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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歌豪气     藩镇txt下载     藩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2.失之交臂(上)

    起点过来的兄弟,终于等到会师这一天,燕歌风雨不断地每日一更,把兄弟们拖久了,为了让兄弟们多看点免费章节,燕歌牺牲了这个月的全勤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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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灵狐跟着临时召集出来的苦力出了东门,慢慢吊在后面,假装扭了脚,蹲了下来,随行的血刺把她扶到路边,装着为她揉脚活血,见无人注意,两人忽地滚倒在地,爬行一段距离,才猫着腰起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码头管事也是个机灵角色,清点人数时现少了两人,也不敢吭声,人是他从城里带出来的,追究起来自个儿也成了奸细。

    段灵狐为人谨慎,先顺着御河旁的驿道走了半个时辰,才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将手中的火把点燃,掉头向西走了一段,就停下来,挥舞火把划三个圈。

    过了一阵子,右前方两里外也有火把画圈,段灵狐认准了方向,深一脚浅一脚从田间小路赶了过去……待段灵狐见到李贤齐,已是四更天,漆黑的天幕已褪成了淡青,故道里的小草叶片上凝成的露珠晶莹闪亮。

    城内的详情段灵狐一口气禀报完,李贤齐与几位校尉小声商议起来。

    武金刚生疑:“某看海津镇的骑军不是东海盗寇,除了官府粮仓军库,压根没有扰民之举,哪有军纪如此森严的海盗?”

    卫刀儿的嘴朝北边一努,“那边还在折腾,把人家爷爷做的坏事都编排出来了,那几个好汉一点口风未露。”

    陈贡言浓眉一挑,冷笑道:“按李振威的法子,折腾个三日三夜,什么都能问出来。墨龙驹性子那么狂傲,反复熬了几次,现在比夜月驹都还听话。”

    五百多狼牙骑刚刚混编而成,一群乌合之众,只能胜,不能败,李贤齐拿定主意,小心为上,连连反问:“凭五百狼牙骑就去攻城?人家在城里设个伏,来个焚城阻敌,我们不就成了海津镇的罪魁祸?”

    李贤齐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段校尉,还得辛苦你一趟,到城里打探清楚,如果那支骑军撤走了,城内无硫磺火油等物,也未设伏,再来通知我们。”

    “还是床榻舒服,睡在草地上**的,一身都痛。”李贤齐小声嘟囔着,赶紧再去眯会觉。

    武金刚一旁听见,动了心思,兵马使衙门占地极广,前衙庄严气派,后院亭台楼阁,假山池沼,花木清幽,就是一座江南的山水园林。

    时近五更,天色渐明,晨景如画,淡青色的天光如画面晕染的背景,高耸的城池怪兽般蹲伏在波光粼粼的御河边,码头上火把熄了,只有随河风轻摇的灯笼散出昏黄的光,河面上响起水手行船吆喝的声音。

    段灵狐潜回东门外的码头,观察了一会儿,码头上空无一人,披甲执刀的骑军,扛活的苦力,已散得干干净净。

    城门也无军士把守,段灵狐轻轻松松进了城《ap.》,不想大街上人喊马嘶,把一个安宁的早晨扰得喧嚣杂乱。

    躲在暗处,段灵狐瞧见一群骑军押着车马粮草,缓缓从南门出城,想是逃得匆忙,车马过后,街上还稀稀拉拉散落了几包粮食,段灵狐伏在暗处,盯了半天。

    几十骑断后的骑军,对那些零星散落的粮食视而不见,打马如飞,仓皇逃离海津镇。

    段灵狐瞧在眼里,心中还挂着侦察全城的大事,快步回到商行,三重两轻敲开了门,跨入院落的二进小院,见已聚了七八十名血刺,黑衣蒙面,静等着夺取城门的命令。

    “柳五,让兄弟们换装,散在使衙、城门附近、官仓、军库、里坊等地,探查有无伏兵,或火油硫磺等易燃之物,如有异状,骨笛报警,确认了海静镇的骑军已撤走,城中没有设伏!一个时辰后,齐聚西门,迎接狼牙骑进城。”段灵狐统领血刺将近两月,杀人越多,行起事来,秀美的俏脸上透出一股杀伐果决的气质。

    血刺纷纷易装潜行,有沿街叫卖汤饼的小摊,有挑着针头线脑的货郎,或作白衣士子,或作黄衣商人,算命的、看风水的,三教九流、五花八门都有,分批从东西侧门闪出了商行。

    血刺以血刀帮培训的杀手为基础,李贤齐传授给他们侦察、渗透、敌后偷袭、刺杀、斩等战术,已略具特种部队的雏形,至于全军选拔才能卓异之士、设置全天候作战的训练科目等,一时半会那有这闲心捣鼓这个,何况自己也不懂具体怎么操训,只好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摸索吧。

    暮春初夏时节,草长莺飞。阳光晒得无定河故道暖意融融。

    巳时,李贤齐在得到海津镇传来的情报,喜上眉梢,一边率狼牙骑进入海津镇,一边命哨骑向无定河故道的大营报捷,同时令都虞侯刘蕡、左营乙团校尉陈镇率五百四十名狼牙骑火赶往海津镇。

    李贤齐率军入城后,逐令狼牙骑先占据城墙、四门、军衙、大营等要害之地,同时命哨骑四出,到城外探查敌情。

    李贤齐下令三门紧闭,独留北门,供百姓出入,另命武金刚召集海津镇原有的县令、县丞,县尉,主簿并六房书吏,以左衙都兵马使陈行泰的名义出具安民告示,恢复官府的正常秩序。

    张允皋等接到捷报,欢欣鼓舞,众将商议后,右营左副指挥使周綝,都虞侯刘蕡,左营乙团校尉陈镇、丙团校尉康正武率领左营,进驻海津镇。

    午时,在海津镇通往大沽口的道路上。

    两百铁骑押着粮草辎重,缓缓行军,白晃晃的太阳高挂中天,路旁的青草软绵绵地倒伏着,河岸边的柳树也垂着无精打采的枝条,铁骑的皮甲被晒得烫,战马翕张着鼻孔,不时有铁骑策马从队伍中跑到河边,让战马饮水、浇凉,连带自己也洗个清爽凉快。

    双腿猛磕马腹,张简水加快马,赶到指挥使张简群身边,低声禀道:“张致果,几百石粮食终于引来了鱼儿咬钩,哨骑回报,铁骑后面有了敌方哨骑,一追即退,并不接战,谨慎得过了头!”

    “嗯,日当正午,天气炎热,瞧这个样子人马疲累,也到了伏击地点,传令铁骑,就地休憩,埋锅造饭。”张简群下完令后,不知不觉间攥紧了拳头。

    海津镇南门,一群推着独轮车,赶着马车的壮丁从城中出来,看见散落在道路上的粮食,出阵阵欢呼,却无人上前争抢,依照秩序,以坊为队,由坊正带领,快收拢搬运粮食。

    搬运粮食的先后秩序出前由坊正抽签决定,如有争抢起哄不服者,自有狼牙骑拿着马鞭横刀执法。

    段率哨骑出了南门十多里,段灵狐见道路上再没有散落的粮食,想来敌骑见后面没有追兵,也松了口气,整顿辎重粮草,缓缓行进。

    段灵狐正在猜测敌军的动向,一骑飞马回报,正是血刺右校柳五,满头是汗,难抑兴奋之色,“段校尉,敌骑就在前面五里处埋锅造饭,天热难耐,三三两两躲在河边树荫下纳凉,只需百骑就能将他们驱散,夺了粮草。”

    血刺去冲一下,没准能立过大功,段灵狐动了心思,“将哨骑撤回来,海津镇现在实力空虚,万一敌骑布局设伏,杀个回马枪?还是谨遵李振威军令,不要寻衅挑战。”

    想到李贤齐的话,段灵狐拼命忍住诱惑。

    “可你在前线,也有临机处置之权,聚拢哨骑,冲他一冲……”柳五的建议充满了莫大的诱惑。

    挣扎了好一阵子,段灵狐还是信了李贤齐,坚定地道:“遵李振威军令,狼牙骑刚成军,能胜不能败,谨慎出战,召集哨骑回城”

    柳五满脸失望,无精打采拱手道:“属下遵令!”

    铁骑在柳荫下用过午食,纳凉打盹,也有了一个时辰,迟迟未见狼牙骑前来。

    张简群命哨骑扩大侦察范围,半个时辰后,哨骑抓了几个壮丁回来。

    张简群精心设谋就换回来这几个在道路上寻找粮食的壮丁,连番受挫,恼羞成怒,吼道:“军粮你们也敢抢,这是死罪!老实回答问题,或可免死。”

    那几个壮丁被吓得簌簌抖,一名高个壮丁鼓起勇气道:“军爷但有所问,我们必定尽心回答。唉,这几日兵连祸结,商旅断绝,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张简水见那几个壮丁可怜兮兮,动了恻隐之心,“都别像个娘们,回答得好,一人奖励一石米。”

    “现在进驻海津镇的是谁的军队?有多少兵马。”张简群问道。

    “官府出了告示,又派衙役书吏奔走相告,幽州牙军左衙兵马回来了,一切照旧,城墙四门都有牙军把手,怕是有一两千人。”高个壮丁垂手缩肩,躬身答道。

    咦,这就奇怪,那日与铁骑交手的越骑自称是雄武军狼牙骑?张简群心中疑惑,又问:“是何人叫你们出城拾粮的?”

    “官府通知坊正,各坊抽调壮丁出城拾粮,回城后官府一半,各坊百姓一半。”高个壮丁小心应道。

    张简群沉默不语,几百石粮食给狼牙骑做了人情,又在百姓中树立威信,暗叹一声,我不如也,垂头丧气吩咐张简水,“张九,给他们一人一石米吧。”

    待那几名壮丁推着粮食走后,整军待的铁骑押运着粮草军需重新上路,埋伏的燕州铁骑也被召集起来,护住后路,直接赶到大沽口码头,港口停泊了好几艘巍巍如山的福船,正忙碌着装卸粮草军需等,准备明晨扬帆出海。

    左营狼牙骑申时先到,步卒酉时才至,李贤齐悬着的心才落下,旋即以陈行泰的名义委任刘蕡为左衙录事参军事,全权处理海津镇的政务。

    申末时分,左衙录事参军,都虞侯刘蕡已在南门分粮,官府百姓各半,言而有信,各坊百姓欢天喜地分粮回家,海津镇民心渐渐安定。

    李贤齐与周綝、陈镇忙着布置防卫,安置狼牙左营,一刻不得空闲,陈镇转眼忘了张允皋交待的一件大事。

    ……

    昨日中午喝了点酒,头痛欲裂,坚持码了两千多字,最后一章没等到12点就了,清晨5点起来,看见还是有一千五百多点击,心中感动,这都是铁杆的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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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失之交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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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狼牙左营进驻海津镇的次日,除了守城巡哨值卫的军士,又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操训。

    海津镇,兵马使军衙。

    左营几位军校春风满面,快马赶到军衙,将战马交给值卫的狼牙骑,互相称兄道弟,跨进了军衙威严肃穆的朱漆大门。

    穿过游廊,院中一株老榆笔直撑天,树叶浓密,撒下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军衙议事厅。

    军校齐聚议事厅,商议未来的战守大计,众将都为李振威击退敌骑,进驻海津镇高声谈笑,盲目乐观的情绪高涨啊,连刘蕡也受到了影响,摇头晃脑地吟诗。

    大沽口还有一支不知来自何方的骑军,如果幽州杨志诚知道左衙陈行泰兵败身亡,左衙兵马尽归狼牙骑,不知作何感想,海津镇狼牙骑仍处于危机四伏的环境中。

    李贤齐心里沉甸甸的,眉宇间未现多少喜色。

    武金刚站起来,朝李贤齐敬了个军礼,愉悦的声音在议事厅响起,“海津镇乃南北大运河的交汇处,南方粮绸北运的水陆码头,众商云集,有铁行、肉行、笔行、大衣行、秋辔(牛马后部的革带和驾驭牲口的缰绳)行、药行、秤行、绢行、麸行、鱼店、酒肆、帛肆、衣肆、寄附铺(寄卖所)等,集市上貂皮、熊皮、虎皮、人参等东北特产在货栈堆积如山,随处可见似银如雪的邢州白瓷,冰玉一样越州青瓷,色彩艳丽的唐三彩,丝绸,白叠布……海津镇东北邻高阜平阔的宝坻盐仓,西南连鱼米之乡的莫、瀛二州,为幽州第一繁华之地,聚财练军,可助李振威成就大业。”

    众将听得眉飞色舞,连刘蕡都有几分心动,注目板足书案后的李贤齐,见神色平静,并无喜色。

    再不给众将浇盆冷水,待会有人会提议杀向幽州,逐帅自请为幽州节度使。

    “膏腴繁华之地,居家置业不错,却不能建功立业,原因无它,温柔乡即是英雄冢,陈行泰凭勇武在幽州牙军知名,左衙兵马,乃是百胜之师,进驻海津不过几月,军纪废弛,战力下降,成就了狼牙骑的威名。”李贤齐面色沉峻,当头一盆冷水淋下。

    刘蕡清醒过来,从扶手靠背椅上站起,躬身道:“众人皆醉,唯李振威独醒,我等自愧不如,西京长安,有东西二市,行会上百,酒肆万间,繁华热闹,岂是海津镇可比?权宦掌控的神策军有十万之众,经商敛财的手段可不弱,战力及得上河朔三镇的牙军吗?”

    武金刚也有所悟,河朔三镇,谁人多势众,战力强横,谁就可以做节帅,日后有了强军劲旅,掌控幽州,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遑论小小的海津镇。

    “天下出强军之地,一在胡汉杂居的边地,汉人胡化,自幼习骑射,或受胡虏侵扰,民风悍烈,军纪稍加约束,可成强军。二在崇山峻岭之中,猎人为裹腹谋生,与狼虫虎豹搏杀,凭手中弓箭获取猎物,操训后可成强军。三在海边,渔民日日出海捕鱼,与狂风巨浪搏斗,生死存亡一线,既有胆色,更懂协作,经过战阵后可成强军。榆关之地,三者尽有:北有崇山峻岭,山谷沟壑众多,那个地方多猎人;山奚屡叛,侵扰边地;南临大海,乃秦皇出海求仙之地,渔民众多;东接来远、燕州,外有契丹虎视,常言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李贤齐来自千年以后,那眼光见识,胸怀山川日月,讲起来洋洋洒洒,令人不知不觉间折服。

    丙团校尉康正武不解,霍地站起,横臂击胸敬礼,“榆关好倒是好,可地盘只有那么大,如何养军牧民?”

    刘蕡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微笑道:“李振威早就遣了几千人过去查勘开,祖山有铁有金,山谷瀑布众多,山泉酿酒换粮,山洞可藏粮,即使商路不通,还有东海这片牧场,即可熬海煮盐,还可捕捞鱼虾,至少可养十万军民。”

    思想逐渐统一,大伙儿目标确定,以后劲往一处使,周綝、武金刚、康正武新投之将对李贤齐那是心服口服。

    身体向前挪了挪,李贤齐话锋一转,“狼牙骑既然占了海津镇,就没有白让出去的道理,大伙儿抓紧练军,尽快提升狼牙骑战力,有了实力,谁要动手,也要先掂量一番。不捞够好处,我们也不会轻易挪窝的。”

    这话极对众将脾气,厅中氛围更加活跃。

    坐正身体,李贤齐肃然正色:“为了尽快提升狼牙骑战力,上下专心操训,贤齐以身作则,除拟定大政方针,执行中监督,执行后考评外,具体政事一概不管,海津镇军政分开,狼牙骑军校只管练军、守城、出战。入城税,夏秋两税等全部移交给文官,由录事参军事刘蕡统带县衙处理。”

    浴血死战,捞不到钱,武金刚的脸色不豫,一天到晚只知道卖傻力气,这校尉有个屁用。

    军校的反应李贤齐看在眼里,这是预料中的事。关键是刘蕡的治政才能,不要让我失望,再调两旅红巾儿给你,作为你身边的亲卫,红巾儿年少单纯,正义感强,执行命令不打折扣。

    “录事参军事刘蕡,无定河故道下游,每年河水泛滥,十田九碱,某问过,大部分都是官府的盐碱荒地,还有海边那些滩涂,你去查查每亩多少钱,全部由桃花商行代狼牙骑购下。”

    “狼牙骑哪来的钱?”武金刚好奇问道。

    “刘参军只需将官府的田契办好,钱吗,收入官府后,又调拨给狼牙骑做了军费。”李贤齐出了个主意,国有土地划拨。

    武金刚心里暗笑,李振威手段果真不同凡响,可惜那些都是盐碱地,要是良田该多好。

    “无定河上游,黄土高原森林覆盖少,水土流失严重,河水混浊,泥沙淤积,河床经常变动。从燕山山脉源的支流落差大,水流湍急,一遇暴雨就有洪水。刘参军谨记,日后官府召集百姓、军士在上游河岸造林种树,邻河的土地栽植苜蓿,在燕山修建可蓄水调节水流大小的水库,在下游平原兴修水利,疏浚河道,加固岸堤,种植树木、苜蓿,数年之后,盐碱荒地会成为万顷良田!”李贤齐努力在搜寻前世的记忆。

    刘蕡眼泛异彩,牢牢记住李贤齐所言,如能根治无定河的水患,造福一方百姓,百世也可留名。

    “那海边滩涂么,某有晒盐之法,收益不下良田。”李贤齐缓缓道。

    长芦盐区,占全国海盐总产量四分之一,北起山海关,南至黄烨。长芦盐区海岸曲折,地势平坦,滩涂广阔,有利于引海水开辟盐场,北方的气候也适于晒盐,晴天多,降水少,蒸快。

    不过这事得悠着点,没有威摄天下的强军镇守,还不是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可晒盐的盐田,不用熬海煮盐吗?武金刚呼吸变得粗重,要是那样,只要屡建功勋,良田盐田越来越多,将校凭功授田,可是军士的十倍。

