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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陌玉     盛世锦txt下载     盛世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此心不安

    在宛月宫火起的时候,贺兰珏同何梦锦道别之后就飞速回了李泽昭在皇宫里给他安排的宫室,之前他假意身体不适,得了允许先去休息,这才有时间同何梦锦布置那一番而不引人怀疑,此时事情闹的这么大,整个皇宫上下都知道了,若是发现他人不在的话,难免多少都让人疑心。

    他在轮椅上坐下,唤了宫女进来奉茶,奉茶的宫女从门外一路哆哆嗦嗦的捧着托盘进来,白玉质地的茶盏被抖落的不断的发出声响。

    贺兰珏抬眼看去,瞧见那女子将头低到了几乎已经看不到其整个面貌的境地,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红的都要滴出水来。

    对于女子看到他而露出这等惊讶且娇羞的神色,他早已司空见惯,唯有此时在昭仁宫的那女子,才是第一次让他惊讶到。

    想起初见她时候,贺兰珏的嘴角边已经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那一天,他去姚廉的府邸,正巧碰到了前来搜查的御林军。

    姚廉是何相的得意门生,即便位不高权不重,多少也会受到些牵连,当时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回避到了后院,正望着一池芙蕖出神,却不料何时身后的假山旁出现了一人。

    他对自己的六识和敏锐的观察力还是有把握的,却没曾想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当时的他立即就提高了警惕,那人能悄无声息让他都不曾察觉的出现,自然功夫也不会在他之下,也就是说,若打斗起来,他并不一定能轻松占了上风。

    他并不盲目自大,但这些年与之比划切磋的高手不知几凡,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当真还没有遇到过,尤其是在他发现了对方还是一位女子。且胸前还中了一刀的时候。

    他本来是要脱手而出的暗器当即就被他按捺了下来,对那黑衣夜行服的女子的身份也多了几分探究。

    而同时,那女子竟似才发现自己一般,当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让他至今都没能忘却。

    惊艳,迷茫,无措。慌乱,痛苦。

    那双清清凉凉的眸子就这样看向了他,随即,在听到外院传过来的捉拿刺客的呼叫之后。她眼底所有的情绪化为了一抹决然和果敢。

    就在他还在想这女子是要做什么的时候,就见她已经身子一窜。竟然是向自己扑来。

    他一愣,本能的就要躲开或者出招,但都被他按捺住了,他将身子一动不动,恍若当真是因为腿脚不便而躲不开只能任由她这么惊世骇俗的一扑的样子。

    后来,果然如她所想的将自己扑倒。想着她当时故作凶狠的威胁,想着她当时分明难为情到了极点却还是仍旧要紧着牙关将恶人演绎的逞强,贺兰珏就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后来的一切,最开始,也不过是因为好奇她的身份,是好奇她那般出现在姚廉府上的目的,所以他才对她格外的关注了几分。

    救下了她,并留下伤药让人治好了她的伤,在恒阳府大堂后面。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扮了男装的她,听着她在前堂口吐莲花。不卑不亢陈述当朝局势,表达出想要投靠在广平麾下的意向,他对她更是好奇,这女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以至于对她也就格外多了几分心思。

    就是因为这多花的几分心思,却不知道何时起,自己竟然这般在意起这人,喜欢看着她一次次被自己戏弄时候咬牙切齿的模样,喜欢看着她被自己的话呛到分明是气到要爆炸,却仍旧能面带微笑拳头紧握的保持本着好女不吃眼前亏的理智,喜欢她偶尔能让自己吃瘪并为之气结的聪慧……

    贺兰珏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能如此牵动着自己的心。

    他是个很冷静且理智的人,对于自己在做什么,想什么,想要得到的是什么一直都很清楚,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明白了那女子在心里头的分量之后,他并不压制回避这种心思。

    所以,在李嫣然说那一番话的时候,他制止了萧冷的出手,其实也是想借由李嫣然的口,道出自己的心思,想让她能明白些许自己的心思,哪里晓得,平日里看起来那么聪明伶牙俐齿的女子,在这方面却是个榆木脑袋。

    贺兰珏不禁有些郁闷的想,难道是要让自己苦着一张脸对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清楚?

    可是,万一她听到之后,回了一句,公子你喜欢我?可是,关我什么事?

    以那女子素来得着机会就要在口舌上回敬他的前车之鉴上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他又该如何?

    想到此,贺兰珏脸上的笑意也消散了,刚才满心的欢喜此时却化为了隐隐的担忧与不安。

    谁让那女子那般迟钝,亦或是她的心思本就不在自己身上?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贺兰珏的心就跟着一紧,脑海里浮现的是那日在昌邑王府,她宁愿放弃自己的性命都要保全的那个人,想起在地牢里她看向那人的眼神,满满的心痛与疼惜。

    他的心也随之一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从他的身体里生生的抽离了一般的痛楚。

    一贯喜欢审视自己的贺兰珏也再不想回想当时的情形,更不愿多想何梦锦的心思。

    一想到从来都只有自己算计别人,万事笃定于心,却在这女子面前这般患得患失,贺兰珏觉得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看着他不过片刻功夫,脸上的表情已经转换过了几番,吓的那奉茶的宫女更是惶恐不安,在递茶的时候手抖的险些摔掉了茶盏,好在贺兰珏眼疾手快,一抬手就抄了过去。

    刚接开茶盖,茶香的氤氲袅袅香气扑来,贺兰珏手上的动作却顿住了。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自己似乎忽略了哪里。

    这次的事情都在往他料想的方向发展,再加上那女子的应变能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那种隐隐的不安又从何而来?

    沈洛。

    他轻抿了一口茶,猛的想这个人,贺兰珏惊手中的茶盏一个不察滑掉了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随即引来了候在外面的亲卫,看着一脸焦急且失态的贺兰珏突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吓的亲卫当即如临大敌的闪到了身边,问道:“公子?”

    贺兰珏抬手一招:“你在这里应付。”

    说罢,就转身一溜烟不见了人影,留下那个亲卫有些摸不着头脑站在那里,喃喃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沈洛手上的力道本是可以轻松的就将面前的人的性命断送,但是看到她清凉如秋水的目光之后,他却停了下来,鬼使神差的,想要听听她要说什么。

    呼吸了新鲜空气的何梦锦一边努力用没有握着刀锋的手拍打着胸口,一边不动声色的退开沈洛些许,她道:“你恨我?”

    不等沈洛开口,甚至不等他做出任何表情,何梦锦已经开口笑道:“你是在为错杀了自己的未婚妻恨我?”

    闻言,沈洛一怔。

    当年的事情虽然确定了是李嫣然顶着何梦锦的名号行事,可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作为始作俑者的且目中无人骄横的李嫣然定然不会放在心上,不会记得,更别说一见面就知道他所想所为是为何。

    沈洛尚且在思索,只听何梦锦道:“你有什么资格恨我?杀人的是你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助力灭了何家的也是你,你是在恨我,恨不得杀了我,还是为了想将对自己的恨意转嫁到我的身上?”

    闻言,沈洛的眸色一紧,抬手就要再度朝何梦锦袭去,这一次,何梦锦岂会那么容易让他得逞。

    在他抬起的手尚未碰到她,只见她身子突然的一转,灵巧的避了开,同时手中藏着的匕首再不迟疑,豁然对着沈洛手臂就是一刀。

    刀出,血溅。

    何梦锦稳了身形停在了离沈洛有一段距离窗边,这才发现他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身子一动不动,似乎刚才自己偷袭的那一刀并未伤及他分毫,对他没有造成影响。

    实际上,那一刀用了几分力道,下手有多狠何梦锦自己是知道的,光是看沈洛此时黑色的官袍上顷刻间被连同血肉一起隔开的口子,以及那汩汩冒出的鲜血就知道。

    这些,他却全然不见,只有些怔忡的看着何梦锦道:“你不是李嫣然,你到底是谁?”

    何梦锦一愣,不过立马也反应过来,也许她骗过了其他人,此时,在沈洛这里,却再难混过去。

    这人心细如发,而且又是何等聪明,本身对李嫣然就有一定了解,再加之今晚上,从宴席上到现在一连串的事情,还有自己刚才的那一招出手。

    若是换做李嫣然,除了生气撒野发泼外,不会有别的招式,更何况,自己刚才闪避的身法已经将自己会功夫这一真相暴露无疑。

    但对于此时的何梦锦来说,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过说她不运用轻功闪避了开,不伤了沈洛,有性命之忧的就是自己,眼下沈洛一心要置李嫣然一死,自己不出手,或是不暴露身份的话,今晚,注定难逃一死。

    沈洛等了良久,都不见何梦锦作答,他抬眸,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再度问道:“你到底是谁?”

第一百三十七章 摊牌

    何梦锦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却还打算要杀我?”

    说这话的同时,她已经足尖点地急急的向后退了开,因为沈洛已经不由分说的朝她脸上抓来。

    若在以往,她的身手根本同沈洛不是一个级别,但现在不同,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她已经能随心所欲的控制自己的内力,这身体本尊的功夫极高,就眼下能轻巧的避开沈洛这一招就能看出一二。

    何梦锦犹记得在恒阳时候,自己躲在房顶上偷听,这人随手的一记出手就险些要了她的小命,而现在,她却可以毫不费力的避开。

    何梦锦心头一喜。

    虽然这段时间同小五切磋很多,但并没有同其他高手对阵的经历,因此对自身的认识也并不客观,现在看来,沈洛都不能轻易伤到她,她心头的底气也就更多了几分。

    沈洛见一抓不中,却并不放弃,他脚裸一转,反身继续朝何梦锦袭来。

    之前由于何梦锦想要扮成盛怒回宫打砸的娇纵公主,将这一屋子物事破坏殆尽,瓷器花瓶碎了一地,此时由于沈洛的身法,带起这些碎瓷片摩擦着地面发出兹兹的声响。

    见他如此执着,何梦锦倒有些意外。

    虽然有了些迎战的底气,但她此时却并不想同沈洛硬碰硬。

    即使她要报仇,即使她恨他,但也清楚,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沈洛手臂上受了她一刀,而且自己的功夫并不比他差,若是杀他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但杀了他之后呢?

    虽然看着这人她心头的恨意险些要将自己吞没,但理智一方面也告诉她,这里是昭仁宫,她的身份是李嫣然,若是沈相无缘无故死在了这里。她根本就没有办法交代,现在保住自己的小命平安出了京城是最要紧的,其他的事情,她可以徐徐图之,并不逞这一时之强。

    眼见着沈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纠缠,何梦锦索性抬手一招,打断了他的出手。同时沉声道:“沈相,你就不怕这打斗的动静大了引来了宫人们看到?”

    见沈洛并未收招,何梦锦转身一跃,闪到了窗口。继续道:“你不怕死倒是没什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沈府竹林密室里的那个可怜的孩子?”

    一提起离儿。果然见到沈洛神色一紧,身上的动作也停了,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道:“你……”

    每个人都有软肋,而沈洛的软肋就是离儿,虽然不耻于拿无辜的人做威胁,但在这般生死关头。何梦锦却也顾不得什么正人君子的作风了。

    她怀里掏出一块绢帛,细细的擦拭着匕首上刚才刺伤沈洛留下的血痕,淡淡道:“嗯,没错,我是孟锦。”

    在沈洛第二声询问她是谁的时候,想必心里头就已经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因为这几日在他身边提到李嫣然冒名顶替一事也只有她一人而已,不过因为男女身份不同,所以他才不确定。才会开口询问。

    现在,她也不打算瞒着他。甚至包括她重生的身份。

    自李泽昭下决心要杀她之时,孟锦的身份就应该死在那场大火里,所以揭露不揭露女子身份,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早该想到,”沈洛轻笑,随即道:“只是没有料到你是女子。”

    他这才注意到何梦锦手上漫不经心擦拭匕首的丝绢,星辉般耀眼的眸子顷刻间如三尺青锋一般,散发着凌厉的杀气,道:“住手!你从哪里得的?”

    话语刚落,他又觉得不对,这丝绢是自己一直放在府上的,如今在那女子手上,自然是从他府上得来的,再继续开口,沈洛的面色带着凌冽的寒意:“你跟她什么关系?”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死去的何梦锦。

    这绢帛是何梦锦在发现竹林里密室的秘密之后,前几日趁着沈洛不在府上,她又溜进去自己曾经住的院落,发现那里的陈设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跑了那一趟,唯一的发现便是这条丝绢。

    这发现也不小,她犹记得当时沈洛向何家下聘,除却那应有的聘金彩礼,送给她的,还有这条丝绢。

    上面题了他的词句,当时觉得这样子的提亲别有心意,还赞他心思巧妙,于是自己也跟着再一旁和了一首,让绣娘们比对着刺了上去。

    如今,上面的一字一句却犹如一根根刺在心头上针,她再不敢看上面的字,不敢回想当时那字句里的含义。

    她抬手,仔细的擦着匕首,一遍一遍,似是要将之当做磨刀的磁石,毫不吝惜这方意义非凡的丝绢,看着沈洛疑惑且愤怒的眼神,何梦锦笑道:“难为沈相还留着这帕子,而且还记得它的含义。”

    看见何梦锦笑,沈洛的神情越发多了几分惊讶与不可思议,他似是对自己说,又似是在问何梦锦:“她是你什么人?”

    前世的何梦锦生活圈子仅局限在京都,认识的人沈洛也都知道,在他的记忆里,那女子不曾认识这么一个人,而且眼前的这人对他们之间的事情知道的如此详细。

    知道百鸟朝凤,知道这锦帕的含义。

    何梦锦抬手,收了匕首在袖中,同时随意的一抛,就将那已经满是血污的帕子丢在了地上,她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孟锦。”

    “孟……锦,”沈洛闻言,将这词儿在舌头和脑海里打转了一圈,恍然间眸色一亮,那个名字呼之欲出,“梦……锦……”

    看他若有所悟的神情,何梦锦噙着一抹笑意道:“没错,梦锦,何梦锦。”

    闻言,沈洛脸上由起初的怒气转为了惊讶,接着成了毫无血色的苍白。

    看着他尚且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的何梦锦,走近了一步,低声道:“我未来的夫君,最近可好?”

    不等沈洛开口,何梦锦自动补充道:“我不该这么问,你杀了我,灭了何家,踩着何家满门累累白骨坐上了丞相的位置,还得到安阳公主的亲睐,成为当朝驸马,官运亨通,如花美眷,你哪里会过的不好。”

    “那么我换一个说法,你要不要问问,自被你那一剑致命之后,我过的好不好?”

    ps:

    不好意思,这章瘦了点,明儿个补出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彼之爱恨,此之砒霜

    何梦锦的话犹如千年寒冰,随着每一个音节的吐出,沈洛的面色就难看一分,直到最后那个“好”字的尾音,他整个人就如同皑皑雪山上从亘古洪荒时候冰冻而成的冰雕一般,再无半分生气。

    夜已深沉,虽然门窗被紧闭,但冬日的寒风仍旧肆意呼啸着,不停的拍打着窗台。

    即便是屋内升着火炉,仍让人察觉到了那刺骨的寒冷。

    见沈洛这番神情,何梦锦亦不打算多言,她抬手一拂,冷冷道:“夜已深,沈相大人是要继续留在这里同我斗个你死我活,还是趁着宫门没关之前找个借口出去?”

    这句话才总算唤醒了沈洛的神识,他抬头,目光凌厉的看向何梦锦,“你胡说!你怎么可能是她,她已经死了。”

    说完这句话,他苍白的面色上泛起了几分青紫,有些愤怒,有些气急败坏,整个人也不管不顾的直扑向何梦锦。

    “她是死了,”看着沈洛几乎失去理智的朝自己扑过来,抬手就要再来抓自己这张脸,他奔过来的身形步伐毫无章法,何梦锦完全没有压力的一转,就避了开来,“死在你的剑下。”

    沈洛一手抓空,听到何梦锦后半句话,整个人又再一次怔住。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让你清楚,我是为何而来。”何梦锦转身,看着沈洛摇摇欲坠的背影,“当然,你可以选择现在杀我,或者揭发我,让皇上知道我冒牌的平阳公主,然后毫不费力的杀了我也是可以的。”

    她走近了几步,放低了两分声音道:“只要你能确定在我出事之后,你转移到别院藏起来的离儿会安然无恙?”

    自在密室发现了离儿,何梦锦就派了茗记的探子混进沈府,专门监视离儿的一举一动。她的目的当然不是想要伤害那个无辜的孩子,只不过是为了一朝一日对上沈洛能给自己留条退路。

    若沈洛真对自己动手,她也未必会真拿那个孩子作为惩戒。

    冤有头债有主,何家的欠债,在沈洛,李泽昭,刘家。她不会因此而迁怒到其他人的身上,这一点,是她与沈洛的最大的不同。

    他对她的复仇,是牵扯上了整个何家作为陪葬。这也是自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知道了他的初衷之后。何梦锦最不能原谅他的地方。

    沈洛慢慢的转过身子,不知道是不是何梦锦的错觉,看他的神情,似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按着胸口,一字一句,很清晰的道:“那日铸成的错已经让我自食其果了。如果……你是她,会不会……原谅我……”

    虽然知道此时再说原谅已经什么都无法挽回,虽然知道他与她之间只有你死我活的死结,但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神,嘲弄的神色,沈洛就觉得他的世界,再无半分色彩,所有的光明在得知那一真相时候被打破,自那女子死后。他一直告诫自己,那么狠毒的女人就该被凌迟。但稍有闲暇,脑子里就会出现那女子的身影,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他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是对她恨意刻骨才会那般念念不忘,他每想起一次,对她的恨意便加深一分。

    直到有人残忍的将真相摊开来,在多处查证之后,他心头的最后一丝救赎的稻草也随之灰飞烟灭。

    他才知道,恨有多深,那份自己都不曾察觉不愿意承认的爱意便有多深。

    他的幸福,被他亲手毁灭。

    恨她入骨,却原来是给自己种下了相思的蛊,彼时的一切,他所做的一切都化成砒霜,这几日生生在心头煎熬。

    原谅二字刚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但这些心思,何梦锦却不知道。

    她惊讶且愤怒的看着沈洛,反问道:“你跟我说原谅?”

    “若是你的恨意和复仇独独对着我来,即便我死了,在知道真相后也许会原谅你,可是,如今的局面,你跟我说原谅?”

