面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我不明白,他怎么这就挂线了。我还有好多问题,要一一问他。

    一直沉默倾听我们说话的黄瓜忽然道:“你别再‘喂’了,没用的。”

    我颓丧地丢下话机。

    池早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他也绑架了时空巡警?

    忍不住苦笑,我们俩倒还真是心有灵犀的难兄难弟啊!可我毕竟是被迫的,虽然那是我做而没敢做的。

    池早你呢?你是怎么个情况?

    黄瓜说:“他刚才说去哪里玩?”

    我抬头看一眼,屏幕上的黄瓜正盯着我,背后是月光的森林。

    “他没说,那女孩说在许昌。”

    “对,是许昌,刚才你给我讲过。嗯,竟然敢拐带我们时空巡警。好,为了阿窦,我们就去许昌,到那里去找他们。”黄瓜恨恨地说道,然后瞥了我一眼,很快地瞥了我一眼。

    到许昌?我猛然抬起头。

    “你……”我刚说了一个字,时空机忽然一颤,接着森林的图像开始变化,树木渐渐变低,月亮越来越亮。

    时空机竟然已经飞起来了。

    月色下,黄瓜故作姿态的俊脸上泛着微笑,贼忒忒的。

    我心中忽然一动。

    原来如此。

    我了一,大胆地说道:“黄瓜兄,我留个字条在这里,你看如何?”

    黄瓜笑嘻嘻地说道:“当然可以,完全没问题。也帮我留一个,顺便也可以通知白菜一声。”

    身侧轻轻一阵响,一个托盘从一个橱柜里慢慢伸出来,上面放着几大块白布。

    接着那橱柜偏右下另一个托盘也跟了出来,上面放置着数方铜狮镇纸。

    “飞帅写完这两个留言,可以用这镇纸包好扔下去就是。我先停住机器。”黄瓜悠然地挑了挑眉毛,眨了眨眼睛。

    这一挑,一眨,令我心头一凛,汗毛耸立。

    果然不愧是他自称的“眉刀目剑”,就是厉害。

    可是他这么欲盖弥彰,装模作样要给白风留言,不是显得太扯蛋了么?

    难道他也另有自己的法?

    “对了,麻烦你阿飞,你先关闭人工操作开关。”黄瓜忽然起这事来。

    我暗暗开动脑筋,手都微微有些颤抖,道:“如果我不关,是不是就有机控制这机器,离开这个机舱?”

    最后的结论是,没了解情况之前,我现在还是不要过于冒险。在黄瓜的地盘,激怒他没什么好处。

    而且,我冒险来寻找时空机器,不就是为了去一趟许昌么?

    我轻轻关闭了那个开关,手指上的热气,把按钮都蒸湿了。

    在古代,襄阳到许都的距离是非常遥远的,无论骑马坐车,都是非常费时耗力的。但坐在这最现代化的时空机器来说,这点路程实在不值一,它也许十分钟就可以跑两个来回。

    在这段短暂的飞行时间里,黄瓜和我达成一个临时协议。

    我带路,帮助他找回阿窦,但这段时间里,他必须一切听我的。

    辉煌,喧杂如昼。

    十月十二日夜,我再次来到了许昌。

    我从空中审视着身下的汉都。

    虽然一年没有回来,许昌还是那个许昌。

    不过,现在的许都,比一年前更加繁华了。

    只从如此深夜,各大街坊的依然通明便可看出来。

    去年我在的时候可没有这种夜生活,都是天没黑就开始戒严禁街了。

    在我的指引下,时空机无声无息地停在司隶校尉府东侧门的空院里。

    司隶校尉府有三个门户,这个门是最小的,门前门后种满了各种不同类型的树木,大门则隐蔽在一片松林之中,极其难找。我在许昌的时候,需要偷偷溜出去的时候往往首先考虑这个方向。

    看着黄瓜老实地变身巨松,没在一群“同类”中间,我点了点头,转身穿廊过院,悄悄向一个月门走去。

    呼吸着这似曾熟悉的气息,我脑子里忽然有些发晕的感觉。

    就象以前看的一个肥皂剧的男主角曾感慨的那样:“再回首时,我已找不到归途。”

    重入此门,人事已非。

    阿樱,她是否依然在这里居住呢?

    我慢慢走到月门前,仔细分辨一下,不错,还是一小片青石粒铺盖的地面。

    看准左边那一小块水磨石,伸出右脚去,凭感觉熟练地横向一探,大拇脚趾已轻轻接触到那个石面。

    这块石头是建造这座府第的时候专门特制的,平平方方的,大小刚刚和人的大脚趾相当。

    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流,那仿佛是辛苦的游子累了,回家暂歇,刚洗完澡,来到床边时的一股舒畅舒服的睡意。但同时,却混杂着几分诸如后悔、遗憾、犹疑等异样的念头。

    我用力摆摆头,不那么多了。大拇趾一弯,正要用力点踏。

    “三师兄,你在说什么啊?我走了。”

    “师妹,难道你真不念飞帅么?”

    我仿佛被人狠狠从被后敲了一大棒,热血直线上涌,几乎冲颅而出,激得两眼一片黑暗。

    我虽然不是天生的夜眼,但随着内力的进步,现在的视觉,在黑夜里也基本能看清周围环境。

    但骤然听到这两个声音,尤其是第一个,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能的,我收回了脚,一个转身,旋伏在门侧的一个大石墩后面。

    直到这时候,我的两眼才渐渐恢复正常,又能看到了。

    轻轻的一声叹息声传出来,几乎把我的所有思全从脑袋里拍打到脚底。

    我的心突突急蹦,几乎不能自已。

    阿樱!是阿樱!她怎么在这里?还有那个三师兄,听声音是淳于铸,他怎么也在这里?

    月门下的石粒铺面忽然轻轻洞开,接着一只浅粉色的小灯笼从地底伸了出来,接着低微的震动,一个人渐渐升浮了起来,慢慢走出月门。

    我认出来,果然是他。淳于宾最得意的弟子,阿樱的三师兄,曾随我在伊川血战的淳于铸。

    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他的脸色,但似乎比去年又瘦了不少,来这一年也吃了许多苦。

    淳于铸回过身,放低灯笼,看向月门的地下,说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师妹,你出来吧,我得走了。”

    我摒住呼吸,看着那个美丽熟悉的纤柔身影渐渐出现。

    “三师兄,你现在还要进宫去么?”阿樱说着话,接过了那盏小灯笼。

    “是啊,今晚就要行动了,我必须得过去一趟。我不在的时候,师妹你千万小心,师父现在……很迷信那位池先生……”

    “那三师兄你为何还要跟着师父?小凤已经逃了,而且阿飞在南方正缺有沙场经验的将士,你……”

    “师妹,我不能把公孙大哥一人扔下不管。你放心,池先生已经答应我,只要我和公孙大哥此次能助他一臂之力,他担保说服师父和公孙掌门,放我二人南下。”

    “可是三师兄,你自己也知道的,池早他现在……这种样子,怎么还能让人相信?”

    淳于铸仰天长出了口气:“现在公孙大哥随那位法先生在内城准备,我亦无能为力,只能相信池先生这一回了。不过师妹你放心,我淳于铸生死无论,定毕生追随飞帅。我和公孙大哥早已下定决心,若不能得愿生辅飞帅,便以一死相谢便了。”

    他情绪有些激动,最后说一句:“师妹,你既不愿南去,此一别,也许再无后之期,自己多多保重吧!”说完,一拱手,转身就急步而去。

    藏身暗处的我忽然双眼一热,泪水忍不住直淌下来。

    淳于铸,还有公孙箭,他们跟随我的时间并不长,比起师门重恩,我对他们的些许赏赐拔,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他们现在,却似完全要和师门的意旨完全背道而驰了。

    还有徐庶、田丰、小兰他们,也是这样。

    我心:“我阿飞有何德何能,竟使这些位如许英才甘愿舍弃师门和性命,一意相随。在守拙一族里,我不过是个没人的书呆子,自闭的练功狂,何曾过,到这里之后竟能结识这许多肝胆相照、生死相许的兄弟姐妹?如果回到现代,还能到哪里去找到这么知心良友?”

    我一时感激,一时热血,一时坚定,一时迟疑。

    一声轻叹,接着是一声轻微的震动。

    这叹息声惊醒了我,我猛地跳起身。

    “阿樱!”

    然而,就这么一儿的工夫,已经完全迟了。

    密室的出口再次封闭,阿樱已经消失不见。

    我快速冲上前去,用力猛踩月门下的那块小方石。

    居然没踩下去。

    我急了,再运内气。

    还是踩不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我收回右脚,走上半步,将那小石头放置在左脚的正下方,狠狠一脚踏去。

    毫无动静。

    我心:“难道机关换地方了?”

    这块小方石是司隶府的一条秘密出口,它的另一个出口在隐龙居密室。我在担任司隶校尉的时候曾多次从这里出入,和王越相密谈。

    正在疑惑,忽然又是一声轻叹,仿佛有人在耳边说话。

    “飞帅,真的是你么?”

    我的心又一阵怦怦急跳,惊而抬头:“公孙先生?”

    我没有看到人,但这声音却具有一种活脱脱的天然奇妙诱惑感,除了迷惑出神入化的那个老道,其他人不可能以如此几个字句,就直接攻进我的心扉里去。

    当然,阿樱也有这种拨动我心弦的力量,但那是因为我的脑子非常配合的情况下。

    “正是敝人。”这回我听清楚了,声音出自身后不远处。

    “飞帅,这一向可好!”另一人忽然平静问候道。

    眼前人影一闪,一个矫健的身影出现在三丈之间。

    “王越贤兄?”

    我低声叫道,暗觉不妙。

    这一道一侠,出场就是前后夹击之势,来者不善啊!

    “除了二兄,尚有其他朋友么?”

    王越慢慢走近,淡淡道:“飞帅,若是需要动手,我二人还不足以擒下飞帅么?”

    我看着这昔日的旧友,慢慢潜运“黏音迷意”之法,冷冷一笑:“贤兄若有此意,不妨一试。”

    王越的双睛忽然凝起道道寒光,和我的攻击抗衡,他惊讶地叫了一声,定定望着我的两眼,好一儿才能骤然低头,急促地移走目光,道:“嗯,飞帅久历波澜,功力大有精进。我和公孙兄若肯付出惨重代价,要击毙飞帅还是勉强可以,生擒却是永远不能的了。”

    公孙谨深沉的声音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回报池先生吧。”

    王越点头:“三更将有大事,不可稍有折损。飞帅,请你自便,我二人今晚并未见到你。”

    这话的意思略有些古怪,不过却表明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我暗暗心惊:“原来是池早命他们在此等候于我,若能以较低代价擒活我,恐怕他们真出手了。池早,你要做什么,连我你也要杀么?”

    “两位贤兄,你们的腾蛟行动,这就要展开了么?”

    公孙谨没有回答,王越摇摇头:“飞帅,如今的许昌,并非你久留之地,你还是尽快离开吧。樱夫人处,我等常来照应。没有你,她可能更平安。”

    我心中怒发,道,我的私事,何时轮到你来横里插手了?但亦知他是一番好意,此时我以一敌二,绝无胜算,只好暂时低头。

    “恭喜贤兄,即将一举成为天下最著的侠士名将。而公孙一门,也许就是天下第一门了吧?”

    王越怒道:“飞帅,你这是何意?”

    公孙谨道:“剑师勿恼,飞帅亦勿恼,大势之趋,非我等可料。天下第一门,嗨,尚有淳于师兄在,岂有那么易取?”王越虽然身为一代剑侠,已经被我成功激怒,但公孙谨却依旧是那么不急不慢地声音,平缓中暗藏道道侵袭的杀机。

    我忽地叹了口气,公孙谨不愧名门之首,又是精神战大师,最后这招试探没能成功,不赶紧闪的话恐怕真被留在这里了。

    “多谢公孙道兄指点。”

    我有点歉意地望了王越一眼,也不知他是否能看到。

    然后我退后半步,身子一侧,转身而去。

    当着这二人的面,我可不敢再去时空机器旁去找黄瓜,这俩都是人精,若是感觉到时空机器对他们有害,恐怕控制不住,不等我进去,就直接出手攻击我了。

    我仔细回忆一下,确认我出时空机器的时候公孙谨并没有在附近,后来他们轻易进入我的耳力范围内,正是我心情过于激动的时候。

    “飞帅,淳于铸和敝师弟之事,你请放心吧,我尽力安排。唉!”

    耳边传来公孙谨的低低密音,我轻轻点了点头。

    公孙谨毕竟是修道之人,比一意迷恋权势的淳于宾更明白事。公孙箭和淳于铸有他照顾,我就放心多了。

    我没敢回话,怕王越生疑,谁知道他现在到底陷多深进去了?

    心里一丝阴影,竟似越来越大:“池早,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你现在做的事,我越来越不敢相信了?”

    急步潜出司隶府,没敢停留,立刻向左一拐,从一条大道穿过,进入一个坊区。

    进了坊区之后,我略微松了下气,开始分辨四下的路径,考虑向哪里走。

    一个结结巴巴的别扭声音传入耳朵:“啊……啊……飞……飞……飞……帅……”

    这人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一个“飞”字叫得能让人都替他担心,生怕他为了吐这么个字眼,把五脏六腑都给一起吐出来。

    但我心中狂喜,立刻扑了过去,在阴暗的角落里按住了那个人:“刘大,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今晚要来,专门在这里等我是么?”

    那人呐呐嘿嘿,嘴里呜里哇啦,已经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十一、南北惊变(下)

    十月十二,夜。

    江陵,董允府,辉煌。

    虽然已是十月中旬,天气日凉,董允还是专门从江陵大库里悄悄弄了一筐冰块回来,以大布覆严,置于书房之内。

    因为他知道,若没有这个,庞统根本就不肯过来吃饭。

    董允到这个,心里就有点窝火,我董允为吏刚直,从来没有贪赃枉法过一回,现在为了请动这庞大少爷,竟然不得不以权谋私。

    唉,我真是有眼无珠,自作自受啊!

    董氏本是南郡大族,但在前几年个宗族就已经全部西迁,搬到刘璋的地头成都去了。只有他因为有公职在身,而他的父亲董和也深谙狡兔三窟之,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董允独自留在江陵。

    但董和怎么也不到,董允竟然为了庞统而背叛刘表。

    其实也很简单,董允虽然少年老成,但却一直对庞统的判断力有十分的信任,所以当庞统劝诱之下,他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就同意了。

    现在,他有点后悔,当时没有仔细考虑一下。

    早知道孙权是这种人,又何必要弃荆州而从江东呢?

    正烦闷间,凉风大起,一人急急火火闯门而入。

    “休昭,休昭可在?”

    董允一愣。

    “是士元啊,你可碰上我的僮儿?”

    “什么僮儿?”

    “我派人去请你的僮儿啊!”

    庞统摇摇头:“没有。”斜眼一瞥,忽然掀起那大竹筐瞅了瞅,乐了。

    他迈步走上前来,挥起长袖,狠狠在董允头上扇了一记:“你搞什么?”

    董允哼哼道:“为功曹大人准备消暑冰汁啊!”

    庞统看一看他,一旋身,在他身旁坐下,道:“你怎么还记得我以前的习惯?”

    董允道:“那怎么敢忘?你凤雏是何许人也,没有这西域冰水,怎么能请得动大驾?”

    庞统道:“休昭你言重了,回到江陵这一个多月里,我日夜军务繁忙,实是无暇,并非托辞。”

    “有什么军务,要你这闲人忙成这样?”

    庞统微笑:“休昭啊,你这叫怨望哦!”审视他一眼,慢慢贴近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董允大惊:“你说什么,阿飞已与曹操秘密达成和解协议?什么时候的事?”

    庞统道:“我刚刚接到密报,马上就来找你。现在曹操军已退到距樊城四十里的古驿镇。阿飞军也放弃了阳陵陂大营,回守偃城,并把俘虏的于禁和赵俨都还给了曹操。”

    董允愣愣看着他:“唉呀,曹操一旦北返,阿飞转回头来,肯定就要前来总攻江陵。这可怎么办?”

    庞统一摊双手,道:“你是本县县丞,居然问我怎么办?我只是江夏郡的功曹,怎么也管不到南郡来的。”

    董允白他一眼:“我,我一个小小县吏,当得什么?南郡的功曹可是潘承明。”

    庞统嘿然道:“是,是,那可是个很能干的人啊!再说除了他之外,那不是有吕范将军么?周泰司马么?实在不行,咱们太守大人不是还有朱然小公子么?那么些个能干的人,咱们瞎掺的什么泥劲啊?”

    董允脸色一沉,默默点点头。

    沉闷了一儿,董允忍不住问道:“你和周将军这两天有什么效果?”

    庞统道:“我才懒得跑呢,公瑾自己去了。照我看,肯定又是吕范那厮接待,然后一顿白话,还是什么也没有。”

    董允道:“唉,情况越来越不妙。等阿飞和曹操的协议一公布,朱治更不再多给周瑜一兵一舟了。”

    庞统道:“你倒是很清楚朱太守的心啊,哈哈哈。”

    董允慢慢往蜜水杯里丢冰块,给庞统沏上一杯冰水,然后递给他,黯然道:“都打了这么好几个月交道了,有什么看不出来。原本以为他是孙策以前的亲信谋主,行事说话当有些分量担当,不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窝囊肮脏人。”

    庞统道:“我亦很奇怪,这样的人,承明何故与其那般亲近?”

    承明是潘睿的字。潘睿和董允一是南郡功曹,一是江陵县丞,都是荆州名吏,江陵重臣。当日周瑜能顺利袭破江陵内城,便得力于这二人为庞统说服,充当了关键的内应。

    董允道:“据说朱治与承明之父昔日有极深之谊,朱治虽然对我等不予睬,但对承明却是器重有加。”

    庞统哦了一声,心:“难怪潘睿这么拼命为孙权出力。”又问道:“他对现在的时局有何高见?”

    董允道:“他能有什么高见?朱治虽然看重他,但军事上的事,却是他儿子朱然说了算,吕范又在一旁帮腔奉承,连周泰都不大敢说话,承明就算有什么高见,也没人听他的啊!”奇怪地看庞统一眼,“这种事情,你怎么不去问承明自己?”

    庞统苦笑,心:“我敢去问他?”

    董允看他神色,有点明白了,道:“那人虽然铁面无私,但对朋友还是很不错的,前几天他还在朱治面前竭力举荐我和你呢。”

    庞统横他一眼,冷笑道:“庞某还不需要别人去推荐吧?”

    董允道:“那是。唉,不过,现在情景,你还不如我呢。本来……唉!”

    庞统放下蜜杯,低声道:“休昭,你还相信我么?”

    董允一怔之下,便断然道:“你我同窗多年,彼此相知。这大江之侧,汉水之滨,我除了父母,就只认你和承明二人。”

    庞统大袖一甩,扬起一股清风,淡淡道一句:“若我与承明大有歧义,甚至势不两立呢?”

    董允被这股风吹得脸上一阵发白:“士元,你……你又做什么?”

    庞统定定看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再反!”

    董允心头如遭重锤一击,脸上颜色,更加的雪白了。

    他慢慢垂下头,轻叹道:“当日周郎若肯听你我之劝自立,这江陵早就姓周了,哪里轮到他姓朱的来说话?现在朱治权柄已固,爪牙又多,恐怕再要反天,有点困难啊!”

    庞统心:“是时候了。”淡淡一笑:“有兄助我,大事无忧。”随即将自己现在的身份坦然相告。

    董允神情数变,先是惊惶不已,接着皱眉静思,最后他思虑再三,还是咬一咬牙:“治郡县,拢军管民,承明有一日之长;可论到审时度势,识人眼光,我还是信你。”

    庞统沉沉点头,袖中右手轻轻松开缝在袖口上的匕首柄,手心已全是汗水。

    他知道,自己已经令董允失望过一次了,对这次的劝诱,并无十分把握。但他心里十分清楚,没有了董允和潘睿的帮忙,他是绝对无法对江陵有任何法的。潘睿现在已经不太可靠,他只有来找董允。

    他若不允,就只好对不起他了!

    庞统袖中的手贴靠在衣袖上,慢慢吸去汗液,道:“阿飞此人虽然不够果断,而且缺乏政治才能,也许为我兄所不喜。但他为人聪明厚道,善于识才,有此一项,足可成事。”

    董允道:“嗯,我听说了,连张机也做了他的长沙太守,这位飞帅,用人不拘一格,倒真个有不凡的气度。”

    庞统心:“你有这种认识就对了。”道:“休昭你消息闭塞,还不知道吧?你我仰慕已久的河北大名士田丰田元皓先生,现在亦在阿飞军中,任职第一副军师。”

    董允大吃一惊:“连田丰先生也屈就他的副军师了么?”

    “正是,我临回江陵之前,曾暗入阿飞军中,见过他老人家一面。”

    “如此说来,此人当真有些意思。那……周公瑾那边……”

    “公瑾性格清高倔强,眼下虽处困境,亦很难以言辞打动,只有在战场上捉住了他,再论其他。”庞统将阿飞、徐庶定下的以江陵逼江夏,再趁势夺取江夏,反攻江陵的计划略叙一遍,最后道:“有周瑜在,江陵便无法强攻。所以必须先把周瑜和他的族兵逼走,没有了公瑾之智,等若一举削弱江陵一半以上的守卫力量。”

    “如何逼迫他?”

    庞统道:“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已安排妥当。”

    “那你来找我何事?”

    “第一,江陵城高墙厚,易守难攻。潘睿忠于江东,无可打动。我又身为周郎谋士,为朱治等辈所疑忌。所以到时候,只能由我兄相机行事,为长沙军出力。”

    “嗯,这我知道。”

    “第二,公瑾现在严重缺少粮食,我希望你能办法,弄十日的粮草给他。”

    董允讶道:“什么,你要给周瑜弄十日粮草?为什么?”

    庞统道:“因为现在朱治同意公瑾进攻江夏的计划,却只答应给他十日军粮。”

    董允啊一声:“就算风从人愿,一切顺利,从江陵到江夏也最少需要八、九天功夫,只给十天的粮食,到地方就断炊了,让他如何打仗?”

    庞统恨道:“朱治就是要害死公瑾啊!”

    董允道:“这对我们不是正好么?”

    庞统道:“但是,我们不能让周瑜觉得一点希望都没有啊,那他岂肯离开江陵?”

    董允愣了半天,道:“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为了害人,先给人弄粮食吃。真是妙计。”了一,疑惑道:“那最多给他再弄三日之粮不就够了么?”

    庞统偏过头,沉默不语。

    董允不解地去看他,瞧见他脸上奇怪的神色,忽然明白了,叹道:“你还救他一命是么?多了这七日,他便还有逃脱的希望。”

    庞统深深吸了口气,承认道:“我与公瑾,知音之交!说实在话,要真害死他,很简单。但,那非我所愿也!只要他一起念肯逃,最后必然落到我手。”

    董允犹豫一下,问道:“要不要去试探一下潘睿的态度?他现在主管江陵城南的防务,若得他支持,江陵大事可定,也就不必逼迫周瑜这么冒死出战了。”

    庞统摇头:“此次返回江陵,我和承明见过数面,感觉他现在颇有变化。听说阿飞军在江陵的细作被捉,就是他私下向朱治的情报。我和公瑾都极为不快。”

    董允道:“这件事他是有些过分。不过……”

    正说到这里,忽然室外咚咚几下,有人敲门。

    董允立刻住口,走了过去,打开房门。

    庞统远远看去,只见一个佣仆打扮的少年急急在董允耳旁说了几句什么。董允点点头,赏了他几枚铜钱,让他下去了。

    回过头,董允叹息道:“不用跟承明说了。”

    庞统道:“怎么了?”

    董允道:“他适才率领人等前往大牢,似乎是准备处决王威等人。”

    庞统大惊失色:“什么?”

    董允微微颔首,忧虑道:“他是否对你的计划有所察觉?”

    庞统转动几下眼珠,道:“不对,我的身份除你之外,未告诉任何人。他可能也是得到了北方的最新战况,先行动手准备应变的。哼,咱们走着瞧!休昭,你我按计行事,我现在就回转水军营。”左手一垂,袖中滑落一物,却是徐庶交给他的那面小小铜牌:“这个给你,你如此如此,咱们江陵见。”

    深夜。

    长江。

    大船逆流而行。

    陈江越蹲在前舱左侧,聚精神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夜很静,很静,除了哗哗的水声和偶尔的水鸟叫声,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自上次江陵战,将长沙水军打得一败涂地之后,江陵周围的水域,便再无任何敌船的痕迹。

    但陈江越仍是小心谨慎,生怕出一点点问题。

    因为这次她护送的不是别人,那是她最崇敬的主公的爱妻。

    江东小乔!

    没有任何可疑。

    陈江越作出这个判断之后,心情终于略微放松下来。

    她的心绪,也开始随着船的摇晃而飘荡波动着。

    她从小就是个直性的女人,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周瑜,但她还是希望能更着他,为此哪怕与兄长反目,哪怕接受军营中所有官兵的怪异目光,她也在所不惜。

    周瑜这次因故欲接爱妻到江陵暂住,考虑再三,最后请陈江越去走一趟。

    她开始很犹豫,她很害怕,乔夫人憎恶自己,逼自己离她的丈夫远远的。

    但是她没有到,那如天上仙子般的夫人是那么随和,那么亲切,待她比亲姐妹还要亲。

    她感动得几乎不能自已,在心底里下次决心,要终身随伺周瑜夫妇身旁,直到死去。

    不过夫人离开柴桑,并不顺利,几经反复,最后还是夫人的姐姐,大乔夫人请吴国太出面,才算允了小乔的江陵之行。

    陈江越注意到,小乔夫人表面很镇静,很从容,其实内心深处,却异常紧张。

    虽然她不太明白具体原因,但她还是很小心地贴近夫人,在离开柴桑的水关之前,她都没有敢离开夫人寸步。

    忽然,陈江越耳朵一动,听到一阵异声。

    她急忙止住遐,眼光一定,发现右前方一艘斗舰急速驶了过来。

    那舰船驶得极快,不久就靠到近前,船上有人厉声喝道:“什么人?停船。”

    陈江越听这声音熟悉,看看旗帜,挺身一跃,上了前船船头,大声道:“江东周夫人在此。”

    对面船上一阵骚动,那人叫道:“啊……是小姐么?”

    舱中,一个清和柔软的声音道:“是周善么?”

    那人惊喜道:“果然是小姐。快,快去通报庞统大人。”

    小乔听得真切,微一皱眉:“怎么报给士元先生,公瑾不在么?”

    陈江越道:“夫人,主公近日一直在城中布置,水寨都是庞统大人巡视指挥。”

    小乔点一点头。

    周善道:“小姐请恕小人失礼!水域崎岖,小人引路,请小姐随我来。”斗舰慢慢左转掉头,当先而行。

    陈江越下令自己的船跟随而进。

    不一刻两船先后入港靠岸,周善引着十余周氏家族里的心腹将领前来拜见。

    小乔摆手:“不用多礼了,公瑾何在?”

    周善道:“将军尚在城中筹办粮草,军中现是庞功曹派调。”

    小乔讶道:“军中粮草,为何要公瑾亲自去筹备?”

    周善很郁闷地抬起头,正要说话,大起,营寨那边庞统已走了过来,道:“夫人。”又看看陈江越,“陈女侠,辛苦你了。”

    陈江越一拱手,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小乔道:“士元,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你呢。”

    庞统苦笑一声:“夫人,请先入馆室内说话吧。”

    小乔看看,江边确实不宜多说,便道:“有劳士元带路。”

    周善等人急忙高高举起火把。

    熊熊火焰,照亮了江陵岸边的河滩。

    庞统转过身,当先而去。

    “夫人,比我预计的还快了两天,你怎么到这么快?”连夜赶回的周瑜一见到小乔,忍不住就欢喜起来,微笑在他脸上闪现。

    “幸好母亲出面,不然还真难以出来呢!”

    周瑜脸色一暗,凝神细看妻子脸色。

    小乔笑了笑,说道:“公瑾啊……”

    “出了什么事?”周瑜心中一愣,暗暗思忖。自己的夫人素来单纯,不遮掩情绪,现在这句一叫,却似有了故意做假的意图。

    “累了吧,夫人?”

    小乔看一眼庞统,道:“是啊,我休息一下。”

    庞统意,道:“我出去查看水寨布置。”转身而去。

    直到大门再度闭上,小乔才缓缓道:“玉郎,我说出此事,你千万不要过于激动。”

    周瑜微笑:“俏俏,你的玉郎,可是容易激动的人?”

    他看着妻子憔悴的面容,心中歉咎万分,走上前去,双手握住了小乔的小手。

    小乔被他有力温暖的大手握住,从手上一直暖到心头,她慢慢靠上丈夫的胸膛,感受着他急速跳动的心脏,道:“玉郎,玉郎!”

    周瑜放开她手,准备搂抱她身体。小乔却忽地伸出手来,死命攀住他右臂,叫道:“玉郎,玉郎,别放开我,别离开我!”

    周瑜只好以左手轻轻爱抚她后背,柔声道:“俏俏,别怕,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伤你分毫!”

    “可是你要死了呢?你要被他害死了呢?”小乔从周瑜怀里抬起头,满面泪汪汪的。

    周瑜心中一凛,口中却微笑道:“傻孩子,你夫君虽然姿愚性蠢,却还不知道当今之世,什么样的英雄豪杰能害死我?”小乔与她姐姐大乔虽是一母而生,容貌酷似,但性格却截然相反。大乔温柔贤淑,小鸟依人;小乔性格却比较独立刚烈,自有主见。像今天这样的情景,结婚以来,极其少见。

    小乔的眼中,泪如雨注,流得更欢了:“是啊,是啊,我知道,俏俏知道,我的玉郎,智谋高绝,用兵如神,英雄豪杰斗不过你,害不死你,他们也不真你死,因为,你也是英雄,你更是大豪杰。可是那能害你的人,却不是英雄,也不是豪杰,他是小人,小人!”她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周瑜以左臂紧紧搂住爱妻,情绪起伏,又怜又爱,连声道:“俏俏,俏俏!”

    小乔痛哭一阵,心情稍抑,她低下头,埋在夫君的怀里,后颈一动一动,不住抽泣。

    周瑜悄声安慰,轻轻抚摸爱妻,心头沉甸甸的,生生作痛。

    他爱娇妻胜过自己的性命,但爱妻的个性,却有点似他,从不习惯扑在他怀里寻求安全。

    小乔今日的反常举止,使他隐隐预感到,某些情况恐怕非常不妙。

    他不住地着:“无论俏俏遭受什么委曲,我都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直到一刻钟之后,小乔才再度抬起头,后退几步,离开爱人的怀抱。

    她擦干了眼泪,声音恢复镇静,道:“公瑾,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周瑜点点头,坐了下来。

    小乔不自然地笑一笑,咬着樱唇,了半天,才道:“我姐……姐姐……她,她刚生了一个女儿。”

    她声音轻得如春风微扬,但传入周瑜耳中,却似重鼓轰鸣。

    “大姐?你说大姐?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这是真的!是……姐姐……亲口……亲口向我承认的。”小乔加重了一些语气,但后面的话却心虚得时断时短,语不成句。

    “啊……那孩子什么时候生下的?”周瑜咬着牙,差点也跟小乔一样几乎要说不出话。

    “就在上月初八。”

    周瑜彻底呆住了。

    大乔的丈夫,自己的兄长孙伯符去年四月逝世,至今已有一年半,这孩子上个月才出生,绝不可能是他的遗腹子。

    他忽然跃将起来,大吼一声,拔出腰中佩剑,咬牙切齿道:“是谁?哪个禽兽狗胆包天,竟敢玷污我江东的未来国母?”