    刘蕡心思慎密,拱手道:“李振威,狼牙右营继续驻扎在无定河故道,多少也为我们赢得一些整军的时间,还需将血狼堡的工匠妇孺、横海盟、北风商队等迁移到海津镇,置于狼牙骑羽翼护佑之下。”

    这事也是当务之急,凤姐儿那玲珑浮凸的身段儿,床榻上**的手段,着实想念得紧,李贤齐郑重地点点头:“抓紧办,两旅红巾儿归你调遣,作为你的亲卫,日常训练就在军衙后院较场。”

    待众将前脚离开,武金刚故意掉在后面,轻声禀道,“李振威,某已将军衙后院整理出来,从桃花酒肆叫了一桌酒菜,在后院听雨轩为李振威乔迁贺喜。”

    李贤齐喜上眉梢:“听闻军衙后院清雅,现在是巳午之交,武大哥,把刚才几位军校唤上,大家一块热闹热闹。”

    武金刚笑意盈盈:“李振威安排得极好,卑职这就去唤他们。”

    一行人穿过宽阔的走廊,廊旁有几株虬劲的松柏,遮住炎炎烈日,来到后院,穿过有较场马厩,可住三百名亲卫的一进院宅,跨入二进,中间的院宅轩敞阔大,两侧回环的廊道连接四个毗连的小院,门户相对,甚是清幽。信步穿过三进,四进,众将多在北地,很少见过山石翠竹,青藤满墙的江南庭院景致,一路行来,啧啧称奇,尤其是精美细致的雕梁画栋,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绕过四进的上房,穿过一片莹碧如玉的竹林,抬头望见小山之上,绿树掩映,露出高啄的檐牙,山下是一汪宁静的小湖,岸边山石峥嵘,垂柳轻拂水面,半湖的荷叶已有几枝小荷露出了尖尖角。

    拾阶而上,行走在绿荫之下,凉风习习,登上山顶,远处屋宇重重,错落有致,绿树红花点缀其间,近处一湖风光尽收眼底,刘蕡凭栏远眺,赞叹不已,李贤齐笑道:“去华高才,就住在这军衙后院,多作几诗词出来。”

    周綝将李贤齐的话牢记在心,一句话就搅了刘蕡的诗兴,“这地好到是好,周武率红巾儿就是从后门攻入的。”

    下了小山,在卵石路径走了一段,临湖的听雨轩酒菜齐备,李贤齐热情招呼众将入座,武将也没那么多客套,康正武瞧见那青瓷酒杯太小,一口吞了,那口酒在胸腹间如一团烈焰滚过,唇边酒香犹存,康正武一时呆了,李贤齐赶紧道:“大伙慢慢喝,这可是桃花春原浆。酒好不能误事,一人只有三两。”

    武金刚显得熟络多了,“日后李振威住在此院,兄弟们少不得来打些秋风。”

    李贤齐摇头道,“刘蕡为公事方便,可居此处,血狼堡的簿记院、横海盟等也可迁来此地,某自今日起,就住在军营,与军士食同锅,衣同甲,练出一支幽燕的劲旅。”

    拍马屁的不少,还得接得快,陈镇闻言感叹:“古之名将莫过如此,我等平日也是知道,知易行难,嗯,属下也要效仿李振威练军之举。”

    武金刚有些失落,李贤齐瞧在眼里,降将的心思也猜出一二,端起酒杯,语气真挚:“多谢武大哥,某的家眷明日就可搬进来,以后某与众将议完事,略尽地主之谊,临湖赏荷喝酒,也是一桩美事。”

    武金刚这才喜笑颜开,李振威还是领了自己的情。

    ……

    庭院虽美,却是一座英雄冢,警醒!主角还不能过腐化的生活。有穿越者的眼光见识,收服人心还得从小处入手,《藩镇》中这些淡的东西兄弟们品品。

104.失之交臂(下)

    看到昨天两章的数据,燕歌心里充塞着喜悦,清晨五点起来码了2ooo多字,上午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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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将杯来盏往,吃菜劝酒,好不热闹,李贤齐言笑晏晏,与众将称兄道弟,打成一片,二两桃花春下肚,已有几分醉意,刘蕡醺醺然手舞足蹈,一付狂士的派头,扭头瞧着那半湖碧荷,大声吟诵:

    “世间花叶不相伦,

    花入金盆叶作尘。

    惟有绿荷红菡萏,

    卷舒开合任天真。

    此花此叶长相映,

    翠减红衰愁杀人。”

    此诗借物咏人,暗喻李贤齐得众将辅佐,如绿荷红菡萏花叶相映。

    众将有些尴尬,唐诗到是读过几,但要论到作诗,如何能与名动天下的刘蕡相比。

    转目四顾,现气氛有异,刘蕡眼珠儿一转,指着李贤齐嚷道:“桃花酒肆的诗就是李贤齐所作,今日聚会,千万不可逃了他。”

    见推辞不过,李贤齐酒意上涌,豪兴揣飞,问道:“谁人可以为我舞刀助兴。”

    周綝瞧了瞧周围,挺身而出,“某来!”

    大步跨出听雨轩,拔出雪亮森寒的百炼横刀,全身猛地一抖,如庙里的金刚般怒目向右,突地动了,快得像出林的豹子,忽而高蹿忽而低伏,刀光霍霍,寒意森森,如一团风雪卷来,周綝勇悍剽捷的身姿在风雪中忽隐忽现。

    端起一杯酒,在轩中走了几步,李贤齐猛然转身,高声诵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声音慷慨激越,响遏行云,众将听了这绝句,混合着酒精的鲜血变得滚烫,没人招呼,一个个将手中烈酒仰脖而尽。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诗词意浅白,直抒胸臆,众将跟着大声吟诵,烈酒入喉,似一团烈火在胸腹间燃烧,说不出的酣畅痛快。

    叫好声中,周綝使了个刀花,缓缓收刀,傲然而立,拱手道:“献丑了!”

    这会儿一阵凉风拂来,吹皱一湖绿水,荷叶随风款摆,柳枝前后轻摇。

    众将都是武人,叫好声不绝,武金刚大声赞道:“周致果好俊的功夫,快来干杯酒。”

    虞侯石钰绕湖匆匆而来,横臂击胸,道:“有名战俘受不得熬鹰之法,招了出来,他们是燕州刺史李俨、定远将军张允伸统率的燕州铁骑,那日与狼牙骑交手的是燕州铁骑前营指挥使张简群。”

    陈镇一拍大腿,大声自责:“瞧某这记性,张振威也怀疑这事,知道某与燕州铁骑军校相熟,叫某一到海津镇就查验战俘。李振威,属下这就去瞧瞧。”

    李贤齐闻言呆若木鸡,父亲、舅父近在咫尺,自己还与他们开战,小胜一场,杀了百来十号人。

    刘蕡转身对武金刚康正武解释道:“李振威乃大唐近枝宗室,武威郡王之徒,燕州刺史李俨之子,自幽州正月兵变后化名潜伏!”

    康正武喃喃道:“原来是名门高弟,怪不得允文允武,识见不凡!”醒悟过来,旋即傻了眼,前日之战,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刘蕡机灵,马上叫石虞侯准备马匹,调集百骑红巾儿待命。周綝老成些,劝道:“李振威可待陈镇回来,问个详细确实,不如先命他前往大沽口见李燕州、张定远?”

    刘蕡暗责自己沉不住气,李贤齐乃一军之主将,怎可轻动?

    激动得脑子一片空白,李贤齐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公事在身,酒未尽兴,大家多用些米饭。”

    旁边的侍女用似银如雪的白瓷盆儿盛了一盆青色米饭端上来,李贤齐颇感惊奇:“何处弄来这青色大米?”尝了一口,带着一股草木的清香,筋道香甜。

    刘蕡笑着解释:“这叫青精饭,是用杜鹃花科的灌木南烛枝叶,捣碎出汁,用来浸泡大米,将大米蒸熟后又晒干,米便成了青色。道士们说青精饭滋补养气,以至于人人抢食,在长安,青精饭是官宦商贾之家的常备食品。”

    众将扒拉着白瓷碗里的青精饭,心澜起伏,燕州铁骑,就是武威郡王亲自选练出来的四千牙军铁骑,幽燕劲旅,百胜之师,战力远诸军,要是与五千狼牙骑会师,倒卷幽州,一举可将窃据幽州的杨志诚拉下马来。

    众将用完饭食,侍女奉上煮好的姜茶,李贤齐谈笑自若,与众将议起巡逻守城与操训等军务,等了小半个时辰,陈镇从后门进来,快步如飞,赶到听雨轩,喘着气道:“确认……无误,战俘中好几人某都……叫得出姓名,为是旅帅……朱威。”

    李贤齐再也坐不住了,眼噙热泪,东张西望,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激动。“那还不将他们请到军衙!容我问问别后详情,六哥张简至,赵无锋赵石头!”

    陈镇支支吾吾胡乱应道:“为的几人受了熬鹰之刑,疲累不堪,连饭食都未动,这会儿已经呼呼入睡。”

    武金刚面有忧色,提醒道:“李振威,狼牙骑刚刚与燕州铁骑交过手,杀了他们一百多弟兄,还是让陈校尉先带红巾儿和几骑被俘的铁骑过去,一人双马,赶往大沽口,先赔礼道歉,将误会解释一番,让李振威与李燕州、张定远见面也有个转圜余地。”

    刘蕡拈须思索道:“再请几名铁骑过来,李振威要问问别后详情。”

    心情这会儿激动,李贤齐不能自抑,本想亲赴大沽口,见他们考虑得极是妥当,便改了主意,“陈校尉,你见了燕州铁骑,语气尽量谦恭,耐心解释这都是场误会,另外带份重礼送给他们,五具千里镜,十付指南针。”

    陈镇横臂击胸敬个军礼,自去召集红巾儿与燕州铁骑,携带着礼物,快马赶往大沽口。

    这边周綝、武金刚、康正武告辞回营,操训军士,刘蕡陪着李贤齐,询问带过来的两名燕州铁骑。

    虽经陈镇一番解释,两名燕州铁骑眼中仍带着仇恨,李贤齐坦言告罪,自承己过,“都怪贤齐粗心,未查清是你们乃是燕州铁骑,双方都折损了不少军士,干了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现在追悔莫及!”

    刘蕡在旁道,“李贤齐乃李燕州之子,武威郡王之徒,你们的指挥使张简群乃是他的大表兄,可能他戎马在外,长年征战,不大识得李贤齐。倒是幽州的几位表兄与他相熟,张简至还是李贤齐独闯幽州,用计救出来的。”

    “你果真是李燕州之子,武威郡王之徒?”单眼皮的铁骑手长过膝,一看就是神射手的料,仔细打量了李贤齐的脸,看他与李燕州有几分相似?

    刘蕡瞪眼嗔道:“你还不信,张定远之亲弟张允皋,昔日前衙牙军都指挥使,你们总该认得,已从无定河故道赶来。”

    另一名铁骑眉毛粗黑,一双眸子异常机警,问道:“你既与张简至相熟,说说他的体形相貌,他与一名身材长大的壮汉逃出幽州,到莫州去做什么?”

    李贤齐哑然失笑,“壮汉,不过是一名少年,坚毅顽强,像块岩石,他们给武威郡王带去了幽州军情及城防图。”

    机警的铁骑眼前一亮,拱手道:“某是张敢,他是谢飞鹰,敢问公子,他们怎样操训军士?”

    李贤齐正色道:“军姿、队列为先,先练军纪第一条,将士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燕州铁骑前营队正张敢参见公子。”机警的铁骑拱手行礼。

    “燕州铁骑前营火长谢飞鹰参见公子。”手长过膝的铁骑跟着行礼。

    “你们的公子李贤齐,被雄武军使张仲武任命为狼牙骑指挥使,振威校尉,在无定河故道大破左衙陈行泰,收服两千余众,陈行泰兵败后被狼牙骑校尉段灵狐亲手宰了,现拥兵五千,虎踞海津。”刘蕡大声道。

    张敢,谢飞鹰闻言大惊,被那名头气势一压,有些手足无措。

    李贤齐用衣袖试去眼角的泪,转身对刘蕡道:“刘参军,六哥和无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刘蕡也被李贤齐的重义重情感动,眼眶湿热,“杨志诚平定莫州后,燕州铁骑不知所踪,到了何处?”

    “武威郡王与义昌节度使殷侑相熟,暂借沧州柳县,迁去莫州五万多军民,到登莱二州购买海船,训练铁骑水性,准备扬帆出海,经靺鞨口东上燕州。”张敢拱手道。

    李贤齐跳了起来,惊呼:“以海制陆的山中策!想不到我一时戏言,他们却当了真,靺鞨口没有资源,孤悬海外,最多捕鱼晒盐,那及榆关有黄金和铁矿,据祖山之险,通大海之便!”

    刘蕡心细如,接着询问:“张队正,现在谁在大沽口领军?”

    “李燕州,张定远都在,本来燕州铁骑乘福船出海,向东航行,在大沽口补充蔬菜淡水,见大沽口防守空虚,又有七八艘两三千石的福船,李燕州下令,占据大沽口,强行租用福船,回柳县运送军民。另外再征召一些水手,工匠。”张敢毕恭毕敬答道。

    刘蕡又是苦笑,又是惊奇:“那是我横海盟的船只,你们为何敢奔袭海津镇?”

    “应是狼牙骑先袭海津镇,破了兵马使军衙,左衙两位亲卫旅帅卷了金银财物,逃到大沽口,想夺船出海,被我们截获,李燕州知道海津镇富庶,逐命张致果率军前来……”张敢思索片刻,心中明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

    连连叹气,李贤齐大为后悔:“刘参军,随我到大沽口走一趟,某要向父亲、舅父负荆请罪。”

    陈镇快马来到大沽口,港口只有二十来艘出海归来的小渔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降了风帆,桅杆孤零零地托着夕阳,海面波涛起伏,溶溶耀金,陈镇驻马海岸,用千里镜极目望去,远处海天淼淼,连成一线,只有白色的鸥鸟上下翻飞,不见一片帆影。

    燕州铁骑已拔营出,未寻着一骑,四处打探,才知今日清晨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载着军需粮草,工匠水手,战马军士,扬帆往东而去。

    海津镇兵马使军衙。

    被俘的燕州铁骑旅帅朱威一觉醒来,夕阳晃得眼睛生痛,饥肠辘辘,身边有兄弟端来热腾腾的饭食,朱威看见兄弟们无人看管,好奇问道:“这群狗贼莫非转了性,要用酒菜女色笼络我们?”

    “那里,狼牙骑是李燕州之子李贤齐,前衙指挥使张允皋所统率的骑军,与我们交战都是一场误会。”

    朱威一动身子,下体疼痛难忍,咬牙喝完肉粥,啃着蒸饼问:“误会?兄弟们死伤了将近两百,就这样一句误会就完了?”

    另一个铁骑嘟囔道:“他们送来了伤药酒菜,一人还了十两银子,愿加入狼牙骑的就加入,不愿的日后将我们送回燕州。”

    “呸!”朱威啐了一口,咬牙道:“某一刻都不想留在这儿,兄弟们,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我们沿着海岸向东追,海船沿途要补充淡水蔬菜,我们寻着了就可上船。”

    十几名铁骑围了过来,有人道:“朱旅帅临阵舍身维护兄弟,大伙儿同生共死,愿随朱旅帅一道回燕州。”

    额上青筋暴绽,朱威恨意难消,紧捏拳头道:“就以铁骑需操训为借口,谁去将我们的战马刀弓取回来?临走也要给狼牙骑留个教训!”

    好几位受过熬鹰之刑的燕州铁骑挺身而出,争先恐后道:“某愿往!”