    何梦锦的声音有些发颤,语调里已经不自觉间带了几分凌厉:“何家上下几百条人命……你跟我说原谅,世代书香门第落得通敌叛国的罪名你跟我说原谅……”

    后面的话再说不下去,何梦锦眸色一冷,改了语调:“你去问问此时腐烂在玉兰山那具尸体,如果她能活过来,点头对你说原谅,那么,我原谅你。”

    “否则的话,你若不能杀了我,那么他日,我定会取你性命。”

    说罢,何梦锦抬手一扬,将房门打开,做了一个好走不送的姿势。

    沈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太过复杂,似有挣扎,有痛苦,有恨意,还有些何梦锦看不明体会不到的含义。

    他眸色动了动,最终没有再说什么,从门口径直走了,竟也不在意这时候若是有人察觉到他出现在这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看着他的身影一直消失在院外,何梦锦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倒也不担心沈洛会立马揭发她,即便他有那个打算,也会等到明日开城门,派人先去京郊的别院确定离儿的安全,别的她不了解,但这一点她可以肯定,沈洛把离儿看的比他命还重要,因此不会贸然行动。

    而就算等到他确定了那孩子无事,再想对她采取行动却也晚了,明日一大早就是繁琐的公主出嫁仪式,一旦她登上踏往广平的车辇,出了京都,沈洛就再也拿她没有办法。

    今晚事情一件赶着一件,每一件都是耗费心力应对的,逼退了沈洛,何梦锦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眼皮也开始撑不住,她打了个呵欠抬手关门准备躺回去睡下,却在不经意抬眸的时候突然见到一道月华光芒自院内的一角一闪即逝。

    惊的她的瞌睡当时就全然没了踪影,在这皇宫里停留,让她半分都马虎不得,当下,她就提步出了房门,在庭院下站了片刻,将整个宫室以及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屋顶都查看了一番。确定并无半分异样,她才将一颗提起的心放回了肚子,暗叹自己这是一晚上神经紧绷过头了,想着再过个把时辰天就亮了,然后就再不能睡了,何梦锦也不再多想,回了房关好门就合衣睡下。

    这一觉入睡的格外的迅速。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了。

    不过,醒来的也很早,她感觉自己似乎是刚闭上眼睛,连梦都还没做成半个。就被一声声小心翼翼的催促声吵醒,门外跪了一地的端着托盘的宫女太监。

    何梦锦费力的睁开眼皮。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而出嫁行礼的吉时是在**,也就是不过一个时辰!

    难怪不得这些宫人们如此紧张,耽误了公主出嫁的大事,她们的小命可是都难保的,但又碍于李嫣然平日里的苛责与狠辣不敢大声催促。

    何梦锦抬手摸了摸脸颊。确定了这面具尚且带的稳妥便应了声,让人进来。

    随着她那声“进来”吐出,宫女们端着大婚的喜服,首饰,脸盆,胭脂,水盆,毛巾……鱼贯而入,看的有些朦胧的睡眼险些被闪花了。

    萧冷给的这面具透气效果极好。即使近距离观察,也看不出跟真人有什么不同。所以,何梦锦也就放心大胆的让这些宫女们给梳妆。

    她之前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能有人能有如此高超的手艺,能做到以假乱真,这样的话,是不是说,以后自己同萧冷打好关系,让他没事的时候帮自己随便做上几个面具,她心情好了,想换哪个身份换哪个?

    想到这里,何梦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突然的一笑,惊的给她画眉的宫女手一抖,细细的一笔在右侧额角上留下细长的一笔,吓的那宫女当即尖叫出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婢该死,请公主饶命,奴婢该死……”

    看她跪在地上双肩止不住的颤抖,声音里也已经是带了哭腔,何梦锦呵斥道:“你还跪着干什么,吉时就快到了,再不帮本宫画好眉,耽误了吉时你担待的起吗?”

    闻言,那宫女有些惊讶的抬头,显然是对何梦锦如此轻易的放过她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但看到何梦锦依然冷冰冰的面色后,也再不敢迟疑不敢多想,当即从地上爬起来,帮她擦干净痕迹,继续上妆。

    两个宫女负责帮她盘发,一个在一旁整理衣摆的褶皱,一个给她换好绣鞋,另外还有几人对着她的脸涂涂抹抹。

    何梦锦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木偶,被摆弄着,真心觉得嫁人当真不是那么好玩的事情。

    大半个时辰过去,在太后宫里的掌事嬷嬷前来催促了不下数十遍,在宫女们七手八脚往来穿梭不断忙碌的身影终于停下之后,何梦锦也终于被打扮了妥当。

    内里着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着的是比之这嫁衣红的更夺目的曼陀罗花,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配上何梦锦的气场,华贵的有些过分。

    她顶着至少半斤重的凤冠霞帔,看着红的将这萧索冬日都能焚烧掉大红喜服,再看着昏黄的铜镜里,那张颠倒众生的魅惑容颜,眉梢只消轻轻一挑,便能生出千种万种风情与妖娆。

    看的身后的宫女们齐齐惊叹:“公主今日好美。”

    何梦锦似笑非笑道:“你们的意思是,平日里本宫就不美吗?”

    “奴婢们不敢!”

    这话听不出喜怒,但却吓得一室的宫女太监们齐齐跪倒,豆大的汗水就已经从他们额头上滴了下来。

    可见李嫣然素日里在他们心理上留下的阴影有多重。

    在这宫里生存本就不易,更何况还是在这么一个喜怒无常娇纵残暴的公主手上,何梦锦心底叹息,面色上却一扁嘴角,故作不悦道:“怎么本宫大喜的日子,你们都要这样死气沉沉的么!”

    闻言,所有人当即收敛了惶恐的神色,改为面露微笑,虽然那些笑容怎么看,看起来都有些勉强和别扭。

    “起来吧,今儿个本宫高兴,不同你们计较,”何梦锦起身,将大红的盖头自己盖好,抬手,就有宫女上前来搀扶着她的手,一边迈着稳稳的小步朝外走,一边淡淡道:“本宫嫁出去了,这昭仁宫没带走的物什也就用不到了,念在你们平日里服侍的还算尽心的份上,等下就按各自的等级分了去吧。”

    下跪的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齐齐愣住,待回过神来何梦锦所说的是什么,忙不迭的跟着磕头谢恩,而此时,何梦锦已经由几个陪嫁的宫女搀扶着,出了昭仁宫。

    按照规矩,她现在应该先去宗庙,跪拜先祖同父皇,然后再去太后的宫里行礼,最后再去皇朝殿拜别李泽昭等朝中大臣,再上贺兰珏迎亲的车辇,由广平迎亲的队伍和皇家送亲的仪仗一道出皇都,到恒阳。

    这次的送亲大臣,一人是礼部侍郎葛仲,另外一人倒是让何梦锦有些惊讶,正是因为护卫使臣驿馆不当而被李泽昭降了一级的刘子骞。

    整个出嫁礼仪的过程看似简单的流程,实际上,一套做下来,何梦锦已经觉得比连日往返京都恒阳两地几次都还辛苦,好在身边跟着教导嬷嬷,她有盖着盖头,并不担心会出什么差错,只是头上顶着这么重的东西,身上穿着这么浓重且繁琐的衣服,着实让人难受。

    这种难受在朝阳门对上贺兰珏迎亲的仪仗时候,终于缓解。

    他仍旧坐在轮椅上,由亲卫推着,本该是由驸马搀扶着公主上车辇的动作,在他们做来,也得由人借助外力来推他所坐的轮椅。

    何梦锦虽不能看清眼前的场景,但却能感受到此间气势的宏伟与浩大,她所有的不安和疲惫,在目光触到对着她伸出的那双手的时候,顷刻间烟消云散。

    今日的天气甚好,阳光也来凑热闹,不过才响午,天地间已经洒满了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何梦锦觉得心头很暖,却也不知道是这阳光的原因,还是因为眼前这人。

    细致如玉瓷的手,停在眼前,做着邀请的姿势,何梦锦心头感慨的却是,那是怎样的一双手,能轻易布局所有,能翻覆局势,将来甚至还能揽尽天下。

    ps:

    谢谢书友130803122110278的打赏……关于更新,我确实很惭愧……在此向前段时间因为犯浑等等负面情绪而断更表示抱歉,为我这个坑爹的更新速度表示抱歉。

第一百三十九章 梦式大白菜

    她犹自发愣,却没发觉贺兰珏已经等了半天,他伸出来的手也并未收回,还是一旁的教导嬷嬷轻碰了她一下,才让她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将自己的手印上去。

    他的指尖本是泛着凉意,犹如初冬暮雪,却在何梦锦将整个手掌放在他手心之后,慢慢转为了红泥小火炉般的温度,让她的心也从手上一直暖到了内里。

    见他毫不吝啬的用着内里将掌心的温暖传递,何梦锦也很配合的,乖乖的将爪子交给他。

    迎亲的车辇比贺兰珏平时乘坐的还要宽敞一倍有余,在何梦锦上了车之后,透过盖头掀起的一小角发现,这内部的构造更是惊人细致与舒适。

    比之贺兰珏之前的车辇内的桌椅板凳一类器具自不必少,而且还多了两张软榻,榻上铺展好了雪色的狐裘,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有一种想要在上面舒舒服服睡一觉的冲动,这些布置都是考虑到从京都到恒阳路途遥远颠簸,为他们两人准备的。

    大汉的律法,公主下嫁,光是皇家的嫁妆就要从宫门口排到京都城门外,这样浩荡的队伍更是要耽搁不少行程,所以被李泽昭很善解人意的跟他们出嫁的队伍分开来走,他们先行一步,彩礼队伍后面跟着来。

    李嫣然要被贺兰珏一路接回恒阳,拜见广平王,行大礼,拜堂,礼成,才算是成为了贺兰王府的二少夫人。

    当然,这些何梦锦都是没有考虑过的,她眼下只是想要跳离京都这个火坑,至于到了恒阳之后,要怎样安排这个公主身份,那是他贺兰珏的事情。

    李嫣然的出嫁规格远远大于安阳公主同沈相大婚,今日里,为避免出丝毫纰漏,李泽昭下令整个京都都戒严,歇市。并大赦天下,将牢狱里罪恶并不深重的犯人们都给了特赦。

    虽然戒严,但圣旨却也不能阻止百姓们从房顶屋檐墙头窗户乃至城头上看热闹,虽大街上除了拱卫的御林军和这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再没有不相干的人,但是整个京都城,仍旧是沸反盈天的热闹。

    何梦锦安稳的坐在车辇内,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却也可以从所过之处的喧嚣感受出来,她几度想要揭了这碍事的盖头,最终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忍了。

    一直到出了京都城门,车辇又在宽阔的官道上行驶了半个钟头。何梦锦才终于忍不住抬手就掀了开,信手一扬。就将那大红的喜帕给扔到了老远。

    呼吸瞬间舒畅,眼神瞬间清明了,她这才发现,贺兰珏此时正好整以暇的半枕着软榻,手执着一本书卷,在专注的想着什么。

    他墨色如绸的发在雪色的狐裘上铺展开来。天神之手倾心雕琢的绝世容颜被这一映衬,更是高贵绝美到了极致。

    她在那里小心翼翼了这一路,却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大大咧咧的就完全放松,何梦锦忍不住撇了撇嘴,却也没说什么,虽然这人可气,面对这么唯美的画卷,她还是不忍打破的。

    她还在想,上天怎么可以这么不公平。人那么厉害也就算了,功夫深不可测也就算了。怎的还能生这么绝美的皮囊,让女子都嫉妒,天下间的美好,都被这人占尽了等一系列愤愤不平的职责,贺兰珏却已经从书卷上收回了神,抬眸向她看过来。

    “尚未拜堂,就先自行揭了盖头,是为不吉。”

    闻言,何梦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当然是不吉了,真正的新娘都被你杀了,这婚事都已经是死事了,能吉利吗?”

    随着她这一笑,身子起伏头顶上插着的各色金玉步摇,凤冠上的珍珠翡翠相互击打着发出簌簌的清脆声响,很是悦耳,也很是碍事。

    何梦锦抬手一扯,就将头上插着的,罩着的,顶着的,带着的悉数给扒拉了下来,然后从怀里找出那条已经洗干净的命运多舛的发带,将头发在身后一挽,就用这发带打了个简易的结。

    这样一来舒服多了,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何梦锦才看向贺兰珏,见他正看着自己,而且眉宇间还带着一抹笑意。

    何梦锦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脸颊,确定没什么可供他发笑的,她才道:“公子,你看起来很高兴?”

    同他相识这么久,瞧这人的心思从最初的云里雾里让人看不出端倪,到现在,她也能看出他的心情好坏,何梦锦不知道是该感叹自己的敏锐和观察力进步了,还是这人对她没有了最初的戒备。

    贺兰珏抬手,以手腕支着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依靠在软榻上,含笑道:“你见过谁成亲是苦着一张脸的?”

    对于他这个解释,何梦锦不置可否,明知道他是在玩笑,但却也可以肯定,这家伙心情是真的很好。

    至于为什么好,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就不会多问,还有几日的路程,看着他笑靥如花阳光灿烂总比对着一张冰块脸要好得多。

    车辇虽然宽大,行驶也很平稳,但也难免有些悠悠然,何梦锦昨夜本就睡的少,再加上这一上午的折腾,此时早已是累极了,她看了一眼贺兰珏,嘟囔道:“这设计车辇的人也真是的,既然其他的考虑的都这么周到了,也该是能想到在咱们两张软榻之间隔着屏风什么的,好歹也遮挡一下。”

    虽然是分开了两张软榻,且还是在前行的车辇上,到底,何梦锦也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听着她抱怨,已经将目光投回到书卷上的贺兰珏头也没抬,淡淡的问道:“你是担心我趁你睡着了以后对你不轨?”

    何梦锦面色一窘,灿灿道:“那当然不是,公子你要是想有所不轨的话也不会趁着我睡着。”

    贺兰珏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道:“那是你想趁着我睡着了以后对我不轨?”

    “……”何梦锦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暗自捏拳告诫自己要冷静,面色却是红的比这喜服还要艳丽三分,她咬牙切齿道:“怎么可能。”

    贺兰珏听了,叹了口气,见着何梦锦的面色上的红润终于浅了两分,才悠悠然开口道:“既不是你想非礼我。又不用担心我会欺负你,你还这般忧心忡忡,莫不是因为你睡觉打呼噜磨牙踢被子耍悍妇拳怕被人看见了?”

    “……”

    何梦锦顿时间有种要泪流满面的冲动,深呼吸一口,她用自己尽量冷静的声音道:“是啊,我睡觉就是打呼噜磨牙踢被子打睡拳,公子这么厉害。这都能猜到,所以,为了不影响公子你,还是请你移驾到别的车辇上去吧。”

    说罢。她还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贺兰珏抬指翻了一页书,“那怎么行。我得要留意着你,不然你要是一睡着了,呼噜声太大,把我这车辇给震塌了怎么办?”

    “……”

    何梦锦彻底败了。

    她再不多说,与其在这人口舌上做徒劳的挣扎,她倒不如躺下蒙头睡下乐的舒服。于是,她二话不说,一把掀开软榻上厚厚的狐裘制成的软被,将自己彻头彻尾的裹的严实。

    贺兰珏却笑了,他转首,看着何梦锦此时的样子,问道:“那个……你裹的跟棵大白菜似得,不会真的是打呼噜磨牙练睡拳吧?”

    何梦锦:“……”再不愿意多跟这人说半个字,她自动在心头默念了一百遍这人是空气她什么也没听到之后。就进入了梦乡。

    没有了对时局的担忧,没有了生命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掌控的不安。这一觉何梦锦睡的很踏实,睡梦中似有淡淡的玉兰香萦绕在身遭,不过她实在是太困了,也根本就没有那个精力去想是哪儿来的这幽香。

    等她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午饭时分,听贺兰珏说中途他们已经在驿馆里停了两次,昨日入夜也是停在琼山官道上的一家驿馆里休息。

    听到这里,何梦锦就疑惑了,既然是停在驿馆里休息,那么他们也不至于就在马车上不进店去休息,既然是下了马车到了店里歇息了一晚上,那她是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她仔细查看了一下自己裹紧着的狐裘,仍旧是自己入睡前的样子。

    难不成贺兰珏把她一个人留在马车上待了一晚上?

    这问题她自然是不好意思再问贺兰珏的,否则有可能是再度吃亏,趁着队伍在一家驿馆停下歇脚何梦锦下车透气的空挡,拉过伺候的一个丫鬟,一问,那丫鬟当即红了脸颊,有些难为情的道:“公主当时睡的正香,驸马爷吩咐我们要轻声不能吵醒了你,而且还是驸马爷一路连带着软被抱着您回的卧房,把您安顿好了自己才去歇息的,公主您不知道,驸马爷当时的动作有多温柔……”

    那丫鬟也是个话唠子,听到何梦锦询问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个没玩,却不知道后面的话何梦锦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在听到是贺兰珏抱着她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下了马车,她心头就咯噔一声,完了……她的名节……

    虽然明知道贺兰珏也是出于好意的不想叫醒她,让她睡的安稳。

    虽然是顶着李嫣然的名号,但这样被人抱着总归是让人觉得尴尬,而且还是在她睡着了不征求她同意的情况下。

    何梦锦的脸色当即就变成了猪肝色。

    等她再度回到车上,看着那人一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从容神色,就恨不得自己先一巴掌拍飞他,然后自己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这样一副神情,贺兰珏也没有丝毫意外,他搁下手中的茶盏,看着何梦锦,笑道:“你这是在为我昨晚上抱了一棵大白菜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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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汀兰之露童鞋的粉红票……无限感动中……oo~

第一百四十章 改制

    生气不就等同于承认自己觉得尴尬不打自招么,何梦锦压下火气,面上笑的温婉道:“我怎么能同公子置气,我是想道谢来着。”

    贺兰珏拿起一本册子,开始翻阅,淡淡道:“嗯,不客气。”

    何梦锦爪子抖了三抖,鼻子哼哼一声,就绕过小案几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贺兰珏却是全然不见她这般不满,全副心思都放到了书卷上。

    何梦锦的目光不经意在案几上一本册子封面上几个俊逸非凡的字掠过的时候顿住了,废旧改制。

    既然贺兰珏放在这里,就是没打算瞒着她,所以何梦锦也就很自然的拿了起来,翻开染着墨香的书页,同封面上一样俊逸的字体一页页映入何梦锦眼帘。

    里面的内容,比那漂亮的字体更让她惊讶。

    “其实,何相的禁奴主张,我是赞同的。”见何梦锦专注的看着那本册子,贺兰珏从书里抬起眼帘,看着她淡淡的说道:“这是我草拟的方子,你看看如何?”

