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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陌玉     盛世锦txt下载     盛世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戏文

    第二天一早,何梦锦就收拾了起身,却不料还是比贺兰珏,李萧然晚了,前者已经走了,李萧然也已经收拾妥当,找好了车辇,将二哥都安顿好了,见着何梦锦出来,他浅浅一笑,比朝霞明媚,仿佛所有的黑暗龃龉,都因为他这一笑而烟消云散,让人莫名就觉得心安。

    看着何梦锦的眼眸,他道:“荣轩的伤不能拖,但是这一路又不能疾行以免颠簸导致他伤口挣裂恶化,我已经派人先快马加鞭前往恒阳告诉了阿静,让她早做准备,你不用担心。”

    他办事素来稳妥,二哥交给他何梦锦没有不放心的,她对着那梨花般清新的笑意道:“二哥还要劳烦你们了,若是他醒来,请千万让他好生静养,他这一身的伤没有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还有……我的事情,告诉他,但也让他不要担心……还有,告诉昕儿,说姑姑……很想他。”

    李萧然淡淡的点头,回身上了马,“京都风云莫测,你要保重。”说完,他策马转身,在何梦锦的注视下正离开,却又似想起什么,他转过头来,迎着何梦锦如秋水幽潭的眸子,顿了顿,才道:“阿锦,贺兰二公子……”

    “我知道,”见他欲言又止,何梦锦当即打断了他的话,“我自有分寸。”

    贺兰珏危险,他拥有庞大的势力,惊人的算计,天下群雄逐鹿,皇图霸业于他或许只是早晚的事,他们茗记,此时跟着他,若有一日君临天下尘埃落定,那么会不会落得个良兔死走狗烹的结局?即便不会,想要全身而退,却也是难了。

    但是。既然选择要推翻这个王朝,结束藩王割据你挣我夺明道暗枪的乱世,站在哪一边,都要做好承担那样的结局的准备,何梦锦自那一日在恒阳府外击鼓鸣冤之时,就想的很清楚。

    看着李萧然和载着二哥的马车离开,她才回过了神。

    虽然此时已经再耽搁不起,但是何梦锦仍然选择走远一点的路线,出了岐城,绕着昌邑同靖地的边界走。然后再穿靖地回京。

    如此一来,等于是多出一天的车程,而且还很赶。但唐铮此时在那里,她无论如何也是应该顺道说一声谢谢的。

    决定了,就立马行动,她迅速的回了房,依然像和贺兰珏出行那样。换回了一袭淡绿色的素净的女装,脸上仍旧涂上两块印记,只是这一次倒没有刻意的点上上麻子点点了。

    收拾妥当,何梦锦出房门,抬手招呼了萧冷。

    眼前的萧冷,才是真正的萧冷。贺兰珏当真的就把他拨给了自己当保镖,同时很厚道的将那半张面具同半透明假面也给了他,这样这人随同自己回京。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前后两人的不同。

    他倒是想的周到。

    两人骑马很快出了城,直奔边界方向,沿途也再没有昌邑王部下的盘查,看样子,他当真是信守承诺的放任他们回京。

    不过。沿途何梦锦停下换乘的时候,还是听了许多百姓们对昨夜昌邑王府突遭窃贼一事的议论。

    不过一天时间。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昌邑,在第二日何梦锦到达昌邑边界时候,仍旧能听到驿站里,打尖的人们争相的讨论。

    “居然有人觊觎昌邑王的财产,这人也真是忒胆大!”

    “哪里是一个人,你没听从岐城过来的人说么,是一群人,比山贼还凶猛。”

    “我呸!山贼?拿着你的榆木脑袋好好想想,天下间还有这么胆儿肥的山贼?”

    “那官方都贴了告示悬赏,难道还有假的?”

    “这样欺骗三岁小孩子的话你也能信?不过这一回,昌邑王的脸面是丢尽了,不过你说怪不怪,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只见官府贴悬赏,并未见其派兵搜查拿人?”

    无意中听到了这些,何梦锦低头喝茶,忍不住心头轻笑,宝贝儿子在人家手上,昌邑老狐狸敢么?

    见马也喂饱了,何梦锦付了银子就要离开,身后那些讨论声里,有一声叹息却飘入了她耳里。

    “王爷生**敛财,咱们老百姓的赋税本来就比寻常封地高出许多,此时损失了这么大一笔财富,铁定又是要从我们身上压榨回去的!”

    那话一出口,换的周围许多声饱含无奈的叹息。

    何梦锦听的心头有些发酸,不过又隐隐有些欣喜。

    这说明,李洛并不得民心,古言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样一位贪得无厌狡诈无耻的人,是决计不会给天下人人称颂莫不赞为神人的第一公子构成威胁。

    何梦锦犹自出神,还是一旁的萧冷提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呆站在马前已经有一会儿了。

    也才想起,自己这是又想起贺兰珏了?

    好像自从岐城分别,总是不经意就联想到他,或者是因为这一段日子朝夕相处,猛然的一分别到底有些不习惯,何梦锦利落的上马,扬鞭,将脑子里杂七杂八的纷纷扰扰全部抛到了身后。

    再策马前行了不到半日,就到了靖地与昌邑的交界,也即到了唐铮厚颜驻兵的地方。

    远远,何梦锦就见着界碑另一边,黑压压的帐篷,以及一眼望不到边的统一着玄色兵服驻军,还有那震耳欲聋的演练厮杀声。

    这气势,直看的人热血沸腾。

    何梦锦两人刚策马跨出了界碑一步,就被数十杆缨枪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抬手按耐住要出手的萧冷,何梦锦笑着对为首的那人道:“军爷,劳烦您给靖王通报一声,说是有故人到。”

    为首的那人国字脸,皮肤黢黑,长相并不出众,不过才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那双眼睛却格外的犀利,直看到人的心尖上去。

    他上下的打量了一番何梦锦,才操着一口浓厚的北地口音道:“王爷说今日有两位贵客来,若到了即刻引去他主帐。”

    何梦锦淡淡一笑,心头却在诽谤,唐铮倒是挺会计算日子,也算到了她会来,只不过,既然唐铮有吩咐,那眼前这将领又为何不放行?

    收到何梦锦疑问的目光,那人继续道:“可是王爷说了,来人是两位男子,姑娘这一身装扮,很明显,与王爷所描述的贵客不相符合。”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全面,王爷吩咐了他,来人一人罩着半张银质面具,另一人风姿出尘,如玉树琼花,一眼就能让人瞧出与众不同,现在的这两人,后面那一人倒是同王爷描述的一样,半张银质面具,浑身冰冷的杀气,但是这姑娘……

    唐铮手下的十二卫之中排行第一的苏旭忍不住抓抓头皮,那一脸的印记倒也是与众不同,但哪里跟风姿出尘玉树琼花打的着关系?而且,王爷说了是个少年,眼前这分明是个姑娘!

    虽然他未明说,但是何梦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扑哧一笑道:“军爷,是与不是,将我们引见给王爷不就清楚了?而以你家王爷的身手,难道你还怕出什么变故?”

    闻言,苏旭当即抬手挥退了属下,一副料定你们也出不了什么岔子的神色,引着何梦锦两人往主帐中去。

    尚未走近,大帐内传出的阵阵笑语已经传到了何梦锦耳里,而那些对话很是有趣,有趣到何梦锦禁不住停下了步子。

    里面似乎在唱着一出戏。

    “本宫身来金娇玉贵,得尽父皇的宠爱,想要什么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包括贺兰珏。”

    “你不过是一个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没有了你父皇,你还有什么?本宫有北齐大半的兵力,还有自己的护卫军,还有这算尽天下的智谋,而你,凭什么和本宫来争?”

    “我还有皇兄,还有大汉江山做依靠,你们区区北齐也敢犯我半分大汉的威严?”

    “哟哟哟,当真是好大的口气,金娇玉贵的平阳公主,本宫说错了,你不但是娇纵的目中无人,而且还愚蠢。”

    “你!”

    “你什么你?本宫是北齐的公主,未来的北齐女皇,按身份地位,你得跟本宫行跪拜之礼,不过鉴于你的愚蠢和无知,本宫就不同你计较了,至于夫君么,你想都别想。”

    ……

    谈话还在继续,而那引路的苏旭见何梦锦含笑站在原地,忍不住催促道:“快点。”

    何梦锦才加紧两步,跟着他步子进了大帐。

    刚一掀开帘子,除了铺面而来的暖气,浓郁的茶香之外,还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朝她射来。

    先不去看那高坐在主位上看好戏的目光的主人,何梦锦见大帐中间,果然搭好了简易的戏台,正中间,正有两名戏子分别着了北齐,大汉公主的服饰,正在那里你看我不顺眼我恨不得杀了你的较着劲。

    而她俩身后,还站着两人,一个妆容丑陋个字矮小的男子,还有一个身材高挑气势汹汹双手叉腰的悍妇。

    见此,何梦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同时,主座上,唐铮见着她这么一副女子妆容,而且还是脸上似是被烙上了红痕的印记,他亦是没忍住,一口茶水险些不顾形象的喷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暖意

    好在何梦锦眼疾手快的闪到了他身侧,抬手一抄,就将旁边那盏尚未动过的茶盏给抢救了出来,以免了某遭了人的毒口。

    她拿起茶盏,从旁边拖拽了一张凳子,就着唐铮的桌子,在他旁边就坐了下来。

    如此,显然已经惊讶到了在场的其他人。

    而此时,何梦锦也才看到,同着看这一出戏的,还有数十位将领,而唐铮身侧,还站着在河源认识的天然楞,因为是认识她的,所以在她突然上前这么一招,那天然楞并没有立即出手阻止,不然以他的身手只怕一巴掌就将何梦锦甩飞了三里地。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不拘于礼数没有大小尊卑而且还长相这么丑的女子,就连正在互掐着的两名戏子都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何梦锦。

    唐铮灿灿的一笑,大手一挥,就将那些将领悉数都清理了出去,并对着戏台上的几人吩咐道:“你们继续。”

    得了靖王的吩咐,哪个敢不继续。

    戏文继续唱。

    而唐铮却不再看着戏台,转首看着面目全非的何梦锦,目光里仍旧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与担忧:“怎么回事?”

    一路奔波风霜肆掠的何梦锦早已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她抬手招呼了萧冷也找个地方坐下来吃东西,才回答唐铮道:“没怎么回事,毁容罢了。”

    “毁容!”咔嚓,唐铮手中的茶盏当即碎成了四分五裂,而他这话也说的格外煞气森森,“是李洛那老狐狸干的?!”

    何梦锦丝毫不怀疑唐铮会因此事而直接挥师杀进岐城,杀的李洛连狐狸毛都保不住。

    忍不住心头一暖,面色上,何梦锦却瞥了他一眼。“是我毁容又不是你毁容,你激动个什么劲?”

    话音刚落,就见唐铮抬手拿起随从刚换上来的一杯暖茶,抬手一扬,何梦锦尚未反应过来,就觉得面上一热,那一杯茶水,毫不客气的都招呼到了自己脸上。

    好在是暖茶,温热刚刚好,不是滚烫的才沏的新茶。不然的话,那她这张脸,可说是真真切切断给这靖王殿下给毁了容!

    第一次见面是给她泼饭菜。这次再见话不多说就招呼她一杯茶!

    何梦锦火气腾腾腾就上来了,她抬手正准备擦一把再发作,却突然觉得脸上一凉,朦胧的视野里,唐铮抬起他那双有些薄茧的手。在替她擦拭。

    他的动作说不上温柔,而且还有些笨拙,显然没有伺候过人,但却擦的很仔细,微凉的指尖在她脸上游走。

    在何梦锦尚未发作之前,只听他悠悠道:“你这脑子。鬼主意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何梦锦这才反应过来,他给自己泼茶。又这么认真且慎重的擦拭原来是想看看自己脸上这印记是不是画上去骗他的。

    擦吧擦吧,反正不怕你擦,司徒静给的这药水,岂是能这么轻易就抹去的?何梦锦心头坏笑。

    初一见着,唐铮在主帐内搭戏台唱这么一出戏给她看。她就玩心大起,想骗他说自己毁容了。不过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人紧张成这样,她本来想立马澄清的,现在倒也不着急了。

    见唐铮擦了几下,还那么专注的看着自己脸上的那印记,而且举起的爪子没有放下来的意思,何梦锦抬手狠狠一拍,就将某人的狼爪啪的一声给拍了开,“王爷,男女授受不亲。”

    闻言,唐铮先是一愣,旋即扑哧一笑。

    他本就生的极俊美,刀削出来的俊逸线条,因为他这一笑而越发俊美,让这灰蒙蒙的主帐也顿时添了无上的华光。

    何梦锦不理会他,继续看着下面的这出戏。

    只见那两个“公主”已经斗嘴的都累了,这时候,那个画着白面妆容个子矮小的男子才终于上前,开口劝道:“两位公主切莫为了珏而伤了和气,要……”

    后面的话尚未听进去,只那一个“珏”字,当场就让何梦锦刚送至唇边的茶水给喷了个干净。

    敢情,这个丑角是贺兰珏?

    她万分悲戚的放下茶盏,心头为贺兰珏那天人风姿默哀一瞬,旋即改为惊叹靖王殿下的想象力。

    同时,她再转头,看着台上,剩下的那个还未开口,但是个子高挑,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悍妇,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对着唐铮问道:“这……不会是我吧?”

    话音刚落,只见从台下窜上来一个容颜俊美的男子,风姿神勇,着一袭华服锦带,他一把拉过那个彪悍的女子,抱怨道:“王妃,人家的家事,你操个什么心,赶快随本王回靖地吧。”

    “咳咳咳”何梦锦这回再忍不住,咳了半天,才终于把那口笑岔了的气给咳了出来,她憋红着脸,转首对着正凝视她的唐铮道:“靖王殿下,果然是很帅。”

    唐铮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那你说,我们按照这戏文中的一样,王妃,可好?”

    “好,”何梦锦顿了一下,翻了一记白眼给他,“才怪!”

    分明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有着战神的美誉,智慧谋略自然也是高于常人,怎知道唐铮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何梦锦又瞪了他一眼,“你可知道,这一台戏,要是传了出去,该是有什么后果?”

    拿两国公主当儿戏,又这般诋毁天下第一的公子,这事儿当真被传了出去的话,后果和名声定然是十分的严重。

    但见唐铮这般玩笑的神情,何梦锦也知道,他根本就不在乎。

    这般爽朗不拘泥的性子,天下间只怕也难再找出第二个,何梦锦动了动嘴角,刚想说什么,却被唐铮抢先打断道:“为什么不好?”

    她不答,反问道:“为什么好?你看我,嗯,一,没有相貌,毁了容,这么丑吧,”说着,她故意侧了侧脸,将印记全部展现在唐铮眼前,继续道:“二来,将来的靖王妃,定然是个贤良淑德,秀雅端庄的,而我,你看,”

    说着,她又指了指台下,那个彪悍的悍妇,“那么凶悍,没有妇德,你靖王府敢娶吗?”

    本以为唐铮可以消停了,却不料他身子一正,转身,正对着何梦锦笑道:“毁容了不是正好吗?嗯,这样没人要了,就没人跟我抢了,你正好就可以安安心心的陪我回靖地了,至于贤良淑德么,那是给别人看的……”

    他话犹未说完,却见何梦锦已经抬手,按在了他额头,有些担忧道:“唐兄,莫不是风寒太大,给烧坏了脑子?”

