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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歌豪气     藩镇txt下载     藩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2.水落石现

    今日五更第一更。

    ……

    幽州节帅府王虞侯安排了几位军士任桃花驿卒,他们提前知道驿卒整编,故意吃了变质酒菜,一个个面黄肌瘦,四肢无力,当场就被留在桃花驿。

    他们送了五百贯银钱给桃花镇副周原,几个同伙被编为一火,姓冯的任了火长,平日派人出去打探消息,还可相互掩护,在桃花驿潜伏下来。

    转眼到了五月,老六在门外放哨,冯火长等三人躲在房间密议。

    漫长的潜伏让老七有些焦躁不安:“自从那日酒肆失手,王虞侯派了血刀帮弟子前来,还未动手,就被人一锅端了,乌老大替我们死了,王虞侯连同家人死状更是惨不忍睹,全家鲜血流尽而死,血刺的手段可比我们残酷。”

    躲在房间阴影中的冯火长温言劝道:“老七,主人将我们从尸山血海中捡回来,教我们习武练箭,长大成*人后,酒肉、女人样样不缺,只要兄弟们侥幸不死,活过二十五岁,像王虞侯一样,为我们在军中谋个前程。”

    老四接道:“战阵厮杀的惨烈比起我等行刺来,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我们一击不中,还可全身而退,保全性命。”

    老七苦着脸:“四哥,李贤齐整日躲在血狼堡,练兵习武,偶尔出来,都是前呼后拥,护卫甚多,听说又要移军榆关,难不成我们也跟着去?某老是觉得,最近有人在盯着我们。”

    阴影中的冯火长宛如挂在树干上的蛇,冷冷吐着蛇信:“我们俱是府中死士,为主人而生,为主人而死,行刺失手,结局你们都已知道,眼下有个机会,李贤齐明日到桃花坞码头送行,我们最后一次行刺,按第二个锦囊中的命令执行。”

    老七心中一沉,第二个锦囊的命令,自己生死相依的亲兄弟,老九就危险了。

    桃花坞码头,这几日方艄往来不绝,满载着妇孺老幼,大件小件的锅碗、棉被、衣物等,方艄顺流而下,直抵大沽口,换乘横海盟的福船东去榆关。

    狼牙骑中猎人和海盗被挑选出一旅,由杨擒熊率领,乘船沿途护卫家小。

    码头上,推着独轮车的力夫,高喝让路,狼牙骑家小呼儿唤娘的、嚷嚷小心自家贵重物事的,和那吆喝开船的声音,嘈杂在一起,几个狼牙骑扶着老人,抱着小孩,小心翼翼跨过船板,连桃花驿卒也被调来维持码头秩序,码头热闹非凡,也有些混乱。

    李贤齐亲自为这旅狼牙骑送行,虽然福船沿着海岸航行,风浪、暗礁、沿途的平卢军,也让人担心会有不测风云。

    码头上。

    驿卒老四笑容满面地走向刘队正,手中暗藏一把匕,“刘队正,你欠我的赌账多久还?”

    “去,去,老子此刻正忙着呢,那有空跟你闲扯。”刘队正手一挥,极不耐烦。

    老四从侧后靠近了刘队正,手腕一翻,对准他的腰部,一刀用力刺下去,猛地抽了出来。

    刘队正左腰传来一阵巨痛,转头瞧着老四,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老四将带血的匕极快地插入刘队正的左胸。然后他退了几步,左右张望,蓦地。

    “抓刺客——”人群中响起了老四凄厉的嚎叫。

    刘队正倒在血泊中,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周围的人群一见,跟着尖叫,茫无目的地乱跑,码头上一时大乱,更有人像下饺子般直接跳进了御河。

    驿卒老六挥舞横刀大呼:“原地蹲下不动。”一边用刀背劈头盖脸砸着乱跑的人群,吸引了码头、沙船上狼牙骑的视线,其它驿卒跟着有样学样……码头渐渐恢复了平静。

    李贤齐周围环绕着十来名狼牙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码头。

    老七如一条毒蛇缓缓从后面靠近了岸边的李贤齐,左手摸出三枝羽箭,箭矢都涂了鹤顶红,中者立死,只要羽箭飞过去,几位红巾儿倒下,闪出空挡,另一边冯火长的毒箭可直取李贤齐的性命。

    维持秩序的驿卒老六突然翻转刀身,对蹲下的老人一刀劈下,一汪血泉喷溅而出,人头滚进人堆……李贤齐和狼牙骑对混乱估计不足,监视刺客的狼牙骑投鼠忌器,眼睁睁地看着驿卒老六杀人……场面已完全失控,谁想到刺客先在码头制造动乱,对岸边的李贤齐不屑一顾。

    老七和冯火长迅地张弓搭箭,对准了措手不及的狼牙骑……岸上“咻!”“咻!”地两声箭响被码头上的喧闹遮掩。

    老七哼都没哼一声,突地载倒在地,一箭穿颅。

    冯火长几乎在同一瞬间右臂中箭,手中的羽箭斜飞出去,身子向河堤一滚,扑通掉进了御河。

    老四早就跃入水中,借水逃遁,老六借着混乱,跑到河岸边,被人一脚勾倒在地,跌得七荤八素,被狼牙骑扑上来生擒。

    码头终于恢复了秩序,狼牙骑忙着打捞救人。河岸边,李贤齐满面羞惭,跌坐在草地,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桃花酒肆为张檀州接风的时候,听了桃花镇副周原的密报,当时动手,生擒四人,一心想放长线钓大鱼,派人暗中监视,反而弄巧成拙。

    周武过来禀报:“码头死三人,伤七人,溺毙者还不知,四名刺客一死一伤,生擒一人,伤者和刺杀刘队正的刺客逃走。”

    李贤齐腾地站起身来,咬牙道:“将生擒的刺客带上来!”

    不一会儿,带上来的刺客已是一具中毒死尸。李贤齐羞愧之余怒声下令:“狼牙骑搜索御河两岸,往来船只一律靠岸,船上船底,仔细搜索,遇敌后不要活口,杀!”

    十几骑从驿道南边飞驰而来,李贤齐定睛一瞧,为的乃是桃花镇军,越骑校尉陈镇。

    一个黄脸虬须的越骑越了陈镇,远远嚷道:“下游五里处,已擒获两名刺客!”

    陈镇的身份自己知道,这声音好熟,不过他的面相粗豪……李贤齐觉脱口喊道:“小舅——”

    黄脸越骑声若炸雷,掩盖了他的声音。“李振威,属下有事禀报。”

    狼牙骑将李贤齐团团护住,警惕地张弓搭箭,史九开口叱道:“镇军越骑,下马,否则利箭无情。”

    黄脸越骑勒马急停,未待马儿站稳,如一只雄鹰从马上落下,左手一挽,战马静下来站在原地,身后的镇军越骑赶上来,纷纷翻身下马,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陈镇上前禀报:“镇军越骑受耿镇将之命,一直在暗中保护李振威,李振威在码头作了安排,用替身诱敌,我等估计刺客要从水中遁逃,就在上下游搜索,救起不少落水的人,可是溺毙者也有六人。”

    “可有活口?”李贤齐急问。

    陈镇摇了摇头:“都是死士,咬破口中毒药,服毒而亡。”

    周武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枝乌黑的羽箭,“若非某一箭穿颅,兄弟们沾着毒箭,活命都难。”

    李贤齐小心接过毒箭,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反复瞧了半天,叹道:“将这枝羽箭去了毒,刻上桃花坞死九人,伤七人几个字,悬挂帐中,时时警醒狼牙骑。”

    “桃花镇副周原善后,派人治疗伤者,镇军越骑继续到下游搜索落水者尸体,某实无颜见那些父老乡亲。”李贤齐满心愧悔。

    陈镇望着那黄脸虬须的越骑,见他摇头,转身吩咐另一名旅帅率众离去。

    李贤齐此刻心神纷乱如麻,见陈镇不动,也未在意,陈镇趋前低声道:“某与张旅帅有要事私下禀报李振威。”

    李贤齐点点头,率狼牙骑飞驰回了血狼堡。

    进了血狼堡,李贤齐在议事堂闷坐半响,张直方进来禀报,镇军越骑校尉陈镇求见。

    李贤齐这才想起陈镇说有要事禀告,二人进来后,垂手而立,目视左右,也不言语,李贤齐好半天才会意过来,屏退了左右。

    黄脸虬须的汉子双目噙泪,轻声道:“贤齐,某是你小舅张允皋,桃花节前就到了桃花坞,一直在暗中保护你,自我们分手后可苦了你。”

    李贤齐也不言语,怔怔地瞧着二人,陈镇忙道:“张致果为避人耳目,用药剂涂黄了脸,粘上胡须。”

    想起来了,以陈镇为的三百军士,如没有那么多家小相随,李贤齐恐怕寝食难安,原来这是小舅在暗中相助。

    “小舅!”李贤齐情绪激动,不能自持,眼泪“哗!”地流了下来,不知是久别重逢的惊喜,还是刚穿越风浪的小船找到安全停泊港湾。

    “贤齐,你经历了幽州逐帅之乱,长大了,在桃花坞做了那么多大事,怎么还像小孩一般流泪。”张允皋浑不觉自己也是泪湿沾襟。

    好半天才止住泪,李贤齐哽咽道:“贤齐常在午夜惊醒,梦中藩镇牙军当面笑脸相迎,背后提刀砍来,因此才拼命习武练兵,耗尽心力与各方势力周旋。码头上的刺客不知是谁豢养的死士?一日不知,一日不得心安。”

    张允皋咬牙道:“贤齐这么聪明,俗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若你身死,谁人获益最大,那人就是幕后的主谋。”

    “檀州刺史张仲武,牙军副都知兵马使史元忠,祖山营指挥使杨亮,桃花镇将耿精忠。”李贤齐按获益大小一一排出可疑人物,一个不漏

    “杨、耿二人,与你患难之交,他们随你而崛起,一时间也养不了死士,可以排除。”张允皋头脑清楚,为李贤齐分析道。

    李贤齐若有所思,“周原曾禀报,那四名刺客加入桃花驿卒,是幽州节帅府王虞侯安排下来的,那个时侯还未与檀州刺史张仲武接触。”

    剩下的唯一人选呼之欲出,牙军副都知兵马使史元忠!

    李贤齐满脸疑惑,“史元忠派了史九前来血狼堡,作为我的替身,曾舍命救过我,难道他左右两手,想着杀不了我就笼络示好?这手段怎会如此高明?不对,如果他们是同伙,史九替我诱敌,某与周武等埋伏暗处,明知是个局,他们的同伙还巴巴赶来?”

    李贤齐又问道:“小舅,你们是如何逃出幽州城,携带家小辗转到了桃花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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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虎穴虎子(上)

    重温一下当日幽州之乱,现在狼牙成军,紧接着要收拾的就是杨志诚的这些凶恶爪牙。

    议事堂,凉风入户,大堂生出一片冷沁沁的凉意。

    那日张允皋率乱军到了城北军营,留守军营的前衙军士甲胄齐整,挎弓提刀,三五成群,人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莫名。

    冲进军营的张允皋浑身浴血,身后的十几匹战马系满了人头,积威之下,前衙军士心里怵。

    人堆中一人挺身而出,狂嚎道:“张允皋助李载义杀使谋反,众兄弟随我剁了他。”

    张允皋定睛一看,那将体形如熊,脸如锅铁,目射寒光,手提一根长柄狼牙棒,正是左衙后营都指挥使陈行泰,凶悍之名,军中遍晓。

    “呔——”张允皋猛地一声暴喝,瞋目横枪,威风凛凛。“武威郡王下令平乱,只诛恶,胁从不究,有反正者,斩杀倡恶作乱的军校,官升三级,赏钱百贯。”

    说罢狠狠地踢了马腹一脚,马儿吃疼,狂性大,不偏不斜,冲向陈行泰。

    张允皋身后的兄弟跟着大呼:“杀贼平乱,领赏钱!”率十几骑冲了上去,刚刚整顿的乱军也呐喊着冲杀过来。

    前衙军士受陈行泰蛊惑半天,聚众造反的念头刚刚鼓起,这一下如戳破的气球,泄了底气。

    陈行泰倒是个狠角色,手举狼牙棒,率领几百心腹死党,迎了上来。

    军营里到处都是散兵游勇,走避不及,被战马撞到在地,张允皋的马降了下来。

    陈行泰一棒横扫过来,张允皋暗道,狼牙棒势大力沉,用枪硬接不得。鼓足力气,人在马上,居高临下,一枪用力扎下,打的是以攻对攻,与敌偕亡的念头。

    陈行泰吓了一跳,拼命张三郎果然名不虚传,“噌”“噌”“噌”退了几步,收棒回击,弹开了漆枪。

    张允皋跃下马来,一枪紧似一枪,高呼酣战,朝着陈行泰疯狂攒刺,未注意自己身着袍衫,未着甲胄,身体反而灵敏许多。

    十几骑在军营横冲直撞,将陈行泰身边的心腹死党撞得骨断筋折,马蹄跟着踩上去,血肉模糊,肠穿肚烂。战马身后的军士见状,蜂拥上前,枪刺棒砸,将左衙牙军杀得连连后退。

    满世界都是横飞的血肉,半截握刀的断臂在空中跃起,“砰!”地一声砸在左衙军士脸上,横刀在他脸上斜拉了一个大口,皮肉翻卷,鲜血淋漓,甚是可怖。

    张允皋手中的漆枪“哐当”一声被陈行泰的狼牙棒砸断。

    逐帅大事已成,富贵前程唾手可得,往日凶悍的陈行泰不肯拼命,一退再退,好不容易将张允皋的漆枪砸断,陈行泰有了喘息之机,像野兽盯着猎物一般盯着张允皋。

    “猪儿,上!”陈行泰喊了一声,无人应答,身边的心腹死党已折了大半,正苦苦支撑着战局。

    张允皋拾起一柄狼牙棒,一砸一扫,势若疯虎,周围的军士被他的气势所慑,让出来一个大圈。

    见事不可为,陈行泰一声喊,掉头逃窜,左衙牙军跟着仓皇逃出了军营。

    聚拢前衙的散兵游勇,有军士自告奋勇,从囚牢里放出校尉陈凌父子等二百多心腹兄弟,张允皋这才将乱军打乱重组,编伍成军。

    陈凌年长,快到知命之年,满脸刀削斧劈般的皱纹,两眼炯炯有神,历经了好几次幽州兵变,处事沉稳,极有条理,先命两子陈平,陈镇收集前衙的黄桦手弩。

    陈凌从张允皋处了解外面的情势,皱眉道:“张振威,杨志诚等有备而,李节帅措手不及,生死不知,为今之计,让陈平领着三团军士袭击武库,事若成,据武库防御待变,事不成,也可扰敌耳目……”

    张允皋恍然若悟,“擒贼先擒王,我带一团军士突袭节度使衙署。”

    还未商议完毕,手下兄弟闯入中军帐,一脸惊慌,“陈行泰会合后院都指挥使王文颖杀了过来,共有三千多兵马,一路高呼,幽州节李载义谋反,已逃出城外。”

    张允皋闻报手脚冰凉,神情萎顿,大局已定,一千前衙将士,本就人心不一。

    唉,就如被网住的鱼儿,陷阱中的麋鹿,任你如何挣扎也是无用。

    陈凌心志坚韧,言语中透出一股狠意:“事情未到最后一步,岂知没有翻盘的机会。某愿驻守军营,一旦与乱军白刃相见,军营的军士也不是吃素的,实在不济,趁夜逃散,将幽州搅个天翻地覆。”

    此话激了张允皋的性子,霍地站起,命令那名兄弟:“你带两旅军士将家小带出迎春门,安全送到平州。”

    “某率一队兄弟突袭节度使衙署,务使杨志诚心胆俱丧,不敢出城追击。”事态紧急,张允皋也未多言,拱手道别:“陈校尉率一队兄弟控制军营,突围后平州见。”

    张允皋率五十骑飞驰出了城北前衙军营,从北面绕到安兴坊,紧闭坊门,命两名兄弟爬上屋顶,警戒观察。

    待王文颖率军过了安兴坊,张允皋等牵马出来,潜行过了两条街,翻身上马,策马急奔,一路上蹄飞溅雪,直往节度使衙署后院而去。

    王文颖、陈行泰率三千多军士将前衙军营三面围住,独留北面。

    陈行泰心想,多收容些军士,自家势力也强横些,骑在马上向王文颖抱拳行礼:“王定远,某用计关押了张允皋的心腹,前衙剩下的兄弟被某劝诱,答应起事,却不料张允皋率军杀回,坏了大事,待某晓以利害,劝其归降。”

    马屁拍得真舒坦,王文颖眼下是从六品下阶的振威副尉,逐帅大功告成,至少也是正五品上阶的定远将军,做个牙军都知兵马使大有可能。

    “嗯,孙子曰,不战而屈人之兵,陈校尉,就依你的主意。”王文颖吊稍粗眉舒展开来,装模作样,掉了一句不知从那里拾来的兵法。

    陈行泰满脸堆笑,心里暗骂,曾在一个锅里搅过食,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你***就是拿本兵书也会倒过来看。

    陈行泰喊了一阵话,里面有人大声应道:“我们被张振威所迫,才与陈振威厮杀,现在张振威,不,张允皋那狗贼已逃得不知所踪。”

    “军营里的兄弟,马上出营投降,王定远既往不咎!”陈行泰像野兽般的吼道。

    “喊话的可是陈行泰陈将军?”