    如何?

    当然是极好的,因为这些想法也是她爹爹之前一直力主的,只是李泽昭并不认同屡屡驳回。

    在大汉,奴隶是可以随意贩卖的,主人家买回去了便是折磨死了,官府也不会追究责任,可想而至奴隶的地位有多低下。

    一般,也只有重犯家属被充为奴隶,还有就是家里实在穷的饭都吃不饱的穷人将子女以一纸卖身契卖给人贩子,充入奴籍。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若是遇到好的人家,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倒还好,但这是极少数,大多数的权贵们买奴隶回去是做着最辛苦的力气活。亦或是屈辱的做着娈童或者家妓。

    何梦锦有些失神,半天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未回答贺兰珏,他竟也在耐心等着自己的说法,何梦锦想了想,认真道:“公子这一招好高明。”

    贺兰珏含笑道:“你又看出怎么高明了?”

    “这样的政策若是颁布出去。定然会在引起轩然大波,作为权贵的一方,自然是极力反对,因为这损害到了他们的利益,但另一方,放在普通百姓身上,则决计是赞成的,两者比较,上位者一般都会考虑到权贵的利益,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否则有可能是引火烧身,弄的四面楚歌,但是,现在却不同,大乱将起,时局已然不同。后者贫贱没有权势,但手握权势的,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是穷人,在大汉奴隶的数量亦是不容小觑,若这一道政策出台,定然会收了不少民心。”

    看着册子上罗列的一条条具体实施的步骤和章程,以及因为这一改动之后,随之要做改动的律法,都被贺兰珏一一点出。并已经改好的批注在一侧。

    看着那俊美的朱红字体,何梦锦此时满心里,只有佩服的份儿。

    她也只是想到要废除这一残酷的制度,却还没曾想到会牵动到这么多方面,而贺兰珏不但想到了。还想到了一整套的实施解决办法,让她如何不佩服。

    他不但有俾睨天下的实力,更有经世治国之才干,除了那深藏不露的腹黑之外,何梦锦暗叹,这样子的人,若真成了这天下的主宰,该是百姓之福吧。

    见贺兰珏含笑不语的默认,何梦锦接着道:“而且,这样一来,广平有了对抗朝廷的借口,有了起兵的理由,最关键的是,如此,居然还能得一句民心所向。”

    这才是她最为佩服的。

    “请不要把我的善意也说的那么阴险狡诈。”贺兰珏抬起已经凉了些许的茶,轻抿了一口,含笑说着。

    何梦锦内心鄙视了一下,开口道:“好则好矣,但我觉得,既然要把好人做彻底,把百姓的积极性和奴隶们的心都收拢到广平,就该再来这么一条。”

    说着,她抬指,用指尖在案几上比划出了一句话:“贫贱可拜相,神勇可封侯。”

    意即是,不论贫富贵贱,只要你有能力,有本事,能展现自己的能力能建功立业,一样可以封侯拜相。

    这对于百姓们来说,无疑是令之砰然心动的政策。

    写完,果然见到贺兰珏眼前一亮,显然当即就明白了何梦锦的心思。

    他有些欣赏的点了点头,故作再度打量何梦锦的神情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这人的赞美都不忘踩一脚自己,何梦锦愤然,正想说什么,前行的马车一停,车外响起奏报:“公子,有加急信件。”

    闻言,贺兰珏淡淡的应了声,就有人自车帘的一角递进了信函。

    一般说来,加急的信函都没有什么好事,何梦锦有些焦急的看着贺兰珏对着信函的神色,担心是出了什么问题,但看着贺兰珏的面色至始至终都是一派从容的云淡风轻,何梦锦才想起来,这人从来都是这般神情,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然他看起来紧张半分。

    倒是她这个旁人急的不行。

    似是终于感受到了她的焦急,贺兰珏才合了信函,转给何梦锦示意她自己看看。

    看着信函上虽然才寥寥数语,但期间的意味也让何梦锦倒吸了一口凉气,因此也越发佩服贺兰珏的稳重。

    整张信函,也就流露出了一件事情。

    昌邑世子李穆杰死了。

    这此是真的李穆杰死了,死在贺兰珏在昌邑岐城的秘密据点里,何梦锦乍一见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虽然她对这个年少有为却也喜欢流连花街柳巷的公子并不熟悉,准确的说是也只有一两面之缘,但想着他这一波几折的,最终没有逃离宿命还是有些为他难过。

    难过之后,就是不安与担忧。

    李洛那护犊的老狐狸那么在意他的宝贝儿子,若是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让他知道儿子死了,死在了绑架他身上的广平王手上,他又该如何的不顾一切报复广平呢?

    不怕护犊狐狸,不怕好战狐狸,但就怕发了疯不管不顾一切后果疯狂报复的狐狸。

    信报上说是李穆杰自尽,被看管的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自尽。要是至高无上的气节的话,早在被绑架不多说就想办法死了,也不会趁着这么一个时候。

    无疑,是有人设计,但是什么人能避开贺兰珏的手下,能办到这一点,便是值得人思考的。

    看着贺兰珏含笑的眼睛,何梦锦问道:“公子如此神情,莫非已经料到有人会对昌邑世子不利,而且你也已经有了对策?”

    贺兰珏掀开一角车帘,看了看外面,才转回头对何梦锦道:“女人如果太聪明了不好,小心嫁不出去,没人敢要你。”

    心知他是开玩笑缓和气氛,何梦锦哼哼一声,抬手展了一下身上的大红喜服,笑道:“我这不是嫁出去了吗?”

    闻言,贺兰珏一怔,旋即似笑非笑道:“你确定这是嫁出去了吗?”

    “……”何梦锦赶忙倒头继续裹狐裘装大白菜,对他的话只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ps:

    oo好困了说……今天就先写到这,明天来章肥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心慈手软

    她抬手,学着贺兰珏的姿势掀开一角车帘,有些担忧道:“既然有人出招,那么李穆杰的死也会在第一时间传到李洛的耳朵里,也许,就在咱们接到这消息的时候,昌邑同广平的边界就已经兵刃相见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阴。”

    贺兰珏的神色却并无半分担忧,他含笑看着何梦锦道:“如今的局势,由李洛率先挑起战火来也未必不是好事,这样,就让阿齐有了回封地领兵的理由。”

    听他这样说来,这一点倒是好的,贺兰齐同贺兰浩同被李泽昭扣押在京都为质,一旦广平同昌邑交战,若是不让作为广平最为得力的虎将的贺兰齐回去,就显得这皇上太过薄情,会被天下人取笑,即便他仍旧不放人,贺兰瑞一纸奏折过去,他也没有理由回绝。

    贺兰齐是以贺兰珏为榜样马首是瞻的,这一点何梦锦在京都就看的分明,贺兰齐平安且名正言顺的离了京都,贺兰珏自然也就没有了什么牵制在李泽昭手上,要说贺兰浩的话,在他入京为质的时候贺兰珏没有使坏害他就已经是对他仁慈了,虽同父异母,但他们之间却并没有半点感情成分。

    不然,当年贺兰珏坠马一事的幕后黑手,也不会有这个兄弟的半点影子。

    至于贺兰瑞会不会在意这个儿子,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何梦锦也已经看明白了,广平的实权,实际上是落在了贺兰珏的手上。每日里有信使将一切大小事务都送到他面前等着定夺,不是贺兰瑞完全的信任了这个儿子将所有的决断权交给他,就是他已经无力掌控这个儿子,只能任由他掌控整个广平。

    但是。昌邑王对广平用兵,对于天下大局来讲,这个消息却是坏透了。

    皇权与藩王的争斗由来已久,而诸位藩王迟迟不动,都是不愿意做出头的那个,既被皇权打压。又面对周边藩王的虎视眈眈,因为藩王之间既有共同抵御皇权的默契,也有同为争霸天下的竞争,这些年一直处在一种平衡之中。

    这下子,广平同昌邑已成死敌,一旦开战,皇上,江陵王,靖王,不是有自己的考虑而袖手旁观。就是乐的坐山观虎斗。

    无论广平的胜败如何,都会被这一战削弱实力,这也是何梦锦最担忧的地方,“那公子就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问出这句话,何梦锦也觉得是废话,李洛早已恨他们入骨。此时又因为儿子死了没有了牵制,更是要新帐旧账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了。

    果然见贺兰珏轻轻摇了摇头,“唯有迎战。”

    何梦锦叹息了一口气,暗自盘算着广平得用多少兵力能胜了昌邑,战后能保存多少实力,然后同江陵王,同皇上想比又有多少差距,却听贺兰珏又补充了句:“昌邑这战是死棋,避无可避,但我们也不是任由人家操控着给他们看热闹的不是?”

    “嗯?”何梦锦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贺兰珏的意思,但随即看到他嘴角露出的一抹淡淡的笑意,当即有些不确定道:“你是说,把大家都拖下水?把这天下棋局搅的更乱?”

    见贺兰珏微微点头,何梦锦一时间没有想通他要怎么个搅乱法。正要开口,车辇已经停了,帘子被打开,是那个之前自己询问的丫鬟,“公主,驿馆到了,刘大人吩咐大家就在此地用饭。”

    何梦锦这才发现这车辇外除了车夫外面居然还有这么个丫鬟,车夫在前端,离这车厢内尚且有段距离,听不到她和贺兰珏的对话,而这丫鬟可是就在车帘边候着的。

    也就是说,他们刚才的对话,她都是能听到的。

    何梦锦一惊,抬眸去打量这个不起眼的丫鬟,好像是李嫣然昭仁宫出嫁作为陪嫁带出来的宫女,也就是在昨日给她画花了眉的女子,因为有那么一出,她才记得她的样子。

    没有特别出众的姿容,但从她滔滔不绝的跟她讲贺兰珏抱着自己回房一事上可以看出,是个活泼开朗的丫头。

    也不知怎的,自己的防范意识越发低了,说话时候连外面有人没人都没能注意,这一点是从什么时候起的,何梦锦自己都不知道,重生之后,她就暗自告诫自己要事事小心步步谨慎,最近的行为却总是跳脱出自己的预想,暗骂自己一句大意,何梦锦想到的却是贺兰珏不是个大意之人,他那般心思,而且功夫高了她去了,怎的还是对这丫鬟没有防范?

    原因只有一个。

    想到这,何梦锦只觉得心头泛起一片凉意。

    “公主?”

    丫鬟再度出言相唤才拉回了她的神识,何梦锦点了点头,将心头的疑虑暂且压下,便由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辇。

    见何梦锦下车,众人纷纷跪拜,此时驿馆里不相干的人都被提前清理了,每桌上放着的是已经上好的一道道尚且冒着热气的饭菜。

    在车上坐的久了,四肢都有些酸软,走了两步都觉得有些不稳,何梦锦很想甩甩腿,可是碍于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尤其后面还有刘子骞,她只得忍住了。

    别的人可以不顾及,但是对于生长在京都本宗同皇家关系密切的刘子骞,对李嫣然不会不熟悉,所以她还是小心为妙,而且,她现在也不想再面对刘子骞。

    敌对立场已经决定,越是多见几面,就越发让人的心产生摇摆与不忍。

    随着丫鬟进了驿馆上房,才有掌事将公主的饭菜端了上来,菜肴虽比不得皇宫丰盛,却也很精致,尤其是在看见摆在眼前的那碗有些药香的雪梨羹时候,何梦锦有些吃惊,在这么个偏僻的小地方会有对于这个季节来说很奢侈的雪梨?

    那中年掌事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角儿。看到何梦锦的神情,当即笑意如花的解释道:“小的这驿馆里哪儿能有这么珍贵的东西,是驸马爷派人快马加鞭从京都送来的,今儿早上才到。”

    何梦锦有些惊讶:“你是说他让人特意送了这个来给你们煲粥?”

    掌事的点头。继续笑着解释道:“小的们接到命令也很疑惑,京都什么没有,怎么能这么大老远的送了雪梨来这里,只为在路上用,不过,现在小的明白了。”

    不等何梦锦开口。那掌事的笑的一脸的暧昧道:“雪梨润喉,加了甘草几味药材对嗓子的恢复是极好的。”

    何梦锦哑然。

    自己为了扮演李嫣然不被拆穿而掩盖声音,在宛月宫特意吸入烟尘让嗓子沙哑了,没想到却让他记得了,不但记得了,而且似乎也算准了从昨日出京都自己会睡一觉睡到这个时候刚巧到达这里,在这里准备了羹。

    除了对这人细致如发的心思感叹之外,心头还泛起比之这雪梨更甜的感觉。

    几口雪梨伴着甜甜的汤水下肚,何梦锦只觉得火辣辣痛了两日的嗓子神奇般的好了许多,不知道是这雪梨药羹的作用。还是她心理作用。

    吃饱喝足,却仍旧不见一下马车被属下有事请走的贺兰珏,何梦锦起身,走到驿馆的窗户边,向下看去,见迎亲的护卫们已经三三两两的吃完了饭。在驿馆外集结。

    带队的那人何梦锦有些印象,在恒阳贺兰王府时候,曾见过几次,不过名字她却是忘了,此时只见他当先上马,对护卫们吩咐道:“前方山路崎岖,常有盗匪出没,公主千金之躯,不能有丝毫的闪失,你们随我先去探路。”

    说罢。他当先骑马朝官道上奔去,剩下的护卫们也都跟着疾行而去。

    本也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梦锦正要离开窗户,尚且在想,这天下还有哪个盗贼敢抢劫当朝公主驸马的。这些护卫们真是小心过头了的时候,目光瞥到了下面,剩下的队伍,身子一愣。

    她转头,向静立在一旁候命的掌事问道:“这是哪里了?”

    “回公主的话,这已是河池,前面就是苍山了。”

    虽然对大汉的地理位置没有熟悉到边边角角都知道的地步,但是何梦锦对于河池和苍山却是有所耳闻,因为,这一带,是江陵同广平封地的交界处。

    一瞬间,她想通了贺兰珏的打算。

    而这时候,贺兰珏也自外间回来,他只喝了半碗莲子羹,就搁下了碗筷。

    其余人这时候都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他吃好就再度踏上路程,下一站要等过了苍山到达广平的地界才有驿馆,若不急着赶路的话,他们晚上是要在苍山上露宿了,看着他含笑优雅的起身,何梦锦一言不发,心头有疑问,也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一直到再度上了车辇,队伍出发,看着好整以暇枕着软榻的贺兰珏,何梦锦还是开口道:“公子。”

    “你是在向我求一个人情?”

    贺兰珏磕着眼睛,似在养神,但却像是能读懂何梦锦内心一般,精准无比的说出了她此时想要说出口的话。

    跟他相处久了,对于这些她也不意外了,虽然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有些不妥,但是真正要让她面对刘子骞,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出事,她仍旧做不到视若无睹。

    贺兰珏有言在先,战乱将起,要把其他诸侯王也拉入战局,而这里,是广平同江陵的交界,还有什么比公主在江陵出事更好的法子将矛盾转给江陵王更好的法子?

    一旦李嫣然的出嫁队伍在江陵出事,江陵王李泽宸便是有脱不了的干系,那时候,贺兰珏作为受害者,要“愤然”的请李泽昭主持公道,向李泽宸讨回公道要报仇,而李泽昭且不说本就同这个当年与他争斗皇位的弟弟水火不容,在广平同江陵开战,他也势必要横插一脚。

    虽然对贺兰珏的才智已经见识了不少,此番却仍旧让何梦锦赞叹,面对昌邑王同广平的战起,寻常人想的是如何扑灭这战火,而他却已经想到了在别处再点一把火。

    既然乱,就让这天下更乱,要战,要削弱势力,就让大家一起跟着弱,他这招,不可谓不狠。

    刘子骞作为大将军刘武的独子,太后的亲侄子,皇后的亲弟弟,亦是李泽昭的左膀右臂,虽然统帅御林军,但若论起带兵打仗,却是不输于其父亲的,因为早在他年少时候随刘武出征南晋,就立下过赫赫军功,在军中的威望也颇高,不过那时年少,并未受封,后来南晋安稳了,刘武镇守边疆,他便也被李泽昭安排到了身边,宝剑封沉。

    若他日对战李泽昭,他就是一大块绊脚石,而眼下,是最好趁机顺手除去的机会,在看到贺兰珏将广平的迎亲队伍调离时候,何梦锦就猜到了,“那公子肯不肯送我这个人情呢?”

    即使非常清醒的知道这人日后对自己对贺兰珏都是不可小觑的敌人,即使明白若是换做刘子骞对上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挥剑斩下,可是,她仍旧做不到铁血无情。

    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这些年来的包容,嬉笑,玩闹,这些年来亲如兄妹的感情,怎么是那么容易就割舍下的。

    更何况,那人还是昕儿的舅舅。

    要让她日后告诉昕儿,对不起,姑姑亲眼看着他们杀了你舅舅,却没有出手阻止,对于昕儿又该是多么残忍。

    现实是那么残酷,她却做不到干脆利落的同往事挥手告别。

    她觉得在面对这些自己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但是,却还是做不到铁石心肠,做不了对于他们来说最正确理智的选择。

    贺兰珏慢慢睁开眼,微微动了动身子,转头看向何梦锦,他明亮如星辉的眸子里,写满了何梦锦看不懂的深邃。

    何梦锦看的心惊,同时也紧张到了极点,就害怕贺兰珏嘴角一抬,说出,我要是不送呢?

    站在他的立场不送是理所应当的,放虎归山这等蠢事也决计不是贺兰珏的作风。

    只是,面对刘子骞的事情,何梦锦仍旧想争取一下,盼着他真能因为自己而网开一面。

    她紧张的看着贺兰珏的眸子,后者尚未发话,他们坐着的车辇却是猛的一顿,由于停下的太过突然,车身仍旧携着前进的力道就向前一倾,何梦锦全副心思都在贺兰珏身上,哪里反应的过来这一突变,当即身子不稳就被这一冲击给往前甩了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客气

    好在贺兰珏眼疾手快的一手就揽着腰接住了她,才让她不至于被甩飞出去。

    随着马车被迫突然顿住,外面也响起了阵阵的马儿的嘶鸣声,兵刃出鞘声。

    “这是谁家的新娘子,这么大排场?叫咱们兄弟抢回去做压寨夫人也是不错的!”