    唐铮本能的一抬手,想要学着何梦锦一般,一巴掌打掉探在额前的手,却又舍不得,他就这样僵坐着,直到何梦锦含笑着离开他额头,改为去吃面前的酒肉,一向戏虐别人的他又一次感觉到被这丫头给耍了。

    酒足饭饱,而此时,天色已晚,边界处道路难行,再不宜连夜赶路,何梦锦也就打算安心在这唐军的大营里歇上一晚,明日再启程回京。

    北地入了冬,风就已经转为了刺骨,而这几日的风也越发紧凑越发如同刀刃,想来是要下雪了。

    何梦锦站在一处高低,俯瞰靖地同昌邑的边界,再看着天色,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此时,她尚且能同唐铮言笑晏晏,可是,一旦有一日,战乱迭起,唐铮同贺兰珏迟早要对立,那么她,又该如何面对。

    不知道有没有看穿她心思,唐铮站在不远处,一脸痞痞的笑意一览无余,“王妃可是在担忧随着本王回去,不好意思见老王妃?莫担心,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我喜欢的,我娘亲决对也会喜欢。”

    何梦锦转身,不理会这人的嬉皮笑脸,不过,刚才心头泛起的一丝愁绪也被他这一番玩笑给吹散了。

    日暮降临,山头上的风声越发紧了,而下面,唐铮的十万驻军,纷纷走出营帐,几十人一堆的,燃起了篝火,将士们围绕着熊熊的篝火谈天侃地,有些个还唱起了家乡的歌。

    这么有趣的场景,何梦锦还是第一次见,正笑着转身要对唐铮说起,谁知道那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自己身后,这猛然一转身见着,险些吓了她一跳。

    不理会她杀人的目光,唐铮眉弯一挑,露出一抹比日月星辉都灿烂的笑意,道:“走,咱们也去。”

    言毕,不由分说的抓起何梦锦的手,就朝底下的营帐外的篝火奔去。

    后来的事情,何梦锦记得分明。

    以至于多少年过去,那段记忆,如同名画丹青中浓重的一笔,仍旧在她脑海里鲜活如初。

    那夜十万将士震天嘹亮的歌声,那夜熊熊燃烧的篝火,那夜他们一起围着火堆,不分尊卑,一起唱歌,一起跳舞。

    那夜身边的男子,看似痞气,却有着宽阔浩瀚的胸襟,有着比日月都明亮的眸子。

    让她在余生的岁月里,每每想起,心头都会泛起暖意,饶是岁月苍凉如冰,饶是事实万变无常,那些温暖,始终携着记忆,留在了她心底。

    PS:

    那啥……,某人这两天睡到昏天黑地,半睡半醒朦朦胧胧的想起……丫的我似乎有两天木有更新了⊙﹏⊙‖i……这一个跟头立马翻身而起……也不知道是欠了一章两章还是三章甚至更多……⊙﹏⊙‖,现在就先发这两章吧……晚上应该还有一更……不过,建议追文的亲不要等了,估摸着会很晚……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朋友而已

    在军营休息了一晚,何梦锦也不敢多做耽搁,第二天就再度踏上了返京的路,而唐铮一路送着她出了靖地,直到了江陵同京都的边界才停了下来。

    京都在望,何梦锦勒马,转身看着这个一路谈笑风生陪同的男子,即使寒风料峭,他带给她的温暖却没有半分消损。

    他一袭黑色锦袍,不似贺兰珏那般惊艳绝美,但却是将他那一身天生的霸气与血气方刚展露无遗。

    “唐兄,谢谢。”她颔首,万分珍重道。

    事实上,除了谢谢,她再说不出别的话,任何繁杂的话语在这人光风霁月的坦荡性子面前,都是多余的。

    虽然,这句谢谢亦是多余。

    “谢谢?”唐铮好看的剑眉一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若真是想谢谢,你就以身相许罢了,放心,就算你昔日的容颜不再了,本王心头,全天下的女子都比不得你脸上的印痕。”

    说起这,何梦锦才想起来没有告诉他,自己这伤痕红印是假的,本来是打算开个玩笑,到了这里,却已经没有了半分鬼计得逞的得意,她低头,灿灿道:“那个……其实,这……是我自己画上去的……”

    她低头,不敢看唐铮此时的面色,为了掩饰自己这一刻的尴尬,也为了将某人愤愤然的怒气转移,何梦锦立即开口道:“此时一别,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何时何地何种境地。”

    这话果然管用,只听她说完,唐铮已经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那低低的叹息里,含着无奈,含着不舍,含着诸多何梦锦尚且不能理解的愁绪。

    他策马前行几步,行至何梦锦身侧。与之并肩而行,“或许很快。”他抬头远眺了一阵京都的方向,复又转首看向何梦锦,“如果再见,不同的立场,你会与我为敌吗?”

    他明亮的有些灼人的目光看的何梦锦眼睛一涩,心头当即泛起些许苦楚与酸涩。

    这也是她这段日子纠结且始终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不愿意面对,却始终是要面对。

    诸王若乱,贺兰珏同唐铮,迟早会站在对立的一面。而她,作为广平王的谋臣,真有那一日。要她将手中的利刃挥向唐铮,她做不到。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何梦锦当即斩钉截铁的答道:“不会。”

    不等唐铮发话,何梦锦继续道:“唐兄,你的志向是天下吗?”她亦学着唐铮的样子。眺望京都,大汉的皇权所在地,才淡淡道:“我知道,贺兰珏的目标是执掌天下,而且这一目标早在几年前,甚至数十年前。他被亲兄弟下手暗害时候就定下了,虽然他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他心底最介意的,还是当年他娘亲同广平王之间被皇权所误,让这一生里唯一给他温暖亲情的女子都郁郁而终,而他这人,万事笃定于心。也习惯了掌控一切,想要将这江山拿捏在手上我能理解。”

    “而我。你或许也知道,我是为何家而来。”

    说到这里,何梦锦转眸看着唐铮,见那人已经收敛了一贯的玩世不恭的笑意,正凝神听着她的话,她才仰首,看着雾蒙蒙没有太阳的天际,压低了两分声音,“我为何家的血债而来,那你呢?认识这么久,我知道,你这人看似散漫,说话总也是漫不经心,带着游戏人间的洒脱,可却是个十分执着且刚毅的人,笑意和痞气只是伪装,一如贺兰珏,用双腿的残疾骗过天下人,骗过皇上李泽昭对其放松了警惕,但是,你这人又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倒是让我看不透了。”

    看到何梦锦因为不解而不经意间蹙起的眉头,唐铮忍不住爽朗的笑了起来,这笑一改他平日里的玩笑态度,如同六月里正午的阳光,灼的人睁不开眼。

    他道:“你以为人人都跟贺兰珏一样,有着九曲十八弯的花花肠子?”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其实,说李洛是老狐狸,是天下人的误解,若说是狡诈阴谋诡计多端的话,他哪里比得上贺兰珏一个脚趾头?”

    这话也正和何梦锦的论断,她忍不住点头附和:“就是。”

    唐铮瞥了一眼说起贺兰珏时候何梦锦的神色,才再度开口道:“你说的很对,我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也并不想登上那四面都是刀枪箭雨阴谋诡计的王座,我的想法很简单。”

    说着,他抬手一引,指了指身后随同他一起护送何梦锦的护卫,又一扬手,指了指身后的土地,何梦锦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只是想守护好靖地的百姓,只是想带好我的这些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天下战乱将起,靖地能少些战火甚至能避免些杀戮,才是我要在这乱世中谋取的。”

    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有一颗怀仁的心,重义,重情,且还有担待,何梦锦忍不住要为他这一番说辞拍掌叫好,却见他猛然勒停了马,改为转首看着她,道:“不过,若是你答应做我的王妃,就是背对天下我也甘之如饴的,要不……王妃,咱们私奔吧!”

    何梦锦本来要拍掌的手改为一巴掌拍到了某人的马脖子上,马儿吃痛,发出一声长鸣。

    才佩服这人的性情,哪里晓得话锋一转却又是这么一副讨打的痞气。

    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干脆一扬缰绳,先走为妙。

    从唐铮的话语间,至少让她确定了一件事,他同贺兰珏的关系没有那般你死我活的针锋相对,一个志在天下,一个志在护住一方百姓,两者,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郁结在心的问题暂时解了,何梦锦顿时觉得心头一松,仿若千斤巨石被顷刻间搬了去。

    刚跑出去了几步,听得身后唐铮的问话:“王妃,你还没有告诉本王,之前你说,不会同本王为敌。是真的吗?”

    自动忽略了他这话的称呼,何梦锦含笑着转头,看着逆风中策马而立的男子,“当然。”

    “为什么?”

    对着他炯炯的目光,何梦锦不假思索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说着,她继续扬鞭,向着京都的方向前行。

    留下唐铮因为她这话而楞了半响。

    “朋友……”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他将那两个字在唇齿间辗转,仿佛这样就能消除些许心头这一刹那而翻滚的痛楚。

    同唐铮分别不过半日行程就到了京都,已近半月未见。京都风物依然,同她与贺兰珏离去时候没有半分差别。

    此时,她已经换回了男装。那脸上的印记也已经用药水除去了,进了城,不去驿馆,先去皇宫。

    尚在宫门口,就能感受到皇宫内外铺天盖地的喜气。

    一则。太后寿辰,二则,公主出嫁,眼下的皇城,想不热闹都难。

    对于她带回来的,昌邑王给广平一个月的宽限日子。李泽昭并没有过多的询问,看着他依然半垂在阴影里的容颜,何梦锦也拿不准他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复命归来。也不见李泽昭有其他吩咐,何梦锦倒是乐的自在的先退下。

    在出宫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又遇到了李嫣然。

    此时,她正指挥着花匠按照她的想法布置花圃,一阵阵娇喝。在何梦锦尚且未看到其人,就已经听到了。

    京都昨夜刚下了一场小雪。虽然满皇宫的雪都已经清扫的干净,但这冰凉的温度却已经是降了个彻底,就连何梦锦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都凝结成了一股子白雾,扑打在面上。

    而那个骄傲的公主,依然穿着一声红色妖娆的锦袍,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也是红的让人灼痛了眼的颜色。

    那般肆意张扬的颜色,内里锦袍上那般妖娆绽放的曼陀罗,衬着眼前的景,合着这一幕被人安排的联姻一事,何梦锦觉得更多的是嘲讽。

    而眼前娇纵任性妄为的女子却浑然不知,仍旧沉浸在要嫁给心上人的美梦里,不知道,疼她的皇兄为了权势纷争,将之作为棋子甚至弃子,心心念念的那人,心头却没有其丝毫的位置。

    何其可悲。

    这样想着,何梦锦看向她的目光已经没有了最初得知何家血仇跟她有关的恨意,取而代之的是怜悯。

    似是感受到了何梦锦的目光,李嫣然转首,狭长骄傲的丹凤眼扫了一眼身后路过的何梦锦,泠泠道:“什么人?见到本公主,不知道行礼吗?本公主尚未出嫁,就当真让你们这般没有礼数了么?”

    可以肯定这女子决计没有看到自己刚才打量的目光,但她这一副的怒气是从何而来?真真是寻常人惹不得,何梦锦面色上却含笑,低头,颔首行了一礼道:“孟锦是山野村夫,对于宫中的规矩懂得不多,但也知道拜见公主须得行礼,只是刚才见着公主正指挥着工匠们做事,怕打扰了公主的兴致,唐突了公主,会因此获罪,所以……还请公主宽恕孟锦则个。”

    “哦……”李嫣然闻言,眸光再度扫了一眼何梦锦,问道:“你就是广平使臣孟锦?”

    “正是。”

    得了何梦锦肯定的回答,李嫣然上前了两步,走近了何梦锦些许,纤纤的兰指一抬,虚掩了一下嘴角,笑道:“我倒是谁呢,原来是一家人,现在,你也不应该再叫我公主了,该改口叫二少夫人了不是?”

    何梦锦咬着嘴角,强忍着因为自己一个不察被口水给呛着险些就要失态的咳嗽,表面上,仍旧从善如流的行礼道:“是,二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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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迎接

    还没有嫁过去呢,就先自改了称呼,这平阳公主倒是对贺兰珏上心的很。

    何梦锦是本着少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尽快脱身的打算,才这般顺应的叫着,哪里晓得,李嫣然倒是受用的很,听了何梦锦的称呼,当即莞尔一笑,这刁蛮任性的公主居然露出几分寻常女儿家的娇羞之态,她道:“听说公子等一下就要到了,你随本宫前去看看。”

    这……

    何梦锦其实很想说,这样子不好吧,就是寻常女儿家待嫁的前一个月,也是不能与未婚夫婿见面的,更何况身份尊贵的公主,就这么眼巴巴的去迎接贺兰珏?

    但这些她自是不能讲出来的,李嫣然那般喜怒无常的脾气,万一发起火来,她也是吃不消的。

    不怕权势,但是怕没有脑子不计后果任性妄为不管不顾的权势,李嫣然就是这种。

    见何梦锦沉着脸,李嫣然脸上的笑意一收,当即语气也跟着一沉道:“怎么,你不愿意随本宫前往?”

    “孟锦惶恐,”何梦锦赶忙赔礼道:“孟锦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公主,按规矩,待嫁的公主和驸马这一个月是不能见面的……”

    后面的话她刻意放低了两分声音,使语气尽量听起来有些迟疑。

    “规矩?规矩是人定的,本公主想要怎样,难道还有人敢拦着?”

    说罢,她已经长袖一甩,拖着她及地的红色大髦向宫外走去。

    何梦锦只得同众宫女一道,也跟了上去。

    彼时天色将暮,寒风料峭,黑沉沉的罩着整个京都城压了下来,看样子,晚上是要下雪了。

    何梦锦随李嫣然站在城头。遥望直通城门的那条官道,已经站了半个时辰,都还未见有半个人影,她刚从北地赶回来,虽然穿的倒是厚实,但仍旧经不住这城头上刺骨凌冽的寒风。

    再看李嫣然,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观望上,连肩头上衣襟被吹翻了,寒风刮到内里都似未曾察觉分毫。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一刹那。何梦锦脑子里闪现这个念头。

    即便再不喜欢这骄纵甚至有些无情残忍的女子,抛却那些恩怨是非不提,能将心头那份爱意毫不掩饰的展示在所有人面前。能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出,贺兰珏,我喜欢你,这份果敢与利落的洒脱却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能做到的。

    何梦锦扪心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倘若遇到自己喜欢的那人,她丢不下那份骄傲,那份矜持,更没有那种勇气。

    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这话又在脑海里盘旋了一圈,何梦锦身子一僵,旋即改为自嘲的一笑。她可还有心去喜欢谁?

    前世喋血的结局,已经让她尚未动心,就已死心。

    再不敢多想。今生惟愿何家沉冤昭雪,还爹爹兄长清白,然后再远离这场喧嚣甚上的繁华,过她安稳如水的日子。

    远远见一骑疾驰而来,是往返的探子。还未至城下,就听李嫣然焦急的问道:“到了吗?”

    那人急急勒马。在城门下跪倒:“回公主的话,公子的车队还有一盏茶功夫。”

    “是吗?”

    语气里,是丝毫不掩饰的欣喜,随即见她撩起碍事的裙摆,朝着城楼下跑去。

    而此时,远处,果真见着一队车碾出现在官道的尽头。

    公主都跑下去迎接了,她这个做臣子的,自然不能怠慢了,何梦锦只得也跟着一路下了城头。

    眼见那车队由远及近,李嫣然的一颗心也似是提到了嗓子眼,她突然转过身子,一边摆弄自己被风吹乱的衣摆,一边问何梦锦:“看看,看看,本宫这样子妥帖吗?”

    “公主,已经很好了。”

    听了何梦锦的肯定回答,李嫣然才压下了心头的紧张,随即,只见她惊呼一声,在何梦锦不解的目光下,她原地不安的踱着步子,道:“你之前说对了,大婚之前,我们是不能见面的,我这样罔顾规矩礼法,会不会给他一个任性妄为的印象?”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教养呢?”

    何梦锦心头暗叹,这时候你才想起来。

    她尚未发话,却听李嫣然已经停下步子,有些迟疑的问她:“要不,我们回去吧?”

    “好的。”

    何梦锦自然乐意,她倒是不想见到贺兰珏那张惊为天人却又分外欠抽的脸。

    只是她刚刚转身,却听身后李嫣然又道:“算了算了,既然都来了,哪里有打道回府的道理。”

    何梦锦转身的步子顿了顿,只得转过身子,并顺带在脸上挂好温和无害的笑意,准备迎接天下第一公子。

    而此时,那车队已经近在眼前,当下的那车辇,依然是何梦锦在恒阳时候看到的,黑楠木车身,以草木花雕刻,虽不是金贵的金玉质地,却自有一番内敛的高贵。

    如同,带上面具的贺兰珏一般。

    车速不快,但不多时也到了近前,而此时,李嫣然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一张脸红的都快要滴出水来,堪比她这一袭大红的锦袍。

    赶车的人见到李嫣然一愣,遂转头,低声附到车帘上说一句,随即,马车停下,待得侍卫们搬来落脚的矮凳,才有一只玉手打开车帘。

    随即,走出来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明眸如水,面承朝霞,眉宇间有着寻常闺阁女子不会有的洒脱与英气,不是贺兰诗还会有谁?

    何梦锦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也随着贺兰珏的迎亲队伍来了京都,她犹自发愣,贺兰诗已经眼尖的看到站在李嫣然身后的她,扬声唤道:“孟锦!”

    喊完,已经不顾李嫣然,朝她走了来。

    此时,李嫣然的全副心思都在尚未下车的那人身上,眼里哪里看的见她。

    何梦锦不确定这姑娘是否对自己还有心思,也不确定贺兰珏有没有告诉她真相,眼下,她只得含笑行礼:“孟锦见过郡主。”

    贺兰诗在她面前停下步子,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才道:“嗯,几个月前,你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这句,没想到,久别重逢,再见面,还是这一句,你倒是一点没变。”

    何梦锦只得无奈的双手一摊,“没有办法,人上了年纪呐,当然是老样子,哪里比得上郡主越发明艳动人。”

    换得贺兰诗噗嗤一笑。

    她们这里玩笑,那边,贺兰珏已经由着侍卫连着华贵的轮椅从马车上下来。

    依然是那张惊艳绝伦的面容,寒风料峭的城门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色彩分明,那些挤在城门口护卫队之后的百姓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何梦锦心头却在诽谤,装,公子你继续装。

    果然见着贺兰珏安稳的坐在轮椅上,面色从容,樱红的唇瓣因这刺骨的风而越发多了几抹让人心惊的绝美。

    他微微低了低头,算是向李嫣然行礼:“珏,见过公主。”

    李嫣然因为他这一句寻常的话而越发显得局促不安,她低头,用手用力搓着衣摆,低声道:“许久未见,公子可好?”