    ……

    这一段误会又会带出怎样的故事?有因必有果,兄弟们继续看吧,藩镇精彩的地方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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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山南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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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太和五年五月二十,西京长安。

    大明宫,大唐的权力政治中心,沿着南北向轴线纵列了大朝含元殿,日朝宣政殿,常朝紫宸殿。

    重檐深宫,黄瓦红墙,殿宇重重,紫宸殿西边,延英门内,有一座偏殿,建于开元中,名唤延英殿,院外设有中书省、殿中内省等中枢机构。

    自大唐代宗皇帝起,每逢双日,皇帝便在此殿接见宰相百官,因为殿内旁无侍卫,礼仪从简,君臣可以人得尽言。延英殿便成为皇帝日常接见宰相百官,听政议事之处。白居易有诗云:昨日延英对,今日崖州去。指的是仕途得意与失落。

    已经入夏,浓荫遮盖下的延英殿遍殿生凉,铜鹤仰,香亭逸散出阵阵袅娜的檀香轻烟,精美的漆雕屏风前,搁置着一张雕龙胡床,文宗端坐其上,左右搁着十几个精美的月牙凳,枢密使兼右军中尉王守澄,左仆射裴度,右仆射李固言,太保同平章事李载义,兵部尚书牛僧孺、吏部尚书李宗闵,户部尚书令狐楚等一干宰相或坐或立,并无礼仪拘束,随意得很。

    虽着从二品的紫色大团花绫罗窄袖袍衫常服,玉带钩系腰,右仆射李固言皮肤糙黑,一脸敦厚,像个田间老农,面向文宗躬身禀道:“臣有……本……奏。”

    文宗知道他本性质朴,为政不计亲疏,荐人唯贤,和颜悦色道:“李右相但言无妨。”

    “武威郡王……太保……同平章事李载义……屡退北虏,曾擒获奚王茹羯,进献朝廷,又奉朝廷之命平定横海李同捷之乱,功在社稷,朝廷宜加重用,臣荐他为左武卫大将军!”李固言本有口吃的毛病,议事论政则一反常态,言辞清晰流畅,很有条理。

    文宗曾遣人暗察李载义,知道他束身入朝后深居简出,并不与朝臣往来,在长安城东,浐水南岸广置田产庄园,招募了几百部曲,练军习武一日未断。

    李载义虽出自河朔三镇,可他是大唐宗室,昔日在幽州岁贡不绝,对朝廷忠心耿耿,观他举止沉稳凝练,那是久经战阵磨砺出来的大将气度,他被杨志诚逐出幽州,茫然失意,朝廷任命他为左武卫大将军,必怀感恩之心,诛除奸宦正可依靠他为臂膀。

    “不妥,武威郡王李载义为正一品的太保,这样岂不是委屈了武威郡王?裴相以为呢?”文宗向正在打瞌睡的裴度问道。

    “圣人所言极是,武威郡王劳苦功高,官居一品,怎能受人驱使?牛兵部意下如何。”枢密使兼右军中尉王守澄公鸭嗓子响起,骄横地打断了文宗的话,眼神瞟向牛僧孺、李宗闵两人。

    裴度佝偻着腰,老态龙钟,一脸茫然,不知刚才所议何事。

    李宗闵作沉思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悄悄推了推身旁的兵部尚书牛僧孺,相貌清雅的牛僧孺摇头苦笑,硬着头皮站起来,面朝文宗躬身施礼,朗声道:“臣以为武威郡王乃国之干城,百胜之帅,熟悉虏情,其才应用在边地,振武、河东皆可。”

    李载义腰背笔挺,端坐不语,与朝廷诸公斗心眼,他自承不及,眼下虎落平阳,随你们怎样折腾,终有一日某要回到幽州,亲手杀了杨志诚那个狗贼。

    李宗闵收了幽州留后杨志诚的重礼,自然得帮他出些力,“振武节刘沔数次击退*党项、西羌,在西北屡立奇功!去岁任河东节的柳公绰,政绩斐然,回鹘经河东朝贡互市,军民担心他们侵扰边地,以往皆严阵以待,柳公绰却命府门大开,派牙将单骑至边境迎接,回鹘梅錄李畅为被柳公绰的信任感化,约束部众,一路并无驰猎,对百姓秋毫无犯,柳公绰又收服了骁勇善战的沙陀部,奏请以其酋长朱邪执宜为阴山都督、代北行营招抚使,移守云州、朔州,自此北边杂胡不敢犯边。”

    你是国之干城,人家也不差,主要没有位子腾出来,李载义继续担任有名无实的当朝一品太保,赋闲到老,李宗闵用谄媚的眼神望着王守澄,颇有邀功之意。

    文宗脸色不善,频频注目右仆射李固言,要他挺身而出。

    据理力争,李固言口吃的毛病也没有了,“将有功之臣赋闲,将士离心,既然边镇无缺,臣力荐武威郡王出任左武卫大将军!”

    王守澄暗骂李宗闵多事,一言而决:“山南西道节度使温造平乱成功,圣人感其年迈,迁温造为兵部侍郎,以武威郡王李载义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兼兴元尹。”

    牛僧孺思虑周密,河朔三镇本就骄横桀骜,杨志诚如果借口生事,责任岂不是要落在我身上,慌忙奏道:“幽州留后杨志诚防范北虏,朝廷应下旨安抚他,迁他为幽州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

    一直低头不语的李载义闻言猛然抬头,目光森寒,盯得牛僧孺心里毛。

    文宗受挫,沮丧至极,点头道:“就按此办理吧,武威郡王李载义有大功于国,赐胜业坊一套三进院宅,白银千两,绸缎百匹,以彰其功。”

    李载义虎目噙着热泪,双膝跪地,朗声谢恩:“臣武威郡王、太保、同平章事李载义感激涕零,百死难报君恩。”

    文宗心里这才好受些,上前扶起他,温言劝勉,“武威郡王快快请起,同为宗亲,本来照顾不周……”

    王守澄冷哼一声,摔袖而去。

    左仆射裴度突地睁开那双苍老的睡眼,隐隐有精光射出,旋即轻轻摇了摇头,看来王守澄异常警惕,文宗还未吸取宋申锡的教训,喜怒形于色,行事有些急躁,如将李载义表面闲置,暗结为腹心,让他训练军士徐徐图谋,岂不更好?

    大唐太和五年六月初三,海津镇,城北军营。

    中军军衙内,刘蕡手握一本薄薄的开元杂报,亲自向李贤齐、张允皋禀报:“五月二十,圣人重新启用武威郡王,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兼兴元尹,同时为安抚杨志诚,迁他为幽州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

    狠狠一拍大腿,震得甲叶子哗哗作响,张允皋后悔得要死,“狼牙骑要是与燕州铁骑合兵一处,与史元忠、张仲武合作,将杨志诚或逐或杀易如反掌,可惜两军失之交臂,铁骑旅帅朱威率战俘夺马,还伤了十几个红巾儿,不知所踪,铁骑出了塞,东去燕州,追赶都来不及。唉,杨志诚地位日益稳固,何日可报大仇?”

    刘蕡在幽州长大的,如何不知道杨志诚,劝道:“杨志诚为人骄横贪婪,如何镇得住那帮子骄悍牙军,陈镇、谢飞鹰昨日从柳县回来,带来了逐北营指挥使张简至的消息,逐北营不日将前来与狼牙骑汇合。”

    李贤齐想起张简至赵无锋,心中一股暖流淌过,六哥来信,武威郡王、李燕州、张定远盛赞山中策,并据此谋划,武威郡王临别还传授了贤齐三卷卫公兵法。

    山南西道,莫不是秦岭以南,汉中及川北一带,前世那次惨绝人寰的大地震让人记忆犹新,为他们的先民做些好事吧,李贤齐问:“刘参军,山南西道可产茶?”

    刘蕡博学,怎会不知,“山南茶叶为金州(今安康)土贡,兴元府西乡县之午子仙毫更是一绝!”

    “盐糖姜枣、桔皮薄荷与水煮出的姜茶某已吃得腻味,还是炒出来绿茶,窖制的花茶,沸水冲泡出来深得草木之味,且方便简易,可反复冲泡。”李贤齐悠然道。

    透过雕窗,李贤齐瞧着院子里一株老柏,虬枝夭矫,针叶新萌,看着让人欣喜。

    刘蕡一脸愕然,“炒出来绿茶,窖制的花茶,用沸水冲泡?”

    茶之道,本是江南之俗,后来遍及北方,自邹、齐、沧、棣、渐到长安,城市多开店铺煎茶卖之,不问道俗,投钱取饮。上自宫庭,官府,官宦世家,下至小镇村庄,茶为食物,跟盐米没有两样。

    唐朝茶道,内容繁复,包括烤茶、研茶、煎茶、分茶,一整套复杂的流程。

    前几日看兵马使军衙后院的僮仆煎过茶,李贤齐感触尤深,

    茶叶是特制而成的茶饼,有圆有方,厚薄适中,欲煎茶者,先将饼茶在小红炉上炙干,越干越好,让茶味增厚。

    其次碾茶成末,碾成黄金粉,轻嫩如松花。这是劳心劳力的活,碾茶的僮仆累得汗流浃背,心力俱疲,方才碾好茶末。

    再用专门的炉釜和器具,名泉好水,活火猛煎,不仅如此,还要讲究“汤候”。煎茶过程中水有三沸:“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

    一沸加入盐糖姜枣等调味品,二沸稍过,迅起皿出锅,再由主人进行分茶。

    前世制茶之法知晓一二,摊放晾干、杀青、揉捻、干燥。所谓的嫩叶老杀,老叶嫩杀等诀窍一并录下来,还有花茶的窨制之法。

    “刘参军,某去信给我师武威郡王,建言他奖励士绅百姓种茶,在兴元府设立茶市,头一年先将茶税减免一半,待茶市形成气候,再收税养军,招募秦岭猎人,还有种植苜蓿,圈养生猪等方法。”李贤齐悠然神往,有绿茶、花茶炒制之法,加上沸水冲泡的简易,肯定会在大唐流行起来。

    “贤齐,既然有此好事,我们财力雄厚,拥有横海盟、北风商队,桃花商行,到山南西道购些茶山,在兴元府设立制茶工坊,岂不更好?”张允皋对李贤齐聚财练兵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脸兴奋。

    李贤齐含笑点头,“理应如此,与武威郡王、李燕州的安东商行合股经营茶山茶坊,另外备五十坛烈酒为贺礼,恭贺武威郡王出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另备五十坛烈酒,委托他转送西川节度使李德裕,拜托他从制作剑南烧春的官办酒坊调几名酿酒的工匠过来,将桃花春改进成天下名酒。”

    刘蕡眯缝着眼睛,笑出声来,“元和末年,李肇在《唐国史补》中,列出大唐十三种名酒,河东之干和,郢州之富水,乌程之若下,荥阳之上窟春,富平之石冻春,剑南之烧春,岭南之灵溪,博罗、宜城之九酝,浔阳之湓水,京城之西市腔、虾蟆陵、郎官清、阿婆清。又有三勒浆,现在多了一品,桃花春。”

    阳光洒进雕窗,碎成斑驳陆离的片片光影,照得军衙大堂明明暗暗有了层次。

    “刘参军,桃花春名头不响,那当得天下名酒,不如改成山海酿?”李贤齐望着斑驳光影中的刘蕡,轻声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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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降将卢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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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寅正时分,青黑色的天幕还缀着几颗星星,从海津镇走出三百狼牙骑军士,踏碎清晨的恬梦,沐着凉爽的晨风,走向麦浪起伏的田野。

    天色渐明,田野的风清新醉人,混合着麦香与泥土的味道,麦田里已有早起的农夫,背着笠帽,身着土白麻衣,在金黄的麦浪间挥镰收割一季的希望。

    看着彪悍的军士拿着镰刀走向麦田,农夫停下了手中的活,怒视着狼牙骑军士。

    为的是前左衙前营指挥使,现乙团左校卢纶,他高声问道:“小渠村的里正可在?”

    那名里正一身圆领袍服,在树荫下搭了把竹椅,起得早了,还在那儿困觉,被村里后生推醒,小跑着上前,拱手道:“小渠村高里正,请教校尉怎么称呼?”

    卢纶心里窝火,堂堂一团校尉竟被指派来帮助小渠村收麦,自己好歹是范阳卢氏的旁支,何时下过田?也不愿与这鼠须细眼的里正套近乎,面色冷漠,很是倨傲,“接到兵马使军衙的政令了吗?某率一团军士帮你们村收割麦子,你安排吧。”

    这位校尉面相儒雅清俊,神色倨傲,看来不好应付,帮着收割麦田,还不是想多征些军粮,上个月无定河故道连番大战,血腥味十里八乡都闻得到,村子里的人都躲在家里,后来衙役军士挨村宣讲,村子里的老少爷们才开始到海津镇干活,高里正更是惶恐,“军爷们就在树荫下歇息,那儿备有凉茶,中午已安排了酒菜。”

    “军令在身,休要罗嗦,安排。”卢纶语气生硬,挥手道

    小渠村一个壮实后生胆肥,嚷道:“今年的军粮一粒也少不了,你们也得给百姓一条活路。”

    农夫们随声附和,“军爷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活路。”

    卢纶心里烦躁起来,也无耐心解释,转身喝道:“军士听令,散到麦田帮忙收割。高里正约束村民,不得与军士作对。”

    军士们轰然应诺,如狼般散入田野,挥舞镰刀,生猛地干了起来

    高里正勉强挤出笑容,“老少爷们,上月官府奖励出城捡粮,大伙儿都听过吧,官府言而有信,牙军帮忙收割庄稼,某是相信的。”

    壮实后生还不依不饶,高里正走过去给他一个爆栗,低声喝道:“高牛儿,想想你娘,无定河故道的血腥味现在都未散尽,牙军帮忙收割,怎么也要给大伙儿留些口粮。凭你这副牛犊子般壮实的身板,在海津镇还找不到活干!”

    卢纶闷声不语,镰刀使得飞快,日上三竿,已收割了半亩多地,从未干过这活,这会儿觉得手臂沉重酸涩,觉得口渴,便往树荫走去。

    高里正眼尖,看到卢纶过来,端着碗凉茶,屁颠屁颠迎了上来,“校尉好身手,辛苦了,幸苦了,到树荫下歇息一阵子。”

    接过凉茶,卢纶一口干了,瞧着麦田里干的热火朝天的军士,嗅着阳光下的麦香,一丝儿丰收的喜悦从心头滋生。

    面上忽然有几分尴尬,卢纶一眼望去,自己收割的麦田参差不齐,似狗啃了一般,瞧瞧出身农家的军士,挥镰如飞,不急不慢,留下的麦茬整整齐齐仅有寸余。

    卢纶世家子弟,还是有几分见识,脱粒的麦杆可是上好牛马饲料,地头的麦兜翻起来,晒几日,一把火烧了,作为肥田的草木灰,地里又该种上大豆,十月就可收获今年的第二季作物。

    大豆古称为菽,郑玄曰:五种,黍稷菽麦稻也,《战国策》曰:“民之所食,大抵豆饭霍羹。”就是说用豆粒做豆饭,用豆叶做菜羹是贫民的主要膳食。

    高里正陪着笑拱手:“村中杀猪宰羊,鸡鸭鱼兔,已备好酒席,虽说没有桃花春,也有村中自酿的浊酒。”

    卢纶吓了一跳,“三百军士一顿饭岂不要将小渠村吃穷?”

    拈着鼠须,眉眼神态都是恭敬,高里正凑近了些,“多谢校尉体谅,只备了三桌,队正以上的军校上席,军士们都有蒸饼肉汤。再说海津镇有的是活干,前半月,我们村子好些人都被桃花商行募去,在无定河故道的盐碱荒滩上垒土造田,种植苜蓿,那可是长期的活。”

    垒土造田,种植苜蓿,李振威的军功授田果然不是逛言,卢纶心里一动,摸出十两银子递给高里正,“你去将酒席的菜肴倒在几口大锅里,送到田间地头来,酒就不必了,狼牙骑军士上下都是食同锅,寝同帐。”

    高里正手足无措,连声推辞,卢纶脸一沉,用牙军蛮横的口气道:“你少给爷推三阻四的,这点银钱不许中饱私囊,日后若爷知晓,要叫你以一陪十吐出来。”

    高里正唯唯诺诺,逃也似的往村子去了。

    手臂又酸又涩,卢纶觉得比连张十次三石弓还累,想到每日操训讲那些东西,也不闲着,在田间地头边走边大声赞道:“瞧这位兄弟身手多利索,在家里耕田使牛可是一把好手!有军功没有,跟着李振威挣几转军功,几十亩良田在手,老婆孩子热炕头让人瞧着眼馋。”

    一位军士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问道:“卢左校,李振威有那么多良田可分吗?别是糊弄大伙儿的。”

    “累了一上午,都歇歇,过来喝点水。”卢纶虎口上长满老茧的手一召,附近的军士都聚了过来,小渠村的农夫也有不少。

    “起初某也怀疑这军功授田,天下的良田都集中在世家大族,官僚权宦手中,那有良田可授?”卢纶欲扬先抑,吊起军士胃口。

    众军哗然,点头,议论纷纷。

    卢纶指着人堆里壮实的陈牛儿,“他们村子最近都在忙乎啥?”

    陈牛儿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句:“被招募到盐碱荒地上垒土造田,种植苜蓿。”

    “兄弟们,李振威种苜蓿肥田养猪的法子大家都知道,要是将无定河故道的万顷盐碱荒地改造成良田,军功授田所言不虚。”卢纶列举事实为佐证,自然让军士心服。

    “卢左校,幽州眼下还是杨节帅作主,轮得到李振威吗?”汪队正问道。

    “汪队正,你也是百战老军,狼牙骑军士按现在这样操训,上几次战阵,一年半载下来,放眼河朔,还有对手么?男儿的功名富贵俱在马上取,辽河平原,科尔沁草原,插根筷子都能芽的松嫩平原都还在胡虏手中,纵马提刀过去,占了这些大唐故地,还没有那百来亩军功良田么?”卢纶的见识可比普通军校强多了,一口气讲完,赢来一片叫好声。

    高牛儿听得心中热,高声问道:“某是海津镇的团结兵,也想投军,就投你们狼牙骑,积攒军功,授些良田,可是家有老娘,怎么办?”

    一个皮甲红巾的少年校尉从人堆里钻出来,见高大牛嘴厚耳大,一脸憨实,捏了捏高牛儿的粗胳膊,“倒是个陌刀手的料,如你投军,你娘可到为军属办的养殖场干些杂活。”

    “李振威!”汪队正惊呼一声,或坐或站的军士刷地都站起来了,笔直挺拔,横臂击胸,行了个军礼。

    李贤齐还了个军礼,“卢左校说得没错,军功授田,只要我们受得操训的苦,在战场悍不畏死,河朔三镇,辽东故地、大漠草原任你们纵横驰骋,良田牧场、工坊船行都有你们一份,就是娶十个八个异族小老婆都行。”

    众军听得眼前亮,高声叫好,高牛儿心情激动,已动了从军的心思,寻思着老娘即使去不了养殖场,也要拜托亲朋照顾她。

    卢纶振臂呼道:“杀胡虏,夺辽东,扬我汉家男儿的威名!”

    有了良田牧场小老婆的前程,众军士气大振,跟着理直气壮高呼:“杀胡虏,夺辽东,扬我汉家男儿的威名!”

    李贤齐脚下踩着刚收割过小麦的泥土,笔直挺立的军士身后是随风起伏的金黄麦浪,成熟的麦香飘散,喜滋滋地沁入心扉,李贤齐心澜起伏,将目光投向辽阔的苍穹,一只雄鹰展翅高飞,倏忽穿透云层,翱翔上击。

    高里正指挥一伙健妇将饭菜抬到田间地头,举着银两走了一圈,向农夫们大声嚷嚷:“这是狼牙骑付的饭钱,狼牙骑言而有信,真心实意来帮咱小渠村收割麦子。”

    军士们看见那几大锅荤菜,心里热乎乎的,听见卢纶清亮的声音道:“兄弟们,临来时李振威已了钱粮,狼牙骑军纪第二条不得扰民,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大伙儿要牢记在心!”