    他面容狰狞,目光赤红,正如一头被激怒的大兽,狂暴四顾,欲要择人而食。

    室外的庞统轻轻叹了口气。

    周瑜这一声怒吼实在太响,他虽然已经远远躲开,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公瑾毕竟只是个人,不管他再如何出色,再如何睿智,也有无法忍受,无法冷静的时候。

    而且,他已经忍耐太多,忍耐太久了!

    抬起眼,忽然发觉,身边左右,周善和周营的脸上,也都显出凝神的症状。陈江越远远坐在庭院之中,低着头,却不知在些什么。

    小乔叫道:“玉郎!”

    周瑜脸上肌肉不住发抖,瞪视着小乔。

    “玉郎,你可知道,我听姐姐亲口说出此事之时,是何等的无助,何等的害怕!”

    周瑜看着小乔失去颜色的面孔,心中一动:“俏俏……”

    “玉郎,请你听我说完,好么?玉郎,你坐下来,好么?在我心里,我的周郎,任何时候都是儒雅风流的,恢弘大度的,坦然自信的。”

    周瑜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他垂下头,佩剑入鞘。

    “俏俏,你受惊了!”

    “不妨事,玉郎。我初闻此事,惊骇之念,只比你多,不比你少。”

    周瑜颓然坐倒,道:“我心中最怕之事,果然还是发作了。”

    小乔一愣:“玉郎,你对此事,早有所感么?”

    周瑜脸色灰白,点一点头:“近来暗中颇有些流言,我原本以为是刘表、阿飞等人操纵作祟,不到……”

    小乔看他半天,才鼓足勇气,低声问道:“你已猜到那人是谁?”

    周瑜不答。

    室内沉默了许久,小乔道:“玉郎,江东已非你我可留之所,我们……”

    周瑜失神地看夫人一眼。倏忽间,他下唇上已起了两个豌豆般大小的水泡。

    “我们是否该另择他处隐居,退出这是非丑恶之地?”

    周瑜伸舌轻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剧烈的疼痛使他皱了皱眉,神智也清醒许多。

    “如此混乱之世,我们又能退到哪里去隐居?”

    “很多地方啊,听说交趾安宁,我们可以去那里罢?还有西川,成都你不是有一些朋友么?”

    “俏俏!”周瑜无奈地挥了挥手,道,“眼下局势,你还没明白啊!如今战乱四起,人命如蚁,绝对没有任何郡县乡镇,可称安宁和平之地。交趾、西川,现在不过是暂时苟且偷生而已。刀兵大兴,迟早之事。”

    小乔道:“那……玉郎,你说我们去哪里?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便是。”

    周瑜点头,神色渐渐坚定起来。他忽然高声冲门外叫道:“来人。”

    脚步响起,不一儿周营推门进来。

    周瑜道:“给我传令下去,明日全军休息,五操全免,各营军士均须留在营帐之中休息,什长以上军官,登上自己的战船查验,要保证能随时启航。还有,再去吩咐伙房,杀猪宰羊,犒赏三军。”

    周营应诺一声,悄悄瞥看小乔一眼,转身而去。

    这时,庞统走了进来。

    周瑜注意到,他手上多出两份信函和一个小布囊,便问道:“士元,有急事么?”

    庞统沉声道:“朱太守飞函,说道已将王威等江陵叛将,包括阿飞军的细作黄叙等七人在内,全部处死,以免后患。”看看周瑜夫妇,补充一句:“下面签署的长官名字,是朱治和公瑾二人并列。”

    小乔怒道:“猜忌之刻,竟已如此了么?”

    周瑜沉默片刻,才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可惜了那少年!”

    拦住忿怒欲言的小乔,续问:“还有什么事?”

    庞统道:“有人赠送公瑾蜂蜜之液汁,士元不敢擅专,特来询问公瑾如何处?”

    “哦,何许人也?”

    庞统道:“阿飞。”

    周瑜一惊:“阿飞?”

    庞统道:“正是。阿飞遣使遗书,附赠此物。”

    “书信何在?”

    庞统从袖中取出一函,递给周瑜。

    周瑜不接,只道:“士元请念给我听。”

    庞统点头,展开那信,慢慢念道:“公瑾台鉴,将军用兵如神,所向无敌,阿飞一向极为钦佩。然之所以周流天下而无容足之地,百战百胜而无尺寸之功,身入险地,为人先驱者,盖得主则为义兵,附逆则为贼众故也!”

    “附逆?哼,何为附逆?他阿飞自己,难道就不是逆贼么?士元不必再念了,他的意思,我已尽知。”

    小乔却恨恨道:“飞帅说得半点无错。孙仲谋就是一无耻逆贼!”

    周瑜烦躁地看她一眼。

    “俏俏!”

    小乔道:“好了,不念就不念。”

    周瑜又对庞统道:“士元请替我拟一封回信。就说,飞帅良蜜,周瑜拜领,其他不敢言也!”

    庞统道:“士元明白。”

    小乔道:“士元,把那蜜给我,我倒要尝尝,飞帅所赠之蜜有何特别。”

    庞统应道:“是。”把那布囊交给小乔。

    小乔慢慢取出那小小瓦罐来,其状如圆鼓,颇为有趣。

    打开来,一股甜香顿时沁出,细细绵绵,微微悠悠。

    周瑜轻轻吸吸鼻子,侧头看去。

    小乔取过羹匙,喂给周瑜。

    周瑜微一皱眉,勉强接受,一品之下,面容也不禁一改。

    小乔又舀了一匙,自己也尝了一口,舒眉赞道:“入口清香而含苦尾,余味甘甜而不腻,这是什么蜜啊?”

    庞统道:“此乃西川‘黄连蜜’。”

    “黄连蜜?”周瑜忍不住问道:“何谓‘黄连蜜’。”

    “西蜀之地老林之中,有野生植物,名为‘雅连’,俗称‘三枝叶’、‘三颗针’,其色黄,性苦寒,所酿之蜜晶莹剔透,爽心除烦,可惜时已冬季,若在仲夏,佐以冰水浸润,实为消暑最佳品。”

    周瑜哦了一声,忽然醒悟:“他是在讽刺我先甜后苦么?”

    庞统一愣。他料不到周瑜现在如此敏感,惟有苦笑。

    周瑜忽然也苦笑起来,自嘲地摇头:“飞帅以此等难得上品相赠,其实一番好意,我倒是小人之心了。”

    轻轻推开小乔的羹匙,让庞统把外面的心腹都招进来。

    周营、周善、周良、陈江越等人鱼贯而入。

    小乔又取出几把蜜匙,周瑜接过,道:“飞帅馈赠,大家都来尝尝。”

    各人品尝之后,都说很甜。

    周瑜嘿地一笑,忽然对周营道:“周营,你愿意投降阿飞么?”

    话出意外,周营顿时张口结舌:“我……我……”

    周瑜面带讥讽笑容,看着他:“我记得你原来在飞月军中,号称三大飞骑之一,什么时候变成说话吞吞吐吐之辈了?”

    周营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

    周瑜又转头去看周善:“还有你,你以前在飞月军中,也算一号人物了,是战是降,你有什么法?”

    周善黑脸也紫了,憋了半天,道:“小人一切,全听将军的。”

    周瑜嘴角微张,冷冷一笑。

    接着仰头望天,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不到我周公瑾,自命才智无双,从善如流,今日却落得众叛亲离,走投无路,连心腹部下都不愿直言的地步。”

    周营是周瑜的族弟,周善亦可算周家军的宿将,兴平二年(公元195年)孙策从袁术军中脱身举事时,兵不满千,周瑜以周家私兵三千相赠,他二人便是这支私兵的首领。孙策从父亲的旧部、朱治、吕范的部曲以及周瑜所赠这支私兵中挑选了一千精锐,作为自己的亲军,号称飞月。

    东汉建安四年,孙策西讨黄祖,兵至石城(安徽池州)时,得知黄祖部下刘勋已率轻兵离开皖城(今江西安庆)去海昏(今江西永修)。周营立刻建议孙策遣一支人马前去彭泽(今江西湖口东)拦截,主力急袭皖城。孙策和周瑜均以为然,就令他与孙贲、周善一起,率兵八千到湖口截杀刘勋,孙策自己则与周瑜率兵两万奔赴皖城,一战而克之,俘虏了包括刘勋妻子在内近四万人。

    周营这一路却不大顺畅,主将孙贲刚一交战,便意外中流矢受伤,连说话都很困难,士气一时大为低落。周营眼见情况危急,振臂大呼,同时周善率百余悍骑,奋勇当先出击。余众受到鼓舞,一拥而上,一举冲破刘勋的箭弩之阵,杀得刘勋心胆皆裂,匹马逃往楚江(九江西马亭)。

    此战大胜之后,孙策对周营、周善刮目相看。当即任命周营担任刚刚扩充到三千人的飞月军中军司马,周善为他的副司马,指挥飞月中军的一千骑兵。军中将周营与上军司马宋定、下军司马陈武排列在一起,尊称为飞月军的“三大飞骑”。此后孙策一直把他二人带在身边,不离左右,在平定江南的大小征战中,他们都是飞月军最得力的将领。

    孙策意外中箭毒发而死之后,飞月军上下一片混乱,上军司马宋定莫名其妙地成了贪污犯,被迫逃亡;下军司马陈武则在吕范、朱治等重臣的支持下积极谋夺全军的指挥权。周营本无其他靠山,此刻见势不妙,悄悄向吕范通融,得以带着周善离开飞月军,返回旧主的麾下。

    周营经验丰富,周善勇猛善战,二人一向为周瑜所倚重,所以周瑜很知道他们的真实法。

    但面对如此困境,越是了解内情的高级将领,越是感觉前途渺茫。

    因为大家都明白,主公自己,几乎已经没有了归属之地。

    这种情况下,周瑜又怎么能期望得到他要的回答呢?

    庞统面无表情,忽道:“江夏驻军近四万,我等以目前这一万军去攻江夏,既无攻城重器,又无充足粮草,信心不足,士气低落,犹以卵击石,取胜几率,十停里不超过一停。”

    周瑜止住笑声,侧目道:“士元所言极是。所以现在,我希望士元你能为我做件事情。”忽然之间,他又恢复了冷静。

    他吩咐道:“你们几人暂且出去,士元、周良留下。”

    众人依令而出,室内只留下庞统和周良。

    周瑜道:“士元,我军现有军粮如何?”

    庞统道:“可支十日。明日一早,江陵城中还有十日之粮运到。”

    周瑜哦了一声,诧道:“这却如何得到?”

    庞统道:“昨日我私下去找了董允大人。另有二千石楼船一艘,是董大人以前的座舰,我已命人接管,可随军一并东去。”

    周瑜面上现出感激之色,道:“有此十日之粮,我便可尽力一搏了。士元,多亏你!”

    庞统低下头,道:“此士元份内之事。”

    他心乱如麻,身如火燎,几乎就忍不住夺门而出的时候,周瑜问了一句:“士元,江夏情况如何?”

    庞统心中叹息,但还是飞快地回答:“细作来报,甘宁昨日已被黄祖打入死牢。”

    周瑜点点头,忽然长叹一口气:“此次出征,是我从军以来最没有胜算的一次,我不士元陪我冒险。而且,我有件重要事情,要拜托士元。”

    庞统道:“公瑾请说。”

    周瑜慢慢挺坐起来,道:“我有一挚友,乃临淮东城人,姓鲁名肃字子敬。此人体貌魁奇,思度弘远,善能廓开大计,助画方略,实乃天下奇才,明君若得其佐,功业必成。”

    庞统心头一凛,道:“我亦久闻其名。”

    周瑜道:“子敬去年听我之劝,随我东渡,我本欲将其荐给伯符,岂料尚未得便,伯符已薨。其后子敬祖母亦谢世,子敬不得不还葬东城,至今滞留未归。”

    庞统心:“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能回来?”

    果然周瑜叹道:“我的事,士元尽知。对你们二位,我心中,一直深感歉咎。若伯符在,别说子敬,就算是士元你,也必早已高居幕中,为我江东谋主。而今仲谋……唉!”

    庞统此时已经完全明白:“公瑾这是要把后事托付给我了。”一时间心中酸甜苦辣,极不是滋味。

    他虽直气壮,殚精竭虑的一意要背吴叛周,但对周瑜本人,却是依然割舍不下那一份知己之情,当下慨然道:“公瑾不必多言,有甚吩咐,只管道来。”

    周瑜道:“子敬前日来信,欲就附其同乡巢湖的郑宝。郑宝何人,一庸匪耳!我已急去书制止。士元待我军出发后,可暗去曲阿(今江苏丹阳)一趟。”

    庞统道:“曲阿?子敬先生不是在东城(今安徽定远)么?”

    周瑜道:“当日子敬随我渡江,并携家族青壮老弱,其母等眷属,目下皆居于曲阿。士元去时,子敬当已接到我的信赶回曲阿,他自留在那里等你。”

    庞统点点头。

    周瑜道:“去年东渡之时,我曾让周良在子敬之侧随伺,他与鲁家颇熟,我命他随士元同去,轻车近路,万无一失。”

    庞统皱眉道:“嗯,接到他之后,我们去往哪里?”

    周瑜淡淡一笑:“昔汉伏波将军马援初见光武帝时,曾说‘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士元与子敬俱是可安天下的大才,岂无择主之思乎?”

    庞统脸上一红,不明不白的,心内突然一阵激动,说道:“我当然有所斟酌。但若公瑾能当仁奋发,挺身而出,我庞统愿永为你幕中之宾。”

    周瑜双目一紧,盯着庞统。

    庞统自知失言,话一出口,已是懊悔不迭:“明晓得他个性固执,不听人劝,我何必要跟他说这个?就算他现在愿意自立为主,难道我就能跟他不成?那我成什么人了?唉,任性妄言,修炼太差,徒然让他起疑。”本欲再辩,但话到嘴边,却又住了口。周瑜为人虽然性度恢廓,却也精细之极,闻弦歌而知雅意,自己再要巧言相欺,掩饰两句,更是欲盖弥彰,遮无可遮了。

    硬着头皮,装出一副坦诚相待的样子,静静看着周瑜。

    周瑜收回目光,低下头去,道:“周瑜愚顽,不能为主上同僚见容,以致连累士元也一直不得施展才华。此皆瑜之过也。我现修书一封,士元见得子敬,可将信函与他,他自然明白,定随士元同去。”

    小乔在旁边铺开一方白绢,定砚磨墨,取笔吹毫。

    隐隐的,庞统感觉到,周瑜对他心中所,已经完全清楚。

    不过他似乎并无恼怒反对之意,相反还颇有欣赏同情之念。

    庞统也不再多说一字。

    知己之交的可贵,便在于此。

    周瑜从妻子手中接过笔,略一思忖,便即挥毫如风,不一刻书写完毕,签上自己的名字,上下看上两眼,点一点头,吹上一吹,放下笔,卷折好信。

    “士元,你和子敬,皆是王佐之资,我毫不怀疑你们的前程。不过周良自幼便跟随于我,情如手足,还望士元日后,多多照拂于他。”

    庞统接过白绢,道:“公瑾自有主见,毋须我再多劝。公瑾放心,其他我都有数。”

    周瑜看看庞统,欲言,却又止。

    庞统扫一眼小乔,张张嘴,也即闭上。

    小乔道:“士元不必多虑,妾身自随公瑾,生死同行。”

    周、庞二人对视一眼,庞统苦笑:“我先出去了。”转身而去。

    周良早得到周瑜指示,给主公最后磕了三个头,一言不发,跟着庞统出去。

    周瑜看着门,怔了一儿,才低声道:“你们进来吧。”

    周瑜轻轻揽住爱妻的细腰,目视室中的周善、周营、陈江越三人:“目前情景,谅来你们也都很清楚了。尔等几人,各有所长,若得施展,日后不难出人头地。跟随于我,实在渺无前途。”

    周善忽然跪地磕头:“小人兄弟从小追随将军。现在我弟与庞大人同去,我家中已无后顾之忧,小人再无牵挂,此生也不再跟别人,当随将军死战。”

    周营也跪倒在地,道:“周营与周善同心。”

    陈江越大声道:“夫人身边,怎么能没有江越?”

    周瑜看她一眼,陈江越瞪大眼睛,毫不退缩。

    周瑜心里叹了口气,知道陈江越所谓“夫人身边,怎么能没有江越”,其实夫人二字,应该改为“公瑾”才对。

    他哈哈而笑,拍拍二周的肩膀,又看陈江越一眼,道:“江夏军虽众,但甘宁受缚,聘乃客居之身,群龙无首,黄祖乃我等手下数败之将,何足道哉?敌军现在是一群乌合之众,有你们助我,此仗我未必便输。明日,就让我们一起出发,去和江夏军决一死战吧!”

    众人齐声唱诺,昂然而去。

    周瑜转回身。小乔的双手已紧紧抱住了他。

    夫妻二人,久久无语。

    过了很久,小乔道:“玉郎,我瞧士元他……”

    周瑜道:“嗯,我知道。”说了这句,沉默许久,又加了一句:“他是对的。”

    小乔懂悟,便不再言。

    周瑜轻轻抚摸着爱妻的秀发,看向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神伤。

    “俏俏,我们明日便出发。”

十二、与爱共翔(上)

    皇宫西后院,上林苑。

    上林苑乃秦、汉之际着名的皇家御苑,为秦始皇在长安渭南开辟,着名的阿房宫就建在上林苑之中。可惜项羽率楚军占领咸阳后,兽性大发,竟然火焚阿房宫,将人类这一珍奇辉煌的古建筑付之一炬,彻底毁掉。

    楚汉相争,垓下决战,楚霸王乌江自刎,刘邦最终做了皇帝,他以养民为国策,无为而治,允许普通百姓进上林苑开垦种田。再后景之治,国力渐强,到汉武帝刘彻时开始全面扩张,他北击匈奴,将其赶过漠北;西通各国,开辟丝绸之路;其他东南两越,西南诸夷,全都降服。空前未有的成功使刘彻忘乎所以,竟然又将上林苑收为皇家宫苑,方圆达二百多里,苑内放养许多珍禽异兽,繁花胜草。

    汉武帝听政之余,兴致一来,就驰马入苑,打猎游乐。他还在上林苑修建了数十处离宫别馆,在长安皇宫住腻了,就可到上林苑里住上几天,清静身心。

    许昌这个上林苑,乃是献帝遥思祖宗之事而于建安四年(公元199年)诏命曹操修建的。当时曹操实力并不是很强,府藏并非丰富,不是很乐意把钱花在这无用的地方,所以对这道圣旨阳奉阴违,马马虎虎修了一座百十来亩的小花园便算交差。献帝虽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上林苑的花草树木虽然比不上秦始皇、汉武帝那时代的上林苑,但经过两年的精心管,花草树木倒也郁郁葱葱,大见繁茂起来,如此夜晚,苑内空气之清新,比之现代常见的纯氧疗养也差不了多少。

    我深吸了几口气,只觉神清气爽,浑身舒泰,连两眼也仿佛陡然安足了电力,亮刷刷,神奕奕的。

    脑子里清晰地闪现出刘大给我的那幅地形图上的所有细节,四下扫视一眼,便看到了刘大指出的那个入口。

    上林苑是皇家内苑,也就是皇室的狩猎嬉戏场所,因此就在皇城边上,苑内有许多通往宫城的通道。

    为刘大绘制这幅图的显然是个高手,因为他指出的这个入口,是为皇亲国戚圈养御骑,也就是特殊战马的一个大马厩的侧门。非常隐蔽难找,知道的人也极少,便于我行事。

    太平盛世的时候,皇家大内一般都自己出钱,养上几千上万匹好马,这些马大多原本都是相当神俊善跑的良驹,称之为御马。这等骏马自然也有些野性。皇宫的御马师们的任务,就是去掉这些好马的野性,驯练它们的标准步法,最高阶段的要求是,最后即使一名最娇弱的女性或儿童骑手,也能很自如地胯着它随意奔驰。这样一匹专用御骑才算真正训练成功。

    在这建安年间,刘氏皇族虽然已经沦落到现在这样寄人篱下的惨状,却依然养有相当数量的御马,可以说非常奢侈。

    我踩着树的影子,迅速地奔到这御马厩前,小心观察一下,似乎并没有什么人。

    闪身来到那个小门的旁边,轻轻一探手,那门居然开了。

    我暗暗摇头,这许都皇家大院,很松懈嘛!

    轻轻松松,我就进入了皇城。

    在我离开许都的时候,外城已经修造得差不多了,主要把一些大的政府机构、游乐设施都圈了进去,加强了安全性,也方便各级部门之间的沟通。

    看地形图的时候我已经知道,现在外城已经完全修缮完毕,投入使用也有近一年之久,内、外这两城各有特点,外城宽阔,内城墙高。

    刚进得外城,只在马行大道附近上走了几步,我便不得不赶快潜下身子,伏进花木丛中,匿迹疾行,心中大吃一惊的同时,也暗觉奇怪。

    虽然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对汉献帝看管甚严,甚至专门成立了龙骧营,驻扎皇城之中,以保护皇家安全。但今晚的情况似乎有些特别。

    警卫实在太严密了。

    真正是所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个小麻雀飞进来,也不定就有成百支羽箭飞标攒射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一年不见,皇宫里改了规矩?

    一也有可能,官渡战后,曹操势力已然大涨,最近又刚刚击败刘备和张燕,更加强盛了许多,但也因此结下许多冤家。目前他前进至樊城之北最前线的地方,远离首都,后方基地加强戒备是很自然的事。

    仗着身法敏捷,又比较熟悉路径,我躲躲闪闪,很快来到内城之外。

    内城城门口吊桥高起,城墙上巡逻队此去彼来,穿梭不断。必城中的警戒就更加森严了。

    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多人?

    来这里之前,我已通过刘大的关系搞到了一套禁军军官的军服,但如此高墙,在这月色下分外明亮,绝对不宜跳墙。而且看那墙的高度,我未必跳得上去。

    正在着急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自西北走过来一群人,都是默不做声,快步而行。

    离城门老远的,看守内城城门的守军就叫嚷开了:“别走了,干什么的?”

    那群人中一人越众上前,道:“三公九卿,奉陛下之命觐见。”

    城门口过去俩人,前后都搜看一遍,为首一将恭恭敬敬道:“原来是太尉老大人,请。”向身后一招手,吊桥放下,城门大开。

    众人中一人嗯了一声,然后看城的那两个人左右一分,恭请诸人入城。

    我心中一动,这可是个好机,错过就没有了。一横心,看一眼天上的月亮,忽然急步闪出来,跟上了队伍的尾巴。

    那守将似乎特别尊敬这群大臣,连看都没看,就任这群武武全进入内城。

    过了城门这一关,其他都简单了。

    我跟着人群一直走到皇宫大殿的门口,心别跟了,再跟进去一亮,就可能露馅。不管是被曹家的人看到,还是池早那些东西发觉,都没个好。

    我急速地脱离了公卿的队伍,穿廊入室,自行潜入大殿。

    正在搜寻合适的藏身地点,忽然听到前面远远有人说话。

    一人道:“事情便是如此,跟本人干的,请立刻跪倒,宣誓听封。”

    这声音实在太熟了,正是相别一年之久的损友池早。

    忽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不禁惊喜交加,四下扫视一下,急行数十步,跃上一个比较安全的横梁,左右看看,很安全,又能看清大殿发生的所有事情,不错的位置。

    凝目往下看去,只见十余丈外的高台上,池早端坐于皇帝宝座之侧,面露兴奋之色,身体前倾,注视下方。

    台阶之前,并排站着三人,均是低头不语。

    我用力眨了眨眼,仔细瞧了好几遍,确定正是池早,心:“死小子,真没死啊!可是怎么又混回许都来了,还当了这么大的官?”

    池早道:“杨司徒,赵司农,您二位是我朝老臣,有功元勋,百官之中为首,可愿立誓效忠陛下?”

    中间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扑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臣赵温,愿一生效忠陛下,为池丞相鹰犬,万死不辞。”

    我心:“靠,这是什么宣誓词啊?为池丞相鹰犬,就算是也不能这么说吧?嗯?”池丞相?他居然当了丞相?这里的丞相不是曹操么?

    心头忽然大大一惊,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有点变白,池早这小子,身上穿的,竟然是鲜亮尊贵的一品朝服。

    不是吧,政变已经开始了?他真搞这么大的动静?就算他要搞,其他的同伙又怎么服他的呢?

    那些家伙,法正机谋超人,张泉背景雄厚,公孙谨、王越等无一不是名闻当时的大高手,就连陈讳,那也是九卿之一的高级朝臣。

    他们,难道都这么臣服于池早了?

    池早,又是怎么来到许昌的呢?

    心头疑问连连,不明所以。

    只听池早嘿嘿嘿坏笑几声,道:“难为你一字不差,好了,站起来吧,我大汉司空之位,非你莫属。”

    东汉三公九卿,司空位列三公,秩比万石,尊贵无比。司农却不过是中二千石的九卿之一,掌国家的钱谷、货物等事。赵温从司农变成司空,虽然不过就那么一个坎,但如鱼跃龙门一般,从此将面目一新。

    赵温大喜磕头:“臣谢丞相大恩。”

    池早问道:“杨太尉如何说?”

    杨彪略略别转头去,道:“彪备汉三公,遭世倾乱,不能有所补益。耄年被病,岂可赞惟新朝?”他道貌岸然,嗓音虽然苍老,却透着一股傲慢耿倔之气。

    池早脸现“早就知道你这么说”的奸笑,嘿嘿笑道:“很好,很好,来啊,请杨修公子。”

    一阵脚步声,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翩翩佳公子。

    杨彪惊道:“修儿,怎么是你?池早,你……你居然劫持我儿……”

    池早笑道:“是啊,我知道,杨太尉不爱金子银子美女子,就只爱自家这小儿子,所以呢,我就请了他来一起吃酒。德祖,令尊对我有些误,你去跟他老人家解释解释如何?”

    杨修恭恭敬敬应道:“是,丞相。”

    杨彪更惊:“孩儿,你……”

    杨修一把拉住他,道:“父亲,请随我到偏殿说话。”也不管他父亲是否乐意,拽起他就走。

    池早面含笑意,看他父子俩离开,才回过头,看着华歆。

    “华令,你如何说?”

    华歆华美的面上冷汗直流,仍是低着头,道:“臣只知忠于陛下,不知什么……池丞相。”

    池早冷笑一声:“子鱼兄做曹贼的忠节之士么?很好,我正愁没有杀一儆百的替罪羊呢。华令欲为此物,正好啊正好!”喝叫一声:“给我推出去,斩!”

    旁边两个武士应喏一声,上来一人一个胳膊,把华韵按住。

    华歆低声叹息一声,忽然挥臂一挣,推开二武士,然后从容冠掸衣,束手就缚。

    池早瞪着眼,看着两名武士拖着华韵往外走,侧头问:“……怎么办?”声音低微,几不可闻。

    他身后是一屏布幕,遮得密不透风。里面传出一人低低的声音,声音颇为尖细。

    我急忙潜运真力,用心聆听。但他说得极快,却没有听到。

    池早恍然而喜,叫一声:“且慢。”

    两名武士忙停下脚,回头去看池早。

    池早见华歆脸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嘿嘿嘿一阵冷笑,道:“出去行刑之前,先把华歆大人的脸给我轻轻划上二十刀,割破了皮就好。然后剥光了衣服,吊在司马门上。三天之后,再予处决。嘿嘿,本相如此做,一彰华令之忠诚,二显子鱼之美色。”

    手一摆,示意武士继续走。

    华歆面容大变,急忙大叫道:“池兄……不,主公,臣愿毕生忠于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所不辞啊!”拼命要挣脱武士束缚,要回转来。

    身后那俩武士很不耐烦,心怎么能让你这厮屡屡脱了手去,丞相要以为我们没用,我们还怎么靠拖人吃饭?不过还是抬头,先看上面怎么吩咐。

    池早大笑,挥一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一抬屁股,快步从台上下来,伸手相搀,把软倒在地的华歆又扶正过来:“子鱼兄果然深明大义!说不得,我大汉的御史中丞,要请子鱼屈就了。”

    华歆不敢再有任何倔强行为,趴在地上,磕头谢恩。

    他浑身大汗,头上的汗珠滚滚而动,全都随着他的动作,洒落在宫地之上。

    池早退后一步,两手轻轻在屁股上擦了两下,把从华歆身上沾到的汗水擦干净,哼了一声,道:“赵司空,华中丞,你们都起来吧。嗯,二位既已弃暗投明,便请去却非殿,帮德祖公子劝劝杨老太尉,他老人家自己不在乎生死,但他杨门四世三公,乃当世两大巨族之一,一家百口,千余族人,可都还指望着他老人家呢。我大汉池某人的太尉,难道真比不上他曹操的有威严么?”

    他的话软中带硬,充满威胁之意。赵温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说话。华歆拭去头上大汗,忽道:“主公说得是。杨老太尉乃袁大将军之姑丈,阖门至亲,若得齐心协力,共成大事,必然万古流芳,成为一代之佳话也!”

    听到这里,我已经完全明白,池早果然要变天!心头震惊之余,更感奇怪,道:“袁大将军?难道池早花费偌大气力,是在为袁绍干活?可是杨彪又怎么成了袁绍的长辈了?”

    史载杨氏与袁氏同为豪门,至杨彪时,两家都已四世三公,齐名天下,关系也不错。杨彪的夫人,便是袁绍、袁术的姐姐,可谓门当户对。曹操一直对杨氏父子不放心,后来他临死前杀杨修,固然是杨修交接诸侯,支持曹植,参与了立嫡之争。但也不乏猜疑日久入骨,惟恐杨修的智慧非自己的诸儿所能控制的深层原因。

    池早不无术,记错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说得过去,这华歆却是当代饱才士,断无说错如此简单之事的道。

    难道是史书搞错了,或者我比池早还笨,居然是我记错了?

    这边华韵昂首阔步,赵温颤颤巍巍,已相偕下殿而去,我还没明白。

    池早转回身,又坐回原来位置,笑道:“仲达好心计,你怎么知道他怕这个?”

    仲达?我脑子又“嗡”的一声。

    难道那布帐之后藏的,竟然是司马懿?

    布帷之后,那尖尖的声音又低低响起,语中也含着笑:“此人自诩为本朝第一美男子,极重仪容服饰,把这个看得比大节、生死都更珍贵,所以要降伏他,自然要从这里着手。”

    池早又赞了两句,忽然伸手拍拍那皇帝大床的金把手,叹息一声。

    那人笑道:“主公可是坐这个位置么?”

    池早忙道:“我决心辅助陛下,并无此意,你休得多疑。”

    那人笑了两声,道:“主公,坐这位子又有何难?其实主公现在,实质上不是已经在坐了么?等过得几年,扫灭了天下群雄,这大位,主公不坐,谁又敢坐呢?”

    池早道:“你未免把事情得太简单了。现在内、外宫城虽然已在我的手中,但曹操大将徐宣等尚领兵在城中,荀彧也还没有拿获,单是许昌,我都未必能控制住。更何况一旦曹操大军自宛回师,更是难敌。”

    那人道:“荀彧、徐宣等人,臣过多次,主公的安排,应该万无一失。天明之前,定能擒来这千秋万岁殿前,令其伏地请死。至于曹贼的大军,半数被阿飞军牵制在樊城、襄阳一线,他现在亲将的不过五万之数。主公只要照飞帅几句,飞帅能拖住他们半个月,便已足够。许都目下有两万精锐,待捕获荀彧、徐宣,掌握了许都城防之后,有朱儁公为将,王剑师、公孙箭等为辅,攻虽不足,固守一月,却有余焉!即令曹贼大军亲来,也只能空唤奈何。等张骠骑、真平西的大军一到,里应外合,曹操可擒!那时黄河以北,膏田良地,尽属主公。扫南荡西,指日事耳,天下可传檄而定!”