    何梦锦掀起一角车帘,发现他们此时正在一处狭窄的山谷处,两面山崖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黑衣人,大刀阔斧,做山贼绑匪打扮,何梦锦却知道,若真的是山贼,又何必多此一举的蒙面。

    送亲的队伍此时已经围拢在他们车辇的周围,刘子骞举剑,对着发话的那个双手抱臂的黑衣头领,凌然道:“你们是什么人?胆大包天,也不看看是谁的车辇都敢抢。”

    “大爷我管你是什么人?照抢。”

    他似是根本就懒得多说废话,一个“抢”字刚落,就已经抬手一挥,山崖上的众人齐齐挥着兵刃就冲杀了下来,送亲的队伍是从御林军里挑选出来的,带队的又是刘子骞,虽然事发突然,却因为平日的训练有素而没有自乱阵脚,众人跟随着刘子骞拔剑就迎上了冲杀过来的黑衣人。

    两方人马迅速的杀战在一起,一时间兵刃相接,血肉横飞。

    “公主!”许是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李嫣然宫里带出来的几个宫人们吓的靠着马车哆嗦成了一团,那个画眉的丫头本是坐在车辇外面,此时也根本顾不得礼法吓的直想往车辇里钻。

    只是。她掀开车帘的动作才做出,抬起的手尚未触到车帘,那一声“公主”也才自喉头发出,便不知被何处掠过来的箭一箭射中背心。怦然倒在了车帘子下面,栽倒了半个身子在车内,就再没有了声响。

    何梦锦一声惊呼,想要抬手去拉她,却被贺兰珏揽在腰上的手扣的死死的,她一用力才发现。自己这时候还被他拦腰抱住的,看他这神情似是对眼前的情况没有丝毫意外,何梦锦扯了扯嘴角,刚想说什么,却见贺兰珏余出一只手来,拿过案几上的杯盏,当即那杯盏就在他手中碎裂成了两半,而同时,他抬手一挥,就将那两个碎片对着架着车辇的两马射了过去。

    “啾……”

    瓷片被深深的扣入马背。马儿吃痛,发出一声长鸣的同时已经撒丫子一路跑了开去。

    两匹马并驾发飙狂奔的势头不是一般般人能阻挡的了的,那些守在车辇两侧的侍卫们被冲击的老远,有些前面的侍卫直接被撞飞了出去,都仍旧未能让车辇停下,而这时候。两方人马仍旧在激战,无人能分的出闲暇再顾及这暴走不受控制的车辇,刘子骞策马就要来救驾,却是被数名黑衣人缠住,根本就抽不开身,他刚要转给身子,对方的剑就跟着上了来,险些刺他,让他根本无暇他顾,等他再回过头去看车辇的时候。已经跑出了山谷,很快不见了踪影。

    车辇一路跑出老远,后面也再没有一个送亲的御林军侍卫跟上,何梦锦才瞥了一眼贺兰珏,恶狠狠道:“公子。你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

    明知道她已经将他的计策想明白了七七八八,还要这么做戏的抱着她不放下,何梦锦越发觉得贺兰珏是故意的。

    “哦,我忘了,”贺兰珏淡淡的回答,却并没有立即放下她,他低头,看着愤愤然的何梦锦,不免有些好奇道:“你想怎么个不客气法?”

    身子不能动被保持着向车外前倾的姿势禁锢着,但却不妨碍她的脑袋,见贺兰珏这么个态度,她二话不说,猛的一转首将脑袋往贺兰珏手腕上一埋,一口就咬下去。

    被他揽着,他们两人之间这么近的距离,就是贺兰珏再高的轻功避让也不让不开,何梦锦是带着一股子怒气咬的,自然下口不轻。

    她气,并不是因为贺兰珏这样抱着她生气,而是因为她知道刚才那些黑衣人是他的人要置刘子骞于死地,而他却还要带走她,不让她出手相救,此时,就算是赶回去,只怕也再见不到那人。

    一想到刘子骞必死无疑,何梦锦心头就泛起一片凄凉,往事里,那些相伴嬉闹的片段顷刻间在脑海里涌现,她虽然能手起刀落的杀人,但那些是不相干的对手或是仇人,并不包括她曾经的朋友。

    过去的,回不去,记忆却是挥之不去,虽然死过一次,但那些情感却并没有死去,这么多年的感情积累,岂是因为几次敌对立场和生死对立就能抹杀的。

    何梦锦眼睛有些发涩,眼泪已经蓄满了眼眶,只要一个不察就能泛滥成灾,因此,她下意识的用了力气咬牙,才将眼底的泪意逼回,才将满心满脑子的情绪,愧疚与矛盾给压制住。

    虽然明知道杀了刘子骞是明智的,虽然明知道他拒绝她这个无理的要求并没有什么过错,但是她仍旧生气。

    一方面气自己对过去割舍不下仍旧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一方面气贺兰珏当真就不能为她退一步,此时的她既矛盾且纠结,所有的纷乱怒气都化为了这恶狠狠不讲道理没有礼数的一咬。

    被她这一口咬下,贺兰珏并没有如料想中吃痛的皱眉惊呼放了她,何梦锦发泄完了,此时心情也已经平复了,她转头向上看去,正落入那人一双深幽不见底的黑色瞳仁,他笑:“气消了?”

    如画的眉目依然保持着亘古的从容优雅,并没有丝毫的异样,何梦锦一怔,他不痛吗?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嘴角,这才发觉舌尖上有一抹腥甜,惊讶的同时,她也才发现,贺兰珏不知何时已经松了手放了对她的钳制。

    当即她身子一窜,就离开了贺兰珏的怀抱,何梦锦又弯腰抬手去捞贺兰珏被她咬到的手腕,大红的衣摆被掀开,露出皓雪般的手腕,上面正正印着一排深浅不一的齿痕,而且还在冒着血珠。

    何梦锦带着面具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她从手腕上松下匕首,再在自己身上穿的喜服上一划,撕下一截布条来,低头,一声不响的替贺兰珏包扎上。

    贺兰珏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心虚的表情以及这接连串的动作,直到她包好了,在手腕上打了个结,他才抬手,扬了扬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审美可言的包扎手法的布条,笑道:“嗯,还不错。”

    何梦锦无言以对。

    此时,狂奔的马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何梦锦看着驾车的车夫,再看着好巧不巧倒在车辇上那丫鬟已经没有了丝毫生气的尸体,再对着贺兰珏叹息道:“她是李泽昭安插在李嫣然身边要混进恒阳的奸细吗?”

    贺兰珏淡淡点头。

    怪不得,不然贺兰珏也不会让那丫头就这么随意的听他们两人的谈话,对于那么重要的事情也不避让,就已经没打算留着她。

    而那丫头看似单纯没心思,但听到那么多重要信息之后,却连正常情况下听来应有的惊讶都没有,她表现的太过平静,太过正常就是不正常。

    何梦锦撕下脸上的面具,然后弯腰,抬手将那丫鬟的尸体往车厢内拖拽,同时对贺兰珏道:“劳烦公子回避下。”

    对她的行为,贺兰珏也不惊讶,他抬手,按住何梦锦忙碌的手,轻声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何梦锦停了动作,扬起她本来的面目,看向贺兰珏道:“应该就是这样子啊。”

    自出了京都,她就在想,贺兰珏该如何安顿李嫣然,她虽顶着假身份,到了恒阳却还是过回自己的日子的,哪里有可能一直扮演下去,而这个空头身份终究是个问题,直到刚才,在那驿馆里,想到贺兰珏会对刘子骞出手,她也想到了。

    贺兰珏不会让李嫣然活着嫁到恒阳的。

    一旦李嫣然嫁给他,顶着驸马的名号,他日起兵,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要背负忘恩负义六亲不认的罪名。

    李嫣然既已死,就干脆让这身份也死去,让本该的婚事也就不成立,李泽昭找不到理由怪责他,也给李泽宸同李泽昭的恶劣关系火上浇油。

    不说恒阳,就是广平的地界都不会让她到,因为一旦她在广平出事,广平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引得天下人耻笑,在江陵的地方就不同,完全可以将脏水泼给江陵王。

    而要“李嫣然”死,只需要在送亲的队伍里找个身形相仿的替身就行了,反正,这些女子都有着奸细的嫌疑,尤其是这丫头,都是必死无疑的,这也是为何她好巧不巧就被射死在了车辇上,随着他们一路奔了出来。

    何梦锦的模样本就生的绝美,比之李嫣然更盛三分,加上此时这一身嫁衣以及装扮,更是如琼花玉树,只一照面,就能让人花了眼。

    贺兰珏也不例外,那一刹那,他眸子里一抹惊艳一闪而过,当即被他掩盖了过去,他道:“其实……”

    刚说了两个字,就顿住了,他身子一动,就出了车厢,将空间留给何梦锦。

    ps:

    本来是打算在晚上发这一章的……可是打开黑屋子码字的时候手欠的设置了6000字……然后悲那个催的……到了12点也没能码完解锁,现在才从里面放出来,但是已经过了昨天了……我又食言了oo,这下子只好两章一起发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对牛弹琴

    其实什么?

    分明是有话要说,却被他硬生生打住,那么突然的离开,竟然给何梦锦有一种落荒而逃的错觉,不过刚在脑海里闪现这么一个词儿,就被何梦锦自己给否定且笑翻了。

    贺兰珏会落荒而逃?

    那还不如让她相信明天不出太阳漓江的水倒着流的荒谬言论。

    何梦锦看着他出去的背影,疑惑的想着他那未出口的话,手上的动作却也不耽搁,三下五除二的将自己同这丫头换了着装,再将自己头上一大堆的发簪饰品都摘了下来,给这丫鬟戴上,好在是要做出慌乱逃亡中被黑衣人杀死的样子,李嫣然的发髻可以是乱的,不然她这手法真真让人着急。

    一切收拾妥当,待她将那面具仔仔细细的给那丫鬟带上,确认并没有差错,即便是仔细看,也看不出这女子跟李嫣然有什么两样之后,何梦锦拍了拍手,给自己随意的挽了个发髻,就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马车早已停下,贺兰珏已经下了车辇,站在那里,含笑看她。

    冬日里的风有些凌冽,阳光并不刺目,而那人,就那样站在那里,却是最为夺目的所在,周遭的光华皆被他一人揽尽。

    如九天皓月,此天地间所有,都是他身侧的星辰,再是明媚如春的景色,再是耀眼夺目的星辰,也抵不过皓月半分光亮。

    何梦锦跟他交换了个眼色,又对他点了点头,就转身回了车辇。将贺兰珏平常坐着的轮椅一带,从车辇上推翻了下去,而这时候,远处已经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速度很快。

    何梦锦也不迟疑,当下身子一窜,就掠到了一旁的树丛里,找了棵茂密的大树躲上了树。

    树荫浓密,完完全全能遮盖的了她的身形。等她藏好,那些策马追过来的送亲的御林军也才赶了来。

    而此时的贺兰珏,早已经在侧翻的轮椅旁倒好,身边跟着倒下的是那个驱车的车夫。

    就在何梦锦爬上树的同时,那车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剑,侧胸给了自己一剑,仰面背对着贺兰珏躺倒,做出誓死护卫在贺兰珏身前中剑的模样。

    赶来的御林军片刻就行至眼前,在何梦锦小心翼翼的透着树叶间隙看到为首的那个人的时候,她一怔。四肢僵硬了一瞬,险些从树上掉下来。

    刘子骞,居然是刘子骞,他没死。

    远远见着马车,刘子骞就从马上飞身而起,施展轻功落在了公主的车辇上。在掀开帘子看到车内已经死去的人的时候,刘子骞的面色一片灰白。

    而随着刘子骞带着的御林军赶来的,是广平迎亲队伍,当先的几人从马上跃下,一路焦急的奔至贺兰珏面前,搀扶起重伤的车夫,再扶起贺兰珏同他的轮椅,“公子,怎么回事?”

    贺兰珏一脸的悲愤,并不言语。

    那护卫下跪道:“属下得知这一带山谷常有山贼出没故带着兄弟们先去探路。哪里晓得山贼们却偷袭公子和公主,是属下的罪过,没能保护的了公主,请公子降罪。”

    贺兰珏再度再轮椅上坐好,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属下。泠泠道:“你一句有罪就能起作用吗?”

    “驸马……公子,”刘子骞闻言一声拜倒,本是想唤贺兰珏驸马,却在出口的同时想起公主已死,大礼还未行,并不能算作已经嫁给广平,当即改回了公子称呼,“请公子不必责怪秦将军,若不是秦将军赶回来及时,此时只怕属下同兄弟们也已经死无葬身之地,是属下的罪过,属下自当一力承当,如今公主遭遇不测,还请公子让属下护着公主的灵柩回京,向皇上太后请罪。”

    听到这里,何梦锦才知道,贺兰珏到底还是让了她一个人情,没有杀刘子骞,她收敛了呼吸,一动不动的在树上旁观着面前的情形。

    只见贺兰珏磕着双眼,似是在隐忍着痛苦,凌然道:“那就劳烦刘大人护送公主回京,出了这等事,我广平也绝不会善罢甘休,还请大人替我向皇上问一句公道,不知道大人有没有想过,寻常的山贼哪里能敌得过御林军,哪里敢惹朝廷的人马,哪里敢劫持公主的送亲队伍。”

    刘子骞也不是蠢笨的人,在事情发生的一刹那,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此时被贺兰珏道了出来,当即流露出赞同的神色。

    贺兰珏抬手一转轮椅,“我这就回恒阳让父王的彪骑营去问江陵王一句为什么。”

    言外之意,已经江陵王黑了个彻底,也说出了,此番广平决计不会放过江陵王之意,刘子骞自然听的分明,当即应了下来就带着人马赶着“李嫣然”死去的车辇就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刘子骞的人马一撤,广平这边的车辇也到了,贺兰珏由人架着轮椅上了车辇之后,从窗口上对着何梦锦藏身的地方抬手一招,何梦锦知道这是让她回去,这会功夫,蜷缩着她的四肢就有些发麻,当下也不犹豫就下了树。

    再度在马车内坐好,何梦锦低头,看着贺兰珏手腕上包扎的格外碍眼的红色布条,踌躇了半天,最终低声道:“对不起。”

    贺兰珏背靠着软榻,转动了下手腕,懒洋洋道:“我受伤这么重,你一句对不起就算了?”

    说着,他还特意的抬了抬手,在何梦锦眼前晃悠了一下。

    知道自己是一时间气极没地方发泄,身手又不如他打也打不过,才会脑子一抽的采取了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办法,早在咬下去的同时,何梦锦就已经开始心虚,此时见到刘子骞完好无缺的,她更是觉得愧疚,对于贺兰珏傲娇的态度,她也不好意思反驳,搓着衣摆,耳朵根都是红彤彤的,她为难道:“那要怎么办?”

    难得见到她出现这么小女儿家无措的一面,贺兰珏嘴角已经不知觉的扬起一抹笑意,他反问道:“你说怎么赔偿呢?”

    何梦锦的话被塞了回去,她脸色紧绷在一起,做痛苦挣扎状,贺兰珏等了良久,以为她要说什么,却见她无比悲壮的捞起袖子,抬手一伸,将手腕递到了贺兰珏面前,豪气无比的道:“喏,大不了给你咬回去吧。”

    贺兰珏哑然,笑意僵硬在脸上,难道让他堂堂大男人睚眦必报么。

    如此,何梦锦狡黠的一笑,“不咬是吧,是你自己不还回来的,这下子可怨不得我。”

    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收回了爪子,丝毫不给贺兰珏丝毫的机会,同时为了避免贺兰珏再说出什么打翻自己理智的话,何梦锦立马转移了话题,问道:“好像开始听到公子说到要让李嫣然身份死去的时候,有个其实……其实什么……还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或者原因也只是何梦锦猜测,是看到贺兰珏当时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猜想的,可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欲言又止,这一点何梦锦很疑惑。

    贺兰珏垂下眼帘,做闭目养神状,似是根本就不想回答何梦锦这个问题,不想搭理她。

    见他又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欠扁的模样,何梦锦撇撇嘴,自己找了个位置躺好,自动无视他。

    良久,车厢内就响起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贺兰珏这才睁开眸子,低头去看那个已经睡着了的人,绝色的容颜上,尚且带着柔和安然的笑意,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顷刻间也没有了。

    他的那句其实,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没有让何梦锦顺理成章的顶着李嫣然的身份嫁到贺兰王府,成为他的夫人,原因当然不是何梦锦所想的那么简单。

    首先不说,这女子铁定不会因此而当真就这么嫁了他,且安心当他的夫人,就是她当真太阳从西边出来肯应下,他也不会愿意。

    他不愿意她就这样顶着别人的名头嫁给他。

    他要娶她,就一定是恢复她的身份,风风光光明媒正娶,让天下人都知道她,他不愿意让她连嫁给他都这般委屈。

    这才是他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只是,这女子当真是迟钝的厉害,根本就不理解他的心思,也或者说,她是下意识的关闭了心门,不愿意让人走近,也不愿意去走近别人,自我保护意识太过强烈,这一点,他也不怪她,毕竟经历了那么多,安全感对她来说,已经太过奢侈。

    他理解她,却也不免有些着急,想到此,贺兰珏有些挫败的往软榻上一靠,头痛的觉得自己最近都是在对牛弹琴。

    他们的马车一路朝着恒阳驶去,而同时,刘子骞带着“李嫣然”的尸身,一路回京都,这一重磅消息也随之在整个大汉炸响。

    看似平静实则一直暗流涌动的各方势力终于再按奈不住,在昌邑王骤然对广平出兵的同时,广平的彪骑营十万兵力协同皇上的五万人马也呈犄角之势齐攻江陵的汉城。

    大汉几百年来的表面平稳终于被打破,群雄逐鹿的乱世也从此拉开帷幕。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再回恒阳

    从苍山出发到恒阳也不过一日多的路程。

    何梦锦一行到达恒阳城门下的时候,将将赶上城门准备关闭,按理,何梦锦是应随贺兰珏一道先回贺兰王府见过贺兰王,但她的身份却又是已经死在了宛月宫的那场大火里,因为臣子**后宫的本就是一桩丑事,李泽昭自然不会对着天下宣称她这个广平使臣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对此天下人不知道,但作为广平王的贺兰瑞却清楚的。