    跟随李贤齐巡查的刘蕡也站了出来:“百姓农耕养殖,缴纳赋税养活军士,军士抛头颅,洒热血,抗击胡虏,保护百姓的家园,军民如鱼水,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李贤齐与军士们一道排成队,手里端着铁马盂,打好饭菜,与刘蕡、卢纶一道朝树荫下走去。

    高里正在树荫下放了几根条凳,两张小几,准备了些凉茶。

    李贤齐拿着一根鸡腿,自我解嘲:“我俩未下地干活,却在这儿蹭饭,岂不是两条馋猫?”

    卢纶笑吟吟地道:“某也只干了个把时辰,便手臂酸涩,比连续开弓还要难受,某也成了蹭饭之人。”

    三人坐在条凳上,就着小几,带着丰收的淡淡的喜悦,吃了一回分外香甜的地头饭。

    吃完饭,李贤齐喝了一口茶水,品出一股草木清香,想来农家简陋,也无烤茶研茶煎茶的繁琐,直接用井水煮了。

    “卢左校出自范阳卢氏,卢遵是你什么人?”李贤齐问。

    “某是范阳卢氏的旁支,卢遵是某的族叔。”卢纶站起躬身答道,显出世家子弟的恭谨有礼。

    “望出范阳,北州冠族,贤良辈出,勋业灿烂,文豪蜚馨。至本朝尤为突出,状元、进士、帝师多出其族,已有七相佐唐。”刘蕡一脸敬慕之情。

    “卢纶本是降将,左衙兵败后,心会意冷,原想离开左衙,却被李振威羁押军中,没奈何只得投了狼牙骑。”见李贤齐平易近人,卢纶满腹愤懑辛酸之气,郁结已久,此刻不知怎地,直言无忌,将心中的怨言一股脑儿倾倒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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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纸上得来终觉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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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艳阳高照,树荫也小了许多,此刻风也不来,李贤齐左臂晒得烫,他却不恼,往里边躲了躲,在树荫里微微一笑:“当时情势,狼牙骑成军不过数月,初获大胜,蛇吞象般吞了左衙兵马,唯恐杨志诚知晓,贤齐惶恐不安,难免有些事做得操急。”

    “屠雄将左衙该杀之人清理干净,为了你等的性命,与武金刚一起向我求情,待感化后慢慢劝降……”李贤齐目光澄澈,将来龙去脉坦诚相告。

    怒气难消,卢纶思绪翻飞,想当初被屠雄捆绑起来的左衙军将,屠雄厚着脸皮前来劝降,被他们骂出帐外,就连武金刚也是,几次下来,甚觉无味,索性大家两不照面。

    一日清晨,一群如狼似虎的狼牙骑军士冲进监牢,用棍棒将他们驱赶到演武场,编成一队,参加普通军士的操训。

    有几个桀骜的军将,不愿顺从接受操训,狼牙骑军士先是棍棒马鞭说服,说服不了就拖到演武场边的木笼里,每日一餐饭,两碗水,像关在笼子里的猴子,看着军士操训。

    卢纶出自世家,兵书读得不少,跟着武威郡王东征西讨,积功擢迁为左衙前营指挥使,也是文武兼具的宿将,练兵自有一套,对简单枯燥的军姿队列训练,不屑一顾,心中抵触,自然吃了不少棍棒马鞭的苦头。

    “军纪第一条是什么?”一个脖系红巾的年青小校高声喝问。

    “将士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卢纶颇为欣赏这句话,随口应道。

    “亏你以前是左衙前营指挥使,号令不明,军令不申,如何御下,屡令不改,执法军士,将他拖入木笼,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卢纶和另外一名左衙校尉被拖人木笼,左衙校尉性子桀骜不驯,在囚笼里骂了一个时辰,几个狼牙骑军士将他拖出来,五花大绑,嘴里塞上破布。

    猛烈地摇晃木柱,卢纶怒声喝问:“好贼子,有种将我们全都杀了!”

    那红巾儿小校冷着脸道:“牙军骄横桀骜,早晚是个祸害,你们既然悍不畏死,送到少儿营,让几百个童子,每人一枪一棒,杀人练胆。”

    几百枪棒下来,那不成了一堆肉泥,尸骨无存,后人祭吊只有建个衣冠冢,陈行泰骄横凶残,自己犯不着为他陪葬,卢纶很快闭住了嘴。

    木笼里难熬,卢纶有气无力地瞧着军士笔挺站成一排,一个时辰下来一动不动,渐渐品出味道,朝食和午食后,军士在演武场上席地而坐,由那些红巾小校演讲,内容是有的放矢,五胡乱华、军功授田,辽东风物,征服同化异族……还有让人热血滚烫的军歌: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我愿守土复开疆,煌煌大唐要让四方来贺。

    未等三日期满,卢纶向红巾小校低头认输,出了囚笼后,变了一个人,操练身先士卒,言积极主动,他是世家子弟,良好的教育让他通晓史实,讲起来更加生动,本是前营指挥使,地位颇高,将俘虏的左衙军校带得服服帖帖,被乙团校尉陈镇举荐为本团左校,掌军纪奖惩。

    陈镇出使沧州柳县,他便暂代乙团校尉,训练毫不逊色,乙团屡夺训练前六,引起李贤齐的注意,今日收割小麦,李贤齐操训完后,唤来刘蕡,实地考察夏粮的收成,顺道探访卢纶。

    “卢致果,实不相瞒,某乃燕州刺史李俨之子,武威郡王的弟子,自问无德无能,不能使良将归心,请卢致果看在武威郡王的面上,辅佐李贤齐,愿以狼牙左营右副指挥使一职,以待卢致果。”李贤齐后退一步,叉手为礼,语气极是真挚。

    卢纶满脸惊愕,刘蕡在旁劝道,“李振威乃大唐近枝宗室,誓扫北地诸胡,有兼济天下之志,年少而有大才,卢致果切莫犹豫。”

    卢纶世家子弟,自然知道进退,脸色肃然,清秀坚毅的脸上缓缓点了点头,单膝跪地:“卢纶受武威郡王擢拔之恩,屈身事贼,已是不肖,誓死追随将军。”

    李贤齐赶紧扶起卢纶,“卢致果,我们干不了收割麦子的苦活,去田间地头走一转,给军士们鼓鼓劲。”

    听闻此言,卢纶也有同感,两人相视一笑,顺着田埂走去,刘蕡与高里正在后随行,一路行来,一路夸赞军士,不知不觉靠近了故道。

    一处地势较高的河滩,种着一大片不知名的农作物,株高三尺,叶如披针,绿叶白穗,在这一片盐碱荒地上生机勃勃,看着让人舒心。河滩外围还有几排丈高的灌木形成绿篱,老枝红紫,嫩枝新绿,枝条细柔,姿态婆娑,还有星星点点粉红小花点缀在绿色的嫩枝末端。

    在荒凉的盐碱地上,绿色的生命顽强不屈,不惧风沙,能耐盐碱,还长得如此繁茂!李贤齐心有所动,带着几人快步走进地头。

    “这是些什么植物?”李贤齐扶着一株生着白色密穗的作物问道。

    绕是卢纶世家子弟,刘蕡博学多才,两种植物一样都不认识,被问得张口结舌,高里正上前仔细瞧了一会儿,“这是本村江老汉种的黍稷,黍米可食,也可酿酒,子粒、秸秆可喂养家禽家畜,生长期短,一年可刈割数次,一遇大旱,可作为补种作物。那绿篱植物形如柳树,在无定河故道倒是常见,就是叫不出名来。”

    李贤齐宛如拣到一块黄金,兴奋嚷道:“快将江老汉请来,本校尉有事当面请教。”

    刘蕡猜出了李贤齐之意,高兴道:“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诚不我欺也。”

    李贤齐环顾着一地的绿叶白穗,周围的细枝红蓼,高声诵道:

    “古人学问无遗力,

    少壮工夫老始成。

    纸上得来终觉浅,

    绝知此事要躬行。”

    卢纶跟着低吟,细品诗中蕴藏的哲理,再抬头时瞧向李贤齐的眼神已有了几分敬服。

    刘蕡喜得手舞足蹈,高声诵了几遍,将它牢记在心,回去少不得替李贤齐录下来,四处传诵,为他扬名。

    江老汉正在田间收割麦子,听闻是几位校尉召见,唬得魂不守舍,那片盐碱地虽是荒地,可也是官府之地,自己偷偷摸摸耕作几年,一个地税未交,江老汉行尸走肉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黍稷地。

    还未等李贤齐开口,江老汉膝盖一软,磕头如捣蒜,连称不敢,李贤齐一愣,亲自将他扶起,“江老汉改造盐碱地,有功无过,给我们讲讲,讲得好,本校尉还有重赏。”

    原来不是问罪的,江老汉将心放回肚子,弯腰扶起一株黍稷,“经过老汉家里几代人摸索,黍稷性贱,耐旱、耐热、耐盐碱,可用来开荒、改造盐碱地和沙漠。”

    “现在桃花商行种植的紫花苜蓿呢?”李贤齐不耻下问。

    “那倒是个好作物,能适合各种类型的土壤,就是不宜种植在低洼之地,它怕涝,不如黍稷耐盐碱,盐碱地要种过一两年怪柳和黍稷,改种紫花苜蓿,这地就更肥了。”江老汉讲起改造盐碱地,头头是道,眼中有种自信的神采。

    李贤齐小心走到绿篱旁,拾起一根细枝,才现小叶密生于枝上,细若鱼鳞,“这是怪柳?”

    “又叫三春柳,每年五月到九月,花开花落三次,绵延不断。柽柳抗盐碱顶呱呱,也耐旱,在沙漠戈壁也能生长,用它来防风固沙最好,它的根系达,可深入地下几十丈,用处却不大,老枝柔软坚韧,可编个筐,嫩枝和叶可以做药,也可用作畜牲饲料。”见几位校尉都有兴趣,江老汉唠叨个没完。

    李贤齐道:“怪柳既有耐旱、耐盐碱,防风固沙的能力,又有四个月的花期,足矣!要是它用处甚广,长大成材,被人砍去修房造屋,还能防沙固堤吗?”

    刘蕡这会儿机灵,“江老汉,三年内你帮桃花商行改造盐碱荒地,改造好荒地后,一千亩就送你一亩如何?”

    “刘参军,除此之外,把江老汉安排在司田曹任个小吏,不用到衙门当值,每七日到衙门点卯一次即可,领份俸禄,官府改造盐碱荒地,让他从旁协助。”李贤齐吩咐道。

    江老汉如掉进了蜜罐,凭桃花商行的实力,三年内至少可改造好几万亩良田,就凭自己改造盐碱地的手艺,还可给子孙留百多亩良田,赶紧回去让全家学会这个手艺,正在神思恍惚,高里正在旁扯着他的衣角,“江老汉,今后你就是官府中人,某都需你照应,还不跪下谢恩。”

    江老汉急忙下跪谢恩,刘蕡将他扶起,“高里正记得提醒江田吏。”

    高里正连声应是,几人告辞离开。

    田野里轻风徐来,金黄色的麦浪随风起伏,李贤齐、刘蕡、卢纶缓缓穿行在田埂上,醉在麦香里说着丰收的年景,心中畅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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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安能辨我是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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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蓝海碧,帆影不绝,雪白的浪花扑岸,让人醉在这迷人的夏日海景中。

    一片沙滩紧邻码头,细沙洁白如银,赤脚在上面行走,仿似一双温柔的手在按摩脚底,沙滩上新搭了几个棕黄色的草亭,粗犷质朴,带着山林野趣。

    棕黄色的草亭里,李贤齐一边宽衣解带,一边对刘蕡道:“刘参军,你不下水湿湿身,就坐在这临渊羡鱼?”

    刘蕡艳羡不已,苦着脸道:“可惜某不会水,只好坐在这望海听海?”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不会水可以学嘛,战场上还是一个保命的法子,你瞧在那几位在大海里追波逐浪的血刺。”卢纶也在一旁不停地劝说刘蕡,极快地换好泳裤,露出一身漂亮的腱子肉。

    大海如同一块翠玉,在阳光下变幻万千,海的色彩是有层次,靠近沙滩是幽幽的翠绿,碧蓝色过渡,渐至深邃的蓝黑色,与那洁白松软的沙滩,质朴天然的的草亭构成了一副色彩鲜明的画卷,刘蕡心旷神怡,着实有些心动。

    跑到海边,李贤齐纵身跃入大海,霎时不见,过了好一阵子,驾驶渔船的水军慌乱起来,嚷着救人,水军奋力划着渔船,睁大眼睛在海面搜索,离岸五六十步远的海面似有一条白蛟跃出,船上水军定眼一瞧,竟然是李贤齐,喝声不绝,“李振威好水性!”

    李贤齐潜泳了二十来步远,默运太玄真气,沉到海底,在海底抱着块石头,走了二十来步,全身如负小山,感到压力渐大,这才浮起,又潜泳了十来步,方才跃出水面换气。

    李贤齐向渔船上欢呼的水军挥挥手,转身奋臂划..水,几名水军军士跃入水中,与李贤齐一起追波逐浪,在旁边保护,又有水军摇橹,驾着渔船在后相随。

    段灵狐手臂有些举不起来,微觉力乏,李贤齐游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蛮腰,“灵狐,累了,哥带着你游会。”

    心儿如小兔慌慌,段灵狐全身酥软,手脚愈没了力气,软软地靠在李贤齐的高大修长的身躯,浮在碧波之上,仰面向天,缓缓游动。

    湛蓝的天空白云丝丝缕缕,舒卷随意,如豆蔻少女遮羞的面纱,或是飞天仙子的披帛,段灵狐静静地停留在这一刻的良辰美景中。

    搂着灵狐的弹力惊人的小蛮腰,李贤齐下体的小弟抵住她翘挺丰盈的臀儿,心中恍惚,怀中搂的就是一个少女,右手不由自主摸向她水面下结实修长的大腿……

    男生女相,那腿上粗毛都没一根,光滑细腻摸着爽呢。

    “哥!”段灵狐低低嘤咛一声,清潮涌动,俏美的脸儿落了两片红霞,感觉到自己臀儿上那抹诱人沟壑被一个硬硬的,热乎乎的棍子顶住。

    臀儿挺翘如桃,这枚新鲜的桃儿开始不安分的扭动起来,就这样剧烈摩擦下去,能擦破这枚桃儿的皮,露出白嫩泛红的桃肉么?

    下体传来的巨大快感如潮头般涌进李贤齐的大脑,脑中浮出枝头上一枚着红的蜜桃,中间一抹儿浅沟,沁着露珠,看上去鲜嫩可口,任君采摘。

    左手搂住灵狐的小蛮腰愈紧了,右手摸向她的大腿间,那儿应是芳草萋萋……

    段灵狐在海水挣扎扭动,李贤齐手一松,段灵狐转过身子,双手直接环住李贤齐的脖子,吻了上去,嘴唇热烈地粘接在一起,缠绵……

    两人很快沉了下去。

    “哗!”地一声,白色浪花翻卷,李贤齐拖着段灵狐跃出海面,手一松,“哇!哇!哇!”干呕不停。

    段灵狐是男的,李贤齐自个儿恶心,我这样子不是成了断背山那两个牛仔了吗?

    “哥,你怎么了?”段灵狐甚是好奇,划着水问。

    “哥……哥呛了口海水,又苦又咸,你自个儿游!”李贤齐干呕不止,逃也似的游向远处。

    哥的心思我还猜不出?可自己也有难言之隐,段灵狐叹了口气,缓缓游向岸边,卢纶见她泳姿奇怪,游得甚快,仿似青蛙,与水军的狗刨大不相同。

    军中都在传血刺校尉段灵狐女扮男装,卢纶见她身着鲨鱼水靠,前胸鼓腾腾的凸起。

    段灵狐在水浅的地方站起身,瞧见有人盯着自己婀娜的身形,把胸一挺,大步走了过去,“刘参军,卢致果,你们觉得我是女扮男装的花木兰吗?谣言可是止于智者!”

    卢纶本想跟她开个玩笑,赞她美貌,不是花木兰还可做娈童,猛然想起那日在中军帐中,封成的血淋了自己一头一脸,心中一股寒意泛起。

    貌美若女子,笑靥如花,动起手来心狠手辣,段灵狐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

    刘蕡将腥咸的海水击打过去,雪白的浪花飞溅,笑道:“段校尉在海中如鱼得水,可否教授刘蕡?”

    “某这点三脚猫功夫怎可夸耀,血刺都是李振威的弟子,要不然我代师授徒?”段灵狐顽闹的性子一起,频频击水反击。

    “来将煞是厉害,眼看刘蕡就要败下阵来,卢纶你呆在那儿做什么,还不拍马摇枪来救,”刘蕡吐出一口腥咸的海水,大呼求救。

    “军师莫慌,卢纶来也,看枪。”卢纶双手合拢,在齐腰深的海水猛地一击,一股粗壮的水箭激射而出,立刻击中段灵狐的后背。

    “徒儿也敢围攻师傅,这不是欺师灭祖么?”段灵狐寡不敌众,向深水处且战且退。

    三人尽情戏水玩闹,不知不觉间,卢纶对段灵狐的观感有了变化,还是一个纯真喜爱玩闹的少年,只不过有些偏执罢了,卢纶对她畏惧的心结不知不觉慢慢解开。

    瞧她那贴身的鲨鱼皮水靠,曲线已有几分婀娜,脸蛋儿也俏美动人,不过血刺大多是少年,纤细苗条,相貌清秀的不少,也是这一身鲨鱼皮水靠,李振威说穿着那个训练,冬天也好下水。

    段灵狐是少年还是少女,卢纶还是没弄清楚。

    蹄声得得,一名狼牙骑从码头方向飞驰而来,到了海边,勒马扯缰,并不下马,大声呼喝着李振威刘参军的官衔,看那一脸着急的样子,莫不是有事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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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卢遵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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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快上岸冲洗,更衣整冠,李振威呢?”刘蕡一边招呼着卢纶、段灵狐,一边向大海张望。

    一叶小舟迎风破浪,李贤齐袒胸露腹,傲立船头,几名水军摇橹划桨,船行如飞,驾着渔船出海相迎。

    一艘狭长高耸的战船迎面驶来,如一只骄傲的鹰隼滑行在水面,两侧船舷中段有两块浮板,犹如它的双翼,那是可升降的披水板,即使狂风巨浪,战船也不会倾侧。开有擎棹孔,可以操桨,甲板上设有三尺高的女墙,前后左右树有旗幡,遥遥望见甲板上还有携弓挎刀的水军。

    渔船上的水军齐呼,“狼牙骑指挥使李贤齐在此,亲来迎接横海水营!”