    “正是。”陈行泰美美地应了一声,某也成了将军,***杀帅逐帅这事干起来真带劲,有瘾。

    一看到了酉初(下午五点),喊了半天,营中也不见动静,王文颖粗眉皱在一处,失去耐心,手一挥,一团叛军步卒悄悄掩了上去,

    营门大开,前衙军士大喊“我们愿出营投降!”,丢出刀枪,一团军士赤手空拳,缓缓出营投降。

    王文颖牙一咬,“等一等,先让他们出营。”

    外面是少部分真心投降的军士,中间的军士或握横刀,或提狼牙棒。队伍中一个军士小声问同伴:“投降,还要提刀作甚?”

    同伴撇撇嘴,很是鄙夷不屑:“你傻了吗,陈校尉要我们亲手割下后院叛军的头颅,已没有退路,待会杀出重围,抢些金银,逃到平州去。”

    王文颖命手持刀棒的步卒围了上去,降军惊恐,队伍中先飞出几十个人头。

    陈行泰手忙脚乱地接了一个,一瞧,心神大乱,那颗人头正是素日交好的兄弟陈猪儿,两人前几日还一起到胭脂马妓院狭游**。

    后院军士,唬得魂飞魄散,心胆俱寒,本来整齐的队形开始散乱。

    紧跟有人大呼:“后院背信弃义,要杀光前衙兄弟!兄弟们,横竖是个死,与他们拼了!”

    双方比的是心狠手辣,看谁下手快,同时动手,弩矢齐,人群中都是鲜血溅起的红色,垂死的军士大声惨叫。

    辕门前,这会儿不分敌我,倒了一大片。

    陈平率一团长枪手呐喊着杀出辕门,后面是陈凌亲率的弓箭手,箭矢如蝗,飞向后院军士,掩护着长枪手突围。

    双方混战在一起,昔日袍泽,今朝反目,鲜血四溅,洒在雪地上,血红雪白,很快又被践踏成脏乎乎的污水臭泥。

    王文颖环顾四周,顿时头大,双方服饰相仿,敌我难辨,慌忙率军让开道路,心想追击总比混战好。

    陈凌、陈平等一杀出重围,陈凌高喊“兄弟们,抢钱粮,抢武库。”军士们轰然应诺,在幽州城四散乱窜。

    兵乱如匪,烧杀掳掠,幽州城可得乱上一阵,黎庶百姓,横遭兵祸,无处控诉。

    一队在坊间巡逻的军士,瞧见几十骑飞驰而来,为的队正远远喝问:“来者何人?”

    几十骑风驰电挚,踏冰溅雪,眨眼到了队正近前,陈镇一鞭子劈头盖脸抽下去,“后院的王振威都不认识,瞎了你的狗眼。”

    队正摸着脸上火辣辣的鞭痕,待这队牙军走远,才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呸,一队骄横残暴的东西,那天老子上位……”

    到了衙署后院的围墙外,陈镇带着几位兄弟翻了进去,掏出黄桦手弩,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一火把守侧门的叛军。

    留下几人看住马匹,张允皋也不吭声,左手提弩,右手握刀,率众闯了进去。

    听到纷乱的脚步声,守卫节度衙署的叛军警觉,一名叛军校尉高声喝问:“来者何人?弓弩准备,擅闯节度衙署的杀无赦!”

    张允皋暗暗叫苦,背上的冷汗全出来了,就这么几十号人,难道与叛军硬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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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虎穴虎子(下)

    今日第三更!

    ……

    “杨定远出城追击李载义去了,王振威不晓得么?”叛军校尉探头探脑,有些疑惑,终究还是慢慢站了出来。

    “***,敢用弓弩指着老子,你活腻了?”

    阴狠的声音传来,叛军校尉心里一抖,眼下幽州正乱,杀个校尉跟杀个鸡似的,满脸堆笑,高声吆喝:“快收起弓弩,迎接王振威!”

    张允皋率军步子加快,逼近了叛军校尉。

    “现在城门紧闭,我们愿推王振威为幽州节度使,愿意追随的兄弟一起杀过去,升官财就在眼前。”陈镇吼了几句。

    又换了幽州节度使?叛军正在错愕惊疑间。

    “你是张——”声音嘎然而止,叛军校尉认出了军士环拥的张允皋,可惜身中数矢,如同刺猬一般。

    “全体给老子转身向后,前面开路冲杀,否则某认得兄弟,弩矢认不得。”麻子兄弟继续模仿王文颖下令。

    人影错乱,也瞧不真切,留守叛军,多是后院军士,都熟悉王文颖的声音,何况他是杨志诚的头号心腹,他出来振臂一呼,多少还是有些号召力。

    几十具强弩在前,好汉不吃眼前亏!

    谁做节度使,军士都出不了头,刚才清点衙署财物,多少黄金白银,飞钱古玩,要是趁乱捞上一二,胜过从军十载,岂不快哉。

    有头脑灵活的叛军大喊,“后院正堂财物不少,我们愿夺来献给王振威。”叛军军士心领神会,掉头往后院正堂杀去,佛阻杀佛,神挡杀神,士气高昂,比手弩指着都还管用。

    守卫正堂财物的后院叛军大吃一惊,涌来大群同伙,也不搭话,先是弓弩招呼,接着白刃相向。

    后院叛军校尉恨得咬牙切齿:“敢来抢杨帅的财物,杀上去封堵住。”

    一个叛军火长用刀挡住昔日的袍泽,招呼道:“康窑头,前面是王文颖的手弩,背后就是财物,你还傻呼呼地杵在这,跟兄弟动刀。”

    “在那儿?”康窑头狐疑地向后望去。

    “哎——”后院叛军校尉惨呼一声,一枝弩矢正中脑门。

    “康队愿随王振威杀贼!”康窑头振臂高呼,转过身子,跟火长一块并肩作战,真心道谢:“谢了兄弟,改日一块**喝酒。”

    如沸汤融雪,部分死脑筋的叛军被砍死,大部分守卫正堂的叛军立刻投靠了新主子,万众一心,沛然不可挡。

    到了正堂,几刀劈了还在点验造册的小吏,机灵的叛军用火点了登记册,打开箱子,一人抓上几把财物就跑,提刀高呼:“杀贼平乱!”寻思趁乱跑出了节度使衙署,找个地点藏好财物,再提刀出来,找具死尸乱砍几刀,抹一身血后,回衙署看看风向,就是校尉见了,也要夸一声好汉子。

    张允皋率众赶到正堂,几个贪婪的军士还在往怀里塞金银,“嗤”“嗤”“嗤”箭矢如雨,一腔子浓稠的猩血泼溅在那金银珠玉之上。

    “陈镇,率一伙兄弟侦察衙署,布置警哨。”张允皋转过身环视众兄弟,赞道:“麻子兄弟不错,模仿王文颖的声音惟妙惟肖,快去寻马套车,十几箱财物众兄弟人人有份,但也要活着出了幽州才有福享用。”

    众兄弟士气如虹,轰然应诺。

    众兄弟都在衙署宿卫过,自然是熟门熟路,一刻后,寻了六十多匹战马,五辆马车,没奈何,只好将战马作挽马,装好财物,聚齐兄弟,就要出。

    陈镇冲了进来,嚎啕大哭,“五哥被叛军斩杀,头颅高悬在衙署正门外的旗杆上。”

    张允皋听了,眼前一黑,摇摇欲倒。

    扶着身边的麻子,张允皋定了定神,叹道:“将军不离阵上死,瓦罐难免井上破,老五命数如此,不能强求。”

    正堂里针落可闻,好一会儿,张允皋声音冷得可怕,“将他的尸和头颅用锦缎包裹,放在衙署前厅,待马车走后,一把火点了衙署,为他殉葬。”

    陈镇本想带上五哥的尸,一时也无言语,泪水侵满双眼,鼻子酸,强忍心中悲痛,默默点头应了。

    前面二十骑由麻子带队开道,张允皋自率二十骑居中策应,陈镇断后,路上遇到先前护送的家小,扶老携幼的,只得并作一支队伍,往城东的迎春门而去。

    此时陈凌率前衙牙军冲出城北军营,王文颖正四散追击,城中大乱。

    张允皋护着几百老幼接近迎春门,前面麻子回报,城门处刀枪闪亮,戒备森严,城门高高吊起,张允皋扫视队伍,紧蹙眉头,队伍老的老,小的小,还带着几大车财物,凭这两三百军士,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

    幽州城东,迎春门。

    麻子塞了一包金银给城门校尉,攀着交情,“刘校尉,杨志诚逐走了李载义,出城紧追不舍,谁想后院失火,王文颖在城内被众人推举为节度使,火烧衙署,满城大乱。”

    麻子回头,扬鞭指向城中,但见节度使衙署烟火冲天,分外醒目。叹道:“惹不起,躲得起,某等只好护着家小到檀州,投奔雄武军使张仲武。”

    刘校尉收了金银,麻子心中稍安,又好心提醒他,“嫂子和侄儿在家,大哥也该回家看看,唉,幽州不知谁做节度使?还要乱上多久?”

    校尉一听,心神不定,急忙挥手下令,回头大喝:“开城门,放行!”

    手下旅帅凑上前来:“杨定远有令,城门只开南北,这——”

    “有好处,待会兄弟一起分了。那几名越骑面含杀气,你没瞧见他们手里拿的东西吗?他们出不去,我俩得先去见阎王。”校尉小声嘀咕了两句,朝旅帅使了个眼色。

    黄桦手弩!旅帅打了个寒颤。

    那几名越骑一直不动,待队伍出了城门半个时辰,麻子才拱手行礼:“多谢刘校尉,山水自有相逢处,今日的恩义某记下了。”

    待几骑绝尘而去,刘校尉颇有些窝囊,威风凛凛地吼了一句:“关城门。”心里这才好受些。

    刘校尉拿出一半金银,悄声吩咐旅帅:“兄弟们拿去分了,吩咐下去,城门一直未开过。”

    思虑片刻,刘校尉道:“城中大乱,某带两旅军士,把弟兄们的家小接到城门处保护,如有胡说八道者,全家……”校尉撮手为刀,狠狠劈了一下。

    北地早春苍茫的暮色,在料峭的寒风中更加沉重,一支队伍缓缓行进在驿道上,肩背锅碗棉被,牵着幼小的儿女,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齐膝的积雪,迈向茫茫未知的前路。

    经过一个驿站,粮食驿马驿驴被张允皋征缴一空,凑起了一百五十名越骑,担负开道、断后、警卫、征集粮草等诸多事宜,中军是一百步卒跟前衙将士的家小。

    张允皋明白,太和五年初春,幽州牙军逐帅,武威郡王已失了先机,眼下只有效刘玄德携新野民众渡江,用仁义聚拢人心,行军缓慢,打起火把,连夜赶路。

    陈凌、陈平率两百多步卒冲出了幽州城,第二日上午就赶上了张允皋的队伍。

    “张振威,虽说幽州大乱,杨志诚接报后,必然快马回城,几日就会平定骚乱,我们烧了衙署,剜了他的心头肉,侦骑四出,早晚会暴露我们的行踪,如何是好?”陈凌未有一丝合军的喜悦,忧心忡忡道。

    并骑缓驰的张允皋眉头紧皱:“拖着兄弟们的家小,战又不能战,走又不能走,某也是束手无策。”

    陈凌低头苦思,良久抬头道:“莫若张振威率一百越骑以开道为名,押着财物先往平州,某率将士家小转道檀州,托庇在雄武军使张仲武治下,他威名赫赫,贤明公正,刚由李节帅擢拔为檀州刺史兼雄武军使。”

    “让某弃前衙将士家小不顾,允皋受大哥教诲,做不出这等事来,陈校尉,由你父子率一百越骑开道,将五车财物押往平州,此是军令!”张允皋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将陈平陈镇留下,也在情理之中,却让他父子一起押送财物,患难之中见真情,陈凌蒙此信任,心头热乎乎的:“张振威,还是留下陈平陈镇护卫将士家小。”

    檀州在幽州东北,燕山山脉南麓,华北平原北缘,两地相距百里,就是积雪,道路难行,不过几日路程,如有雄武军的接应,较为安全,张允皋多拨了三十匹马给陈凌。

    驿道旁叶掉光了的老树,在寒风中箕张着手臂,树枝上的点点积雪,如同穷汉破棉袄上扯出的棉絮。陈凌刀刻般的脸孔流露些依依不舍,临别一再殷殷叮嘱:“张振威,前路凶险莫测,不要再走驿道,应先派人告知雄武军使张仲武,有雄武军的接应,方是上策。”

    张允皋鼻子有些酸,眼眶湿热:“某记下了,陈大哥,珍重。”

    陈凌回头一望,越骑护着马车轧轧远去,逐拱手道别:“张振威,珍重。”扬鞭轻抽,蹄飞溅雪,一骑白马在张允皋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张允皋猛地扯开雷霆般的嗓子,高歌为陈凌践行:“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紫霓生……”

    议事堂上,张允皋说到此处,已是泪眼朦胧,“我等托庇在张仲武麾下,他告知了你在桃花坞的行踪,得知你在募军,便带着家小赶到桃花坞,又担心你年少,受人摆布,决定隐姓埋名加入桃花镇军、祖山营……”

    “陈大哥,贤齐认出你来,却不敢确定你现在的身份,一直是疑信掺半,陈大哥恕罪。”李贤齐拱手陪礼。

    遭逢离乱,贤齐的心智成熟,一身胆识连我也赶不上了,张允皋暗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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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驯马之术

    一日第四更!

    血狼堡,以前的堡主府换了个名称,指挥使军衙,议事堂、签押房、薄计院军政都聚在一块,方便处理堡中的大小事务,前衙后院,李贤齐与凤姐儿,昭姬姐妹,玉娘住在后面几个清幽小院。

    晨练后,李贤齐三两下用完朝食,顾不上自个儿的冷水浴,给两匹大食名驹喂食来了。

    李贤齐站在墨龙驹跟前,一边将新割的苜蓿喂它,一边赞不绝口,“我家的墨龙驹可是马中之王,瞧瞧这高大雄壮的身形,油滑光亮的毛色,凹凸隆起的肌键,浑身蓄满了力量,难怪夜月美人儿喜欢腻在你身边。”

    墨龙驹凹而深陷的侧脸显得精致灵秀,立耳轻轻抖动,深遂的大眼流露出几分得意,它似乎听懂了李贤齐的话。

    玉娘在旁笑得花枝打颤,“你天天喂墨龙驹都夸赞它,它还是不让你骑,一番水磨功夫都白费了。”

    李贤齐见她隆胸纤腰,笑靥如花,心中一荡,嘴角浮出一丝儿坏笑,“两匹大食马儿是我俩的化身,看着它们嬉戏恩爱,相伴相随,产下小马驹,开枝散叶,繁衍后代,心中就如三伏天吃了碗酸梅刨冰,啧啧,那个美呀!”

    玉娘俏脸霎时转红,低下头,一付娇羞情怯模样,过了一会,瞧见马厩四周无人,鼓足勇气,快步到了李贤齐跟前,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突然踮起了脚尖。

    “第一匹小马驹长得像父亲,还是像母亲,会不会是匹黑灰相间的杂色马驹,你以后可得好好照顾它……”李贤齐仍在絮叨,一个湿湿的的吻印在右边脸颊,带着少女的稚美纯洁,李贤齐如被电击,身子僵住,哦,前世那个青春花季,心弦轻轻地被拨动,尘封的记忆如本黄的日记。

    送她回家的路上,小夜曲在这美好的夜舒缓奏响,拂面的春风微醺欲醉,似水夜色酝酿着淡淡的甜蜜,她与他相伴而行……她突然踮起脚,将一个湿湿的初吻猝不及防印在少年的脸颊,多年以后,流水般的岁月悄悄将它消磨,蓦然忆起,却如换个角度的水印那样清晰!

    唯美的爱情如鲜花般不能长久,它终归要凋谢,散落一地零落的心碎,留下些伤春悲秋的痛……

    李贤齐慌乱起来,不敢对视那一剪湖水般深邃的眸子,慌乱地躲避道:“某去提水来刷洗马匹。”

    李贤齐转身飞快地逃了,提着一桶清水回来,玉娘高挽袖管,露出白玉般的玉臂,拿着猪毛刷,李贤齐将水浇在马儿身上,玉娘快乐地哼着牧歌小调,刷起马来麻溜利索,两人配合娴熟,丝毫不觉得累,牡马温驯,很快将夜月驹清洗完毕。

    墨龙驹的个性调皮,总是不肯安静地配合,蹦跳绕圈,让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

    “哗!”李贤齐将一桶清水泼在墨龙驹身上,墨龙驹似乎很享受浴后的清爽,摔着马鬃,抖着黑缎子一般闪亮的毛,院子里水花四溅,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李贤齐只穿了一条牛鼻短裤,将一桶清水当头淋下,浑身打了个冷颤,直呼:“痛快。”玉娘忙用白叠布帮他擦洗着身子,四目相对,少女的眼神似堆烈焰,李贤齐慌乱地躲避,转过身嚷道:“好了,好了,待会还要操训骑射,快去将我的绸衣皮甲取来。”

    玉娘赶紧用一大块干布为他擦干身子,手儿温柔起来,抚摸着李贤齐宽宽的肩,微微贲起的胸肌,将身子贴在少年的后背。

    后背被鼓腾腾的酥胸爱抚,李贤齐身子僵住,沉浸在暮春美好的时光中,好半天才轻声提醒:“狼牙骑还等着我呢!”