    所以,何梦锦的死还需要花费些口舌跟他解释,至于女子的身份自然是能瞒下来就瞒下来,这些,都由贺兰珏去做就好了,她自己说出来至少没有贺兰珏那般有信服力。

    再加上如今她更挂念许久没有见过的昕儿,所以,马车才到城门下,何梦锦同贺兰珏招呼了一声就跳下马车,直奔两生花。

    傍晚时分,街道上行人匆匆,宽阔繁华的街道依旧,比之半年前她初来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人的心态变了。

    即使不在恒阳,但这里的情况每日都有信使传递给她,二哥已经苏醒,不过伤的太重,伤了本元,一时间也很难恢复,被司徒静带回她和她爹隐居的地方调养去了,虽然一回恒阳不能首先见到二哥,但想着是为了他好,而且现在知道他很好,她也就放下了心,找个时间去一趟司徒静老窝就是了。

    一想起要同二哥团聚的情形。何梦锦兴奋的步子都加快了许多。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说的大抵也不过如此,二哥很好,昕儿也在身边,她还有冷香。还有李萧然。还有司徒静他们,都在她身边,都安好如初。

    那些仇恨,那些该讨回来的债可以慢慢来,重要的是现在的她已经很知足。

    想着这些,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又轻快了不少,两生花本就离城门不多远。不多时,那朱红色的大门就已经出现在何梦锦视野。

    她要回来的消息还没有告诉她们,为的就是给那小家伙和冷香一个惊喜。

    只是,她前脚刚踏入两生花的大门,尚未来得及环顾四下,就见着两个小人儿雕塑般的矗立在二楼,依着栏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矮了半个头的粉粉嫩嫩精雕玉琢的小短腿儿正是她最为挂念的何昕。另外一个高他半个头,身形也比他胖了不止一倍的小胖子正是隔壁油菜花家的胖小子。

    乍一见到何梦锦出现在门口,小胖子目光变的晶晶亮亮,满眼里写满了崇拜和惊讶。

    而何昕在那一刹那目光闪烁,一动也不动,直到何梦锦踏进了门槛。向楼上走来,他还有些不确定的抬起肥肥嫩嫩的爪子揉了揉眼睛。

    再看到确实是何梦锦上了楼来。何昕的小身子板儿更是挺的笔直,一张面团般柔软的脸上已经是熟了个彻底,他那漆黑纯净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似是在用尽力气的将眼底已经泛起的泪光给逼回。

    饶是这样,他依然一动不动,抬眸一直看着何梦锦,小脑袋瓜也随着何梦锦上楼的身影如向日葵对着太阳一般转动。

    何梦锦本是想扑哧一笑,笑他故作镇定,此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提起步子,上了楼梯,这时候,冷香自后进门里走了出来,正巧瞧见何梦锦,“小……公子!”

    虽然她性子冷清,不大喜欢言笑,通常也不会将自己的心事写在脸上,但此时,她脸上的欣喜却写的真切。

    何梦锦停下步子,转身上前,轻轻的拥住了她。

    “冷香,我回来了。”

    虽然才离别几个月,但她却觉得犹如几年一般漫长,这期间几次经历生死,若是没有贺兰珏,或者没有诸多的好运气以及她自己尚且不笨的反应,只怕就再也回不来,所以,现在看到冷香,昕儿她才会如此激动,觉得格外的亲切与安心。

    好在现在天色已晚,没有客人,茶坊都已经准备打烊了,不然她一个男子装扮就这样突然抱住冷香这么个漂亮姑娘,得要引得多少人注目围观。

    “昌邑和二少爷的事情我听李公子讲了,小姐,这是天不亡我们何家吗?”

    说到这里,冷香情绪有些激动,眸子里盈盈光泽,几乎要掉下泪来。

    “是啊,现在都好了,二哥也找到了。”何梦锦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才放开她,去看那个自她进门先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接着看自己抱冷香又是一副哀怨委屈的神情的何昕。

    “小姐……公子,”冷香欢喜之下,一时间称呼都忘了改,“自你走后,小公子每天都要趴在栏杆上站上个把时辰,紧紧的盯着城门口的方向,他虽然从不哭闹,但是我知道,他是在等你,盼着你哪一天就突然回来了。”

    闻言,何梦锦心头已经被暖意与愧疚填满,她点头,转身上了楼梯。

    一直走到何昕跟前,也不见这孩子说半个字,他死忍着泪水,就这样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泪意汪汪的看着何梦锦。

    何梦锦本是想上去一把抱住的,却在俯身的瞬间,使坏的兴致来了,将抬起要抱他的手一转弯,给了他一记糖板栗。

    “哎哟!”何昕见她伸手,赶忙抬起自己的肥爪子去攀何梦锦,哪里晓得预想中的怀抱没有到来,头顶上却挨了一记,虽然不痛,但那种落空的委屈却让他强忍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决堤了似得,抽着袖子开哭起来。

    “臭小子,叫你不好好用功读书,用心习武,天天就知道在这里傻站着偷懒。”

    何梦锦嘴上教训。实则也是想将重逢的凝固气氛化解开来,哪里晓得小大人似得精明的昕儿竟然这么不经得起她这玩笑,一声就哭了起来。

    哭的无比凄惨,仿似要将这数月来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何梦锦一把搂住他,轻轻拍着他后背,忍着泪意。笑道:“还男子汉大丈夫呢。这点委屈都受不了?”

    “哪里是一点……点……分分明是很委屈,”何昕抽噎着,说话都不完整,“我每每……天都有认真做做……先生的课业,也有好好联系李叔叔的功夫……完成了任务……才才……才在这里等着……”

    “好好,是姑姑的不对,误会你了。给你赔不是么,”何梦锦一把抱起他,发觉这两月不见,可能是跟这小胖子在一起久了,昕儿都长重了不少,“可是你在这里傻站着,也不该连累的拖着人家一起站着是不是?”

    闻言。何昕尚在抽噎着。没有来得及答话,却是小胖子赶忙摆手道:“我是自愿跟昕儿一起等先生的。”

    因为以前趁着有空的时候,何梦锦曾连带着教导他们两个的课业,督导他们学习识字,所以小胖子都管她叫先生,对她的态度也格外的尊重和崇拜。

    何梦锦展颜一笑。一手抱着何昕,一手拉过小胖子。“走吧,咱们一起吃晚饭去。”

    说着,她垂眸下意识看了下怀里已经不再抽噎着的昕儿,这一见,当即让她险些惊呼出来。

    分明刚才还在同她委屈的哭泣,分明刚才还这般生龙活虎,怎的她在低头跟小胖子说了一句话的空挡,怀里的孩子就昏迷了过去?

    之所以是昏迷而不是睡着了,因为此时的何昕双目紧闭,面色上都笼罩着一层乌紫,那双小唇瓣更是已经在开始泛着淤青。

    “冷香!”何梦锦当即抱着他一路冲下楼梯,同时对着冷香吩咐道:“快!快去找大夫!”

    冷香见她们姑侄两人久别重逢,正准备进厨房准备好吃的庆祝,却不料听到何梦锦这一声惊呼,她什么也不多问,当即就直奔同一条街的,恒阳最出名的药铺,***

    何梦锦将何昕先带回房间,轻轻放在床上,她再怎么不懂医术也能猜到几分,这多半是中毒的迹象,而中毒之人,应该尽量少移动他,免得毒药在他身体内扩散的更快。

    恒阳的小神医季汉云几乎是被冷香一路提着进了两生花的,他才气喘吁吁的站定,就见到何梦锦那双焦急的眼睛,以及床上躺着的面色越发青紫的小孩子,当下也不多问,上前就开始查看并把脉。

    看着季汉云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何梦锦的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样?”等他看完,何梦锦就忍不住出声询问。

    “回公子,孩子今日里都吃了什么东西?”

    “最近一段时间李公子回了恒阳,对小公子的指导也就多了,所以他每餐的饭量也比往日多,今天下午吃了两碗桂圆莲子羹,还吃了几块枣花糕。”答话的是冷香。

    何梦锦抬眸注视这季汉云的神色道:“昕儿他是不是中毒?可有解药?”

    季汉云摇了摇头,无奈道:“这毒发作的极为迅速且药效阴狠,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出到底是哪一种毒,更难找到解药,唯有找到他今日吃了什么或者都同什么接触过。”

    闻言,当即有属下去查何昕今日所接触的人和食物。

    何梦锦也把目光转向冷香,后者低头努力是思索了一下,肯定道:“确实只吃了这两样,小公子今日同平常一样上午习字,中午在花园里练武,傍晚时分就一直靠着栏杆到现在,并不曾跑去其他地方玩闹,而至于事物中毒,更是无从说起,因为……”

    后面的话她没有当着季汉云的面直说,但是何梦锦却是知道,两生花外表看似只是寻常茶坊,但实际上周遭都潜伏了有茗记的高手,茶坊内部全是她自己培养的精英,也就是说,决计不可能有人在这般严密的保护下近的了何昕的身,而且还给他的吃食投毒,他所有的食物都是有人专门检查过,确认无事才会送到他手上。

    她就这么一个侄子,世道险恶,他们身份又那般特殊,容不得她不小心谨慎。

    可是,即便是如此小心谨慎,却还是出了事。

    此时,看着何昕昏迷中仍旧紧皱的眉头,以及精致的小脸上因疼痛而有些扭曲的神色,何梦锦就恨不得要将那下毒之人找出来直接剁了。

    “你是说,现在你也不知道怎么救?你不是全恒阳最有名最厉害的大夫吗?”何梦锦因为着急,说话的语气难免有些冲撞。

    季汉云却也丝毫不介意她的激烈言辞,只一弯腰拜到底,无比惭愧道:“这个……请恕在下当真只能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何梦锦急的心上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真恨不得自己身上就长了翅膀,能立刻带着昕儿飞到司徒静那里,可是,这不现实,此时就算是她千里加急的赶去,应该也救不了急,因为季汉云已经说了,毒性发错迅速且阴狠。

    从她踏进两生花到现在,不过一刻钟,昕儿就这般不省人事,哪里还能等得到她千里奔波达到司徒静那里。

第一百四十四章 牵连无辜

    到底是谁,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何梦锦发誓一定不放过他。

    虽然心乱如麻,但该做的事情,何梦锦一件也没有落下,她一边吩咐了人当即快马加鞭赶去找司徒静,一边又召集了恒阳城中所有能找到的大夫,但凡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只是,所有大夫看诊过后得出的结论与季汉云没有什么两样。

    把希望寄托在司徒静能赶来比较渺小,因为她们家世代隐居在南晋同大汉交界的深林里,这么远的路程来回下来,也比上她从京都一个来回了。

    找到解药才是眼下唯一的希望,可是,下毒之人,所下之毒都不知道,又该如何找到解药?

    何梦锦下意识的抱紧何昕,内心是一片不知所措的慌乱,这种感觉还是在昌邑地牢看到二哥时候才有过的。

    越是紧要关头,她越是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沉下心来想想,到底会是谁干的,冷香已经带人查看今日昕儿所接触的人和所用的器具,暂时还没有答案,但有几个人,却在她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重生以来,她也并未同多少人结仇,算下来,也不外乎那么几个,昌邑王李洛,李泽昭,如果沈洛也算的话,总共才三人。

    可是广平使臣孟锦身死宛月宫大火的事情虽对天下人没有公布,但在藩王之间没有理由不知道,既然知道自己身死,李洛和李泽昭又何来报复这么一个小孩子一说?

    剩下的,就是沈洛。

    难道自己上辈子这辈子都跟一个名字里带个“洛”字的不对盘?何梦锦忍不住哂笑,又愣了愣神,想起在昭仁宫那个落寞凄凉的背影,也觉得不大可能,他若要害她,就在他确认了离儿安好,而她才出了京都的时候就可以下手,他却没有做任何声张与动作,派人跑来恒阳谋害这么一个小孩子却怎样也说不过。

    越想,何梦锦就越觉得没有头绪。

    下毒的人不确定,但有一点何梦锦却可以肯定,毒死一个小孩子对那人并没有多少好处,与其毒死何昕,倒不如用他的性命来威胁自己来的有利。

    要真是这样,她倒要松半口气了,因为这也说明昕儿还有救。

    这时候,李萧然也从外面回来了,护送着何荣轩回了恒阳之后,他就留在这里专门负责茗记探子们的训练。

    之前何梦锦所改编的制度已经运行的小有成就,只不过茗记里的一流高手还是太少,这些不是靠三五两天的训练就能看的到成效的,他最近的时间都将心思放在了上面。

    昕儿的事情刚一进门就有属下禀报了他,此时看着何梦锦眉头紧锁的抱着何昕,脸上的痛苦那么明显,他进屋子的动作都下意识的放慢了半拍。

    也算有些日子不见,再见本该是高高兴兴的,此时,看到李萧然,何梦锦却是怎么也都笑不出来,她放下何昕,故作轻松的扯出一抹笑意,但那笑容那般勉强,比哭都难看。

    “会好的。”李萧然走到床边,倾身去抚何昕的脸蛋,斩钉截铁的说完,又有些自责道:“我不该同意让司徒静带着荣轩回去疗养的,不然昕儿也不会着人暗算。”

    他的声音沉稳,听着就让何梦锦莫名的心安。

    饶是现世残酷冰冷,时不时要面对各方的明枪暗箭,他总是在她最需要安慰最需要冷静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犹如阳春三月最盛的梨花,不夺目,不绚烂,但却一直在她生命里,无声幽然的盛开,只要她回首,他总是在的。

    “尚未发生的事情,谁能想的到呢?再说,让二哥去静养,本是件好事。”

    听着他将责任揽下,何梦锦心头更过意不去,她抬首,目光投向门外,正见着门口探出一个怯生生的小脑袋。

    何梦锦心一惊,正想说什么,这时候冷香已经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她对着何梦锦摇了摇头道:“今天一天,昕儿都跟往常一样,在内院里看书识字,习武,除了夫子,我,以及茶坊的伙计,再没有旁人接近,一直到傍晚,夫子现在还在厢房,而伙计们都是自己人。”

    没有别的人。

    何梦锦眸色一转,对着门口怯怯的一脸紧张的张望着小胖子招了招手,道:“你今天一整天都和昕儿在一起?”

    她清楚的记得这孩子是隔壁酒楼家孩子,听他娘亲叫他阿毛,而他娘亲肥菜花还是这整条街上最最难缠的角色。

    小胖子慢慢的挪到何梦锦身边,低着头,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何梦锦注意到他始终不愿意抬头,也不催促,只心平气和柔声道:“那,阿毛,你们今天可以遇到什么人,或者看到昕儿吃了什么食物?”

    小胖子的头埋的更低了,他两只肥滚滚的爪子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却并不回答何梦锦的问题,他低声道:“何昕……他会死吗?”

    话语的最后还带着因恐惧而来的颤音。

    何梦锦摸了摸他脑袋瓜,叹息一声道:“如果找不到解药找不到那个下毒的人的话。”

    小胖子闻言惊的身子一愣,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何梦锦见此,循循善诱道:“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人了?或者有什么话没有说?”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给李萧然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当即转身出了屋子,往同两生花相邻的酒楼,也即是小胖子的家掠去。

    小胖子一张糯米团般的脸上更是皱成了一团,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终于艰难的说出了真相:“下午有个叔叔……让我把一小包东西趁他不注意倒进他的碗里……不然他就要杀了我娘……我当时不知道会害昕儿成这样……他只说是为了昕儿好……吃了可以长高的药……我想着昕儿可以长的和我一样高……我当时真的不知道……”

    说罢,小胖子已经抽噎着不住抹着眼泪。

    “叔叔?哪个叔叔?”

    “我……我不认识……他还不让我回家,叫我晚上入夜了才能回去……”

    何梦锦心头叹息一声。

    她就说什么人能在这里下手,有冷香和这么多高手在,还能让昕儿中毒,却原来是有心人利用小孩子,她们千防万防,哪里能想的到这个未经人事的小孩子。

    所以,才会忽略了他,在冷香说昕儿并没有旁人接触里也没有算上他。

    何梦锦正暗骂自己一句还是大意,李萧然也已经从酒楼回来了。

    对上何梦锦询问的目光的,是李萧然凝重的面色。

    何梦锦当即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抬手揽过不过也才六岁左右的小胖子,抬眸,怀着几分希冀几分不忍与难过的看向李萧然,轻轻道:“出事了?”

    当得到李萧然的点头后,她的心也跟着沉到了底。

    “对方下手好狠,酒楼上下,没有一个活口。”

    “啪!”

    桌上的茶盏落在地上被摔裂成了一堆碎片,伴随着清脆刺耳的碎裂声,是小胖子浑身发抖,倒吸凉气的声音,“叔叔,你说什么?酒楼?”

    他像是听明白了李萧然的话一般,又像是什么都没明白过来,就那样愣愣的,有些痴傻的样子,看着屋外,几百米不到的距离处,他家的方向。

    李萧然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纯净的如同一张白纸的小小孩子,他尚未开口,却见小胖子已经甩开了何梦锦的手臂,拔腿就往自己家跑。

    何梦锦一惊,当下就跟着追了上去。

    跟这小孩子的父母并不相熟,他娘亲肥菜花还是个街坊四邻里出了名的泼妇,撒泼耍赖是经常的事情,在她的两生花刚在这里扎根的时候,曾经还因为由此何昕同小胖子之间的打闹招惹她双手叉腰架在门口气壮山河的要讨回公道。

    但是,看着才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她的心就开始痛起来,在得到那消息的一瞬,小胖子眼底的绝望与痛苦神色,和当初何家出事时候的自己何其相似。

    一路追着小胖子回了酒楼门前,大门紧闭,平日里这时候也都开门营业,虽然生意说不上火爆,却到底也是挨近城门不远,差不到哪里去。

    今日里,居然早早的关了门。

    李萧然之前是直接用着轻功翻墙过去的,此时,小胖子一脸焦急与绝望的一遍遍拍打着门板,希望里面能出来人给他拍门,却并没有得到零星半点声响的回应,还是何梦锦追到了他身边,抱着他用轻功翻进了酒楼。

    在破窗而入,看到里面血腥的画面时候,何梦锦下意识的就去蒙小胖子的眼睛,却被他固执的抬手推开,他爹娘双双惨死血泊里的样子,就那般残忍的映入了孩子的眼帘。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唤,何梦锦一愣神的功夫,小胖子已经从她臂弯里跳了下去,直扑向已经没有了丝毫温度的尸体。

    “爹——”

    “娘——”

    再怎样呼唤,他的爹娘也不能够再回应他半句,

    那一声声呼唤犹如刀锋,一寸寸凌迟着何梦锦的心.