    秦起本就站在海鹘战船的船头瞭望,身后的旗幡猎猎,闻言急忙吩咐水军军士:“快去舱中请卢参军,宇文先生。”

    “兄弟们,站直些,拿出精气神来,李振威刚取得无定河故道大捷,不可让他小瞧了横海水营!”秦起喝道。

    “是!”甲板上的水军军士整齐地一声大吼,歇在舱顶的几只白色鸥鸟受惊,扑楞楞展翅飞走了。

    卢遵换上浅绿色十花绫七品官袍,腰间是九銙的银带,与一位弯眉细眼的袍衫文士联袂走到船头,卢遵手搭凉蓬,向海面张望,看见一艘渔舟已在百步之内,船头站着几个赤条条的军士。

    那几个军士跃入水中,向海鹘战船奋力游来,时隐时现,如跃出海面的几条海豚,看得甲板上的军士目摇神眩,响起一片如雷的山呼声。

    “上面的兄弟丢根绳索下来!”李贤齐大声喝道,这时渔舟已靠近战船。

    “可是李振威?”秦起将头伸出女墙,向下张望。

    “秦起,你个瘪犊子,少在那儿装腔作势。”李贤齐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是大哥,快……快丢绳索。”秦起激动得语无伦次。

    待横海水营的水军将李贤齐拉了上来,卢遵面上尴尬,不知如何介绍。

    李贤齐只穿了一条紧紧窄窄的亵裤,刚才与段灵狐的漏*点未退,下面的小弟直直顶出,似要将那亵裤撑破,幸好女眷都在后面福船的舱房之中。

    “某正在训练血刺,欣闻卢参军及宇文先生归来,一时来不及更衣,只好倒屣相迎。”李贤齐不以为意,朗声笑道。

    宇文真细细打量李贤齐,身躯高大,相貌英武,风吹日晒,让一张俊朗的脸变成了小麦色,顾盼之间,有种轩昂的豪气。

    “李振威去更衣,后舱还有女眷。”卢遵在一旁小声提醒。

    李贤齐醒悟过来,从善如流,边走边瞧着下面不肯服软的小弟,暗叹,今儿得快马赶回海津镇,与凤姐儿偷情,不然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叫秦起取来一套衣甲,到舱中穿戴起来,了一会出来,已变成个英武剽捷的少年校尉。

    重新在前舱见过宇文真,李贤齐执礼甚恭,“卢参军来信力荐,宇文先生乃营建长安、洛阳两都,凿广通渠,引渭水通黄河的隋朝工部尚书宇文恺之后,曾为大唐将作监员外郎,主持维修两京国子监,重修扬州运河十九里。贤齐实在是敬佩之至!”

    “宇文真现在赋闲在家,幸蒙好友卢遵相邀,前来边地助李振威筑城建堡。”宇文真拱手作答。

    “先生大才,朝廷为何将你投闲置散?”李贤齐好奇问道。

    “唉,还不是为修葺太庙一事得罪了权宦,太庙有两间房屋破漏,数年未加修葺,圣人罚将作监、度支判官及宗正卿拿出俸禄,命宦官中使率工匠用宫中备用木材修补。左补阙韦温谏道,朝廷置百官,各司其职,如其失职,宜罢免其人,圣人采纳韦温意见,追回中使,宦官丢了这份肥差,枢密使兼右军中尉王守澄一怒,将宇文真等将作监、度支判官及宗正卿统统罢职回家。”宇文真低声叹道。

    “权宦竟有如此大的权力?”李贤齐吃了一惊,接着安慰道:“依贤齐看来,先生罢职回家,远离朝中权力斗争漩涡,不失为明哲保身,朝中早晚要出大事,到时殃及池鱼,株连到大小官吏,长安将血流飘杵!”

    卢遵与宇文真对视一眼,又惊又疑地望着李贤齐。

    李贤齐轻轻呷了口茶,缓缓道:“刘蕡素来沉稳,且有智谋,他上《直言极谏策》,就是看准了圣人初登大宝,有心重振朝纲,要振朝纲,必除权宦,圣人用宋申锡为相,引起了宦官们的警觉,立刻诬陷宋申锡勾结漳王李凑谋反,兴起大狱,贬宋申锡,圣人谋事躁急,羽翼未丰,就干这除奸的活儿,容易酿成大祸。”

    卢遵想起近年朝中大事,对宇文真道:“宇文兄,贤齐距长安千里,却对朝中局势甚有见地,你心服吗?”

    李贤齐谦虚道:“卢参军登州之行,接管船坊,组建横海水营,与登州周刺史交好结盟,实在是劳苦功高,现在卢参军回到贤齐身边,良师在侧,正好早晚讨教柳学,如何劝农耕,修水利,怎样协调农战的关系?”

    卢遵继承柳宗元之学,提倡“以文明道”,不作无病呻吟,文章需反映现实,不平则鸣。思想上反对天命诸说,强调唯物实践,主张任人唯贤,反对世袭特权,重视农战。

    几句话将卢遵的心暖了起来,似与多年老友坐在一起,品茗清谈。

    李贤齐暗想自己官职太低,不过拥几千军士,暂无容身之地,只能从土木建筑去打动宇文真,“宇文先生,贤齐曾构想了一种多角堡,向先生讨教一二?”

    “李振威过谦,你且说说?”宇文真意识到这少年识见不凡。

    “多角堡大异中原所筑的四方之城,以圆形碉楼为角点,实质就是一个大圆,没有城防死角,防御纵深也增加许多,敌兵蚁附攻城,将受到正面两侧的三方攻击……营建时先建圆形碉楼,一座碉楼好似一处戍所……”李贤齐不以宇文真舟车劳顿,开始与他热烈地探讨起来。

    “高耸的碉楼易受投石机打击,敌军挖掘地道可使它陷塌?”宇文真故意诘难。

    “碉楼下面用条石堆砌,上面用夯筑之法,以钢筋为骨,碎石、河沙、水泥为肉,修筑坚固的堡垒,城墙内还有一条很深的护城河,如敌军挖掘地道可以倒灌,瓮城、碉楼、城墙为独立城防体系,有演武场、军营、一部分粮仓武库,即使城破,碉楼不失,还可坚守以待援军。”有了宇文这样的大匠负责施工,李贤齐讲出来更有底气。

    “不是用石灰、黄土、碎石,枯草加糯米汁混合夯筑,赫连勃勃修筑统万城之法?”宇文真没有注意到水泥,问道。

    五胡乱华时,赫连勃勃筑城是将黄土用羊血和米汤搅拌后,再用锅煮,夯筑。每筑一段城墙,必用铁钉锥城墙,凡锥不进去者,别高兴,不合质量标准,斩;锥进去一寸即杀工匠,当即拆毁城墙连人一同筑进城墙里;只有锥进不到一寸,方免人头落地。史载,当时“其城土色白而坚固”、“硬可砺斧”。土质城墙上可以磨刀,真是坚逾铁石。

    李贤齐摇了摇头,“此种建材取自祖山,名唤泥灰岩,经高温煅烧后,碎成粉末,与碎石、河沙按比例搅拌在一起,遇水一两日后凝成坚硬的岩石,较筑统万城之法更加简便坚固,也可造桥修路,筑堤造坝,一座城堡快则一年,慢则两年就可拔地而起。”

    宇文真一时听得呆了,还有这等神奇之物?用手去取茶,却将茶杯倾翻在几,茶水流了一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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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狼行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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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藩镇》在某点就有走红的迹象,全靠读者推,连上三周新人榜,下了榜后,一天一更,在故纸堆中霉,收藏居然由3oo增加到5oo多,几乎章章都有书友留书评,探讨阵法武器……的作家郭昭阳,有博学的守望,有开两个马甲捧书的pickf1oer兄弟,他一人投了价值3oo多元钱的评价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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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唐太和五年六月,幽州。

    那场兵乱已过去五个月了,老百姓就如那荒原枯草,冬天一把野火烧尽了,一遇春雨,又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旺盛的生命力将那荒原染绿。

    毁于兵乱战火的幽州节度使衙署,与附近的怀恩、和平二坊已陆陆续续重建,怀恩坊面向大街处,正在营建桃花酒肆,也有三十来亩,占了怀恩坊的一半,三进格局,一进中间五间为酒肆前堂,两层小楼,两旁各三间为临街商铺,桃花木作、幽燕柜坊俱集于此,二进中间挖有池沼,布置成春赏水汀桃花,夏观半池碧荷,一楼为大堂,二楼为雅舍,三进为客栈,二三进之间环绕着十几座清幽精美的小院,由游廊串接而成,由史元忠、王文颖等及其麾下军校与红巾儿共有,红巾儿占了一半的股份。

    这世上没有不贪腥的猫,不爱财的官儿,李贤齐授意,将王文颖拉拢进来,给他设个套儿,也好探听幽州的情报。

    幽州渐渐繁盛,北罗坊也重新变得熙熙攘攘,回鹘卖马人头戴白色浑脱帽,身着翻领窄袖胡服,携弓带刀在街市上凶霸霸地横冲直撞。秃头髡的契丹人卖力地吆喝着兽皮人参,与契丹人装束相同的山奚除了兽皮药材外,还在炫耀他们高大坚固的奚车……

    北罗坊还有一处两家共有的桃花酒肆,原是座胡姬酒肆,兵乱后生意萧条,买过来后更换了桌椅装饰,便抓紧时间开门营业,一个多月来天天宾客如云,座无虚席。

    前衙牙军旅帅江厚半月前就听手下说,北罗坊新开了一处桃花酒肆,桌椅看着舒心自然,食物花样繁多,味道鲜美,寻了个休沐的日子,带着两三名牙军到桃花酒肆喝酒。

    酒肆大堂人满为患,根本找不到一个空座,江厚四人寻了左边靠窗的桌子,凶神恶煞地挥舞拳头把几个商贾赶走,商贾只好自认晦气,等着由跑堂的小二另行安排。

    江厚四人点了满满的一桌菜,要了两坛酒,旁边一个精瘦的牙兵提醒:“江旅帅,我等四人用不了这么多酒食,不是浪费钱财么?”另一个肥壮的牙兵不屑道:“跟着江旅帅,还用掏钱?幽州城中,我们那间酒肆没有白吃过,小子,学着点。”精瘦的牙兵点头,敢情我们是来白吃的,讹一顿酒食算爷们看得起桃花酒肆。

    江厚正喝得面赤耳热,四周忽然静下来了,传来一声清越的琴音,仿若潺潺流水,伴着清亮宛转的歌声响起,

    “汴水流,

    泗水流,

    流到瓜州古渡口,

    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

    恨悠悠,

    恨到归时方始休,

    月明人倚楼。”

    转头看去,一位姿容秀丽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娉娉婷婷站在跳胡旋舞的圆台上轻舒歌喉,旁边是一老者正在闭目抚琴。

    听完这曲长相思,江厚一时间心猿意马,恨不得立刻把那少女拥入怀中,百般搓*揉,离开座位,几步来到圆台,一把抓住少女的左手,“小娘子,到本校尉座前喝杯酒。”

    少女乍然一惊,花容失色,惊叫起来,老者见自家的孙女被一凶横的军汉抓住,过来行礼哀求,“校尉爷可怜可怜小的,糊口谋生不易。”上前欲解开江厚抓住孙女的手。

    江厚酒劲上涌,那里肯依,挥手把老者推到在台上,大堂中的食客一片哗然,躲在后面指指点点。

    大堂门口进来十来名脖系红巾的少年,当先一名少年皮甲红巾,见状怒喝:“那里来的野狗,敢在小爷的酒肆撒横耍泼?”

    江厚转过身子一瞧,这群脖系红巾的少年自然认得,全是幽州城的军中子弟,最近抱成团,据说常聚在一起习武读史,还保镖商旅,害得前衙牙军少了许多进项。

    他们平日里也常干些弄侠使气,打抱不平的事,今日被他们撞见,爷倒要掂量掂量,江厚手未松,双眼一翻,口气强硬,“爷花钱买个开心,怎么也犯了王法?”

    史文远快步上了圆台,擒住江厚的手,一紧一扭,把那少女解救出来,护在身后。

    大堂都是桌椅板凳,杯盘碗碟,还有这许多未结账的食客。史文远脑子转了几个圈,忍住气,拿定主意息事宁人,嗯,咱先跟他讲道理。

    史文远朝江厚深施一礼,“这位旅帅怎么称呼,众目睽睽,酒后失态,行为不雅,旅帅一表人才,英武非凡,纵然心慕窈窕淑女,也需以礼待之——”

    “啪!”一个巴掌又脆又响,狠狠扇在史文远的脸上。史文远脑袋“嗡”的一声,霎那间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来。

    “那里来的兔崽子,爷的事要你来管,王肥毛二,还不上来把这祖孙带走,本旅帅怀疑他们是奸细。”江厚高声嚷道,凶残的目光狠狠扫视着大堂中噤若寒蝉的食客。

    “打得好!连定远将军史元忠的公子都敢打!”狄虎头嚷道,脑中闪过李贤齐说的话,狼行千里吃肉!朝身边的红巾儿使个眼色,率先一脚踢在精瘦的王肥裆下,王肥吃疼不过,弯下了身子,狄虎头扣住他的双肩,一个膝撞猛地顶了上去。

    十几名红巾儿都在血狼堡受过训,上过战阵,出手狠辣,趁肥胖的毛二错愕之际,擒住手臂一扭,卸下了他的关节,迎面狠踹一脚,毛二像头肥猪一样,“砰!”地一声猛摔在圆台上。

    江厚怒火焰腾腾地按捺不住,今天管他是史定远还是宁远将军张绛,老子也不顾了,一个右直拳朝史文远砸来。

    经过血狼堡李贤齐一番苦训的史文远猛地侧身,右手攥紧他的手腕,左臂弯肘猛击江厚的肘关节,“咔嚓”一声一股剧痛袭来。

    江厚咬牙强忍,暗道连个少年都收拾不了,传出去岂不没脸,怪叫一声,左手举拳横扫过来。

    “嘭”的一声,江厚被史文远顺势一脚,象只喝醉酒的黑熊,摇摇晃晃向后倒去,余势未消,翻翻滚滚到了墙脚才停下,待要爬起,右臂剧痛无力,已被史文远的分筋错骨手折了关节。

    红巾儿一拥而上,将江厚三人擒住。

    见大局已定,史文远冷冷道:“不过是个正九品下阶的仁勇副尉,区区一个牙兵旅帅,在酒肆白吃白喝不说,还欺男霸女,殴打小爷,不管你是那衙的军校,小爷要替幽州牙将王文颖管教管教。兄弟们,拖到门口,给我狠狠地打!”

    红巾儿从江厚等人身上搜出几两碎银,交与柜上做了酒钱,将江厚三名牙军拖到酒肆外丢在街边,拳打脚踢,好一顿胖揍。

    先前敢怒不敢言的食客人心大快,回到座位又开始呼酒点菜,有几个想趁乱逃单的,看这情状,迈出门槛的脚又缩了回来。

    江厚被拖到街边,一顿拳脚下来,满脸伤肿,一嘴都是血,兀自骂声未绝,“兔崽子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本事,有种把爷杀了,否则日后还要亲近!”

    这狗贼早晚是个祸害,狄虎头想起李贤齐的话,除恶务尽。心一横,将江厚拖到大街中央,摸出把匕,手起匕落,挑断了江厚一手一脚的筋,朝江厚啐了一口,“非是小爷不敢杀你,留你做个乞丐,日后就在幽州讨饭,也给骄横不法,白吃白喝的牙军提个醒!”

    双目怒瞪,狄虎头当街大笑:“老少爷们听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小爷名叫狄虎头,跟这狗贼结了私仇,当街报了仇,心中快意得很!”

    解下酒肆门前的马缰,目光缓缓扫过门口的红巾儿,拱了拱手,翻身上马,快马扬鞭,往南门而去。

    狄虎头闯下祸事,又可以回到狼牙骑李贤齐身边,留下我们给他擦屁股,干脆我也……史文远拉过一名红巾儿吩咐几句,那名红巾儿径直往史府去了。

    那对卖唱的祖孙也被红巾儿带出城去,暂时住在流星庄上。

    先前在酒肆那名精瘦的牙军王肥一见江厚等人被围住殴打,脚板上抹了油,偷偷溜到前衙去搬救兵。

    冷锋寒投到前衙都兵马使张绛麾下,做了个牙军校尉,在营中听闻前衙的兄弟在北罗坊被打,心思一转,这可是收揽军心的好机会,立刻叫了几十名牙军,提刀携棒,涌出军营,直往北罗坊扑来。

    冷锋寒远远瞧见江厚躺在血泊之中,街边还有两个半死不活的兄弟。快步抢上前去,抬头一看,牌匾上刻着“桃花酒肆”,心中咯噔一下,不由楞住。

    血狼堡放了你一条生路,你还敢与红巾儿作对,史文远理了理胸前红巾,口气显得亲热,“冷三,恭喜你雁塔题名,做了牙军校尉。”

    史文远随即变脸,沉声喝问:“桃花酒肆乃右衙和红巾儿的产业,你还敢派人来寻衅滋事?”

    冷锋寒心中叫苦不迭,早知道桃花酒肆与红巾儿有牵连,还不如在军营练武,想要辩解,却又不能在兄弟面前丢脸。

    报信的牙军扶起江厚,哭道:“冷校尉,他们挑了江旅帅的手筋脚筋,江旅帅已成了废人,你要给兄弟们做主啊!”