    李贤齐披挂整齐,走进马厩,牵着夜月驹出来,只留下墨龙驹孤孤单单留在那儿。

    墨龙驹眼见爱侣又要去演武场与众马习技,自己虽然吃得香,睡得好,每天与玉娘到无定河故道遛几个圈,但与悍烈的战马群隔离,一身的本领显露不出,也无马儿听自己的号令,不过是当作一匹种马,这样的日子过够了,墨龙驹突然起脾气来,在马厩里又踢又咬。

    “墨龙驹也想到演武场去!”玉娘日日与墨龙驹相处,自然知道它的心意,为它求情。

    李贤齐摇头:“墨龙驹是个骄傲的家伙,无人能骑,每次见了战马又踢又咬,乱了军纪,可是要受罚的”

    “墨龙驹现在多听话,不信你上来骑骑。”玉娘抚摸着马鬃说,墨龙驹转动它深遂的大眼,安安静静,做出一副温驯良马的样子。

    墨龙驹忽然转了性子,李贤齐重新进了马厩,威严地喝道:“你既要做战马,必须听命行事,否则鞭笞杖击,少不了你的苦头吃。”

    墨龙驹将马头偏转过来,亲昵地蹭了蹭李贤齐,聪明地讨他好。

    吩咐张直方取来鞍鞯,放在墨龙驹身上,李贤齐搬鞍认蹬,轻松骑上墨龙驹,双腿轻叩,墨龙驹一溜烟似的跑出军衙,往演武场方向驰去,虞侯张直方骑着夜月驹在后相随。

    演武场上,一排红巾儿手握槌头木枪,另一排红巾儿手提木棒,“刺!”“扎!一声声暴喝响彻行云,正跟木人桩较劲。

    狼牙骑将战马拴在场边横木桩上,一丝不苟地训练军姿队列,因为长年骑马的缘故,罗圈腿居多,军姿也就站得七拱八翘,不那么标准。

    眨眼间,一片乌云落到了演武场,带起一溜烟尘,眼看就要撞上狼牙骑,李贤齐紧勒缰绳,墨龙驹仰天嘶鸣,细长的鬃毛乱甩开来,黑缎子般的毛色在阳光下抖动,反射出光亮,高扬前蹄在空中乱踢,虬突的前胸肌键在似要暴绽开来,仿似一条正欲破空而去的苍龙。

    墨龙驹出震天动地的嘶吼,场上众马齐喑,低臣服。

    几名狼牙骑受到惊吓,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队的张允皋纹丝不动,大喝道:“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刚才后退者,加练半个时辰的军姿。”

    李贤齐在马上自责,“某第一次骑墨龙驹,马儿性子狂傲,扰了狼牙骑,某自愿认罚。”

    张允皋面无表情,喝令:“罚一百个俯卧撑。”

    李贤齐当即下马,一五一十地做完俯卧撑,脸不红气不喘,这才拱手施礼,转身去操练红巾儿的骑射。

    出自狼盗的狼牙骑暗自佩服,墨龙驹狂野不羁,性子又傲,在北风峪无人能骑,李振威竟然降服了墨龙驹。

    狼牙骑看到李贤齐扰阵受罚,狼牙骑军纪森严,果然名不虚传,连雄武军都有所不及。

    “骑战精要,在于灵活机动,大唐开国以来,具装重骑逐渐被淘汰,皮甲骑弓的轻骑居多,千里迂回,长途奔袭,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李卫公三千轻骑,星夜急驰,突袭吉利可汗的驻地定襄,大破突厥……”李贤齐骑在高大神骏的墨龙驹背上,神采飞扬。

    李贤齐身子前倾,轻轻对墨龙驹道:“待会露一手,让那些战马开开眼界。”

    似道黑色的风,从红巾儿眼前刮过,忽快忽慢地绕着演武场奔驰了几圈,人马相熟后,李贤齐按马射六法一一演示,先是让马跑起来顺鬃直射;忽尔勒马急停,盘马弯弓进行盘射,忽尔在飞驰如电的马背上转身背射……眼花缭乱令人目不暇接。

    李贤齐率红巾儿绕着演武场转圈,对着四角的草靶轮流奔射,谓之轮弄。

    墨龙驹聪敏细心,度快,耐力持久,骑在马背上又快又稳,李贤齐勒马停住,心中涌起喜悦,感觉比夜月驹骑起来还带劲,红巾儿和狼牙骑解散后,众骑散开,往马厩而去。

    墨龙驹今日还没玩尽兴,长嘶一声,带头冲向堡外,想带着战马到无定河故道去玩一圈。

    李贤齐紧勒缰绳,墨龙驹扭头前挣,飞驰中忽地来个急停,将李贤齐甩落马下,后蹄堪堪就要踩中李贤齐……

    如猫般全身蜷缩落地,李贤齐斜斜一个前滚翻,躲过马蹄顺势站起,墨龙驹一抖马鬃,毫不停顿继续飞驰。

    顾不上手脚火辣辣的疼痛,快跑几步,李贤齐飞身上了跟随着冲过来的夜月驹。

    “直方,无定河故道地形复杂,你换匹马,慢慢跟来。”李贤齐减了马,放下张直方,然后策马奋起直追。

    墨龙驹瞧见夜月驹追来,更觉兴奋,甩鬃扬蹄,蹄飞踏燕,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夜月驹堪堪追上了墨龙驹,李贤齐纵身飞跃,如片秋叶稳稳地落在墨龙驹背上,众多的狼牙骑远远吊在后面,看李振威飞身上了墨龙驹,凭他的骑术,想来驯服黑马手到擒来,下午还有军阵合练可不能缺,狼牙骑纷纷掉转马头回堡。

    墨龙驹知道李贤齐重新上了马背,故技重施,却不料李贤齐双腿紧夹马腹,手似道铁索环抱马脖子,无论怎样折腾,也甩不下去。

    一人一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墨龙驹忽而如电飞驰,忽而急停急转,忽而腾挪跳跃,在无定河故道尽情地撒野,李贤齐仿似生在墨龙驹的背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一个时辰后,有些饥饿的李贤齐劲力一松,被墨龙驹摔在厚实的草地上,墨龙驹也不逃,得意地望着李贤齐,你的骑术不是好吗?有种上来让我多摔几次。

    李贤齐虎性被激,一咬牙,紧跑几步,翻身又上了墨龙驹,小爷今天跟这匹狂马耗上了。

    酉末时分,李贤齐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大汗淋漓,像从水中刚捞出来似的,人与马都没了力气,墨龙驹服了气,温驯地啃起甘美多汁的青草,李贤齐伸腰舒臂,心中充满了成就感,此时微风习习,辽阔苍茫的天地,近处绿油油的青草,清晰可辨,残阳斜照下的无定河故道,自有一股子雄浑苍凉。

    快马回到血狼堡,狼牙骑见李振威终于驯服了这匹骄傲的黑色马王,欢声雷动。

    墨龙驹一眼瞧见青骓马正与夜月驹挨挨擦擦,其状暧昧,嘶吼一声,将腰酸背痛的李贤齐掀落马下,冲上去对青骓马又踢又咬,青骓也不示弱,狂性大,将马背上的张允皋颠落马下。

    两匹战马在演武场上撕咬踢打,无人敢靠近,过了一阵子,青骓马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墨龙驹还不罢休,追了上去,李贤齐在旁觑了个真切,飞身上马,抚摸马头哄道:“好了,你是马王,众马无一是你的对手,待会我好好犒劳犒劳你,放过青骓吧?”

    墨龙驹野性难驯,前蹦后跃,再次将李贤齐颠落马下,马向天,状甚不屑。

    李贤齐怒火腾地上来,“你在无定河故道吃了个肚儿圆,我半天水米不沾。小舅,我俩轮流用熬鹰的法子,不给它喂食,让它不能睡觉,用鞭子让它知道战马的规矩。驯好墨龙驹后,某将夜月驹送给你。”

    张允皋担忧:“墨龙驹性傲,要是它不饮不食而死,岂不断了种马?”

    “管它呢,反正夜月驹已怀上了马驹,墨龙驹如果再不驯从,待它饿得奄奄一息,将青骓马与夜月驹拴在一起,它老婆被人霸占,还不急死它。”李贤齐眼中的恨意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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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降而复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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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逢喜事精神爽,费横出了小院,抬头仰望湛蓝天空,一片白云变化万千,一会儿似山,峻峭多姿,一会儿似龙,见不见尾,一会儿变成了一匹白马,自由驰骋在广阔无垠的天堂,费横会心一笑,打今儿起我就是那片白云。

    康白狼点头哈腰那付嘴脸看着让人讨厌,可费横心里很受用,权力真他妈是个迷人的玩意儿。

    出入有康白狼率辅兵护卫,费横看着表面威风,其实他知道还未获李贤齐的信任,更加勤谨小心,走路都生怕踩死血狼堡的蚂蚁获罪,每日早出晚归,用心与刘蕡、曹至善等就着沙盘商议秦皇港的重修扩建,粮食的筹集转运,工匠水手、壮丁健妇的招募使用……

    血狼堡为横海盟单独拔了一处办事的院子,院中花木青绿,初夏时节一片生机勃勃。

    横海院正堂。

    今日正赶上例会,狼牙骑指挥使李贤齐,左副指挥使张允皋也在,录事参军刘蕡指着沙盘道:“经过多日商议,祖山画廊谷外有一片狭长的山间盆地,西边和北边为祖山群山,东有秋子山,西南有汤河直通海港,在此地筑堡,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也可护住祖山的几个山谷,此堡背山面海,为山海堡。”

    为给横海盟几位总管执事添点信心,李贤齐声音坚定沉稳:“有山海堡在谷口守卫,山谷险要之处建造关卡,有敌入侵,层层阻击杀伤敌军,谷中有几处大的山洞,可储藏粮草兵器,谷内瀑布众多,可利用水力建造工坊,祖山一带有储量极大的铁矿可开采,黄金、泥灰岩等矿藏储量丰富。”

    山海之间那块神奇之地李贤齐前世去玩过,谷中山洞曾经是八路军打鬼子的后勤兵工厂,那儿有山有海,景色绝美。

    张允皋听到有铁矿可开采,双眼亮,呼吸急促,比猫儿见了鱼还要贪婪,几位总管执事也神情激动,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泥灰岩是何物竟无人问起?

    费横沉思良久,建言:“秦皇港和屯粮城应连在一起,扩成州城,有敌从海上来,也可护得港口的安全,还可与山海堡南北呼应。”

    刘蕡深觉有理,点头称是,“山海堡,秦皇港俱是一体,与榆关三足鼎立,石河东岸的榆关是座方圆四里的军镇,与秦长城相连。刘蕡以为,何不将西边的山海堡,秦皇港连成一体,以汤河为护城河。北有群山,东有榆关、长城,南有大海,护住这一大片河流形成的冲积平原。”

    此论一出,张允皋赞声不绝,横海盟几位执事也是有见识的,纷纷附和。

    又像长城那样给华夏围个院墙,华夏就安稳了?那事在前世争论不休,后来为了长城旅游景点的开,还弄个好汉证什么的,炒得沸沸扬扬。李贤齐反复思考后,委婉问道:“自秦汉起,万里长城可防得住胡马南下?”

    刘蕡想了一会儿,汉有匈奴,五胡乱华……本朝边患还有突厥、吐蕃、南诏……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贤齐有心折服众人,跟他们讲道理,“连绵万里的长城边墙,缺乏战略纵深,只要一段被攻破,其余的就形同虚设,不攻自破,胡骑进关,可从长城内外夹攻……那长城靠关内那一侧只有女墙,连雉堞、敌台都没有。”

    “千古一帝秦始皇,夺九鼎,统六国,每年征民夫四十余万,用血肉和白骨筑造的万里长城,还想万世传国,不过是自欺欺人,骨子里形同一守户之犬。汉人有了长城,农夫在长城内安稳地种田,将士想的是据长城防御胡虏,有了惰性,朝中文武以长城为边关,疆域已定,沾沾自喜,贤齐以为这是画地为牢。汉人有了长城,失去了开疆拓土的雄心,失去了出塞击胡的勇气,对待草原游牧之族,多是以守代攻,战略上始终处于被动!”

    李贤齐这番话振聋聩,刘蕡、张允皋闻言深思,横海盟执事风浪闯惯了,也不是安稳过日子的主,听来大有知己之感。

    一阵凉风穿过正堂,带着绿萝爬满院墙那种青绿气息。

    “殊不知天下之大,世界之广,各地的物产矿藏丰富多样,辽东有肥沃的黑土,插根筷子都能芽。南方的室利佛逝(今印尼苏门答腊)、诃陵(今印尼爪哇)有一年三熟的稻谷,香料,制糖的甘蔗,用途广泛的橡胶树。大洋彼端有南北美洲,有玉米,番薯,马铃薯等块茎作物,耐旱易植,可助大唐子民度过饥荒,黄金白银的矿藏也丰富,还有大洋洲上的铁矿、袋鼠、鸵鸟……这些大陆上的人类多处在茹毛饮血的时期,大唐不过占据世界一隅,贤齐以为,自战国时修筑的万里长城弊远大于利,是汉人背负在心头的,一道沉重的精神枷锁!抚边之策,当在战略要地设置多角堡,步步向草原大漠开疆拓土,辅以迁移同化之策,百年后,再无边患!”李贤齐朗声说完这席话,俯仰之间,有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豪气。

    李德邻等海商执事目中带彩,眼中闪烁着向往希翼,大洋有众多的岛屿,海外有富饶迷人的大陆。

    刘蕡目光变得清澈坚定,缓缓抬起头,肃然正色,“闻李振威高论,刘蕡如醍醐灌顶,本朝四镇节度使王忠嗣,戍守朔方至云中的边境,防线长达数千里,也是采用这个法子,于要害险要之地修旧城,设军堡,既节约了人力物力,又可攻可守,还为大唐向外拓边数百里。坚固的城堡连绵不断,防线纵深极广,步步阻敌,诱敌攻城,迂回包围,聚歼胡虏,青藏高原勇悍的吐蕃蛮子,居高临下,也多次败给王忠嗣率领的唐军。”

    粟特胡商曹至善、康火居挺胸抬头,生起一股身为唐人的豪情!本属昭武九姓的小国,或依附大食,或依附回鹘,归附大唐则以唐人自居。

    康火居大声赞道:“大漠草原,耸立着一座座高大坚固的多角堡,粗蛮的游牧之族,必然心怀畏惧,忌惮之余,不敢轻易骚扰我们大唐,从此,边境战事稀少,一片驼铃声响,商旅不绝于途。”

    张允皋为李贤齐的高论折服,眼中露出一片崇敬之意,一个天大的秘密脱口而出,“李贤齐不愧是太宗、玄宗的嫡系子孙,当今圣人的近枝宗亲,自安史之乱就流落边塞!”

    一时间满座皆惊,骚然侧目,李贤齐一脸惊愕之色,呐呐半响,不知说什么好。

    刘蕡浮想翩翩,本朝英主太宗、玄宗都是善骑射,多才艺,勇力胆识过人,上马统军,下马安民,李贤齐与他们何其肖似?

    本朝皇位继承,受胡俗影响,诸子有勇力者继位,太宗次子身份,玄武门之变而登帝位。玄宗乃睿宗第三子,动兵变接连除掉韦后、太平公主而登帝位,两位英主都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才干而登帝位……如果有那么一天,自己济世的志向不是可以实现了吗?

    刘蕡带头跪伏在地,“刘蕡拜见李振威,属下誓死效忠李振威,虽九死而无悔!”

    张允皋,曹至善、康火居,费横,李德邻、时运至纷纷下跪,齐呼:“属下誓死效忠李振威,虽九死而无悔!”

    李贤齐表面沉静,心中一片茫然,却无半点喜悦,唉,看这势头,日后出将入相,也不安稳,你们不知,我比你们多了一千多年的见识,通往九五之尊的道路险塞迂远,荆棘满途,一个不小心,自高处摔下来,那可是粉身碎骨的结局,艰难!

    费横自那日宣誓效忠后,仿佛看到了光明得一塌糊涂的前程,更加勤谨努力,屡次建言,何处海域有暗礁险流,那些岛屿港口可补充淡水食物,沿岸的势力,岛屿暗藏的海盗,横海盟一一记录下来,获益良多,日渐为李贤齐看重,已放手让他前往大沽口筹办横海盟的事。

    初夏时节,御河两岸绿肥红瘦,天气已有几分燥热,河面凉风习习,费横站在船头,李贤齐临别在书房单独见他,一番话语言犹在耳。

    大洋彼端有欧洲大陆,大陆上小国众多,争斗不休,英格兰有一名出身微贱的水手,后来依靠劫掠了财,在海上贩奴为生,遇风暴袭击,向另一国西班牙港口求助。西班牙人却侵吞了他的船和奴隶,并差点要了他的性命。他誓穷尽毕生之力报复,从此专门抢劫西班牙商船,后来参加了英格兰与西班牙的海战,那名水手率船队在英格兰击败西班牙的海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被封为英格兰贵族,荣耀、权力、财富伴随了他的下半生。

    李贤齐意味深长地道,费横你若下海为盗,可学那水手,专门劫掠渤海、新罗、日本、琉球的海岸线和商船,为山海贩来奴隶,但有一条,不许抢掠大唐的商船,日后么少不得有封侯拜相的前程,否则,四处树敌,为人痛恨的海盗有几个得到善终?

    书房当时的情状在费横脑海里印象鲜明,狼牙骑指挥使,少年振威校尉,嘴角那一抹笑意若有若无,目光耐人寻味,缓缓扫过费横。

    费横身子往阴影一缩,躬身点头,愈地端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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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降而复叛(中)

    今日五更第一更!