    她发誓,一定要让那人付出生命的代价,不管是谁。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各有盘算

    李萧然派人将整个酒楼都搜查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对方下手不但狠辣,还很谨慎,小胖子阿毛的情绪很不稳定,何梦锦只得先让大夫给他开了一剂安神催眠的药,并逼迫他服下。

    昕儿的毒性也被季汉云用银针暂时控制在了心脉之外,但也只是暂时,据他所言,维持不过一天,正当何梦锦急的恨不得将整个恒阳城都翻过来找凶手的时候,有人送了一个锦囊来。

    送锦囊的人是这一条街的一个街坊,何梦锦有印象,他道是有人给了银两委托他要将之交付到她手上,而那人却是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他连他的长相都还没来得及看清。

    抬手有些不安的接过锦囊,何梦锦迫不及待的拆开看,里面装有一封淡金色有梅花印记封皮的信函。

    在看到那标记的瞬间,何梦锦的心跟着沉了沉。

    天底下用金色梅花做标记的,她只记得有那么一个人,江陵王,李泽宸。

    早年,*贵妃宠冠后宫,而她最喜欢的梅花也作为皇宫里种植的最多最好的花引得京都百姓纷纷效仿种植,一时间,冬日最寒时节,就是整个京都笼罩在梅影暗香的时候。

    *贵妃喜欢梅花,她唯一的儿子亦对梅花有着特别的喜欢,在获封江陵王之后,将江陵封地的标志都改为了淡金色梅印,他所住江陵王府,更是处处画梅,处处种梅。

    何梦锦将信封拆开。里面短短的一句话,几个字,如同腊月天当头给她淋了一盆冷水,刺骨的冷。

    银环毒,平城王府设宴待君来。

    写信之人似是个很慵懒嫌麻烦的性子。连多说半个字的耐心和闲情都没有,只一句话,但其中的含义却已经准确无误的对何梦锦表达了出来。

    银环毒,虽不是毒性最厉害的毒药,但却是最阴狠的药,因为该药物是以十种毒物按一定的顺序配出来的,毒素在人体内一边相生相克,一边蚕食人的心脉直至最后毒入肺腑,再无回天之力,从中毒到身亡也不过十日时间。所以也叫十日封喉散。

    配制解药也容易,但问题的关键就是顺序,知道毒物搭配的顺序,就能轻松的配制,一旦错了其中任何一个环节。中毒之人当即就会毙命。连十日都坚持不过。

    也就是说,即便司徒静现在在这里,对这毒也只能束手无策,除非赌一赌运气,但是,那是昕儿的性命,何梦锦决计不允许有任何闪失,她赌不起。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如这信中所说,去平城。赴宴,会会李泽宸。

    在苍山贺兰珏设计将李泽宸拉进混战圈的时候,何梦锦还有那么一点为这个无辜者抱不平,那么现在则是完完全全的觉得自己错了。

    她不曾算计别人,别人却仍旧能找到自己头上,现在她也才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人在这乱世生存,就不可以心慈手软,亦不能只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

    因为,你不去犯人,别人同样不会放过你。

    如今的天下,因为李嫣然同李穆杰的死而引发的战火已经蔓延到了江陵王封地的淮江,广平封地的汉阳。

    广平北面要同昌邑王交战,南面要同江陵王交锋,两线作战,长期下去,情势不容乐观。

    如今放在贺兰珏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则将主力放到同昌邑王这面,但保不齐南面的李泽宸突破了广平的防线一路北下直指广平的腹地恒阳,二则是将重心放到同皇上五万兵马的联手上,先荡平江陵,再挥师北上迎战昌邑,但昌邑王李洛此时已经对广平恨之入骨,不顾一切将所有兵力都压到了汉阳,汉阳驻扎的广平守军能坚持到主力部队灭了江陵前来支援吗?

    左也难,右也难,虽然明知道这把火是贺兰珏自己烧的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是何梦锦仍旧替他捏了一把汗,此时再看到江陵王李泽宸的相邀,更是让她忐忑。

    在广平,她虽作为广平王贺兰瑞的谋臣,身份不低,但并没有兵权,对于江陵王一线的作战也没有决策方面的权利,但李泽宸这一次相邀是为什么?

    而且,他又是如何在自己前脚刚抵达恒阳,就能掐准了时间的给昕儿下了毒?要知道自己回恒阳一事还是秘密,对于宛月宫大火知情的人晓得,她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中,不知情的人也误以为她失踪,李泽昭是这样对外宣称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身边出了内奸。

    可是,且不说她相信李萧然相信冷香以及茗记的几个主力部下,再者自己顶着李嫣然的身份回恒阳本就是很突然的事情,茗记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也没来得及通知,这一路随着贺兰珏的车辇回来,她身边更是没有半个茗记的人。

    消息自然不可能从茗记泄露出去。

    想到此,何梦锦一怔,贺兰珏呢?莫非他身边有奸细?

    她当即收好了信函,将银环毒的事情托人当即带信给司徒静,同时也知会了季汉云,看看有没有什么头绪,吩咐完之后,她又同李萧然商量了一番,李萧然当下也不耽搁,放下手中的事情就带了几名茗记的属下连夜奔往平城,先做准备。

    既然知道了解药在李泽宸手上,不管是鸿门宴还是一个陷阱,她都要去走一遭,平城到恒阳快马加鞭的话,往返也要四天,时间是够了,李萧然先去联系城中茗记的部下,并做些相应的准备。

    何梦锦则将昕儿和小胖子托付给冷香照顾,自己打算先去找了贺兰珏,再奔赴平城。

    眼下广平危机时候,若是贺兰珏身边出了内奸而他不知道的话,情况当真会很糟糕。作为同他这一条战线上的,一损俱损,何梦锦自然要第一时间通知他,同时,她也想去找萧冷。看看他能不能帮忙给她再弄两张面具,便如同上次在宛月宫救下她那般,到江陵王府危机时候还能来个金蝉脱壳。

    她才出了两生花的大门,正想着要找属下来问问贺兰珏此时是在广平王府还是他自己的别院,却正见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自己面前,车帘掀开,正正露出自己要找的那人的容颜。

    一袭墨色锦袍,没有纷繁复杂的花样,最简单的样式最简单的纹路,穿在他身上。却已经是汇集了这世间所有的繁华。

    一根束发的碧玉簪,就已经将这人落落从容与雍容高雅写意了完全。

    没有月色,街上灯火却辉煌,照着那人惊艳了时光韶华的容颜,何梦锦本有几分焦灼的心也跟着平静了几分。

    她也不废话。迎着贺兰珏的目光。当即就跳上了马车。

    才坐下,何梦锦忍不住开口道:“你怎的知道我要去找你?”

    话音刚落,贺兰珏尚未答话,车夫已经猛的一扬马鞭,快速的飞奔起来。

    “我们这是去哪里?”何梦锦赶忙扶了窗户的围栏,并掀开一角车帘朝外看去,见此时马车的方向居然是朝着城门口。

    看着何梦锦有些焦急的样子,贺兰珏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道:“去平城。”

    平城。

    何梦锦听的心一惊,难道他知道了消息?

    昕儿中毒是今天傍晚十分的事情。他得到消息不足为奇,可是她也是刚才收了李泽宸的信函知道要去平城,他又是如何得知的?而且,还要带着她去平城。

    贺兰珏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迎着何梦锦询问的目光,贺兰珏动了动嘴角,有一丝不自在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他道:“其实,陈林是李泽宸安排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我一早就知道。”

    陈林,何梦锦垂眸想了想,好像是贺兰珏身边的一名护卫,应该跟在他身边的年份不短,因为在京都时候,她听到过贺兰诗偶然提及,当时好像贺兰诗说起要陪着贺兰齐留在京都一段时间,要贺兰珏迎娶公主先回恒阳,她点名要陈林留下来护卫她的安全。

    连贺兰诗都知道的人,自然也算的上是贺兰珏的亲信,当时何梦锦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如今听贺兰珏如此说来,其中却还另有隐情。

    “本是打算好好的反用这枚棋子,却没想到,李泽宸会将杀招放到昕儿的身上。”

    他没想到的是他们会对付何梦锦,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独到了她这里,却让他觉得一再挫败。

    想到此,贺兰珏神色不免有些不自在,他又道:“陈林的行动我都有派人严密注意,等到今日发现他有所动作的事情,却已经晚了。”

    何梦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听着他淡淡的语气,却像是在同她道歉与解释,但随即想到贺兰珏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同人道歉,当即就否定了自己这个荒唐的感觉。

    虽然这人是他身边的,但到底怪不得他大意,谁能想到李泽宸会从自己身边下手,会对昕儿下手呢,所以何梦锦不怪他,她眼下最担心的是昕儿的安危,以及李泽宸的邀宴又该如何面对,她想到了萧冷的面具,遂问道:“你可不可以请萧冷再帮我做副面具?”

    贺兰珏当即明白了她所想,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提议,他道:“你当萧冷的面具就这般容易制作?”

    “这门技艺是他家祖传,莫说旁人仿照不来,就是有那个天分,也没有那个材料,因为所需要的东西都格外的珍贵,要用到银川上千年雪峰顶上生长的一味叫做冰莲的花蕊,才能让做出的面具透气性好且戴起来薄如蝉翼,而这冰莲三年才开一次花,他这十余年跟随在我身边,也才收集到了能做五张的分量。”

    闻言,何梦锦本有两分希冀的心也随之落空了,五张的话,自己之前戴的李嫣然的一张,再算上贺兰珏最初为掩盖身份带的那张,已经用去了两张。

    剩下的三张不说并不知道萧冷有没有用掉,就是没有用掉,这么珍贵,他又肯不肯再给自己一张?

    何梦锦也就不在此上多花费精神,随即将脑筋放到了对李泽宸的问题上。

    李泽宸如今同广平正在交战,这个时候,却叫自己这个敌对阵营的去赴宴,什么用意?刚想到这里,何梦锦又反应过来一件事情,她有些惊讶道:“公子,你这……也是要去平城?”

    自己去平城是被迫,是无奈。

    贺兰珏跟着一道去平城做什么?身入敌方腹地,难道不知道一旦李泽宸知道他必死无疑吗?

    见何梦锦一张小脸拧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贺兰珏淡淡的瞥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同时,从容道:“谁说我要同你一道去平城的,如今广平同江陵交战,我不过是前线督军并视察罢了。”

    何梦锦接过小册子,翻开来一看,居然是关于一个女子从头到脚从出生到眼下的所有资料。

    她不解的抬头向贺兰珏看去,只见他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两张面具,一边漫不经心道:“江陵王李泽宸在五日后的王府设宴,旭阳总督林昌永与其夫人赵绾绾就在被邀请的行列。”

    后面的话贺兰珏并没有多说,何梦锦却已经眼前一亮,有什么比借着李泽宸亲信的身份混进江陵王府找解药来的更为方便呢?

    她低头,借着马车内有些昏暗的灯光,看向册子上,赵绾绾的资料,一抹笑意旋即绽放在嘴角,“公子,这上面是说,林昌永是个怕老婆的软性子,赵绾绾是个悍妇河东狮?”

    贺兰珏一边递给何梦锦那张赵绾绾的面具,一边给自己带上另外一个面具,答道:“嗯。”

    语气淡淡,却掩盖不住他脸上那明显的笑意。

    看着他带着面具,掩盖了气场,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赵绾绾的夫君,旭阳总督林昌永的模样,何梦锦笑了:“公子,你确定要扮演林昌永?”

    她笑的好不得意,带着很是不怀好意的算计。

    贺兰珏却是浑然不觉,他目光看着何梦锦笑意盈盈的眸子,亦是流露出和何梦锦相似的算计笑容道:“嗯,赵绾绾的夫君。”

第一百四十六章 悍妇

    何梦锦将面具拿在手上,端详了一番,抬手就给自己带上,然后扬起赵绾绾那张也算是个美人胚子的脸,对着贺兰珏笑道:“公子,觉得如何?”

    狭长的丹凤眼一扫,即便不言不语,亦能生出千种风情。

    贺兰珏抬起指尖,在何梦锦脸侧慢慢划过,端详了半晌,才用林昌永那张垂眉蜡黄脸笑道:“如此,甚好。”

    林昌永的姿容很是平常,就是那种放到人堆里让人一眼看不出来的大众脸,难得贺兰珏居然肯牺牲自己的色相,愿意带这么张面具,但即使是带着平常的面具,这人一身光华不减,若他不刻意收敛,依然是人群里最为夺目的存在。

    赵绾绾则不同,资料上写早些年因为家里穷被父母卖入青楼,成了头牌,后来眼看年龄大了,色衰爱迟,就嫁给了林昌永。

    她一个沦落红尘的女子,自然是不能被当时已经是县丞的林昌永明媒正娶,只一顶淀花软娇就将她从青楼后门抬回了府,身份也只是个小妾,可是这小妾后来好生了得,踹倒了正妻上位不说,还将林昌永紧紧的拿捏到了手上,据闻即便她如今膝下仍旧无子,林昌永的后院里也只敢有她一个女人,连个洒扫的侍女都没有,更别说纳妾,林昌永惧内,林家有悍妇的传言却已经是整个旭阳的百姓无一不在无一不晓。

    不过,自从娶了她之后。林昌永的官路也一路亨通,一直到现在的旭阳总督,也有人为这女子说好话,说其有旺夫相,不过何梦锦怎么看都觉得这女子凶悍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手段一定很高明。

    她抬眸,学着贺兰珏的目光,认真的打量了一番他的装扮,评头论足道:“公子真真不愧是个人才,演起懦夫软骨头来都那么像的。”

    似是浑然不在意何梦锦话里的打趣,贺兰珏身子往后一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铺满狐裘的车壁上,他瞥了一眼何梦锦,赞许道:“诚然,我演技高明。你比不得。但这悍妇的身份你还用演吗?”

    言外之意。何梦锦本身就是个十足的悍妇。

    何梦锦将额上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看也不看贺兰珏,也在另一边位置上。挨着车壁靠下,她道:“悍妇不好吗?当一个彪悍能驯夫的悍妇不好吗?”

    贺兰珏咂舌,“这是你的目标?”

    何梦锦刚哼哼一声准备应下,却听贺兰珏接下来一句话险些让她暴跳起来,他道:“难怪到现在还没能嫁出去啊。”

    这语气听来,似是感叹,似是忧心,但更多了几分玩味与打趣。

    何梦锦心头一瞬间如同被咋了数个巨石,翻腾的波浪激的她就想把这人一巴掌拍飞,但碍与对方实力太过强大。何梦锦只得收敛了爪子,她看了一眼贺兰珏,凉凉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公子也老大不小的了,到现在莫说娶妻,就连妾侍和通房丫头都没有,却还有闲情嘲笑我。”

    贺兰珏做恍然大悟状,“咦?你倒是消息灵通,连我没有妾侍没有通房丫鬟都知道的很清楚,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是应该娶妻了,可是我本来的妻子不是为了救你被牺牲掉了吗?”

    知道这话题越说越要将自己绕进去,何梦锦赶忙打住,捡起另外一个话题说,“如今两线作战这么忙,你跑去平城凑什么热闹?”

    作为广平的主心骨,他不该是坐镇指挥的么,但要她相信他此去是为了帮她找解药的话,她又觉得太过牵强。

    贺兰珏也不在刚才的问题上深究,只顺着何梦锦转移的话题,答道:“平城也是前线,你怎知我此番没有图谋。”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弯稍稍扬起,嘴角露出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容,在是他一贯算计别人才会在她面前露出的表情。

    见到此,何梦锦心头的担忧也除去了大半,不过想起这两人的身份,她仍有些惊讶,“林昌永也算是个人物,他所管辖的旭阳并不属于任何一方藩王,受命于朝廷,毗邻江陵边界,李泽昭对江陵的一道屏障,如今朝廷就有五万兵马正囤积在旭阳,按说,这人应该也是李泽昭的心腹,此番会被邀请去江陵赴宴可说是李泽宸有所图谋,但公子此番扮演他赴宴,那林昌永夫妻去了哪里?”

    何梦锦知道贺兰珏一定是掌握住了这两人,不然他们冒牌去平城赴宴,随时都有被揭穿的危险,而这样做不稳妥的事情不是贺兰珏的作风。

    贺兰珏垂眸,目光滑过何梦锦手中小册子,淡淡道:“林昌永本来就是我的人,想让他去哪里,自然就能去哪里。”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依然是一贯的波澜不惊,但听的何梦锦却心惊胆战。

    旭阳总督,被李泽昭那般器重的人,是他的人,那李泽昭囤积在旭阳的五万精兵到底有多少是他的部下听命于他?

    这还不是关键,何梦锦惊讶的是贺兰珏的势力,联系起坊间传闻赵绾绾有旺夫相,这恐怕实质上是贺兰珏的推力,让他一路坐上旭阳总督的位置,如同京兆尹姚廉一样,这些重要位置的重要棋子,是他这些年来一点点安插并渗透进去的,何梦锦知道的才这两个人就已经让她心惊,而还有更多的暗桩,她不知道,这才是最让她觉得贺兰珏可怕的地方。

    他的皇图霸业,早已在多年前开始布局并一步步按着他设计的方向进行,并非只是从这场战争开始。

    仔细想了想,何梦锦仍觉得有疑惑,“那林昌永既是李泽昭的人,且如今非常时期,又怎会欣然应允李泽宸的邀宴?”