    “兄弟们,右衙也太狠毒了,就是白吃一顿酒食,也犯不着废了江旅帅,我们去找史定远问个究竟。”冷锋寒叫嚣道,声音颇大,实则是提醒前衙牙军,对方靠山很硬。

    “兄弟们,先砸了这间酒肆再说!”一名凶悍的前衙旅帅暴喝,率先冲了过去。

    史文远面色微微一变,沉声下令:“结阵!”

    一阵马蹄声密如骤雨,由远接近,“咻!”“咻!”“咻!”几支利箭从身后袭来,前衙牙军冲在最前面的几位被射翻在地。

    “连史定远都不放在眼里,那个敢动,老子就取他人头!”史府百余家将如阵狂风从后面卷来。

    冷锋寒悲愤莫名,大呼道:“兄弟们,这口气暂时忍下,将受伤的兄弟抬回营中,找张宁远为我们出头,要杨节帅为我们主持公道!”

    带着前衙牙军,在酒肆客人的哄笑声中,冷锋寒灰溜溜地将伤者抬回军营。

    ……

    兄弟们,幽州又要出事了,都围过来挤进来看热闹,鲜花收藏贵宾票票都朝耍横弄狠的红巾儿砸过来吧,看他们嚣张得,都是李贤齐带出来的!

111.掘人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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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众牙军往后退了退,冷锋寒跨前一步,躬身拱手道:“锋寒有罪,见江旅帅被人挑了手筋脚筋,一时——”

    张绛手中的马鞭朝冷锋寒劈头盖脸鞭下,“既然动了手,宁死不输面子,前衙以后怎么在幽州立足?你以前也是血刀帮横着走的人物,就这么忍气吞声回来?”

    挺直了腰杆,冷锋寒眉头也未皱一下,把这顿鞭子当作一场当头淋下的豪雨。

    那名凶悍旅帅拖着伤腿,一把抱住张绛,“张宁远,兄弟们为了前衙的面子,冲上去要砸那酒肆,后面冲来百骑史元忠府上的家将,一阵箭雨袭来,要不是冷校尉,兄弟们都要交待在那里。”

    冷厉的目光扫视众军,张绛见他们一个个愤愤不平,不服气的小样,心中骂道,哼,一群蠢猪,去将那酒肆砸了,史元忠岂能甘心?现在他的势力大,在军中威信也高,事情闹到无法控制的地步,自己的前程也要搭进去,只有隐忍不,以后再找机会报仇。

    可众军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为他们作主,索性让他们到杨节帅的军衙闹一闹,要些治伤的银子也好,以安军心。

    “将江厚抬上,伤卒随后,找杨节帅评理去,如果他不能给前衙一个公道,幽州以后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张绛脸上刀疤一抖,狞笑道。

    城南军营,松柏环绕的后院兵马使军衙,被杨志诚临时作了节度衙署。

    杨志诚二月末遇刺后,便一直住在这后院军衙,刚过夏至,日头越来越毒辣,军衙有一片苍松翠柏的树荫遮盖,时有凉风习习。

    幽州行军司马徐迪身着浅绯绫罗五品官袍,上染朱色小团花,草金钩腰带,黑色展脚幞头,青脸薄唇,一付病夫模样,拱手向幽州留后杨志诚禀道:“节帅,下官在长安日以继夜地奔走,厚礼行贿牛党,探知圣人有心启用李载义,想要清除权宦,枢密使兼右军中尉王守澄畏惧李载义百胜威名,将他打到山南西道。”

    天气炎热,身宽体胖的杨志诚裹着紫色大团花绫罗的三品文官袍服,腰束玉带钩,沐猴而冠,一身收拾得倒还整齐,抹一把额上的汗,随手一甩,汗珠落在李监军满是褶子的太监脸上。

    幽州监军李怀仵轻轻将汗珠拭掉,依然陪着笑。

    宦官李怀仵以前得罪了权宦王文澄,被配到河朔三镇,做了幽州监军,对宦官而言,等于是秋后问斩,刚经历了一场幽州牙军逐帅之乱,李怀仵行事如履薄冰,小心奉承,从不敢违逆杨志诚。

    杨志诚脸上的横肉颤动,暴怒道:“徐司马,你花了十多万钱,还是没能让李载义赋闲在家,某看你还是呆在长安,做个进奏官,什么时候将事情办好了,什么时候回来。”

    那钱他从中抽了三成,杨志诚如果怀疑……徐迪“扑通!”慌忙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下官对杨节帅一片忠心,天日可鉴,朝廷正式任命杨节帅为幽州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不日还有官告使、春衣使等(电脑阅读net)朝廷专使,赐节帅旌节。”

    牙军都知兵马使王文颖为人阴鸷,这会儿也站出来,帮着徐迪求情:“节帅正名之后,宵小之辈也断了念头,所以我们要隆重迎接朝廷专使,在众军面前受旌奉节!”

    “节度使衙署重修进展缓慢,徐司马一直嚷着缺钱,妈的,难道某就在后院军衙受旌奉节?小麦都收割了,夏税六月就该入库,徐司马限你在一月之内完工,否则,长安也不用去了,就选间牢房,度过余生吧。”杨志诚语气骄横森严,一点情面也不给徐迪留。

    “节帅难道忘了,为收军心,下令各军、各州夏税自留,夏税是没有指望,一动军心必乱!”王文颖脸色沉重。

    “为贺我受旌奉节,让他们交纳夏税也无不可,难道李载义一出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大家就观望不交,二税就收不上来,军心会乱?”杨志诚视信义如粪土,自然利字当头。

    眉头一转,徐迪计上心来,“李载义厚葬其母其兄,墓室里金银珠宝无数,如将它掘起来,徐迪保证在一月内建好节度使衙署。”

    王文颖阴测测地笑道:“可让各衙指挥使,边军指挥使以上的将校参与此事,大伙儿都动手,掘了坟,捆在一起生死与共,就是李载义做了河东节,也不惧他。”

    杨志诚桀桀狂笑起来,重重地拍了拍宦官李怀仵瘦弱的肩膀,“监军大人,在幽州劳苦功高,一起去选几样财物?”

    宦官李怀仵痛得龇牙咧嘴,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一个牙军旅帅进来禀报,“前衙都兵马使张绛带着十几号伤卒求见。”

    这是他份内之事,王文颖拱手道:“张绛,伤卒?杨节帅,容某先去瞧瞧。”

    “一块去瞧瞧。”杨志诚心情舒畅。

    军衙前院较场边,有棵九龙柏,枝干虬曲,形似九龙上天,树冠如盖,状似天子的车驾乘舆,甚得杨志诚的喜爱。

    那群伤卒为贪荫凉,横七竖八躺在九龙柏下,犯了杨志诚的忌讳,他看在眼中,心头冒火,历声喝道:“这就是张绛带的军士,来人,用鞭子将他们驱出树荫。”

    那群伤卒活该倒霉,原想在张绛的率领下,到节帅府讨个公道,先挨了一顿鞭子。

    江厚等三个半死不活,爬也爬不起来,被节帅府侍卫猛抽了一阵,拖到了烈日炎炎下的较场。

    正在门厅品茗等候,张绛听见这边的动静,忙不迭跑了出来,一见这副场景,哭天喊地抢呼道:“节帅,你要为前衙作主啊,江旅帅与几名兄弟到桃花酒肆吃顿酒,就被人挑了手筋脚筋。”

    “吃顿酒,白吃白喝不说,顺带强抢民女,仗势横行。”史文远带着几名家将刚进衙署前院,远远喊出声来。

    杨志诚转身一瞧,一个文弱的少年着一身青色竹纹窄袖袍衫,颇有几分读书士子的风雅。

    “牙军副都知兵马使,定远将军史元忠之子,史文远见过杨节帅。”史文远后退一步,叉手为礼,极是恭谨。

    “文远呐,某与你父情同手足,你就如某的子侄一般。”杨志诚语气里透出几分亲热。

    “节帅,就是这帮军中子弟,创建了一个什么红巾儿,四处横行不法,江旅帅就是被他们挑断了手筋脚筋,成了废人。”张绛悲愤嚷道。

    “咦!”杨志诚这才仔细打量史文远,见他虎口有厚茧,面相看似文弱,却有日头下晒出来的麦色,一双眸子透出股坚毅沉稳。

    客客气气地,史文远拱手道:“节帅,红巾儿是子弟们一时嬉闹而为,就如那长安五陵少年。脖围红巾,聚在一起读读五胡乱华的史,练练骑射武艺,有时也干些任侠使气的糊涂事,那名挑断了江旅帅的手筋脚筋的,名叫狄虎头,往昔就与江旅帅有私仇,他犯了法,请节帅下令缉拿。”

    史文远眼神瞟向王文颖、徐迪,桃花酒肆可都有你们的份子,不出来帮着说话难道帮前衙张绛。

    王文颖阴沉不语,暗暗观察杨志诚的脸色变化。

    徐迪在一旁摇头晃脑吟道:“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谁没个少年轻狂的时候,徐迪不敢明言,吟诗暗助史文远。

    “狄虎头是何家的子弟?”杨志诚忽然问。

    “妫州清夷军前营指挥使狄山民的长子。”史文远拱手答道。

    狄山民可是一员虎将,杨志诚沉吟片刻,“那就下令缉拿狄虎头一人,只许生擒,不可伤了他”

    史文远自然是投桃报李,“史府家将也有过错,愿给前衙牙军五十两银子的汤药费。”

    笑起来的样子跟庙里的恶鬼有得比,杨志诚语气透着亲热“难得贤侄懂得进退,某一见面就喜欢,不若入我幽州节帅府,做个都虞侯如何。”

    这种场面活儿史文远熟悉,立刻双膝跪地,朗声道:“文远不才,蒙家父时时教诲,早就有心报效杨节帅,今得节帅拔擢,感激涕零,愿为杨节帅犬马,任节帅驱驰!”

    少年这番效忠的表白让杨志诚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将史文远扶起。

    张绛黠目中射出嫉恨之色,王文颖瞧见了,暗道这也是个拉拢他的机会,轻声在他耳边道:“暂避锋芒,忍辱图报。”拉着他跪了下来。

    王文颖故意大声道:“下官治军不严,牙军骄横不法,滋扰市井,如朝廷专使前来,恐怕会影响节帅的声誉,今后需严加整饬。”

    张绛窝着一肚子嫉恨的烈焰,强忍着自责己过,保证从严整饬牙军军纪。

    杨志诚眯缝着眼睛,狂笑道:“某也不责罚你们,由你们主持掘坟之事,六日后,召集各军军使、兵马使、各营指挥使,以商议某受节为名,胁迫众军一起去掘李载义母亲和兄长的坟茔。”

    蓦地脸色大变,王文颖吃惊:“节帅,你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泄露军机呢?”

    杨志诚更加骄横,重重地哼了一声,“某就是要看看,谁人托辞不来,是忠是奸,不是一目了然!”

    徐迪啧啧赞道:“节帅圣睿,行事果决,常人难及!”

    站在抄手过廊里,望着烈日下那株虬枝夭矫的九龙柏,史文远神色愈的恭敬。

    ……

    《藩镇》是部长篇,写的是一个朝代的命运,主角的命运,自然人物众多,华夏千年,汉唐雄风变成了岁币媚敌的两宋,全因这唐末藩镇之祸,试看李贤齐能只手补天,扭转这华夏千年的气运么?

112.去留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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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海津镇就知道了杨志诚掘坟的消息,狼牙骑一干文武齐聚兵马使军衙节堂。

    桃花木作的技艺日渐精巧,却无人欣赏,堂上气氛凝重,正在讨论狼牙骑的去留大计。

    坐在左的张允皋耐不得外面的蝉躁,霍地站起:“杨志诚杀害武威郡王长孙,侮辱其媳,杀害贤齐母亲和她腹中的胎儿,我张氏一门,也有几位子侄遭他毒手,现在又掘武威郡王母兄之坟,恶行令人指,某愿率狼牙骑奔袭幽州,将他驱杀。”

    武金刚为表忠心,上前请战,“李振威,狼牙左营、右营已整军完毕,士气大振,正可出战。”

    屠雄、耿精忠、卢纶纷纷上前请战,周綝、刘蕡虽然悲愤,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细思出战的得失。

    卢遵见群情汹汹,请战的气氛高涨,不由长叹一声。

    李贤齐注目卢遵,“卢参军,但言无妨。”

    站起身来,卢遵面向李贤齐躬身行礼,转身扫视众将,朗朗而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振威且不可因怒兴师,眼下狼牙骑加横海水营,虽有六千之众,然而成军不久,少经大战,后方根本不稳固,说句难听的话,小胜几次也无济于事,一败则成丧家之犬!”

    都虞侯刘蕡也挺身而出,拱手陈词:“虽说夏税入库,北上的粮船源源不断,大战一起,桃花坞、海津镇无险可守,只能胜不能败,除非派遣血刺用斩战术,里应外合,方能取了幽州。”

    卢遵为人耿介,说话是直言无忌:“即便取了幽州,以狼牙骑目前的实力,还不是为人作嫁。”

    张允皋盯着周綝,神色肃然,“周致果,狼牙骑本属雄武军,驱杀杨志诚后,愿推张檀州为幽州节度使。”

    周綝胸口起伏不定,“杨志诚干下此等人神共愤之事,某愿去信,只要血刺得手,张檀州必率雄武军平定幽州。”

    掌握情报,制定应对方案的刘蕡摇了摇头,“据幽州红巾儿传来的情报,杨志诚出入小心,多是呆在军营,血刺不易得手,要想成事,除非将牙军副都知兵马使史元忠拉到我方阵营,有了右衙五千兵马,胜算大增。”

    对这几位幽州牙军将校,张允皋熟悉得很,冷笑连连:“史元忠鼠两端,滑头得紧,他见狼牙骑与左衙争斗,竟将史文远、史文进两兄弟偷偷接回幽州,驻军宝坻观望两军相斗的结果,好从中捞些好处。狼牙骑多是久历战阵的雄武军,底子本就不差,整训一月有余,裁老减弱,奖优罚劣,士气骤涨,放眼河朔三镇,谁可为敌?幽州牙军自兵乱之后,军纪日渐废弛,此消彼长,某就不信,狼牙骑还胜不了他们吗?”

    红脸关公模样的耿精忠挺身而出,横臂击胸:“张振威,桃花镇军成军最久,愿为先锋。”

    驻军宝坻,截断了驿传,却未见幽州有何异动,他又不是蠢笨如驴,必定在替狼牙骑隐瞒,李贤齐闻言深思,还有合作的可能。

    脸色乌云密布,卢遵袖子一摔,直呼张允皋之名:“张允皋张振威,某知你是久经战阵的宿将,但是世无百胜之师,你又何必徒逞意气,葬送了李贤齐在山海的一番心血,害他兵败后四处流离失所!”

    院子里的蝉鸣愈地高亢,张允皋心中烦恼,好想提把长柄大斧,将那棵榆树砍倒。

    张允皋气极反笑,“卢参军,李贤齐乃是某的骨肉至亲,岂会害他!”

    坐下来,卢遵猛灌一气茶水,气呼呼道:“你奔袭幽州的计策只是一厢情愿,如果战事陷入胶着,狼牙骑必败无疑!”

    眼看文武班已经掐了起来,刘蕡为了转移话题,忧心忡忡道:“榆关还有三千卢龙军,守捉使刘从简可不是易与之辈,久历边戎,左右逢源,现在迁移过去六七千军民,动静这么大,他不会生疑?祖山营能应付得过来吗?”

    暂时作为客卿,宇文真听得一身冒汗,不停地摩挲着光滑的紫榆拐子扶手,藩镇斗来杀去,连年征战,远较长安凶险,改日寻个由头,携带家小告辞而去,不过,入了虎穴,还能脱身吗?

    虎地站起,李贤齐目光缓缓扫过众文武,沉声道:“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本来大家对战守去留各抒己见,却搞得文武意气之争,贤齐愚钝,也知议而不决,多谋无断,与败于官渡的袁绍有何不同?”

    “耿宣节听令,桃花镇军既然求战,勇气可嘉,就任你为先锋。”李贤齐呷了口茶。

    “末将领命。”耿精忠虎躯一振,横臂击胸,敬了个军礼。

    张允皋、武金刚等武将喜形于色,摩拳擦掌。卢遵、刘蕡面色灰败,情绪郁郁低落。

    “率五百桃花镇军,并两千工匠家小,前去投奔榆关守捉使刘从简,你是卢龙军故人,想必他会收留你,即使入不了榆关,就在港口驻扎下来。”

    面色沉静,卢遵心中却乐开了怀,李振威还是听了自己稳妥的意见,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宇文真,见他一脸苦相,这可是自己帮着李振威招揽的,暗暗观察他,猜度起他的心思来。

    刘蕡沉稳地点了点头,李振威睿智果决,看来还有后着,

    “耿宣节,血刺混在镇军或家小中,与你随行,到了榆关后,你与杨翊麾的祖山营一暗一明,盯着刘从简,如果他察觉你不对,率军围剿桃花镇军,你立刻归降他,万不可与他硬拼,让他吃尽肚子里,才现有把血刺。”李贤齐风趣的比喻让众文武听了,哄堂大笑。

    “据飞奴传信,横海盟被李燕州租借的五艘福船后日就要回来,卢参军带回来的横海水营有一千水军,三艘海鹘战船,两艘三千石福船,张简至率逐北营也会从柳县赶来大沽口,近两千红巾儿护着海津镇、大沽口,从海上转运壮丁工匠,粮草军需。”李贤齐这几日都与刘蕡盘算这些,自然清楚。

    “卢参军,刘虞侯,宇文先生,你们先将血狼堡的壮丁工匠,粮草军需运走后,我再派人散播海津镇将再起战事,福船回来后,将愿意随我们迁移的各色人等一并带走,另外命商行趁着夏粮新收,用尽一切手段,在漕运沿途高价收购粮食。”

    卢遵等三人心服口服,拱手遵令。

    李贤齐瞧着正在生闷气的张允皋,笑道:“张振威,自古兵家未虑胜,先虑败,我们后顾之忧一去,就可以放开手脚与杨志诚斗一斗。”

    卢遵仍然担忧:“李振威,万一战败,幽州牙军四面围堵,后果堪忧?”