    ……

    康白狼在侧,欣喜拱手,口中贺道:“费总管,大沽口到了。”

    妈的,费总管,老子当个堡主都还委屈,费横沉下脸,冷冷地道,“沙船停靠码头,上岸。”

    康白狼这会儿也明白时势易也,赶紧巴结费横,从旁悄悄提醒卖乖,“费总管,听说令郎刚从海上回港,立有大功,被擢拔为大沽口水营副指挥使,兄弟可给你传个信儿。”

    费横警惕地四下一瞧,缓缓地点了点头。

    明月如轮,从海面升起,波光粼粼,如万千碎银一般,拍岸的潮声甚急,让宁静月夜也透出一丝儿紧张的氛围。

    离大沽口港五里远的地方。

    这是费家熬海煮盐的一处盐场,血狼堡总管费栋才虽然重新提拔了两位管事,但原有的人员一个未动。

    大沽口水营副指挥使费无忌,率领三百水营军士,将庄园悄悄围了起来,自己带领一队心腹,提刀携弩,翻进盐场。

    巡夜的庄丁现了,正要叫喊,现竟是少主,连忙上前拜见,一番耳语后,他带着费无忌等到了费横和那队辅兵居住的院宅。

    院宅为费横昔年苦心经营的暗巢,角楼,院墙,屋顶都可派人守卫。

    “来者何人?”值守的辅兵火长从墙头的阴影中探出头来。

    “送夜宵的。”费无忌答得沉稳

    血狼堡辅兵火长见黑暗来了一群人,还有横刀的反光,心中生疑,猛地大喊:“敌袭——”

    “哐!”单弓弩一响,辅兵火长喊了一半,软软倒下。

    “弓弩压阵,撞开大门冲进去!”费无忌吼道,带头冲向大门。

    院落的墙头上飞出一排羽箭,费无忌的水营军士未料到血狼堡辅兵反应如此快捷,立时吃了大亏,被快箭射翻了七八人。

    费无忌心中着急,万一对方将父亲挟为人质,结局难料,也不吭声,“砰!”狠命地撞开大门,水营军士哗啦冲进大院。

    血狼堡的辅兵匆匆结阵,近战弓弩失去了用处,横刀,狼牙棒,长枪你来我往,血腥味在月夜散得很快,双方狠命厮杀成一团。

    费无忌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横刀斜劈过去,感觉越来越吃力,对手长短结合,结成小阵,院角屋顶还有暗箭偷袭,冲进来的水军军士非死即伤,被逼出了院子。

    这会儿费无忌用口哨声召集全部水营军士,将院子围个水泄不通。

    费横步出房间,瞧见院子里横七竖八倒着的尸,辅兵死伤了几人,水营军士死伤二三十人。一颗心蓦地冰凉,这下倒好,与血狼堡结了血仇,以红巾儿睚眦必报的性格,什么光明的前途都没有了,何况自己身为海盗头子……唉,悔不该将献堡、软禁的事在信中诉苦,以费无忌急躁的性子,如何听得自家产业被人以合股之名夺去。

    费横站在墙头,瞧见院墙外密密麻麻的火把,想来费无忌就在外面,急忙高声喊道:“大伙都放下刀弓,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家子,万事好商量。”

    康白狼站在费横身旁,挽弓搭箭,悄声问道:“可是令郎费无忌?”

    费横心慌意乱,一时不察,应声点了点头。

    康白狼沉声喝道:“左右将费横拿下。”立刻上来两个彪悍的辅兵,将费横绑了起来。

    费无忌瞧得清楚,加上偷袭失手,急火攻心,扬言威胁道:“院内的人如伤我父丝毫,某将——”

    康白狼侧身一个勾拳,打在费横小腹,费横痛得大叫,声音在月夜传得很远,穿透了那阵阵涛声,身子像只大虾般弯了起来。

    妈的,海盗窝长大的还这么孝顺,喜怒都挂在脸上,老子吃定你了,康白狼喝令:“结阵冲出去,将费横押在阵中,死了多少人,自有李振威替我们报仇。”

    费无忌语气软了下来,大声诱降道:“大哥,李贤齐不过是雄武军指挥使,能给你多大前程?莫如投靠左衙都兵马使陈行泰麾下,你瞧费无忌年纪轻轻,已是水营副指挥使,从七品下阶的翊麾副尉。”

    费横强忍住小腹的疼痛,亲热地套起交情:“康兄弟,你我脾气相投,你在血狼堡也没家小拖累,跟李振威曾有过节,升迁无望,眼下手下的兄弟见了血,出了人命,你多少也要担些干系。”

    康白狼阴着脸,看不出喜怒,警惕地扫视着院外。

    “康兄弟,血狼堡的规矩太多,你的性子也受不得约束,某在庙岛群岛还有一片基业,随我出海,黄白财货,奴婢侍妾,应有尽有,用不着得罪李贤齐。你靠近些,某说个秘密给你听。”

    康白狼靠过去,费横凑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康白狼点了点头,朝他使了个眼色,反手又是一拳,击在费横前胸,似把他的心打出来了。

    宣誓效忠当得真么?海盗群里天天把义气挂在嘴边的人,对兄弟背后下黑手最狠!

    费横不怒反喜,康白狼终究信了自己,哼,少年振威校尉,你霸占了我不少家业,既然大家撕破了脸,我投靠驻守海津镇的左衙陈行泰,让他来收拾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血狼堡,军衙后院荷塘边。

    月色融融似水,缓缓泻在荷塘,半池荷花随着凉风摇摆,似在月下歌舞,偶尔几声蛙鸣,反添几分安宁静谧的美。

    竹丝灯笼在塘边高挂,泛出温馨昏黄的光,现在练兵也有几分模样,部众工匠已陆续迁往山海,再忙的人,也得关爱家庭不是,李贤齐也有个懈怠打盹的时候。

    月夜良宵,在荷塘边设宴,请了曹至善夫妇和女儿曹玉娘,凤姐儿,昭姬姐妹,一家子聚聚,没有外人。

    有曹至善夫妇在,玉娘小鸟依人般坐在李贤齐左边,右边是俏皮可爱的咏雪,凤姐儿最有心机,她与李贤齐有了肌肤之亲后,反倒没有那么粘人,就坐在他正对面,时而鸭蛋脸儿美目流盼宜喜宜嗔,时而巧笑倩兮如花枝打颤,撩拨得李贤齐心儿跟猴似的,上蹿下调,抓耳挠腮那个急啊,今儿晚上看来这对未婚男女还要犯回错误,不过这错误已偷偷摸摸犯了好几回,就是没人教育这一对儿,唠叨一些事业为重,晚婚晚育,生了孩子要负责什么的……

    还是昭姬温柔知礼,给曹至善夫妇斟酒劝菜,倒像个大姐姐。

    “这样喝酒吃菜也是无趣,莫若唱个诗词曲儿?”咏雪端起如银似雪的白瓷杯儿,杯中盛着殷红似血的三勒浆,月光下褪了色,更有浓醇的感觉。

    凤姐儿坐直身子,高耸的胸脯被榴花旗袍贴身裹得诱人,暗光致致,弱柳儿的腰身往前一挺,“唱什么诗词曲儿,燕哥儿文采风流,我们姐妹的诗词跟他一比,俗气得紧!”

    李贤齐看着风姐儿,眼珠子快掉下来了,心中念叨,做女人挺好,做女人“挺”好!前世这个广告词儿写得真好。

    “那就取箭投壶吧,输了的自罚一杯。”曹至善提议道。

    李贤齐坏坏一笑,拍着巴掌道:“就是这个,先从凤姐儿开始。”

    凤姐儿瞪了他一眼,没有理睬他。

    昭姬捧着酒壶俏立在玉娘身边,两人微笑不语,宛如一对并蒂莲,一朵含苞,一朵绽放。

    咏雪替姐妹们叫起屈来,“燕哥儿只要有了闲,都在取箭张弓,跟他玩投壶,姐妹们又不是想不开,自个儿找虐。”

    李贤齐转头对咏雪一笑,“既然你不想喝酒,可脱衫儿代替——哎哟!”

    死燕哥儿坏燕哥儿,伯父伯母都还在座呢,咏雪揪了他大腿一把,小脸臊得通红。

    玉娘在她父母面前,一直乖顺,听见李贤齐的调笑,丁香小舌一吐,煞是俏皮可爱。

    曹至善夫妇都是胡人,性格开放,未觉失礼之处,反倒觉得李贤齐亲切,玉娘的母亲道:“这儿临近水边,胡旋和软舞都不适宜,还是唱曲儿吧,一人一曲,至善的琵琶弹得好。”

    大伙儿都赞同,李贤齐只好答应,郁闷。管子、琵琶、腰鼓、横笛很快取了上来,曹至善怀抱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与月色下的荷塘那几声蛙鸣唱和。

    一声轻灵清婉的琴音,仿若潺潺流水,尽得琴中吴派的神韵,昭姬月下抚琴,身影儿清姿婉约,我见犹怜。

    咏雪的声音清亮纤柔,带着几分淡淡的春思春愁,“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横笛声起,悠扬绵长,李贤齐蓦地呆住,心中涌起一片暖意。

    凤姐儿的嗓子最好,唱起了李贤齐所作的词,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唱到此处,凤姐儿白了李贤齐一眼,眼神诉说着两人暧昧的秘密,李贤齐这会儿脸皮厚,火辣辣的眼神迎了上去。

    凤姐儿鸭蛋脸儿一红,停下来嗔道,“燕哥儿,你来!”

    李贤齐站起来,走到荷塘边,对抱琵琶的曹至善,吹笛的玉娘母亲,叉手为礼,笑道:“某先哼几遍调子,烦请伯父伯母伴奏!”

    那调子轻快活泼,曹至善听了几遍,与玉娘母亲对视一笑,奏起了曲子。

    李贤齐沧桑优美的歌声在荷塘月色下响起,“你的大眼睛,我每天都想起……你实在不该对我笑,让我掉进你的陷阱。今夜的风儿轻,别让我伤心……”

    目光缓缓扫过玉娘清澈深邃的眸子,与昭姬那一剪明亮秋水对视,俏皮的咏雪也没漏掉。

    “……这月色还早,你灯却熄了,你叫我怎么熬。我**如火,如饥似渴,今夜让我怎么过?”李贤齐的眼神火辣辣的,盯着凤姐儿再没有离开。

    凤姐儿宛如被人现了两人之间的秘密,脸羞得如同娇艳的红杏,幸好被月色遮掩,未被姐妹觉……不敢再看李贤齐深情的眼睛,心中又是甜,又是惊,燕哥儿,你总是这样,让奴家心儿慌慌如只蹦跳的小鹿……

    植着同心树的红杏院,月上中天,照着小楼,闺房内一片旖旎风光。

    烛光明明,与入户的月色辉映,燕哥儿坐在小轩窗下,抱着凤姐儿,饿狼般盯着欺霜赛雪的胸脯,高耸浑圆的椒乳……殷红似血的三勒浆从**淌过……月色下美得惊人,燕哥儿俯身下去,贪婪地饮起醇美甘甜的三勒浆……

    唉,脑子中怎么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李贤齐歌毕,转身面对月色荷塘,荷叶田田,菡萏轻摇,莲的清香随凉风送来。

    塘心浸着的那一轮明月被凉风吹散,过了一会风平波静,月儿重圆。

    ……

    故事展有了波折才精彩,祸福两相倚,正如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事,总是磕磕绊绊的,放心收藏吧。

    燕哥儿与凤姐儿已犯了错,兄弟们也跟着犯个错,将那票票收藏尽情地砸!

78.降而复叛(下)

    今日五更第二更!

    ……

    被大沽口水营军士团团围住的院宅内。

    “兄弟们,我们被困在这里,连个信也传不出去,莫若我们假意投降费家,忍辱图存,找个机会给血狼堡报个信,让李振威也有个应对。”康白狼聚拢几个火长,提议道。

    “某虽是辅兵火长,但只要今日杀出去,也会转为狼牙骑军士,某誓死不降。”一个粗豪的火长愤然道。

    “好,你去问问还有谁不降,某用费横为质,就是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让兄弟们活着出去。”康白狼说得掏心掏肺的,只是阴冷的脸上偏生着一对三角眼,怎么看都没有豪气干云的样子。

    几个火长却有些感动,拍着胸脯,愿与康旅帅同生共死。待粗豪火长出去后,康白狼盯着剩下的三位,叹了一声,“我们都受不得军纪的约束,狼牙营淘汰的军士,功名无望,富贵就在眼前,费横刚才告诉我,李振威有意让费横出海为盗,为山海堡掳掠番邦奴隶,这样也可做番事业,血刺日后也不会清理我们。”

    几个火长你瞧着我,我望着你,都不出声,过了一会,一个火长问道:“刚出去那位怎么办?”

    康白狼哑然失笑:“你们将康某看成出尔反尔的小人了吗?愿意走的兄弟,康白狼绝不阻拦,想方设法为他们断后,让他们顺利逃出庄园,为李振威报信。如违此言,康白狼死于乱箭穿心!”

    一个面相凶恶的火长断然下了决心:“即是如此,我等都没有家室拖累,兄弟们就跟着你干了。”

    胆小的火长躲在角落呐呐道:“一起干可以,但不能与李振威作对。”

    康白狼肯定地点点头,“某比你们还怕李振威,就是费横,给他一个胆,他也不敢与李振威作对。”

    待粗豪火长回来,只有五名兄弟愿意闯出去,康白狼押着费横上了墙头,“费无忌,今儿是场误会,准备六匹快马,让康白狼的六名兄弟离去,日后也好说话,某带剩余的三十多名兄弟留下,与你们和解,交出费横,你看是否可行?”

    粗豪火长站在康白狼身旁,大声嚷嚷:“若不答应,好得很,大不了弄个鱼死网破。”

    费无忌躲在夜色里还在犹豫,费横在墙头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事情不要做绝,日后还有个转圜的余地,还不快去备马。”

    费无忌手下多是跟随费横多年的海盗,费横积威之下,劝道:“费翊麾,听堡主的话没错,山水有相逢,海盗也没有赶尽杀绝的习惯,遇见溺水的人都还得搭把手。”

    费无忌咬牙道:“好,给他们备马,待他们走得远些,选二十骑追上去,万不可走脱一个。”

    粗豪火长翻身上马,率五骑打着火把狂奔远去,康白狼也不急,又等了好一阵,才叫人替费横松绑,纳头便拜,“康白狼为形势所迫,得罪了费大哥,愿追随大哥,到海上去闯番事业。”

    费横将康白狼扶起,“兄弟,快起来,康兄弟箭术不凡,有百步穿杨之能,费横早有耳闻,狼牙骑得兄弟俱是悍勇之士,刚才冲进院子的多是积年海盗,杀过人,手头不弱,还不是被狼牙骑逼出院子。(更新最快ap.bsp;院门一开,费无忌带人冲进来,喝令左右,“将康白狼绑了,拖延这么久,怕是别有二心。”

    费无忌,你没看见狼牙骑辅军仍然持刀携棒,结成小阵!就连你老子也被院角屋顶的弓箭指着,费横怒喝:“谁敢动手,康白狼是费横的兄弟,绑他就等于绑我。”

    费无忌不服嚷道:“父亲,可他刚才打了你。”

    费横转身一脚,踢在康白狼腰胯,康白狼斜着退了好几步,勉强站稳身形,已痛得龇牙咧嘴。

    费横笑道:“这不就结了,兄弟之间,打打闹闹都是小事。”

    费无忌带来的水军轰然大笑。

    一个水军旅帅跑进院子,急急禀报:“追击逃敌的兄弟遇到伏击,拼了命才逃回来。”

    “有多少人伏击?水军兄弟伤亡多少?”费横惶急,连连问。

    “黑夜中看不清伏击的人数,中箭堕马者五人,受伤七人。”水军旅帅禀道。

    康白狼扑哧笑出声来,“赵六这手还不赖,六骑就敢杀了个回马枪,别看我们是辅军,战技不弱,多是不遵军纪刷下来的。”

    费横对这队辅军刮目相看,只留下费无忌和几个旅帅队正议事,其余水军尽数退出院子,狼牙营辅军在院中宿卫,费横心道,推心置腹还收不了这队辅军么?

    正堂,费家父子,康白狼等围坐在一起,倒应了狼狈为奸的老话。

    费横凶狠地盯着几位心腹,怒声喝问:“某在信中千叮万嘱,不得轻举妄动,是谁的主意,要兴兵来救费某?”

    费无忌挺身而出,一力承担下来:“是孩儿见了父亲的信,知道家业被人霸占,父亲险些丢了性命,软禁在堡内度日如年,孩儿心急,想早一点救父亲于水深火热之中。”

    费横摇头反讥:“那救出来了吗?告诉你们,今晚与你们交手的只是狼牙营辅军,在血狼堡干的是白日值卫、运送粮草军需、护卫商队的杂事。”

    “哼,遇见大事一点都不沉着,李贤齐不过十四、五岁,骑射、胆识、才能样样比你强,名义上他是雄武军狼牙骑指挥使,可他手中掌控了近四千兵力,背后还有牙军次将史元忠,雄武军使张仲武为靠山,你一个水营副指挥使惹得起吗?”费横恨铁不成钢,连连反问。

    “我们在海上杀人越货,贩卖新罗婢,聚敛了不少金银,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有钱还得有势,读书出仕,我们拿惯了刀枪,两代人已是无望,只有投靠藩镇,凭借我们纵横海上的势力,才有前途。”费横讲得明白,听得众心腹和康白狼连连点头称是。

    “安史之乱后,牙军杀帅逐帅,在河朔三镇沿袭成风,谁会上位谁人也说不清,无忌投靠陈行泰,某投靠李贤齐,脚踏两只船,怎么也不会沉,你说以合股之名霸占我家家产,血狼堡组建横海盟船行,少说都值千万贯,胡商海商踊跃入股,如果李贤齐无信,大家会相信他么?”姜不愧是老的辣,费横与众心腹一番推心置腹的剖析,重新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充分展示了海盗领的风采。

    费无忌恍然大悟,“父亲,莫若我们父子负荆请罪,向李振威言明这是场误会。”

    费横又气又急,呵斥费无忌:“你一身勇力,头脑忒也简单,自家的性命怎可操于他人之手!某修书一封,言词谦卑,将误会一事说明,某深感愧疚,决心戴罪立功,想到李振威临别赠言,到海上为他的大业尽一份心力。”

    康白狼拍手赞道:“某也去信解释请罪,这场误会,康白狼也有失职之嫌,决心戴罪立功,与费堡主到海外闯荡一番,为李振威的大业尽份心力。”

    费横忽然想起一事,问:“无忌,你不是水军校尉吗,因何被升迁为副指挥使?”