    “劳烦公主记挂,珏很好,”随即话锋一转,“风寒露重,公主金娇玉贵,还是早些回宫歇息罢。”

    话是对着李嫣然说的,但他的目光却是掠过李嫣然看向了其身后笑意盈盈的何梦锦。

    说完,不等李嫣然开口,他已经对着何梦锦招手道:“过来。”

    他依然是那般从容优雅的不似凡人一般的坐着,说出来的话也是那般的自然,但却听得正乐意看着好戏的何梦锦一阵心惊胆战。

    她此刻万分庆幸自己是男儿装扮,万分感念上苍这在场的成百上千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然的话,就是不被李嫣然那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给剐了,也要被身后那些围观的百姓里闻讯而来只为目睹公子风采的姑娘们的吐沫给淹死。

    见何梦锦杵着不动,贺兰珏抬眸,扫了她一眼,何梦锦一个激灵,当即反应过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回道:“是。”

    不要怪她狗腿,是此时,此景,她是真真惹不起这人的。

    见何梦锦上前,而一众人的注意力仍旧集中到自己身上,贺兰珏淡淡的开口道:“一路困顿在马车内,也乏了,想透透新鲜空气,这里离驿馆不远,你推我过去。”

    “是。”

    何梦锦把牙齿咬的嘎嘣响,能说不是么!

    本以为他做回了身有残疾的贺兰王府二公子,不说得收敛些,至少也欺负不到她,哪里晓得,这一照面,自己这又沦为了丫头。

    何丫头心头万分不情愿的绕到轮椅后面,就着把手推,同时,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一脸兴致的贺兰诗,期待这姑娘能说什么解救一下她。

    哪里晓得,贺兰诗又是噗嗤一笑,闪身到了她身边,说了一句让何梦锦险些栽倒的话。

    “我当月七说二哥断袖是假的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月七是贺兰珏身侧那个时常帮他推轮椅的侍从。

    这是哪门子跟哪门子!

    何梦锦张口就要解释,又听贺兰诗轻吐一口气,感叹道:“不过,输给二哥,我也很服气。”

第一百二十五章 点醒

    何梦锦惊讶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心道,姑娘让你服气可真容易,找个男子断袖你都能服气了……

    可是,就算你服气了也不能在这样的情景下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尤其还当真你哥的未婚妻你未来嫂子的面说好吗!

    面色上,她却只能假装没有听见这话,也不去想李嫣然到底有没有听到这一句玩笑的话。

    她低头,万分服气的推着贺兰珏往驿馆方向走。

    一路挨挨挤挤的百姓都被侍卫们阻拦在两侧,推着他这一路,无疑是走到哪里,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那里,那一声声惊叹响在哪里。

    被人这样看着,何梦锦到底有些不自在,她微倾了身子,靠近贺兰珏些许,低声道:“公子,被他们这么多目光盯着,您难道不觉得不自在?还是说,公子很受用这些赞美?”

    要是他一路乘着马车,很快就可以到达驿馆且不用受这些目光洗礼,但是这人,就是要自己当仆人推这轮椅!

    听到何梦锦的问话,贺兰珏微微侧首,淡淡的道:“他们?你认识?”

    何梦锦咽了下口水,“不认识。”

    贺兰珏继续道:“刚巧,我也不认识。”

    何梦锦:“……”

    求救无果,反抗无效,最终,何丫头只得老实的推着轮椅无视众人惊艳的目光和横飞的唾沫,以及身后有些发呆的李嫣然、看好戏的贺兰诗,安安稳稳的回了驿馆。

    因昌邑世子遇害一事,他们先前落脚的驿馆已经封了,李泽昭下令,另外找了地方将广平,昌邑。靖三地使臣安置。

    新的地方对于何梦锦来说,再熟悉不过,紧邻着沈相府,也即是她以前的家的对面。

    那处宅子是先皇未亲政之前时候,一位辅政大臣的宅院,占地面积同奢华程度是何府比不上的,后来先皇把这宅子当做赏赐给了何家,但是爹爹说,那般劳民伤财的宅子,且放着。权当是一个警醒。

    再后来,安阳公主要下嫁沈洛,李泽昭也提议将这处辟为公主的行馆。但沈洛选择了她家那宅子,所以这处到目前为止,仍旧空着,如今可正巧安顿三地的使臣。

    在她平稳的推着贺兰珏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巧遇到她格外不想见的那人。从马车上下来的沈洛。

    一袭月白色华服,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是翩翩君子,清雅绝伦的沈相。

    上次见,还是在竹林里的密室里。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了他要对付何家的原委,此时。虽然经过半月有余,但何梦锦那颗五味陈杂的心,依然不能平静。

    她推着贺兰珏上前,还未待沈洛开口,何梦锦先打招呼道:“沈相。好久不见。”

    说这话的时候,她嘴角轻扬。面色柔和,带着得体的笑意,殊不知心头的弦早已绷到极致,她极力维持自己面上的平和从容,甚至连自己飘散在风中的声音都仔细揣摩有没有丝毫的差错。

    “好久不见,洛见过公子。”他微微颔首,算是对何梦锦的回答,同时也不失礼仪的向贺兰珏问好。

    贺兰珏淡淡的颔首,依然是他一贯的漠然神色。

    倒是何梦锦,推着贺兰珏转身向大门口的时候,淡淡的道了一句:“沈相高才,大汉能有沈相辅佐定然会越发昌盛,但是孟锦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完,不等沈洛开口,何梦锦抬手指了指东面,“既然沈相体恤爱民,也该多为城东破庙里那些乞儿们谋个出路,冬日降临,总该找个安顿的地方喝一碗热汤。”

    沈洛不意何梦锦所指的是那些流离失所的乞丐,闻言,他点头道:“孟公子倒是有一颗仁善之心,沈某自当学习。”

    他面色上的笑意浅浅,倒没有丝毫的推诿。

    见他转身,何梦锦深呼了一口气,才道:“孟锦自然比不得当年的金娇玉贵又骄纵的人,一个不慎就要砍人手脚的狠辣。”

    她话里有话,相信对此事讳莫如深的沈洛自然格外的敏感。

    此话一出,果然见着沈洛本是提起的步子一顿,一贯带着温婉笑意面具的他,面色霎时间变的阴沉了几分。

    不待他开口,何梦锦已经推着贺兰珏准备前行,同时,低声道:“狠辣无情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做了事情,偏生还要顶着别人的名头。”

    点到为止,她不经意的转首瞥了一眼沈洛苍白的面色,便再不多说半个字,直接进了府。

    相信以沈洛的聪明定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涵义,而听出来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也不会是追究她是如何得知他弟弟以及竹林密室一事,而是先要派人求证。

    至于求证么,何家虽落得满门凄凉的结局,但总归是有幸存者丫鬟仆役的,还有皇宫里的老人,还有这些年来伺候平阳公主李嫣然的宫女嬷嬷们,甚至他还可以从李嫣然的嘴里套出话来。

    这些,对于沈洛来说,都不是难事。

    只要抛给他了这个疑点,以他的性子就没有理由不去查清楚。

    何梦锦不是一个喜欢背后放暗箭迫害别人的人,但是要她至死都顶着莫大的冤屈,让那件事的始作俑者至今都活的心安理得,她办不到。

    更何况,还是对着手染何家鲜血的沈洛。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何种目的,她绝不原谅。

    杀人诛心,她要让沈洛亲自揭开这个谜题,让他知晓自己一手葬送的何家却原来是原于一场误会,而残害他亲生弟弟的凶手却是他娘子的妹妹。

    而且,她要大婚远嫁,而他这个做姐夫的,却还要恭贺万福。

    想想,何梦锦就觉得,好笑,讽刺。

    许是她想的太过入神,连贺兰珏抬手按住了车轮都未曾察觉,突然的被迫停顿让她身子险些栽倒,等她稳住身形,顺着按在车轮上那只细致如玉的手看过去,堪堪望进那人漆黑如墨的眼眸。

    迎着何梦锦即将喷火的眸子,贺兰珏悠悠道:“姑娘,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刚才,似乎在背后设计了我的未婚妻?”

    他就这样从容优雅的坐在轮椅上,保持着回望的姿势,看着何梦锦,但即使是这般简单的动作,也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尊贵雍容。

    但前提是,忽略那极其欠抽的语气!

    何梦锦听他话里那个“未婚妻”三个字尤其的吐字清晰,邃,她亦学着贺兰珏的语气道:“哦?是吗?那可真真的抱歉,唐突了公子的未婚妻,那么,公子打算怎么对付在下呢?”

    说罢,不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狡黠的笑道:“公子,你该不会再用断袖这一招了吧?”

    不会再用断袖的名头,害的人家误会,给她招来不必要的白眼甚至仇恨么。

    “断袖?”贺兰珏重复的反问道。

    何梦锦瞥了他一眼,“难道你不觉得让令妹,甚至您的未婚妻,误会咱俩断袖是很麻烦吗?”

    “我们这是断袖吗?”

    “不是吗?”

    何梦锦抬手往自己身上一引,示意自己的男子装扮,语气肯定道:“断袖。”

    只见贺兰珏闻言,眼风淡淡的一扫她,再一抬手。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何梦锦已经以她能运用的最快的轻功一溜烟的退到了老远。

    有了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备。

    站稳了的何梦锦心头唏嘘,他这如今为了装样子困与这轮椅上,看他如何的绝顶功夫,如今都对她构不成威胁,只要她闪避的快。

    刚这样想着,再抬头看贺兰珏,本以为他要出招或者耍什么阴谋,却没有料到,这人当真只是抬了抬手。

    他抬了抬手,同时对着何梦锦招了招,笑意盈盈道:“完整无缺的袖子,哪里断了?”

    何梦锦:“……”

    随着她们前后脚进院子的贺兰诗:“……”

    因为昌邑世子被杀一事尚未查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贺兰浩至今还在大理寺关押,虽被收押,但何梦锦也听到他在里面的待遇跟在外面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是限制了自由罢了。

    其实,既然摆平了李洛那老狐狸,现在随便找个替身或者由头就可以将之放出来,洗清他的冤枉,但是想着他这般毫无脑子的狂妄,就是放出来也难保不再出其他的岔子,而且,一个月之后,说不准昌邑王联合广平王就要借此由头而出兵演那么一出戏,何梦锦觉得就更不能将他放出来,所以也就暂时把他抛到了脑后。

    回了住处,何梦锦就将贺兰珏贺兰诗两个不省心的交给了贺兰齐安顿,她自己也找了间屋子,梳洗一番,晚饭也没吃就倒头睡下。

    连日来冒着风沙奔波,已经是疲惫到了极点,她随意的梳洗了一番,就这样沉沉的睡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间听到房顶响起细细碎碎的砖瓦摩擦声。

    那是脚步踏在瓦上所发出的声音。

    也就是说,房顶有人!

    寻常的人有事找,都会直接敲门,贺兰珏是不会客气的在她发现之前就直接出现在她房内,那房顶的声音……

    何梦锦猛的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陷阱

    PS:

    谢谢书友130803122110278童鞋的平安符OO~

    说实话,每次看到后台一路掉下去的收和订阅心灰意冷不想码字的时候,看到还有人在等着我的更新,还有人支持,心头又会泛起绵绵的暖意,激励我一直写下去,把这个故事认真的写下去,谢谢!

    最近的节奏会一路紧凑,不靠谱的某人保证起码的日更会有的,握拳望天,加油!

    外面漆黑一片,无星无月,只有呼啸着的寒风,应该已近深夜,这时候,会是谁?做什么?

    何梦锦一边飞速的抬手抓过放在枕下的匕首,一边在脑海里想着诸多的可能。

    同时,她人也已经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摩挲到了窗边。

    屏住了呼吸,四下里只有房顶上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就在她刚弯着身子到了窗边,那声音一顿,何梦锦的心也跟着一顿。

    会不会是她的动作声音大了引起这人的警觉?

    这个疑惑刚冒了出来,又听得那脚步踩着瓦片的声音重重一响,旋即,何梦锦见着窗子外一道黑影擦着雕花纸糊的窗子一闪而过。

    这人要跑!

    既然让她发现了,怎么能就这样让他跑了,何梦锦想也不想推开窗子就追了出去。

    只见那人一袭黑衣夜行服,几乎跟这夜色融为了一体,若不是何梦锦眼尖,险些就辨别不出来。

    他落到院子里,又两脚蹬上墙头,踩着对面屋脊飞蹿了出去。

    见他走屋顶,何梦锦从下面院子拔腿就追。

    屋顶上虽然跑起来畅通无阻,但却没有院子里来的近便。而且在这么个关键时刻,难得何梦锦还记得掩藏自己功夫。

    只是,追出院子,何梦锦前脚刚迈了一步,身子却是突然一顿。

    不对头!

    那人若不是来害她的,为什么见了她要跑?

    可是若是来害她的,也该是有些身手的,面都没见着拔腿就跑,算是怎么回事?

    而且,看那人施展轻功这一路飞檐走壁的。功夫决计不弱!

    这样想着,何梦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因只有一个。

    调虎离山。

    蓦地。她想起之前有人对贺兰浩的嫁祸,想起这京都诡谲的人心,只穿了月白色睡袍的何梦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随即,她飞速的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还未到门口,就见着朱红的门扉露出了一角缝隙。

    刚才匆匆追出,却也是记得自己是破窗而出,这门还是自己入睡前关的好好的。

    门栓都栓的很好,没理由被风吹开这一角。

    贺兰浩贺兰珏的房间分别是在紧挨着她的左右院落,若有不测。只需要她喊一嗓子,就能有个照应。

    没有了后顾之忧,何梦锦才假意若无其事的抬手去推门。同时匕首从袖中滑落,紧攥在掌心。

    随着门扉吱呀应声而开,映入何梦锦眼帘的,没有暗藏的杀招,没有埋伏的刺客。暗黑朦胧的布景。没有丝毫异样,如果不是这门只轻轻一推就开了。门栓不再,何梦锦当真要以为是自己想错了。

    伴着扑面而来的阵阵幽香,就在何梦锦睁大眼睛扫视了整个屋子的之后,赫然看到床上多了一个人。

    在看清那人是谁之后,那一瞬间,何梦锦的脸色比那人还白了三分。

    那人眉目如画,精致绝美的面容如同天神倾尽心力一笔一划的惊心雕琢,在初见之时,那般惶恐不安的情况下,她都能被看呆了去,这天下,还能有谁生的如此绝色。

    贺兰珏。

    此时,他动也不动的趟在那里,一贯夺魂摄魄的眸子紧闭,似是在承受痛苦。

    何梦锦下意识的紧走了几步,到了跟前,抬手一探他的脉搏,脉息紊乱,全然是中毒的症状!

    怎么会这样?

    难道……

    一个猜测刚从脑海里冒出,何梦锦尚且来不及细想,只见刚才还黑压压的外面此时豁然亮起了火把,一声惊呼乍破了这深夜寂寂。

    “捉刺客啊!有刺客!”

    随着那声音响起,同一时间,院落外面同时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铠甲摩擦声,兵刃出鞘声。

    仿若精心布好的一场戏,只等着那一声号令,便哗啦啦齐齐登台开唱。

    这背后之人,一箭双雕的计策倒是用的不错。

    把她调开,然后将中毒的贺兰珏挪到她屋子里,再以追刺客的名头前来搜捕,然后,看着她和贺兰珏,她倒真是百口莫辩了。

    白日里贺兰诗还同她开着断袖的玩笑,这下子若是发现贺兰珏出现在她床上,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莫说这名头是坐实了,就是她蓄意下毒要谋害当朝的准驸马,广平王的二公子也是死罪一条。

    这人好歹毒!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那人到底是谁的时候,何梦锦更担心的是贺兰珏到底怎么样,他那样的人也能中毒?

    因为担心他,所以她本是冷静的性子突然间觉得一阵子慌乱,不过,也只是一瞬,外面响彻整个府邸的缉拿声容不得她多做考虑。

    何梦锦抬眼,正瞧见火光越发明亮,那些人已经进了院子,她当即飞身闪到门边将门关好,电光火石的瞬间,看到了那一队打着搜查名号进来的人马,正是驻扎在府外的御林军,而当下领头的,也不是别人,刘子骞。

    何梦锦的心瞬间沉了沉,眼见着那些人目的明确的直奔自己这房间,她再不迟疑,转身,对着床上猛的一扑,将昏迷中的贺兰珏一扑,一推,再同时抬手将厚软的大被子一盖,将他盖了个严实,同时也让自己侧了身子对着外面,将贺兰珏的身形严严实实的隐藏在自己背后。

    昨晚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门外将将就响起了叩击声。

    “请问,孟公子可是醒了?”说话的是刘子骞,虽然说的客套,但话里却是半分恭敬都没有。

    果然是这样,何梦锦忍不住恶寒了一下,表面上却假装打了个呵欠,很是不愿的埋怨道:“你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想不醒都难。”

    “请恕子骞冒昧,刚才有黑衣刺客闪身进了孟公子这院子,此前已经出了昌邑世子一事。再不能旁生枝节,为了广平王各位公子以及郡主的安全考虑,也为了孟公子您考虑。还请配合我们。”

    “配合?”何梦锦冷哼一声:“要怎么配合,我睡在这屋里好好的,并没有见过半个黑衣人的影子,说不定刺客逃往了别处,你们还是去别处搜搜。”

    她语气也不和善。摆明了一副不让刘子骞搜查的态度。

    刘子骞将声音压低了两分,带上了一层冷意:“是我等的职责,别处自然会去搜查,但是孟公子如此阻挠我搜查,莫非,这房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见不得人……何梦锦嘴角抽了两下。睡觉睡的好好的从天而降的这么一个大圈套,她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就被逼到这样,居然还反过来诬赖她见不得人!