    池早呵呵淡笑两声,忽然住口,手扶床沿,沉思不语。

    那人道:“如今一切顺利,主公尚有何心事?”

    池早道:“哦,我所忧虑的,除了曹操,就是阿飞。”

    那人道:“主公与飞帅情深,自不欲手足相争……”

    池早嘿一声笑,道:“你错了,我不是不跟他争,而是恐怕争不过他。”

    那人也笑了一声,道:“主公能如此,那便无碍。我军人才济济,兵强将猛,阿飞绝非主公之敌。我倒担心……”

    池早道:“嘿嘿,你对阿飞,实不了解。我与他同来,之前已早有准备,到现在,他倒先成了事。喔,你担心什么?”

    那人道:“嗯,阿飞尚是远虑,那真金却是近忧。臣见过他一面,此人虽然年轻,却是深沉桀骜,极具野心。我怕他故意按兵不动,等我们与曹操两败俱伤之后才到,其军势强,那时处决朝廷大事,自由他定夺,却是如何是好?”

    池早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沮授叔侄现在黎阳坐镇,我走前已命沮鹘、赵伟引精骑一万,自黎阳兼程赶来,赵伟武技强绝一时,加之其父在黄巾中素有崇高威望,就算黑山军失约变卦,也不敢对他的这彪军马有所动作,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足能应付。而且,我相信,真金定按时赶到。”

    那人哦的一声,道:“主公布置周密,臣就放心了。”

    池早道:“明日早朝之后,我便先请陛下移驾邺城,可能有数日不在,许都之事,你多多费心。”

    那人应道:“主公放心,许都之内……”

    正说到这里,殿外一阵哗然,那人吃了一惊,顿时住口。

    一人浑身浴血,踉跄而入。

    池早的喉头快速上下游动起来,嘴里咕哝几句,慢慢站起。

    我看得很清楚,知道他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心中忽然害怕起来。

    玩“恐怖”游戏落下的坏习惯,他到现在也没能改了。

    出了什么事?

    我心里叹了口气,向身侧扫视几眼,悄悄弓起身来,轻跃向殿后。

    他的事我管不了多少,但我知道,那位入幕之宾,到底是不是司马懿?

    池早看清楚那人面孔,讶道:“淳于将军?你不是随陈讳大人去尚书台了么?”

    那将大约四十岁上下,头盔、银甲上血迹斑斑,手中着一口长剑,已断折大半,兀自未舍得扔掉。那剩下的半截剑体上也全是鲜血。

    我认得,此人名叫淳于意,是原来宫中的卫士令,原来他也参与了这次政变。

    这淳于意和淳于琼、淳于铸同门,也是关中淳于氏的子弟,淳于宾的徒弟,排行第二。不过他离开家族师门比大师兄淳于琼还要早,投入曹操的门下,因为武双全,能力很强,所以升职甚快。

    算起来,他还是阿樱的二师兄。

    淳于意一见池早,立时拜倒在地,哀叫道:“丞相啊……”

    池早定定神,道:“将军不必慌忙,可是那荀彧狡诈,未能抓到?”

    淳于意呜咽道:“初更的时候,末将随陈大人杀入尚书台。平日这时尚书台已然无人,只有荀彧一人伏案批奏公。孰料刚一入府,便遭遇大批敌人埋伏,为首之将乃是陈矫。”

    他口中的陈大人,便是他的顶头上司卫尉陈讳,也是九人政变集团的成。

    “陈矫?”池早失惊,脱口道,“张公子完了。”

    按照事先的安排布置,陈矫应该已被张泉引开,现在不该在尚书台才对。

    淳于意道:“陈大人一见陈矫,便知道不好,命我急速返回,向丞相大人禀报此事。”

    池早急道:“那陈大人呢?”

    淳于意道:“陈大人他……他率军断后,此刻……”

    此时,又有一人连滚带爬地撞了进来,叫道:“丞相,宫外有虎贲将军徐宣率军扑至,扔下两颗人头,说是武卫校尉韩毅和张二公子张泉。要丞相早早献宫出降!”

    池早神色大变,走下台来,道:“你再说一遍,那人头是谁?”张泉乃大将张绣的次子,是他们九人集团的首领之一。武卫校尉韩毅则统领禁军武卫营,是此次起事的主力。

    烛光下剑影闪动,淳于意低伏的身子忽然纵起,一个大步跨出,扭转身躯,已转到池早背后,左臂揪住他脖项衣服,右手断剑横在他颈上,喝道:“陈大人此刻已与你一样,成为阶下之囚。”

    变生腋下,事发突然。大殿中虽有不少池早的心腹部属,一时却都惊得呆了。待要向前时,淳于意剑刃轻动,喝道:“且住,你们不要池丞相的命了么?”

    他说到“池丞相”三个字时,语气中颇带些戏谑的成份。

    池早忙喝道:“你们全都退后,不许上前。”

    淳于意大笑,道:“小将早知,池丞相乃是识时务的俊杰。”

    池早哼道:“却远不及将军你,朝秦暮楚,变化多端。”

    淳于意脸不变色,呵呵笑道:“前日我了一天,池丞相平白送小将一场富贵,小将焉敢不受?”

    池早双眼冒火,死盯着对面之人:“张五,你也与他同谋么?”

    那报讯之人停下脚步,却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军官,两眼转动不休,可怜兮兮地看了看淳于意。

    “丞相,淳于将军说,荀军师许我尚书台骑兵都尉之职,另有黄金十斤,小人……小人……只是个小人啊!”

    池早道:“那么所谓徐宣已攻至外城之下,也都是你随口胡说了?”

    张五战战兢兢又看了淳于意一眼,道:“这却不假……”

    池早闭着嘴,恨恨吹几下气,两排牙齿发出“呲呲”的声响。

    他鄙夷地斜视张五,道:“你如此年轻机灵,跟着我,早晚官封将军,日进斗金。区区骑兵都尉,十斤黄金,你便连你家少主人也背叛了?”

    淳于意喝道:“张五,休听他胡言相诱。”

    张五苦着脸:“丞相从来没有跟小人……说过有这种好事啊!”

    池早语塞。他看重的,都是重臣名士,张五这等小人物,岂跟他多言半句?

    张五又道:“小人背叛少主虽然不对,可是主人已经回来,小人自然要先听老主人的话。”

    池早大吃一惊:“什么,张绣也回到许昌了?”

    淳于意得意道:“正是,不光张绣将军的大军已经悄悄进城,连宋将军的虎豹骑也已赶至许都城外,等待追捕你们这伙叛贼中的漏网之鱼。”言罢,向左右喝道:“尔等附逆之辈,速速扔下兵器,打开宫门,尚可饶你们一命。否则大军杀将进来,一个个都得诛灭九族。”

    淳于意乃守卫内宫的首领大将,平日积威甚多,如此厉声斥责之下,顿时见效。

    “当啷”、“当啷”声不断,大部分军士眼见大势已去,都丢下了手中的兵器,伏地请罪。

    最前面的三名卫士却依然紧握刀剑,脸上蠢蠢欲动,慢慢开始移动步伐,似乎要上前夺回主公。

    淳于意暗吃一惊,不到这么一吓,反而把敌人给逼急了。仔细看去,更是叫苦。

    这三名卫士面容年轻陌生,并非宫中原有之卒,也还罢了,关键是人人目光炯炯,气势凝重,显然身怀极高明的武技。淳于意乃名门子弟,虽然出师过早,没到本门中的精深功夫,但眼光却一点不差。

    他咬紧牙关,故作镇定,挟持着池早,一步一步,慢慢退向金台之上。

    池早冷冷道:“你未经宣诏,私上帝台,就不怕有灭门之罪么?”

    淳于意脚步一顿,忽然却又加快,口中说道:“我为国抓获反贼,因势相迫,不得不如此,何罪之有?”

    池早的脚步跟不上他倒退之势,身子向后便倒。被淳于意揪着衣领,径直拖上最高层,退到皇帝宝座之旁。

    那三名死硬卫士也跟了上来,行到高台中部,见淳于意面露凶光,手中断剑的剑刃已将割到主人脖子,不敢再进。

    淳于意狂笑一声:“你们上来啊!本人何幸,能得与池丞相同死,真是不枉此生。”抬眼望见那张五正站在殿中,看着四周跪地的投降士卒发呆,怒喝道:“还不快去打开外城的宫门。”

    张五醒悟,道:“是。”转身便走。

    池早闭目而叹:“你再不出手,我可真死翘翘啦!”

    淳于意哼了一声:“他们一出手,你一定先死翘……”话没说完,右手电闪而出,一剑斩向身后布帷。

    他的断剑乃经过精心设计而制,原身是七尺长的斩马长剑,背厚刃薄,截断之后仍余近三尺,足够使用。

    剑身没入布幕将近两尺,滑然而过,将那布帷划出近半丈长的一个大口子来。

    忽然剑势一停,似被一股大力控住,再也动弹不得。

    淳于意大吃一惊,连运三下内力,却如蚍蜉撼树,泥牛入海,并无丝毫用处。

    “哧啦”一声爆响,碎衣空中四散,池早挣裂外袍,身体一扭一弯,已脱身而出,疾步窜下高台,叫道:“快去把那张五抓回来。”

    高台中正虎视眈眈的三名卫士听到,一人倒跃而出,身法极快。另二人一拥而上,手中长剑,一齐架在淳于意肩上。

    淳于意浑没注意脖上利刃,他瞪着身后那中裂的布幔,眼珠几乎要鼓出眶外,难以置信道:“飞帅,是你?”

    我坐在幕后的大床上,摇一摇头,右手两指一松,离开断剑,道:“我本来不出手,是你太狠,居然要一举把我杀死。”说完问池早:“你怎知我到了许昌?”

    池早哼了一声:“那黄瓜如此愚蠢,若知我挟持阿窦,岂放过我?哼,你在许昌,又有什么勾当瞒得了我的眼去?刘大的地图不错吧,那是我找人画给他的。”

    我叹道:“果真是你。”

    “当然是我,除了我,谁还能得到你来。嘿,只是我没到,你居然真敢做掉白风。不,恐怕不是你自己干的,是你那帮要攀龙附凤的智士名臣吧?”

    我不禁苦笑。

    池早,还是你了解我啊!

    “当啷啷……”那三尺断剑的剑体掉落台上,淳于意手上,只剩下一个剑柄。

    我摇头:“唉,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吧。”

    池早撇撇嘴:“我也没兴趣知道。”

    淳于意面色灰白,胳膊一软,垂手丢下剑柄,道:“我不知道是飞帅,我原以为是那人在里面。”忽然垂下头,身子摇一摇,惨声道:“若知飞帅能够回来,小将一定不叛变。”

    我奇道:“哦,这却是为何?”

    淳于意长叹一声,道:“若有飞帅,此次大事必成,小将又非不知趋利避害,自然竭力为新朝服务。”

    我大不以为然,脸色中便显露出来,心:“这心性是天生的,难道因为多个我,你就不出卖大家了?才怪了。”

    淳于意苦笑:“如今城里城外,领军的大将,都是飞帅昔日的旧部,若知飞帅在此,打死他们也不敢与飞帅为敌。唉,我知道,飞帅不相信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池早目射冷光,恶狠狠哼了一声。

    我慢慢从布帐里走出来,走下高台。顺便看一眼那两名卫士,相貌酷似,应该是亲兄弟。暗:“这二人手法、身法如此迅速干脆,武功之强,应该不在过千山之下。池早这一年不知在哪里安身,居然能训练出这么棒的人才。”

    拍拍池早肩膀,道:“一年不见,你可好么?”

    池早伸手推开我手,退开一步,掸掸肩上,冷冷道:“托你的福,池某还没死。”

    我愣住,一时居然无法把话续完。

    池早斜着眼瞥我,充满怀疑之色。

    我不明白,他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以前我们也经常互相乱开玩笑,而且有太多的时候是因为对对方极其不满,所以话中的火药味可而知。

    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让我感到如此尴尬,心生寒潮。

    池早刚才这句话没有半分火药味道,但却冷至骨髓。

    这时,刚才飞身而出的那名卫士跃了进来,左手着一个人头,右手中的长刀已带了血迹。

    “阿风,怎么样?”池早不再我,急忙问道。

    那卫士举起手中的人头,同时向宫外张望一下。

    “嗯,我知道了。哼,淳于意,我‘腾蛟计划’如此周密,却坏在你和张五两个狗贼手上!”

    淳于意哈哈大笑:“池主谋,池丞相,你的手下都已经完蛋了!快快投降吧,曹丞相一定给你个全尸的。”

    池早勃然大怒:“你他妈以为真能阻止我的计划么?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你丫的只需要记住:第一,你一定死在我前面;第二,你一定没有全尸。”别转过头,手轻轻一挥。

    那两名卫士毫不迟疑,双剑交叉一割,立将淳于意毙于当场。

    人头飞跌,躯体上颈血激迸,直溅上龙床和布幔。

    我心中一凛。

    还是第一次见到池早如此狰狞的杀人表情。

    一年不见,池早也变了。

    变得很厉害!

    那两名卫士飞身而退,血透银甲的无头尸体倚靠在那破裂的后帷上,慢慢倒栽下去,正正砸在池早刚才坐的那张大床之上,再次溅起团团浓浓的血块。

    宫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惨叫声此起彼伏,显是敌人的攻击势头一波强似一波。

    法正一头闯了进来,叫道:“主公,外城已破,徐宣的龙骧营马上就要攻进来了。快走。”抬头忽然见到我,不由一愣:“飞帅?”

    我向他点点头,道:“孝直别来无恙。”

    法正顾不得问我如何出现,急向池早道:“主公,内宫城壁虽厚,也抵挡不了多久,我们得尽快去请陛下,立刻离开许都。”

    池早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似乎在考虑这家伙是否可靠。过了好一儿,他才点点头:“不错,我也如此。”

    “走?”我道,“外面被人重重包围,你怎么走?”

    池早冷冷地看看我,忽然咧咧嘴,装出一个微笑面孔:“嘿嘿,不是有你这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在么?”

    这句话让我感到了一丝暖意,仿佛又回到过去的岁月。

    我微笑一下:“对不起,我顾不了你。刚才我只不过看看你幕后的那人,却不是要救你。”

    唉,布帷之后藏的那厮真是狡诈,见机不对立马就溜号了,也不知是不是司马懿。

    法正脸色一沉,去看池早。

    池早大笑两声,似乎颇感开心。但忽然间笑声已经停住。

    他神色犹豫地看着我,过了好一儿,才道:“这样吧,我这三名卫士都是黑山军中和袁氏门内万里挑一的高手,曾多次救我性命,这次我专门从邺城带了来。现在我请你帮我个忙,带他们回樊城,日后便在你身边,听你吩咐,如何?”也不等我回话,扭头扫视三人:“你们还不去拜见飞帅?”

    高台上那二人互相看看,就地跪倒,纳头便拜,齐道:“我等愿追随飞帅,万死不辞。”

    池早道:“不错。他现在救你们一命,日后你们的命,就是他的,自然要忠心不二,万死不辞。”冷冷扫一眼身后之人:“阿风,你呢?还不去拜新主人?”

    阿风默然闪身出来,向我拜倒。

    我忙扶起他来,问池早:“你怎么走?”

    池早看我一眼,冷笑道:“我用不着你管。在伊川,你也没有管得了我。”

    我胸中一痛,这句话够扎实锐利,一直捅到我心窝子里。

    池早轻轻叹口气,道:“你只要这次别跟我抢夺陛下,便什么都不欠我了。”

    我脸色一白,忽然间明白了:“原来他是要把献帝偷运出去,他……他一直这么疑虑重重,只是担心我与他争抢那小皇帝!”

    池早定定看我。

    我吸了口长气,道:“好,好,就是如此。”连我自己都察觉到,说话声音有点颤动。

    小皇帝,就为了那么个永远不可能属于我们的小皇帝?

    池早面现喜色,伸出手掌。

    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要与我击掌为约,苦笑一下,到现在,他仍然不肯信我?不,应该说,他仍然肯信我立的誓!

    伸出手去,在他掌上三击。

    池早别过头,道:“今日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日后万一战场相逢,你不用手下留情。不过我一定先饶你一次!”

    我涩涩道:“那也不用。”

    池早道:“那我不管,我既如此说,便如此做。还有,如今城中大乱,我要照料陛下回返黎阳,无暇他顾。公孙箭和淳于铸都在北城门守卫,你若还有几分旧日情意,去带他们一起走吧。”

    我点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池早冷笑一声,道:“那么一言为定,你我就此别过。孝直,我先到顺义宫去请陛下。你赶快去却非殿,吩咐杨彪父子、赵温、华歆他们,嗯,还有阿窦,都到御花园去。”

    法正应了一声,看我一眼,去了。

    我摇摇头,池早要带这些人走,可真是够难的。忽然一怔,道:“他有那时空女警在手,自然也有时空机器,只要那架时空机跟我这架一样,最多也就能载上六、七个人,要再带上这三名卫士,地方真是不够。

    看来,刚才法正差点就被他给弃了。

    暗叹一声可惜,后心里却没来由的又一阵凉。

    瞅着池早那张熟悉的脸,突然感到十二分的陌生可怕。

    这个人,现在到底在些什么?

    那三名卫士忽然又一次跪下,向池早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那叫阿风的少年抬起头,脸上已有戚容。

    池早冷冷道:“阿风,我给你取名龙风雨,是希望你助我把这天下搅得风云变色,腥风血雨,你可别给我热泪盈眶,泪如雨下。本来我要回河北,应该带着你去。但你这人太重情义,随我实不合适,不如去跟飞帅。田烈、高杉,你们兄弟也都给我记住,从此以后,我和你们恩断义绝,前情一笔勾销。下次若在战场再度相见,切勿容让。不然,你们就算是战死了,也是不忠之徒。”

    阿风忍住泪,和田烈兄弟三人一起磕头受教。

    池早再不多言,转身便去。

    连看都没再多看我一眼。

    我们一路杀出后宫时,内城已全被攻破。

    秦汉之际,皇宫均有内外两城,尤其是内城,其坚固之程度,比之长安、洛阳这样的大都市的外城也不遑多让。千余精锐禁军守卫之下,任你十万大军,也可坚守数月,以等待勤王之师。

    许昌有些例外,因为曹操根本就不肯让皇宫有那么坚固,那等于是给自己找别扭。虽然如此,但内城坚持的时间也未免太短了。必是内城卫士中也有许多不愿当反叛的,外面一鼓动宣传,里面再瞧瞧已群龙无首,自然有人去开门迎降。

    哄闹中,已有不少禁卫军向我们冲杀过来。

    计算一下时间,我对三个新伙伴说道:“池兄虽然先走一步,但现在可能还没有到达安全地方,我们先替他挡一儿,如何?”

    几个原本都有点垂头丧气的家伙顿时精神一振,道:“小人等都听主人的。”

    我点点头,带领他们退到一个小小月门前,看看,再后面就是御花园的大门了,便停下来,道:“就以这个小门为援,挡上三……炷香时间,不过多伤人,少杀人。”

    说完我就后悔了,靠,三炷香,至少半个小时呢!这也太长了。我跟池早有这么深的交情么?

    本来是说三分钟的,临时又转回当代时间,没别过来。

    低头再一,如果抵挡三炷香能让池早安全撤离,难道我不愿意么?

    再怎么说,我也是拿他当朋友的。

    应该是愿意。

    ——既然愿意,还废什么话?

    心里这么着的时候,阿风已当先向敌人冲了过去。一出手,立刻就是惨叫连连,几名敌人倒在地上。

    他的刀法真是精确狠辣,每一刀下去,对面之敌或断臂,或缺足,必然丧失战斗能力。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特喜欢拿刀背敲击对方的迎面小腿骨,他下盘功底扎实,步法移动又是极快,那些禁军根本避无可避,都是一击必碎,至少也是骨裂。

    心下暗:“这家伙原来难道是跟何进、张飞一个门户里出来的,敲猪蹄的干活?”

    不知是谁发一声喊,这伙禁卫军“哗”的一声,全都向两边逃散而去。

    田烈和高杉俩兄弟对视一眼,点一点头,然后一人一个方向,倏然冲将过去。

    这俩更狠,快剑刺过去,连惨叫声都很少听到。剑光闪耀处,抬头死,见面亡。

    这三大煞星手下,不一刻就将对面这批敌人全部解决。

    我一看,别打了,这么不到三分钟,三十多人就已经大半命丧黄泉,再杀下去,我自己要先经受不住刺激了。

    池早这都怎么训练他们的?

    “嗯,三位兄弟,我忽然起件事,比较危险,你们可愿随我前去?”

    哗啦一下,三人都撤回来,阿风还瞪了田烈兄弟一眼,似乎怪他们不听主人指挥,乱抢生意杀人。

    我看他们一眼,对他们的性情已有了些数:“现在池兄应该已经走脱,我要去找那两位兄弟,你们听说过公孙箭和淳于铸么?”

    三人看我一眼,一起摇头。

    是了,我发傻了,他们被池早搜罗来的时间并不很长,那时候公孙箭和淳于铸恐怕还在黑山的监狱里呢。

    我带着他们,一路杀奔北门。

    现在内城哗变的卫士和外城攻进来的禁军都杂在一起,到处的情况都是乱糟糟的,各营各军彼此之间也都没有统一指挥,因此我们几人小心护住身体,很快就到了北门。

    刚到城门口,就见火光冲天,一名大将威风凛凛,独自横刀守护在城门之下,乱兵虽然在他身前数丈外蹿前滚后,涌来卷去,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向他冲过去。

    在这人的脚下周围,躺着几十具尸体。大部分身首异处,也有个别稍远,是被一箭射中了咽喉要害。

    我们几人行走如风,立刻引起他的注意,他将刀插进地上,伸手取下身后硬弓,向我们几人凝望。

    暗红的铜甲,后背上的大弓。

    我骤然大喊:“公孙箭!”

十三、与爱共翔(下)

    那将弯弓搭箭,指向我们几个跑在最前面的阿风。阿风那么厉害的高手,被他长箭一瞄,身体竟也突然一阵颤抖,身形在夜色中晃动中逐渐模糊。

    我这一叫,那将顿时一愣,阿风握住长刀的手顿时握紧,气势大见高涨。

    那将盯着我仔细看了好几眼,脸上忽然显出惊喜的笑容,收了弓箭快步迎了上来。

    果然是他,我最亲密的战友之一,神箭公孙箭。

    我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公孙箭,我得你好苦。”

    公孙箭喉咙里咕嘟嘟直响,他哑声说道:“这次末将就算是死了,也决不再离开主公半步。”

    田烈叫道:“主公,城门将破,我们快走吧。”

    我这才听到城外喝声高昂,齐划一,而城门已经轰然做响,摇摇欲坠。

    “淳于铸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公孙箭道:“淳于兄弟本与我在一起,但在半个时辰之前被我师兄唤去,本来说一儿就能回来,到现在,倒是不回来的好了。”

    我犹豫一下,说道:“嗯,我们先去找到他,然后去司隶府。”

    公孙箭应道:“是,主公。”他似乎对接到我的命令感觉异常兴奋,忽然大喝一声,大弓一举。

    箭出如电,咄!咄!两声,长箭一左一右,深深钉进城门上的那根粗大的横拴里,暂时增加了城门的守御力量。

    “此门之事,我已尽力,再不欠池先生分毫。哈哈哈哈!以后我就只是我主麾下的前驱之卒了。”

    “不,你永远是我的神射将军。”

    哈哈大笑中,我们一行五人飞快而去。

    在内城里转了大半圈,一直没能寻到淳于铸。眼见四门都将攻破,各处反叛多被擒获,我知道不能在内城里再耽下去了,心里暗叹:“曹操自己并不在许都,这些曹家将士竟然也能如此镇定,荀彧果然是老练的能臣。”

    我带着大家,顺着来路,潜进御花园。

    这里还没有禁卫来过,我喘了一口气,正要招呼大家迅速离开,忽听有个低低尖细的声音叫道:“飞大将军,飞帅,救我!”

    我一惊,低声喝道:“谁?”侧头一看,发觉不远地方的草丛里,卧着一个人,大头朝下伏着。

    阿风最自觉,没等我努嘴发命令,立刻就跑上前去,把那人扶了起来。

    我走近两步,那人身着朝服,耷拉着脑袋,露出来的脸上满是泥污。

    身后的高杉道:“主人,这是个死人。”

    阿风点点头,表示他说得很正确。也不嫌脏,顺手把那人头脸上的泥土乱草都拨拉开。

    我微微一惊,认出来:“杨太尉?”

    蹲下来仔细看去,但见杨彪满脸乌青之色,问道:“是摔的么?”

    阿风摇头。

    高杉道:“是……”田烈忽然拉拉他,高杉立刻住口。

    我回过头,田烈跪下来,俯着身,在我耳边轻声道:“主人,他是被池丞相的乌木刺扎在后脖颈上了。”

    我心中凛然,顿时站了起来。

    如果田烈说得不错,所谓乌木刺,应该是一种毒刀毒针之类的东西。

    一年之后再见,池早真是脱胎换骨。

    出口喝杀卫士令淳于意,那还可以说是气怒之下。

    可是这杨彪……

    虽然杨彪有职无权,不过是曹操政权中的傀儡之一,但毕竟德高望重,影响广泛,就算不愿奉你为主,这样的重臣,你也不该这般轻易就毒杀了啊!

    池早以前在现代也算是个半吊子医生,职业素质虽然不怎么样,职业道德却还是相当不错的。现在他居然把职业道德抛掷一旁,专心害起人来,其性格的巨变,实在让我思之胆寒。

    这人到底怎么样?

    我心头感觉异常沉重,四下扫视,还好,没发现其他别的尸体。

    这时,那个低低尖细的声音又叫道:“飞帅,救我!”

    这声音让我起,是啊,找着个死人,把活人给忘了。

    高杉身形一闪,就扑了过去。

    那是右侧一棵中等的杨树之后,离我们大概三四丈的距离。

    三秒钟不到,高杉突然又退了回来,脸上一红:“主人,是个女子。”

    田烈眼睛一亮:“女人?漂亮么?”

    我瞪了他一眼,你这贼厮。

    我急忙走到近前,果然,树下爬卧着一个女人。

    很漂亮的女人!

    “啊,怎么是您?”

    这女人眉目清秀,气质高雅,非常年轻的女孩子,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我认得,在许都时曾见过几面,这女孩居然是伏寿,当今的伏皇后,汉献帝的正宫。

    “娘娘,您怎么在这里?”我忙单膝跪地,急问道。

    伏皇后道:“飞帅快请起。池卿让我在这里等候飞帅。飞帅救我!”

    她说话很是简洁,意思却表达得很充分。

    我明白了:“原来他的时空机就停在这儿啊!要带的人太多,时空机没法塞了。池早这厮嫌伏皇后无用,就把她给扔了,美其名曰是让她等我。”

    这些关节,小皇后心里也肯定都明白,不过人在屋檐下,不能乱说话啊!

    我心:“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弃妇孺于死地而不顾。现在献帝被池早弄了去,曹操回来肯定大怒,这伏后呆在后宫,就算现在不被乱兵所害,曹操回来也得不着好。”

    历史上的伏寿就是被曹操硬从献帝身边拖走,生生给折磨死的。我比这时代任何人都知道,汉献帝现在固然是一个能解饿的香饽饽,但他老婆,伏寿这种人,就只不过属于鸡肋、鸭嘴而已了。这位大汉当今国母的地位,实际上还不如曹操手下的一个兵,胯下的一匹马。

    “娘娘放心,有为臣在,定能保娘娘平安。”我轻吐内力,要搀她起来。

    伏后“哎哟”一声,脸现痛苦之色:“飞卿,我脚扭了,站不起来。”

    我一看,这怎么办?看来得背她走了。

    田烈看出我心思,忙上前一步,道:“主人,小人愿负皇后娘娘。”

    我瞪他一眼:“退下。”

    田烈咽口唾沫,讪讪而退。

    我心:“我这是为你好,你个笨色鬼。”

    这种事是绝不能让手下动手的。像皇家这种高级动物,法冷酷残忍得很,万一以后伏寿没事时起来,啊,居然让你们这些粗野之徒沾染了我高贵之体,飞爱卿,麻烦你把那家伙给我杀了吧,还有,另外那俩也都看见了,这事说出去不好听,干脆一起宰了安全。

    那时我可就难受了。不杀吧,抗上命;杀吧,失众心。

    这种利害关系,我比这些古人清楚明白得多。

    还是早做防,防患于未然的好。

    “请娘娘恕臣失礼之罪!”我一转身,背负起伏后,快步急行。

    大队敌军马上就到,我得赶紧溜。

    伏后趴在我背上,感激涕零:“早听陛下说过,飞卿是当今惟一忠于大汉的良臣,果然如此。”

    我心说你这时候就别废话了,后面那么些喊打喊杀的声音难道还吓不住你?

    不过仔细这位伏皇后的生平,她的胆儿还真不能用“很大、够大”这类词儿来形容,而应该说“胆大包天”。

    建安年间,汉室里受衣带诏反曹夺权的,先后有两位国丈。前有董贵人之父,车骑将军董承,那是灵帝之母董太后的内侄,说起来算是献帝的舅舅;后有不其侯、屯骑校尉伏完,就是伏皇后之父。

    董承当日所受衣带诏,就是伏皇后奉献帝之命将诏书缝入衣带的。由于他的政变集团扩张过猛,去年正月,在我来到许都之前就已经事机败露,董承等全被曹操灭了九族,他女儿董贵人差点也被曹操拉出去砍了。

    多亏那儿伏后醒了献帝一句:“董贵人现已有身孕,那是皇家血统,不可不救。”献帝才鼓足勇气,以此借口拒绝了曹操一回。其时正值官渡大战前夕,曹操还不能离了献帝这块政治招牌,不愿和献帝闹得过僵,只好暂时让步,饶过董贵人。

    但这次搜捕行动对伏寿刺激很大,她预料曹操决不放过自己,便将有关情况写信告诉父亲伏完,要求伏完联络大臣诛杀曹操。虽然伏完本身是个极没用的人,他害怕失败重蹈董承被灭族的覆辙,一直犹豫不决,不敢有任何动作,最后居然忧惧而死。但现在这点状况,在敢和曹操争斗的伏皇后眼里,也许不过是“毛毛雨”吧?

    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不知如何,耳闻身后那小女子急促的呼吸喘息声,感受着她娇软的,我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老孔的话来。

    救了这女孩,以后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呢。

    摇一摇头,现在不能多。

    迅速离开了御花苑,公孙箭在前引道,田烈兄弟左右护卫,阿风殿后,我们一行六人,迅速向司隶府奔去。

    正行间,忽然马蹄声疾响,迎面扑来一队黑甲铁骑。

    公孙箭大惊,抽弓上箭,急喊道:“主公速退,我来挡住他们。”

    我断喝道:“公孙箭,你刚才怎么说的,这么一眨眼就忘了?”

    公孙箭一愣,对面忽然有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是公孙兄么?”

    公孙箭身材高大,一挺身,更显顶天立地。

    “是我。”

    那人右臂一挥,止住身后铁骑。独自一骑驰来。

    公孙箭忽然喝一声:“你是宋校尉,飞帅在此。”

    那人闻言一震,急翻身下马,几步冲将过来。

    “飞帅,飞帅在哪里?”

    护在我身前的田烈让开道,让他扑了过来。

    身后的高杉早接手扶过伏后去。此时我也顾不得其他顾虑了,两手迎上前,在对方跪倒参拜之前,扶住了他的两臂:“宋亮,你又升了官,现在当了将军了啊!”