    费无忌犹豫片刻,轻声道:“还不是这趟出去,劫了一艘三千石的渤海商船,将七成财货上交左衙都兵马使陈忠武,才获升迁。”

    费横一拍大腿,“好,李贤齐说的果然有理,今后我们以卢龙水军的名义占据庙岛群岛,不劫大唐商船,还为他们护航,收取十一税,渤海,新罗、日本等国的商船,有油水就抢,没油水就收税。无忌,你向陈忠武禀报,我们得罪了血狼堡,家产被夺,惧怕得紧,现在只有躲到海上为陈忠武效力。”

    费无忌愕然,一付迷惑不解的样子,“为何要说成家产被夺?”

    费横大笑,夜枭般刺耳的笑声在正堂回荡,“看陈行泰是否值得投靠?掂量掂量血狼堡的实力,何况堡中还有酿酒、制造千里镜、指南针的工匠,劫些工匠出来,我们在岛上也可建片基业。哼,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后,我们才好待价而沽。”

    明月从浮云里跳了出来,清朗澄澈,血狼堡响起几声长长的狼嗥。

    红杏院,月华洒满小楼。

    李贤齐翻身从床榻坐起,心情忽地有些烦躁,张公素那白眼儿从血肉堆里拣了两只狼崽,一直养着,现在到了换毛的时候,毛色该不会还是带着淡淡的血色,唉,几次想将狼崽子杀死,都被张公素盯得紧紧的,小孩那里知道,狼毕竟是喂不熟的。

    “燕哥儿,你睡不着吗?”凤姐儿**的身子粉腻嫩滑,从后面轻轻搂着他……

    月色似水,从小轩窗轻泻入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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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借刀杀人

    一日五更第三更!

    ……

    五月的阳光刺眼,陈行泰眯缝着眼,本想换上一身皮甲,到较场走趟刀法,练会儿骑射,可脚下软,身子虚得紧,唉,昨夜通宵大战,今儿早上又肉搏了一回,就是铁打的身子,他也熬不住不是。

    用柳枝蘸青盐漱了口,白叠布巾净过面,陈行泰用过精致可口的朝食,看看日头,上午仅剩一个时辰,到兵马使衙门溜达一会,午间补个觉,下午说什么也要到军营操练军士。

    亏得有岳鼎、武金刚他们几个操训军士,要不然都像自己这样贪色……河朔三镇,没有自己的嫡系兵马,没有生死相随的兄弟,即使像藤蔓依附大树攀上高处,还得看骄兵悍将的脸色过日子。

    武威郡王李载义,勇冠三军,率幽州牙军,南讨横海节,北拒回鹘,东破契丹、山奚,胜仗打得太多,可军纪严苛,谁人受得了,大伙儿索性将他逐出幽州。

    平定莫州后,陈行泰移军至海津镇,这儿可是南、北运河的交会之处,北方水陆要冲之地,商旅不绝、市井繁华,陈行泰腐朽的堕落得快,日日醇酒美人,歌舞不绝。

    大沽口水营校尉费无忌,出海劫了一船的貂皮、熊皮、虎皮、人参等渤海特产,前几日去看了,堆在货栈如小山一般,少说也要值二三十万贯钱,这倒是个快聚财养兵的路子,听闻他父亲费横早年曾为海上大豪,有心使些手段招揽。

    高官厚禄,一营水军让他掌管,他还不动心?陈行泰已向幽州节帅杨志诚禀告,以护卫大沽口盐场,海防所需为名,再募一营水军,就保举费横做个水营指挥使。

    陈行泰呷了口姜茶,正在盘算这条抢劫家的财路,亲卫禀报,大沽口水营水营副指挥使费无忌,费家家主费横求见。

    正想着曹操,曹操就来了,“快传!”陈行泰手一挥,眉目都带着喜色。

    父子二人上堂,陈行泰冷眼打量着他们,感觉气氛有点沉郁悲戚。费无忌双眼红肿如桃。那费横在海上风吹日晒皮肤黝黑,一脸横肉看着就凶残,双眼常眯透出几分狡黠,这会儿整个人情绪低落,望了望陈行泰,又摇摇头不语,心事很重。

    陈行泰黑壮的身子前倾,装着关切问道:“无忌,何事如此委屈?”

    费无忌再也忍不住,“哇!”地嚎啕大哭起来,费横跟着就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只是咬牙忍住,没有哭出声。

    陈行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嚷道:“费堡主,无忌,有甚委屈说出来,在这幽州地面,某还是有几分势力。”

    费横摇头道:“我们父子蒙陈宁远厚爱,不胜感激,前来面见辞行。为避仇家,只好让无忌辞去水营副指挥使一职。”

    他们若走了,聚财练兵找谁去?陈行泰决定为他们出头:“仇家多大势力,让你们如此惧怕?”

    费横欲言又止,想是有几分害怕,只是流着泪摇头。

    费无忌抽抽噎噎道:“桃花坞的费家堡,现在换了主人,更名为血狼堡,父亲刚从堡中逃出来。”

    血狼堡,早有人送礼过来,请陈行泰多加关照,副都知兵马使史元忠的侄子在那儿,又牵扯到雄武军,背后势力不小,陈行泰盘算着利害得失,左右为难,不一言。

    费横在海盗窝混大的,察言观色的本领炉火纯青,拉着费无忌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告辞,大步迈出大堂。

    “费堡主,无忌,快回来,将前因后果讲一遍,待某理个头绪,才好为你们排解仇怨。”陈行泰不想失去臂膀,一时心急,跺脚喊道。

    费家父子转身回来,费横拱手为礼,“陈宁远,要说此事,全怪费某引狼入室,无定河故道野狼成灾……”

    陈行泰听到史公子(李贤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暗自佩服,心道,他***,我怎么没这个机会,装出义愤填膺模样,“幽燕之地还有没有天理王法,某就为你们出头,找史元忠理论,官司打到杨节帅那儿也不惧。”

    找骄兵悍将去论理,那不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看来得加点料,费横心中讥笑,表面却不露声色,“血狼堡召集了幽燕的粟特胡商,登、莱、扬、明四州的船商,筹集上千万贯钱,组建横海盟,准备以商养军,日后他们如成了气候,大沽水营见了他们也要绕道走。”

    出海或抢掠或营商,聚财练兵,英雄所见略同,现在人家实力雄厚,自家本钱少,抢不过他们,陈行泰心里一急。

    “血狼堡有不少能工巧匠,桃花春就是他们酿制出来的,酒味香醇,清澈透明,以酒换粮,客商远至万里而来……”费横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好处都让史元忠占尽,陈行泰内心的嫉火熊熊燃烧,霍地站了起来,双眼血红,怒吼连连:“这群无法无天的狗贼,霸人家产,夺**女,某誓要为幽燕除此大害!”

    费横磕头如捣蒜,惊恐道:“陈宁远切不可因怒兴师,为费家与史定远伤了和气,不值,惹不起我们父子躲得起,驾船出海,找座荒岛,打鱼种田过日子。”

    陈行泰身子绕过黑漆板足案,亲自将费横扶起,“你我以后就是兄弟,同生死,共患难,我们新募一营水军,取名巨浪营,费兄弟暂且委屈做个指挥使。”

    费横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犹豫着再次下跪:“费横感谢陈宁远拔擢之恩,费家在庙岛群岛还有份基业,那儿可是大唐边州入四夷的七条要道之一,由登州海行入新罗渤海的黄金海路,以幽州水军的名义占了群岛,劫掠番邦商船,收税护航,可助陈宁远成就大业。”

    陈行泰听得喜笑颜开,回过神来,一事不解:“为何只劫掠番邦商船?”

    费横恭谨解释:“涸泽而渔的道理陈宁远明白,懂规矩的商船,就是海盗也要放行并护航,要是连大唐的商船都劫,登莱水军可不弱,与渤海水军东西夹击,我等无容身之地。”

    陈行泰横肉颤动,眉眼带笑,“***,某以为抢劫来得快,什么都可以抢,原来还有这么多道道在李头。”

    “血狼堡有一千五百狼牙狼牙骑,五百桃花镇军,四处都有眼线,我们不宜与他们明着为敌,费横逃走,他们必然警觉,费横先修书一封,先与水营出海,十天半月后,他们松懈下来,陈忠武命越骑从荒凉的无定河故道行军,朝夕至,蒙面夜袭,抢些工匠、财货回来……”费横低声献计。

    “这是费家的大仇,费无忌和康白狼带一队水军军士,跟随将军行动,进堡去取那几颗项上人头。”费横为了套住狼,铁了心,连孩子也舍了出去。

    这计策倒还妥当,取了财货工匠,杀些人,彻底收服费家父子,将横海盟夺过来……与史元忠撕破脸皮,有这巨大的利益,值得一搏。

    今日起,紧闭营门,加紧操练军士,风雨无缺,陈行泰暗下决心……要是起了**,不是还要回军衙处理政务吗?连带家宅几名娇妻侍妾一道处理了。

    费家父子回到水营,将康白狼唤了过来,费横好意劝道:“康兄弟,不管你是真降也好,假降也罢,依红巾儿的手段,背叛者都没有好下场,何况你即使回去,也耐不住军纪的约束,哪及岛上有酒肉有女人的日子快活?”

    康白狼闻言点头,虽说用计让赵六逃出去报信,但自己本就与李贤齐有矛盾,他一怒之下,会不会借故杀了我?

    费横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得意地夸耀:“康兄弟,某刚被幽州牙军左衙兵马使,宁远将军将军陈行泰任命为幽州水军巨浪营指挥使,从七品上阶翊麾校尉,瞧瞧,这是告身印信。”

    康白狼满脸都是羡慕,接过来细细一瞧,确是翊麾校尉的铜印,幽州节帅府的告身,印鉴齐全,上面清楚地填着费横的大名,连忙拱手道贺:“恭喜费翊麾!”

    费横笑道:“你我患难之交,有为兄的好处,就有康兄弟的一份,为兄不日将率水军出海,在庙岛群岛驻扎下来,有了这身官衣,兄弟们今后的日子快活得紧,以康兄弟的才能,巨浪营甲团校尉非你莫属。”

    康白狼目放异彩,呼吸急促,这会儿还故意推辞:“康某不识水性,恐怕难当重任。”

    费横扶着他的肩膀,鼓励道:“那有何难,到了岛上,天天泡在海里,某亲自教你泳技。”

    康白狼感动啊,那个涕泪俱下,不知说什么好。

    “在砣矶岛建立基业,需回血狼堡掳些工匠回来,无定河故道你也熟悉,陪费无忌走一遭,如果不能成事,将费无忌完整无缺地带回来,也算你大功一件。”费横眯缝着眼,直盯着康白狼,看他的反应。

    费横用这事来考验我,康白狼踌躇片刻,下了决心,郑重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大沽口码头,一条走轲载着六名水军,轻快地划向横海盟的一艘福船,水军吆喝着检查登上了船,横海盟总管李德邻亲来迎接,蓦地一怔,为水军却是费横、康白狼,俱是普通军士打扮。

    二人叛逃的事横海盟已知,运送工匠粮食等都已暂停,这会儿不是冤家不聚头,李德邻心中打了个哆嗦,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

    康白狼趋前一步,低声介绍,“此乃幽州水军翊麾校尉,巨浪营指挥使费横。”费横伸手拦住康白狼,“别见外,都是横海盟的兄弟。康白狼,你带兄弟们去甲板走走,某与德邻兄说会话”

    支开左右后,到了舱房坐定,费横忽地流下来泪来,“某自宣誓效忠李振威后,心中从未有一丝背叛他的念头,都是犬子鲁莽,铸成大错,某有一封书信,向李振威表剖忠心,费横今日就要离开大沽口,前往庙岛群岛,想起李振威临别的告诫,言犹在耳,费横将谨遵李振威之令,在海外为他建处基业,德邻兄,某也是横海盟股东,将来在海上,横海盟有事,尽管拿这块铜牌来找我。切记,一定告诉李振威,陈行泰狼子野心,暗中窥视着血狼堡,要他千万小心。”

    费横将铜牌和书信交给李德邻,擦干眼泪,与康白狼等离开福船,划着走轲在波涛中渐渐远去。

    一个水手靠过来,递上一张纸条,李德邻展开一看,却是康白狼所传递的消息,一头雾水,难道费横、康白狼叛逃之事另有苦衷?

    大战将至,高氵朝迭起,燕歌吼一嗓子,求票求收藏!

80.首鼠两端

    一日五更第四更!

    ……

    渐渐远去的战船载着左衙都兵马使陈行泰抢劫财的梦想,他贪婪地望着海面上似乎是随手可拾的金子,潮湿清新的海风一吹,才醒了过来。

    陈行泰以亲弟为主将,费横为副将,将亲卫拨了三百给水军,虽然亲卫大多不会水,不过到了砣矶岛,控制了费横的老巢,再在岛上,慢慢学着与风浪打交道。

    费无忌留在陈行泰身边,多少也有人质的意思,这是费横主动提出来的,足见一片投效的赤诚之心。

    陈行泰翻身上马,喝令亲卫:“上马,回营!”双腿猛地一叩。胯下战马长嘶一声,扬蹄朝军营狂奔而去,亲卫们紧紧相随,在码头上横冲直撞,商贩行人见状纷纷闪避,瓜果蔬菜散了一地,反应迟钝的被撞翻在地,断了肋骨扭伤了脚,出痛苦的呻吟,陈行泰和亲卫却丢下一路嚣张的狂笑。

    一个时辰后,陈行泰纵马来到海津镇城北军营,只见营门紧闭,里面杀声震天,身边亲卫陈校尉高呼:“陈宁远回营,快开门迎接。”

    陈行泰扬鞭止住陈校尉,“为某回营,就中断操训,怎么能行?叫值卫的营门校尉开门即可,某瞧瞧军士们的训练。”

    陈校尉笑着奉承:“这几日油水足,顿顿有酒有肉,军士们浑身带劲,谁不念陈忠武的好。”

    陈行泰得意地笑道:“幽州牙军百胜之军,本就不弱,移驻海津镇放松了两月,底子还在那儿,现在临阵磨枪,又快又光。”

    陈行泰策马进了军营,率几骑直奔演武场。

    演武场上红旗招展,两营对阵,正演练唐军传统的战法,第一通鼓声已过,唐军已变为前后两部,前部排成战队,后部排成驻队(预备队)。

    第二通鼓声响起,战场突然静得可怕,战旗也倒伏下来,临阵军士的心跳加,敌军如潮水般涌来,一个指挥弓弩手的校尉喊道:“正前敌军百步,三连射,放箭。”

    弓兵不停地张弓射箭,去掉箭头的羽箭犹如一片乌云盖向敌军,敌骑却加冲了过来。

    敌人攻入三十步时,第三通鼓声响起,战锋队的校尉大呼:“战锋队,出击。”弓弩手箭后纷纷手执刀棒,与战锋队一齐向前奋击。

    战锋队与敌方步骑短兵相接,厮杀正酣。跳荡、越骑没有轻举妄动,静等号令,指挥使见战锋队胶着混战,已失锐气,用旗帜下令跳荡迎敌出击,越骑两侧骚扰,战锋队则后退整顿,跳荡反复短促突击,马军从侧翼往来骚扰奔袭。

    混战良久,眼看敌军渐有不支的迹象。

    “陌刀出击!”旗帜一挥,百名手举长木棍的陌刀手如墙推进,疲累的敌军力不从心,纷纷溃散,越骑开始迂回包抄,攻击敌军的侧翼后方,配合战锋队作战。敌军阵型开始混乱,慢慢向后退却,越骑停下来积蓄马力,观望瞭敌,没有轻易追击。敌军在战锋队,跳荡、陌刀手反复突击下战意尽失,心胆俱碎,大部分开始掉头逃窜,越骑确认敌军是真正溃败,才与战锋队等掩杀过去。

    这一场演练过了午时方休,前营指挥使武金刚,左营指挥使岳鼎才从演武台下来,参见陈行泰。

    武金刚略略拱手见礼:“参见陈宁远,卑职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倒是清秀儒雅的岳鼎出身范阳卢氏,礼数周全。

    武金刚怠慢自己,陈行泰毫不在意,反倒是神情亢奋,眉目蕴笑,上前扶着武金刚,“武振威带兵有方,左衙前营战阵纯熟,士气正旺,在幽州牙军里可是数得着劲旅。”

    武金刚被夸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一脸的憨厚:“金刚只爱弓马刀枪,离开军营就浑身不自在,军中三日一操,五日一会,从未断过,陈宁远但有军令,金刚立刻率军出,指那打那!”