    胸腔里汹涌着火气。同时也泛起丝丝缕缕的酸楚与难过。

    这难过一路蔓延,在心头攻城略地,将那怒火也给浇灭了去。

    这人,是她青梅竹马的玩伴。

    是自小除了二哥之外,一直陪着自己胡闹玩笑的朋友。

    是昕儿的亲舅舅。

    曾经的他磊落光明。笑起来,比春光明媚。永远带着落落的洒脱与纯净。

    这才不过一年光景,这人的变化如此之大。

    是他本性如此,她一直没有看懂他,还是那个记忆深处杏花疏影里陪她听曲唱戏捉弄富家子弟的少年已经死了?

    何梦锦努力眨了眨眼,好让酸涩的眼睛不至于落下泪来。

    重生这一世,除却突然间被迫要面对那么多箭雨刀锋,被迫一夜间成长,她觉得,自己似乎也越发脆弱越发敏感越发爱哭了。

    刘子骞变了,她又何尝不是。

    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爱笑爱闹不知道忧愁为何物,整日里调皮惹事的何梦锦,已经死了,死在了沈洛的剑下,死在了李泽昭那一张满门格杀勿论的圣旨上。

    心头的感慨也只是一瞬,就在眨眼的功夫,她就将之悉数抛到了脑后,这世界如此残酷激烈,哪里容得她有时间悲春伤秋。

    更何况,此时守门外的刘子骞也不给她那个时间。

    不等何梦锦开口,他已经自外推开了门。

    房门被打开,午夜里呼啸着的寒风带着火把燃烧产生的烟尘,顷刻间涌进这屋子,瞬间,也将何梦锦的心凉了个彻底,她半支着身子坐起来,对着刘子骞巡视目光,泠然道:“刘大人,难不成你是觉得在下会窝藏刺客?有一点请你记住,在下是广平使臣,而我大汉是礼仪之邦,你今夜这般硬闯,就不怕因为没有礼数丢了你刘家一门的名声?”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面色从容,但却不似带着她一贯温和的笑意,而是如同这窜进屋子的寒风一般,带着森森寒意。

    她就这样,冷眼看着刘子骞,而后者显然是已经知晓了计划的整个环节,不看别处,那灼灼的目光直看向何梦锦身后。

    而此时,何梦锦将贺兰珏掩盖的严实,从外面的角度,如何能看的到分毫,无疑,他是一早就知道这事。

    “怎么?刘大人既然看过了,这屋子没人,还不打算撤兵去其他地方么?”

    这屋子陈设极其简单,一目了然,根本就没有别处可躲藏,这也是为什么何梦锦会在那一瞬间想也不想的就将贺兰珏推进了被子。

    刘子骞双手环胸,带着沉稳的神色道:“床上还没搜。”

第一百二十七章 论再扑倒

    话音刚落,刘子骞就已经率先进了屋子,直接朝床前走来。

    “放肆!”何梦锦呵斥道:“刘大人,请不要欺人太甚。”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心头却是一片慌乱,忍不住在想,他就这样过来,揭开被子,然后她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趁他不备用匕首拿捏住他?

    显然这是个很蠢的办法,既然他们这些人有备而来,如此,她就更坐实了罪名。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拖。

    这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贺兰齐,贺兰诗等人没有理由不知道,而这么久了,他们还没有出现,一定另有原因。

    虽然事发突然让何梦锦有一片刻的慌乱,但她素来遇到事情能很快的冷静下来,沉着应对。

    见刘子骞的步子仍旧没有一丝停顿,何梦锦索性抬手一横,就将手中的匕首横亘在自己胸前,尖利的刀锋正对着自己心口位置。

    这样,果然让刘子骞步子一顿:“你要做什么?”

    何梦锦凌然道:“刘大人,士可杀不可辱,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污蔑我暗藏刺客,还要当着这上百人的面来掀我床上被褥,这叫天下人听了去,孟锦也再无半分颜面活下去。”

    顿了顿,何梦锦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就这样了结了也好,让世人知道你逼死广平使臣,蔑视我广平,让广平王颜面无存,让皇上同王爷直接彻底决裂,到时候若起了兵戈,不知道刘老将军如今驻守的南和郡安稳不安稳,刘大人,你说呢?”

    南和郡是广平、昌邑等地入京都的一处军事要塞,显然李泽昭也很忌惮诸侯王的势力。所以才会派大汉的威武将军刘武,也即是刘子骞的父亲驻守在那里,何梦锦这一番话里,已经含了警告的意味,刘子骞也不笨,当然听出来了。

    他抬头,再看向何梦锦的目光已经多了两分顾忌。

    何梦锦心知这也只是暂时让他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会来搜查,她将匕首往身前贴近了两分,放缓了语气道:“孟锦也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大人职责在身,让大人搜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劳烦大人先行在外等候片刻。起码等孟锦穿戴好衣衫。”

    说着,她抬眸瞥了一眼刘子骞,见他神色松动了两分,何梦锦哂笑道:“大人将这屋子乃至这院子都围了个水泄不通,难道还怕手无缚鸡之力一介书生的孟锦飞上天去不成。”

    刘子骞低头想了想。权衡了一番,虽然明知道她是在拖延,但也当真如何梦锦所说,料定她翻不出什么浪来,于是,他抬手一挥。就将已经进了屋子的侍卫撤了出去,自己也转身出了门槛,“那。还烦请孟公子快些。”

    说着,他抬手,就关了房门,只在外等着何梦锦穿戴。

    一直见到房门被关上,何梦锦心头提起的一口气才暂时松了。

    她现在也才有时间思索。到底贺兰齐贺兰诗去了哪里?广平的护卫们又去了哪里?

    要是说以前随同贺兰浩入京的护卫稀疏平常,那么贺兰珏身边呢?何梦锦决计不相信他那么思维缜密的人身边就没有个高手贴身保护。更何况他自身都那么强大,怎么能就那么轻易的让人得了手的?

    冷静下来的何梦锦终于开始怀疑这个问题,同时她转身,呼啦一把掀开之前她盖在贺兰珏身上的被子。

    被子被揭开的瞬间,果然见着某人格外讨打的一张俊脸上此刻正挂着好整以暇的笑意,一双眸子如同夏日里最为明亮的星辉,此刻正抬手半支着头,看着她。

    真真是欺人太甚!

    何梦锦一把将手中的被子攥的紧紧的,牙齿磨的嘎嘣响,真恨不得一把将被子一头对着这人那张欠抽至极的脸罩过去,捂死他!

    她就说,这人那般狡猾的算计,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打到他的主意。

    只怪刚才情势危急,她顾不得多加考虑,又因是探了他的脉搏确定是脉细紊乱中毒的征兆,不然也不会那么慌乱那么担心,才会为着了道。

    贺兰珏似是根本没看到何梦锦喷火的眸子,他笑意盈盈道:“姑娘,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是你第二次把我扑倒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何梦锦火气越发上来了,要不是他假装昏迷中毒,她至于再上演一次惊世骇俗的一扑么。

    哪晓得这人非但没有自知之明,反倒还把官司牵扯到她的身上来,只见他笑靥如花道:“既然你这般一再的扑倒在下,在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是铁了心的要以身相许,嗯?”

    手中的被子被捏成了一团团,濒临爆发边缘的何梦锦在听到贺兰珏最后一个明显提高了两个音调的“嗯”的时候,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

    那声嗯,哪里是反问,分明是威胁,**裸的威胁。

    何梦锦丝毫不怀疑要是她这一拳头挥下去一被子蒙下去的话,贺兰珏会扯一嗓子就将外面的人给引进来,到时候丢人就真的丢大发了。

    有贺兰珏如此轻松从容的在这里,她倒是不用担心外面的危机,莫名的,她就相信,即便是刘子骞此时进了来,看到他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有他在,他没有中毒还这般万事笃定于心的样子,自然是一早就有了万全的对策,她再不必闲操那个心,不然,可能反倒又是一次捉弄。

    所以,不想丢人还想保留着因为在贺兰珏身边混自己那越发可怜的名节的何梦锦,安耐住了准备挥出去的拳头,将面色上的怒气也给敛了,她稍微偏转了身子,低头,迎着贺兰珏深邃夺目的眼眸,换了个语气,学着他的笑意盈盈回道:“哦,抱歉。扑着扑着就习惯了。”

    未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又补充道:“我在家就这样经常扑着我家猫猫狗狗的,顺手了,实在对不住。”

    贺兰珏的笑意凝结在了脸上,显然是被她这后半句话呛到,一贯优雅从容到极致,算计所有的他居然也会有这般吃瘪的神色,何梦锦突然间觉得很有成就感。

    也难得看到自己扳回一局,她心情甚好,正准备乘胜追击。不料屋外响起了刘子骞不耐烦的声音:“孟公子,还没好吗?”

    她这才想起,两人还身处陷阱。只顾着同他怄气,居然把这茬儿给忘了。

    何梦锦瞪了贺兰珏一眼,她倒是好奇贺兰珏用什么办法解围。

    贺兰珏两眼一翻,身子一软就倒头躺回了被子,又是一副中毒已深的模样。

    这次何梦锦自然知道他又是再装。说不定再要唬她一把,她索性把心一横,姑娘我陪你装就是了!

    于是她抬手一拉,越发将被子给他裹了个严实,自己也准备起身穿衣,同时对着外面吩咐道:“马上就好。”

    刘子骞等的实在不耐烦。心里也掂量了何梦锦之前威胁的话与此次的任务重要性,再没有了耐性,他抬手按在了门板上。还未用力,而这时候,何梦锦刚动了动身子,尚未掀起一席被角,只听到外院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有刺客!杀人啦!”

    随着那一声惊呼。外院里紧接着亮起了比包围何梦锦这院落更为明亮晃眼的火把,而同时齐刷刷的兵刃出鞘声更是响彻了整个午夜。

    刘子骞伸出去的手一顿。显然不清楚这突发的状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候一个侍卫匆匆来报:“刘将军,外院里出现了黑衣刺客。”

    那侍卫的话音刚落,何梦锦接着道:“刘大人,你还要进来继续搜查么,是先搜搜我这床,妥帖了再去院外缉拿刺客呢?还是立马就去履行你的职责追杀刺客?”

    刘子骞眸色一沉,今晚的事情处处透露着古怪,广平的侍卫们悉数睡去也不可能睡的这么死,就让他安排的人那么容易得了手,而且这院子这么大的动静,广平的另外一位公子和郡主也该是被惊醒了,然而却是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动静,不对劲!

    他办事沉稳,喜欢三思而后行,在脑子里将这一切一一过了一遍之后,刘子骞得出的结论是,今晚他们被人耍了,这个本是要设计别人的陷阱却落到了自己身上。

    既然是有人反过来设计了他们,那么此时再踏进这房间,搜查不出什么,反倒要被那个孟锦告上一状,折辱藩王使臣,那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刚想通了这一点,刘子骞伸出的手当即收回,转身指挥了一小队人马在这守着,他自己带队飞速的往外院追去。

    不管怎么说,先弄清楚了外院的状况再做谋划,更何况,如今这都是他的人马,看他孟锦和那人能跑了不成。

    刘子骞是这样想的。

    却不知道,屋子里的两人此时,却是毫无危机感的大眼瞪小眼。

    “是你让人假扮了刺客扰乱他的计划?可是你分明是一早就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还要假装中毒,还要来这么一场费神又费力的戏码?”

    贺兰珏再度半支着身子,慵懒的笑道:“那刺客不知死活的潜到我房间想谋害我,为了不打草惊蛇,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计划,背后之人是谁,所以我就这样将计就计了。”

    何梦锦再度翻了一记白眼给他:“既然如此,你在被人丢到这房间,看到刘子骞带人前来的时候,都可以溜回去了,这样也就不会有我这么一出担心他搜查的这回事了,怎的还要继续演下去?”

    领兵前来的是刘子骞,那么幕后之人再清楚不过,不是皇上李泽昭还有谁,御林军是他的亲兵,而整个刘家,就是他左膀右臂。

    跟贺兰珏也算相识这么久,何梦锦当即反应过来贺兰珏要做什么。

    而同时,贺兰珏那如玉石抨击,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淡淡响起:“既然都把算盘打到了我头上了,总该要送点薄礼,回敬给人家。”

    PS:

    谢谢z1225574470童鞋的平安符和鼓励,我会努力的OO。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将计就计

    何梦锦虽听的心惊,但也理解贺兰珏这样的做法。

    李泽昭既不想让广平同南晋联姻成功,亦不想促成李嫣然同贺兰珏的婚事,所以,干脆来了这么一招。

    一路皇家的仪仗接引贺兰珏入京,瓜田李下,他不能下手,到了京都,尤其这驿馆,牵涉到多方势力的情况下,最是方便行事的。

    只是,他低估了贺兰珏。

    何梦锦感叹道:“唯公子与女人难得罪也,还好我只得罪了李嫣然,要是得罪了公子,只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贺兰珏抬手拾起何梦锦散开的一缕青丝,笑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看在我们这同床共枕的缘分,我也不会拿你怎样啊。”

    何梦锦毫不客气的一爪子抢过头发,明白过贺兰珏话里所指,再看着此时两人还在床上,一躺,一坐……盖着同一张被子,这么近的距离……

    何梦锦的脸当即如同火烧茄子一般,熟了个彻底。

    她抬手一挥,将被子一把掀的老远,同时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下床,套上了外衫,再将头发胡乱的用发带在身后一扎,夺步就出了房门。

    她出门的动作也是极快的,在门口刘子骞留下的守卫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何梦锦就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让人看不到房间内丝毫的情形。

    见她径直往外院走,那几个侍卫也不敢阻拦,毕竟上头吩咐在这里守着是为了搜查里面的刺客,此时出来的孟公子,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外院里喧嚣声声,好不热闹,何梦锦刚踏进去一步。就听到贺兰诗清脆的嗓音道:“三哥,他怎么就死了?”

    答话的是贺兰齐,“应该是自知敌不过,所以服毒自尽了,刘大人,你看呢?”

    何梦锦穿过层层护卫,走到场中,才见到地上毫无生机的躺着一个黑衣人,身上并无伤口,只是面色泛青。唇瓣的颜色也呈乌紫,显然是中毒。

    贺兰诗,贺兰齐以及闻讯赶过来的临近院子里的靖王使臣小五。昌邑的几个谋臣都到齐了,站在一侧观看,而此时,刘子骞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人,面色阴沉的可怕。

    他当然不是因为这突然窜出来的刺客惊醒了大家。扰乱了他的计划,是因为这人,就是他们先前派去毒害贺兰珏的人,是他的部下,眼下死在他面前,叫他如何能心情好的起来。

    何梦锦目光划过那人因临终前承受痛苦而有些扭曲的脸。再瞥了一眼刘子骞,嘴角不自觉浮出一抹冷笑。

    她道:“刘大人,这刺客已经死了。你可搜到有其他线索?”

    闻言,刘子骞豁然抬首,看向何梦锦,那一刹那目光交汇,何梦锦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凌厉的杀机。

    同时。她也越发愤然。

    他属下的命是命,贺兰珏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如果那人得手了。那么现在躺在何梦锦床上的就是死去的贺兰珏。

    光是想到这里,何梦锦就觉得拔心尖儿的凉,再不敢多想。

    这人如今自食其果,害人的人成了被害的人,却反倒要把这恨意越发牵扯到他们身上来,叫她如何不气。

    见刘子骞不答话,何梦锦冷笑一声:“刘大人,这样看着孟锦,难道就能找出答案?”

    她如此说,刘子骞当即反应过来自己一时间没有控制好神情,他当即双手保拳,歉意道:“刘某刚才在想刺客一事,精神恍惚,唐突了孟公子,还请见谅,至于刺客么,如今人已经死了,线索也断了,还得给刘某一些时间查证。”

    “哦?”何梦锦不解道:“线索断了?刘大人好生健忘,您开始不是说见着一黑衣刺客进了孟锦的院子么,说不定那人就是这人的同党,现在您去,把他捉出来就是了。”

    听何梦锦这么一说,刘子骞哪里还敢再去搜查,眼前已经将这少年得罪了个彻底,而且情况已经生了变化,既然派去下毒的人都已经死了,那么谁还能保证那房间里就一定能搜出个贺兰珏来?