    那将抬起头,正是宋亮。

    他扫一眼我身后这几人,便已明白八、九分:“飞帅,城中已非留恋之地,赶紧出城去吧。”

    我心头一热:“宋亮,你拿住我们,岂非可立大功?”

    宋亮道:“飞帅,你当宋亮是何人?再大的功劳,又怎么能与我家飞帅千金之躯相比?我的部众皆是飞帅昔日旧部,飞帅你就放心吧。”

    他一招手,命人送上六匹好马,公孙箭、阿风等均即刻扳鞍乘跨,心中顿时大定。田烈大献殷勤地帮着将伏后扶上马去。伏后一上马,随即微带厌烦地轻轻推开他扶在不该扶的地方的那只脏手。

    阿风瞪了田烈一眼,田烈耸耸肩,讪讪退后,也骑上了马。

    宋亮取过一枚铁制军令,道:“飞帅,我要赶紧入宫保护陛下,不能相送飞帅。不过南城门有李齐在,他见到飞帅,定不留难的。飞帅你持此令,就顺着这条路走,我后面没有其他队伍,快走,迟则不及。”

    我微一犹豫,才点点头。

    宋亮说得很明确,我也知道,以荀彧之能,既然预知池早之叛,肯定发动之后立即在城里实施戒严令。

    若没有李齐这个关系,宋亮恐怕也不敢让我直接出城了。

    “宋亮,我们后有期。”我又看一眼就在不远处的司隶府。

    “飞帅,一路保重!一定要快,张绣和张辽二人率领的大军即将封锁全城,再不离开,纵然有李齐在城门处,恐怕就真走不了了!”宋亮肯定看出我的意图,所以殷殷苦劝。

    我知道,这俩没一个是可能买我帐的,尤其张辽,跟我的私仇还没消解呢。扫一眼身旁的公孙箭,又看看以柔弱娇躯勉强骑跨在鞍上的伏寿,心里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我立刻走。”

    双方各道珍重,宋亮引军疾去。

    “飞帅,我进去,接了樱夫人就走。”公孙箭道。

    “不用了。”

    我摇头。最后看一眼那黝黑的府第,门口蹲着的两头异兽呆呆地瞪视前方,毫无知觉。

    罢了,罢了!阿樱,也许,你我真的就欠缺最后那一点缘分吧。

    “走!”

    我一跃上马,当先向许昌南门奔去。

    清晨,许昌城东南三十里,梅杨村。

    正南村头。

    让我非常诧异的是,村长梅思诚已在村口处等候。一年没见,他还是那么腰板挺直,面含笑容,让人不能象,他已是六十五岁的老人了。

    梅村长身后跟着一人,三十来岁,打扮像个流浪闲汉,梅村长叫他杨三。

    梅思诚客气两句,便道:“是少主吩咐老汉在此迎候飞帅。”

    少主?

    我一,明白了,他是指杨修。

    当日沮鹘来许都见我求救时,我惟恐不慎谋泄,害了沮授的性命,思索许久,不得其法。后来还是沮鹘起杨、沮两家乃是世交,醒了我。我暗去杨府找公子杨修,他果然帮忙,慨然利用他的人脉,将沮授叔侄送到梅杨村潜藏。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这梅杨村里,不管姓梅的、还是姓杨的,其实都是杨氏家族的远亲,只不过梅氏是妻族,杨氏是本族而已。

    我道:“令少主何在?”

    梅思诚道:“哦,少主另有急事,先行而去,令老汉多多向飞帅谢罪。”

    我点点头,池早料到我来这里,所以不肯在此停留,闪人先走了。

    梅思诚道:“请入村内歇息。不过遵少主之命,村中老幼正在迁居,情况混乱,请飞帅莫怪。”

    “啊,这样……”正要迈步,我又停下来。

    看来池早来这里,是应杨修之请,来通知梅村长一声,此地不宜久恋,赶快搬家。

    杨修很聪明。

    不知他是否知道他老爸已经死掉了?嗯,多半不知,不然他就算为革命不惜抛弃家人,现在脑子应该也不这么清醒,居然记得这小小的梅杨村。

    确实,今晚之后,许都周围必然有一次巨大的震荡,曾收藏过曹家敌人的梅杨村离许都不过几十里地,随时可能遭到曹军的骚扰。没有了杨彪的庇护,实在是险恶在前,危机四伏。

    可是,这样一来,恐怕就不能把伏后交给梅村长照料了。

    梅思诚见我疑虑,问明我之所思,道:“飞帅不必担心。从此东去十里,有一小山,名为望田,山后有一隐秘之洞,甚深,老汉早已命人打扫干净,若飞帅信任老汉,可请贵人前去暂歇。”

    我怕吓着他,根本没敢跟他说那是伏皇后,只说是女眷,所以梅思诚还以为是我自己的女人,也没太在意。

    我了一,回头去看伏寿。

    我对这稳重的老头有一种很信任的感觉,这种信任也许是从他居然敢收留沮氏叔侄开始的。但我不强逼伏皇后非听我的。

    经过两个时辰的急驰,伏寿明显累了,就着秋日的晨光,可以看到,她的脸色十分苍白。

    她见我望过去,毫不迟疑地说:“我听飞帅你的。”

    这女人行,有觉悟!而且很细心,没有叫我飞卿。

    我道:“好,就是如此。阿风,你照顾贵人,随梅老去望田山洞中暂时歇息。田烈,高杉,去把马歇了鞍子,喂点草料。”

    田烈、高杉一齐答应。阿风愣了一下,才点一点头。

    梅村长招呼后面的闲汉:“你带这二位爷去。”

    杨三连声应诺,带着田烈和高杉牵着马去了。

    公孙箭跟在我身后在村里闲逛,一路闲扯,已穿过略显忙乱的村落,到了村子南头。

    我摸着一棵黄杨那渐渐枯干的树皮,随口问起这一年来他的情况。

    公孙箭道:“当日我暗怀决心,杀去找那真金,欲为池先生找个公道回来。不过……末将实在无用,半途被黄巾诸将围攻,失手遭擒。随后被押去上党,跟我一起被转运而去的还有淳于铸。因为我们俩都坚决不降,在上党关了大约三个月之后,真金甚不耐烦,打算处死我们。这时候我师兄和淳于先生得到消息,联袂而至张燕帅府,要求赎人。张大首领答应了,但他一向听闻飞帅的虎骑阵道世间罕见,所以要求我和淳于兄弟帮他练上半年的骑兵之阵。我和淳于兄弟商量之后,答应了他。那以后我们就在上党训练黄巾的骑兵。快到期限的时候,我们见到了池先生,他跟着真金一起来看我们。开始时我们俩又惊又喜,虽然奇怪,却很高兴能又见到他。但不久……池先生那时候脾性似乎已经很怪异了,他后来当着我们的面,直接告诉张燕和真金,不必再让我们俩干了,因为他的阵道之,足以将黄巾军教授得天下无敌。真金似乎很信任池先生的保证,就向张燕进言,张燕倒没二话,立刻就应允了。但真金要求我们俩最后再帮他们一个忙再离开,说我师兄和淳于先生也已经同意他的意思了。我和淳于兄弟无奈,也只得同意。”

    “嗯,那就是这次许昌的叛乱了?”我皱起眉,公孙箭说了这么多,我依然一点都搞不清楚,池早是因为什么而如此变态的。

    “是。呵,飞帅这一年在南方的事迹,我和淳于兄弟都听说了,如今能重归飞帅帐下,纵横沙场,征讨四方,真是公孙箭的光荣,纵死无憾啊!”

    “公孙兄,你别这么说,我能有你和淳于兄弟这样的生死弟兄,才是毕生之幸呢!”

    公孙箭一回头,忽然见村里有人招手:“公孙将军,请你来一下。”

    公孙箭道:“是那位杨三,飞帅,您先休息,我去看看。”

    我点点头,依然沉降在无解的思虑之中。

    “呵,有好兄弟,好老婆,你也不用这么开心过度吧?”眼前忽然一道亮光闪过,附近的一棵树忽然裂开,露出光彩夺目的内部空间。

    “黄瓜?”我十分震惊。

    “嗯,你赶紧先进来说话,存心让我暴露怎么的?”

    “你……你怎么在这里?池早他们呢?”我一边往里进,一边问。

    “你先告诉我,有个漂亮小妞,在那花园子里,你救了她没有?”黄瓜急急忙忙关了机门。

    “漂亮小妞?”我一愣,“你是说伏皇后?”

    “就是她了。据说是这里的皇后。刚才池早那混蛋利用我送他们一帮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瞧在阿窦面上,勉强答应了。不过他实在太混蛋,居然说地方太挤,把那漂亮小妞硬给推了下去,气得我差点就闭了火,他底下那么些个老废物东西,怎么就没见给扔了,。这家伙花言巧语,说你肯定去救她,让我别担心。我怎么能不担心,这地方难得遇到一个我这么喜欢的小妞啊!”

    我差点一头栽倒:“你……黄瓜你是说,你喜欢伏皇后?”

    “怎么了,觉得我配不上她?”黄瓜立眉瞪眼地盯着我。

    “不是……不过,你追求她么?”

    “白菜说过一句名言,似乎叫什么落地拔毛的凤凰不如鸡。没错吧?”见我点头,他更是得意洋洋,“我记性最好,没办法。既然她现在都落到你这地头上,别说鸡了,连鸭也比她强啊,我如此英俊潇洒天下第一大帅哥,要追一只鸡鸭不如的拔毛皇后,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话我听着就是别扭:“这个……似乎不太妥当吧?”

    “妥当!”黄瓜瞪着我,“阿飞,你说,你到底答应帮我,还是不答应帮我?”

    “这,这让我怎么帮你?”

    “很简单,你答应就可以,怎么办,我自然教你。”

    我了,大汉皇后和超级电脑的爱情故事?这事说出去没人能信。不过,关我屁事?黄瓜虽然是一电脑,可加上超级,那就算有自己的习惯个性了,再说,我能得罪他?至于伏皇后,黄瓜的形容也很恰当,不过一落难凤凰。

    “我可以答应帮你,但你不能要求我过分的事。”

    “那是当然,不然,就算你答应,你老婆也不能答应啊!”

    “什么?你说什么我老婆?”

    “嘿嘿,去那边,自己去看吧。”

    说着话,中间的一台空中视屏忽然闪开。

    我定睛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几乎晕倒。

    视屏里映出一条小小河流,岸边站着一个身着软甲,手拄长枪的少年,正警惕地看着四周。

    我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他竟然是淳于铸。

    画面一变,掠过一道身影,似乎是个女子,只看到一个侧面,画面一闪而逝。

    那一瞬间,我心中猛然急速跳动了起来,脑袋“嗡”的一声,热血忽然直灌进两只眼睛里,心头一阵迷糊。

    我用力睁大眼睛,竭力稳定自己的心潮,再要仔细看时,黄瓜却已换了画面。

    “你……黄瓜,刚才那个……是……是……”

    “是什么,不就是老婆嘛!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看的?哼!哼!”

    我惊得呆了:“你说什么,是她……真的是她么……”

    “嘿,别以为我黄瓜是傻子!我什么都懂,就算不懂,查查资料也全知道了。你昨天夜里去那院里,不就是去见你老婆呗!但是没见着,是吧?被人给吓跑了。不过我黄瓜能帮你啊,我既然答应帮你,自然全心全意的。我送完池早他们回去,就转身又回了那地方,正碰上那拿枪的小子往里进,我就告诉他,是阿飞让我来接他老婆的。他虽然很奇怪,不过他走投无路,只好下决心相信我了,呸,什么决心相信,是被我黄瓜的无敌魅力迷倒了,于是他就跑进去拉来了你老婆,阿飞,你眼光真不赖,你老婆虽然不及我那小妞……”

    “住嘴!”我用尽全身气力,大喝一声,“她……她在哪里?”

    黄瓜依旧喋喋不休:“那不行,你先去把我那小妞找了来,我们交换,我还添一加头,免费送你们回去……”

    “好,成交。”

    “爽快,你出去瞧瞧,哈哈。”

    我一转身,直接就跑了出去。

    没跑多远,我就看到了阿樱!

    我那魂牵梦萦的爱人!

    阿樱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忽然全身震动,眼光顿时凝在我的身上。

    久久凝视着那美丽的容颜,一时间,我两只脚都定在了地上,半点动弹不得,五脏六腑全都沸腾起来,双手不自觉紧紧攥住。

    阿樱和我一样,仿佛也被定住身体,只是深情地注视着我,就那么瞪着我,良久无言。

    各种复杂的表情在她俏脸上不住地变化着,最后,我看到了那道最阳光灿烂的笑容。

    我内心里的最后一丝细线终于彻底崩裂,我愣愣看着我的爱人,忽然之间已是泪流满面。

    阿樱吓了一跳,快步走过来,两手轻轻伸出来,柔柔地拥住我的头,柔声说道:“阿飞,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我猛然用力,抱住那娇弱的身躯,亲吻她的额头,说:“傻瓜,我不难过,我是高兴啊!”

    阿櫻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忽然也哭了出来,她用力回抱住我,两手握拳,不停地捶击我的肩背,道:“你这个坏蛋,我恨死你了,你丢下我,不要我,可是……可是我还是放不下你!”

    阿樱的拳头依然如昔日那么有力,打了几下,忽然就轻了下去,轻轻地揉我的肩膀:“疼么?”

    我心里又是怜惜又是难受,紧紧地抱住她:“不疼,我好喜欢。”

    我们两个人,就站在这河边,哭一儿,笑一儿,傻瓜似地盯着彼此猛看个不休,怎么也看不够。

    不知什么时候,耳边渐渐传来刺耳的轰鸣声。

    我猛然一醒,黄瓜开始不耐烦了。

    我擦去脸上泪痕,带着阿樱返回到黄瓜特意为我们俩准备的头等舱里。

    走了这一路,我们俩情绪都稳定了不少。阿樱温柔地看着我,随着我的手势坐下。我们肩并肩地坐在一起,我握着阿樱的双手,望着她,阿樱也凝望着我,两个人的眼睛,都像兔子一样的红。

    此时,我的心里被这世界最甜美的幸福之蜜灌得满满的,阿樱虽然也是一夜未睡,但精神却还是很好,拉着我一直说东扯西,道尽分别之苦。

    当黄瓜吵嚷着要我们赶紧睡觉,再说下去对身体健康不利的时候,我才惊觉,阿樱恐怕真是很累了。

    我硬将她抱到床上去,她却怎么不也肯入睡,望着我,忽然说道:“阿飞,我不要睡觉,我们就这样一直聊着,好不好?”

    我刮了一下她那俏丽的小鼻子,故意板起脸道:“不行,你太累了,不好好休息,对身体不好的。”

    阿樱叹了一口气,忽然一躬身,钻进我的怀里道:“我要你抱着我睡。我怕,我真的好怕,怕我一闭眼后,你又不见了,就像那天我们分开一样。”

    听到这话,我的心像被什么揪住,生生的痛!我知道她的恐惧,其实我何尝不是如此,这一刻,我深深地感到,我这辈子再也离不开这个小女孩,这个让我喜让我忧让我日夜思念永不休的女孩。

    我要用我的所有,我的一生,去捍卫我和她的爱情!

    我紧紧拥抱着阿樱,异常郑重地向她保证:“我发誓,我再也不离开你!我的老婆!”

    阿樱听我说到“老婆”,眼睛忽然一亮,笑道:“你说的是真的么?你真要我做你的老婆婆?”

    我用力点点头:“嗯,我永远是你的老公公。”

    然后我们俩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起当日在官渡时的奇妙时刻。

    阿樱满足地叹息两声,乖乖地说:“那好吧,我就睡了。”她蜷起身子,如同一只柔软的小猫,紧紧地依偎在我的怀里,闭上双眼。

    我拥着她,轻轻地摇晃着,嘴里哼着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曲调,慢慢看着她入睡。

    渐渐的,阿樱的鼻息平稳悠长起来,睡熟了。

    我也似乎被她甜蜜的睡姿传染着,几乎要昏睡过去。

    “不好意思,打搅一下。”黄瓜忽然出现在我眼前,轻声说道。

    因为怕影响阿樱,他连种种花梢的彩色背景都舍弃了,代之以黑暗。这使他的身影显得特别突出和怪异。

    我倒是很感激他如此体贴入微,问道:“嗯,你不去自己的小巢穴陪伴美妞,这时候找我做甚?”

    “啊,其实我哪儿有时间来烦你?是那个池早,他跟你聊几句。”

    “他?”我不耐烦地说道,“告诉他我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我是无所谓,那小子我看着也不顺眼,你不接,我就回了他去。”

    “嗯……算了。”我皱皱眉,压低声音和黄瓜说,“我接好了。”

    轻轻把阿樱放置在柔软的床上,准备起身时,却发现阿樱的一只手紧紧抓在我的中衣上,心里顿时一柔,这丫头还怕我在她睡熟的时候走开,才要抓紧我吧!

    “你不用动,哈,不用动。”黄瓜扬扬眉,撇撇嘴,“我解,解。嘿!我把声音的通道都收束到你耳边,就当戴耳机了,现在就可以说了,声音小点也没事,阿窦那个对讲器我已经帮她修好了,说话很清楚的。说完了,挥挥左手,联络就自然断了。”

    “嗯!”我点点头。黄瓜又一扬眉,立刻就没影了。

    “阿飞……”

    池早的声音很平静,冷得可怕。

    我叹了口气,我是多么怀念当年我们一起在守拙一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总是很喧嚣,很活跃。

    可惜,这一年,他性子全变了。

    “阿飞,你确定要留在这里了么?”

    我不自觉地点点头,然后才意识到他并没有在我眼前。

    “嘿,你一定是在点头了。我太了解你了。经过安陵那一次,你肯定改变原来的法的。”

    到安陵,我忽然沉默下来。

    池早也沉默了一儿,才说:“这一年我过得很不好,嗯,非常非常不好。不过我总算熬下来,而且现在,我已经接近成功了。阿飞,以后我们,可能真的在战场上相。”

    他顿了顿,道:“而且,不是战友,是敌人!”

    “呵,这里,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强大的敌人呢!”我勉强笑了笑,希望气氛可以轻松一些。

    “是的。”池早肯定道,“所以,我和你有个约定。”

    “什么约定?”

    “在扫除他们之前,我们暂时不要互斗。”

    “你和我结盟么?”我心中一喜。

    “不是结盟,是默契。”池早冷冷纠正了我的错误,“我已经和袁氏结了盟,而你即将的盟友,恐怕是曹操吧?”

    “不,他不是我的盟友……”我说“我希望是你!”,但被池早迅速打断了:“不必说了,就这么定了。哈哈,我真盼望着那一天,我们分居南北,为了最后的胜利而决一死战啊!哈哈,我真的很期待!”池早的声音开始带了些生气。

    “也许我们还没等到相遇的那天,就被这里的豪杰消灭了呢?”

    “也有可能,那就看你我的本事了。嘿,你一向比我有自信,不是么?”

    我无言。

    说到这里,我和他,基本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可是,我一定在最后打败你,哈哈,我看到,你在成为我的俘虏时的表情。当然,我不杀你的,我一直把你当朋友,陪着我,看着我治这大同的世界……”

    我无力地挥起左手,截断了池早最后的一丝声音。

    这个人,已经疯了。

    转念一,那么我呢,只是默认擒捉白风,这一样事实,就足够我在时空局坐几十年软狱吧?难道我不也是一样的很疯狂么?

    沮丧地回过身时,我看到阿樱已经醒了过来,一脸朦胧地望着我。

    我暗暗唾骂池早一句,低下头,柔声道:“吵到你了。”

    阿樱摇摇头,怯怯地说道:“我怕……”

    我没等她说完,双手就已搂紧,紧紧搂住了我的爱人。

    “我在这里,阿樱,你的阿飞就在这里,永远都在你的身旁,永不分离。”

    阿樱嘟着嘴,心满意足地又咕囔两句,继续睡去。

    我轻轻拥着她,抚摸着她的柔发,就象拥抱着另一半的自己,珍惜着,怜爱着。

    看着她那已经睡去的容颜,我几乎是贪婪地盯着她,眼、眉、鼻、口、耳,反复地瞧着,永无厌足。

    我心:“如今淳于铸、公孙箭他们也回来了,我的兄弟已经聚全,池早虽然变了许多,但毕竟他还活着,也是值得欣慰的。最重要的是,我的爱人,她终于也能来到我的身边,永远伴随着我,无论生死,不管贵贱。人生至此,尚有何求?”

    我放开了心思,和阿樱一样,也心满意足地叹息两声,就这么拥着爱人,渐渐昏然沉睡。

    时空机流星般划过天空,径直向樊城飞去。

    (第四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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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下面将正式进入修订版第五卷:《英雄记·中原》,刚上架,兄弟姐妹们支持点儿月票吧,别让我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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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琴王的故事

    天下有四大名琴:曰号钟,曰绕梁,曰绿绮,曰焦尾。

    武林有四大琴王:

    河北琴痴薛黯,憨厚耿直,内功深湛,得号钟琴;

    荆州琴仙韩娥,心狠手辣,精通剑术,得绕梁琴;

    西川司马吟,人称琴圣,以围棋子为暗器,黑子杀人,白子救人,为人风流潇洒,清高孤傲,家传绿绮琴。

    中原晁中,聪明多谋,人称琴鬼,幼年受教于侍中蔡邕门下,得师传焦尾琴,蔡邕死后流落江湖,得洛阳赤蛟门武功,善使长鞭。

    其时正值东汉末年,群雄并起。建安元年八月,曹操迁献帝于许昌,自任大将军,取得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有利地位。

    是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武林中出了一件大事:四大琴王齐聚嵩山玉柱峰,弹琴较技,比了一夜,这件事顿时惊动了个武林,但是大家最关心的结果却无人知晓。

    第二年八月十五,同一地点,同一时辰,四大琴王又比了一场,仍无下。

    连续三年,都是如此。

    这个故事,就是在这种情景下发生的。

    ※※※

    建安四年,八月初九。

    拂晓,淡月。

    北上的古道上,一阵兵器的撞击声突然打破了黎明的沉寂。

    遍体黑衣的晁中左手扶住背后琴囊,右手一条丈二暗红色长鞭,使得如同灵蛇相仿,逼得对面三人连连后退。

    那三人都是武官装束,两个手握单刀,为首一人使一根浑铁棍,三人均武功不弱,但因兵刃太短,难以欺近身去,只有挨打的份儿,急得三人大呼小叫。

    又斗了一儿,晁中抽空看看天色,那弯月已全然隐去,心夜长梦多,须得赶快打发了这三人。长鞭卖个破绽,露出一道空隙。那使棍军官大喜,向两个同伴一使眼色,倒地一滚,滚入圈内,右膝支地,左脚弓起,大棍已拦腰直击过去。

    晁中微微一笑,身体侧转,道:“往这儿打。”

    那军官大惊。他们追杀晁中,就是为了他背上之物,如是打碎了,必然户灭九族。急凝棍势,滚出圈外。刚直起身子,只听啊啊两声惨叫,两名同伴一人天灵上中了一鞭,脑骨破碎,死于非命。

    那军官又惊又怕,大吼一声,轮棍便打。突然一道白影电闪而至,白光暴射下,那军官只觉前心一凉,哼也没哼一声,倒地便死。

    晁中微一皱眉,收起长鞭,道:“韩仙子,你未免太性急了。”

    那人转过身,寒冰似的目光中现出怒意,冷冷道:“怎么,我帮你反而帮错了?”

    晁中道:“此人是曹操手下傲棍张晋的徒弟。杀了他,张晋决不肯善罢甘休。”目光一扫,道:“司马兄在哪里?”

    那人正是琴仙韩娥,闻言怒道:“张晋又怎样?你干嘛把我和司马吟扯到一起?”

    话音刚落,前方十余丈处铮一声响,一阵悠扬琴声飘来,一人放声而歌:“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晁中笑道:“此蜀中风流才子司马公子也!”

    司马吟笑道:“晁兄真是我的知音。这样我倒不好意思抢先出手了。娥妹,要不要我帮你?”

    韩娥道:“你最好滚得远远的。”

    司马吟哈哈一笑,绿绮琴响了两下,便无声息。

    晁中道:“韩仙子,你也要抢神农琴么?”

    韩娥向他背囊看了一眼,道:“昔神农氏削桐为身,连丝为弦,三年始成此琴。你费尽心机,从相府中盗来,难道不仗之横行天下?”

    晁中道:“我并无此意。我之所以盗取此琴,完全是为了把它送给一个人。”

    韩娥冷冷道:“是谁这么大面子,居然能使动晁少侠?”

    晁中道:“此事与仙子无关,仙子又何必苦苦追问?”

    韩娥胸中一股怒气再也遏制不住,娇喝一声:“晁中,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为何吞吞吐吐?这神农琴我当日不要,只要你说句话,今日我也帮你。”

    晁中脸上现出犹豫神色,过了片刻,他忽然脸色一寒,道:“韩仙子,你又何必固执?纵然你不喜司马兄,但河北薛兄人品琴技,才武功,无不远胜于我,你何不去寻他?”

    韩娥急道:“你胡说什么?我和薛大哥只不过是琴中知音,并无别情。”

    晁中心里叹口气,道:“你还是走罢。”

    韩娥怔了半晌,猛一跺脚,道:“好,你不信我,我去找薛大哥来,当面讲清楚。”

    晁中吃了一惊,道:“你不要……”只说出三个字,那韩娥轻功何等高明,这顷刻间已倏然远去。

    晁中颓然坐地,适才手舞长鞭,独斗数人的豪气已荡然无存。他右手轻拍后脑,只觉心中烦恼之极。

    琴声又幽幽响起,有人大笑一声,吟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将琴代语兮,聊吐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晁中触动心事,不觉长叹一声。

    那人“咦”的一声,停止奏琴,道:“晁兄少年英俊,足智多谋,也有什么为难之事么?”

    晁中道:“是人自有伤心事,只恨难逢解铃人。小弟之事,并非司马兄能解,司马兄还不去追韩娥,不怕她投入薛痴儿的怀抱么?”

    不远处闪出一个黄衫少年,大袖飘洒,怀中抱着一张长只二尺,极之精巧的绿色瑶琴,盯着晁中看了一儿,道:“晁兄,这里已在冀州境内,曹操的侍卫居然到袁绍的地盘来追杀你,可见这张神农琴必有奇异。晁兄星夜兼程,七日间行了五百余里,今日已是八月初九,今年的中秋之你也不打算参加了么?”

    晁中站起身,掸掸身上的尘土,道:“司马兄,一年未见,且找个地方喝几杯,如何?”

    司马吟点点头,道:“也好,那这几具尸首怎么办?”

    晁中道:“司马兄难道忘了,薛兄在这里位高权重,他又悲天悯人,韩娥找到他,自先到这里。他手下要多少人没有?”

    司马吟默然。两人向北走了十几里地,来到一个小镇,在一个小酒馆里要了一壶酒和几样下酒菜。晁中道:“不到这小小地方,也有如此酒馆。”

    司马吟哑然而笑:“这等龌龊酒馆,值得什么?晁兄是肚饿了罢?来,喝酒。”

    晁中与他对饮一杯,道:“司马兄久居西川和荆襄,那是天府之国,繁庶之地,自是不以为然。可小弟这几年常住许都,天子脚下,似这样的酒馆也只寥寥数家而已,不免要大惊小怪了。”

    司马吟道:“闻说曹操善于治国,怎如此?”

    晁中道:“这倒不假。若非曹操治,许昌今日仍是一片废墟,连人都不有一个。”

    司马吟道;“曹操待兄不薄,兄又如此推崇于他,为何兄连夜出逃呢?”

    晁中举杯,道:“小弟夜奔,途中并无耽误,司马兄远在千里之外,如何知晓?又怎么这般迅捷赶上小弟?”

    司马吟见他改变话题,知道他还不愿实说,举杯与他相碰,笑道:“晁兄又来取笑我了。你去哪里,我难以得到消息,也没兴趣知道。但韩娥妹子一动,我立刻就跟来了。”

    晁中一饮而尽,道:“司马兄襟怀坦荡,令人佩服。不瞒老兄,我今次北上,也是为了一个心中难忘的人。”

    司马吟杯子正要递到嘴边,听到这儿不由停住,道:“晁兄也有钟情之人么?哪一家的女儿有此幸运?”心:“此人眼高于顶,连韩娥那等举世无双的美人都不放在心上,他也有念念不忘的人?”

    晁中低叹一声,道:“司马兄,世人无知,似小弟这等聊识琴艺皮毛,滥竽充数之人,居然被尊为琴王。小弟每每念及此处,心中十分惭愧。其实,天下更有胜我十倍者,只是造化弄人,致使贤才弃野,明珠暗投。”

    司马吟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酒水四溢。他生气道:“四大琴王齐名武林,你如此说,那是说我等皆是鱼目混珠了。我倒不服,天下高人,还有谁的琴艺能胜过我们四人?”

    晁中伸手在怀中一摸,抽出条白绢来,递给司马吟。司马吟把那白绢展开,只见白绢最右方有五个篆字“胡茄十八拍”,道:“晁兄自创的武功么?”细看片刻,脸色一变,双目精光厉闪,急急看完,将白绢塞入左袖,拂开桌上酒壶酒杯,取出绿绮琴,便即旁若无人地弹奏起来。

    晁中默默倒杯酒,静静欣赏。只听得数声,心中已是凛然,暗:“此人家渊博,乃是琴中狂士,这乐曲却正对了他的脾胃。”

    但闻琴声初时清清亮亮,极是动听。不久忽转凄凉,司马吟双眉忽扬忽落,似是颇为奇怪,却又竭力忍住。又过一儿,司马吟双颊泛起血红之色,双眉再扬时,突然轻啸一声,纵声唱道:“可怜颜回早亡命,教人思鬓如霜,只因陋巷箪瓢乐,留得贤名万古扬。”

    说也奇怪,他歌声一起,脸色立刻宁静,变回从容自若,一副风流才子的本来模样。当他唱到“万古扬”最后一个“扬”字时,正好弹完最后一个音节。

    晁中鼓掌而赞,由衷道:“妙哉!好个《孔子叹颜回》!此等绝曲,正该这等好歌为伴,琴歌相得益彰,司马兄真知音人也!”

    司马吟一把揪住他,颤声道:“这曲是谁作的?快带我去见他。”

    忽听酒馆外有人阴恻恻道:“好曲子!里面可有晁少侠吗?我郭南久慕高名,请出来一见。”

    晁中挺身而起,了一,附在司马吟耳旁道:“此曲乃胡茄十八拍中一拍,从北方匈奴传入中原。作者是我恩师之女。我若有不幸,请司马兄代我去见她,把神农琴交给她。”他一边说话,一边解下背囊,放在椅上。

    司马吟大吃一惊,顿时起:“不错。晁中曾随蔡邕先生琴,难道那才女蔡琰还在人世?”

    蔡邕是汉末著名音乐家,琴艺高超,曾创作了《河间杂曲》、《蔡氏五弄》等乐曲,并著有《琴赋》、《乐音》等名作,乃是琴道宗师。其女蔡琰更青出于蓝,十余岁时技艺已超越乃父。可惜天妒才人,先是蔡邕受董卓之累,惨遭杀害,接着蔡琰的丈夫卫仲道于新婚次年病故。蔡琰忍痛节哀,返回故里陈留。不料正逢南匈奴大举进犯中原,逃难途中被匈奴左贤王看中,掳入北方。屈指算来,至今已有四年之久。

    司马吟暗:“四大琴王每年一聚,本是迫于无奈,我等三人皆有不得已原因,惟有晁中从来不透露半点他投靠曹操的缘由,难道……”

    一念未已,晁中已走出门外,笑道:“晁中何德何能,竟蒙北地刀王宠召,幸何如之!”