    明知道李泽宸邀宴不安好心有所图谋。林昌永也不是傻子,还这样去了,似乎是说不过去。

    贺兰珏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扯了,露出他本来的绝美姿容。才抬眸看着何梦锦道:“那自然是李泽宸有让他不得不去的理由。”

    不等何梦锦再度如同好奇宝宝问,贺兰珏已经耐心的解释道:“林昌永的原配郑氏给他生有一子,这孩子在郑氏被赵绾绾想办法让林昌永休掉之后,过到了赵绾绾的名下,如今赵绾绾没有所出,这孩子便是林昌永唯一的血脉,同你一样,李泽宸使了同样的手法,给这孩子下了药,因此。这趟平城之行。林昌永便是不得不去。”

    闻言。何梦锦冷哼一声:“这江陵王专门找小孩子不对付吗?”说到此,何梦锦又转头看着贺兰珏道:“不对,既然这人如此重要。事关此番交战三方,公子没有理由不在他身上花心思,也就是说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让他被人掌控。”

    贺兰珏赞许的看着何梦锦道:“我发现你越来越了解我了。”

    何梦锦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道:“你那么聪明,却还是让人害了昕儿。”

    这话说的有些不自然,也纯属她跟他斗嘴的一说,要真怪起来,何梦锦很清楚,怪不得他。若是他当真如同对林昌永一般,在自己身边以及昕儿他们身侧安排他的人马,让她们都处在他的监视和掌控之下,她会觉得不舒服,不妥当。

    那样的话,他那样心思的人,难免让她觉得是在威胁与挟持,或者另有所图。

    虽然心头清楚的知道贺兰珏不会那样,可是总有那么一个声音要跳出来,告诉她,要警惕眼前这人,即便此时他们可以共同赴险。

    她相信他,却不愿意放下自己的防备,因为,这人是比沈洛更为厉害与可怕的角色,已经有了一次惨痛的经历的何梦锦如履薄冰的保护着自己的一颗心。

    面对何梦锦的话,贺兰珏并没有反驳,他沉默良久,才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马车一路载着他们奔往旭阳的方向,本来从恒阳直接到平城快马加鞭不过两日,但如今要扮演林昌永夫妇,他们自然得跑上旭阳到平城的路上,不然再好的装扮,被李泽宸的探子们发现是在恒阳路上,都是要生出怀疑的,再者,如今江陵同广平边境正在交战,战火即将烧到平城,若是走这一路,还要面对两军对阵,且一路路过的城池搜查的格外的严格,算下来时间花去的会更多。

    在第四天早上,何梦锦一行终于绕着旭阳边境到了江陵地界,并且赶在傍晚十分平城落城门的时候进了城。

    刚一进城,就有江陵王府前来接应的侍从已经等在了路上。

    何梦锦暗惊,这李泽宸的眼线也不少,否则怎的他们一直赶路几乎马车都没下过还是让他知晓了行踪。

    贺兰珏却丝毫不意外,在对上何梦锦疑惑的目光时,他轻飘飘道了一句:“我故意泄露行程给他的。”

    虽惊讶,不过随即何梦锦就想明白了,这样一来,李泽宸更是不会怀疑他们的身份。

    接应的领头侍卫是个四十岁上下身形伟岸的男子,一番寒暄客套,就带着何梦锦一行坐着马车到了江陵王府。

    据说李泽宸的宴席定在第二天,他本人去了前线视察还未回来,王府的管家笑称没有料到林昌永夫妇两人来的这么早这么急,王爷尚未回府。

    何梦锦觉得,是真的去视察没有回府,还是打算先晾晾他们,摸摸他们的底细还有待考究,既然来了,这出戏就得唱下去,而且,十日的期,已经过了三天,她也再没有别的办法可选。

    一进了平城王府,何梦锦就被迫和贺兰珏分开,他被李泽宸的部下们邀请去了书房叙事,而自己作为女眷,则被安排到了厢房先做休息。

    美其名曰休息,实则是片刻消停都不给她。

    不同于贺兰珏身边没有半个女子,不同于靖王唐铮连个侧妃都没有,江陵王李泽宸的后院,可谓是众美女云集,姿容身段。环肥燕瘦,堪比皇上的后宫佳丽三千。

    而这些女子,包括江陵正妃苏雪馨在内,平日里除了明争暗斗争宠吃醋。最多的则是三五成群的八卦,而作为悍妇出名的赵绾绾,自然在她们的话题之中。

    所以,当八卦的对象,当真出现在江陵王府的时候,江陵王整个后院的女人们就按捺不住了,挤着脑袋排着队的要去瞅瞅这个传说中生了一副狐媚相,不但勾引男人厉害,而且心狠手辣撒泼耍赖无所不能的赵绾绾。

    这些人,有的是抱着高傲的态度轻蔑的眼神看热闹来的。有的是带着求学的心态想同赵绾绾这里讨点招数。更多的则是闲的无聊摆姿态来的。

    刚开始的几拨人何梦锦尚且能含笑得体的应对。后来她也就没有了耐心,管你是江陵王的宠姬,侧妃还是什么的。赵绾绾是悍妇,她怕谁?

    拿出她的看家本事,难不成江陵王还能因为几个女人之间的拌嘴争斗舍弃了大局的利益?

    所以,当再有女人上门,何梦锦就已经改了迎合的态度。

    “林夫人?”有美姬说到夫人一词儿咬字特别重,似是这样称呼赵绾绾让她觉得有些别扭,“听说夫人手段了得,可得让我们姐妹见识见识。”

    但凡是有脑子的,哪个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

    何梦锦漫不经心的搁下茶盏,柳叶眉一挑。做惶恐状:“秦美姬?民妇哪里有什么手段,美姬能从众姐妹当中脱颖而出夺得江陵王的宠爱,这才是叫手段,至于美姬说的见识见识,难道美姬对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这么好奇和关心?”

    何梦锦话音刚落,那美姬身边就有丫鬟站出来呵斥道:“大胆刁妇,这是赵侧妃,你不下跪行礼也就罢了,连称呼都说错,还不认错?居然还敢出言顶撞……”

    那丫鬟话未说完,便见何梦锦抬手一招,下一瞬,她只觉得脸上一热,紧接着听到赵侧妃一声惊叫,待丫鬟反应过来,才知道何梦锦刚才手上执着的一盏茶居然毫不客气的对着她泼了过来,她脸上洒了大半,赵侧妃脸上身上还溅了不少,几片茶叶甚至还挂在她那如花般娇嫩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刺目。

    “你——”丫鬟一阵子手忙脚乱的替赵侧妃擦拭,一边呵斥何梦锦。

    看着那丫鬟气的脸色涨红,一声无比悲愤与气恼的“你”字刚刚出口,何梦锦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当即打断,“你什么你,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至于你说的礼数,民妇好歹也是旭阳总督的正房,你一个丫鬟见了起码得行跪拜礼,你的礼数呢?哦,对不住侧妃娘娘,我这是在出手帮你管教一下丫鬟,没曾想波及到您的身上,实在对不住。”

    说是对不住,但她的语气却无半分诚意,不等赵侧妃主仆两人开口,何梦锦放下茶盏,看着面色大变的丫鬟,以及一脸的精致妆容已经被她一杯水泼的染了个乱七八糟此时看起来格外滑稽的赵侧妃,“念在你见识浅薄,民妇不同你计较,不然这泼出去的,可就不是温茶这般简单了。”

    说罢,她将空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放,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赵侧妃:“侧妃娘娘,您的妆容花了,要是这样子被王爷看到了,只怕……”

    “你个泼妇!我同你没完!”

    说完,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的赵侧妃狠狠一甩袖子,飞也似的走了。

    自她讨了个没趣之后,后面再也没有什么夫人什么美姬什么侧妃的敢再来找何梦锦麻烦。

    何梦锦也知道,这些女子不过是闲的没事,想要在她这里嘴上讨些便宜,只要她不过分了,她们都不敢动她,因为她是江陵王请来的客人,她的夫君还是江陵王要拉拢的对象,这些女子再没有脑子,也是会懂得对李泽宸察言观色的。

    却如今,见识到了她这个泼妇的本来面目之后,连嘴上都讨不到便宜,便是更没有人上前打扰,何梦锦的耳朵边瞬间安静了。

    ps:

    这两天感冒实在闹的厉害了,现在都还发着烧……要是发现我文中出现词不达意逻辑错误语句不通的情况,还请多多包含,权当是作者高烧在说胡话。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宠妃

    没人再愿意上来自讨没趣,自然是何梦锦最乐意见到的,眼见天色渐晚,华灯初上,而贺兰珏却还没有从议事厅出来,她支着身边作陪的两个丫鬟去催,而她自己则趁着丫鬟走了之后身边没有了眼线溜出了院子,再凭借着敏捷的身法躲过了庭门口几道守卫。

    这江陵王府的地形图昨日贺兰珏给她看过,虽然没有到过此处,却也可以凭借记忆中的线路找到大致方向,落梅居。

    那是李泽宸生母,云贵妃的住处。

    李泽宸不是傻子,既然来了这么一招将她,林昌永以及另外一些重要的人物集中到明日宴席,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给他们解药,他想要他们做的事情也决计不简单,何梦锦才没那个耐心的真的同他合作,更何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此番的目的是皇上和广平王,是这场仗,她怎么能帮衬这他来对付贺兰珏。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牙还牙。

    李泽宸用那么卑劣的手法牵制了她在意的人,她又为何不能同样去牵制他最在意的人?

    而李泽宸最在意的人,决计不是这后院里环肥燕瘦的女人们,而是住在落梅居的云贵妃,他的娘亲,且不说传闻里的真假,光是看这整个江陵王府上下无一处不在的梅花暗影,就知道云贵妃在他心头的地位。

    虽然这做法也同样卑劣,但何梦锦也再没有其他办法,昕儿的性命要紧,再加上她也没打算真的伤害云贵妃,只不过想用她来威胁李泽宸换取解药罢了。

    自她进这平城时候起,就已经开始下雪,纷纷扬扬虽然不算大,但此时已经在地上积压了厚厚的一层,本该暗下来的天色,因为天地间笼罩的这一层莹白而多了几分明亮。

    一路避开几波守卫。在距离落梅居不远处,何梦锦也就敛了轻功,开始神色无常四处散步,她并没有打算此时就探进落梅居,一来初来乍到。连李泽宸的面都没见到。对他的底细尚不清楚,贸然行动只会坏事,二来。关于落梅居外界的消息也只有一句,云贵妃在先帝驾崩之后,被江陵王接出宫颐养天年的地方,此外再没有零星半点的消息,里面的情况未明,何梦锦才不会那么冲动,她此来只是熟悉一下周围环境,探探情况。

    入了夜,整个江陵王府也安静了下来。除了各个路口上有守卫之外,越往落梅居走,越发不见了人影,而何梦锦只身一人,被守卫看到了,起初她还要回答说是散步。后来根本就没了侍卫再问她,她还在想怎么整个江陵王府的守卫这般松懈,或者李泽宸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却忽略了一点,赵绾绾是个悍妇。远近闻名,自她一进这王府,就被后院里的美姬夫人侧妃大丫鬟小姑娘的关注了,在她打发走赵侧妃之后,不到半刻钟,她的名字就已经在整个江陵王府传了个遍,所以,哪里还需要她解释一下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何梦锦不知道,所以才会更小心,她左兜右转的,一点点的靠近目标。

    按脑海里的布局图落梅居的院子就在前面,而透过眼前月牙形的拱门那阔大的匾额也已经清晰可见,何梦锦却被近处园子里的一株梅树吸引。

    准确的说是梅树旁边打扫的女子。

    不同于这王府里其他地方遍种的梅树,这个花园子里虽种了其他的草木,却只有一株梅树,而这棵树长的也格外的茂密粗壮,很有些年份了。

    是株红梅,此时开的正盛,映衬这皑皑白雪,红的触目,惊艳,还未走近,何梦锦已经闻到了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梅香。

    梅树下的那女子背对着何梦锦,看不到样子,却可以清晰的看到她只着了雪白色的单衣,本就单薄的身形在这天地万物都被雪笼罩着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弱不禁风。

    她拿着扫帚,无比仔细且温柔的在扫着雪,却似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一下一下,每一个起落,动作温柔优雅至极,随着那一声声扫帚擦着地上响起的刷刷声,更像是有人在和着琴弦弹奏的乐曲,赏心悦目。

    何梦锦下意识的走近了几步,在她不远处停下步子,而那个扫雪的女子也终于发现了何梦锦的存在,她停下动作,微微侧身,看向何梦锦。

    只一照面,何梦锦就被那女子的眸子吸引了目光。

    被那眸子里浓的化不开的忧伤吸引。

    那分明是一双顾盼生辉双瞳剪水的眉眼,此时,于这不经意的回眸时,却已经盛满了悲凉,一瞬间,何梦锦竟被那眸子里忧伤感染,自己也生出几分难过。

    那女子虽一身素衣,头上也只用一根木簪子挽起,浑身上下在没有别的饰物,可是,即使这样,也能让人移不开眼,绝色倾城这个词语,她绝对当的起。

    一瞬间,何梦锦想起那样的句子,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城,再笑倾人国。

    眼前的女子却是不笑的,她神色淡然,但眉宇间带着的浓郁的伤感却让她的美更多了几分让人心生怜惜的感触,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抚平她皱起的眉弯,身为女子的何梦锦见了都要生出如此感慨,更何况男子。

    那女子看了何梦锦一眼,礼貌得体的点了点头,便低头继续扫雪,何梦锦有些惭愧的解释道:“初来王府,对地形不熟悉,一时间走迷了路,我好像打扰到夫人了。”

    闻言,那女子转首,看向何梦锦,道:“姑娘认错了,我不是什么夫人,只不过是打扫一下,这里,你也并没有扰了我什么,不必介怀。”

    她的语气淡淡,含着同眼睛里相似的悲凉,但却并没有因为何梦锦把她错认成李泽宸后院的女子而生气。

    何梦锦又走近了两步,摇头道:“我相信我没有认错,夫人就是当年的云贵妃,如今的太妃。”

    听到何梦锦此说,她神色明显一怔,旋即不解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云贵妃,却又如何唤我夫人?”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何梦锦笑道:“贵妃,只不过一个冷冰冰的称呼,自先皇去世,那称号对夫人来说便没了颜色,而天下人皆知。您是先皇最在意。最喜爱的女子,但是先皇为了维持各方势力,维持朝堂安稳。不得不纳妃,不得不选秀,帝王的宠爱有时候其实比不得寻常的夫妻,我在想,若先皇只是个寻常男子,没有那么多的为难和左右,可以选择,那么你一定是他唯一的妻子,他的夫人。所以,我觉得,唤您夫人更为贴合,还请您恕罪。”

    何梦锦含着笑意,真诚的说完,目光却没有离开云贵妃。

    只看她第一眼。何梦锦就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准确的说不是猜测,而是一种直觉,看着她扫雪,以及她目光不经意间滑过梅花梅树时候的神情。那种爱梅,惜梅的表情做不得假,这世上除了云贵妃还有谁。

    想到是一回事,等她肯定了是另外一回事,见她并不否定,何梦锦仍旧有些心惊。

    岁月竟然没有在这女子的容颜上留下丝毫的痕迹,依然是姣好的皮肤,灿烂若昭华的容颜,即便同李泽宸的众女人们站在一起,也看不出什么年龄差距,想到这里,何梦锦脑海里浮现了皇朝殿上见到的太后,虽然威仪,虽然妆容精致,但眉弯额角,已经有了许多遮掩不住的皱纹,再是保养的精致也挡不过岁月的残忍。

    但云贵妃却是个很例外的存在,一时间,何梦锦又想起美人迟暮的说法,云贵妃美则美矣,却并没有迟暮,这要是让她当年的情敌太后看到了,会不会被气死?

    一想到此,何梦锦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一笑,让刚才因为她的一席话走神的云贵妃也回过了神,她抖了抖扫把,将扫帚上沾满的雪都抖落了下来,同时对着何梦锦再度疑惑的发问道:“姑娘为何发笑?”

    不比太后的威严,云贵妃身上有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何梦锦对她的好感也上升了几分,她笑意盈盈道:“我在为这梅树感到高兴啊。”

    不等云贵妃再度开口,何梦锦走上前去,手抚着一段梅枝,笑意盈盈道:“有人疼它,惜它,怕它冷了,冻了,我难道不可以为它感到高兴吗?”

    闻言,云贵妃面色露出难得的一抹喜色,“你也是爱梅之人?”

    何梦锦抬手,将梅枝上的雪轻轻的用指尖拂去,点头道:“不过……夫人,可否听我一句。”

    云贵妃顿了身子,等着何梦锦的下文,“姑娘有什么话要说?”

    “夫人既爱梅,却不懂梅。”

    此言一出,见到云贵妃刚才才舒展的眉目此刻又皱了起来,何梦锦叹息一声,才道:“夫人如此待梅,自然是没的说的,但是,夫人可知,你待梅一分好,梅亦想回报你三分好,你看,这夺目的惊艳,这满园的梅香,我想,它更是希望夫人能走出心中的郁结,能舒心的,对着它能不再有忧伤,若夫人却是以梅寄相思,越看越伤心,越看越欣赏,岂不是也白白浪费了梅的一番心意?”

    何梦锦深知云贵妃爱梅成痴,才想到把梅比作活物,以梅的语气和立场来安慰这女子。

    虽然从未有过接触未曾相识,但面对这样一个绝世美人,这样一个写满忧郁与哀伤的美人,再怎样都是于心不忍的。

    何梦锦看了看云贵妃的神色,最后又道了句:“斯人已逝,所以的恩怨对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夫人也知道,若那人泉下有知,亦是希望你开心的,并不希望你愁眉不展的过一生,不是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梦锦也不打算再说更多,她能帮到的,也只有这么多,至于云贵妃能不能打开心结能不能听进去,她也再顾不上。

    见听了她一席话神色怔忡,似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的云贵妃,何梦锦提着裙摆,按照原路小心翼翼的退出了这园子,也并没有再继续朝着落梅居走,人既然已经见了,也在她那里留下了深刻印象,她也就再没了去探探的必要。

    而刚才,四下没有守卫,只云贵妃,是个绝好的机会,绝好的放倒云贵妃的机会。

    其中几次,何梦锦的指尖还触到了袖摆里的毒药,用药将她放倒,然后效法她儿子李泽宸,跟他换昕儿的解药。

    但是,她没有。

    最初的一刹那犹豫,是因为不忍心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女子下手,虽然她也只打算暂时吓唬李泽宸,即便最终结果并不如她所想的,她也会给她解药,但她就是犹豫了。

    她犹豫的那么一瞬过后,再度迟疑这个念头的时候,也就是在她说那一番话的时候,抬起的指甲尚未碰到药,她敏锐的六识就已经感觉到了月牙形的拱门外有人。

    那个方向是落梅居,那人自落梅居出来,能悄无声息的靠近这里,其功夫不容小觑,更何况何梦锦用了全部的心神探知,也才能感应到他的气场。

    高手,绝对的高手。

    所以,再没有片刻犹豫,她就打消了立马向云贵妃下手的念头,改为若无其事悄无声息的走开。

    不知道那人的身份,若是江陵王府的高手护卫,见到她对云贵妃不轨,当下二话不说的冲出来将自己拿下怎么办?