    他赶忙再度致歉道:“先前是刘某听从属下禀报,如今刺客既然出现在这院外,便是证明他看错了,是刘某心系诸位公子的安危,一时间情急之下才那般莽撞,是刘某的错。”

    “你确实有错。”

    清清凉凉的声音传来,如二月里扶柳的清风,带着微凉的清新,带着尊贵与漠然,在场所有人,包括何梦锦循声看去,正见着有人由属下推着轮椅,缓缓而来。

    即使坐在轮椅上,那人风华不减,依然是那般让人惊艳到惊心的美与雍容。

    众人皆是站着的,分明比他高了半个身子,非但没有生出半分轻视,反倒是觉得他才是高高的在所有人仰视的高度。

    见是他,刘子骞面色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行了一礼,沉声道:“见过二公子。”

    贺兰珏的轮椅慢悠悠,承载着众人的心,一路吱呀的响到何梦锦身侧,刘子骞身前,既不叫其起身,亦没有立即答话。

    弄的刘子骞好不尴尬,他微微抬头,正想要说什么,却听一直不开口的贺兰珏道:“皇上吩咐你领御林军护卫驿馆一职,本就责任重大,不可有丝毫闪失,岂料,身为御林军统领的你,连连让驿馆发生变故,昌邑世子出事,你能脱的了护卫不当失职的干系吗?今夜,有刺客潜入这院子里,若是发现不及时,说不准眼下死去的就是本公子,或者阿齐,或者靖王的使臣,或者昌邑的李大人,杜大人,是保卫皇上都城的御林军都是草包饭桶呢,还是说你刘大人根本就没有花心思没有尽心尽力奉旨保护驿馆,你说是哪一种呢?”

    贺兰珏此时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一如同何梦锦初识的时候,其实,这也是他一贯在人前的语气,只有同何梦锦玩笑,戏弄她的时候,才会带了那么许多戏虐和感情的色彩。

    但是,此时,他这般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是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三言两语,就给刘子骞定了护卫不力,办事不周,违背皇命的罪名。

    让任何一个人不敢再多插一句嘴,生怕那清冷的语调稍稍一转,就将这莫大的罪名引到了自己身上。

    刘子骞的一颗心更是沉了个彻底,但是贺兰珏这番话说的在情在理,他又无可辩驳,只得点头道:“公子教训的是,是属下办事不力,护卫不周。”

    贺兰珏悠悠道:“我这不是教训你,只是想让刘大人看清楚这一点而已。”

    说完,不等刘子骞开口,贺兰珏微微扬起下巴,看向何梦锦道:“以我大汉律法或者军规,玩忽职守,渎职的,该如何定罪?”

    何梦锦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却听刘子骞已经道:“按军规,轻者杖责五十,重则革除职位发配边疆亦或者正法处决。”

    “哦,是这样子,”贺兰珏做恍然大悟状,随即面色上已经带上了一抹浅笑道:“想来事发如此,也不是刘大人所乐见的,而且大人正值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时候,正法自然是惩戒过了,至于革除发配边疆么,我看也就算了,大汉的社稷以及皇上身边,还得需要刘大人这样的忠臣良将。”

    他这番话说的倒是轻描淡写,但是旁边刘子骞的属下们却是各个听的心惊胆战。

    李泽昭的算计悉数被打断了不说,还得让刘子骞赔上五十军棍,这五十军棍事小,顶多是一顿皮肉之苦,但有了这一个开头,相信在太后寿辰开始的这前几日,驿馆是会清静且安全的了,再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暗杀会进行,否则的话,刘子骞就不是五十军棍的惩罚了。

    除非李泽昭非但不顾及自己脸面而且还不顾刘子骞的性命,不过,后者的话,牵涉就大了,整个刘家,大将军刘武会善罢甘休?

    何梦锦暗叹,公子好阴险,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让人没的力气和勇气再敢轻举妄动。

    “谢公子饶命之恩,属下这就去领五十军棍。”

    说罢,他利落的起身,将这死人善后的事情安排好了,径直转身离去,再不看贺兰珏何梦锦一眼。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笔挺背影,何梦锦一时间说不出是悲是喜,亦或者,是失望和无奈多一些。

    记忆中的少年,终究是不再了,眼前这个身形伟岸的男子,已经跟她背道而驰,两人分属不同的阵营,或许今日只是见他领罚,若有一日,再起争端,何梦锦不知道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样一张曾经那般熟悉的脸。

    众人也都跟着悉数散去,贺兰诗走在最后,拍了拍何梦锦肩膀道:“我还说二哥派人来叫我在这里等着看什么热闹,原来是这一出。”

    说完,打了个呵欠,就转身回了房。

    见所有人退了,院子里只剩下她和贺兰珏,何梦锦低声问道:“你之所以派人叫她等在这里,是不想让他们因为前院的最开始的嘈杂而跑过去看热闹,你把他们围堵在外面是因为还有别的打算?”

    贺兰珏垂眸,没有否认,便是默然。

    何梦锦转身到他面前,正对着他,道:“如果当时,我没有即使阻止刘子骞进屋子,而是让他以及那一院子御林军看到你在我屋里,你会怎么做?”

    贺兰珏抬眸,看着何梦锦,他那清水幽潭的眸子里,无波无澜,却有着吞没人心的魅力与危险,“你猜。”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反思

    猜。

    何梦锦轻轻嗑上双眼,不忍去想那个有些残忍的猜测。

    也许,这就是在这帝京生存的法则,强者生存,弱者亡,可是她一想起,若是当时刘子骞硬闯进来,将广平二公子中毒被藏匿到她床上这一事情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揭露出来,换来的就是贺兰珏在这院子布下的杀手,当时刘子骞内院的部下一个都跑不掉。

    等着他们的,只有死。

    这也是为什么贺兰诗等人会被阻挠在外院,如果何梦锦想的不错,当时刘子骞的人马早已被贺兰珏的属下自内外分隔了开。

    驿馆外围虽是重兵看守,但刘子骞带领着的去她那院子的人却也并不多。

    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亦不是寻常的阴谋诡计可以撼动并得逞的。

    李泽昭刘子骞这一番算计之所以会落空,是因为他们低估了贺兰珏,不知道他隐在暗中的高手有多少,更不知道他本人有多高深的功夫,所以只带了这么一队人马前来搜查。

    数量不算少,但在贺兰珏部下面前,就显得不堪一击了,因为那些人的出手,何梦锦在昌邑王府那一夜突围中已经见识过,随便一个人都是在战场上以一当百的高手,浑身散发着铁血杀气,更这些看似强壮实则多半都喜欢流连花街柳巷泡在赌坊的御林军们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也就是说,贺兰珏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将这些人除去,同时借由李泽昭的计策反将一军,说是驿馆招了刺客,刘统领在与刺客的搏杀中不幸中箭身亡。

    李泽昭却也不能找出半点不对,还只能是哑巴吃黄连,至于大将军刘武那里。又得需要他花费一番心神去解释。

    至于李泽昭会将刘武的仇恨引到广平引到贺兰珏的身上,根本也就不值再想,因为即使没有这曾仇恨,作为维护皇家的顽固派将军,刘武乃至整个刘阀同广平之间早已势不两立。

    沉默良久,何梦锦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时候的心情,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刘子骞庆幸,庆幸他无形中躲过一劫,还是在为贺兰珏的手段和狠辣果决感叹。

    见何梦锦不言语,贺兰珏抬手去牵何梦锦泛凉的指尖:“你。可是怪我太过薄凉冷血?”

    他的手指修长如玉,亦是带着杏花枝头摇曳的露水泛起的微微凉意。

    两指相碰,何梦锦本能的一缩。当即躲了开,并拢在了袖子里,“没有,公子的做法没有错,相反。我觉得,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布置好这么多事情并留好了退路,这天底下,是没有几个人能做到的。”

    何梦锦说的是实话,贺兰珏没有错,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若他的目标是天下,那么帝王之路必定是要以阴谋和鲜血来染成。用生命来铸就,否则的话,只能被对手参事殆尽,再无翻盘。

    她这一路走的艰辛,贺兰珏又何尝不是。行错一步,差池一厘。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

    有妇人之仁的人,成不了霸业。

    贺兰珏并没有立即将伸出去牵何梦锦被其躲开的手收回,而是稍抬起来,他看着自己细致如瓷的手指道:“可是,你看起来不高兴。”

    他……这是在问自己高不高兴?是在关心自己的喜怒?

    这念头刚冒出头来,就被何梦锦扼杀在摇篮里,有些事,不敢想,不能想。

    她抬眸,这才发现从何时天空开始已经洋洋洒洒的下起了雪。

    之前的轰动那么大,这驿馆的里里外外都燃起了火把灯笼,此时也尚未撤去,借着通明的灯火看,夜色里的雪,是另外一番场景,带着初惹尘世的无暇,带着午夜独有的静美。

    她抬手,接起一朵雪花,却在刚触及她指尖的一瞬,就消散融化了。

    再美,不过一场水月镜花,风过尘往,留他不住。

    再度抬头看向贺兰珏的时候,何梦锦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之所以会不高兴,因为……”

    “在我少的可怜甚至有些模糊的记忆里,有那人的影子,或许,我们曾经认识罢,所以事关他生死,心头才会觉得有些堵得慌。”

    “你是说,刘子骞?”贺兰珏问道。

    “嗯,”何梦锦抬手一扬,将手中实际上并不存在的雪洒了出去,那似是与过去挥手道别的姿势优雅至极。

    她负手而立,再开口,已经换回了寻常的语气,寻常的自信从容神色:“不过下次再对上,再不会这般了。”

    贺兰珏要成就帝王业,要有狠辣果敢,她要走那条复仇的路又何尝不是。

    不能同前世那个善良无邪的何梦锦斩断联系,她又如何能真正强大起来?今晚的事情,如果换到她身上,如果没有贺兰珏,她又该如何面对?

    用她的善良?还是用她的仁慈?

    那不是又要重蹈上一世惨死的覆辙?

    何梦锦正在深深的反思自己,怔忡间,却听到贺兰珏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是他第三次这样问。

    何梦锦犹记得第一次是在恒阳的千落寺,当时他问的随意,她也回答的很太极。

    再一次是在两生花的院落里,他问的很认真,何梦锦考虑了再三,终是决定用谎话圆了过去。

    却没想到,他还会再度发问。

    何梦锦心头不由得泛起了几分失落,几分安心,同时又有几分紧张与犹豫。

    失落的是,连贺兰珏都查不到她本尊的身份,她想要知道,只怕更是难找出来。

    安心的是,这样一来,也说明了这女子的身份很平常,说不定只是一名江湖高手,类似萧冷一流,收了人家钱财,帮人杀人办事的,那一身的功夫倒也解释的过去,这样没有了什么牵牵绊绊,乐的省心。

    她紧张不安且犹豫的是,再次面对要不要把告诉贺兰珏自己重生这一身份。

    说出来了,怪力乱神没人相信不说,说不定还会被贺兰珏以为她是在胡编借口搪塞他。

    而且,如今,那个已经死去的身份,对于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说出来了,也不能对他的大事有丝毫帮助。

    所以,想了想,何梦锦还是选择从这人本尊身份说起,也不算是欺骗贺兰珏,“你能相信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看了一眼贺兰珏的面色,何梦锦再度开口道:“那一晚上我重伤醒过来就全部没有了记忆,而能扑倒你……”

    说到这里,何梦锦加快了语速:“纯属于处于危险状况下的自然反应与保护意识,虽然没有记忆,但是有些模糊的片段会时不时的在脑海里闪现,如同何家的牵连,同刘子骞的旧识……”

    与其说着天马行空的重生,倒不如说自己脑子混乱,将前世过往的片段,当成模糊的影像来记忆。

    说完,不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突然转过身子,直视贺兰珏的眼眸,道:“对了,一直忘记问你,最初见我的那个院子,是哪户人家?”

    贺兰珏将何梦锦的神色细细的打量了个遍,丝毫在确定何梦锦这一次有没有说实话,良久,才轻声道:“是京兆尹姚廉的府邸。”

    姚廉?

    就是那个爹爹的学生,本是一路郁郁不得志,后来何家出事却一直官运亨通坐上了京兆尹的位置,她随广平世子来京都,他还是皇上特别派来迎接的礼官,看的出来如今在李泽昭面前很吃香,颇受重视。

    贺兰珏跟他碰面,而且,还是在那么一段对于何家来说特殊的时间里。

    何梦锦心跳猛的加速了几拍,面色都苍白了两分。

    贺兰珏抬指,轻轻叩击在竹制的轮椅上,发出清脆悦耳的敲击声,他道:“别误会,也别紧张,何家的事情,我并没有参合。”

    他将身子往轮椅的靠背上贴了贴,神情有些慵懒道:“现在我开始相信何家何荣轩对你有救命之恩一说,否则,你也不会一提起何家,就跟炸了毛的刺猬一样。”

    何梦锦忍不住心头膜拜,刺猬长毛?还能炸起来?

    贺兰珏却不看她,自顾道:“你应该知道我去找当时还不是京兆尹姚廉做什么的吧。”

    何梦锦撇撇嘴角,“你一个狼子野心的诸侯公子,去找在京官,还能做什么?自然是为了铺平你以后的路。”

    想了想,何梦锦还是开口问道:“不过,我好奇的是,**怎么会答应效忠与你的呢?”

    贺兰珏学着何梦锦之前的样子,抬手去接天上落下来的雪,“你以为他就能那么容易的平步青云得李泽昭重视吗?”

    “是你的党羽暗中帮衬?”

    贺兰珏不赞同的摇摇头,“姑娘,党羽一词儿,是用于叛党乱臣贼子的,你看我,万中无一的守法子民,怎么能用到那么阴暗的词儿呢?”

    何梦锦假意没听到这句与实际情况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自吹自擂的话,继续问道:“是你一路扶持他坐上京兆尹的位置……但,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何要答应你,要知道,他是何相的得意门生,应是继承不少何相的忠君为国的思想,你是如何说动了他的?”

第一百三十章 活靶子

    贺兰珏没有正面回答何梦锦的话,而是反问何梦锦道:“若是教他忠君爱国的那人到头来却被他一心维护的皇权给抹杀了呢?”

    何梦锦心头一惊,听贺兰珏此说,她才终于明白,自己之前是误会姚廉了。

    雪越下越大,从开始的零星点点,到眼下,不过才几句话的功夫,就落的人一肩头都是。

    何梦锦很自然的抬手替贺兰珏拍去落在他肩头的雪,却在手指才碰到他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怔。

    她有些错愕的抬眸看去,正巧捕捉到他眼底的光亮一闪而过。

    “公子,你该不会是戒备过头了差点误以为我这是要暗算你吧?”

    虽然明知道不是这个原因,但难得碰到贺兰珏神色不自然,何梦锦自然要在口头上占两句便宜。

    贺兰珏微微仰头,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收起的羽翼,说不出的惊心的美,他道:“我只是……不太习惯别人的关心。”

    何梦锦听的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心酸。

    不太习惯别人的关心。

    是因为这些年来,他身边没有人关心吗?

    属下们慑与他的威仪,只知尽力尽心办事,哪敢对之如此嘘寒问暖,亲人里,他跟广平王之前似乎有着比外人还要客套还要恭敬的疏远,而贺兰诗,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不会想到去关心人,贺兰齐亦是如此,他们同父异母的三兄妹,外界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从幼年时起,就要面对多少的暗算伎俩,要在长公主贺兰王妃手底下生存。要保护苏夫人,唐夫人,还要为着有一日争夺天下做筹划准备。

    寻常人的关心,问候,甚至嬉笑玩闹,在他看来,都是那般遥不可及。

    淡淡的一句话,却道出了旁人难以想像的心酸,何梦锦的心隐隐有些痛,她抬手。继续轻轻的替他将肩头的雪拍去,想说什么,动了动嘴角。但想了想,在他面前,安慰一类的话语明显是多余的。

    见何梦锦沉默,眉头紧锁,贺兰珏将眼睑垂下。不看她,“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何梦锦刚想说,这不是废话么!却见贺兰珏神色间并无玩笑的味道,她也就将这话吞到了肚子里,刚想酝酿个词儿回答,却听贺兰珏继续道:“阿锦?我听李萧然这般叫你。你的本名里也嵌了一个锦字?还是说,这只是你的闺名?一个人若是连性别都瞒了,连身份都隐了。那么名字也会一并做了假,信不得,所以孟锦只是你的假名,可笑到我至今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是听贺兰珏第一次叫她名字,何梦锦心头如一池秋水。泛起从来没有过的层层涟漪,可是想着他的话语。又觉得自己确实不够厚道,但是说了真名,也就是将自己的身份抖落了出来,那么之前她告诉他的一系列关于失意说辞悉数都站不住脚。

    既然选择了将重生之事隐瞒,她也只好瞒到底,“没有大名,或许有,不过我记得我说过,那次在姚廉的府上受了伤,然后醒来就就忘记了许多过往,隐约记得的一些事却也是记得模糊,记得我叫阿锦,记得荣轩,李萧然。”

    她垂眸看着贺兰珏,打了一个呵欠,道:“再不休息天都亮了。”

    贺兰珏淡淡的点头,“嗯,推我回去。”

    淡淡的语气,却是含着淡淡的,极其自然的容不得人抗拒的语气。

    何梦锦不跟他计较,鼻子里只哼哼了一声就转到了他身后,默默做起丫鬟,推着他回房。

    第二日,贺兰珏贺兰诗进宫拜礼,何梦锦也闲的没什么事,正巧瞅着翘着二郎腿在墙上对之冷嘲热讽的靖地使臣话唠子小五很不顺眼。

    她抬手,对着小五勾了勾指头,挑衅道:“敢不敢和我单打独斗?”