    门外一处平地上站着一个瘦长身材的灰衣中年汉子,见晁中出来,斜睨他一眼,道:“你就是赤蛟门的晁中?”

    晁中道:“正是。郭将军有何见教?”

    中年汉子阴:“你对我的身份很清楚嘛!不过,我郭南并非以军中身份来你。”他一指身上灰衣:“近年盛传武林七王之名,枪王和棍王我都过,你们四大琴王中的拳王薛黯薛先生是郭某的同僚。这三位盛名之下,实有惊人绝技。郭某佩服。今闻少侠北来,果然鞭力沉雄,心中仰慕,特来请教。”

    晁中心:“他消息倒灵,我打死那三名曹将不过半个时辰,他居然已验过尸首,追到这儿来了。”他初入赤蛟门之时,就知道南有枪王赵松、中有棍王张晋,北方便是这刀王郭南。这三人威震武林数十年,名声赫赫。近年四大琴王崛起,又加上每年一次的神秘聚,喧宾夺主,名气扶摇直上,已有盖过原有三王之势。但晁中心知肚明,老三王俱怀不凡武功,四琴王中除薛黯以外,余人单凭真实武功,多半非其敌手。他号称琴鬼,颇有主意,眼珠一转,道:“前辈既要指点晚辈,晚辈岂敢不遵。请问前辈如何比法?”

    郭南听他言语恭敬,枯瘦的脸上微现笑容,道:“郭某一生好武,与人比试最是简单,各人拿出自己最拿手的功夫,分出上下便罢。”

    晁中探手腰中,道:“如此晚辈得罪了。”红影一闪,嗤的一响,一鞭当头击下。

    郭南脸上笑意更浓,赞道:“爽快!”身形一挫,避了开去,却未拔刀。晁中唰唰唰,展开鞭法,心中狐疑:“他号称刀王,刀在何处?”郭南身上空空荡荡,怎么看也不象有兵器藏着。

    郭南连避九鞭,道:“赤蛟血鞭名扬中原,小伙子可别丢了赤蛟门的脸面。这等鞭法,如何称得上鞭王?”

    晁中脸一红,喝道:“且看这一鞭。”内力振处,长鞭竟似波浪形地向前推进,一圈接着一圈,带着尖锐的啸声,卷向郭南细长的脖项。

    郭南微微动容,一时瞧不清他的鞭路,只得疾退三步,暂避锋芒。晁中踏上一步,左手探出,握住鞭身,断喝一声,长鞭唰的一声,抖得笔直,化为一根丈二长枪,直刺过去。郭南一念轻敌,不防备他有这等妙招,微微有些慌乱,又退三步,老脸也不禁红了。

    晁中左手后抽,靠近右手,喝道:“前辈小心。”身子闪电般左转,长鞭飞将起来,呼的一声厉响,劈头盖脸敲击下来。这一着借助了身、腰、胯、腿之力,劲道凌厉,竟非鞭招,而是刀法。

    郭南叫道:“好着!”蓦然左手微伸,嘡的一响,晁中只觉手上一紧,长鞭已被郭南一把抓住。地上,掉落三尺鞭身。

    郭南点一点头,阴笑道:“赤蛟血鞭果是有独到之处。我若无宝刀,今日还要伤在你的手下。”撒手松鞭,右手自左袖中取出口尺许短刀。

    晁中撤回血鞭,道:“晚辈这三鞭胜不得前辈,下面不用再比了,是我输了。”

    郭南凝一对细目瞪视着他,道:“与郭某动手之人,以你最是爽快。你是曹操手下,我本最少也要毁你这条血鞭。看你小子还有些好处,很对我心思,放过了你。我削断你一截鞭梢,那是你鞭法太强,迫得我用刀。”

    晁中道:“晚辈省得。”

    郭南道:“你可认得我手中之刀?”

    晁中定睛看去,道:“刀长盈尺,七宝嵌饰,莫非昔日曹操刺董卓所献七宝刀么?”

    郭南道:“眼光不错。奇怪,你为何直呼曹操之名?”

    晁中道:“有何不可?”

    郭南不禁一呆,心:“好小子,真狂。”道:“你的同伴呢?”

    晁中一凛,道:“什么同伴?”

    郭南阴恻恻道:“张晋的徒儿是被利剑穿心而死。剑法很毒啊!老夫念她是个女子,不和她动手。叫她小心些,以后别这么歹毒罢。”盯了酒馆一眼,转身而去。

    晁中心:“原来他以为韩娥在酒馆里。啊哟,糟糕,万一韩娥和薛黯处不善,尸首被张晋看到,那可不好了。”郭南能根据伤痕判断出杀人者是谁,张晋也一定能。急步走进酒馆,要招呼司马吟回去掩埋尸体。哪知入内一看,司马吟踪影全无。连同神农琴,一齐不见了。

    晁中抬手叫来店伙,那伙计张口结舌,却没看到司马吟何时走掉的。

    晁中掏出散银,结了酒钱,心:“司马吟聪明过人,他如要谋夺神农琴,必然暂不南归西川,反而逆行北去;他如是入大漠寻找琰姐,也只有北上。”计较已定,安下心来,低声吩咐那店伙几句,取出一锭大银,交了给他。那店伙初时大有难色,待见了银子,登时换了一副面孔,连连点头,积极为他打点所需之物。

    一刻以后,晁中负囊而出。他赶回清晨所在地,三名武官的尸体都已不见,不知被谁收拾了,地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晁中暗暗称奇,却放下了心,折向西北而去。一路上风餐露宿,不避艰险,八月十五傍晚,赶到雁门山。

    雁门山在并州之北,原名勾注山。这里地势高峻,双峰插云,传说只有大雁才能从这狭窄的山口飞过,因而得名。越过这座山,便可直达蒙古高原,进入匈奴人的势力范围。

    晁中上到半山,停下脚,在一道山泉边蹲下,洗洗脸,就着泉水吃点干粮,心:“今日是八月十五,以我的脚程,到现在也没能碰上司马吟,大概他已经回西川了。唉,希望他没出什么事才好。”轻轻摇摇头,自己枉自号称琴鬼,连这点事都料错了。转念一,谁料到司马吟这种骄傲的人也偷东西呢?再说西川太平,神农琴在那里落户,非常,总比带入蛮荒大漠安全得多。到这儿,又有些欣慰。

    歇息片刻,精力恢复,晁中复向山顶攀登。他久闻山顶上有座李牧庙,心一气登上绝顶,去瞻仰一下这位力抗强秦匈奴,含冤被杀的名将塑像。

    他身法甚快,虽然山势峻峭,但他起轻功,亥时不到,已攀上山顶。今晚天气极佳,万里无云,一轮明月如同冰盘,渐渐升高,照得山顶一片明亮。

    晁中行了两步,便停住身形,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早料到你来找我,不到你在这里等我。”

    不远处一块巨石上,一人峨冠大袖,抱膝而坐。月光洒射,照在他脸上。他面目极为平凡,远不若司马吟俊美,只有一双大眼睛清如秋水,熠熠生光。他的身旁,放着一张四尺古琴。

    晁中游目一瞥,在另一块巨石上坐下,随手解下背囊,却不打开。

    秋季多风,绝顶上更是风大,二人四目对望,衣衫猎猎作响。

    晁中道:“我本去看一下李牧的,不看到了你。”语气之中,显得颇为无奈。

    那人大眼眨了眨,缓缓道:“当年李牧势穷力孤,蒙冤将死之时,他也没有越过这座山。”

    晁中皱皱眉头,道:“你以为我是去投奔匈奴人?你太多虑了,我晁中岂是那种人!”

    那人心:“我知道你不是,可是为了娥妹,我一定要把你留下来。”眨一眨大眼,涩声道:“李家还有一位名将,他也不投降异族,最后还是降了。”

    晁中心头火起,道:“薛黯,我拿你当朋友,你竟然这样看我。你又算我什么人,追到这儿来教训我?”

    一个清冷的声音道:“难得,晁兄居然发火。”

    一声狂笑,另一人道:“薛兄把晁兄比作李陵,自然怪不得他三尸神里暴跳起来了。”

    琴痴薛黯所坐巨石后掠出二人,白衣向左,黄衫朝右,各自飞身上了一块巨石,抱琴而坐。

    晁中大吃一惊。韩娥去寻薛黯然与他辨情,在此出现并不足怪。最奇者司马吟居然也赶了来。

    晁中道:“司马兄,我们又见面了。”

    司马吟洒然一摆手:“晁兄,我只是跟随娥妹而来。与你相见,纯属意外。”

    晁中冷笑一声:“你很痴情啊!”

    司马吟大笑:“没什么,本人乃情圣,当如此,方才名副其实嘛!”

    晁中哼了一声,道:“可还有位情痴。情圣不知比不比得过?”

    司马吟仰首看天,笑道:“今时又是月圆之夜,我四人该改在雁门山绝顶一论琴道,不就知道了么?”

    晁中见韩娥樱口微张,欲要开口。他最怕的就是她当着诸人的面公开表露情意。司马吟对她一直穷追不舍,薛黯虽从没说过什么,但四人曾三聚嵩山玉柱峰,彼此恶斗过多场,晁中早已察觉薛黯对韩娥种情极深。以他琴艺武功,本为四人之首,余下三人也早已衷心佩服,心甘情愿推他为尊。但他始终不肯全力争胜,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愿超过韩娥。晁中暗:“等她一旦说话,情况便尴尬之极,而且我也决不能接受她情意,何必闹得不欢而散?”立即接道:“妙极,妙极!这头一场,便由小弟来领教司马兄的《白头吟》。且看这一年来,司马兄是否有点长进?”

    司马吟听他语气不善,知他对己不告而别取走神农琴一事耿耿于怀,佯作不知,笑道:“笨鸟先飞,打旗的先上。晁兄议,正合我心。听好了。”陡然双手一振,积蓄已久的一股内劲撞入琴弦,琴声顿时大作。

    武之中,分门别派,虽然最终目的都是强身健体,克敌制胜。但各门各派的练法却绝不相同,各有巧妙。琴道虽不象武那般门户众多,却也是一项极其复杂高深的艺术。要成为琴道高手,天赋差了固然不成,便是错了曲子,也是无望。因此历代高明的琴师均择徒极严,纵然资质极佳,但若性情与自己这派风格不相符合,也断不收录。中国数千年历史,武名家浩如烟云,不计其数。琴艺宗师却寥若晨星,屈指可数,便是因为琴道对人的要求更加苛刻之故。

    司马吟出身琴道世家,先祖中曾出现过司马相如这样的大宗师。司马相如以琴得妻,娶了蜀中另一世家卓家的女儿卓君,传为一时佳话。但司马家的琴艺以潇洒疏狂为本,偏偏司马氏人丁不旺,数代单传,老一辈盼子成龙心切,下一代不免觉得肩担重责,压力巨大。循环往复,接连出了好几位或端凝厚重或谦谦温雅的一家之主。虽然勤奋用功,却再也不到家传美妙至极的琴艺了。

    司马吟极其幸运。他天赋过人是不消说了,司马家每代均是如此。而且他有两位兄长。这一点却是他祖父、曾祖难以比拟的。他比两位兄长只小三四岁,因此当兄长被逼苦苦习琴时,他只在一旁捣蛋玩耍,逍遥自在。等到父亲发现两个大儿子难成大器,再来教他时,他性格已成,对本派的琴道生出一种心心相映的感觉,似乎自己本就应该这种风格的琴技。他父亲为之欢呼,老泪纵横,以为祖宗显灵。其实那只是天道自然的一种必然。

    司马吟集数代灵气于一身,琴不过三年,已有所成。便拜别父母,傲啸山野,寻师访友。这也是他天性使然,无可厚非。然而,天道酬勤,此亦至。他少年成名,骄傲自满,于琴道的钻研就不如初时用功。幸而他出游不及一年便遇一奇人,此人琴棋书画,武功,无一不精。司马吟与他比琴,那人只弹奏半曲,已令司马吟拜服不已。及那人逐一演示百艺,司马吟更是五体投地,遂不顾家门教训,拜他为师。这一次也了三年。这三年之功却非昔日可比,一下山就获琴圣美誉,成为四大琴王之一。

    昔日司马相如家贫,卓君不以为嫌,毅然夜奔相随,二人相濡以沫,感情极深。后来司马相如作出《子虚赋》、《上林赋》等名篇,名气大升,被汉武帝召用宫中。地位一变,司马相如思也变,竟意欲娶茂陵女为妾。君悲痛欲绝,弹起悲伤的曲子,如泣如诉,催人泪下。司马相如听后深为痛悔,亦弹一曲回赠,表示决不辜负君。夫妻重新和好如初。君才思敏捷,抽暇将这两首曲子合编为一首曲子,取名《白头吟》,成为本家子弟必之曲。

    近年司马吟与与晁中等人论琴,每次弹奏的都是《白头吟》。这首曲变化精微,司马吟每年都有新的领悟,威力甚强,和韩娥的《广陵散》、薛黯的《梁父吟》、晁中的《单鹄寡凫》并称武林四大名曲。

    晁中自恃一年来功力大进,对《白头吟》又极熟悉,当下凝神运气,与他琴声相抗,心中信心十足,居然并不出声干扰。

    琅琅琴声中,司马吟笑道:“这一年我又悟到一些新玩艺,不敢隐技自珍,请各位赐正。”右手五指疾奏,口中忽狂歌道:“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胡地多飚风,树木何修修。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他只唱了两句,薛黯和韩娥已变了脸色,急运功凝守心神。晁中心头一震,了起来:“八月初九与他相见,他奏琴三次,也同时吟唱了三首歌。我还道他是狂士风流,原来是他另练的一门奇功。”

    四人比琴,并不禁止以内力相攻,守方或吟或啸,或歌或舞更顺其自然,任由施为。但几年来从无攻击方忽伴以歌声增加威力。司马吟唱的这首《古歌》,表达的是远方的游子思念亲人的痛苦心情,凄凉的诗句被他唱得舒卷自如,狂气多于悲声,恰和凌厉的琴声配合,形成强大的压力,挤着,推着,涌入晁中的耳中。

    薛黯和韩娥暗暗赞叹司马吟的才气,这路琴歌合一,实为武异天开之作。二人一面凝神守御,一面仔细聆听,随时以本身所与之印证参照。

    晁中身处漩涡中心,渐觉吃力。这时司马吟的《古歌》第一遍唱完,中间一顿。晁中觅此良机,立刻伸手去摸背囊,准备以自己所新悟琴道与他印证比较。他和韩娥薛黯司马吟三人不同,几年来每次比武较技,他不喜欢吟啸歌舞,抵挡不住时便取琴而奏,扰乱对方。

    手刚触到布囊,忽然又是一震,醒起神农琴已被司马吟带走,自己哪里还有琴呢?

    司马吟《古歌》再起,变化剧增。他初唱《古歌》,虽然打得晁中措手不及,但他对其中的窍要也不是完全掌握。此刻信心树立,技巧更加娴熟,内力激荡于琴歌之中,大有居高临下,势在必夺的气势。

    晁中见司马吟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愈愈怒。他本已支持不住,这一发怒分心,更是难敌。又过片刻,蓦地里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向后便倒。

    韩娥惊叫一声:“晁哥,你怎么了?”晃身飞来,抢着扶住他身子,左手按前心,右手贴后背,同时输入一股内力,助他调息疗治。

    司马吟轻叹一声,脸色如月色般惨白。他这一路琴歌疾攻,内力消耗甚大。但最令他伤心的,还是韩娥这等毫不掩饰地对晁中的关心。

    忽听薛黯厉声道:“什么人?”

    远处有人“噫”一声,道:“老夫张晋。阁下耳目好灵,莫非是琴痴薛别驾么?”

    薛黯一惊,来人竟是曹操身边第一高手傲棍张晋。他冷冷道:“四大琴王聚雁门山,今夜恕不接见外人,前辈请回罢!”

    张晋道:“难得此等良机,四位何必拒人千里?”他来得好快,初时尚在半腰,一应一答间竟已将至山巅。

    晁中沉声道:“他是来找我的。”挣扎欲起。韩娥忙扶住他,道:“晁哥,你刚吐了血,千万不要乱动。放着小妹和薛大哥在,莫说一个棍王,便再加上刀王、枪王,武林三王齐至,也决不能伤你毫发。”说着,狠狠瞪了司马吟一眼,取过晁中背囊给他当枕头,让他躺好,扬声向薛黯道:“薛大哥。”

    薛黯取过身边四尺号钟琴,放置膝上,一弦,左手轻按,右手洒洒而奏,琴声清越脱俗,令人心旷神怡,浮联翩,乃是一曲《水仙操》。

    他的琴艺在四琴王中出类拔萃,此刻虽似随手弹奏,但七弦轻动,不着意间,已将明里暗里,躺卧立坐的一众高手的心弦一齐打动。

    只听他琴韵中奏着:

    “只有这里的天地啊,流水滚滚,

    小船已消逝了啊,乐仙还不见回程,

    我的情感多么真挚啊,因临蓬莱山,

    弹一首愉悦的曲子啊,乐仙你可喜欢?”

    韩娥细品琴中真情,心中感动,知他为了自己,答应照顾晁中。薛黯从不轻诺,一旦答应,便全力完成诺言。

    山口出现一位老者,月光下但见白发银须,紫衣金棍,气度雍然,慢慢而至。只听他道:“适才一首古歌,现在一曲水仙,令老夫大开眼界,通体畅快。薛别驾、司马世兄真不愧是武林后起之秀中的双璧。”

    司马吟冷冷道:“四大琴王,各有所长。此人所共知之事。张先生信口雌黄,肆意挑拨,是何居心?哼,今天下大乱,人人都道世风堕落,不敬先贤。我现在方知,那并非后生无礼,而是前辈失德。”

    那老者正是张晋。他号称“傲棍”,三十年来纵横驰骋,隐然有中原第一高手之谓,手下实有超人的艺业。但四大琴王均是一流好手,单打独斗,他自是不惧。若是群殴,却难以抵挡。因此上得上来,便捧了薛黯、司马吟几句,以博二人好感。哪料司马吟伤心人别有怀抱,正一肚子怨气,他口才又好,一番痛斥,倒变成了他蓄意离间四人了。

    张晋见薛黯、韩娥神情中大有怀疑之色,他人老成精,心中虽恼,脸上却反而露出笑容,仰天打个哈哈,道:“司马兄所言甚是。四大琴王各怀绝技,三聚玉柱峰,难分伯仲。老夫虽久慕清名,却知武林规矩,从未敢私去观窥。今日若非晁世兄赴胡在即,老夫惟恐他日难再耳闻目睹四杰相聚盛,也不冒昧而来,不速之客,还望勿怪。”

    他这么一说,薛、韩顿时无言。嵩山玉柱峰本属曹氏辖境,他身为有数的前辈人物,又是曹操的卫士首领,若硬要上峰观摩,原也难以相拒,至少这三次聚不那般顺利。最厉害的是他出晁中将深入大漠一事,薛黯、韩娥都觉得这才是头等大事。与之相比,张晋来访,反而无甚紧要。

    司马吟却知晁中心事。他本是多情之人,见到晁中这等不忘旧日情意,力拒绝色佳人的痴心种子,一意要成其好事,同时也去了自己最强的情敌,一举两得,却是毫不松懈。张晋之言虽情兼通,他略略一,顿有答词,冷笑一声,道:“张先生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确实怕晁兄远赴胡地,却不是怕没有眼福见我四人再次聚,而是惟恐抓不住晁兄,找不回神农琴,难向主子交代罢?”

    他一语道破张晋此来目的,薛、韩二人遽然一醒,薛黯心:“不错,我主上袁绍公与曹操势成水火,马上就要发兵攻打许昌。这张晋身为曹营重将,不避斧钺,深入我袁氏腹地,必非为求观摩我四人比琴较技。难道晁兄当真取到了神农琴?他为何携琴远行胡人之地?适才却又不用?”韩娥向司马吟看了一眼,心:“你打伤晁哥,这儿却来混充好人。”司马吟见她这一眼大现柔和,心下大喜。转念一,顿又泄气,心:“日后她若得知晁中赴胡真情,定然迁怒于我。”暗自盘算如何让晁中不把真相告诉她。但这样的话,韩娥却又不对晁中死心,当真令人左右为难。

    张晋闷哼一声,看看地形,心:“薛黯距离稍远,只要他稍一迟疑,我便可逼退韩娥,擒住晁中,掌握住主动权。”他心中最忌惮的是薛黯,韩娥剑术虽好,料她一个女流,又有多大本领?至于司马吟,他一眼就看出他内力严重不足,一时三刻内不宜动手。就算动手,以他现在情况,也不足为惧。

    司马吟见他目光睃巡,猜到他心思,大声道:“怎么?大名鼎鼎,威震天下的张棍王,要乘人之危,偷袭暗算么?”

    张晋又被他揭破筹划,勃然大怒,迈步向他走去,口中喝道:“司马吟,老夫来领教你的琴歌神功。”

    司马吟见他逼近,仰天大笑,胸腹要害尽数凸显,全然不加防备,心:“能死在娥妹面前,那不是很好的事吗?”斜目看去,只见韩娥紧紧盯着张晋,却并无一分阻止他之意,更是心如死灰,到:“她只关心是否伤害到晁中,别人要来杀我,她自是全然不需。”

    薛黯心中震怒,道:“果然不错。你身为前辈,竟然去欺负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后辈,人品之劣,可而知。”虎目一眨,右手中指叮的在第四根琴弦上一弹,冷冷道:“张先生,这一阵由在下领教。”他在袁军中官居冀州别驾,权位甚高。但他此刻向张晋挑战,却是武林琴王的身份。是以自称“在下”。他久已不与江湖中人结交,与晁中等人相见也都你我称呼。这“在下”二字出口十分艰涩古怪。

    张晋脚步一停,忽听背后有人冷声道:“这一阵归我。”一道寒风,袭向后心。

    张晋听得风声有异,左脚斜前急跨一大步,右脚陡地向后撑出,同时右手中齐眉金棍向那寒风一点。

    他听了那人口音,觉得很熟悉,心有所感,施出巡山棍中的“虎隐深山”,以攻为守,应付已颇为得宜。谁知“嗤”一声轻响,两声闷哼,张晋以棍拄地,身后那人身子倒飞出去,空中一个倒翻,轻巧落地。他一身灰衣,身形枯瘦,手中一口寒光闪闪的尺许短刀。

    “当啷”一声,一物落地,金光闪耀,却是半截金棍。再看张晋手中之棍,已只剩齐腰高的大半截,齐眉金棍变成了齐腰拐杖。

    薛黯轻轻摇头。韩娥惊道:“你是谁?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人轻咳数声,左手在前胸揉了一揉,阴声道:“张兄好虎尾脚!兄弟佩服!”

    张晋右手拄棍,缓缓转过身,淡然道:“我道何人这么无耻,原来是郭兄。张某倒真没到。”

    韩娥骤然起一人,惊讶道:“你……你是刀王郭南!你怎么在这儿的?”

    司马吟脸色铁青,冷冷道:“真真怪极,郭刀王暗算张棍王!而郭刀王从薛兄座下的巨石中钻了出来,更让人打破了头也不到。”

    郭南阴阴笑道:“薛先生早跟他讲,由‘在下’请教!老夫就在他下面,如此出手,岂能说是暗算?”

    司马吟怒极反笑,道:“哈哈,原来如此一个‘在下’。薛兄,你平素寡言少语,我倒不知道你竟然这么说话。”

    郭南短刀竖起,刀尖向下。过了一儿,刀尖上滴下两滴血珠。他森然道:“这老贼昔日暗害了我李风大哥,抢走他宝鞭。今日我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四大琴王均是一凛。晁中吐血后身子困乏,软软的不愿动弹,一直闭目不语,寻思脱身之策。听到此处,突然撑起上身,道:“郭前辈,你说他……他害死了谁?”

    韩娥忙抱住他,道:“晁哥,你别激动。这人卑鄙无耻,他的话作不得数。”

    郭南怒道:“小丫头胡言乱语。我郭南生平从不妄言。十五年前黄巾起事,我、李大哥、赵松、还有这老贼,四人俱在军中,称为军中四杰。后来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张角病故,黄巾瓦解,这老贼便乘机害死李大哥,投降了曹操。”

    四大琴王一怔。不到他和张晋昔日都在黄巾军中。晁中道:“郭前辈,他害死先师,你是亲眼目睹么?”

    韩娥大吃一惊,道:“什么?那李……李前辈是你师父?”

    薛黯和司马吟互看一眼。他们年纪稍大,对武林中事比韩娥知道要多,心中道:“张晋追杀晁中如此卖力,难道竟是为了斩草除根?”

    郭南道:“当年鞭王李风,枪王赵松,棍王张晋,刀王郭南,合称武林四王。嘿嘿,我们这四王比你们厉害多了。纵横天下,身经百战。四王之中,鞭王李大哥武功最强,我和赵松次之,这老贼最弱。可这老贼为人狡诈,花言巧语,哄得李大哥把他当作知己。黄巾失败后,他跟着李大哥潜回洛阳。不到一年,李大哥暴毙,他却逃到兖州,投靠了曹操。此事虽非我亲眼所见,但李大哥内功深厚,正当盛年,不是他暗下毒手,怎暴毙?再说,如不是他作贼心虚,他为何要逃之夭夭?”

    张晋忽然大吼一声,如猛虎怒啸。他纵身而起,半截金棍呼地狂扫过去,威势历然。郭南见他来势凶猛,退后两步,道:“杀人灭口么?”

    张晋空中身形一凝,忽然硬生生落在地上,反手弹出,击飞司马吟射出的两枚棋子,金棍杵地,冷笑道:“你一向怕死,武功虽好,又什么时候赢过我?一派胡言!还不动手?”

    话音刚落,白芒暴闪,一剑已从郭南右肋下直刺进去。郭南功力深湛,虽然无备,但剑尖刚刺破皮肤,立时惊觉,左手一掌劈出,右手七宝刀一刀砍下。他这口刀削铁如泥,只听“当”一声响,长剑已透体穿入,从他左腋下露出一个血淋淋的剑尖来。

    这一剑好不狠毒,竟刺穿了郭南的心脏。郭南哼也没哼出一声,最后看晁中一眼,倒地便死。

    晁中脑子轰地炸了开去,薛黯和司马吟呆若木鸡,他们做梦也没到,一剑刺死郭南的,竟是她。

    琴仙韩娥!

    张晋哈哈一笑,道:“聂氏‘刺王杀相穿心剑’果然犀利无双。不过你未免太狠了些,连我徒儿也一剑穿心。”

    韩娥从郭南身上拔出长剑,着郭南的动作,剑尖朝下,一滴滴血珠滴下来,不一儿剑刃上便再无半点血渍,重又明亮刺目。她的嘴角沁出一丝异色,冷冷道:“我不杀了你徒弟,郭南怎信我?他不信我,我怎么能暗算得了他?”她一说话,嘴角那道异色便渐渐增长增粗,从腭边垂了下来。

    司马吟惊呼道:“娥妹,你受伤了!?”郭南那一掌力道沉猛,虽不是直接击上她身体,但掌力却已经震伤了她内脏。

    韩娥冷冷道:“这算什么?当年我先祖聂政刺杀韩王,为了避免连累家人,预先以漆涂面,用石头砸掉牙齿,吞炭把嗓子弄哑。杀掉韩王后又割下自己的眼皮、嘴唇、鼻子和耳朵。司马公子,你不觉得你太多情善感了么?”

    司马吟心痛地看着她冷色的脸,求道:“你还还是先看看身体哪儿不妥当罢?”

    薛黯忽然道:“原来韩仙子是战国名剑客聂政的后人,难怪精擅《广陵散》。这口可媲美七宝刀的宝剑,来就是曾杀掉韩国国王和相国的贯日剑了?”

    韩娥对司马吟随口喝斥,但对薛黯却很敬重,听他说话语气冷淡,又晁中改口称自己韩仙子,知道他心中沉痛已极,不由叹了口气,看一看冷目不语的晁中,心:“我这都是为了你啊!”道:“不错,《广陵散》又称《聂政刺韩王曲》,由我先祖聂政的姐姐创制,是我聂家家传之曲。”

    她答非所问,张晋已明其意,道:“这《广陵散》虽是聂家祖传,传到她这一代却已残缺不全,是老夫助她补充完。那时老夫要她助我刺杀两个人,作为报答。不到一拖三年,现在才杀了一个。”

    薛黯双目之中,精光陡射,道:“张先生也是知音人哪!”

    张晋笑道:“应该讲,老夫乃是有心人。”哼了一声,道:“我早知你曾得郭南传授武功,和他有半师之情。但我没料到以你清名,也答应助郭南暗算于我。你既能助郭南,为何却苛责韩娥?”

    薛黯冷笑道:“适才我若同时出手,你已是个死人!也罢!”轻轻一拂琴弦,长啸一声,大喝道:“在下薛黯,谨向棍王张先生挑战!”大袖一张,如一头怒雕般从巨石上飘了下来,侧头向韩娥道:“娥妹可否助我一曲?”

    他这一说,即是表示谅解了韩娥。韩娥大喜,跃上自己原来那块巨石,抱起自己的三尺绕梁,正要放置膝上,忽然间怔了一怔,看看晁中,心:“我这么喜形于色,他岂非又要误?”

    晁中冷冷道:“张先生,我师父是不是你害的?”

    张晋哼了一声,先看看他,又看看韩娥,道:“郭南虽然笨,这件事倒没有猜错。我既然等他把话说完再杀他,就没打算否认。”

    晁中咬咬牙,道:“好,你这场比完,下一场是我的,我与你不死不休。”

    张晋点点头,问司马吟:“我听说你身藏黑白二色棋子,黑子发出,取人性命;白子发出,救人活命。自我上山,你口中对我绝不留情,适才为何只射两粒白子,瞧不起我,不屑用黑子么?”

    司马吟摇摇头,坦然道:“我司马家弟子从不妄杀。刚才我只是要阻止你去杀郭刀王,并没杀你。但你使用卑鄙伎俩,害死鞭王和刀王,我随时找你破绽,一有机就杀了你。”

    张晋目光如刀,道:“好,也算你一个。”斜了韩娥一眼,道:“我一直对你不薄,你也杀我么?”

    韩娥凝视晁中,见他始终不向自己看上一眼,心中气苦,两行清泪缓缓淌出。听张晋此说,用袖一抹双眼,道:“你替我找回了半部《广陵散》,我也为你杀了郭南。你害死晁哥的师父,我决不放过你。你放心,即使你今日战死,我答应过你,一定替你杀了那人。”

    张晋老脸上微现一丝难过之色,喟然道:“傻丫头,难道你真不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么?”

    韩娥眼泪又流了出来,道:“这不用你管。你只要记住,你也答应过我。”

    张晋看她这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嘿嘿两声,道:“你要与我为敌,待儿我可不留情!”

    韩娥道:“我若死了,你别怪我失信。”

    张晋心中一股恶念再也控制不住,狠狠道:“你不守信,我自然也不用再遵守约定。”

    韩娥眼睛里闪过明显的惧意,她忽地尖声叫道:“那我先杀了你。”绕梁琴向石岩上一掼,拔出贯日剑,一道电光,直扑向张晋。

    晁中眼疾手快,血鞭挥出,一卷一抖,卸了瑤琴向下的掼力,然后一圈,收入怀中,道:“娥妹,攻他下盘。”掠地一鞭,卷住七宝刀刀柄,掷给薛黯,道:“我助薛兄一曲《梁父吟》。”也不把琴放好,就这么左手抱琴,右手疾弹起来。

    司马吟大吃一惊,心左手按弦,右手弹奏,乃千古不易之,如何能以单手弹琴?凝目细看,但见晁中手势如电,纵横移动,琴声高低起伏,慷慨悲壮,正是极佳妙之梁父吟曲,并无任何失音乱韵之象。

    再看一阵,司马吟额上忽然汗出如浆,心:“他并非不按节弦,只是他手法极快,能于同一瞬间同时完成按捺弹奏两个完全不同的动作而已。”心头一阵茫然,翻来覆去地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终于练成了,他终于练成了!”