    李贤齐耐心解释,“幽州无水军,杨志诚最多三面围堵,某从海上退到榆关,与燕州铁骑两面夹攻榆关,如此基业可成。”

    “狼牙骑也不会单独出头,已派人将杨志诚胁迫幽州军将,掘武威郡王母兄坟茔一事宣扬开去,借事造势,想必大家会感念几分武威郡王的恩德,史元忠,张仲武就不必说了,妫州及北边七镇的军校也不会去掘人祖坟,武威郡王今日已是山南西节,谁说得清楚明日会不会是河东节?卢参军,到那时,杨志诚四面皆敌,疑神疑鬼,他敢出幽州么?就是派王文颖张绛领大军出战,牙军万一战败,杨志诚恐怕也是死无葬身之地?”李贤齐与刘蕡及一干虞侯反复推演,才有今日之论。

    “某修习兵法,操练军士,行军作战,注重知行合一,强军劲旅都是血肉战场砥砺出来的,想要东去击胡,在河朔称雄,不凭刀枪,怎能闯出一片天地,实现我们这群仁人志士的心中理想?”李贤齐的声音越来越高,仿似渔阳颦鼓,惊天动地而来。

    众文武为他气势所慑,暗自敬服,宇文真心湖忽然起了波澜,此刻只想横刀在手,劈几个胡虏才解气。

    李贤齐大笑起来,“狼行千里吃肉,我们也要跋扈些,河朔三镇,藩镇欺凌天子,牙军欺凌将帅,沿袭成风,不从杨志诚、史元忠手里讨些好处,我们能轻易撤离海津镇?”

    值卫的虞侯张直方大步走进军衙大堂,横臂击兄,高声禀道:“驿传通报,朝廷封拜幽州节度使的专使乘船从永济渠而来,距海津镇还有三日路程。”

    “朝廷专使,何人为?”卢遵问道。

    “官告使魏宝义、春衣使焦奉鸾、送奚?契丹使杜牧为,还有八名礼部官员,擎门旗两面,龙虎旌一面、节一支、麾枪二支、豹尾二支,随行神策军军士百人。”张直方口齿清晰,说得甚是明白。

    “杜牧,可是杜牧之,前朝宰相杜佑之孙,及第后授官弘文馆校书郎、试左武卫兵曹参军,大和二年十月,入了江西观察使沈传师的幕府。”刘蕡与这位文名远播的青年俊彦重逢,一时激动难以自控。

    “可是作《阿房宫赋》的杜牧?”李贤齐脑中灵光一闪,问道。

    “李振威,杜牧家学渊源,曾祖杜希望,为玄宗朝边塞名将,祖父杜佑,三朝为相,深通富国安人之术,撰有二百卷的巨著《通典》,杜牧除了诗赋文名远播,尤精军事与治乱之道,与刘蕡曾秉烛夜谈,论治乱兴亡之迹,财赋兵甲之事,地形之险易远近,古人之长短得失,如今思之,心潮难平。”刘蕡忆起大和初年的春天,与杜牧在曲江池畔的诗会相逢,白衣胜雪,俊朗洒脱……

    “一进海津镇,先将使团软禁在馆驿,不得离馆驿一步,刘都虞侯要与杜牧饮酒叙旧,不要带到军衙后院,免得引狼入室。哼!落拓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杜牧自恃风流才高,谁家的侍女歌姬被他撞见,必定厚着脸皮强要。”李贤齐不由紧张起来,咏雪、昭姬、玉娘那一个不是如花似玉,经过自己的熏陶,更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自己与他没交情,自然可以护得她们的周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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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结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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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坻,自古就是北地的商业重镇,因其地势高阜平阔,大唐在此地设置了专卖盐仓,史载“凡境者披星戴月,肩摩毂击,喧填道途,络绎不绝”,有畿东大邑之称。

    天刚拂晓,马蹄声踏碎了清晨的宁静,几骑飞驰到了右衙兵马使军衙,马上骑士系着耀眼的红巾。宿卫旅帅瞅着那红巾眼熟,迎上去客气问道:“来使可是红巾儿?”

    张直方在马上拱手道:“血狼堡振威校尉李贤齐有密信,要面呈史定远。”

    “请来使稍候,某去禀报史定远。”宿卫旅帅拱手还礼。

    史元忠早起在军衙较场习武,横刀霍霍,劲力十足,正想上马练会骑射,宿卫的旅帅匆匆而来。

    听完旅帅的禀报,史元忠嘴角抹出一丝笑容,李贤齐倒真沉得住气,占了海津镇一月有余,此刻才想起他口口声声叫得亲热的伯父。

    李贤齐与杨志诚乃是死对头,他有了五千兵马,凭他整军的手段,几月下来,狼牙骑想必不差,杨志诚若是知晓,还不兵剿杀,雄武军再卷进来,史元忠可是在宝坻严加操训右衙军士,临阵反戈一击,杨志诚兵败只得仓皇逃离幽州,那时,凭史元忠在幽州牙军的威信,借机上位……

    “红巾儿披星戴月而来,恐怕是又累又饿,准备些精美可口的饭食让他们享用,完后请他们到某的签押房相侯。”史元忠智珠在握,也没那么着急,驱马绕着较场奔驰三圈,射了会箭,方才沐浴更衣,喝了一碗神仙粥,吃了几张松花饼,这才施施然迈向签押房。

    走到门口,史元忠故意咳嗽一声,方才推门进去,一眼看见红巾儿躺在靠背椅上打着盹,出轻微的鼾声,走近仔细端详,那红巾儿十二三岁,胖乎乎的,不是张仲武的公子是谁。

    张直方恍惚感觉有人靠近,睁眼一瞧,慌忙站起,“啪”地一声横臂击胸:“狼牙左营虞侯张直方参见史定远!”

    “直方贤侄,你在狼牙骑李贤齐身边任虞侯?你父不是为你调去一营雄武军?”史元忠疑惑问道。

    虽然年少,也有几分稳重,张直方肃然回答:“禀史定远,直方年幼,无法担任重责,现跟随李振威身边学习。”

    史元忠忽然问道:“像你这样的军中子弟还有多少,都是虞侯?”

    “有两百多人,年龄稍长,积有战功的就下去领军,周武为右营右指挥使,陈贡言为左营甲团右校。史文进不走的话,任个团校尉绰绰有余。”张直方据实回答。

    小小年纪,谋深计远,李贤齐将军中子弟拢在自己身边,读史明志,勤习骑射,研讨兵法,这批军中子弟几年一过,凭借父辈在军中的人脉,不难崭露头角,幽燕还不落在他的手中吗,高明!就让史文进、史文远那两孩子在幽州折腾红巾儿去,有自己的暗中支持,怎么也不会比李贤齐差。

    张直方看史元忠抚须深思,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恭谨递了上来。

    书信用火漆封口,上面粘有三根雁毛,史元忠脸沉了下来,要是杨志诚截获了这封信,岂不有口难辨。

    史元忠展开一看,却是封家信,“伯父尊鉴,夏至入伏,暑热渐来,尤需小心饮食起居,不可贪凉,槐叶冷陶不可多食(一种消暑食品。取槐叶味凉苦,冷陶,熟面名,盖以槐叶汁和面为之。)……幽州家人来信,近日天气欲变,桃花坞桃花酒肆半池碧荷陆续盛开,正是:过雨荷花满院香,沈李浮瓜冰雪凉,侄儿在桃花酒肆备酒,邀约三五亲朋聚会小酌。能否前来,侄儿贤齐盼即赐复。”

    史元忠隐约有些明白,张直方在旁轻声道:“近日天气欲变,指的是杨志诚协迫军将掘武威郡王母坟一事,另外,桃花镇军已撤出桃花坞,李贤齐只带百骑赴会,聚会之期,就在明日午时。”

    史元忠低头思索了一阵,草草拟就一封书信,递给张直方,“某一定准时前来。”

    张直方接过书信,拱手告辞而去,史元忠瞧着他笔挺的背影,若有所思,张仲武的公子甘愿任李贤齐驱驰,莫非两家已结成同盟?

    翌日,在海津镇到桃花坞的驿道上,李贤齐、张允皋、刘蕡缓驰轻辔,瞧着御河水面上繁忙的沙船,不断地挥手示意,与船上的人依依惜别。

    最后一艘沙船上载着酒坊的酒师徒弟和他们的家小,随行还有桃花镇军护卫。

    眼中湿润,张允皋不时扭头回望远去的帆影,为军议的冲动深深自责,卢参军说的话有道理,贤齐为创建这片基业夙兴夜寐,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如果鲁莽行事,某岂不成了罪人。

    李贤齐笑着问刘蕡:“朝廷专使明日即到,你不准备去见杜牧?”

    刘蕡把眼一蹬:“某才不笨,软禁朝廷专使,这种得罪人的差事交给卢纶办就行了,待过些日子,某才去解救他们,落个人情岂不更好?”

    怎么刘蕡也变得这么圆滑,那及我心灵纯洁得跟百合花似的,李贤齐摇头叹道:“去华兄,你素来刚烈正直,现在也学会了权谋手段,变得滑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还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刘蕡摇唇反讥道。

    两人相视大笑,双腿一磕,马儿四蹄翻飞,向桃花坞飞驰而去。

    几月不见,桃树依然枝繁叶茂,匆匆谢了春红,枝头却挂满了如美人香腮一般的蜜桃,白里透红,诱人生涎。

    史元忠的亲卫已将桃花酒肆包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卫森严,见李贤齐等率百骑前来,为的校尉过来拱手参见:“史定远随后就到,北楼为李振威及狼牙骑备好茶水糕点。”

    桃花坞本是狼牙骑的地盘,李贤齐故意让史元忠的亲卫先来布置,以示坦荡,这会儿客气道:“本该狼牙骑尽地主之谊,怎么反而让你们破费,待会可要好好喝杯酒。”

    李贤齐、张允皋、刘蕡坐在南楼的雅舍,推窗就可望见那半池随风轻摆的碧荷,荷叶似裙,衬着或粉或白,如星辰散落在夜空的荷花,荷花多姿,或是静静地绽放,或是羞涩地含苞待放,微风过处,还有清香送来。

    刘蕡捧着茶道:“夏日一过,这庭园秋冬又是什么景致?”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如嫌庭院荒凉凄寂,既可弄些菊花盆栽,也可移植两三棵红枫寒梅,只作秋冬景致的点睛之用。”李贤齐道。

    张允皋插不上话,恼道:“你们在那吟诗作对,好生罗嗦,不如叫点酒菜,边喝边谈结盟的事。”

    张直方进来禀道:“史定远到了。”三人刚要出门相迎,史元忠已大步跨了进来。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贤齐嘴巴甜得腻人。“伯父龙骧虎步,风华正茂,有一方节帅的威仪,小侄仰慕得紧。”

    史元忠很是受用这句奉承,拉着张允皋的手道:“张三郎,你风姿俊美如昔,某一眼就认出你了。”

    “史定远,这是幽州刘蕡,现任狼牙骑都虞侯。”张允皋与史元忠极是熟稔,介绍道。

    “幽州刘蕡,天下高士,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史元忠寒暄道。

    “会谈之前,你们先见一个人,将左衙越骑旅帅董二提上来。”史元忠喝令。

    一个五花大绑,蓬头垢面的军汉被推了上来,史元忠转到后面一脚踢在他的腿窝,“还不跪下来,这厮在左衙越骑降后制造矛盾,煽动哗变,后又认出你们,带着几人想到幽州告密,被我在潞县截获,贤侄,就把他交给你处置。”

    “多谢史定远佑护贤齐,今后但有差遣,无论水里火里,张允皋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张允皋心中颇为感激。

    董二嘴里塞着破布,双眼圆睁,惊恐地望着走过来的李贤齐,继而醒悟,头磕得地板砰砰作响。

    李贤齐走到董二面前,替他理了理头,“董二还有大用,来人拖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董二以为躲过一劫,目露感激之色,被狼牙骑押了下去。

    史元忠皱眉道:“贤侄素来果决,这种小人一刀杀了,岂不省事?”

    李贤齐拱手,淡淡道:“伯父,某在沧州新募逐北营,操训半年有余,甚少见血,将这几个狗贼交与他们枪刺棒砸,杀人练胆。”

    面色平静如常,史元忠心中骇然,难道李贤齐半年前就在布局?李俨、张允伸的燕州铁骑可是幽燕无敌,自己不会也成为他们的棋子?

    “伯父,伯父!”李贤齐轻轻唤了几声,

    这会儿外面日头火辣辣的,风也不来,半池碧荷如凝固了一般,雅舍里沉闷燥热,似有风雨要来。

    幽州这潭浑水,自己该不该蹚?

    “嗯!”史元忠心事颇多,好一阵子才会过神,侧转身子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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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结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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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窗外碧荷红菡,清香满庭,不如坐下来,请去华兄讲讲幽州形势。”李贤齐先恭敬地请史元忠、张允皋坐下,自己半边屁股挨在紫榆官帽椅上,斜对史元忠,比请坐那会还恭敬。

    掌握狼牙骑情报的刘蕡继续道:“武威郡王以击**藩之功,被朝廷启用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凭他久历边戎,屡胜胡虏的赫赫威名,早晚移镇至河东、振武,在这种情势之下,杨志诚骄横到了愚蠢的地步,竟然胁迫众将去掘武威郡王母兄之坟!武威郡王任幽州节帅多年,率领诸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诸将受他的恩义不说,现在他并未失势!”

    人心向背,杨志诚已是众叛亲离!

    这话没说,让史元忠自己去思考。

    李贤齐霍地站起,声音冷得可怕,“某已遣军中子弟告其父兄,谁敢动武威郡王母兄坟头一草一木,节帅府王虞候全家就是前车之鉴,哼,血刺灭他满门!”

    节帅府王虞候满门被刺,血流而尽的惨状,在史元忠脑海浮现,他嗓子干,右手紧紧捏住官帽椅的紫榆扶手,努力使自己镇静如常。

    “现在授节的朝廷专使被狼牙骑扣在手中,以杨志诚胁迫众将掘坟为契机,史定远率军入幽州,行险一搏,与雄武军、狼牙骑里应外合,将杨志诚逐出幽州,以史定远在幽州牙军的威信,雄武军、狼牙骑、愿推你为幽州节度使。”刘蕡的计谋极具煽动力,让史元忠不由怦然心动。

    “张檀州为何不能前来赴会?”史元忠忽然问道。

    “张檀州有书信前来,他现在厉兵秣马,筹备粮草,与我们在幽州城下会师。”李贤齐取出怀中书信,递了过去。

    史元忠展信一阅,眉目蕴笑,欣然站起,“右衙兵马,雄武军,狼牙骑三家结盟,共同进退,幽燕无人可敌。”

    狼牙骑没有利益在里头,史元忠心里不塌实,“贤侄,事成之后,某就任你为幽州牙军副都知兵马使。”

    “实不相瞒伯父,贤齐立志率狼牙骑出塞击胡,幽州事成后,伯父能将平州、榆关赐给狼牙骑为东进的基地,贤齐心愿已足。”李贤齐眼神清澈,语气真挚,并无虚瞒之态。

    史元忠与他对视良久,心中一动,轻声问道:“李燕州,张定远率燕州铁骑东御契丹,贤侄莫非是想重开平卢节镇?”

    一阵轻风入室,送来清香幽幽,李贤齐扭头望着张允皋,两人相视而笑,异口同声道:“何止平卢节镇,重设安东都护府,经略辽东,同化诸胡,占据东北膏腴之地,扬我幽燕汉儿雄风,方是我辈之志。”

    “常听文远讲起贤侄有浩然击胡之志,闻之令人振奋,如有那么一日,史元忠愿以钱粮、兵马相助,浩瀚千年的青史,也有史元忠出塞击胡的美名!”史元忠霍地起身,望向那满庭随风摇摆的碧荷红菡,慷慨陈词。

    张允皋站起身,几步跨了过来,与史元忠击掌立誓,刘蕡见结盟大事一定,目现异彩,欣喜欲狂,李贤齐却有些置身事外的感觉,不忧不喜。

    天色蓦地变得阴沉,风声四起,雅舍内凉爽宜人,李贤齐轻嗅房中莲的幽香,恍惚觉得,胡马秋风,出塞击胡,在历史的画卷中我只是一名踽踽独行的游客。

    “自古兵家未虑胜,先虑败,临兵事者常怀忧惧之心,如果杨志诚知道狼牙骑吞掉了左衙兵马,已经打草惊蛇,盟军如何应对?”李贤齐出言提醒几位。

    战争的胜负变数太多,全需主帅临阵指挥,神如诸葛武侯,就因他不是战将,不能亲临第一线指挥,遇上司马懿这等名将,九伐中原,师老无功,将蜀汉国力拖累到了穷兵黩武的地步。

    腹有良谋,刘蕡早有应对,“某有瞒天过海之策,陈行泰垂涎桃花坞财富,暗中派人来夺,被桃花镇将耿精忠击退,两军相争于无定河故道,海津镇被海盗强占,大掠三日,陈行泰军心大乱,兵败被杀,桃花镇将耿精忠畏罪裹挟部众潜逃,不知所踪。史定远闻讯,遣狼牙骑收复海津镇,狼牙骑将一月前的事重新演练一次,史定远奏请杨志诚,派兵接管海津镇,兵马调走后,史定远在幽州更易下手。”

    “好计策!先让幽州乱起来,杨志诚应对失策,惊疑不定,无暇他顾,史定远正好趁火打劫。”张允皋赞道。

    怕是来接管海津镇的兵马也会被狼牙骑吞掉,不过这样胜算大增,史元忠闻言深思,缓缓点头!