    陈行泰收起笑容,肃然下令:“传令,营门紧闭,许进不许出,用酒肉好好犒劳军士,下午停止操练,睡觉歇息,养精蓄锐。”

    武金刚好战的性子还不喜上眉梢,高声应诺,飞快传令去了。

    费横离开大沽口的消息今日就可传回血狼堡,陈行泰心道,为了惑敌,血狼堡在海津镇的商铺、庄园,大沽口盐场、商船一处也未动,血狼堡连绷几日的弦也该松懈下来,擒贼先擒王,一战定大局,解决了血狼堡,那些零零碎碎的产业日后就如搂草打兔子,顺手就收拾了。

    下午申时,海津镇城北军营,中军军衙内。

    左衙几位大将正商议军机大事。

    海津镇相距桃花坞五十里,纵马飞驰,不过两个时辰。血狼堡虽有狼牙骑,他们成军不过两三月,左衙军士可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将狼牙骑视作对手,那是瞧得起他们,武金刚舔了舔嘴角,仿佛猛兽见到了可口的猎物,眼中放射出嗜血的**。

    陈行泰与武金刚、岳鼎等就着地图商议了个把时辰,武金刚拍着胸脯道:“陈宁远,金刚率一千越骑从驿道奔袭,血狼堡旦夕可下。”

    “金刚,强袭血狼堡,必须易装潜形,攻其无备,桃花坞有不少牙军将校的家属,军士不得惊扰桃花坞,免得日后结怨,某建议只取血狼堡。”岳鼎皱眉道,牙军如狼似虎,放出去拘管不住,惹了众怒,得不偿失。

    惹了众怒,得不偿失,但是束手束脚,如何杀个痛快,抢个痛快,陈行泰也感到为难。

    费横不是举荐从血狼堡叛逃出来的康白狼,尽知敌军虚实,陈行泰吩咐下去:“来人,召费无忌、康白狼入衙议事。”

    不过片刻功夫,费、康二人进了军衙。

    陈行泰一见康白狼,见他眉宇间有股阴狠之色,突然变脸喝问,话语如刀劈下,“康白狼,依你之见,如何偷袭血狼堡?”

    瞧着陈行泰面上青筋暴绽,杀气腾腾地盯着自己,康白狼一惊,到了生死关头,敷衍的心思收起,妈的,进一步荣华富贵唾手可得,退一步身两处,康白狼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道:“驿道路程最短,但易为血狼堡现,两军相遇,将是一场硬碰硬的血战。”

    杀敌一千,自伤八百,陈行泰、武金刚心中已有定论,面上却不置可否,无喜无怒。

    不拿点真本事出来,此关难过,康白狼豁了出去:“无定河故道有水洼、陷坑,芦苇连片,人迹罕至,可藏大军行踪,但是道路难行,尤其是大军连夜赶路,恐怕得多花几个时辰。”

    “一夜可够?”武金刚担忧无定河故道耗费军士太多体力。

    “足矣,拂晓动攻击,临战还可歇息半个时辰,康白狼还有第三个法子。”康白狼常年在无定河故道猎狼,对这事动了脑筋,多提几个法子,要是左衙兵马遇伏,那是你们自个儿选的,跟康白狼无关。

    “哦,快快讲来。”陈行泰脸色柔和了些,来了兴趣。

    “自费翊麾离开血狼堡,堡中日夜警戒,海津镇方向哨探不绝,莫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左衙兵马假意在驿道、无定河故道两处频繁调动,吸引血狼堡注意,另遣一军向西兜一大转,多绕行四十里,从西边起强袭。”康白狼绞尽脑汁才想出这条妙计,此时献出来,无非是想搏得陈行泰的赏识,要是有个校尉什么的……

    少年振威校尉,你对康白狼鞭长莫及,眼下看你能不能过得了这关?你自求多福吧。

    “好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康白狼,此战成功,某将重用你。无忌,你也过来,与康白狼画出血狼堡的房屋布局,兵力布置。”陈行泰连声赞道。

    康白狼受到鼓舞,迫不及待上前,“康某刚从血狼堡出来,原在堡中隔几日就有白日轮值,对堡中的虚实如掌上观纹,血狼堡只有南边一处堡门,状似瓮城,防卫森严,其余三个方向都是窄巷小门,城墙只有一丈五尺高……”

    费无忌见康白狼抢功,自己连话都插不上,瞧他那副滔滔不绝的嘴脸,朝秦暮楚,趋炎附势,费无忌忽地感到一阵儿恶心。

    费无忌起初厌恶,后来听得入迷,康白狼这厮是真心投靠费家,为强袭血狼堡耗尽不少心力,细节虚实讲述得清楚明白,暗自佩服起父亲的眼光,康白狼箭术高,有勇有谋,确是可倚为臂膀。

    康白狼不是贪财好色吗?人只要有了弱点,就好控制,这是父亲临行前叮嘱的。

    申正时分,海津镇大街小巷就有衙役敲着铜锣,扯着厚亮的嗓门儿卖力吆喝:“兵马使衙门有令,酉时起实行宵禁,商铺歇业,户门紧闭。如在街上逗留的,抓进大牢,夹棍板子有得受!”

    一队队凶神恶煞的军士在街上往来巡逻,手中刀枪闪亮,甲叶子哗哗作响,让人心里瘆得慌,百姓小贩急忙回家,来往商旅提前投店,无论商铺院宅,不一会儿门窗紧闭,大街上如被暴雨洗刷了一般,看不见一个行人。

    海津镇一户人家,婆娘在家搂着孩子,浑身抖,叮嘱自家的丈夫,“怕是有……兵祸来了,这几日都不要……出门,守着孩子,待外面平静了才出去。”丈夫恨恨问道:“这群***牙军,让人没有安生日子过!家里的地窖还有多少粮食?要不明日看看风声,你带孩子先到乡下去躲几天?”

    无定河故道。

    残阳斜照下,烟尘漫天,甲光闪亮,马蹄纷踏,左衙三千多兵马如泛滥的洪水,浩浩荡荡卷过故道荒凉的沙地,芦苇水洼。黄羊野兔受惊奔逃,野鸭大雁群起群落,找不到安歇的地儿,左衙军士军纪森严,并无一人喧哗射猎,大军沿着故道缓缓行军。

    夜幕低垂,武金刚率领八百越骑翻上河堤,分兵向西,前边带路的康白狼纵马踏过开始泛黄的麦田,嘴角现出狞笑,陈忠武狮子搏兔用尽全力,八百越骑化装成盗贼绕道偷袭,若拂晓偷袭不成,两营军士从故道压过去,乘混战之机,以保护之名强占血狼堡……

    血狼堡大势已去,康白狼生出莫名的快意,少年振威校尉李贤齐,对阵将康白狼打伤,我记着呢,风水轮流转,你能逃过这一劫吗?

    ……

    像守望兄所言,战场变化的因素太多,世无百胜之将,兄弟,你认为这场战事谁胜谁负,书评留言!

81.暴风骤雨

    今日第五更,周末愉快!

    ……

    黄昏,血狼堡军营。

    狼牙骑有的抽出横刀用油石细细打磨,不时眯眼细瞧,以手试刀,看打磨后刃口是否锋利?有的手捧豆子,给心爱的战马喂养精料,出自雄武军的屡经血战,狼盗杀人劫掠也干得不少,显得面色沉稳,倒是红巾儿,未经战事,日日勤练不缀,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露出一脸兴奋渴望的神色。

    夜色很快降临,无星无月,黑沉沉的似座山峰压向血狼堡,

    议事堂,松脂火把明明照着,出轻微的噼啪声,众将正在商议战事。

    天气怎地闷热难耐,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大伙儿心头都沉甸甸的,毕竟这是血狼堡的初战。

    李贤齐额头生出细密的汗珠,在松脂火把的照耀下闪亮如珠。

    还是主将率先打破沉闷,李贤齐故作轻松道:“费横、康白狼叛逃,这是某与刘参军预料中的事,却没料到陈行泰知道堡中虚实后,丧心病狂竟起大军来攻。某已命快骑往史定远、张檀州处报信,血狼堡现在是三家共有的产业,陈行泰他吞得下吗?”

    狼牙骑参军刘蕡闻言深思,下了判断,“陈行泰不敢明目张胆攻击血狼堡,他必然会找个借口,要不然他直接就从驿道杀过来了,何苦要从无定河故道行军,避人耳目?”

    左副指挥使张允皋冷笑,“有心做强盗,还要找块遮羞布,他大军倾巢而出,留下多少兵力守海津镇?”

    “大沽口水营调回六百水军驻防海津镇。”刘蕡掌管情报机要,安排潜伏人员花了他不少心血。

    “敌众我寡,进攻是最好的防御,派出三百骑从驿道出,直接骚扰突袭海津镇,迫使他回军救援,尾不得兼顾。”李贤齐胆子不小,令众将侧目。

    “好胆识!狼牙骑原本就要离开血狼堡,没那么多顾忌,狼牙骑骚扰海津镇,陈行泰回军或分兵相救,血狼堡压力顿减,缓过一两日,史定远,张檀州必然来救,血狼堡自然就可转危为安。将红巾儿与狼牙骑混编,由李振威、陈镇统率。”张允皋大声赞道,给众将增添不少信心。

    小舅一番好意,李贤齐心里明白,如果战事不顺,三百骑就撤往山海堡,挥舞拳头道:“恶狗不打,以后还会撕咬路人,陈行泰想打血狼堡的主意,哪能让他轻松退去,某率六百骑,在故道设伏,乘夜伏击,待其大乱后,衔尾追击。”

    众将面面相觑,半响作不得声,张允皋轻咳一声,委婉道:“李振威,你率狼牙骑伏击,血狼堡就千名军士,还有几百工匠妇孺,如果不慎,出了意外呢?何况夜袭伏击,极易陷入混战,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乱成一团,偷营夜袭,多以骚扰为主,要取战果,多在天**明时,幽州牙军,也算得上百战边军,军中自有章法,大军出行,往来哨探不绝,好几百骑,在无定河故道藏不住。”

    话未说完,李贤齐脸臊得通红,都怪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将行军打仗说得如同儿戏一般,左一个夜袭,右一个火烧,再加上劫粮断道那些妙计,多半都是胡扯,还是孙武说得好,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小心谨慎无大错,还是先固守血狼堡吧。

    无定河故道。

    长长的行军队列打着火把,如同一条蜿蜒游走的火龙,左衙都兵马使陈行泰骑在马上鼻龛微张,猛吸了一口潮湿闷热的空气,初夏这鬼天气眼看就要落雨,陈行泰暗叫倒霉,唯有祈求这是场零星小雨,落几滴就完了,眼看走了二十多里,血狼堡的的哨骑应该瞧得见,逐传令下去,“选处高地扎营。”

    亲卫陈校尉禀道:“只有堤岸的麦田地势较高,不过就毁了即将收割的小麦?”

    陈行泰脸上横肉颤动,怒叱连连:“骤雨将至,难道大军泡在水里吗?真他妈笨。”马鞭前甩,又下了道军令:“你亲率一百亲卫,明火执仗,硬探血狼堡,遇见血狼堡的哨骑,或驱或杀,让他们昼夜不得安宁。”

    陈校尉苦着脸接了军令,转身走了一段路,见左右无人,狠狠地给自己一个嘴巴,妈的,何必要多管闲事,惹祸上门,还明火执仗,那不是人家的箭靶吗?待会与兄弟们商议一下,叫几个替死鬼在前面打着火把引路,走个十里八里,找处芦苇荡,睡他一宿,天明才回来交差,谁不明白,越靠近血狼堡就越危险。

    夜色浓稠似漆,伸手不见五指,武金刚、康白狼率越骑终于上了莫州通往幽州的驿道,这一路行军,不知毁了多少麦田,几滴雨急急地飘过来,康白狼被冷雨一浇,心里一哆嗦,此行不利,骤雨一来,弓弦受潮,人马俱疲,血狼堡以逸待劳,若战事不顺,还不如带费无忌早点逃之夭夭。

    雨点越来越密,让人几乎睁不开眼,武金刚的威信较高,左衙越骑都是奋鞭加,咬牙往前驱驰。

    驿道都是由粘土、熟石灰、砂等掺拌在一起夯实整平而成,强度高,耐得住载重的马车,耐水性好,道路不会泥泞,前哨回报,几里外有处驿站,武金刚暗喜,终于有个避雨的地方。

    武金刚率左衙越骑到了驿站,前哨早将门砸开,备了些姜汤热饭,但驿站多大的地方,马厩也就可关两三百匹马,将马赶在院中,为它们遮些油布,越骑用鞭子将驿站中所有人赶到一个房间,让他们站着等天亮,越骑挤满了驿站大小房间。

    康白狼悄悄在费无忌耳边嘀咕几句,费无忌面色一沉,不顾浑身又湿又冷,挤到武金刚跟前:“武振威,看这雨下得,天时不利,弓弦受潮,人马俱疲,莫若取消这次强袭?”

    “取消强袭!大军出战,许诺给越骑出战银子谁给?既然你等认为不可为,血狼堡也是此心,只待雨歇,某率军正好攻其无备,哈哈哈哈。”武金刚朗声大笑道,左右军士听得纷纷点头。

    那雨说来也怪,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了,明月从乌云里跳了出来,洒下一地的清辉。

    武金刚传下令去,攻破血狼堡,每个越骑再加二贯钱,一时间,众军士气高昂,还有的窃窃私语,议论道。

    “知道血狼堡么?一月前举办桃花节,桃花春你总喝过吧?听说坞堡可是肥得流油。”

    “新募了人马,怕是见血就要呕吐,嘿嘿。”

    “别说了,让其他人听见,兄弟们进堡后就没得捞了。”

    月光下,武金刚率领左衙越骑在驿道飞驰,一个时辰后,越骑向东转进,纵马踏过麦田,快要收割的小麦倒伏在地,被马蹄践踏成泥泞不堪的水田,马蹄上粘着厚重的污泥,每迈一步都沉重无比,武金刚本是左衙前营指挥使,虽知爱惜马力,这会儿念叨的是兵贵神。

    隔着几里远,遥遥可见血狼堡的灯火,武金刚下令,“将火把灭掉!”左衙军士借着淡淡的月光,下了无定河故道,在一处芦苇丛生的地方,休息整军。

    此时已到了寅初,天边露出了一丝儿鱼肚白,空气里有雨后的潮湿清新,康白狼趴在故道河堤,身上冷冰冰的,黏乎乎的难受,一阵晨风过来,寒意沁骨,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皮甲,小心观察着血狼堡的防守。

    每隔十步一枝火把,一火巡逻的军士从城墙上走过,还可以清楚地听见值卫军士聊天的声音,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值卫军士也开始犯困打盹。

    康白狼有些拿不准,城墙上灯火通明,人声喧哗,说明血狼堡早有准备。静悄悄地只有几声狗吠,那是设下陷阱,管它呢,还是回去如实禀报。

    武金刚小心谨慎地问过康白狼和几位与他同去的斥候,血狼堡虽有备,但料不到北门有敌攻来,何况天亮前是人最困的时候?当机立断,沉声喝道:“全体下马,将战马藏在无定河故道,留下一百越骑看守,其余执刀携弓,用套马索攀援上坞堡,偷袭着杀进堡去。”

    康白狼和费无忌倒不会去抢这杀进堡的头功,两人就呆在藏战马的芦苇丛中,如果破了坞堡,自有人来传讯。

    血狼堡城墙下。

    左衙前营指挥使武金刚望着淡青天光下黑黝黝的血狼堡,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振臂一挥,身后的越骑像狼群一样悄无声息地跑到城墙下,武金刚将套马索用力一抛,斜挂城墙的箭垛上,斜背横刀,双手攥紧绳索,开始力朝上攀登,城墙上没有一点儿响动,环顾四周,都是斜背横刀的敢死之士,距离成功只有几步之遥,武金刚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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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寇可来,我亦可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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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啊——”“咚!”雉堞上的绳索纷纷断裂,敢死之士如同装着重物的麻袋掉在壕沟里,还来不及爬起,一蓬蓬热腾腾红艳艳的铅汁当头淋下,紧跟着一片冰雹似的细颈陶罐从天而降,砸在人堆里,碎裂开来,溢出诱人的酒香,或是难闻的火油味道,遇着烧红的铅汁,“轰!”地连片燃烧起来。

    左衙前营指挥使武金刚心知中计,咬牙不退,最后两步用力一蹬,左手堪堪挂在城墙上,右手取刀,身子荡了起来,翻身上了城墙,身手似猿猴般敏捷,横刀一扫,转环顾,见翻上城墙的越骑也有二十几人,心中一喜,战意高涨,似野狼般长嗥一声,城墙上的军士心神为之一慑。

    左衙越骑弓弦受潮,不利远战,又无攻城器械,只有上了城墙,与狼牙骑贴身近战,狼牙骑成军不久,狭路相逢勇者胜,应该抵抗不住武金刚手下的虎狼之士。

    大步上前,武金刚左手攥住狼牙营的长枪,右手横刀快如闪电,捅向正举着狼牙棒上前欲砸的狼牙骑军士,横刀一刺便收,赤红殷艳的热血喷了武金刚一脸一身,横刀未停,斜着朝与他较力的长枪手手臂削去,长枪手被断去右臂,兀自英勇不退,和身扑上,欲要抱着武金刚跳下城墙。

    武金刚身边精悍的越骑双手握刀斜劈,将断臂的长枪手劈翻在地,两人竟然凭个人的武勇破了狼牙骑的鸳鸯小阵,盯着步步后退的盾牌手,武金刚浑身浴血,大呼酣战,状似煞神,城墙上的左衙越骑士气高涨,纷纷向武金刚靠拢。

    暂时占了一段城墙,武金刚环视左右,翻上城墙的越骑十存五六,狼牙骑并未胆怯,仍然死战不退,而且结成的小阵,长短、远近结合,配合娴熟,一直占着上风,如果城墙下的左衙越骑续不上,他们这十来人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武金刚回身大喝:“兄弟们,赶紧上啊,坞堡金银满屋,谁抢到就算谁的——”

    城墙上一边响起炸雷般的喝声:“武金刚,认得你爷爷不?手下败将,还敢在这儿吆五喝六。”

    那声音极熟,临战的武金刚一时想不起来,定睛一瞧,一员黄脸虬须的大将倒提根短柄精钢狼牙棒,一左一右两个小阵跟着,长枪狼牙棒并列在前,盾牌在侧,弓箭压后,排成纵队,状似一把尖锥,步步逼来。