    忽听薛黯慷慨而歌道:“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冢……”他歌声和着琴中节拍,大袖挥洒,翩然而舞,右手短刀随着手臂的起落忽隐忽现,不象追魂夺命的利刃,倒似舞蹈时的饰器。韩娥得晁中一声“娥妹”,心中大喜若狂。只见她脸泛异彩,步履轻捷,剑剑均和乐音节奏相反,疾攻张晋两腿。张晋右腿刚才被郭南暗算,划了一道口子,七宝刀锋锐之极,几乎将他腿上主筋割断,伤势极重。对手武功一刚一柔,一疾一缓,持的又都是切金断玉的宝刃,因此他虽然武功卓绝,却越打越落下风。

    蓦然琴音高亢,奏起铿锵之调。薛黯唱道:“……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手中刀法骤然一紧,唱了二十个字,连劈了二十刀,最后唱至“齐晏子”三字,满腔愤怒冲然而爆,刷刷刷连环三刀,将张晋手中仅剩的半截金棍斩为四段,“啷啷”两声,中间两段掉了下地。

    韩娥的剑法十分阴狠,一见张晋防御圈中露出破绽,自然而然便抵隙而入。待到韩娥惊觉,贯日剑已指住张晋前心要害。

    张晋随手扔掉两截棍头,微笑道:“二桃杀三士,国相齐晏子!薛别驾只不过听司马吟一曲琴歌和奏,便能立即借鉴,以歌悟刀,借助古人的愤懑不平增加刀法威力,好聪明!好歌曲!好刀法!”连赞三声,道:“韩娥,你不是要杀我么,还不动手?”

    韩娥道:“你若不是顾忌司马吟的暗器,也不败得这么快。我们合四人之力才制住你,你应该感到骄傲。我知道你不服气,但为了晁哥,我只有杀了你。”

    薛黯皱眉,左手拦住她右臂前行之势,道:“娥妹,我们不能这么杀他。”

    晁中忽然叫道:“小心他的鞭!”扔掉绕梁琴,赤蛟血鞭疾地飞出。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啊啊啊”三声惨呼,薛黯、韩娥、司马吟三人同时向后仰面跌出,七宝刀和贯日剑飞上半空,司马吟怀里的绿绮短琴被打得粉碎,木屑四下溅出。

    晁中只觉手上一紧,血鞭和张晋的长鞭缠在一起。张晋冷笑道:“我这儿才是真正的赤蛟血鞭。”一股内力传将出去,晁中胸口如被千万枚尖针同时刺中,巨痛难忍,低哼一声,撒手扔鞭,跌坐在地。张晋用力一抖,晁中的那条血鞭寸寸裂断,散落地上,堆在一起。

    “嗤嗤”两声,短刀长剑插入泥地,直至没柄。

    张晋扬鞭大笑:“哈哈哈,四大琴王联手,又能怎样?还不是经不起我赤鞭一击!”

    薛黯挣扎坐起,便去看韩娥,叫道:“娥妹,是我……是我害了你!”他武功居四人之首,张晋对他下手也最重,一鞭将他一条左臂齐肩削下,血如泉涌。

    韩娥呻吟一声,叫道:“薛大哥,不关你事。晁哥,晁哥!”

    晁中勉强爬过去,伸手把她拥入怀中。这一用力,喉咙一甜,险些一口鲜血又喷出来。生怕韩娥担心,急忙强行吞回肚里,笑道:“娥妹,我没事。”

    薛黯心头一痛,伸手捂住左臂伤处,转过头盯着张晋手中之鞭,脸上肌肉不住颤动。过了一儿,才道:“这……这就是赤蛟……门的赭鞭么?”

    张晋道:“你倒博多识。这鞭是有个名字,叫做赭鞭。当年人类之祖神农氏抽龙筋为骨,剥虎皮为肉,制成这条神鞭,以之鞭百草,御万兽,号令族人。和神农琴、飞土箭并称三宝。”见韩娥偎在晁中怀里,满脸喜不自禁的样子,心中恼怒,冷冷道:“他中了我的刺虎内劲,十二个时辰内必死,活不了啦!”

    韩娥受了伤,又躺在情侣怀里,心魄俱醉,本来难以动弹,听到他的话却浑身突然一激凌,娇躯一挺而起,厉声道:“你说什么?你答应过我,决不伤他一根毫发的。你为何失信?你为何失信?”她白衣上斑斑点点,全是鲜血,头发蓬乱,面容凄厉,双睛之中充满怨毒之色。

    张晋从未见过她这种可怖的模样,不由自主,退后一步,辩道:“谁让他出手的?我赭鞭一发,我自己也控制不住,你不能怪我。”

    韩娥叫道:“你控制得住的!为什么他们都要死了,我没受内伤?你杀他们,从一开始你就杀死他们,你恨他们!你嫉妒他们!是不是?是不是?”

    张晋见她作势欲扑的凶狠姿势,又退后一步,忽然热血上窜,大叫道:“你胡说!你胡说!我和你爹自幼一起长大。他死得早,是我看着你长大成人的,我关心你,我爱护你,你就像我的亲生骨肉。你为什么老护着他们?为什么不让我把他们全都杀了,让你一个人独占琴王之位,称霸武林?哼哼,我把藏神农琴的地方告诉你,你为什么要带这小子去?为什么把琴送给他?要不是为了你,你们第一次上玉柱峰时我就杀了他们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好恨!我好恨!每到八月十五,我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挖出来,放到油锅里去煎,放到沸水里去煮!现在你为了这小子,竟然要杀我!哈哈,我张晋天下武功第一。谁能胜我?谁能杀我?哈哈,哈哈哈!”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疯狂,压抑胸中数年、数十年的情感猛然全都爆发出来,如同滔滔大江大河決口,再也不能控制。

    晁中伤虽重,心智丝毫不乱,见他手舞足蹈,眼中一片狂乱之色,知道此时实是最后一线生机,斜眼一瞥,绕梁琴便弃置在身侧一尺处,当下侧身扑倒,右手已按在琴弦之上,心中琴韵流动,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气力,琮琮声响,奏出一曲《单鹄寡凫》。

    单鹄,孤独的天鹅;寡凫,失偶的野鸭。相传这两种动物的鸣叫声最为哀伤。西汉景帝时,有一无名琴师,十余岁时意外失去左臂。他本没有别的谋生本领,断了一臂后连琴也不能弹了,绝望之余,跳河自杀。但他命不该绝,被在河边洗衣服的一个村姑救起,这个村姑为人十分善良温柔,在她的安慰鼓励下,独臂少年发奋努力,历十年苦练,终于练成单臂奏琴的高超技艺。后来他便娶了那村姑,夫妻恩爱,生活美满。又过了几年,那村姑忽然骤得重疾,不治病故。琴师遭此重击,悲痛欲绝,坐在爱妻遗体旁,不食不眠三昼夜,作成一曲,曲成当日,他就因为过于伤心,呕血而死。他生前也有颇精琴道的朋友,见了他这篇遗作,叹息之余,便把此曲取名为《单鹄寡凫》,以纪念此事。

    其后数百年,这曲《单鹄寡凫》广为流传,许多著名琴道大家都练过此曲。终因曲中情绪过于强烈,所载指法又极古怪,无法达到琴心合一的境界,所以全部废然放弃,没有一个人能练成,此曲遂成绝响。

    晁中幼时随蔡邕琴时,听说过这个故事。他少年心性,无忧无虑,自然领不到曲中真情。但他听了故事后,触动灵机,闲暇时便摹仿那独臂琴师,练习以单手操琴。后来他入赤蛟门习武,也没搁下,而且随着武功的增强,手足越来越灵活,他独手奏乐的本领渐入佳境。等到初平三年,他所敬重的两位恩师蔡邕、李风先后遇害辞世。而一直体贴照料着他的师姐蔡琰却又嫁为人妻。晴天霹雳之下,再奏《单鹄寡凫》,便能融入曲中,品味作曲悲怆痛苦的心情。但一只手弹琴,毕竟艰难,他没有明师指点,其中有好几个难关未能通。四年前四大琴王初玉注峰,他以《单鹄寡凫》与诸人比成平手,用的却是双手。经此一役,他知道要胜过余人,必须练成独手弹奏的技艺。加之所爱伊人生死不明,诸般情感交织,竟然给他突破各种难关,成为自有琴道以来第二个能以单手弹奏瑤琴的琴师。

    此刻,他到远在苦寒塞外,孤苦伶仃的蔡琰正日日泪洒蓬帐,遭受痛苦煎熬,到眼前许多挚友知音重伤浴血,正面临死亡威胁,更到自己的恩师大仇未报,而仇人就在眼前。霎时间心与琴合,指与弦通,琴声忽而压抑窒息,忽而呜咽泣诉,时如海涛击岸,时如狂啸惊天。旋律变化,奇妙万千。

    韩娥忽踩韵而唱:“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薛黯呆呆看着她脸,情思荡漾,慢慢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吟着吟着,眼前忽然一黑,倒在地上。

    张晋远视前方,喃喃低语道:“琪妹,琪妹,你来了么?你终于肯见我了么?你为什么这么忧伤?聂兄弟虽故,可还有我照顾你,爱惜你啊!我要擦干你眼中的泪痕,我要抚平你心中的伤痛……”

    晁中这一曲《单鹄寡凫》,实已发挥到极致。曲意之悲,令得在场众人全都难以自已,脑中能到的全都是自己毕生之中最痛苦、最刻骨铭心的事情。

    韩娥所唱,乃汉乐府民歌,名为《上邪》。歌中一连用了天地间根本不可能有的五件事,来表达一位少女坚贞不渝的爱情。她生性刚强任性,非常喜欢这首民歌的内涵,牢记心中。其后游剑江湖,偶识晁中,便堕入情网,不能自拔。虽明知无望,但总不肯罢休。这时心神迷惘,顺口而唱,自是这首念念难忘、情真意切的民歌。

    薛黯慕恋韩娥经年,但他拘谨守礼,知她心有所属,却不敢有丝毫表示。时时只在心里念着这首《诗经》中著名情歌,以慰孤寂,哪里得到今日当着美人的面吟出口来?

    张晋眼前却仿佛出现了心中最喜欢的那位女子,她一步一步,脸上带着永远令他迷醉的哀怨,正向自己走过来。但两人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她虽然不停地走着,却总也走不到自己身边。他迎了上去,感觉之中,那女子似在后退。他急了,加快了脚步,大声道:“琪妹,琪妹,你别怕,我不伤害你,我是喜欢你的啊!我是小海子哥啊!你忘了我么?你又要避开我么?你别走啊,别离开我,你看,你看,你的女儿,娥儿,她长大了,她长得多像你啊!琪妹,琪妹!”他越奔越快,最后发了疯似地向前冲去。

    晁中乐音之力,全是针对他,以他为敌发出。韩、薛二人只是同在现场,受到琴韵感染,已是不能自禁。张晋心中却又偏有“琪儿”这处大弱点,正合了琴曲的神韵,更是难以消受。因此他内力虽强,却也无法抵挡这《单鹄寡凫》的巨大威力。

    雁门山东西向均是峭壁高耸,东方悬崖之边有座李牧庙,西边无遮无掩,一片平坦。这时张晋冲去方向,却正是西方。

    晁中等三人都天性喜乐,身心个浸入琴中,对周围之事不闻不问,都不知道张晋冲向悬崖。司马吟却恰于此时醒转过来。他身中张晋赭鞭,幸得绿绮琴挡了一下,只闭过气去,未受伤损。他于音乐天赋之高,更在其他三人之上,听觉十分灵敏。晁中琴声一起,他脑子里已有感应,待张晋一番大叫大嚷,顿时将他惊醒。

    他初醒之下,虽听到美妙之极的琴音,心神只微一错愕。一眼瞥去,却发现张晋正拼命向悬崖扑去。这一惊非同小可,喝道:“张晋,快站住。”扬手一把棋子撒了出去。

    他一向我行我素,自有主张。初时盘驳张晋,只是发泄怒气,暗助晁中,心里对张晋并无好恶成见。及见郭南暗算张晋,反对张晋生出同情之心。再后来听说张晋昔日暗伤好友,又亲眼目睹他指使韩娥袭杀郭南,不由得又是鄙视又是震惊,决意与他为敌对抗,一有机就发射暗器,除掉这无行小人。

    明月下点点银光漫天飞舞,恰似九天群星突落尘世,相互游戏追逐。

    但张晋虽然脑子混乱,右腿带伤,步法仍疾快如风。棋子飞临身后,他已到了悬崖边上。

    司马吟怔住。他发誓要杀了此人,但情急之下,发出的仍然是一把白子。

    黑子杀人,白子救人。这是他的原则。

    但这次,他救不了这人。

    耳听一阵大笑遥遥传来,震彻山谷。很久很久,方才平息。

    司马吟一时之间,突然愁绪满腔,竟似也这般一跃之下,就此抛去一切烦恼。

    等他清醒过来,瑤琴已然停奏。韩娥木然而坐,薛黯盘膝运功,头顶轻烟笼罩,白雾环绕。晁中则倚石站立,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司马吟急跳下巨石,趋至韩娥身旁,叫道:“娥妹,你没事罢?”

    韩娥现出一丝笑意,柔声道:“司马兄,我很好,我没事。”

    司马吟从来没见她这么温柔过,别说自己,就是面对她倾心深爱的晁中,她也没这么温柔过。心中一惊,暗:“莫非她受琴音所惑,和张晋一样,神智也不清了么?”

    韩娥仰头看看天,又柔声道:“子时了罢?司马兄,你看这月亮多圆,就象挂在头顶上似的,是不是?”

    司马吟更是惊慌,却又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口中胡乱应道:“是啊,又圆又亮,挂在头顶上。”

    韩娥“噗哧”一笑,道:“司马兄,你怎么了?额上青筋乱跳,神色如此张惶,是不是以为我疯了?”

    司马吟听她说话条分明,温婉柔和,不似发疯。但心底不知如何,觉到对方不再是那个令他日夜彷徨,思之如狂的韩娥,而是一个陌生人。这感觉如此之烈,令得他条件反射般倒退一步。

    晁中行了过来,伸手一拍司马吟肩头,笑道:“你难道见着鬼了?神农琴呢?”

    司马吟又看一眼韩娥,韩娥嫣然一笑。司马吟摇摇头,心:“真邪门,她居然也笑?唉,我虽然没见着鬼,可这种情景真比见鬼还奇怪。”看看晁中神色,一搭他脉,混乱已极,大惊道:“你……你怎七经八脉全都受损?”心念一闪,明白又是张晋所为,心中又急又怒,骂道:“这狗贼!”

    晁中盯着他脸,又问一遍:“神农琴呢?”

    司马吟听他这一问,呆了一呆,忽然大叫一声:“哎呀,不错,神农琴!”

    晁红皱皱眉,道:“司马兄,我并不是要讨回那琴。五年前本是娥妹首先发现那神农琴的。她送给了我,我又献给了曹操。此琴数易主人,谈不上属谁所有。留在吾兄手里,也无不可。但绝不可遗失损坏。”

    司马吟也皱皱眉,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把它送给曹操?听说你们赤蛟门原来也属于神农门,后来才分支出去的,神农琴是你门中至宝,你怎的一点儿也不重视?”

    晁中微奇道:“神农琴中宝贵之处已被我取得,桐琴本身不过是件有名的乐器而已了。我献与曹操,另有目的,反正他十分珍惜,有什么可担心的?反而司马兄怎知晓本门乃神农门分支,倒是奇怪之至。”

    司马吟道:“这个,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晁中皱眉了,道:“是谁?”

    忽听韩娥轻声道:“两位何不坐下来慢慢聊?”

    司马吟道:“对,对。”扶着晁中,在韩、薛二人对面坐下,见薛黯睁开了眼,喜道:“薛兄,不碍事了罢?”

    薛黯缓缓点一点头,眨一眨眼,道:“好得多了!司马兄,那告诉你之人,可是枪王赵前辈?”

    他突如其来一句,几人都是一愣,司马吟叫道:“你怎么又知道了?”

    晁中恍悟道:“原来司马兄的那位奇人师父,便是赵枪王。”心:“枪王曾和恩师同在黄巾军中多年,情如兄弟。他知道本门内情,来是恩师告诉了枪王,又转述给他。”

    薛黯脸现苦笑,过了好一儿才道:“我们四人四度相聚,虽然肝胆相照,允称知音。但互相来历,却都避而不言,隐而不问。今夜之后,以后难有再逢机,不如各自把来历讲个明白,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默然点头。

    薛黯道:“我年纪最长,先说罢。我薛家在河北,就象司马家在川中,算是大族。我是家中嫡系长子,却并不喜欢抛头露面。平日便独自一人在后院习练武,弹琴作赋。家父为我聘请了各种有专长的老师教我,其中有一个,便是郭刀王。他那时正受朝庭通缉,不敢使用真实姓名。但他指点我倒是毫不藏私,而且把来历都悄悄告诉了我。我虽因天性原因,没全他的刀法,却一直很尊敬他。过了几年,父亲发现他身怀绝技,便推荐他去袁公处做了一名偏将。我很奇怪,以他黄巾大将的身份,为何愿意去做一个小小的偏将?又过了三年,也就是建安元年,他来找我,要我给他办一件事。我很不愿意,争执半天,我说:‘好,做这件事可以,但做这种事实在有违我做人的原则。此事一成,你我往昔情义一笔勾销。’他也没就答应了。我见他如此薄情,心里颇为伤感。这时袁公在争迎献帝时犹豫不决,让曹操抢了先手,心下懊悔,忙着网络人才,积蓄实力,弥补这个大错误。他曾几次请我,我都借辞推搪过去。这次为了帮助刀王,当他又一次派人来见我时,我就接受了邀请,出任冀州别驾。没用半个月,替刀王办妥了那件事。本来,这时我可以寻机抽身了。偏偏晁兄此时投身相府,技惊四座,被曹操父子誉为‘鬼神莫测也’!袁公得知很不高兴,联合刘表、刘璋,向曹操出纠和四位琴王,聚集一处比试,若曹操派出的琴师赢了,他们这几家诸侯愿意此后年年纳贡,岁岁来朝。我在北方小有名气,袁公要我出手,我不能拒绝,心不过几天的事,办好了这个差使再走,也算对得起袁公了。不瞒你们,首聚玉柱峰,我本有取胜之机。可是,我……我见到了娥妹,我不忍心看到她失望,就……咳,咳,就这样,我一直做官做到现在。

    八月初九郭南试过晁兄武功后,对我说晁兄的功力还不足以对抗张晋,又把张晋如何戕害义兄的劣迹讲给我听,说现在是他杀张晋,我救朋友的最好机。我知他从不说谎,心张晋并非善类,死不足惜,若能因此而救晁兄,也是美事,就答应了他。刀王很喜欢晁兄为人,又告诉我若他失手被杀,欲将七宝刀转送给晁兄。问我可有意见?我自是唯唯连声,满口答应。”

    韩娥瞟了晁中一眼,微笑道:“晁哥人缘挺好啊!可郭……刀王送刀给人,为什么却征求你的意见?”她对郭南毫无好感,虽亲手杀了他,也是毫无愧疚。但一听他如此爱惜晁中,心情登时一变,言辞间也客气了些。

    司马吟道:“郭南此人挟恩求报在前,卑鄙行事在后,实不是好人。对了,他要你给他做什么事?”他这几句话明显是为韩娥开脱,薛黯哪能不知,心:“若非如此,我岂能放过她?”转念一:“就算她真杀了好人,我真能忍得下手伤她么?”隐隐觉到,那也决然难以下手,心头一乱,怔怔看着韩娥温柔的笑脸,不知如何回答。

    晁中笑道:“你们两个的问题不用问薛兄,我也知道答案。”

    韩娥翻他一眼,正要反诘一句,忽然却低下了头。司马吟奇怪,她不说,便自己说:“薛兄从没起过,你怎知道?”

    晁中道:“很简单,其实你们两个的问题,只有一件答案,就是那口七宝刀。当年司徒王允将此刀交付曹操刺杀董卓,曹操性子多疑,丧失良机,只得伪称献刀,独身逃去。及董卓被吕布所杀,七宝刀辗转流传,最后落入袁绍手里。郭南蛰伏多年,一直在寻找能与张晋赭鞭抗衡的兵器,听说此事,才屈就袁军偏将,伺机盗刀。但他既不敢表露真实身份,位卑职微,根本接近不了袁绍。所以转而求薛兄相助,盗得七宝刀。”

    司马吟“哦”一声,道:“明白了,他因此刀由薛兄盗……不,取得,所以要征求薛兄意见。”

    薛黯淡淡一笑,收住心猿,道:“司马兄何必改口,盗就是盗。晁兄他能盗曹操的宝琴,我为什么不能盗袁公的宝刀?”

    司马吟心:“可晁中一口一个曹操,你却声声都是袁公。”知他为人重义,袁绍对他有知遇拔之恩,他心中牢记,盗刀之事,总觉于有亏。了一,笑道:“那也易办,你把此刀再偷送回去就是了。”

    薛黯眨一眨眼,摇一摇头,道:“我就这些了,下面谁来?”

    司马吟道:“我向来口没遮拦,不似薛兄惜字如金。我的事早就告诉你们了。只是我参加琴王之,不是为了刘璋那糊涂虫,而是师父有命,欣然而来。见到娥妹,更打也打不走了,这一点倒与薛兄相同。哈哈,娥妹脸红了么?”

    韩娥啐他一口,微有羞涩之态,果然像是有些脸红。薛、晁二人互看一眼,一齐微笑。

    汉人虽不似后来宋人那么拘泥礼教,面目可憎,却远不如唐人豪爽开放。四大琴王却实是异数,个个浪漫多情。薛黯还算较为自敛,司马吟和晁中却是不拘言笑,风流倜傥之辈。韩娥天性更真挚直率。初聚之时,人人谈笑风生,洒脱自如。但自四人为情而困,在在难解之后,便各怀警惕,不敢再胡乱玩笑,再聚、三聚时就拘谨尴尬多了。而今晁中即将不治,各人心中所,都要在这最后一天让他快快乐乐。晁中大事未能解决,暗怀遗憾,却也不愿诸友伤心。四人到一处,言语举动尽量放开,心中都有一种阴影尽去,如释重负的感觉。

    晁中哈哈一笑,正要开口讲述自己身世。韩娥忽道:“我妈妈闺名中有个琪字,张伯伯一直爱她,我妈妈却不爱他。张伯伯待我很好,我爹爹逝世以后,妈妈也忧郁而死。张伯伯痛心异常,便把对妈妈的爱转移到我身上,开始指导我武功,帮我找回半部《广陵散》曲谱。我听他口风,好象是从一位姓李的朋友那里借来抄录的。唉,也许就是为了这本曲谱,他才害了晁哥的师父。”停了一儿,道:“我那时年纪小,自然体不到他这种心情。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说神农琴便藏在荆州厉山一座很隐蔽的山洞里,要我去取。刚巧那时我认识了晁哥,就邀了他一道去。张伯伯对此极为恼怒,说他送了许多礼物给刘表宠将蔡瑁疏通,方才能进入那山中,不料我却把琴拱手让人。我听他训斥,心里生气,就躲到襄阳城外,和杜夔、司马徽等一些隐居的老先生以琴论交,倒也逍遥自在。后来刘表派人来请司马老先生,要他去参加什么琴王大。老先生不愿应命,其时我正在旁边,听着好玩,便自告奋勇代替司马先生去了。唉,那年八月十五之夜,我们四人论琴较艺,张伯伯其实也悄悄去了,只是我们都没发现而已。薛大哥手下容让,我极是承情,但……嗯,我发现张伯伯不太对劲,就一再警告他不得伤害晁哥他们,他气了几天,还是答应了,但也要我替他刺杀两个人,我也答应了。”

    司马吟摸摸脖子,道:“啊哟,薛兄一念惜花。竟救了我们几个性命。”

    韩娥呸了一口,面上忽显黯然:“可是……还是救不得晁哥!张伯伯一直把我当作了我妈妈一般,他可以容忍别人喜欢我,却不许我去爱旁人。”说着话,两眼中已是泪花盈盈,勉强忍着不让它们掉落。

    薛黯眨几下眼,道:“娥妹。”

    韩娥蓦然惊觉,忙用手擦擦双眼,微笑道:“没事。”

    晁中笑道:“我多活了三年,临死前又有最亲密的三位知音陪伴,心愿已足,你们又何必矫情?”顿了一顿,又道:“你们参与琴王之,各有因由。薛兄说了,此竟是我惹将起来的,这也不错,因为我投入丞相府,就是为了结交天下精通琴艺的高手。纵然袁绍不此议,我也挑动曹操如此作。”

    三人被他言语吸引,齐道:“这却是为什么?”

    晁中深深看韩娥一眼,道:“那神农琴中,藏有一首数千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容的曲子,便是那《丰年之咏》。”

    众人一震,惊道:“世间真有此曲么?”

    司马吟低声歌道:“仰荷天庥兮,俯临海宇;

    继天建极兮,抚以绥蝤。

    谨修地利兮,粒我丞民;

    唯图利人兮,不贪其酬。

    形神尽悴兮,在所不辞;

    弗伤弗害兮,受福耕桑。

    仰惟韵格兮,永赐鸿禧;

    日省月考兮,献功明堂!”

    晁中道:“远古时,人们总是在农闲举行盛大的集,欢庆丰收,敬祀祖先和上天,称之为‘蜡祭’。相传神农氏制成桐琴,令刑天作《丰年之咏》,于蜡祭盛弹琴高歌,神鸟喜而起舞,万兽畏而雌伏。神农唱的这首《腊祭歌》,一直流传下来。司马兄家渊源,竟然唱,令我钦服。但那《丰年之咏》曲,只怕神农刑天之后,便再也无人见过了。我得到神农琴,意外发现一首奇曲刻于琴底。推究数日,确认必是丰年之咏。但那曲子深奥,字体古拙,一首曲中倒有大半难以弄懂。”

    诸人面面相觑,心晁中是蔡邕嫡传弟子,见识最广,他也不识,谁人识得?司马吟道:“我明白了,晁兄欲结交琴中高手,是希望能助你解开《丰年之咏》其中的难题。”

    晁中道:“是啊,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他犹疑片刻,道:“我希望能打听到我师姐蔡琰的下落。她音乐功底极厚,就算旁人都不识丰年之咏曲的怪字,她也必定认得。”

    司马吟立时醒悟,心:“那时蔡琰刚被匈奴掳去,他却并不知晓。兵慌马乱总没有师姐的下落,自然是忧心如焚。于是便以献琴自荐为名,进入丞相府中,企图借助曹操的力量寻找师姐。这四年他努力不懈,一听到师姐确切下落,便连夜盗回神农琴,远奔胡地。什么琴王之争,什么神农重宝,就连这丰年之咏,全都不过是他达到目的的一种掩饰罢了。唉,此人用情之深,实是可惊可叹,令人心口俱服啊!”

    韩娥轻轻一笑,道:“姬姐姐之名,我早就听说了。她一定很美,是不是?”

    晁中缓缓点一点头,不敢去看她,转对司马吟道:“我默查几位琴道,只有司马兄琴声有类楚音处,也许司马家或令师诸前辈中有人识得那些怪字,因此将琴托给司马兄。司马兄,我今命不久矣,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司马吟双目含泪,道:“我知道你说什么,这个忙——”他陡地并起食中二指,如疾风惊电,轻轻七颤,已封住晁中前心后背七道大穴。

    变生肘腋,韩娥、薛黯大惊。白光凸现,韩娥伸手拔出地上的贯日剑,挺剑便刺。薛黯也拔起七宝刀,反手一压,将她剑尖盖住,道:“且慢动手,先问他干什么。”

    司马吟扶住晁中,向韩、薛二人道:“你们两位放心,我也是神农一脉,决不害他。”

    薛黯讶道:“什么?你也是神农门的?”

    司马吟道:“昔神农门一分为三,琴门不久衰亡,神农琴下落不明;鞭门落户洛阳,演变为赤蛟门;我是箭门弟子。我们这一支历来一线单传,不为人知。琴、鞭、箭,乃是神农门三宝。我恩师枪王一直念念不忘。自李鞭王暴逝,恩师便在暗中查访赭鞭。等神农琴现世,又派我来参与琴王之,探求虚实。”

    薛黯道:“飞土箭乃暗器之王,怎的赵前辈却以枪法见长?”

    司马吟傲然道:“我恩师本是常山赵家传人,偶得机缘,得传箭门衣钵。何况我门虽代代单传,弟子却个个是天才纵横之士。飞土箭增长数倍,便成长枪;斩截几段,又何尝不能化为棋子?变化之道,存乎一心,岂可拘泥古法?”

    韩娥厉声道:“他已活不过明日此时,你还怎样?”她性情外露,脾气刚烈,若不是见晁中在他怀里,纵然薛黯拦着,长剑也早已出手了。

    薛黯道:“晁兄已将神农琴交付给你,赭鞭随张晋跌入崖下,你亦可设法捞起,神农门三宝尽数在你掌握之中。你还有何求,不妨出,我们无有不从,只要你不伤了晁兄。”

    司马吟冷笑一声,道:“晁兄一生最大心愿,便是再见蔡琰夫人一面。实话告诉你们,晁兄一动身出逃,我恩师便得到消息,让我随娥妹一起去追赶保护晁兄,他老人家随后也暗中跟了来。我那日得到神农琴,便立即交给了我师父,求他先赴大漠,探访蔡夫人的下落。他老人家聪明盖世,此刻必已探知夫人下落居处。以我脚程,此刻携晁兄立刻出发,一日一夜间,也许能循着我师沿途所留记号与他们合,不但能完成晁兄至愿,而且仗我师医术功力,尚可救晁兄一命。”

    韩娥心头一阵乱跳,说不出话来。薛黯沉声道:“你何不早说?”

    司马吟道:“我师与赤蛟门李师伯不和,曾发誓终身不与赤蛟门弟子相见。我一直犹豫。但晁兄深情,令我心服口服,我决定一赌天运。”一天一夜间碰得上枪王,而枪王又肯为他医治,晁中活;否则,晁中死。

    韩娥忽然清醒,大叫道:“那还不快走?”扔了剑,起身便要去负晁中。

    司马吟两眼一凌,寒光逼人:“且慢,我还有个条件!”抱着晁中,身子突然后退丈余,坐姿却纹丝未变。

    韩娥一呆:“原来你轻功这么好!”她素以轻功见长,但自思也决不能象他这般抱着个人前趋后退,潇洒自如。心念一动:“他也一直让着我!”心中对他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薛黯道:“快说!”

    司马吟道:“我此去吉凶难卜,万一我恩师不肯相救,又或到时辰找不到我师,你们必迁怒于我。所以,你们必须现在立即下山自去,不得随我同赴大漠。”

    韩娥身子一震,薛黯“啊”了一声。司马吟此言颇有道。晁中本来身中刺虎内劲,纵集天下名医,也已救他不活。此时忽然有了希望,人人欢喜。但若又因人为原因再度绝望,则心中的怨恨怒火就难以测知了。

    但……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在旁看着,自己却不能帮一点忙?

    韩娥银牙一咬,道:“我还要杀一个人,就是你师父赵枪王。司马兄,你记住,无论如何,我去找你们的。”凄凄望一眼晁中,拾起贯日剑,一转身,头也不回下山去了。薛黯双目圆瞪,迟疑难决。

    司马吟喝道:“薛兄误晁中性命不成?”