    小五虽然话多,却也是个热血好斗分子,再加上本来也就看何梦锦不顺眼。

    在他的理解范围里,就是因为这个要跟主子断袖的家伙,他才会被主子派来当什么劳神子的使臣,而且还吩咐了他实际上是为了暗中保护这少年,这也就算了,怎的这少年刚前脚才去了昌邑,那被撂在皇宫里为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溜走而气的跳脚险些没有拆了皇上的正阳门的主子,出了皇宫大门就骑马飞奔赶回了靖地,调兵遣将,还摆出一副泼皮的样子驻扎在人家昌邑边境,难为老大他们要去喝那边境的大雪西北风,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

    于是乎,他哪里激的起何梦锦这一番挑衅,当即从墙头上蹦跶下来捋起袖子就要同何梦锦切磋切磋,这少年的身手他在绥州的时候见过,不过身法敏捷,要说功夫,自然是在他之下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在望城就被他们擒下,想到此,小五嘴角不由得挂起了一抹得意与算计的笑意。

    切磋么,可是你自己提的,这切磋的过程中要是“不小心”伤到了,揍到了,主子可是怪不得他,想到此,小五揉了揉拳头,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这些何梦锦自然都看在眼里,她谦逊的从侍女手上接过来为了避免误伤而换的木质匕首,谦逊的抱了个诚让的礼,谦虚的点头微笑。

    只是,这笑意尚且在脸上尤为散去,那谦让的礼才做了一半,但见她身形突然一动,抬手一招,就已经对着对面尚未准备好的小五的面门招去。

    卑鄙!无耻!偷袭!

    一瞬间,小五脑子里闪现诸多个用词,身子却也反应迅速,当即一转,就要避开何梦锦突袭的一招,岂料,何梦锦却似是一早就料到了他的退路,几乎在他身子一转的同时,她就已经灵敏的一个转身,闪到了他的退路上。极其刁钻的一个角度豁然出手。

    看着不过眨眼功夫就横亘在自己面前的匕首,小五气的怒目圆瞪:“不带耍诈的,你偷袭!”

    “哦?”何梦锦收回了手,笑道:“难道遇到敌人的时候,我要大喊一声,对面的姑娘小伙公子大爷注意了,我出手啦?”

    小五被这话噎了,脸红了半天,身为话唠子之称的他,也才憋出一句话:“总之。我不服。”

    何梦锦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小五只顾着落败时候的气恼,哪里看得见何梦锦此时脸上正扬起一抹比他之前的算计笑容更为灿烂的笑意。

    她身上的内力是有了。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摸索和磨合,现在她也能随心所欲的支配了,但是少了战斗经验,尤其没有近身搏斗锻炼反应的经验,再高深的内力在自己身上作用也不大。

    她总不能遇到敌人只那么狠狠一掌击过去。拍死人家吧?这法子倒是可行,但前提是那人得原地不动的站在那里等自己拍。

    遇到像贺兰珏,唐铮一类的高手,她是连人家身前都近不了的,就算近了身前,招式。反应,敏捷以及对自身身体的掌控力不熟练,也照样是只有挨揍的份儿。

    正巧眼前有这么一个身手不错活靶子。叫她没有理由不占占便宜拉上来练上一练。

    当然,这些小五不知道。

    她这身体的这人本身就有极为醇厚的内力,小五也不知道,他的认知范围内,何梦锦还是当初在绥州。在望城那个花架子。

    即便是第一局赢了他,也不过是侥幸。她耍诈。

    只要他提高警惕,不那么轻敌,对付这个花架子少年是不在话下的。

    小五是这么想的。

    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场,饶是他凝神仔细了,仍旧被这花架子撂倒时候,小五终于明白了一个词儿,今非昔比。

    接下里的几日,何梦锦没事都去找着小五练练,弄的现在小五每次一看到她,那神情就如同听见了自家主子要把他扔到勾栏院当桩头还要痛苦。

    从此,他见着何梦锦都是绕着道儿走的,再不敢再她面前多说半个字,再不敢想象当年自己是如何威风的掳了那人的。

    当然,这是后话。

    几日的功夫,何梦锦的身手这样锻炼,长进的飞快,其实,她更想的是拉起贺兰珏试试,看看能不能挡的下他一招半式,但是话为出口,在看到贺兰珏那似笑非笑的眼眸时候,何梦锦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时间飞逝,终于到了太后寿辰的那天。

    才傍晚时分,宫里头就有车辇过来迎接。

    寻常的官员是没有这等待遇的,但是托贺兰珏这个准驸马的福,何梦锦等人不但有专车来接送,在进宫门口的时候,因为贺兰珏身子不便,免了下车不行,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过了按规矩只能步行的正阳门,直到皇朝殿外。

    看着高高的玉石台阶,揉了揉一路坐着马车有些酸软的腿,想着要一路气吁吁的登上去,而再看身边好整以暇的坐着被两位随从架着的轮椅的贺兰珏,何梦锦想一巴掌将他从轮椅上掀下来的冲动都有了。

    他们来的不算早,这个时候群臣都已经到了,见到广平的公子郡主,纷纷跪拜行礼。

    因为今儿日子喜庆,世子贺兰浩也被特意恩准参加寿宴,此时正怡然坐在右手边,使臣一席的主位上,看到贺兰珏几人,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那般无视的神色已经让全殿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何梦锦下意识的抬头去看贺兰珏,却见这人神色依旧从容,优雅,一直到侍从们将他在席上安顿好,都不见他脸上有丝毫不愉的神情,贺兰诗闷哼一声,头一侧,摆明了一副不想看到这人不想让人知道这蠢货就是她大哥的嫌弃且生气的神情,贺兰浩倒是对着贺兰浩展颜一笑,招呼道:“大哥。”

    后者用鼻子发出一个“嗯”算是回应。

    他们几人各自找到位置坐下来,四下里先前的谈笑风生便又开始继续进行。

    何梦锦的位置临近贺兰珏,她将凳子挪了挪,靠近了些许,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我真怀疑当年坠马的不是公子,而是浩世子。”

    见贺兰珏转首向她看来,何梦锦补充道:“因为摔坏了脑子。”

    闻言,贺兰珏嘴角露出一抹轻微,不可察觉的笑意。

    两人这边谈笑风生,自然也落入到在场其他人的眼里。

    大汉的分封制度沿袭至今,已有十个封地,这些诸侯藩王中,最属,广平王贺兰瑞,昌邑王李洛,靖王唐铮,江陵王李泽宸的势力最为庞大。

    可眼下,昌邑世子身死,靖王,江陵王缺席,广平这一桌,便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这席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几乎集中了大汉所有的高层权贵。

    这些人,哪个不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主儿?看似在各自三五成群讨论着不打紧的话题,实则都是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广平这一桌。

    贺兰珏何梦锦等人的一颦一笑,都落入了他人的眼底。

    而且,在京都,最不缺的就是八卦,消息传播之迅速之扭曲,直直让何梦锦咂舌。

    就仅仅是昨日里贺兰珏恭敬疏远的对待公主,却让她推着其回驿馆被贺兰诗笑话为断袖一事,已经由当时在场好事长舌者争相恐后的扩散了出去。

    所以,在何梦锦同贺兰珏一起出现在这大殿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除了惊艳除了恭敬之外,更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旖旎遐思。

    当然,在这日对京都风声打听的格外仔细的何梦锦自然能感觉到,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假装不知道。

    心头却在暗骂这些官员当真是无聊,连断袖一说都能八卦出来,虽然在大汉的权贵里面,男风并不少见,甚至有些官儿们还在自家后院里养了娈童,但这些放到一个即将胜任为驸马的人身上,怎么的也说不过去吧?

    更何况还是当着公主的面,何梦锦觉得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贺兰珏撂开公主却跟她这个新近广平王的宠臣有暧昧一说,虽然事实上贺兰珏当真是对着李嫣然很漠然。

    想到此,何梦锦转头看向贺兰珏,再度低声道:“过了今日,我广平便是多了一位二少夫人了,公子可是非常高兴?”

    不知道是李泽昭担心夜长梦多,有北齐的公主在,他才将这婚期安排的这般紧,因为大婚就安排在寿辰的第二日,也就是明日。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太后寿宴(一)

    闻言,贺兰珏淡淡的颔首,答道:“你倒是对我的婚事挺上心的。”

    “公子的婚事,这般重大,孟锦哪里敢不上心?”

    何梦锦刚学着贺兰珏的语调,似笑非笑的回答,突然觉察到一道散发着凉意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她警觉的循着那目光看去,正巧瞧见对面第一席位上,面色冰冷的沈洛,以及他身侧保持着端庄得宜的安阳公主李婉然。

    朝堂上的沈洛不同于平日里穿着月白色锦袍,今日,他着正一品朝服,黑色的朝服与官翎,给他清贵卓然的气质里又多了几分俊逸,以往的沈洛,见人都含着笑意,虽然那笑意带着疏远,但今日,却见他神色冰冷,与一贯温和如玉的他完全不同。

    见到何梦锦看过来,他的目光也不回避,两人的目光一相交,何梦锦在在他眼底读出了几分颓然与凉意。

    不过才几日不见,高高在上清雅绝伦的沈相竟能有如此转变,看来,那事情的真相给他的冲击并不小。

    想到此,何梦锦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不等沈洛做出反应,这时候,殿外响起掌事太监细长刺耳的母鸭子声音:“太后娘娘驾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平阳公主到……”

    随着那接连串的通报声响起,众人悉数从位子上站起来跪倒。

    只有贺兰珏,因为行动不便,以略微倾身低头行礼,这福利还是先皇在世时候许的。

    随着那一行人在主位上坐下,才听到李泽昭低沉的嗓音道:“免礼。”

    何梦锦随着众人一同谢恩起身,这才抬头看到,主位上的几人。

    李泽昭依然是那一身的黑色王袍。长长的十二冕旒垂在眼前,遮住了所有的神情,让人看不到,猜不到。

    何梦锦很是怀疑他这样子等下吃饭的时候会不会掉到碗里,事实上她却是多心了,因为整个席上都未见李泽昭动过筷子,他也只是端着酒杯浅酌而已。

    李泽昭的左右,分别是皇后同太后的位置。

    今日虽为太后寿辰,只是宴席,但这般场合。却也是很将就规矩礼法的,所有有品阶的人,皆是穿着正式的朝服。

    太后也是一样。着一湘红色霏缎宫袍,为映衬今天的日子,那外袍上绣金红色牡丹,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既显得雍荣华贵又多了几分喜庆。

    跟李泽昭有着相似的眉宇。虽然已经是四十岁以上的年纪,但因为保养得好,看起来,年龄竟也同不远处坐着的那些嫔妃们看起来相差不远。

    她只含着笑意,低头同李泽昭随意说着话,但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凌厉却是让何梦锦看的分明。

    对于太后。何梦锦小时候见的次数倒是不少,那时候她还只是皇后,每逢皇家举行宴席。皇上在大殿宴请群臣,命妇们的宴席便是由皇后主持,后宫的女子,摆在第一位的就是容颜,自然。皇后的容貌很美,但是比起当年最为得宠的云贵妃李泽宸的母妃。还是要差了一点,但即便她不得先皇宠爱,却依然能保住自己皇后的位置,能保住自己儿子太子之位并一路登上龙位,何梦锦觉得,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有娘家势力支撑,这女子的谋略与手段也是不少的。

    李泽昭的另一侧坐着的是皇后,刘妙梦,大汉朝武将第一人大将军刘武的嫡长女,即是刘子骞的亲阿姐,亦是昕儿的亲姑姑,同时也是太后的亲侄女,按说,她同皇上还是表兄妹。

    刘武有二女一子,刘子骞排行第三。

    长女刘妙梦同刘子骞皆是刘武的夫人所出,只有二女刘初夏,是刘武的一房小妾所出。

    原本,若按身份来说,刘初夏庶女的身份是配不上大哥的,但是他们两情相悦,爹娘也是通化之人,当听到大哥的心意后,非但没有横加阻拦,还一力促成了他们这桩亲事。

    大嫂自嫁入何家,端庄贤良,待爹娘更是贴心入微,何府上下都很喜欢她,后来,他们有了何昕,那个可爱的小孩子给何家带来了更多的生气与欢乐。

    本来,这也是很美满的一桩姻缘,本来,这也该是一副合家美满的画卷,如果没有后来的喋血。

    何梦锦死在了沈洛的剑下,后来的事情自然是重生之后听到的。

    那日大嫂被刘家的人救下,但是救下了人,却没能救下她那颗已经死去的心,在得知大哥在校场惨死的结局后,她不哭不闹,沉默的可怕,但就在看守她的丫鬟有事走开的空挡,她用三尺白绫追随大哥而去。

    对这人世再无半点执念,就连昕儿都忍心丢下。

    想到这里,何梦锦只觉得心痛如刀绞,那些生生印刻在脑海里的记忆便排山倒海的袭来,她以为经过时间的洗礼,那些伤,那些痛可以渐渐麻木,可以渐渐结痂,可以渐渐淡忘,却没曾想,那些印刻着至亲之人生死的伤害,每想起一次,就如同用利刃再一次将自己的心一刀刀划开。

    许是她因为走神而致使自己的目光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停留在刘妙梦脸上太久,引起了她的警觉,她抬眸转首,迎着何梦锦的目光看过来。

    那目光,那神情,那轮廓,同大嫂何其相似!

    虽然她们不是一母所出,但容颜都遗传刘武,眉宇间都带着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

    何梦锦虽看的心惊,但也同时意识到了自己失态,当即垂眸,有些歉然的收回了目光。

    她正想着自己这样有没有落入旁人的眼里,不要叫人又说些什么八卦才好,却听上面传来李嫣然清凌凌的声音道:“母后,这个寿辰对女儿来说可是最特别的。”

    声音虽不大,却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来。

    李泽昭偏了偏头,接口道:“可不是嘛,明天咱们嫣儿就要嫁人了,以后只怕是皇兄想让你入京进宫来陪陪母后。你都不舍得回来了。”

    这话虽是玩笑语气,但在场竖起耳朵听的人,都能听到期中别有的另一番深意。

    “母后,你看皇兄,人家还没走呢,就在笑话我!”李嫣然从自己位置上起身,扑到太后身上撒娇,引得太后扑哧一笑,嗔怪道:“都要嫁人了,还没个样子。也不怕大臣们见笑。”说这话的时候,太后是看着贺兰珏的。

    哪里是怕大臣们见笑,实则是在笑话李嫣然。

    李嫣然抬袖掩着口笑着。目光却是不经意瞥过下面的贺兰珏,道:“那就再让嫣儿再没样子一回,给母后舞一曲,当做送给母后的寿礼,明日一别。嫣儿要同母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说到后面,李嫣然的语气也多了两分伤感。

    太后的神情也多了几分落寞与不舍。

    整个大殿的气氛一下子也跟着变得伤感起来。

    “母后的寿辰,这般高兴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还是李泽昭出声缓和,“你不是要跳舞吗?”

    李嫣然当即起身,笑道:“皇兄说的是。不过嫣然这一支舞,还需要人抚琴伴奏,寻常乐师自然可以抚琴。但是却少了几分兴致,为了博个彩头,嫣然想请在座的一人替嫣然奏曲。”

    听到这里,何梦锦的心莫名的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提议不错。”李泽昭含笑应下。

    李嫣然跳舞。要找个抚琴的,这人自然是应该找贺兰珏的。他俩在众人的眼里早就被看成了一对儿,不管配不配,明日里大婚一成,怎么的都是一对儿,所以,一听到她要找人弹琴,李泽昭当然就以为是要点贺兰珏,不光他这么想,所有人包括何梦锦都这么认为。

    谁知道,李嫣然起身,走下了金玉台阶,含笑说出口的名字却是:“孟锦。”

    四下里格外的安静。

    那两个字犹如一粒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层层波澜。

    何梦锦心头叫苦不迭,难怪她之前觉得不安,不知道李嫣然想要做什么,但决计不会是好事找上自己,她从席上站起,低头道:“孟锦惶恐,公主点名叫孟锦抚琴,本是孟锦天大的幸运,但这琴艺着实是难为孟锦了。”

    其实她不是不会弹琴,相反,她的琴艺也很好,上辈子虽然成日里贪玩调皮,但自小就被娘亲以及琴师按着教导,十多年下来,就是个傻子也该是熟练了,更何况琴师还说自己很有天赋,弹得很有灵性,这话后来的沈洛也说过,不过是真心夸奖还是敷衍何梦锦不得而知,但她对于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是她不想应了李嫣然罢了。

    见她推却,李嫣然挑衅似的一笑:“都说你是广平王身边第一谋臣,是广平最富才华的少年,却不曾想是连个琴都不会弹?”