    “狼牙骑不是属于雄武军?怎能受我调遣?”史元忠抓住刘蕡计策中的漏洞。

    “李贤齐不是你侄子史燕歌吗?你栽培他建功立业,你与雄武军关系如此密切,即使大事不成,杨志诚日后也会忌惮你,有赚无陪!”刘蕡对于细节谋划还有粗疏之处,不过反应并不慢。

    大风穿堂入室,门窗哗哗作响,李贤齐看那天色阴沉,风雨欲来,半池碧荷红菡随风狂舞,天有不测风云,何况事态的演变?

    “这是有进无退之策,万一杨志诚应对无误,紧守幽州坚城不出,我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李贤齐道出隐忧。

    连史元忠都有些不耐烦了,“贤侄用兵,也太过小心,若事不成,凭借我等数万兵马,在幽州城下耀武扬威。幽州军中,谁的实力强横,谁就跋扈,占了宝坻,海津镇等幽州富庶之地,聚财练兵,逼杨志诚任命贤侄为榆关手捉,难道他还敢说半个不字。”

    士卒得以陵偏裨,偏裨得以陵将帅,则将帅之陵天子,已经积重难返,牙军骄横,可见一斑,刘蕡惊愕道:“那不是苦了这一带的百姓?”

    张允皋不屑反问:“杨志诚就是一颗毒疮,不将他拔除,幽州百姓有好日子过吗?”

    急雨骤来,击打在绿莹莹的荷叶上,“滴滴答答”雨声悦耳,雨珠在荷叶上活蹦乱跳,形如珍珠,聚成一窝滚动的水银,荷叶承载不起,便泻入满池的涟漪碧波中。

    众人静静地听了会雨声,史元忠一脸诚恳,“贤侄有聚财理政之能,莫若我们两家共治海津镇。”

    李贤齐喜上眉梢,一口应道:“狼牙骑在大沽口驻一千水军,五百镇军,海津镇军政全归伯父,可否?”

    张仲武乃是投笔从戎,文武全才,也对李贤齐青眼有加,史元忠摇了摇头:“某只在海津镇驻军,政事尽托与你,每年保我右衙五千兵马的粮草军需既可。”

    刘蕡暗中叫苦,凭哪些盐碱荒地,耕织渔猎,如何才能养五千之军,除非借重工商。

    两家细节谈得详尽,心中更加踏实,史元忠唤进幼子史文进,拱手请求:“文进年岁渐长,也该为父分忧,文进就让他跟在贤侄身边,做个虞候,贤侄言传身教,让他也学些用兵理政的本事。”

    李贤齐明白,史元忠这是以子为质,谦虚道:“贤齐有何德才,敢来教授诸弟,不过卢遵、刘蕡都是饱学之士,张允皋、屠雄、卢纶都是百战宿将,三人行必有我师,有他们的指点,兄弟们日后定有长进。”

    史元忠对幼子训道:“文进,面前有你三位师长,还不跪拜行礼!”

    史文进孩子心性,又可重回狼牙骑,与兄弟们一道习武喝酒,欢天喜地磕了三个响头,张允皋将他扶起,摸了摸骨,赞道:“一付练武的好根骨,史定远,这个徒弟某收下了。”

    史元忠大喜,“张三郎的骑射武艺在幽州军中谁人不晓,某还得准备些束修,万不能这样草率!”

    张允皋笑道:“只需猎一只大雁即可。”

    李贤齐凑趣道,“一只怎够,这么多师傅,要一群大雁,文进,你可要苦练你的骑射,不然雁不够分,师傅要生气的。”

    众人笑了起来,史元忠吩咐下去:“拜师宴开席!”

    雨小了一些,众人走到窗边,欣赏这雨荷夏景,但见庭院清新如画,细雨如帘,红莲俏立,绿荷轻摇,涟漪圈圈叠叠。

    史元忠转过身来,对刘蕡、张允皋道:“李贤齐还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昨日是天色将变,过雨荷花满院香,沈李浮瓜冰雪凉,不是此时的景致么?”

    慌忙摇手,李贤齐道:“瞎猫撞上死耗子,凑巧罢了。”

    刘蕡不依不饶,“李振威颇有才情,将这词做出来。”

    要是那天江郎才尽,难道我还要重新去学习写诗填词?李贤齐头皮麻一阵后怕,硬着头皮吟道:

    “风蒲猎猎小池塘,

    过雨荷花满院香。

    沈李浮瓜冰雪凉。

    竹方床,

    针线慵拈午梦长。”

    刘蕡细品,心中感慨,要是在这夏日庭院,有慵懒的美人相伴,把酒临池,赏玩这一池细雨荷花,远胜过整日与人勾心斗角,算计杀人,攻城掠地要轻松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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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杜牧遇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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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海津镇十多里地方,南北大运河北段,永济渠。

    河面上一艘三百石的方艄扬帆溯流而上,船上旌旗猎猎,船头上的军士甲胄鲜明,正聚在一起小声商谈,

    “老大,我们贩来半船白绸,北地有啥特产,可以贩回长安赚些银钱?”

    “北地多马,我们回去一人骑上一匹。”

    “那还是免了吧,路过魏博,不被那些骄横的藩镇牙军强买了去?”

    “海津镇乃北方水陆要津,将白绸在那儿卖了,留下几个兄弟假托装病,办好回去的货物。”

    “别说了,开始冲洗甲板,待会几位大人出舱,大家挺起胸站直,给他们一个好印象,对我们夹带捎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怕个鸟,焦中使和杜员外郎两人还有半船白绸,大家出门都是求个财。”

    船工忙碌地从河中提水上来,将甲板清洗干净,顺便冲凉降温,躲在船舱中纳凉休息的礼部官员才三三两两步出舱门,赏玩这夕阳下的沿河景色。

    身着四品深绯小团花绫罗官袍的官告使魏宝义遥遥望见海津镇模模糊糊的城郭,转身召神策军焦校尉询问,等了半响,焦校尉才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不耐烦嘟囔道:“日头毒辣,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来打扰老子。”

    春衣使焦奉鸾面白无须,是个宦官,见本家侄子如此模样,重重地咳了一声,焦校尉才反应过来,略略拱了拱手。

    魏宝义拱手请教,很是客气:“焦校尉,此处离海津镇还有多远?”

    焦校尉左右瞧了瞧,唤来船老大,“此地距离海津镇多远?”

    虽说是官船,侍候人的活儿也不好干,船老大拱手小心答道:“焦校尉,估摸也就七八里。”

    “可曾派军通知海津镇?为何一个迎接朝廷专使的幽州军士都未见到?”见担任护卫的神策军如此散漫,魏宝义沉下脸来,连连喝问。

    焦校尉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扭头望向前方。

    一位身着七品绿色龟甲绫罗官袍,身形略瘦,俊朗豪迈的年青官员上前劝道,“魏侍郎,焦校尉,幽州牙军近年屡获大胜,俘虏奚王献于长安,远比魏博跋扈,大家同舟共济,小心把这趟差使办好。”

    奚?契丹使杜牧出来劝解,焦校尉想到一船白绸也有自己的份子,趁机找了个台阶下,扯开嗓子吼道:“兄弟们,就要到海津镇了,将手中的刀枪拿稳,打起精神来,万不可堕了神策军的威风,刘队正,率十骑快马通知海津镇的左衙牙军,要他们出来相迎。”

    船头的神策军士听了,一个个挺胸凸肚,威风凛凛齐声吼道:“神策威武!”

    刘队正牵马下船,朝海津镇驰去,焦校尉装做到船尾巡视,焦奉鸾也跟着过去。

    眼望永济渠两岸的垂柳依依,魏宝义转身与杜牧攀谈起来:“牧之,你到江西游幕之后,与昔日相比,稳重成熟许多,才堪大用啊。”

    微微颔,杜牧有几分少年得志的劲头,“魏侍郎过奖,杜牧在江西游幕,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深有感触,回长安后毛遂自荐出使幽州,久闻河朔三镇桀傲不驯,而朝廷实行姑息之政,为的是探寻朝廷为何用兵讨伐屡屡失利?东北胡族众多,胡汉交杂,边事屡起,为何屡平屡叛?某看早晚是华夏腹心之患!”

    又是一连串的赞美之词,魏宝义道:“牧之以《阿房宫赋》名噪两京,现在每日在舱中为《孙子》作注,实地考察地理军情,某实羡之,沿途若有所需,请吩咐一声即可。”

    魏宝义为礼部侍郎,属于朝廷正得势的牛党,言语亲热,装出一副谦恭下士模样,有心拉拢这位身出名门,才名远播的年青官员。

    一个神策军军士抬头远眺,见海津镇方向浓烟滚滚,失声喊道:“海津镇有变!”

    魏宝义一见,大惊失色道:“牧之……杜员外郎,你看如何是好?”

    杜牧论起兵来头头是道,骤逢惊变,手脚微微抖,强自镇定道:“方艄停下,先把帆落下来。”

    方艄在河心摇晃起来,船头赏景的官吏纷纷躲入舱中,船工手忙脚乱忙着降下芦苇编的硬帆,神策军军士如绿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焦校尉急吼吼地提把横刀上来,大声喝骂军士:“敌人一个影都未瞧见,乱什么乱,兄弟们的身家都在这船上。”

    还有我的身家,一船白绸也有我的份,要是出点事,家道中落,本就贫困……杜牧定了定神,瞧见东岸几骑拼命地打马奔逃,大声喝问:“刘队正,海津镇出了什么事?”

    刘队正片刻未停,策马从方艄旁逃过,过了一会,打马回来,理直气壮地大声道:“焦校尉,前方有敌,某去探探后路!”话未说完,马鞭高扬,战马吃痛,甩开四蹄,绝尘而去。

    船舱中,一众官吏吓得瑟瑟抖,魏宝义用袍袖试去额头上的冷汗,为稳众人之心,强自镇定:“焦……焦中使,海津镇……怕是有兵乱,我们扬帆原路返回到沧州,让义昌节……或幽州节派兵接送。”

    大难临头,焦奉鸾抖成一团,毫无主张,“魏侍郎……魏侍郎拿主意就行。”

    跪坐在苇席上的杜牧长身而起,言辞铿锵:“朝廷的旌节,乃国之重器,必须保证它的安全!”

    还有一船的白绸,那是我到江西游幕攒下来的俸禄,杜牧脑中闪过这些七零八碎的事儿,京官本就贫苦,好不容易出趟差想挣点银子贴补家用。

    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舱外传来“噗通!噗通!”的跳水声,接着传来船老大惊叫声:“焦校尉跳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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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杜牧遇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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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船白绸,有我几年积攒下来的俸禄,杜牧心痛,不知从那儿来的勇气,冲出船舱,从一个神策军手中抢过一把横刀,大呼道:“临阵脱逃,失了朝廷旌节,难免一死,众军听我号令,扬帆向南。”

    三百骑眨眼就到了跟前,却是幽州牙军打扮,为一员骑将拱手喊道:“某是幽州牙军左衙前营指挥使,振威校尉卢纶,船上可是朝廷专使?”

    一咬牙,杜牧豁出去了,站在船头举刀大声斥责:“正是,你等幽州牙军,难道要抢劫朝廷专使不成?”

    话音刚落,卢纶急急辩解,“某听闻朝廷专使前来,亲率三百越骑前来迎接,不想海盗趁虚潜入海津,霎时难,某应变不及,只得撤了出来。”

    他的话杜牧却不信,“你骗鬼呢,海津镇这么容易被海盗攻破?”

    到了什么时候,还这样啰嗦,卢纶回头一指,“你自己看看吧,某可孤身上船向你解释,这样喊来喊去忒累。”

    永济渠水面波光荡漾,溶溶耀金。驿道边柳枝依依,本来风光甚好,只是驿道上逃难的百姓背着包裹,赶牛牵骡,携老挈幼,充塞于途,破坏了这夕阳美景。

    杜牧盯着卢纶仔细观察了片刻,见他相貌儒雅清俊,举止沉稳有礼,命人用小船将他载了上来。

    “范阳卢纶见过专使。请教专使贵姓?”卢纶一上船,立即报上范阳卢氏的名号。

    范阳卢氏,北州冠族,已有七相佐唐,出身长安巨族的杜牧立刻大生好感,将他带入舱房,魏侍郎、焦中使躲在船舱,也是六神无主,一见顶盔贯甲的卢纶进来,不迭问道:“这位是?”

    “幽州牙军左衙前营指挥使,振威校尉卢纶,接到驿传,特率军来护卫朝廷使节。”卢纶一身戎装,拱手施礼,礼数极其周到。

    “卢振威,海津镇为何生乱?”杜牧到底有些见识,一语击中要害。

    按李贤齐准备的说辞,先给杨志诚抹黑,给几位授节的朝廷专使添个恶心,卢纶叹道:“唉!幽州留后杨志诚驱走武威郡王李载义,排除异己,幽州的动乱一直没停过,一部分牙军下海为盗,推大沽水军巨浪营指挥使费横为,经常抢掠沿海,不过杀人甚少,只取钱粮财物,工匠女子。”

    “幽州藩镇,百胜边军,难道还治理不了几个海盗?”杜牧觉得不对,疑惑甚多。

    “甭提了,费横本就是东海海盗,是大海里的恶蛟,骑战步战在行的幽州牙军怎是他水战的对手?现在幽州乱纷纷的一团麻,海津镇本驻有左衙将近五千兵马,兵马使陈行泰垂涎桃花坞富甲一方,率军攻击桃花镇军,两军相争与无定河故道……”卢纶据事说来,活灵活现,不由杜牧不信。

    见几位朝廷专使哑口无言,六神无主地跌坐在苇席上,卢纶长身而起,深施一礼:“卢纶丢了海津,眼下只有将功赎罪,收拢溃兵,护卫朝廷专使安全。”

    谦恭有礼,卢纶那种世家公子的风仪,让几位专使相信了他的话。

    驿道上,已有身穿黑衣的盗骑出现,快马绕过逃难的百姓,欲要将他们驱回海津镇。

    几声短促的骨笛声在夕阳下的永济渠东岸凄厉地响起,穿透了方艄船舱,带来了一片新的恐慌。

    船舱中的卢纶身子一抖,脸上变了颜色:“这船逆风而行,走得太慢,只有弃船登岸,快马撤到细柳驿。”

    一听要弃船,焦奉鸾尖叫道:“不行,这船上还有某的白绸,你们必须保护官船的周全。”

    白绸不错啊,防箭的内衣,眼下大战方起,也用得上,待会叫人来抢了这船白绸。我又不是来保护白绸的,卢纶根本未睬他,“各位专使,带上旌节圣旨,随我上岸,那些盗骑可不比牙军身手差,落到后面,小心被他们掳去!”

    骨笛声再度响起,一声比一声急促,杜牧挣扎了好久,最后关头毅然下了决心,带着一脸的痛苦道,“魏侍郎,焦中使,按卢振威的法子行动,我等率礼部堂官持旌节圣旨,随卢振威先撤往细柳驿,这船就交与神策军军士,护住船上财物。”

    方艄靠了岸,焦奉鸾也被众人裹挟上了马,船上留了五十来名不肯离船的神策军军士,那船白绸是他们的命根子。

    “陈校尉,将你们的战马让出来。”河堤上,卢纶大声喝道。

    一队越骑闻令而动,如秋风扫落叶般的翻身下马。

    卢纶催马上前悄声地吩咐了陈校尉几句。

    陈校尉拱手大声道:“请卢振威放心,某率这队军士前去阻敌。”

    陈校尉抽出横刀,转身大喝:“为保护朝廷专使,兄弟们与我断后阻敌!”五十名越骑下马后持枪结阵缓缓迎了上去。

    陈校尉不过是个少年,却如此悍不畏死,跟跳水逃生的焦校尉一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眼见这一幕,杜牧心头一热,朗声大赞:“幽燕儿重义轻生,果然名不虚传!”

    卢纶拉着他的马头,叱喝连连,“专使大人,快走,快走!”

    三百骑马蹄纷踏,奔行如雷,驿道上尘土漫天,卢纶奋鞭加,护着朝廷专使快马撤往细柳驿。

    杜牧手执一面卷起的龙虎旌,双腿频频磕击马腹,战马四蹄翻飞,忽然听见卢纶大声惊呼:“方艄已落入敌手!”

    杜牧驻马回望,烟尘渐散,只见河面上的方艄隐约有浓烟火光冒出,缓缓靠向东岸。

    我的白绸,游宦几年,省吃俭用积攒的俸禄一下子就没了,杜牧的心忽然空空落落。

    海津镇大街。

    身着黑衣的盗骑黑巾蒙面,纵马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凉风,给闷热死寂的街道带来些微澜。

    桃花商行的大门紧闭,几名伙计七嘴八舌小声议论。

    “唉,海津镇战事频,不是久居之地!”

    “听说横海盟招募壮丁、工匠到榆关,还可拖家带口,在海津镇的房宅、店铺、田地可卖可租,横海盟照单全收,待局势稳定,一家老小还可再回海津镇。”

    “那比呆在海津镇可强多了!这鬼地方,三天两头都有战事!”一名家在海津镇的伙计嚷道。

    ……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是晚唐诗人杜牧的句子,虽然出身长安巨族,父亲死得早,家道中落,家里揭不开锅,常向亲友求助,后来回朝,嫌弃京官的俸禄低,屡次请求外调州府。

    杜牧之才,文武兼具,为孙子作注,常写信给当朝宰相,献计献策,唐武宗会昌年间,宰相李德裕平定泽潞藩镇,就是采用杜牧的计策。

    可惜杜牧文才武略,不能受到朝廷重用,只得混迹青楼,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落了个有宰相的才能而无宰相胸襟器度的名头。

    如此文武兼具诗酒风流的人物,是主角泡妞的劲敌,试看主角如何玩转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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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镇介绍:
你愿意留在河朔三镇,时时提防杀帅上瘾的藩镇牙军,傻不楞登地跟野蛮的胡虏拼刀子?
还是生活在大唐长安,沉浸在龟兹乐胡旋舞的欢快中,调戏貌美的胡姬,见识大唐酒肆名闻遐迩的妓围,就是寒冬叫上几十个歌妓围在酒桌外围,替喝酒的哥几个暖酒的……
出塞击胡,骑猎天下,执胡酋问罪于前藩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藩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藩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