    薛黯震然而起,犹豫一下,把手中七宝刀丢在地上,低低道:“大漠狂沙,凶险莫名;匈奴悍骑,野性难驯。司马兄一路小心。”

    司马吟强忍心酸,冷冷道:“娥妹魂牵晁兄,神不守舍,薛兄还不速去,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薛黯大眼一眨,单臂长揖到地,急转身奔去。

    司马吟愣愣看着他背影。晁中坐在他前面,身不能动弹,周遭事情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见薛、韩已去得远了,叹息一声:“司马兄舍己全友,情义高洁,晁中既感且佩。”

    司马吟泪如雨下,口中却笑道:“晁兄不发一言,那是认为我处置得当了?”

    晁中道:“薛兄因我而断臂,娥妹为我而伤心,晁中实不知如何相报。司马兄如此安排,我死亦可瞑目了。只是独苦了司马兄!”

    司马吟长啸一声,吟道:“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幄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作者注:此诗系阮籍(21——26)所作,其时尚未出生。)

    晁中轻轻一叹,续道:“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司马吟一怔,道:“晁兄,好诗!寥寥两句,已概括出我这首诗中隐藏含意。意境深悠,悲痛切入肤中,动人心魄之极。此何人所作?”

    晁中道:“这是琰姐所作《悲愤诗》最后两句,和胡茄十八拍一同流入中原。”

    司马吟猛地一惊,背起晁中,道:“晁兄,你见到你的琰姐,就不要老着死,一定要挺住。见到我恩师,你就有救了。”

    晁中微微一笑,道:“你尽人事,我抗天命,生死之间,胜负之数,你我都不必强求。”

    司马吟狂叫一声:“好!”展开绝顶轻功,径向北奔去。

序章、与孟德弈

    哗啦!”玉溅琼飞,黑白散播。

    “再来一局如何?丞相。”

    我一袖拂散棋局,挑衅地瞪着曹操。

    还沉浸在恶斗方酣状态中的曹操满面通红,双目炯炯。

    “哈哈哈!本人正有此意。这一局后半盘飞帅大打出手,乘乱取势,凶波恶浪,不断其间,真是一场好斗啊!我就喜欢这种战斗!”曹操一对小眼都眯得只剩下两道狭小的缝隙,乐呵呵地冲我傻笑。

    这个得便宜就卖乖的老小子!

    我心里这个撮火儿,怎么就阴沟里翻船,又栽他手里了。

    曹操笑吟吟地看着我:“飞帅不必动怒,输赢乃兵家常事嘛!”

    我内火稍抑,看着谈笑风生的曹操,赫然道:“啊,阿飞失态,丞相恕罪。”

    曹操道:“飞帅此乃真性情,何怪之有?我以前下棋输掉的时候,也大发雷霆,有次曾吓得孔桂跪地痛哭,以为我要杀他全家,那时……比你更为不堪了。哈哈!”

    我脸色更是赤红,起码这次人曹操气度比我强太多了,第一局他先输的,神色自如。

    以后还得好好修炼。

    典满从旁边上前来,打算分黑白,各归其位。曹操笑道:“把这些都收起来吧,小满,取那副‘玉琢’来。”

    典满应了,看看我。我摆摆手。

    典满忙把我们俩面前的棋盘连同散掉在地上地棋子,都挪到一旁的石墩上。在我们面前重支起另一块棋来,然后从背后皮囊里取出两只鼓状棋盒,放置内。曹操顺手揭开盒盖。

    我愣了一下,立即认出这棋盒中的棋子,正是我去年二月初至相府,输给曹操的那副抛光的玻璃子。当时曹操很诧异这种纯度很高的玻璃,再三追问。我实在解释不通,只好胡柴说是某种美玉琢磨而成。曹操大为感慨手工之精湛。当即命名为“玉琢”。

    曹操新换了两只草编弈盒。金丝银缕为绕。看起来极为精致贵重。

    准备得真充分啊!

    “那日方见飞帅,飞帅即以此珍贵‘玉琢’为注,与本相对弈。呵呵,忽忽已近两载。当时之事,恍若昨日啊!”曹操手捻胡须,目视着那两盒棋子,感慨叹息。

    我心头也不禁微叹。朝朝岁岁不相似!一年半的时光,局势已与当日大为不同。

    曹操一边摇着头,一边从两只棋盒里取出势子,一一摆好。

    所谓“势子”,是指古人对局之前,均前在四角星位安放棋子,黑白各二,呈对角星形态。这四枚棋子。便称为势子。

    “丞相,这最后一局,不要此等死桩势子。何如?”我随手一扫,将曹操刚摆好的四枚势子全都收入袖内,然后分别丢回棋盒里。

    曹操脸微微一沉,他虽然大度,但对我如此大不敬地动作大概一时也不禁微感生气。

    我也不管他,只是睁着眼看他。

    曹操尊养已久,气度超群,不过说到玩目光杀人,怎么也杀不掉有“黏音迷意”护身地我。

    看了半天,无奈,他只好又去看空空地棋盘。

    眨了眨眼,似乎闪动出几分好奇心来,曹操忽然笑了:“有趣,如此对弈,真开天辟地也!飞帅如此潇洒飘逸,我岂敢后人?”

    我手一伸,向他做了个“请”字手势,让他先下:“规则既然由我定了,此局便请丞相先行。”

    曹操了,方点点头,取过白子棋盒。

    这次对弈非比寻常嬉乐,每局的胜负都将关涉到很大利益,因此双方都丝毫不敢大意,自然也不肯有分毫相让。第二局输得我肉疼,所以仗着阅历广阔两千年,特意欺负他,强行摊派现代规则。而曹操出于同样考虑,在1:1之后,也并不议重新猜枚以定先手。

    沉吟了许久,曹操才在自己右下角星位落下一粒白子。我几乎是毫不迟疑,立刻在我的右下角星位拍下一枚黑子,和他的白子对角相望。

    曹操一愣,抬眼瞥我:“呵,飞帅不欲战乎?”

    我笑道:“疾连而应,谨固而阵,躁暴而战,劫杀而胜,有若秦并六国,项羽霸楚,古贤鄙之。因此,这一局,我的战术是,非攻!”

    曹操凝起双眉:“非攻?”

    我道:“正是,所谓简易而应,宽裕而阵,安徐而战,舒缓而胜,那才是尧禅舜让、周之德一般的气度啊!”

    曹操笑道:“飞帅执迷矣!方今正秦、项并力之时,即吞六国霸西楚尤不可得,何能尧禅舜让、释而不诛呢?”

    他一对夺人耳目的小眼睛里放射光焰,灼灼其华,显示出坚定地信念。

    啪!白子落下,直指右上星位,构成一个纵向的二连星阵势。

    “作伏设诈,突围横行,更厄相劫,割地取偿。此本相之所愿也!”

    呀!曹操问真广啊,连这种杂你也能背?这四句出自东汉班固所著《弈问》,该洋洋洒洒,词藻华美而铿锵,是历史上最早的围棋论。原句是“作伏设诈,突围横行,田单之奇;更厄相劫,割地取偿,苏张之姿”。

    我心:“老大,你就别施展这种心战了。换个这时代的明人,肯定立马拜服在您这霸王盛气之下,最少也晕菜,觉得您的论真有道。可惜,我没化,缺教诲,而且现在正给您老人家下着套呢,怎么可能吃你这一套?”坏笑一声,在他左下的星位也落下一粒黑子,“呵呵,王道霸道,各行其道。”

    现在黑白双方各占一边,构成二连星对二连星的罕见棋形。

    “嗯。妙,妙,真是奇妙!”曹操眼前大亮,连声赞叹,“飞帅棋艺高超,固然难得。但最令我衷心叹服地,却是这等特异地创见,真是世间罕有。天下绝伦!”

    我心下暗汗:“别夸了。其实我只不过占你便宜。好赢下这一局而已。”

    围棋中地二连星、三连星布局,现代对局中虽然普普通通,多如繁星。但在曹操那个“势子定式”时代,却绝对是一项独一无二的伟大创举。四枚势子镇压四方,对局没开始就摆好了黑白两个对角星布局,任你诸朝棋士再有通天彻地的本事,离奇荒诞地象。也不可能弈出“二连星对二连星”这种路数来。

    古棋这种“势子定式”带来的非自然状对角

    ,使围棋的变化凭空少了一大半,只适合乱战。

    因此,古代棋士,往往能在中盘战斗力上出类拔萃,有独到之处。道中地绝顶人物,更能超越时代,令现代棋士打谱时也不禁汗流浃背。敬意万分。像清代地黄龙士、范西屏、施襄夏等大棋士。其中盘力量之强大,甚至被后辈高手尊称为“十三段超高手”。

    “对了,第一局。被飞帅赢了刘玄德地旧部;第二局,我侥幸赢回于禁和赵俨;这第三局,我们却又赌些什么彩头呢?”曹操又拈起一枚玉琢子,忽然记起赌注这“正”事来。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低下头,皱眉默。

    曹操虽然体棋力稍弱于我,眼光更是差了两千年,但中盘的战斗力却一点不软。从这次重逢的两局情况来看,他这一年来棋力颇有进步,而我却颠沛流离,很少碰上实力相当的对手砥砺切磋,棋感下降,手生了许多,因此第二局才在中盘要紧的时候看错了行棋次序,造成三枚棋筋被吞的恶劣形势,局面一直大大落后,直到终局也没能追上去。

    第三局事关重大,我决定不跟他斗力了,这回,咱比比内功,玩点儿局面棋。

    “嗯,丞相您要些什么呢?”

    曹操看着我,忽然说:“飞帅,俗语云:北人走马,南人行船。江南水军强盛,你看,谁可称第一水战之雄?”

    我一怔,心道:“曹操忽然问出这句话,却是何意?”

    来和曹操面之前地昨日,我刚从许昌回来。虽然遭到诸军师的一致谴责,不过,我认为值得。

    的确,我当时情急,行为有些鲁莽,但我迎回了阿樱,还有公孙箭和淳于铸,也是我一直思念难忘的挚友兄弟。

    更重要的是,我完全知晓了曹操的底牌:许都内乱虽然必被平定,可献帝被池早抢去,阿樱也被我接走,曹家这次吃亏甚巨,内部清算,更是有得动荡了。

    所以,曹操的底气,可以说非常之弱。

    但是,毕竟我自己目前还是襄阳势力的客军,无论软地硬地,力量相当薄弱,暂时也没办法很好地利用曹操的这些弱点,因此,我们的法是趁曹操后院着火,送他一个大大地人情,彻底改变目前的大局。

    当然,这个人情绝不白送。

    带着种种法来到约之地——我军刚刚废弃的阳陵大营之中,我没到,立刻就被棋瘾发作的曹操拉住,非要跟我好好先下上几盘棋再说。

    虽然我也知道,曹操如此做为,不过是迫于形势,要尽快“把生米煮成熟饭”的一种外交手段,不过他玩得很自如,很高明!

    好在我已经在宜城马家遭遇过这种“围棋外交”,配合起来也没太大难度。

    棋盘一摆上,曹操更是反客为主,出“彩头说”,说今日乃是两军最高统帅的秘,自无白弈的道,怎么也得有些彩头,方配得上这次盛,云云。

    所以演变下来,结盟前一些额外利益的分配方式,就得以棋盘的胜负来决定了。

    曹操的大将于禁和重要谋臣赵俨还在我那儿蹲着,我不用就知道他心急着要回去。本来我和军师们商议好了是打算还给他的,既然他非要多此一举,公平合,那我也乐得从命。

    下棋决胜我很有自信,和人讨价还价。很明显我不是对手。

    便宜不赚白不赚。

    然后,顺其自然的,曹操问我如果赢了,要些什么彩头?

    他示说,刘备地旧部还有不少在他手上,比如麋竺、麋芳、龚都以及他的假儿刘封之流。

    我大感诧异,问道:“这些人等,全不肯归降丞相么?”

    曹操的为人我很清楚。这种二流角色。投降也就罢了。倘若倔强不从,非要做死硬派,曹操可没什么耐心,更不客气,除了砍头斩首,决无二言。

    曹操给我一个苦笑:“云长为彼等苦苦求情,我亦无可奈何。只能暂留他们一命。这一次,我把他们全带到古驿镇来了。呵,飞帅乃我劲敌,或是彼等心中最佳的栖身之所在呢!”

    我了一,说那就龚都和刘封吧。

    +

一、我想和你一样

    道说,这个忙不算小,曹操打着朝廷的这杆大旗好义上还是很占得住脚的,不用他出兵,有他代皇帝说几句话,自己在荆襄行事,也减少许多阻力。

    曹操挥舞着这枚“挟天子”的番天印,没谁头上舒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砸下来,那种沉重打击,不当一路诸侯,是断难有深刻体的。

    那颗“大义”的巨印之下,瓦解的是任何与之相敌一方的民心、士气和干部对团队的忠实程度。

    如果真能签这个协议就好了!

    但是,皇帝现在已经不在他家了。

    暗自叹了口气,我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池早夺走献帝,一举削弱了曹操的“天时”优势,这事对我来说,无论是出于希望朋友成功的私人愿望,还是狠狠打击劲敌的争霸公心,都一直持着一种幸灾乐祸、乐观其变的法。

    没到事过境迁,天翻地覆,现在反而让我本来能获得的一些额外好处也拿不到的。

    报应啊!

    我心:“曹丞相啊,这时候,你自己恐怕还不知道,你的这种无形好处,已经不能兑现了。”

    我假笑一声,道:“这个,我也不瞒丞相,江东势强气盛,我军即使拥有荆襄,日后也有得烦恼的。甘兴霸,恐难遂丞相之望。”

    曹操睨着我,忽道:“这我也知道,好吧。那么把蔡德珪相借,如何?”

    我浑身一抖,再也忍耐不住,脸上悍然失色。

    和蔡瑁暗中的勾当,在我军中也是绝秘,连赵玉、宋定等亲信将领都不知道地,曹操如何能这般笃定?

    我瞪着曹操,你不是诈我吧?

    “飞帅。除了孔大师。我另加良马千匹为注!”曹操猛力增强价码。

    我心念急速闪晃。忽然记起很久之前读到的一点相关史料来。

    原来如此。

    “丞相秘间,果然神奇。阿飞服了。”接连被曹操暗暗点在筋上,等若在间谍秘密战中连输两场,虽有客观原因,但却真令我有点难受。

    根底太浅啊,怎么也不可能跟人家数十年的积累相并论。

    曹操捧须大笑:“能得飞帅一言服字,本相十分自豪。哈哈!哈哈!”

    有本比较靠谱的野史里曾有点滴记载。说曹操和蔡瑁是世家通好,这种友谊,据说即使对方本人不在家,另一方也能直接进到他家的内室,去拜他的老婆。

    只是我无论如何不到,这俩居然通好到这种地步。心:“靠,原来曹操和蔡瑁关系这么铁,铁到能把这种杀头的事互相透漏。”

    现在曹操入侵荆州。那是强大的敌对势力。蔡居然把他和我地关系抖给曹操,他干什么啊?

    至于曹操为何舍近求远,不直接要求蔡瑁加入曹家集团。我已经明白了:“他那么一大家族,多少口子,在曹操没得到襄阳之前,蔡瑁大事还是得听我地。”

    “嗯,德珪地外甥张允将军亦素习水战,足为倚仗,待大事稍定,我即相询他二位的法,丞相以为如何?”你既然这么大方要增加赌资,咱也不能小气,干脆依足了演义。

    随即联到演义里说曹操被周瑜所骗,一怒而杀蔡、张的故事,不觉摇头:“老罗也太能瞎编了,曹操跟蔡瑁这种关系,谁能间之?杀谁也不可能杀他啊!”

    曹操微笑点头:“飞帅公平。”

    我看着他怡然晃脑,一副完全笑纳的模样,仿佛蔡、张二人已经前答应了他似的,感觉很是不爽。

    你赢了一局,大概感觉和我还有一争,胜负未定吧?嘿嘿,其实你答应取消势子,落了我的套里,天时已失,纵然先手在握,也不可能击败我了。

    “丞相,请落子。”

    大不了,我不要蔡瑁那俩了就是。

    这么一,心意顿平。

    不过,即使我暗中占得先机,第三局的气氛,依然格外紧张。

    二连星对二连星地这种布局,虽然不似对角星布局那么好杀,但很容易形成大模样对冲的格局,除非双方都对围空战术有自信,否则最后总有一方“嫉妒”对方空大而选择空降兵战术,挥轻骑突然入侵。现代高手的对局里,最后演变成黑白交缠,互相破空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这一局,曹操在布局未几,就大大落后了。

    他根本无法掌握这种大规模互相围空的局面。

    古代的棋道高手大多是乱战强者,下局面棋,对要点感觉的敏锐程度,却比现代棋士都差了很多。

    这是两千年差距造成的自然沟壑,熟方能生巧,曹操平时却很少能得到这种训练地机。

    曹操捻到须尾巴地左手忽然一顿,两眼瞪得大大的,右手忽然疾快地从棋盒里夹出一枚白子来,奋力往我的黑阵地盘里猛然拍落。

    “嘭!”

    他终于意识到必须打入我地阵营,破分我的实空了。

    我心头一阵高兴,孟德老兄,任你奸狡似鬼,你也有上当的时候!

    眼睛一瞥,注意到他的左手。

    因为太过专心致志,那只手已经完全没有丝毫来自头脑的指令,所以现在只能很无助地空悬在胸前。

    在手的拇指和食指中间,夹带着一根花白的胡须。

    我心头暗笑,曹操真急了,连自己的胡子被无意中拔下来都没注意。

    这也难怪他,第一次碰到这种两眼一抹黑,完全不在控制之下

    ,棋仙也未必能定住性子继续死磨。

    然而,这一子打入得实在太深了!

    深到一贯谦虚谨慎的我。也立刻自然而然地起了几分轻蔑之。

    在现代,即使是一位只有业余段位地高手,也知道这么打入肯定被全部歼杀的。

    先奸后杀!

    怎么杀就怎么杀!

    我正在着怎么戏弄对方一百遍的时候,忽然帐帘一起。

    我奇怪地抬起头。

    却是张南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这次见面,双方都百分百谨慎,曹操只带了典满赴,我身边的则是张南。本来赵玉非要跟我来的,不过我考虑到他不久前刚在新野击杀曹家大将高览。这次是来谈判。暂时不太合适。就制止了他。

    田丰、徐庶等诸人因时间急迫,需要处的重要事务太多,定了主意之后便各自分头准备,均未参与此次盟。

    典满是我和曹操双方都很信任的部下,所以一致同意留在帐内随侍。张南我没让曹操为难,便让他守在帐外伺候。

    毕竟,这是阳陵。我还算半个主人。

    张南一路小跑,到了我近前,附在我耳边,低声道:“夫人和赵玉来了。”

    我心头一震。

    张南为人谨慎,所以当着曹操,不肯直说名字。

    不过,我的夫人,自然只有阿樱。

    阿樱来这里做什么?

    曹操抬头。随意地看我一眼:“飞帅。关键时刻,且勿分神哦!”

    “多谢丞相醒!”不能不服,这人在棋盘前。倒真是一派堂堂君子气度。

    “嗯,你让他们且在其他营帐内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再见吧。”我吩咐道。

    张南应了,正要离开。曹操忽道:“谁来了,何不让其进来说话?飞帅如此分心,本相就算赢了,心中亦不舒服。”

    我道:“不瞒丞相,外面来了两位特殊地客人,若让他们进来,恐丞相却要分神,那就是阿飞心中不安了。”

    曹操大笑:“飞帅豪气,本相佩服!不过,难道曹孟德就只能占人便宜不成?何况,本人从军数十年,经历许多险恶战场,也未尝失神动心,何况见二客人乎?”

    我心道你可真是手缠猪蹄——冒充牛大,知道他现在无论时局棋局,都是局面十分艰难之时,这时候自然更要装装面子,醒道:“嗯,其中之一,是赵玉。”

    曹操面容不改:“其实我早就奇怪,飞帅何不带他随行?两军对阵,杀敌那就是忠主!赵玉这孩子,我很喜欢,没有关系。”

    我挥挥手,赶紧让张南出去:“既然丞相大度,你带他们进来吧。”

    别卖弄魅力,蛊惑我地忠实部下了。老实说,跟曹操在一起,我都老被迷惑,不能让张南也入了巷。

    张南看一眼曹操,眼神中透着一丝怜意,大概也明白即将出现地情景。

    阿樱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话,那种意外打击,可就不是杀杀高览之流那般的微不足道了。

    曹操脸色苍白地看着阿樱。

    他肯定正在后悔刚才的一时逞强。

    不过,他很快就镇静下来,忽然转头,冲着我一笑:“适才飞帅说:‘丞相秘间,果然神奇。这句话,我现在完全送还给飞帅,飞帅秘间,才是真正神奇。我曹某服了!”

    不知如何,我总觉得曹操的神色,可以当得上“凄惨”二字。

    阿樱叫道:“伯父大人!”

    曹操摆摆手:“乖孩子,你别多,这个不关你事。”

    我忽然伸手,一袖过去,再次把面前的棋局拂得乱七八糟。

    曹操一愣:“你做什么?”

    我站起身,恭恭敬敬道:“伯父大人,最后这一局乃是和局!所以,不用下了。”

    继续对弈的话,接下来地进程可而知,曹操本来就在局势上大为落后,见到阿樱之后,连心上的最后凭恃都彻底崩溃了。

    一旦心动,万劫不复。

    这种棋,瞎子也能赢他了。

    本来我凭借自己的能力,斗智斗勇,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赢他,直气壮。但现在突然添了阿樱的砝码,再续弈反而优点非君子了。

    阿樱两眼明闪闪的,惊喜地看着我。

    曹操双目呆滞。愣愣看着棋盘里那杂乱无章地玉琢子,过了好一儿,才轻轻摇头:“阿飞,你好!”

    他缓缓推开棋盘,了,忽道:“小满,樱儿,你们都先出去吧。”

    阿樱和典满一起向我看过来。

    我点点头。目视阿樱身后的赵玉:“玉儿。你带小满到别帐暂歇。”

    赵玉应了一声。拉住还要去纹的典满:“走,典哥哥,我带你去见识我地枪针。”

    典满一诧:“枪针?”

    “就是,嘿嘿,这回你该服了我了。”

    刚刚在武艺上取得重大突破地赵玉心情甚佳,一边走着,一边挤眉弄眼地和典满窃窃私语。

    阿樱慢慢走到帐门口。忽然转回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正看向她,见她回头,笑了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阿樱这才面露笑容,揭开帐帘出去。

    这座大营直到今天早晨才彻底腾空,但各军帐之中的设备还大都俱全,同时还另外专门搬来了一些备用的家庭用具。因此。休息地地方还是不少。

    这昔日地中军大帐内。只剩下了我和曹操。

    曹操挥挥手,扇

    不知死活地漏网秋蚊,道:“阿飞。你坐。”

    我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依旧面对棋盘,依旧是一派对弈地样子。

    不过,已经没有了那种黑枪白刃,勾心斗角的浓烈气氛。

    曹操静静沉默了大概一分钟,忽然叹了口气:“我老了!居然要阿飞你让我。”

    我道:“丞相,您没输。”

    曹操责怪地看着我,不过没有怪出声,只是苦笑两下,道:“阿樱一走,你就不肯叫我伯父了?”

    我默然片刻,有点涩然地说道:“丞相,你我此刻的身份,实难多叙亲谊。”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现在,我要和你一样,做一名逐鹿中原、争霸天下的英雄!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我都不可能再回头。

    曹操轻轻颔首,道:“我知道……我只是,呵,偶动情怀,难以自持罢了。”

    我默然不语,尽力不为他话语打动。

    面对这汉末三国时代的第一人,见之前我已经得很清楚:游侠阿飞已彻底死去,现在,我只是冷酷坚定的英雄阿飞。

    只有这样,我才可能在今天地盟中取得符合目前局势的好处。

    曹操定了定神,才道:“好罢!那么飞帅,你说要什么吧,我的确需要水军将领。蔡、张二将之能,我所深知,若能得而相助,定有奇效。”

    我道:“丞相,适才我已说出赌注。”

    第三局开始前说得好好的,你下了孔磨林和一千匹战马的筹码的。既然是和局,那么如果你要我的彩注,只要把我要的给我,自然就可以公平交换了。

    “哈哈!我曹某,岂是那等放赖之人?孔大师和那千匹战马,我都已输给你了,自然不能抵数。”

    我了,很干脆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亦不需丞相钱货报酬,只须借我二人,足矣。”

    曹操一听,二换二,很公平合,问道:“飞帅欲借何人?”

    我一指帐门:“他,还有宋亮将军。”

    曹操咧嘴呲牙:“啧,飞帅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我道:“我另赠丞相战船二百艘,其中四千石楼船一艘。”

    一旦全取荆州,这笔附加筹码我担负得起,典满和宋亮,那都是曹军中不可或缺地将领,值得加注。

    曹操几乎停滞地两只眼珠顿时流转开来:“这楼船之上,可有拍竿?”

    强大,这么快就恢复状态了!

    我暗赞一声,点点头:“此乃帅舰,所需武器自然一应俱全,拍竿四具,远瞩神镜一具,装备新式踏轮,满之下,在大江大河中行驰速度只略逊于斗舰。”

    曹操大为心动,长沙水军打的那几仗,他都收到详细记录,深知拍竿、远瞩镜、制式踏轮,乃是阿飞军大舰的三宝。若能得一实物而参照仿制,水军地力量必是陡增。日后无论和谁在水上战斗,至少能不吃大亏了。

    “飞帅何必非得他二将呢?若论骑战,你也并不缺少能将吧?”外边地赵玉,一点不比这俩弱啊!

    我正色道:“江南军力积弱,虽有重兵,却难成形,我欲以明令军阵练训之,典满和宋亮素精阵战操演之术。当日军中试演其技。我已深知其能。若能得而相助,定有奇效。”

    曹操一听,好,今天全成“完璧归赵”的现场演绎版了,这句又原封不动给我还回来。低头拈须,暗暗盘算。

    南方士民普遍柔弱,曹操素有所闻。南下这么几天。他看得更加清楚,心就算给你阿飞三年,也未必能练出什么好兵来,只不过典满和宋亮以前都是你的部下,不被你趁机再度拉拢过去?

    曹操脑中一眼典满肥敦敦的脸庞,摇一摇头,心道:“小满跟我多年,恩投义结。昔日在阿飞帐下多时。最后也未与他同去,如今我待其更厚,谅来不至为阿飞所惑。至于宋亮嘛……为了新式战船和善战水将。日后如何,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令绝望的敌人更加绝望!这本来是曹操这次选择快速南下的既定方针。

    在得知南方混战、各方势力互相消耗的秘密情报之后,他当机立断地出动了大军,冀望迅速击灭陷入两面应敌绝境的刘表势力,夺取襄阳重镇,以最粗暴地方式楔入一颗巨钉,把南方地战局向有利于自己地方向引导。

    但是,周密的闪击计划在执行中出现了巨大的偏差。他没料到,以张郃、高览如此猛将为首的黑枪营,居然在蛋丸小郭新野首先遭受重挫,接着夏侯惇的失手更令他无法接受,这么一停月余,错失了最佳的取胜良机。

    曹操更没到的是,不到一年,我地实力已如此强悍,先是把周瑜打回江陵,转过头来,居然能正面抵挡住他六万雄师的冲击,而且有攻有守,从容不迫。

    他清晰地意识到,之前过于低看了南方群豪,现在再不痛下决心,自己反将陷入两线苦战的泥潭。

    曹操一直对昔日老朋友袁绍目前尚存的潜力十分头疼,偏偏现在张燕这股生力军却又加入了对方的阵营,宿敌阵容空前强大,真金等人不住脚地四处闹事,虽然池早在许都的捣鬼行动他还没得到信息,但他也非常清楚,河北四州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像年初预的那么乐观,他必须做好长期与北方抗衡地准备,那么,既然南方无法迅速平定,就必须立刻停止这种无谓地损耗。

    这

    于和我达成盟约,作出平时万难同意的巨大让步,目就是绝不能陷入两面作战地困境。

    曹操双睛直直地瞪住我,虽然小,却灼然生辉。

    “好,成交!”

    我笑着向他伸出手去。

    曹操疑惑地看我一眼,忽然好像明白什么,伸出右掌。

    “啪!”我和曹操的手掌,在空中相击,发出响亮的声音。

    “击掌为约,誓不反悔!”曹操肃容道。

    我愣了一下,才记起古人没有这么签约完毕之后握手的礼节,暗骂自己糊涂,又搞错了时代。

    不过,能和曹操击掌盟誓,我心底也颇有些雀跃,兴奋、激动、自负,各种情绪疯狂滋生。

    “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然后,我们开始探讨结盟事宜。

    刚才的彩注三弈不过是场序幕,虽然一波三折,针锋相对,却还远远不是正场。

    不过,前戏如此热闹充分,后面的其实已是水到渠成。

    正式结盟反而并没太多的讨价还价场面出现。我并不擅此技。而曹操因为被阿樱触动情怀,也没了很多心绪。

    这次结盟为长沙方面争取到不少有利的条件:如为阿飞军正名、许都部分优质兵器、弓弩以及各种工匠援助等,相应的,我也答应了互通商贸、为曹军应粮食的款项。

    随即,典满和赵玉一人执鸡,一人持刀,斩落鸡头,滴血入杯。我和曹操对饮一杯血酒之后,盟约正式达成。

    双方缔结了三年不战、互利互助的正式盟约。

    这次结盟被称为“阳陵手谈秘盟”,它奠定了此后三年天下态势的基础。

    我坚信,历史的进程将证明,这次盟约,对今后数十年的诸雄争霸,影响力也将是超乎寻常的。

    结盟之后,我没有送曹操出大营,就站在帐门处,看着他和典满静静离去。

    等他们出了大寨的木门,上马急驰而去,看不见影子了,我才回过头,看看赵玉和张南,说道:“此处不宜多留,收拾行装,立刻撤离。”

    赵玉和张南一起应了,领人忙活去了。

    按照周详的秘密行动计划,接我的四车就停在大帐门外。阿樱站在车旁,冲我开心地笑着。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绸衣。

    而汉末这时代,比现代要寒冷得多。现代研究证明,正是亚洲地区第二个寒冷时期,历史的记录,公元225,冬天甚至连淮河都被封冻。

    十月,被之称为孟冬,正是冬季的开始。按后世公历算,现在已经十一月中旬了,北方家家户户都该上暖气了。

    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光靠身体怎么能扛?

    我几步过去,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阿樱的肩上,低声道:“怎么穿这么少?”

    阿樱笑道:“不冷嘛!”

    我低头看她。阿樱那薄而贴身的外衣,遮掩不住她细颈下微微凸起的锁骨。

    这一年来,她又瘦了许多。

    我看着她微显青白的口唇,心头一酸,忽然一把拥住她。

    今天我之所以不带阿樱一起过来,就是不希望她继续夹在我和家族之间,左右为难。

    否则,如果照老田头的狠毒设计,我一早把阿樱带在身边,曹操看一眼就该直接认输了。

    因为军师们早已算到,曹操今天要跟我摊牌,他手里握的最大筹码,就是阿樱了。

    这也是他们没有苛责我昨日擅自北去许昌的主要原因。

    在我坚持之下,田丰、徐庶他们这次没有固执己见,毕竟,主动权在我们这边,不需要非得上王牌。

    但阿樱今天居然主动过来,令我万分惊喜的同时,也隐约有些不安。

    阿樱这样做,虽然是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她从小在曹操身边长大,家族亲厚,今日一朝恩断意绝,从此再也无法转了。

    这种牺牲,不是当事人,是无法了解其痛苦和巨大的。

    “阿樱,难为你了!”