    说着,李嫣然抬手一招,就有宫女抱着琴抱着小案几等物上前,将之放到了何梦锦身前不远处。

    “不过就是弹个琴么,又不是叫你上刑场,你这么扭捏做什么?”

    说这话的是口快脑子却慢的贺兰浩,一见有人拿着广平的名号,他当先一个坐不住,不过,何梦锦自然选择无视他。

    不知道李嫣然从哪里找来的高帽子,要这样反着踩自己,这殿里这么多人,虽然不会弹琴很正常,但经她这么一说,再由今日在场的人添油加醋的一传,何梦锦若是不想弹这个琴,便是等同于承认了自己很无能很废材。

    个人名声是小,让广平丢面子是大,更何况,眼下琴都摆上了,李嫣然的态度摆明了是要她弹也得弹,不会弹也得弹。

    真搞不懂为何李嫣然即将嫁入广平,怎么的也该是要站在广平的立场上的,怎的还要这样用广平的名声来威胁自己,何梦锦很是无语。

    她目光一转,看向贺兰珏,正见他案几下的手掌上摊开一粒蜡丸,因为角度巧妙,只能她一个人能看的到。

    旋即,见他掌心翻转,抬指一弹,那枚蜡丸直向何梦锦射来。

    何梦锦在他那动作一做出的瞬间就倾身双手合十拜倒,宽大的袖摆一张一拢,正巧遮掩了她伸手接住蜡丸的动作。

    贺兰珏何等身手,再加之何梦锦巧妙的掩护,在场的人,除了沈洛举着酒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其他人皆未察觉到异样。

    私底下的动作不漏声色,表面上,何梦锦对着李嫣然笑道:“如此,孟锦只好献丑了。”

    行了礼起身的瞬间,贺兰珏给她的蜡丸已经在手中化掉,何梦锦有些愕然,旋即在看到搁置在自己面前的那台古琴的时候,瞬间明白了一切。

    而同时,她转眸,再假意不经意的看向贺兰珏,在得到他肯定的目光后,何梦锦才安心的起身到琴台边坐下。

    “不知公主要跳何舞,孟锦需弹何曲应和?”

    见何梦锦坐下后,李嫣然眉弯露出灿烂的笑意:“这样多没意思,太没有难度了。”

    说罢,她抬眸看向太后道:“母后,你看这样好不好,由他来选曲,看他觉得哪个曲子不但适合儿臣的身法,还适合今日这景,再由儿臣配着他的曲子来即兴的跳一段,可有新意?”

    这样是在考验何梦锦,亦是在展示她的舞技和反应。

    在等着看何梦锦笑话的同时,还不忘展示自己炫耀自己,何梦锦忍不住哂笑,不过就选曲的问题,难不住她。

    她点头应下,然后双手合十,低头做思索状了片刻,然后清声,含笑道:“在下想好了。”

    说罢,她低头,抬起指尖,开始调弦,然后指尖一点,一曲,便自那如玉的指尖上缓缓流淌开来。

    李嫣然也不落后,当即随着琴声起舞。

    这曲一响,安静的大殿里,除了琴音外,还响起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咔嚓声。

    不过,众人的目光和听力都被这琴声吸引,倒没有人在意那是什么声音。

    何梦锦却听的清楚,那是有人一个不察手中的力道失控,捏碎了杯盏。

    她抬眸,看向沈洛,果见那人的面色瞬间如同纸张一般苍白,全然没了血色。

    PS:

    其实很想一口气将这一段都码出来的,但是……看了看时间……太晚了……明儿再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太后寿(二)宴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曲子,但才思敏捷的沈洛对于自己听过的曲子,不会不记得,更何况,这曲子还那般特别。

    犹记得那时候,为了试探他到底是如传说中才华横溢还是空有虚名,自己便隔着屏风弹了这个曲子,让他听完一曲之后,再跟着奏出来。

    这首曲子是她闲暇时候自己创的,本意也只是考考沈洛的记忆力和反应,结果,这人用啸声将之原原本本吹奏了一遍不说,另外又吹了将她之前几个转呈有瑕疵的地方稍作修改的一曲,这才让她开始正视这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梦锦心头叹息,手指上的动作却没有因此而打折扣。

    一曲经沈洛修改后欢快且气势宏伟的百鸟朝凤在她指尖如行云流水一般,听的在场的人无不惊叹。

    李嫣然虽娇纵且任性,但不得不说她长的很美,带着夭夭桃红让人神醉的娇媚,再加之她身段灵活,一舞起,更是跟何梦锦的曲子配合的天衣无缝。

    曲罢,舞歇。

    何梦锦抬手按上琴弦,将最后的尾音收住,同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李嫣然比她还要累些,跳完舞,整个人已经是大汗淋漓,为了不至于失了仪态,她行了礼匆匆的退回了内殿整理仪容去了。

    殿内的众人却犹没有回过神来,还是李泽昭率先击掌,赞道:“难得见到这么美妙的舞姿和这般的琴音,孟使臣之才情有沈相之风范呐!”

    沈相以才情闻名天下,对于音律的喜爱和精通,就是众人皆知的。

    他本是夸赞的话,何梦锦却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这话正巧说到沈洛身上去了,她抬眸。向沈洛微笑颔首道:“孟锦拙艺,岂敢同沈相相提并论。”

    沈洛面色依然没有丝毫血色,似是有些走神,听到何梦锦的话,他才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孟公子才是让沈某见识了什么叫高才,敢问刚才这一曲子叫什么名字?”

    “百鸟朝凤,”何梦锦起身,向太后行礼道:“祝太后福寿安康,长乐无极。”

    太后面露笑意。似是很满意何梦锦的这一曲,她笑道:“这等高绝琴技,孟使臣太过自谦了。皇上可得好好赏赏他。”

    “是,母后,自然是应当的。”

    接连,又是下面文武百官的一连串客套,何梦锦一一含笑回应。但却再不看沈洛。

    这时候,李泽昭吩咐了宫女给她赐酒,只是没想到那斟酒的宫女却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在还未到何梦锦跟前就一个趔趄栽倒,一壶酒全部洒到了她身上,泼了个干净。

    李泽昭一声“混账东西。给我拿下”,吓得那宫女当场就昏了过去,还是太后在一旁劝道。今日不可杀生,才算免了死罪,只吩咐了带下去杖责几十,再转头看向被酒打湿了衣服的何梦锦,吩咐了太监带她下去换一身干净衣服。

    何梦锦一直冷眼旁观着。一直到李泽昭下了这“善意”的吩咐,她都很配合的点头。跟着那太监下去了。

    知道李泽昭和李嫣然有算计,但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想要做什么,何梦锦也只能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还有贺兰珏在。

    他至始至终都保持着他从容漠然的神情,但是何梦锦知道,对于李嫣然的打算,他一定有所了解。

    甚至在何梦锦跟着太监离开的时候,两人彼此眼神交汇,贺兰珏还给了她一个放心表情。

    他叫放心,何梦锦便也放心了,不知从何时起,对他就有了那般信任,虽然明知道他危险。

    一路跟着领路的太监七绕八拐的,才终于在一处殿门口停下,她尚且在想,既是叫她换件衣服,隔着皇朝殿那么近的宫殿内室都可以换的,为什么要费那么多神走那么老远的路,抬头就看着那金碧辉煌的三个大字,宛月宫心下一惊。

    这不是秦贵妃的寝宫吗?

    她对皇宫虽然不熟悉,但对于这个李泽昭后宫最为得宠的妃子寝宫的名字却还是经常听到的。

    “公公?你是不是记错了路?”

    在门口的时候,竟然看不到一个守卫,何梦锦停了步子,再不肯前进一步,问道:“这里,孟锦一个外臣是进不得的。”

    外臣没有特殊原因或者奉诏进嫔妃寝宫是要被杀头的,虽然嘴上这样问,但何梦锦心知,对皇宫熟悉的如同自家后院的太监,没有理由带错路。

    “奴才没有走错路,是皇上吩咐奴才带着您来换衣服的。”说着,那太监抬手一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侍卫,当先就一左一右,架起何梦锦。

    已然入局,这个时候她若拔腿就跑,且不说跑的出去这个大内高手云集潜伏的院子,就是她刚转身,可能后面就是一阵子尖叫说她误闯秦贵妃寝宫惊吓了贵妃云云。

    跑不得,挣扎亦是没有用的,这个时候,何梦锦的心倒是越发沉稳冷静了,她很是配合的被侍卫们架着进了院子,一句话都不多问。

    院子里黑压压一片,似是为了制造一起阴谋而可以熄了灯火。

    过了外院,回廊,再转,终于停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前,侍卫们二话不说,就将何梦锦带了进去。

    刚一进门,随着一阵幽香扑鼻,就见着梳妆台边坐着的那个绝色女子,此时正有几分期待的看着何梦锦。

    见她精神很好并没有被人下了药一类烂俗的情节,何梦锦就有些不解了,她道:“贵妃娘娘,这是为何?”

    贵妃抬手一扬,将侍卫们遣了下去,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们两人。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这自然是在设计陷害你。”

    何梦锦面色如常,并没有她的言语惊讶到,她只是有些不解:“你为何要害我?”

    “害你?”她一脸无奈的道:“我也不想啊,可是,我答应了人家。”

    何梦锦实在是想不通自己自打遇见她之后哪里不招她眼了,她也不记得自己是哪里有冒犯她,却要让她甘心情愿用自己的名节来陷害自己。

    那太监先前说是皇上吩咐他带着自己来这里,可是眼前的女子,不是皇上最喜欢的女人吗?

    李泽昭既然想要趁机杀掉自己,完全可以找其他的妃嫔,可以找其他理由。

    如果是要用她乱闯贵妃寝宫来给自己扣上一个**后宫的罪名,那么自己的名节性命不保,这个贵妃又如何能活命。

    “答应了人家?”何梦锦这时候才觉得身子有些软,有些乏力,她晃悠了一下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靠在门板上,“是皇上还是公主?你可有想过,你这般污蔑我,纵然是我活不了,可你,即便皇上不杀你,也断然不会再恩宠与你,你自己的名节亦是不保。”

    “名节?”似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秦贵妃扬起她那张闭月羞花的绝世容颜,对着何梦锦笑了起来,“我要名节做什么,我要这一身的荣耀做什么?我要的只是出宫,逃出这个牢笼,离开这个阴冷可怕的地方!”

    那张容颜,同自己前世的样子,何其相似,何梦锦看着她一颦一笑,恍若隔着镜子看从前的自己,所以,看到她如此,她气愤之余才会觉得悲凉。

    “这就是那人许你的?”

    见她点头,何梦锦有些生气,有些难过,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且不说你这样有多自私,只为了得到自己的自由就可以陷害别人让别人做那刀下冤魂,就是你替别人做了这一切,人家又怎会真的如你所愿,许你自由?”

    何梦锦话音刚落,就见屏风后转出一抹娇俏的身影,李嫣然。

    她含着笑意,走到梳妆台前,对着何梦锦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许给她自由?”

    闻言,秦贵妃面色一喜,转首去看李嫣然,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与希冀,道:“已经安排好了吗?你说的我也都帮你做到了,宫人们也都支走了,等下我也会按照我们约定好的戏文演,但你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

    李嫣然扑哧一笑道:“本宫什么时候食言了,你不过就是要自由么。”

    听她如此一说,贵妃面色上的欣喜更盛,她动了动嘴角尚未开口,却见刚才还巧笑嫣然的李嫣然豁然转身,对着她突然的一扑!

    贵妃只觉得眼前一花,一片月华光芒在眼前一晃而过,旋即,她只觉得胸口一痛,在她反应过来之时,胸口要害位置,已经赫然被李嫣然插上了一柄匕首,刀锋没入身体,只留刀柄在外。

    殷红的血喷涌而出,洒了李嫣然一身,将她那身大红色外袍上绣的曼陀罗花越发衬托的红的惊艳,带着嗜血的妖娆与疯狂,她却似是全然未见。

    “现在,你自由了。”李嫣然依然含着笑意的将这话说完,她拍了拍手,看着倒在地上生机已无的秦贵妃,嘴角勾勒起一抹嘲弄的笑意,随即,她抬头,将目光转向何梦锦。

    “现在,该你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谁设计谁

    早在看着李嫣然出现而且还带着那样的神色的时候,何梦锦就感觉不妙,只是李嫣然动作太快,再加之何梦锦身子有些不受控制,根本就使不出力气,即便是有心要救下秦贵妃也是不可能。

    在皇朝殿的时候,李嫣然请她弹奏,当时就想到她心思没那么简单,在收到贺兰珏巧妙递过来的蜡丸时候,何梦锦就反应过来了,问题是在琴弦上。

    而当时,她同贺兰珏的眼神交汇,后者也肯定了,那给她的蜡丸自然就是解药,所以,她才在弹奏之前抱手冥思苦想,实则是将蜡丸里的药粉在双手上揉捏了个遍。

    即便如此,当时十指碰上琴弦仍旧有隐隐的痛楚,而身子也开始乏力,想来应该是弦上的毒发作的太快,解药一时半会没有压制下去,现在,何梦锦试着运气,用内力在四肢百骸慢慢游走一圈,发现刚才的乏力感已经在渐渐缓解。

    解药已经在起了作用。

    她心下松了一口气,而此时,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那张脸,虽然那女子跟自己并无半分情分而且还为了她的私欲设计自己,但看着她顶着自己的脸就这样凄凉的倒在地上,何梦锦还是有些难过。

    莫名的觉得,那人就是自己,像是自己又死了一回,那种无以名状的伤感让她心头堵得慌。

    这样的情绪也只是一瞬,因为这时候,李嫣然已经把刚才对着秦贵妃的笑容对她展现了出来,刚才那般狠辣的抬手杀人,此时再看向她的神情并无半分转变,似乎她刚才手起刀落结束的并不是一条人命,只不过是一方手绢,一件物什,随意就丢到了脑后。

    殷红的血有些溅到了她的手背,李嫣然抬手看了看,有些嫌弃的蹲下身子。借由着秦贵妃的裙摆蹭了蹭,然后,她道:“你就不用本宫亲自动手了,中了断肠散的毒,在半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的话,会浑身血液倒流然后肝肠烂尽,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她站起身子。看着虚软的靠在门板上的何梦锦,笑道:“而现在,已经过去半刻钟,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五脏六腑跟火烧一样难受?是不是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其实,何梦锦也只是觉得有些乏力罢了。至于疼痛,倒是真没有,只是眼下身上使不出力气,在她体力没有恢复之前万一要是被李嫣然看出来了,扑上前给她一刀的话,自己应该是没有招架的余地的。

    心头叹息一口气。面色上,何梦锦故作痛苦道:“公主,我似乎并没有得罪过你。”

    李嫣然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大笑了起来,“还说没有?你没有直接得罪我,可是你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更加不该让他对你有所特别。”

    “你是说贺兰珏吗?”看着听到这名字神情明显一紧的李嫣然,何梦锦心头苦笑,果然是那厮给自己惹来的麻烦。“与公子何干?众所周知,我也只是得公子和王爷的信任与器重罢了。”

    “信任?”李嫣然笑意戛然而止。她有些凄厉的看着何梦锦:“你说的简单,能让他放心去信任的人能有几个?不管你的对错,我都容不下你,所以,你只有死。”

    何梦锦一边在努力运内力调理恢复力气,一边焦急道:“公主,你不会当真相信外间传闻公子好男风……和我……”

    想起这几日听到贺兰珏同自己断袖的传闻,何梦锦就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这些好事者也当真会编排,只是,这样荒谬的谣言,李嫣然居然也会信了,好在她不知道自己是女子,否则的话不是更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看到何梦锦露出这般无辜的神色,李嫣然走近了两步,看着她的眼睛,道:“你以为我只是愚蠢的听信了传闻吗?”