    血腥味、酒味、火油味、皮肉毛烧焦的臭味混杂在一起,被新鲜的晨风带到无定河故道。

    康白狼一直有逃跑的打算,异常警觉,站上河堤翘张望,见血狼堡北门城墙火起,心中蓦地慌乱,跌跌撞撞跑下河堤,悄悄招呼费无忌和随行的一队水营军士上马,地面忽地颤动起来,康白狼回一看,魂飞魄散……

    一杆血红的苍狼战旗迎着晨风狂野地招展飞舞,几百狼牙骑如爆的山洪,从无定河故道上游卷来。

    “快跑,原路回去!”费无忌喝令,双腿猛地一叩,胯下战马蹿了出去,快跑起来,到了河堤缓坡,微紧缰绳,战马趁着惯性,跃上了河堤,向未践踏过的麦田驰去,康白狼吓得面色惨白,紧紧策马跟随,后面那些水(,)营军士常年在船上与风浪打交道,骑术平平,一骑滑倒在缓坡,后面的避让不及,撞得人仰马翻,乱成一片,只有十几骑跟了上来。

    看守战马的左衙越骑鼓起勇气,本想上前迎敌,拖延些时间,见缓坡处逃跑的水营军士乱糟糟地一团,受到感染,也慌乱起来,将战马丢弃不顾,掉头策马向无定河故道下游逃去。

    无定河故道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晨风迎面刮过,带着湿漉漉的新鲜,李贤齐星铁弓在手,心神微凝,一箭快似一箭水连珠一般,箭箭都不落空。

    一名中箭堕马的左衙军士刚刚站起,被呼啸而至的狼牙骑一棒搂头砸下,血肉模糊,已不成*人形,“扑通”一声仰面倒在故道,紧跟着战马踏在他的尸身上,白骨断茬,肠流腹穿,二匹战马、三匹……更多的战马踏过,他的尸身已被践踏成红黑的泥土,来年那儿定是块水草丰美之地。

    追到血狼堡,望着前面十几骑逃敌如丧家之犬,看样子已无勇气回头逆袭,李贤齐扭头望向血狼堡,左衙越骑正冒着火焰箭雨,蚁附攻城。

    血狼堡的狼牙骑仅剩六百军士防御血狼堡四面,眼下已调来一半防守北门,连孙长老、简长老都带着一群少年上了城墙,协助军士守城,城下的左衙越骑渐觉箭雨、火油陶罐稀疏,又被武金刚身先士卒所鼓舞,攀上城墙的越骑越来越多,敌众我寡,狼牙骑兵力捉襟见肘,渐有不支。

    李贤齐沉声下令:“穷寇勿追,留一百骑收拢马匹,警戒无定河故道,其余的随我荡除北门敌寇。”正说话间策马转向,墨龙驹极有灵性,不待勒马提缰,自行调整步伐,轻松跃上了堤岸。

    “飞驰不停,往来奔射!”李贤齐双腿猛扣,墨龙驹如道黑色的闪电,朝血狼堡北门掠去。

    海津镇,一个时辰前。

    半夜那场阵雨过去,陈镇、周武率三百狼牙骑出堡,御河哗哗流水指引着道路,清冷的月光下,只有几枝火把,狼牙骑臂扎白叠布巾,在夜色里较为醒目,人衔枚马裹蹄,沿着驿道奔袭海津镇。

    夜色如潮消退,淡青的天光让昏黄的灯火显得格外温馨,海津镇似从黑沉沉的海中浮出来的,几声鸡鸣犬吠让它渐渐有了活力。

    潜伏在海津镇的几十名血刺在段灵狐的率领下,身手敏捷,慢慢向北门掩近。

    陈行泰未料到初成军的狼牙骑虎口敢来拔牙,左衙军士其实外紧内松,这会多在困觉打盹。

    城墙上,一个靠着箭垛打盹的左衙军士脖子一紧,段灵狐手中的铜丝勒住了他脖子,左衙军士双手在夜色里垂死挣扎了几下,就垂了下来没气了。

    几个血刺没有察觉,左衙军士靠在箭垛上的长枪快要倒了,摔在硬硬的城砖上将会出清脆响亮的声音,惊动城楼里的军士可不是闹着玩的。

    长枪快要落地,段灵狐眼疾手快,伸脚将它勾住。

    一队血刺摸进城楼,抹脖刺胸,利刃翻飞,还有十来具黄桦手弩压阵,奇袭摸哨竟出奇的顺利,偶有几声惨叫也同那鸡鸣犬吠一般。

    打开城门,血刺引领狼牙骑进了海津镇,陈镇扬鞭下令,“血刺换上左衙军服,趁乱夺取西门,周武率百骑以红巾蒙面,冲进兵马使衙门,反抗者杀!切记只可抢掠财物,不可放火,有逃跑的任其逃跑报信,某亲率两百骑马踏城西水军驻守的军营。成事之后,向西门集中出城,血刺继续留一半人继续潜伏海津镇。”

    段灵狐,周武横臂击胸,沉声应道:“明白!”

    晨曦中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血狼堡北门城墙上,战事正炽,狼牙骑人单势孤,渐有不支后退的迹象。

    要是左衙越骑进了血狼堡,一番杀戮……张允皋心头一紧。

    ……

    昨天有位兄弟留言,呵呵,可能也中了燕歌的招,用兵小心谨慎无大错,那是临战的态度。这几章开始进高氵朝了,小心燕哥儿手中的星铁弓风羽箭,兄弟们用票票收藏还击吧!

83.寇可来,我亦可往(中)

    今日五更第二更!

    ……

    “哐当!”武金刚手中又一把横刀被张允皋的狼牙棒砸断,踉跄几步退回人群,倒是左右悍不畏死,一副与敌偕亡的架势才堪堪抵住张允皋的狼牙棒,张允皋大呼道:“武金刚,你***往哪儿躲?有种上来再战几个回合。”

    武金刚越战越是心惊,他从声音兵器已认出黄脸虬须的战将乃是张允皋,以前两人同在幽州牙军,他为人张狂,背后讥笑张允皋身姿秀美如春月柳,可为孪童。张允皋一听暴怒,先以较艺为名,后来故意找茬,隔段时间寻上门来将他胖揍一顿,打得他不敢出营门一步,只好躲在营中操练军士,勤习骑射武艺,一两年后,不料操训出一团精锐,在幽州牙军中也有了一些名气,此刻冤家路窄,自己还是不敌,只好躲着张允皋,到另一边找狼牙骑军士的晦气。

    张允皋战意正酣,狼牙棒劈、砸、盖、扫、旋、磕,招式大开大合,一棒下去,擦着即伤,砸着即死,左衙越骑无人敢近身,狼牙骑的劣势被他手中的狼牙棒扳了回来。

    敌军聚于城墙下,正是上好的箭靶,李贤齐嘴角浮出冷笑,左手持弓,右手搭上三枝风羽箭,朝城墙上大呼酣战的武金刚射去。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武金刚心神为之一夺,刚转头望去,三枝风羽箭迅疾飞来,武金刚临危见机,身子往前一摔,躲过了额头一箭,左肩中了一箭,一股大力涌来,打了个趔趄,脚下一滑,晃了几晃,从城墙上栽倒下去。

    左衙越骑见勇悍的主将被射杀,气势一滞,四下张望,大群的狼牙骑从无定河故道漫了上来,一匹神骏高大的墨龙驹当先,疾如黑色的闪电,马上骑将皮甲红巾,箭不虚,勇悍英武之极。左衙越骑看得呆,手中横刀慢了下来。

    张允皋身经百战,一直瞄着那边的武金刚,见他被李贤齐射杀,狂喜大呼:“李振威箭诛武金刚!”狼牙骑军士士气大振,一边高呼:“李振威箭诛武金刚!”一边枪扎棒刺,舍命向左衙越骑杀过去,此消彼长,左衙越骑节节败退,被逼得纷纷跃下城墙,撒腿就跑,想逃离这噩梦般的战场。

    城墙下的左衙越骑纷乱如沸腾的热粥,城下指挥的左衙越骑校尉屠雄已无力整军,狼牙骑就像一阵猛烈的大风从堡前刮过,天空为之一暗,几百枝羽箭密集如雨,当头淋下,赤红殷艳的血花处处绽放。城墙下如同地狱,中箭者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侥幸不死的伤者呻吟声不绝,几簇灰白的箭羽插在地上,如同无定河故道秋日的荻花。

    没有一个人逃,左衙越骑深知两条腿逃不过马蹄的追击,从后面袭杀是最快意的事,他们没有宽大厚重的盾牌,没有明光铠那样的重甲,弓弦受潮,箭射不远,只有待在原地受死。

    张允皋暗自低叹,武金刚坚韧顽强,他的手下也视死如归!心中不忍,一把扯掉虬须,舌绽春雷,喝道:“某是牙军骑将张允皋,你们可愿降?”

    张允皋勇悍善战,牙军中颇有威名,其兄张允伸沉勇善射,临财甚廉,为人勤俭,待军士亲厚,城墙下众军耳熟能详。

    左衙越骑校尉屠雄一听那炸雷般的嗓门,非常熟悉,往日在幽州,武金刚只要一听到那嗓门,有多远躲多远。

    “左衙越骑校尉屠雄率军愿降张振威。”精悍得如同豹子的屠雄振臂高呼,大步跨出尸堆,将横刀往地上一扔,跪在被鲜血浸泡得软的地上。

    李贤齐掉转马头,策马驱驰到北门前,剩下的四百多左衙越骑已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张允皋骑着温驯的夜月驹,打开北门,率军鱼贯而出,跃下马来,扶起屠雄,大声提醒他,“某是狼牙骑左副指挥使张允皋,这位是狼牙骑指挥使李贤齐,陈行泰犯了众怒,血狼堡为幽州牙军次将史元忠,雄武军使张仲武和我们三家所有。你们与狼牙骑交过手,出自雄武军的百战边兵实力不弱吧?”

    一番话别有用意,屠雄见血狼堡势大,投诚之心渐渐坚定,也认得李贤齐,心中豁然明白,武威郡王的威名不坠,就凭李贤齐现在的势力,怕是杨志诚也坐不稳幽州节帅的位置。

    张允皋大声赞道:“某与武金刚昔日虽有意气之争,但也佩服他亲手练出的越骑,骑射不俗,悍勇顽强,平日军纪森严,无甚恶行,李振威,我们当收为麾下,从此时起,左衙越骑就是我们的兄弟!”

    张允皋说着说着垂下泪来,“唉,昔日年少与金刚打闹,此时思来,有了手足兄弟的情谊,可惜了武金刚为陈行泰卖命不值!”

    李贤齐安慰他:“将军难免阵上亡,瓦罐不离井上破,将武金刚厚殓入土吧!将坟茔日后通知他的家人。城墙下的兄弟伤者治伤,死者就与狼牙骑战死的兄弟一般对待。”

    几个左衙军士架着个伤者出列,他眼噙热泪,拼尽力气喊道:“谢大哥厚爱,金刚愿降狼牙骑!”

    那伤者正是从城头跌下去的武金刚,下面有那么多尸垫着,算他走运,命不该绝。

    张允皋翻身下马,几步抢上前去,扶着武金刚,“兄弟,伤重吗?”

    “就是左肩举不起来,那箭好大力气,武威郡王的弟子箭术又精进不少。”武金钢咬牙忍着痛道。

    “武大哥还认得贤齐,军医过来,给武振威拔箭裹伤,投诚的左衙兄弟仍由其统率。”李贤齐大声唤来军医,与张允皋一道,帮着军医拔箭上药。

    张、李二人有雷霆手段,也有菩萨心肠,屠雄跪拜叩道,“多谢李振威一片仁心,善待死去的兄弟,箭下留情,给兄弟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陈行泰为谋取血狼堡,让狼牙骑死伤过百,让你们前营白白丢了几百条性命,武金刚的死他应负全责!”张允皋咬牙恨声道。

    李贤齐心怀全局,偏头问道:“不知陈镇、周武奔袭海津镇,战况如何?”

    屠雄心中大骇,血狼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张允皋、李贤齐有胆有识,以寡击众,以攻对攻,他们莫非是神,如何知道海津镇空虚,如何对左衙越骑强袭血狼堡了如指掌?

    屠雄蓦地想起一事,禀道:“陈行泰留有后手,前营若攻击不顺,战事胶着,他亲率两千五百名左衙兵马以击退盗寇的名义,强占血狼堡。”

    李贤齐、张允皋俱各一震,心头如一座大山压来,重又沉甸甸的。

    一骑飞驰而来,见降将在侧,哨骑机灵,翻身下马,喘着粗气,靠近二人身边,悄声禀道:“千里镜侦知,无定河故道的左衙兵马正缓缓而来,距离血狼堡二十多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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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寇可来,我亦可往(下)

    今日五更第三更!

    ……

    脸上神色大变,屠雄哀求的眼神望过来。

    武金刚也品出味来,不顾刚裹好的伤还阵阵撕裂的痛,直接就跪了下去。

    左衙前营几百兄弟的性命就在李贤齐一念之间。

    妈的,战国名将白起,在长平之战击败纸上谈兵的赵括,受降四十万赵军,又担心赵军反复无常,不全部杀掉,日后会成为灾乱,于是使诈把赵军降卒全部坑杀,四十万人哪!脑海中闪出几个画面,西楚霸王项羽也是如此!将巨鹿之战的秦军降卒赶到大坑里,漫天的浮土如滂沱大雨……沉默的秦军也知道宿命的悲沧,没有哭泣没有求饶,肩并肩挽着手唱着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白起,项羽,他奶奶个熊,这才是杀伐果断的枭雄人物!李贤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森寒的杀意如电般射出。

    性如烈火的张允皋没有言语,一军之主不是他,眼下这情状,换了是他,留下武金刚几个人的性命也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曹操那般英雄人物,也叫嚣,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使天下人负我!李贤齐到了这晚唐乱世的开端,杀几百降军又有甚鸟事?

    锐利如刀的眼神冷冷扫过左衙降军,李贤齐心中默念,大丈夫杀伐决断,不可有妇人之仁!不一言,翻身上了墨龙驹,举起星铁弓朝前一挥……

    武金刚、屠雄的脸色惨白,身后的降军也明白过来,黑压压地跪了一地,没人叫喊,只是悲哀绝望的眼神还在苦苦求饶。

    “既然答应给左衙前营的兄弟一条活路,某不会食言自肥,将左衙前营身上的刀弓甲胄收了,让他们在血狼堡北边离远一点扎营。”李贤齐声音铿锵有力。

    果然是杀伐决断的人物,张允皋暗赞,先诈一下安定降军的军心,再来收拾……视线扫过武金刚、屠雄,就保他们两个,他们日后因为今天的事心寒,是走是留,自个儿决定,也全了兄弟义气。

    “是走是留,自行决定。你们若留下,两不相帮,待我们分出胜负后再决定投谁。”李贤齐言语坦白,张允皋等又是一怔。

    罢了,罢了,都是幽燕汉儿,同根而生的兄弟,杀了也失了人望军心。李贤齐心中还是不忍,听天由命吧,故作轻松,郎声笑道:“无定河故道雨后难行,陈行泰全是步卒,行军缓慢,今晚能赶到血狼堡都算不错,那时,史定远,张檀州的援军差不多也到了。左衙缺了越骑,某率狼牙骑到无定河故道会会它。”

    听了李贤齐的话,屠雄心中一松,又为李贤齐的心胸叹服,“李振威义薄云天,屠雄也不是见利忘义的小人,某这就与兄弟们商议,挑选五六十骑追随李振威前往故道阻敌。”

    刚投降就挥刀向故人砍去,李,张二人谁也不敢点头,直接拒绝了又恐伤屠雄的投效之心,还有左衙前营的几百降军,干脆好人做到家,李贤齐看了张允皋一眼,豪爽应道:“好兄弟,你就挑可托生死的左衙军士,随我前往故道迎敌。武金刚,你就在城外军营养伤,要走小弟也不强留。”

    屠雄喜色涌上眉头,转身去挑选军士,李贤齐策马走到张允皋身边,俯下身子对他嘀咕了几句,张允皋听得瞪眼乍舌,胸口起伏不定,末了缓缓地点了点头。

    拂晓时的海津镇。

    陈镇率两百狼牙骑悄悄接近了城西军营,值守巡逻大半夜的水营军士被那场骤雨赶回军营,疲累不堪,沉沉睡去,把守营门的军士都驻着长枪打盹,陈贡言带几名狼牙骑翻进营门,蹑手蹑脚到了值守营门的军士身后,捂嘴扭脖,悄无声息地他们,大开营门。

    狼牙骑也有牙军和雄武军的老手,摸营偷哨不在话下,留下一名活口,横刀加颈,陈镇将营中的虚实布置问了个清楚,手腕用力,一道鲜血如箭般泵出,结果了那名活口。

    营门内,右边箭楼上值守军士被响声惊动,打着呵欠,揉着惺忪的睡眼,瞧着下面疾驰的越骑,嘟囔道:“越骑这么早就回营,莫非——”

    “敌——”军士恐慌地大叫。

    只喊出一半,“咻!”“咻!”箭楼便被十来枝羽箭覆盖,三名军士浑身插满了羽箭,倒伏在箭楼上,左边箭楼的军士也难逃覆灭的命运。

    陈镇取下得胜钩上的狼牙棒,面露杀气,冲着营帐大喝:“杀!”