    阿樱的头在我胸前轻轻摩擦着,柔软的身体向我怀里挤靠,似乎把个身子都挤到我的胸腔里。

    “伯父他很……很难应付,我担心你!”

    我心头一片暖意,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道:“老婆,谢谢!”

    阿樱的耳朵似乎都被我温和的话语熏得红起来,她低着头,俏脸挤在我胸口上,浑身微颤。

    “老公,你……你能在那里叫他一声伯父,你不知道,阿樱……心里,有多高兴呢!”

    我紧紧搂住爱妻,心:“老婆啊,你真是太容易满足了。”抬眼见身旁数朵紫菊高昂伸展,迎风轻摆,煞是可爱,便伸手轻轻摘下一朵,为阿樱插在鬓发的角上。

    阿樱开心地抬起头看我。

    四目传情,温柔美丽和芬芳交织在一起,令我不禁微微陶醉。

    到秘约达成,天下形势行将大变,更是心情大动,轻轻舒了口气。

    抬头远眺,淡蓝的晴空万里无云,如冰镜般纯净清澈。偶尔流霞飞彩,露出一抹壮观。

    今天不像是初冬季节,倒似大好的菊秋佳日了。

    阿樱见我不说话,问道:“阿飞,你在什么?”

    我啊了一声,回答道:“我,这真是一个收获的好日子。”

二、英雄的时代

    二日,曹军就全线北撤,很干脆地退回了宛城,以此界,把个南阳盆地几乎都让给了我军。

    我顺利成章地派出了蔡勋等将领,重新接收了新野等县城。

    然后,我便打算凯旋而归,炫功于襄阳。

    这时候,一个意外事故让我的脚步停在了樊城。

    蒯氏家族送来急信,说得到曹军退却的消息之后,蒯良因过于兴奋而旧疾突发,抢救无效而很快死去。

    前线的将士们都是面面相觑,因兴奋过度逝世,这种事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接到消息,我心里非常难过,蒯良虽然和我的年龄性格都差别很大,但却一直可以称得上是我的知己。

    我立刻返回襄阳城,去蒯府祭拜老爷子的英灵。

    但徐庶和田丰几乎同时出口阻止。

    出于本能,他们对这种突然的变故都生出疑虑,而即使没有这种怪事发生,他们大概也不可能让我就这般去襄阳。

    于是刘表的一日数使,徐庶很客气地婉拒:出于对蒯良大人的敬重,我主决定,放弃炫功荆州士民,走马襄阳城的荣耀,而且,我主现在心情不太好,可能晚几日才能和刘荆州相见。

    我立刻让蒯奇就近设置起灵堂,军中武齐去拜祭。三日之后,也就是十月底的某一日,我才正式率军回转襄阳。

    这三日没有白过,内线的情报明确起来——刘表果然不出所料地在襄阳城门口设下了埋伏。

    早有万全准备地阿飞军顺势而为。反戈一击,当场生擒刘表父子。

    襄阳军政一众实力派人物,则禁足的禁足,投诚的投诚。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才震惊地发现,除了襄阳北关的守将邓义早已暗中为我效力,我最大的内线,竟然是最不可能的那个人——襄阳军的第一首领。蔡将军。

    若非他在最关键时刻喝止住襄阳军三路埋伏的军马。并令附近亲卫动手。刘表本来是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我捉住地——在蔡瑁地亲卫里,竟然有不少早已潜伏进去地武陵帮高手。

    看着这一切,我冷冷笑着,却不禁又起了早已含笑旁观的曹操。

    只有那个人,才是对这种局面的出现,早就了然于心的吧?

    刘氏闹出如此天大的无间道笑话,自然再无幸存之。我军很自然很简单地就全面接手了襄阳。

    荆襄八郡的首府,实际上已改姓了王。

    入主襄阳伊始,我就并发布了种种的优惠税率政策,开始大赦荆襄八郡,在击退曹操这一军方利好消息地刺激下,民心相当稳定,市场上,粮、肉、酒、蔬等应也颇为充足。虽然有蒯越这种小插曲。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大局的安定团结。

    与此同时,江夏的危机也变成了良机。

    在我和曹操对弈谈判的时候,周瑜被朱治、吕范逼迫。不得已引亲军去攻江夏。

    江夏郡太守黄祖被谣间所惑,临战前将甘宁收监待斩。蒙在鼓里的聘在徐盛丁奉等人的煽动下,激于义愤,拉着蔡和一起去劝黄祖。

    刚愎的黄祖还不知自己陷身在一个牵涉甚多的连环计中,死期将至,很强势地一口拒绝了释放甘宁地要求。

    话音未落,已被侧身其左地徐盛挥刀斩为两段。丁奉等趁机煽风点火,激起更强烈的义愤,随即率众砸开牢笼,放出甘宁。

    甘宁向、蔡二人大述衷肠,蔡和眼见江夏兵将气势汹汹,心变事危,哪里还有什么主见,只是战战兢兢,连称听凭聘作主。

    当时情景,聘也是无可奈何,只是甘宁要推他为主将抵御周瑜,他却是坚决推辞。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甘宁,没有人能控制这里的局面。

    甘宁也不再客气,顺成章地接收了江夏地兵权,当即发号施令,指挥诸军,迎击江东军的进犯。

    相对之前的多次战役,这一次周瑜军全面落了下风,不但人数差了三四倍,士气也远远不及对手。

    长江半日决战,江夏水军一年来第一次扬眉吐气,一举将周瑜的军队击溃。

    周瑜背水决战未能成功,本欲陷阵求死,以全忠义,却被陈江越联同周营硬行劝止,掉头后撤。周善率数艘战船奋勇断后,力竭被擒。

    败军撤到汉津港,陈江越冲锋在前,将港内少量刘表的戌军赶散,指挥占据。

    江夏的大军将汉津团团围住。因为主将阿飞在让徐庶给甘宁的密信里,有不得过于逼迫周瑜的命令,所以深得机窍的甘宁没有硬攻,让徐盛率军在此围困,他和聘闪身返回了夏口。

    不数日,消息传来,襄阳易主。

    眼见得大势所趋,聘、蔡和等无奈之下,在刘表、蔡瑁俩人亲笔书信的联袂劝说下,俱都加入了阿飞军。

    甘宁向我请示,汉津怎么处?

    我问徐庶。徐庶微微一笑,说出实情。原来他已和陈江越暗中联络,陈江越愿为内应,条件是保证周瑜夫妇的安全。

    这情况令我惊喜非常,连赞徐庶,这一手玩得太帅了。徐庶谦虚,说此是庞统的功劳,要不是他看准了陈江越要护周瑜周全的心,自己也不可能出这么一着来。

    有了这个内间,周瑜的问题,从硬件上来说就变得简单了。但万一逼得周瑜自杀,却不是我看到的。

    我希望能得到他的效忠。

    徐庶和庞统也都明白我的法,因此,一出“周瑜倒戈相向,率阿飞水军攻击江陵”的闹剧就堂而皇之地上演了。

    由于之前准备充分,周瑜地家小。被庞统和周良悄悄接出来,和鲁肃一家一起,全搬去了襄阳,因此这次演出毫无后顾之忧,专门准备的“特型演”也很出彩,朱治、吕范见识到女墙后如玉树临风般的“周瑜”风采之后,果

    ,龟缩江陵城中。急向孙权上报求救。

    然后。我让已彻底投顺麾下的周良携带周瑜老母的亲笔书信。和鲁肃一起去见周瑜。

    一番激烈争论交谈之后,周瑜最终同意移居到我控制下的地盘去,不过他不肯去襄阳,而选择在襄阳之南6里的宜城隐居。

    这样我又顺便得知了一个新的八卦:马家地老四马良,原来幼年时曾与周瑜同窗数载,交情颇厚。

    而蒯良地猝死,则在一个月后被查明是其弟蒯越及刘表阴谋所为。这一迟来地事实令公子蒯奇几乎因抓狂而疯狂。

    但蒯越却及时失踪了。

    蒯奇盛怒之下,冲进将军府,一剑刺死了被软禁的刘表。

    名震当时、山后八俊之一的刘荆州,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挂掉。

    刘表的死虽然消除了复辟的微弱可能,但却立刻引发了一场较大面积的叛乱。在年关将进入建安七年的最后几天,一场别有用心地煽动之下,部分世族贵族劫持了刘琦和刘琮,分南、北两路成功逃窜。

    之所以使用了“劫持”二字。是因为。刘琦虽然愤恨父亲被杀,但刘琮年纪尚幼,又有母舅劝解着。本无意这么亡命徒般的斩关夺隘而去。但在隐身暗处的蒯越谋算下,最后的结果是二刘只能各引部分追随者,分别向新野和江陵方向潜逃。

    按照计划,蒯越保护刘琦向北投曹。在新野,守将蔡勋一时心软,放过了这些旧日的同僚和少主,然后他独自返回襄阳请罪。若非我手快,勃然暴怒的蔡瑁险些当场斩杀了这个毫不懂事的可恶堂弟。

    蒯越侥幸逃过一关,感觉开始乐观,逃亡之前他已派人求救于宛城的曹操。遗憾地是曹操刚刚走,回许都顿军马,集中精力打击池早去了。留守宛城地是和蔡勋一般肉头的老将刘延。

    但这次蒯越的好运到头了,曹操在给刘延地密令里,第一要点就是近期一定要和阿飞军搞好关系。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收留我的对头?于是毫不迟疑就给顶了回去。

    北上半道上得到这个消息的蒯越差点没当场晕倒。无奈之下,一群人折头东去,沿着桐柏山脉的北麓逃到一个三不管的紧要所在,名为义阳县(今河南南部信阳市),凭险恃阻,收拢忠于刘表父子的力量,企图反攻倒算,复夺荆襄。

    别说,刘表十年种树,暗果不少,还真有一些刘氏的死忠分子从各地赶来投靠。

    最大的意外之喜来自江东。虽然曹氏不肯收留,但孙权却特意指派正在三江口驻守的程普领了三千水军,千里迢迢增援义阳,期望能把这些襄阳的残渣余孽“引渡”回江东的地盘。

    不过这些对我而言,却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个荆襄地区相对平静地迎来了建安七年(公元22)的这个春节,节日气氛相当热闹。

    春节过后,重头大戏——军队的编随之展开。由于诸军中重要的位置均已由我最亲信的部下占据,加之在对曹氏的作战中本地兵将和阿飞军原有的长沙系将士配合日久,彼此之间已有相当信任,因此也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

    经过两个多月的大力饰,阿飞军面貌一新,战斗力剧增。

    这时,我公开了皇帝秘诏,宣布正式成立“大汉南军”。

    田丰出的这一策略极为成功。诏令甫出,阿飞军无论军官兵卒,士气更是大涨,连所有的政府公务,也都自觉腰杆直了许多。

    经过大力宣传,层层传达,所有人都醒悟到一个道——这表示从此以后,荆襄的军队,就是我汉家中央军的一支主力,为大汉天子镇守南方,而不再是卑微的地方草头部队了。

    一计胜过十万金!

    古代谋略大牛就是厉害,总能别出心裁,善用手上资源。那秘诏在我手上跟废纸一般。徐庶拿着它,却能片言降服悍野的甘宁,随后襄阳地大批人才,也多是因伊籍的鼓吹,看在秘诏的份上投奔过来的。没到,今天田丰更使之发挥出如此巨大的威力。

    随后,在徐庶的建议下,镇军府又出新诏——高调开设“招贤馆”。由我自任荣誉馆主。蔡任馆主。执行副馆主是荆州本土的伊籍和北地名士繁钦。“招贤馆”开设之日,招摇之极,遍邀豪族名门之主现场参加贺礼,同时向中原、东西南北诸地都派出了大批擅长宣传的细作,将这一消息散布到天下八方,愿高薪重职,广纳贤能表露出渴求荆襄及五湖四海地豪杰才士加盟地态势。Wap11DUNet

    我这儿忙碌得找不着北。其他人可也都没闲着。

    这个时候,河北地池早因如愿挟去汉天子而声威大振,他将献帝安置在黑山军的大本营——上党郡治所长子城中。没过多久,就接连发下斥责诏书,把曹操、孙权这俩最强大、最不对脸的诸侯给大骂一通,指责他们既不给朝廷钱又不给朝廷粮,天天只知倚仗兵势横行霸道,寇暴天下。毫无忠难之臣的德行。

    其时汉末天下大乱。对各地的强权军阀而言,皇家威严早已所存无几。但毕竟两汉已历四百载,天下大多数士民还是心向刘氏。这一通皇帝训斥,对天下的民心还是有相当的影响地。

    孙权自知根基未固,闻讯十分恐慌,急忙上表分辩说路途艰险,盗匪众多,无法将贡品送抵皇都。之前也曾遣使朝拜,忠义已显等等。

    曹操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对立刻广造舆论,大肆辟谣,声称池早立的那个天子根本就不是正宗汉帝,建安帝刘协他老人家还实实在在地待在许都呢。

    对此等反应,池早早有准备。等他们俩一说话,立刻下旨,要孙权再派使者到河北来,这次口气松了许多,明显带有一种分化企图。

    对曹操的反驳,池早则精心策划,和袁绍联手,

    城外搞了个盛大的仪式,由献帝亲自检阅三军。还璋、张鲁、马腾等诸侯的代表,以及一直为袁氏附庸的匈奴、东胡等各大少数民族部落的首领前来观礼,很是闹腾一番。

    仪式之后各地地舆论自然就对曹操很不利了,把曹操气得发懵。不明白这么短地时间里,那些个路途遥远的使者怎么就能及时赶到长子城去的。

    在东汉时期,像成都、汉中这种地方地使者要入朝纳贡之类,至少要走大半年。尤其朝歌更是比洛阳旧都要远出一倍的距离,短短两个多月,如何请到的客人?

    但要说是假的吧,又不太像。张鲁的谋主、汉中功曹阎圃,刘璋的亲信大将征东中郎将赵韪,还有马腾的长子、都亭侯锦马超,细作们看得清楚,的确都是真人,本人。

    曹操当然搞不懂,窦红的时空运输机是他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解的玩艺儿,那东西,太过神奇。

    虽然搞不懂,不过曹操也知道这么吵下去自己越来越被动。于是恼羞成怒,干脆重选宗室,另立新帝。

    他召来荀彧,令其为首,谨慎挑选。

    荀彧等纵阅汉家宗室,反复讨论,最后圈定一人,认为是极佳的候选。

    这位候选天子,就是汶阳侯刘琬。

    刘琬出自东海藩系,是光武帝的六世孙,现任平原相。

    东汉开国皇帝、光武帝刘秀一共有11子,四子刘庄后来

三、又见江陵

    安七年(公元22)四月,我遣使向江陵城的朱治发他立即退出侵占的我国领土,并保证以后不得再犯,否则,大军一到,皆为鱼粉肉末。

    这种最后通牒自然不可能期待对方正面的响应。早在传檄之前,我已经积极准备硬来。

    首先是升了士兵的待遇。所有士卒姓名全部造册在案,按战功发取土地。

    是的,土地!

    江东六郡的所有土地,都已被我的参谋部门均分成数万份,列为最重要的军功报酬。然后,接二连三召开了好几个动大,专门宣布此一重大利好消息。

    我承认,这种举措是一种冒险,它显然使我彻底丧失了争取江东诸大族支持的可能性。但我以为,为了保证我军长期的高昂士气,这种失去是完全值得的。

    当然,我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极尽所能地向荆襄八郡、长沙四郡等兄弟伙的豪强世族们反复强调,本人刀锋所指,只是敌国的土地,永远不触及自己人的任何利益。

    赌咒发誓、大拍胸脯作出这种保证的同时,我悄悄成立了襄阳宫,在现代,被称为校或者院。

    中国封建社的地方官,自汉代才开始设立。

    两汉时代,地方行政制度是封建的王国与中央直辖的郡相立并行,郡国以下各属若干县、道、邑。汉景帝末年(公元前:),蜀郡(今四川)郡守翁。重视教化,在成都建立宫,招下县子弟为宫弟子。汉武帝对于翁设之举甚为赞许,乃下诏,令天下郡国皆立校官。汉代地方教育实自翁为始。

    自此以后,有些郡开始设置官,如昭帝时有的郡设“校官”,宣帝时有地郡设有“郡官”。但在当时所设。不过是一郡儒者集的场所。而制尚未建立。亦未曾普及于各县邑。

    直到平帝元始三年(公元),始建立了地方校制度,并规定:郡国曰,县、道、邑、侯国曰校,乡曰,聚曰序,校、置经师人。序、置孝经师

    东汉时期。由于地方官吏多系儒者,对于修缮宫,倡兴比较重视,因而郡国校得以普遍建立,官和私交织发展,形成了“校如林,序盈门”的景象。

    几年前曹操掌政之后,也曾令郡国各修。规定凡县满置校官。选择本地地主阶级子弟入。

    因此,我在襄阳开设宫,也并非特别之事。尤其在招贤馆已开张三个多月之后,更是无人注目,众多高层建筑觉得这只不过是飞帅又一项施惠于民的管政策,最多赞叹几声做罢。

    可是我自己对襄阳宫的期望,却是要把它变成我培养心腹军事人才的高级校。

    因此,我给出的招生标准是:以寒族士人、军中优秀少年为主,年龄在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最好有一技之长。他们将在宫里集体住宿、习。第一期的习时间是一年。

    我本人亲自担任了宫祭酒(也即校长)。至于宫地首席先生,经过我仔细考虑,还是武双全、本地人脉广泛深厚地徐庶比较合适。他出身豪族,却长在寒家,曾有游侠意气江湖地野性,亦怀儒者治国安民的韬略,是个难得各方都敬服的合适人才。

    至于其他老师,也是我多方甄选,大多是不得志的下层士族,的如汝南孟建、颍川石韬,先后被徐庶说服出山任职。武的我让张南、宋定暂时放下军务,专心教授这群年轻人基本的骑射阵列功夫。现在我地盘大了,人才足了,做事明显方便许多。搁以前我肯定不可能把这么多人才给丢到校当老师去。

    最后,我规定了最莫名其妙地一个标准:首批人数只要一百零八人,不许多,也不许少。

    在刘表执政这十年间,襄阳地区可称太平盛世,四方难民流士如水滴沟,似江奔海,一时间把襄阳及附近地区挤得满满的,因此宫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招到了上百名合格的少年。因为有我不许多招一人的命令,不然招一千人、两千人也是富有余力。

    自然,因为本地豪门的年轻男丁之前大都已被镇军府的“招贤馆”率先征辟,因此,校的成,就自然而然只能以平民子弟为主。

    这一点眼下不有什么人非议。

    等他们能非议地时候,局势也已不是现在这样了。

    回过头来,江陵地朱治接到我的外交来函,果然当场破口大骂,差点把我的使者给砍了头。还好野蛮行径总是少数而且不得人心,在朱然、吕范等人地劝阻下,我的使者捧着掉了一只耳朵的脑袋,急忙跑回了襄阳。

    我真是怒火满胸,当即把这位使者树立为“浴血奋战”的英雄,号召大汉南军的军人们向他习,为他报仇,誓把江东军的耳朵全都切割下来。

    经过这么一系列精心策划,重赏加热血,襄阳军队的士气达到从未有过的顶峰。

    打铁须趁热!一切就绪之后,我接连发出数道密令,分送江夏、武陵、长沙和油口。

    襄阳本地的大军也在十天内集合完毕,做好了攻击江陵的全部准备。

    五月初,襄阳军四万人,水陆并进,沿汉水河谷穿越大洪山与荆山之隙。

    七日,江夏水师在甘宁的率领下,进据天门。十日,我自率主力至荆门。先锋大将公孙箭引军三千,随之攻击竟陵(今湖北潜江西北)。

    竟陵是襄阳与江陵之间往来的咽喉要道,去年周瑜袭取江陵不久便攻下竟陵。派驻五千军守护。等朱治、吕范赶走周瑜之后,遵照孙权之令,裁减竟陵军,补足江陵城防,专心东图江夏。

    因此,五月十四日

    公孙箭攻至城下挑战时,竟陵城守军不足两千人。

    守将徐逸是吕范地心腹部将。颇有武力。见公孙箭身边只带五百亲骑。意甚轻蔑,勃然大怒,又先立首功,因此当即率领全军出城迎战。

    徐逸僻居江东,不知公孙箭的大名,自恃骁勇,竟然要求与敌主将单挑。公孙箭欣然从其所请。

    双方交手未及十招。徐逸已是大汗淋漓,遮挡不住,败退回阵。他随即指挥部下发起攻势,打算以众凌寡。

    公孙箭哈哈大笑,九环刀一举,身后的五百亲骑立即列开三棱锥阵,如狂暴风浪般,冲击过去。

    三刻钟之后。竟陵守军大溃。徐逸连斩数名脱逃军官。依然无法阻止溃败。

    襄阳的骑兵冲至中军,将他团团围住,公孙箭喝令徐逸立即投降。可免一死。

    徐逸面色铁青,惨笑三声,横刀自尽。

    竟陵随即易手。

    ——————————————————————

    一日之间,江陵的北大门便告丢失。江陵守将朱治闻讯大惊,急招朱然、吕范、周泰和潘睿等武计议,加紧守御,严防死守。

    然而,他们都没有到,在竟陵失守的当天夜里,阿飞军的细作头目,已经成功潜进江陵城中。

    这名细作头目,便是阿西。

    自黄叙等失手落入朱治、潘睿手中,庞统的任务重心转到周瑜身上之后,江陵地个谍报工作,徐庶就交给了阿西。

    对此业务非常娴熟地阿西终于有了发挥余地,全盘接手不久就重新和江陵里地地下关系,尤其是庞统密信里指明的董允取得了联系。

    这次能进入戒备森严的江陵,也是因为有了董允的接应。

    薰府后宅,二楼,主人的书房里。

    薰允仔细将徐庶的密信细看一遍,不禁皱起眉。

    徐庶信里直截了当,就是一个任务:助取江陵内城。

    江陵是荆襄重镇,在荆襄八郡中的地位仅次于首府襄阳。城高墙厚,而且有内外两城屏护,城防潜力之韧,不在城、许都之下。

    这个任务可真是艰巨。

    薰允双手抻直了信卷,仿佛正在慎重重读中,但双眼微微上翻,从信纸地上沿,悄悄审视着对面的两个人。

    这俩密谍也太年轻了,年轻到让不到二十五的董允都觉得自己已经非常老迈了。

    阿飞可真敢用人,之前用的细作,黄叙,还有夏家的那个名叫夏略的小子,两个人都不满二十,已经令他惊诧非常,不到这次这俩,干脆就是十五、六岁的孩子。

    这位号称荆襄密谍校尉的信使,貌相生得倒是老成,说话也还沉着自如,但上唇还有着两撇厚茸茸地纤毛,声音稚嫩,连嗓子都还没变过来,明显尚未发育成熟。再瞧一眼他身后地从仆,面容更是清秀纯洁,睁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好奇地瞪着自己书案的一只铜牛镇纸,白痴无比。

    徐庶以前派驻江陵地细作,除了黄忠不知所踪外,去年基本上已被南郡功曹潘睿杀了个干净,只留下一个夏略,因为考虑到他家族的关系,才勉强保住一条小命,至今关押在大狱之中。士元如何也这般不小心,竟把如此心腹大事,交托给这两个胎毛未退,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薰允心头恼怒,这看信的时间就显得格外长久。

    对面端坐的阿西两手轻轻擎着蜜水杯的双耳,装作品嗅着水的甜香之气,心下却:“这人琢磨什么呢,难道还在犹豫不决?”

    现在的形势,阿飞军动了精兵猛将,大举出动,对江陵是势在必得。竟陵一战中,襄阳军显示出极强的野战能力,先声已是夺人。但夺取江陵这种坚城,光靠野战却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因此庞统献策,欲故伎三施,不攻而袭取江陵城。

    这中间,董允已成为最重要的棋子。他若再三犹豫。则大事必败。

    背后忽然轻轻一硬,被什么给顶了一下。

    阿西地腰不觉一挺,直立起来。

    他知道,是身后的高杉在醒他注意。

    来之前,虽然庞统一再夸赞说,董允大人不但身居高位,而且性格坚定,头脑冷静。你们此去。只要能联络上他。万事可为。但私下里,军师徐庶也曾严厉告诫他们俩,万一发觉董允迟疑不定,甚至借口拖延,二人可以自己计议,统一意见之后,必要时可以先下手除去隐患。

    阿西当时听得冷汗涔涔。他当然无法解徐庶心伤小友阿叙因一时疏忽而被害的“井绳”心,只是暗军师平日看着何等仁义豪爽,但在关键时刻,却比自己狠毒十倍。

    经过这几日亲密接触,阿西已经了解到自己这次的保镖的性格,这哥哥看着懵懵懂懂,天真无害,其实在他俊美无邪的外表之下。是一颗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大心脏。

    阿西六识超级敏锐。骤然感受到自己背上的汗毛开始一根一根竖立起来,知道高杉杀意已生。

    你别急啊!

    阿西急忙咳嗽两声,顺势放下耳杯。说道:“此来庞军师嘱咐,江夏地甘宁将军指挥地先锋舰队,正在向江陵逼近,预计三数日便可到达江陵水域,其后聘等将领地大军也将随至,若董先生北城方向感觉没有机,可在东、南方向的水门动作,只要将甘将军的斗舰接应入水关,大事便已可定。”

    薰允吃了一惊:“聘也已归顺飞帅?”

    阿西微笑道:“董大人的消息,有些闭塞呀!江夏诸将,不光将军,包括蔡和将军,均已是我军中大将了。”

    薰允哼了一声:“蔡和那种人倒戈,其实毫无意外。”放下信函,沉吟不语。庞士元的意思是,这次襄阳军对江陵势在必夺了。

    阿西的后背,又被狠狠顶了

    阿西心下微恼,心哥哥你也太性急了。瞥一眼董允,依然毫无知觉,拧着眉头正在枯。

    这也是个不知死活的人啊!

    “董大人,宋忠老先生,眼下也在飞帅大将军中,任职祭酒之职。他说很久未见大人了,年纪大了,腿脚有些毛病,又被刘荆州打伤了腰,也不知道能不能挨得过今年去,他一生无子,只希望大人你有时间,和庞军师一起去看看他。”

    薰允脸色一变,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盯着阿西。

    阿西满不在乎地笑着,仿佛刚说了几句“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地淡话。

    薰允忽然间,无缘无故地打了个寒战,他眉眼微抬,看看半躬身的高杉。

    高杉傻愣愣地看着董允案几上的笔筒。笔筒里有几管羊毫笔。其中一管没上笔套,是写废了的笔,羊毫散乱地四处伸张着。

    “兄弟,你在看什么?”董允脸上肌肉抽动两下,堆出笑容,问道。

    高杉没有他,只是人畜无害地死死瞪着那管废笔。

    “哦,他在数那管笔的羊毛有几根。”阿西斜一眼高杉,替他回答道。

    薰允缓缓点了点头,回头看向阿西,眉头似在轻轻颤抖,慢慢说道:“我仔细考虑,北门有潘承明镇守,他与我相熟多年,欺他实在极难。但东、南的水门,却有缝隙。”

    阿西道:“请董大人指教。”

    薰允有意无意地看高杉一眼:“东、南两座主大门相距甚远,骑马快奔也需一刻钟的时辰。朱治早有布置,一旦军情紧迫,朱然镇东门,吕范守南门,周泰引飞月亲军四处接应。若有一军急攻西门,我料必是朱然和吕范两个人中的一个移防。那么剩下一人,自然无法兼顾二门,那时候,也许我能成为东、南其中一门地临时守将。”

    阿西点点头:“嗯,就算大人无法夺得一门地守卫权力,但只要没有吕、朱二人看护,暗袭一座无主将的空门,还是比较容易的。”

    薰允掌心冲天,平伸出右手,然后轻轻做18翻转,手掌翻覆过来,手背呈上,赞道:“王兄弟果然聪颖过人,到时假传太守令旨,以有心算无备,里应外合,夺取江陵内城,如反掌耳!”

    阿西心:“上次你和潘睿献城给周郎,大概就是这么干地,欺负王威无法兼顾四门。有你这江陵县丞当内贼,自然易如反掌。”看看他手势,身体随意向后背一仰,哈哈大笑。

    薰允白他一眼,心我这堂堂儒生书房,你这笑声好不粗野,没的惊吓了我的房四宝。

    高杉也被阿西这一仰一笑逼得只好退后半步,呼出一口浊气。

    阿西挺身而起,道:“董大人此计大妙,我这就回报两位军师,依计而行。”

    薰允脸色一松,随之站起,道:“你们……二位要出城么?”

    阿西摆摆手:“不用,我们在城中自有渠道,可以与城外联络。保密第一,董大人不用亲自相送,我们还是走侧门。”

    阿西、高杉二人被心腹管家带引出去,董允兀自呆呆站着,看着门口。

    过了一儿,管家返了回来:“老爷,那两位小爷已经走了。”

    薰允恍惚一凛,道:“嗯……他们走了?”

    “是,天色已暗,街坊间并无任何行人。”

    薰允哦了一声,忽然长长吁了口大气。

    管家注意到,老爷的额头上,汗滴似乎汨汨而出。

    “奇怪,今天也不算太热,我走这么远也没出汗。怎么老爷站在屋子里,反而这么一头大汗?”

    薰允暗:“士元,不到你如此之狠,好狠!”庞统为人他一向清楚,偏激自大,绝顶天赋,但他真没到,庞统对自己,居然也戒备如此,自己若是心里有几分犹豫,只要露出半点破绽,现在,恐怕已无法站在这里了。

    街道阴暗处,阿西笑嘻嘻地问高杉:“高哥哥,你这弯腰就来,退步就散的杀机气势,都是跟哪位大师傅的啊?”

    高杉愣愣道:“什么?”

    阿西撇撇嘴:“跟我还装。哥哥你不够意思。哈哈,不过你真把薰大爷给吓着了,他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手抖得可真让人心疼。”

    高杉挠挠后脑勺,对他的话大半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来之前,徐军师跟我说,对方读信如果超过一炷香,就让我逆运三遍霸刀的内劲,但是眼睛不许看读信的人;然后,等阿西兄弟你高兴了,就立刻把这气劲再给散了。刚才他看信许久不说话,我就暗暗运气……”

    阿西正在坏笑,听他说完,笑容忽然凝固。

    “什么,徐军师居然让你逆运气劲?”他那未完成变音的嗓子,调门更加的尖锐起来。

    “是啊,有什么不对?”

    “不,不,很对,你做得很对,非常对。”阿西喃喃地说道,不知不觉,后背里一阵湿润,“我说你那时眼神怎么那么怪异。”

    不到啊,军师算计如此精细绝伦,我还沾沾自喜,自以为高人一筹,其实,我也只是军师手中的一枚棋子呀!

    觉悟到这一实质问题,阿西一则沮丧胆寒,一则喜悦鼓舞,还有一丝不屈不挠的兴奋。

    有如此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顶头上司,这次任务虽然艰巨,却也必然唾手可成。

    军师大人,小子对您五体投地,拜服之至。但总有一天,阿西要超越您!

    “眼神怪异?有什么怪的,我什么都没看啊,我正在数运了几遍心法呢!”

    阿西:“……,啊,不说了,我们先去见见安先生,看怎么找着汉升先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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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古老而年轻的、网络第一部三国类型的长篇幻想小说。 本书新读者请看修订版,也就是前四卷最后的简体定本,修订了许多之前的错误和缺陷,尤其在江南和荆襄两卷中改动极大,嘿嘿,连结局都全部更正。请接修订版观看《英雄记》。 "/> <meta property="og:image" content="https:///files/article/三国游侠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游侠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游侠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