    虽然对自己如今的身手也有几分底气,但如此必然引起大的轰动,将王府这附近地方的守卫都吸引了来,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冒险的事情何梦锦不会干,反正李泽宸至今没有露面,说是去巡视战场,宴席定在明日,她就还有机会,只要肯定了这云贵妃就在这园子在落梅居。

    至于那个月牙形拱门之后是谁,她虽然好奇,此时却也不是自己跑过去往人家面前显摆的时候。

    何梦锦不想招惹别人,不想惹事,却并不代表别人会放过她。

    就在她前脚刚踏出这园子,便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轻薄的下场

    即使没有听到利刃破空声,但那气势已经掀起一小股旋风,将何梦锦额前的发丝都吹动了起来。

    要不要闪避?

    不闪开不退让不反击的话,说不定那人就是对着她的要害来一记重创,那时,再多的谋划都是白费。

    可是,身为一名寻常妇人,昔日的青楼头牌,有这么敏捷的反应,能察觉到背后偷袭的杀机,会不会太过诡异?

    这些想法只如同闪电一般在她脑海里过了一下,在感觉不妙的一刹那,何梦锦当即决定,不动。

    既然已经判定了这人功夫高深莫测,自己在他手上讨不到好,即使这一招避开了,也保不齐下一招就死在那人的手下。

    而且,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她现在是赵绾绾,是出身青楼被林昌永娶进门的红尘女子,怎么可能有半点功夫防身,一旦她出手,势必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到时候,自己走不出这江陵王府不说,还要连累贺兰珏。

    躲避或者还手,都是万万不可的,与其这样,何梦锦觉得还不如自己赌一把。

    赌这人不会真的对自己动手,赌他只是出手试探。虽然进入这江陵王府也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但这几圈兜兜转转下来,要说这江陵王府戒备宽松却也只限于在落梅居这附近,其他地方的守卫,尤其是王府外三进,各个守卫内力深厚,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想来李泽宸是故意在落梅居撤离了守卫,好给他母妃留更多的自由呼吸的空间。而他在外面布置那般森严的守卫,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寻常人,准确的说即便是高手,也很难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江陵王府,有了这一推断,何梦锦当即想到这人一定是江陵王府内的人。

    若真是这样,她更没有必要躲,她本就是李泽宸请来的客人。而且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不过因为散步迷路误入了这花园。

    世事就是这样,越是危机关头,越需要人能冷静的思考,并沉着的应对,如今的何梦锦已同前世里那个活脱率性的丫头彻底告别。

    决定了不躲,想通了这所有的关节,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她甚至连指尖都没抬一下。任由身后那人带着凌厉的招式向自己身边掠过来。

    何梦锦继续若无其事的走着,状似根本就没有发现身后的异样,只是。才抬起步子。那招式已经近在咫尺,随即她只觉得左肩上一沉,那人一双比这落雪更白了一分的手掌,搭在了她肩头。

    旋即,何梦锦被他拉着肩膀往后一带,正正靠着身后那人的胸膛。何梦锦状似受了惊吓的转过头,抬眸,目光正落入一双,顾盼生辉双瞳剪水的眸子,只看一样。便莫名的让人生出一种被吸引深陷囹圄而不能自拔的无力感。

    而那双眸子的主人,生的何其动人。

    若他此时不是男子装扮。何梦锦初见的话,定然要将之认错成云贵妃,因为他的长相,跟云贵妃太过相似。

    云贵妃绝色的容颜,放到男子身上,再加了几分他更为立体的五官,让何梦锦一瞬间都生出惭愧自己是个女子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初见贺兰珏的时候才有的,同样是美到让人惊艳的美男子,不过不同于贺兰珏的从容优雅,高山仰止的雍容,这人的美则多了几分妖冶。

    再配上他此时的一袭红衣,这天地间纷飞的雪,层层叠叠的梅香暗影,都是陪衬,都是这人眉梢上微末的陪衬。

    在何梦锦看着他的时候,他亦含笑打量着何梦锦,目光却有几分轻佻,只听他笑道:“好个美貌的舞姬,我怎的往日里不曾见过?”

    说着不自重的话,而且还越发把何梦锦往自己身前带了几分,说完后,他低头,又靠近了何梦锦些许。

    自对上他目光的一瞬间,何梦锦就对这人的身份有了猜测,而他说的这句明显有问题的话,更让人觉得危险。

    李泽宸,这江陵王府的主人,虽然后院子里女人要排在大汉诸侯权贵的首位,但到底也不会多到自己的舞姬夫人侧妃见都没见过,一点印象都没有的地步。

    而且,自己这一身妆容,分明是正儿八经的嫁做她人妇的样子,这王府里的侍卫都知道,而他这个主人没可能不知道。

    先前她和贺兰珏抵达王府,下人们都说他去了前线视察,最快一要等第二日才能回来,此时,却如此闲暇的打扮,优哉游哉的出现在这王府内。

    即便不确定他到底是出言试探,还是当真如传闻里一般十足的好色,何梦锦面色上却依然沉稳,她微微侧首,瞥了瞥那人很自然的勾搭在她肩上的手,笑道:“好个无耻的痞子,我怎的往日里没曾见过?”

    说这话的同时,在揽着她的李泽宸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何梦锦身子一转,抬手就是一巴掌对着李泽宸招呼过去。

    她反应极快,虽为了不暴露隐藏了轻功,但凭借转身这一敏捷的动作已经能让正常人来不及反应了。

    但眼前这人,反应能力明显比正常人高了一截,何梦锦抬起右手,毫不客气的挥出去的巴掌在尚未到他脸颊时候,于半空中停了下来。

    她的手腕被这人反手握住,力道不大,却也不是她能挣脱的开的。

    看着她面色沉稳,丝毫不见该有的羞愧愤怒神色,李泽宸玩味道:“哦?我很无耻?你又能怎么办?”

    他含着笑意的眉弯里,写满了挑衅,言外之意,似乎再对何梦锦说,手都被擒住了,看你还能怎么办?

    何梦锦瞪了他一眼,嘴角也浮现出了一抹冷笑,道:“是,民妇不能怎么办。”

    李泽宸听她如此一说,又是这样一副神情,眸色闪烁,正在思考何梦锦话里的意思,却见何梦锦身子反过来再一转,被他钳制的左肩一动,下一瞬,一声响亮的“啪”,就在李泽宸脸上响起。

    趁着他被打愣神的一刹那,何梦锦已经狠狠用脚后跟将李泽宸的脚踩了个结实,他脚吃痛自然身子一退,而他这一退,正好给了何梦锦一个转身的机会,她身形一转,就离开了他禁锢的范围。

    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连贯,且还没有用上丝毫的功夫和内力,全凭借她的反应以及李泽宸对她的轻敌。

    急急的稳住了身形,何梦锦再他身前一丈之外站定,继续在脸上挂上那一抹冷笑道:“官爷忘了,民妇有两只手。”

    说着,她还特意转动了一下刚才扇李泽宸的那只手。

    看着她面色沉稳,目光里笑意浅浅,李泽宸本有几分气恼的神色顷刻间没有了踪影,他学着何梦锦的样子,亦笑了起来:“果然名不虚传。”

    何梦锦自然知道他所指。

    在他刚开始那般不自重的试探开始,也即是他那一爪子刚一搭上她肩膀,何梦锦就在想,若换做寻常丈夫不在身边被人轻薄了的妇人该做如何反应?

    哭?闹?骂?寻死觅活?还是不知所措的傻站着?

    都很正常,但这些都不该是赵绾绾的,能将林昌永训的服服帖帖且有着恶妇名声的赵绾绾,却决计不可能任人这般欺负。

    何梦锦清晰的记得在翻阅她的资料时候,有一段她陈述的话——人不犯我,我不一定犯人,人若犯我,管你是谁,我必双倍奉还。虽然多少有点睚眦必报的感觉,但这样的性子,何梦锦却也有几分欣赏。

    李泽宸既然邀请林昌永夫妇赴宴,也必定一早就将这两人调查了个仔细,知道赵绾绾的为人。

    所以,当下,管不了这人打得打不得,何梦锦只知道,自己是赵绾绾,是外界看似是泼妇悍妇,实则活的很有几分率性和真性情的赵绾绾。

    本是想出言试探,亦或者开个玩笑,却没想到竟还被人打了一巴掌,这在李泽宸自出生到如今都是没有过的,所以,在那利落的巴掌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才有些愣神。

    就在他愣神何梦锦刚逃脱他牵制的时候,不确定他受了他这一巴掌会暴怒,会杀人,还是会发生如何吓人的后果,何梦锦都已经不那么担心了。

    因为这时候,她已经能听到不远处响起的零碎的脚步声,以及有一人如玉抨击的声音,“大人,我夫人初来乍到,许是因为被王府的美景吸引,迷了路,真是劳烦诸位了。”

    贺兰珏来了,她就更没有什么担心的了,虽然明知道此时危机四伏,莫名的,有他在,她就觉得很安心,这是在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感觉到的,在意识到的那一刻,何梦锦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那样类似与慌乱无措的心绪,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

    对于未知的,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绪,她自然要将之扼杀住,随即她甩了甩头,再不愿去细想个中原因。

    而且,此时,看着李泽宸,预想中的暴怒,愤起,杀人等等行为都没有,他只是对她说了一句,果然名不虚传,而且,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笑意。

    何梦锦心头暗松一口气,暗想,是不是这一关试探,自己过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悍妇发威

    正想着,刚才还在远处的脚步声已经走到跟前,何梦锦抬眸,正跟步履有些匆匆面色焦急的“林昌永”打了个照面。

    即使这两日将贺兰珏带着面具的样子已经熟悉,但这一对上,何梦锦还是有些不适应。

    想着那般姿容的人,却偏生要带着这么一个蜡黄大众脸的面具,怎么看,也都让人觉得像是朵鲜花顶了一陀大大的牛粪。

    虽然这鲜花把牛粪的角色已经演的如入化境,但正是因为如此,在知根知底的何梦锦眼里才更显得突兀。

    “相公……”

    愣神也只是一瞬,下一瞬,赶在李泽宸做出反应之前,何梦锦已经一个饿狼扑食的动作扑向贺兰珏。

    许是她动作过猛了,或者是贺兰珏身子太过弱不禁风了,亦或者贺兰珏见了她本就要生出几分惧意,总之,这一扑,明显的让贺兰珏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倒。

    不过,这都不影响何梦锦笑颜如花的神色。

    其实,在见到何梦锦的时候,尤其在听到她喊那一声酥软的称呼,贺兰珏眸子也明显一怔。

    不过也只是一瞬,下一瞬,就见刚才还娇滴滴似是撒娇的何梦锦已经一手拽着他的衣摆,另一只手假意靠着他肩,实则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贺兰珏吃痛的嚷道:“你这泼妇,成何体统!快放开我!”

    何梦锦柳叶眉微蹙,旋即含了一抹笑意在嘴角,她手上一用力,贺兰珏就吃痛不得不跟着她侧头:“相公。你刚才说什么?”

    在听到那一声称呼,贺兰珏仍旧再是一怔,不过立马被何梦锦揪着的耳朵上的痛楚给引去了注意力:“我说你这泼妇,还讲不讲道理。我要休了你!”

    “嗯哼?”何梦锦身子一转,转到贺兰珏面对面的位置,但揪着贺兰珏耳朵的手却没有松,她笑的好不温婉道:“你这么大半天的功夫去了哪里?莫不是被王爷府的大姑娘小丫鬟勾去了魂?”

    闻言,贺兰珏那张蜡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带着隐忍的痛楚道:“府上有你这么一个美人还不够,我哪里还有老命去看其他女子,再说,这是王爷府上。话更是不能乱说的。”

    这话显然让何梦锦很受用,她也终于将揪着贺兰珏的耳朵的手放松了些,随即似是想到什么。立马又是用力一扭,道:“你刚才最后一句说什么?要休了我?”

    “哎哟!”刚放松下来的贺兰珏显然没料到何梦锦回马枪的一拧,当即痛的惊呼出来,刚忙讨好道:“夫人!我知道错了,刚才是闹着玩的,闹着玩的。”

    何梦锦才终于松开了牵制贺兰珏耳朵的手。

    这一松,才听到贺兰珏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叹息声。

    才听到周围侍卫们齐齐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啪啪啪”

    有人鼓掌,何梦锦转头,就见到李泽宸一脸笑意盈盈的看向她道:“果然名不虚传。”

    “王爷。”

    猛的听到巴掌声,再再看到不远处角门边上依靠着的那个一袭红衣的男子。贺兰珏脸上表情是极其丰富的。有惊讶有赧然有惭愧有老脸挂不住的不自在。

    何梦锦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个清楚。暗自五体投地的膜拜这人的演技。

    “下官林昌永,拜见江陵王。”

    他这一出声。被这对奇葩夫妻吸引了注意力的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对面还站着王爷,刚忙噗通一声跪倒一片,而贺兰珏也似才发现李泽宸站在这里一般,慌忙的弯腰行礼,同时还不忘抬手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何梦锦的衣角。

    这些都看在李泽宸以及众侍卫的眼里。

    何梦锦一边随着林昌永行礼,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偷看李泽宸,见这人眼底的笑意更深。

    “都起来吧。”

    说完,李泽宸上前几步,行至林昌永身前,笑道:“林大人不必客套,来本王这江陵王府也请随意,至于美姬姑娘们嘛,若是有林大人看上的,跟本王提就是了。”

    话音刚落,李泽宸眼风一扫,果然见着靠在林昌永身侧的赵绾绾抬着的一只手若无其事的搭在林昌永身上。

    而林昌永的那只手,就几不可见的颤抖了起来,李泽宸眼光再往上,见到的,仍旧是那夫妻两人含着得体笑意的神色。

    只听林昌永道:“承蒙王爷抬爱,下官福薄消受不……哎哟……是下官此生有绾绾一人足矣,再不会看其他女人一眼。”

    李泽宸转头,看着何梦锦的迷蒙如秋水的目光道:“林大人,尊夫人好生有趣,也确实值得你这般对待。”

    不知道他这是话是讽刺还是话里有话,何梦锦也不好说什么,只跟着林昌永一同道谢。

    李泽宸也不再说什么,只道了一句刚从战地回来,乏了,明日设宴款待他们,有事明日再议,就先行离开了。

    何梦锦只得同贺兰珏一道回了下人们为他们准备的房间。

    此时夜色已晚,王府的下人服侍的也很细心,记得他们没有吃晚饭,他们前脚刚踏入房门,后脚就有丫鬟们捧着托盘端着饭菜进了来。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何梦锦又抓了一把贺兰珏的耳朵,恶狠狠道:“说,你眼神这么左飘右躲的,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了?”

    “夫人冤枉啊,刚才为夫已经说了,王爷都可以作证,为夫的眼里,此生有夫人一人足矣。”

    说后半句的时候,贺兰珏的眼底并没有如同先前一般带着演戏的成分,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写满的诚意,何梦锦看的分明。

    不过,在她尚未有所感触,心神尚未慌乱之前,就见到贺兰珏的嘴角已经含着十足的戏虐笑意,何梦锦当下撂了筷子,一把提过贺兰珏的耳朵,“你就是看上人家丫鬟了,说是不是这个?”

    说着,何梦锦指了指站在门口的一个随侍丫鬟,吓的那压簧当即腿软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抬手再一指,随着她指尖所到之处,被点的丫鬟无一不是吓的出了一身冷汗,生害怕这无理取闹的悍妇将妒忌吃醋的火气洒到自己身上。

    林昌永仍旧一脸的痛苦的想发火却又不敢的样子,何梦锦却不肯依,继续道:“是不是刚才王爷发了话,所以你越发色胆包天了?是不是?”

    最后三个字是用吼出来的。

    “够了,你还有完没完!”当着这么多丫鬟的面,贺兰珏恼羞成怒的抬手一拽,将何梦锦恶狠狠的爪子从耳朵上扒拉了下来,“这不是在旭阳督府,江陵王府里,你给我注意点!”

    何梦锦显然不会被他这发飙的兔子吓到,当即一拍桌子,嚷道:“行啊你,林大人,我的林大人,你官大了,心也大了,再容不下我,见不得我了是吗?”

    说着,何梦锦狠狠一甩袖子,猛的站起身子,抬脚就往外走,惊的身边的丫鬟刚忙来劝,却被她一巴掌挥开了,“我没办法跟这种人共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了,你们也听到了,他要休妻。”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已经站到了屋外,双手叉腰,说完,对着身后的丫鬟道:“走,咱们换个屋子睡。”

    言罢,愤愤然转身,再不看贺兰珏一眼。

    只听她身后的贺兰珏犹自在拍着桌子,小声的嘟嚷着。

    何梦锦心底却是笑开了花,若说之前在花园里,对贺兰珏一番凶悍样子是为了在李泽宸面前过关,不让他生疑,那么此时吃饭这一闹,则是她临时起意。

    要知道,吃完饭后,就该就寝。

    而这就寝,作为夫妻,自然是天经地义的要睡在一间屋子。

    想想,何梦锦就觉得头大,那一瞬间,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一夜在京都驿馆,刘子骞带人搜查刺客的危机关头,他们两个还在一张床上。

    当时也就片刻功夫,她的脸就红的比熟透了煮熟了油炸了的苹果还要熟了个彻底,此时,今晚上,要是不想办法,这就寝,将又是一次她被贺兰珏戏虐的大问题。

    所以,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何梦锦干脆利用自己悍妇这一身份,无理取闹一通,再顺理成章的同他分房而睡。

    有了之前在花园里眼见为实的印象在前,即便此时再传到李泽宸的耳里,相信也不会起疑。

    倒是贺兰珏,好生配合,她刚说一个字,他仿佛就已经全部猜到了她的想法。

    何梦锦感叹,今晚上的贺兰珏似乎格外的好欺负啊。

    任由她拧耳朵,任由她大骂。

    虽然顶着妻管严软弱性子的林昌永身份,但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决计不会是贺兰珏的作风。

    何梦锦就想不通了,他今儿个是怎么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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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锦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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