    狼牙骑拔出横刀,取出狼牙枪,催动胯下战马,跟着齐呼,杀声震天,敌军心神大乱。

    拂晓的军营被这杀声惊醒,一名出来小解的军士掉头就跑,从营帐钻出来的左衙军士提裤袒胸惊慌失措,营帐内刚刚爬起的左衙军士忙着寻刀找弓。

    一座营帐被掀翻,十来匹战马暴烈地踩踏过去,陈贡言如打了鸡血一般,奋起一枪,将一个惊慌奔逃的左衙军士戳翻在地,抽出狼牙枪,鲜血似道细泉,滴滴答答从枪尖滑落,回头一望,见手下狼牙骑正忙着枪刺刀砍,追杀敌军,马慢了下来,露出一口黄牙,大声嚷道:“策马跑起来!,跑起来!朝聚众反抗的军士冲过去。”

    陈贡言双腿一夹,战马加,狼牙枪乱点冲开道路。十几骑狼牙紧紧跟随,如癫似魔,势若石碾,沾者死,碰者亡,将那些刚聚起来的水军冲散杀死,可怜那些水军,以前都是在海上杀人掠货的海盗,摇身一变成了唐军,也逃不了杀人偿命的结局。

    陈贡言身后的狼牙骑越来越多,陈镇见状暗赞,狼牙骑在李贤齐的操训下,深得骑战的精髓,利用骑军的冲击力,驱赶冲杀敌军为主,并不计较个别的漏网之鱼。

    幸存的水军终于明白过来,袒腹赤足逃向西门,西门守军见城池已破,一声喊,扔下手中刀枪,往城外跑去。

    勒住兴奋不已的战马,陈镇大声下令:“陈贡言率百骑追击驱敌,将溃逃的敌军往无定河故道赶,剩下的搜索军营武库,军需物质除了刀弓、箭矢、干粮、战马外,一律不取。通知段灵狐、周武,半个时辰后汇聚西门,杀向无定河故道。”

    陈镇无暇顾及的周武,此刻正围着兵马使衙门打转,兵马使衙门有两百亲卫守着,几十具弩弓让狼牙骑不敢靠近,如缩进龟壳的乌龟,这儿的战事不顺,周武正愁得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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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降将为间

    今日第四更!

    ……

    越来越多的亲卫聚集后院,怕伤及陈行泰的妻妾儿女,也不敢用强弩退敌,只是步步逼迫,用刀盾将红巾儿逼出后院。

    阳光耀眼强烈,晒得人燥热心烦,周武一边嚼着蒸饼,一边盯着兵马使衙门,李贤齐、陈镇千叮万嘱不得纵火,怕殃及海津镇无辜,心中气恼,三两口嚼完蒸饼,一把将陈行泰的幼子抓过来,挟在腋下,大步走到兵马使衙门前,喝道:“你们再不开门投降,某就将陈行泰的妻妾儿女杀了。”

    兵马使军衙墙头。

    两个左衙亲卫旅帅一个姓丁,一个姓刘,瞧见狼牙骑要挟这一幕,相顾失色,沉默不言。

    周武举起横刀,迟迟没有落下,活着的人质可比死的强,叹了一声,挟着被吓傻了得孩子,转身回去。

    丁旅帅终于松了口气,唉声叹气道:“唉,你听军营那边也是杀声震天,陈宁远用兵不慎,让人摸了老巢。人质又在对方手里,此番陈宁远回来,能轻饶我们?”

    刘旅帅面现狠厉之色,咬牙道:“我们丢了陈宁远的家眷,左右都是死罪,外面约有百骑,莫若将府中金银财物卷了,弩箭开道,杀出去逃之夭夭。”

    丁旅帅素来沉稳,有些迟疑,想了半天,点头道:“我们到大沽口水军抢艘战船,大不了到东海找座岛屿,做个大块分金,大碗酒肉的海盗。”

    一名亲卫队正过来禀道:“外面不知为何,兵马撤得干干净净?”

    丁旅帅忙道:“怕是有诈?你多带几名兄弟出去打探。”

    队正拱手遵令,带人出去打探敌情。

    刘旅帅面上杀气一闪,扬头道:“管它呢,还是按议定的办,召集兄弟们,问他们愿不愿意跟我们走,不愿意的用弩箭解决掉。”

    丁旅帅畏惧地看了他一眼,“老哥全听你的吩咐。”

    午初时分(上午十一点),太阳正火辣辣地烤着无定河故道,五十多骑左衙越骑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地跃下水洼,浑浊的泥水溅到马身和衣甲上,狼狈不堪,后面三百狼牙骑,不紧不慢地追着。

    溅了一身泥水,屠雄打马如飞,逃了十多里,连一个左衙哨骑都未遇到,左衙自从陈行泰掌军后,战力下滑,与狼牙骑相比高下立判。

    前面是大片青绿的芦苇,高可藏人,忽地闪出一人,喝问:“你们是谁?”

    屠雄大声道:“左衙越骑校尉屠雄,有紧急军情禀报。”

    “屠雄!你也逃出来了?”陈校尉出了芦苇丛,有些吃惊。

    “正在攻城的时候,狼牙骑杀来,众军溃逃,某与兄弟们逃到故道,遇见四散的战马,方才逃出生天。”屠雄简单地解释几句。接着道出的消息让陈校尉几乎从马上掉下来。

    “陈宁远中了费家父子的奸计,血狼堡有军三千,有雄武军的旗帜,也有右衙兵马的旗帜,已分兵从驿道奔袭海津镇!”

    “你如何……得知,血狼堡分兵……从驿道奔袭……海津镇?”陈校尉惊吓得结结巴巴,脸色煞白。

    “某也不辨真伪,正在交战时,敌军鼓噪这个,武振威闻言呆住,心神错乱之际,被一员皮甲红巾小将骑着黑马射落城头……紧啰嗦什么,快跑,狼牙骑追过来了!”屠雄回头瞧了一眼,大声惊慌喊道。

    “汪队正,你率五十骑埋伏在芦苇丛阻敌,某随屠校尉将这份紧急军情禀报陈宁远。”陈校尉脸上的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也不结巴,翻身上马,与屠雄等打马如飞,急急奔逃。

    待他们逃出一箭之遥,汪队正也率军策马出了芦苇丛,扬鞭狠甩,战马撒开四蹄,狂奔向南逃窜。

    李贤齐收起千里镜,朗声笑道:“本来某还担心芦苇丛藏有伏兵,敌胆已丧,狼牙骑,咬上去。”

    李贤齐胯下的墨龙驹奋鬃扬蹄,势如追风,很快就从侧面追上了左衙亲卫,星铁弓响,三枝风羽箭如闪电般射出,前面的三名左衙亲卫从马上跌落,扰乱了逃跑的队伍。

    墨龙驹越跑越兴奋,马越来越快,午间燥热的风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李贤齐连珠箭快,转眼已射出十多枝箭,不断有人坠马,队形大乱,度减慢,左衙队正心胆俱丧,紧紧贴在马背,双腿不断猛叩胯下的战马。

    出自塞外狼盗的狼牙骑骑射本就胜过左衙亲卫,有李振威在前扰敌,不一会儿,将掉在后面的左衙亲卫射杀干净,仅汪队正一骑逃出。

    李贤齐减了马,扬手喝道:“穷寇勿追,一队为一组,将这方圆几里的芦苇丛搜搜,一边用些干粮卤肉,一边多熟悉战场。骨笛为号,重新聚结。”

    李贤齐刚才单骑追敌,那一身胆识和高的骑射让狼牙骑肃然起敬,一个多月的军姿队列训练磨去了狼盗的桀骜,让他们懂得什么叫军纪。

    狼牙骑当下轰然应诺,四散开去,李贤齐自领一队,趋前侦察不提。

    陈校尉,屠雄远远瞧见了甲胄闪亮,刀枪如林的左衙大军,这才放下心来,连声高呼:“紧急军情禀报陈忠武。”

    陈行泰已从溃逃的左衙越骑口中,知道血狼堡战况不妙,又见血狼堡方向浓烟密布,猜想战事激烈,心中着急,连连催赶军士赶路,军士用过朝食后,半天水米不沾,顶着毒辣的日头,被军校用鞭子赶了十多里,疲累不堪,又饥又渴。

    屠雄见陈行泰黑着一张熊脸,立刻滚鞍下马,跪伏在地,嚎啕大哭道:“陈宁远,费家父子……乃是血狼堡的活间!武振威悍不畏死,率左衙越骑冲上城头,正在血战之际……无定河故道杀出一千狼牙骑,为一员黑马红巾的小将能驰善射,把武振威——”

    陈行泰视武金刚为左膀右臂,心下一沉,希望他被生擒,还有活命的可能,急急问,打断了屠雄的话,“武振威是生是死?”

    屠雄哽咽道:“武振威中箭,从城头跌落下去,生死不知。”

    眼前一黑,陈行泰在马上晃了几晃,猛吸了口气,稳住心神,“武振威是我兄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你将前后始末细细将来。”

    屠雄将血狼堡之战讲了一遍,陈行泰就细节之处反复盘问,难怪费横急着出海,大战前费无忌、康白狼率先逃离战场,却不与大军会合,咬牙传令:“来人传令,到了砣矶岛,将费家父子、康白狼诛杀,合族老幼,一个不留!”

    陈行泰反过来安慰屠雄:“狼牙骑奔袭海津镇,那不过是扰乱你们临战军心,血狼堡兵力不过两千,成军数月,你也算是宿将,自然知道新募之军只可依靠城池防守,哪有余力进攻。”

    “陈宁远,我们的军情有误,狼牙骑多是雄武军中的边军悍卒,还有纵横塞外的狼盗。”屠雄的声音非常焦虑。

    屠雄的话语激了陈行泰的凶性,阳光明晃晃的刺眼,将他的熊脸上照射得半阴半晴,狂嚎道:“传令,大军加行军,赶在援军到来之前灭了血狼堡,为武振威复仇,军士可在桃花坞大掠三日!”

    大不了鱼死网破,陈行泰脸上青筋暴绽,扭曲成一头狰狞的凶兽,哼,惹了陈行泰,任你天王老子我也不惧,就算老子身死,也要掘开河堤,哪管它洪水滔天,祸国殃民!

    ……

    李贤齐有泼天的胆子,临阵敢用降将为间,要是有个反复,结局如何?左衙亲卫两个旅帅的对话又引出后面的故事,故事越来越精彩,兄弟们票票收藏支持!

86.刘蕡说降(上)

    今日计划三更,清晨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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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狼堡北面城墙。

    城墙下打扫战场的左衙降军,动作迟缓,士气低落,神情麻木,行尸走肉一般。

    狼牙骑参军刘蕡望着城墙下左衙降军,心中一动,对身边的桃花镇将耿精忠连声喟叹,“某自投效李振威,寸功未立!唉,一番诱敌设谋给血狼堡引来了滔天大祸,差点成了百死莫赎的罪人!左衙越骑新降,军心不稳,某带军医前往营中,救死扶伤,以定军心,为李振威收一臂膀。”

    耿精忠大惊,断然摇头道:“刘参军,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吗?无定河故道战况堪忧,李、张二位校尉准备用游击战法,拖住陈行泰的兵马,为血狼堡的援军争取一两天时间。”

    刘蕡望着城下,目光坚定,声音有若金石相交,铿锵有力,“明知山有虎,刘蕡偏向虎山行!血狼堡不是以美酒佳肴名动四方吗?烦请耿镇将准备一些。”

    耿精忠见劝不动刘蕡,口气也很坚决,“刘参军既然要去,某命镇军校尉石山率一队军士与你同去,如有叛乱不服者,也可迅平定。”

    刘蕡只得妥协,让了一步,“收服降军,攻心为上,石校尉是你臂膀,血狼堡守城任重,耿镇将调一火军士保护刘蕡即可。”

    刘蕡在十二名镇军军士的护卫下,带着五六名军医,十来名童子,衣袂飘飘,出了血狼堡,往左衙降军的营帐而去。

    远远望去,降军暂留之地,按六出梅花的形状搭建了七顶营帐,外六内一,军法队挽弓带刀,在营帐外往来巡逻。

    中军帐中,新降的左衙前营指挥使武金刚正为是走是留伤脑筋。

    走,将陷屠雄于尴尬的境地,甚或让他丢了性命,也对不住张允皋义气深重。

    留,前途未卜,无论回左衙还是投效血狼堡,都是失败的降军,谁都瞧不上。

    不管是走是留,都得把兄弟们拢住,手握军权,这才是乱世中生存的法子,为此他与屠雄商议,向李振威请求为队正以上的军校配把横刀,李振威点头称是,又取了二十付白桦弓,百枝羽箭给降军,让他们建个军法队,整束降军,维持军纪。

    左衙前营校尉董二风风火火闯进中军帐:“一名袍衫文士,自称是狼牙骑参军刘蕡,带着一群人要进我们的驻地。”

    “多少人,可是提刀携弓的军士?”武金刚杯弓蛇影,难道血狼堡要对降军下手,心神一乱,急急问。

    “有披甲执锐的军士,有提着药箱的军医,还有二十来个童子随行,为的是狼牙骑参军刘蕡。”董二见武金刚惊慌,不由轻视了几分。

    武金刚抚着胸口,“原来是来安抚人心的,你一惊一乍的,吓煞我了,还不快快出营迎接。”

    董二站着没动,用言语试探道:“武振威,你和屠校尉真的想投血狼堡吗?”

    营帐中一片静默,针落无声,武金刚脑中千百个念头回旋,委决难下。

    “武振威待兄弟们不错,平日操训甚严,左衙前营战力不俗,武振威每战争先,赏罚分明,大伙儿跟着才有奔头,现在血狼堡乃是李贤齐、张允皋,他们可是武威郡王的亲信,幽州节帅杨志诚的对头,燕州刺史李俨,前衙都兵马使张允伸所率的燕州铁骑困于塞外偏狭之地,他们被回鹘、契丹、山奚所围,早晚为胡骑所灭。”董旅帅言辞振振,话语坦诚,确有一番道理。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机密大事的?可跟兄弟们说起?”武金刚面露诧异的神色。

    “武威郡王的弟子,认识的人不少,事变那天的马球赛,某刚好送公文到了节帅府,武振威,某是第一个与你说起。”董二嘿嘿笑道。

    刘蕡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出迎,转身吩咐带队的狼牙骑火长,“你们在此稍候,某先进去问问。”

    “刘参军不可,某看还是打道回堡。”狼牙骑火长伸手拦住刘蕡。

    刘蕡笑着推开火长,神态轻松,“李振威常道,军士上阵杀敌,如无胆子,岂不死得更快?某上书朝廷,痛陈宦官之祸,何惧千刀万剐,文士有时浑身是胆,三寸之舌可胜百万军。”

    只带了两个少年,刘蕡问过军法队的守卫,径往方校尉的中军帐走去。

    暂留之地,几顶营帐那能住人,左衙降军大多在露天席地而坐,刘蕡边走边亲切招呼:“兄弟们,某是狼牙骑参军刘蕡,带着为你们裹伤敷药的军医来了,堡中还在杀猪宰羊,为兄弟们准备午食,饿不着大家。”

    降军一听,喜笑颜开,纷纷点头:“李振威果然够义气,医治受伤的兄弟不说,还为我们准备午食。”

    一个精瘦矮小的火长垂涎欲滴,“桃花春名传四方,能让兄弟们尝尝吗?”

    “备有几坛极品烈酒,比市面上卖的香醇浓烈多了,开怀畅饮不能,一人一口还是可以的。”刘蕡笑道。

    极品烈酒,动了要逃走念头的军士也向往着,就是要走,也要把肚儿撑圆,不然步行能走多远。

    武金刚董二听到外面喧哗,在中军帐中凝神听了一会儿,武金刚神色一震,转头道:“无论怎样,都要先拢住兄弟们的心。”

    二人出了中军帐,满脸含笑,拱手道:“不知刘参军携医带药而来,怠慢,怠慢!中军帐里请。”

    刘蕡故意问:“那就让军医和童子进营,救治伤者?”

    武金刚眉头舒展开来,一付如释重负的样子,“某与董旅帅在帐中正为此事忧心,快请,快请。”

    刘蕡也不进中军帐,与军士们一道将伤者抬到一起,带着军医逐个查验伤情,军医开始指点童子用原浆酒消毒,敷药,用细白布裹伤,摔断胳膊腿的用柳枝固定,武、董二人跟着刘蕡屁股后面,一样的嘘伤问病,安抚军心。

    董二在后面拉住武金刚,努努嘴:“武振威,你瞧瞧那边。”

    几个左衙越骑被刘蕡的言行感动得偷偷地抹泪。董二阴阴笑道:“想将我们的兄弟拉走,看某的手段。”掉头转身,快步朝外走去。

    不一会儿,军营外响起了叫骂打斗声,乱成一团,董二蓬头散、鼻青脸肿半掩着面过来,“兄弟们,狼牙骑瞧不起我们,骂左衙前营是贪心的强盗,猪狗不如,捡条命都不错了,刘参军带着军医童子伺候不说,还要酒要肉。”

    新降的左衙越骑一片哗然,群情汹涌,如汤锅里的沸水一般。

    “瞧不起咱们降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个说。

    “陈宁远大军压境,血狼堡泥菩萨过河,自生难保,我们趁早散了去,改日再回海津镇。”那个道,引得周围一片叫好。

    更有的一名旅帅狂妄地叫嚣:“狼牙骑现在顾顾不了尾,血狼堡空虚,我们反戈一击,定会转败为胜!”

    左衙降军举臂呼应,群情汹汹,声音如滔天的巨浪将刘蕡淹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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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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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镇介绍:
你愿意留在河朔三镇,时时提防杀帅上瘾的藩镇牙军,傻不楞登地跟野蛮的胡虏拼刀子?
还是生活在大唐长安,沉浸在龟兹乐胡旋舞的欢快中,调戏貌美的胡姬,见识大唐酒肆名闻遐迩的妓围,就是寒冬叫上几十个歌妓围在酒桌外围,替喝酒的哥几个暖酒的……
出塞击胡,骑猎天下,执胡酋问罪于前藩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藩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藩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