    先前她说话的神色都是带着胜利者的笑意,此时却突然生出几分落寞,再随着她的接近,何梦锦松下的心弦也跟着慢慢扣紧。

    李嫣然生的很美,很妩媚动人,平日里笑起来即便比不得秦夫人一般倾国倾城的容颜,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此时,这张绝色容颜上,却写着何梦锦看不懂的落寞,她道:“也许所有人都以为那是谣言信不得,但是,我知道是真的。”

    真的?真的什么?何梦锦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口,还未发出一个音节,却听李嫣然似是自言自语,似是在对她讲:“你不懂,爱一个人,会在意他到什么程度,会注意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每一个眼神,会仅仅从他一个表情上,就能看出他的喜怒哀乐,你不懂,本宫从十三岁第一次见到他起,就将他烙在心上,这些年日日承受的煎熬。”

    何梦锦没有开口,听着她继续道:“本宫以为,那样完美的人,这世间上是没有一个人能入的了他的眼的,所以,本宫想尽办法要嫁到贺兰王府,成为他的夫人,成不了他心上的那人,那作为唯一一个能陪伴在他身侧的人也好,也比这世间的女子都幸福。”

    说到此,李嫣然突然收起了目光,直看向何梦锦,声音改为凄厉道:“可是在城门口看到他看你的第一眼后,我就知道错了!他心里没有我,我可以忍受,但是却有了别人,无论这人是男是女,不管是谁,我都要让她消失在这世上。”

    何梦锦哑然。

    李嫣然的爱是疯狂的占有,虽然心底知道在城门口迎接贺兰珏时候不过是他戏弄自己而开的玩笑,但是此时听李嫣然说来,她心头仍旧有些不受控制的触动。

    因为李嫣然的话才略微走神了那么一刹那,就见李嫣然已经扑身到自己身前,何梦锦一惊,但旋即发现她也只是抬手向自己抓来,手上并无利器,所以她并没有反抗,只想着尽快恢复些力气。

    何梦锦的身量跟李嫣然相差无几,李嫣然一把抓住何梦锦的衣襟,涂着寇丹红的指甲紧紧的攥着她胸口的衣摆,声音是何梦锦从未听过的声嘶力竭:“为什么!他宁愿喜欢你这么一个男子,都不愿意正视我一眼!为什么!”

    “死!你必须死!”

    吼完,李嫣然抬手一推,将何梦锦往门上狠狠一掷。

    此时,何梦锦也恢复了几分力气,估摸着自己眼下的实力能够将这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撂倒之后,何梦锦自然不会就那么老实的给她摔,在李嫣然的力道推出去之后,何梦锦当即脚下一滑,身子一侧,就将力道巧妙的化解了大半,但是余下的因为身子到底不那么灵便,还是让她在地上一滚了一遭。

    随着她稳定了好身形,尚且未从地上起来,就见着李嫣然双目睁大的看着她。

    准确的说是看着她的胸前。

    何梦锦心底一凉,当即反应过来,不过已经晚了。

    刚才由于李嫣然那骨子狠劲的一拉一推一拽,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襟被扯了开,然后再这样席地一滚,内里的抹胸正正暴露在了李嫣然的目光之下。

    “原来是这样!”李嫣然看着何梦锦,笑的无比凄厉,那笑声里有刻骨的恨意,有不甘,有愤怒。

    身份被曝光,再加之这人是不治自己于死地不罢休的角,何梦锦再不犹豫,眼底的杀机一览无余,她再不迟疑翻身就要上前,却在刚转了身子的瞬间一愣。

    因为,刚才还笑的夸张的李嫣然笑声突然没了,整个人也软绵绵的倒下了。

    随着她倒下,屋子里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一道黑影,对着李嫣然的样子左右打量了一番,旋即再对着屏风后跪下道:“没问题。”

    他刚一出现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放倒了李嫣然的一瞬,何梦锦还未反应过来,但此时也已经认出他来,萧冷,货真价实的萧冷。

    她记得贺兰珏将他放到自己身边保护,但是今夜皇宫他的侍卫身份是进不了皇朝殿的,怎的此时这般打扮出现在这里?

    没问题?什么没问题?

    何梦锦不解,不过自打萧冷一出现,她心头所有的担忧也就除了去,准确的说,是在皇朝殿时候,看到贺兰珏的眼神,她就不担心。

    不等她开口询问,先前李嫣然转身而出的屏风之后走出了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

    何梦锦忍不住在想,他是何时从宴席上抽身来了这里,李嫣然的话他又听到了几分?

    只见贺兰珏对着萧冷招了招手,萧冷便起身上前,将一个锦盒交给了他,在转身离开的时候,他蹲下身子,在已经没有生机的李嫣然身边停下,从她的脑后抽出一根银针,喃喃道:“公子,其实一早就该解决掉她,还要让她说出那么一堆废话。”

    这么说来,贺兰珏一早就在?

    听萧冷的抱怨,何梦锦抬头对着贺兰珏的眸子,只见他抬手一招,萧冷就极其自觉的一溜烟从窗子跳出不见了踪影,走的时候还不忘关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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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翻……还有一章……oo

第一百三十四章 梳妆

    看到一言不发的贺兰珏,何梦锦有很多疑问,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且,现在也不是开口讨论解答的时候,眼下他们还在宛月宫,虽然宫人们都被秦贵妃支走,为了不节外生枝而且肯定了何梦锦已经中了毒,李嫣然也没有带属下,但是时间过去的越久,这地方就越危险,总会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亦或是李嫣然的宫女们发现公主不见了,会到处寻找。

    在这么一个危机四伏的关键时刻,贺兰珏居然会沉默,而且还是在这里沉默,何梦锦很是费解,想了想,她站起身子,开口问道:“公子?你走什么神,莫不是在后悔杀了公主,你的未婚妻?”

    看着地上至死都带着恨意的李嫣然,何梦锦一点也不惋惜,更不同情。

    不过替她感觉到凄凉与讽刺是真的,她那般爱眼前这个人,却最终死在了这人的手上。

    贺兰珏似是才从沉思中回过了神,并未计较何梦锦刚才的话,他道:“明日就是大婚,可是她死了。”

    他这话说的悠悠冷冷,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何梦锦听的不知所以然,“如何?人又不是我杀的。”

    “可是,明日的大婚要继续进行。”

    人都死了,要怎么进行,何梦锦此时也顾不得跟他斗嘴,只一心想着眼下该如何脱身,一个贵妃一个公主都死在这里了,要叫人看到自己出现在这里,不会被五马分尸了才怪。

    今晚李嫣然设计自己的事情决计是得了李泽昭默许的,不然这么大的动静他没可能不知道,而且之前引路的太监也说了,是皇上要带她来的,想来,应该是前几日在驿馆,李泽昭安排刘子骞那一夜杀害贺兰珏不得逞,因此将事情怪罪到自己头上,以为是自己那般的能耐。

    能耐太过。招了他的眼,若是放回到广平,等同于给广平王如虎添翼,这样的事情李泽昭是不允许的,再加上李嫣然对她已是怀着必杀的决心。

    将这些都能想的通,只是何梦锦仍旧不能理解的是,李泽昭居然会牺牲秦贵妃。也许他本意不是杀了她,不过是李嫣然碰巧看她也不顺眼,就一并除掉。

    其实还有一点,何梦锦心里很清楚。即便眼下的场景没有人看到,她安然的除了这宛月宫。这所有的罪名也会被李泽昭想着法子的泼到自己身上。

    眼下,她最需要想的是自己如何能活命出去,“可是,李嫣然都死了,大婚还能进行?”

    白了贺兰珏一眼,何梦锦一边仔细的将衣服整理好。一边往窗口走,想看看周围的情形。

    “她死了,大婚就不能进行了吗?”贺兰珏抬手,将之前萧冷递给他的锦盒交到何梦锦手上。

    不懂他这话里的意思,何梦锦疑惑的接过锦盒,打开来,看到里面折叠的整齐的一张面具时候,忍不住手抖了抖,险些没把盒子掉到地上。

    而这时候。她也才终于明白萧冷那句“没问题”和贺兰珏的“明日的大婚要继续进行”的含义。

    抬手将面具拿起,在掌中摊开。对比着地上已经死去的那人几乎没有任何出入,何梦锦有些不敢确定的道:“你不是要我装成她继续大婚吧?”

    贺兰珏没有正面回答,却是接过何梦锦手中面具,动作有些温柔的抬手将她额际的碎发拂去,然后仔细的替她带好,“这面具带上和接去都是有手法的,切记不可蛮力,当然,如果你要是想毁容的话。”

    说着,牵着何梦锦的手,引至耳侧,略微凸起的一点,“要从这里,稍微用力向后拉,然后再迅速往下拽下。”

    经由他的指导,何梦锦试了一下,果然如此,暗赞做这面具的萧冷当真不是一般人才。

    她没有说话,而贺兰珏再度帮她带好面具之后,也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淡淡道:“自然,你也可以不带面具,就这么出去,不过能不能活着从李泽昭手上逃出京都,得要看你命大不大了。”

    何梦锦也知道,这话不假,眼下,除了她装扮成李嫣然,明日大红的盖头一罩,随着贺兰珏广平王府的迎亲队伍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恒阳,再无别的好办法。

    只要出了京都,过了眼下这一关,谁还管到底平阳公主到底是死是活呢?

    她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一番思索已将利弊在脑子里过滤了个遍,当即蹲下身子,将李嫣然外面穿着的大红色锦袍褪下,给自己换上,同时对着贺兰珏的背影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公子,”

    说到这里,何梦锦顿了顿,才继续道:“你是不是自一知道这道赐婚的圣旨时候,就想到了这一步?就安排好了一切?”

    不然哪里会有萧冷提前就做好的面具?不然哪里会有城门口故意激怒李嫣然?不然皇朝殿李嫣然在琴上下毒一事,他明显事先就知情,却还是让她将计就计。

    别人一番心思一盘算计,却原来,早已在他的计划之中。

    贺兰珏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良久,他道:“好了没?”

    何梦锦已经将衣服收拾妥当,只是发饰还没弄好,也不知道这里的异状什么时候会被人察觉,到底心里头都有些紧张,她一边摆弄头发,一边含糊答:“就好。”

    贺兰珏转身,就见着她在对着镜子一阵子手忙脚乱。

    也不怪何梦锦,前世里她身为相府千金,穿戴都有人伺候,这等梳洗打扮的事情自己从未插手过,而重生这一世,整日里都是男装,头发一盘了事,哪里有机会给她打扮?

    所以,在梳头发这里,她犯了难。

    越是知道时间紧迫,就越是梳不好,好不容易堆砌的发髻因为一个手抖就打了散,她忙乎的举起的手都酸痛的几近要抽筋,也还没有弄好。

    对着铜镜,百忙之中的何梦锦依然看到了转过身子的贺兰珏一脸毫不掩饰的笑意,接着,见他走了近来,抬手接过了她正在插的发簪。

    何梦锦一怔,就在她愣神的功夫,贺兰珏已经将她的发挽好,看着这技术跟自己天壤之别,让自己身为女儿家想要钻地洞的手法,何梦锦忍不住出声询问:“公子……你有这癖好?”

    闲暇时候帮人梳头?

    但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天人贺兰珏,怎么会帮人家梳头,他只适合被人仰望的。

    贺兰珏只专注的看着她的发髻,听到何梦锦询问,才微微转了下头,对着铜镜里何梦锦有些赧然的面色道:“以前,时常帮娘亲梳头。”

    以前,是多久以前?

    何梦锦清楚的记得,在他八岁时候,李夫人就辞世,世人都说李夫人爱清净,不喜欢人打扰,所以,自小贺兰珏就是同她两人生活在万芙园,衣食起居都是自己动手。

    贺兰珏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依然是他一贯的从容,淡然,可何梦锦仍旧听出了些许伤感,或许只是她心底泛起的伤感。

    正走神着,不料贺兰珏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她心头一怔,半天没有回过神。

    他道:“安排了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让你平安出京,把你留在京都,我不放心。”

    这话是在解释他这一番计划的吗?是在说这一切都是为自己考虑吗?何梦锦听的心惊,尤其最后一句,不放心。

    之前贺兰珏的话,她或许不放在心上或许不敢相信不敢去想,可今晚不同,先前有了李嫣然的一番控诉,或多或少都已经在她脑子里印下了痕迹。

    这些日子来,那些自己一直回避,一直不愿意去想的心思,此时翻着倍的在脑子里闪现。

    眼下,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愿不愿意去想,都因着那句不放心,而彻底打乱。

    贺兰珏说完,也不等何梦锦反应,他伸手一揽,就带着何梦锦闪出了房间。

    而同时,萧冷也再度出现,只见他对着房内地上的两人抬手一掷,不知道扔了什么,地上的那两具尸体顷刻间燃烧了起来。

    萧冷办事也周密,接着,将这屋子内外也都点了火。

    冷月寒风下,富贵堂皇的宫室,顷刻间被大火覆盖。

    站在不远处廊檐下,隔着跳跃着的火苗,看着大火中那两个尸体,曾经那般绝色姿容,不过瞬间,就被毁灭的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一个曾经的自己的样子,一个眼下自己顶着的皮囊。

    何梦锦一时间五味陈杂。

    贺兰珏此时再不能出现在此处,他看了看何梦锦,笑道:“明天见,夫人。”

    说罢,人影一闪,比萧冷的速度更快的,不见了踪影。

    随着宛月宫火起,通天的火光将这深深的宫墙照的越发刺目,皇宫里其他地方的不少侍卫宫女太监看到这一场景,接着就是四下里响起的惊呼声,通报声,脚步声。

    眼见着宫门口已经赶过来一队提着水桶湿棉被的侍卫,以及受了惊吓四处逃散的本来已经睡下的宛月宫的宫女们,何梦锦抬手提着裙摆,快步向门口奔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兜兜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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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势蔓延的很快,眨眼功夫,就将刚才何梦锦几人所在的屋子焚烧殆尽,而此时,滚滚的浓烟已经将整个宛月宫笼罩了起来。

    何梦锦一边跑,一边猛的吸了几口烟尘,再费力的咳嗽了一通,等她感觉到嗓子已经是火辣辣一般难受的时候,她试着发出一个音节,果然是沙哑的再听不出一点原先的音色。

    而等到她跑到宫门口时,救火的侍卫们看到她,显然有些意外,但想来是平日里李嫣然的行为太过恶劣了,所以这些人也只都匆匆行了礼就投入到了救火的行列中,却无一人敢上前关心她。

    何梦锦心头暗喜,这一点倒是好,免得提前没有做过功课被人看出端倪。

    但是,谁来告诉她李嫣然是住在哪座宫殿,该往哪个方向走?

    正想着该如何顺利回去,就见着不远处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将焦急且心痛的表情演绎的恰到好处的李泽昭。

    他身后跟随着的是一众晚宴上的大臣,以及面色上本有些不悦,但在看到自己之后当即转为了担忧的太后。

    何梦锦瞥了一眼,并没有贺兰珏的身影。

    传闻里,太后并不喜欢这个最得圣宠的秦贵妃,看来这倒是不假,其他人何梦锦或许还有些底气能蒙混过去,但对于作为李嫣然的生母,太后,她并没有底气,所以决定干脆佯装生气,盛怒。对于任何人的话语都听不进去一副挡我者死的暴走状态,实际上,这也是李嫣然生气时候的表现。

    这样,也是眼下最为稳妥的选择。

    当即,何梦锦心头就做好了决定。

    “嫣儿,怎么回事?”

    李泽昭匆匆的脚步很快行至跟前,何梦锦抬眸看去。隔着长长的冕旒,也看不清他眼底的焦急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她愤愤然一挥袖摆,“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等我进去的时候。就见到她们已经身处火海了。”

    说出口的声音是被这浓烈的烟尘呛的沙哑的声音,自然没有人会怀疑到她与李嫣然声音的不同。

    她不能说的太多。太细,否则容易露出破绽,李泽昭也不是等闲之辈,所以,何梦锦选择这样含糊其辞的带过,这事情李泽昭知情。便能猜到她所指的含义,她也不担心李泽昭会继续询问她细节,因为既然目的达到了,“孟锦”已经死了,他只需要给广平一个说法就是了。

    而这说法,自然就是他们一早就想好的,孟锦误入宛月宫**后宫云云,但眼下是死无对证,再加之事情有关皇家颜面。李泽昭最有可能的就是将这事情私下里同广平交涉,将这桩丑闻压下去。

    使臣身份尴尬且特别。尤其还是在这宫中出事,若不能给广平一个合理的说法,被宣言了出去的话,李泽昭只会被天下人指责昏庸,这也是为何他想杀何梦锦却不得不顺应李嫣然的心意用这么拙劣的办法,虽然牺牲了秦贵妃的名声,却也是堵了广平的口,他们自家使臣出的丑事,被他压下了,按理,他们还得对他感恩戴德。

    “宛月呢?”

    “死了。”

    何梦锦冷冷的开口,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模仿的像李嫣然带着恨意与杀伐的狠绝。

    话音刚落,不等李泽昭开口,不等太后一脸焦急正准备开口的问候,何梦锦猛转身,对着身后赶来侍奉的宫女就是狠狠一巴掌。

    “混账东西,还不给本宫挑灯带路回去,是想让本宫摔倒吗?”

    “女婢不敢,女婢不敢。”

    这一巴掌已经用了她几分力气,当清脆的声音在那无辜的宫女脸上响起,何梦锦虽心头不忍且带着愧疚,表面上却仍旧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那宫女被打了一个趔趄,虽被吓的直哆嗦,却也当即打着灯笼,转身,带路。

    何梦锦跟着她转身离去,再不看李泽昭一眼。

    这一巴掌,她是打给李泽昭看的,让他明白李嫣然这是被“孟锦”气的不轻,常听人说李嫣然对待宫人们苛责且残忍,所以,她生气时候若没有一点行动,是容易露馅的,虽然眼下等着整张脸,而且还是在这般情况下不会有人看出端倪,但她这样一来,就算李泽昭有话要问,或者对于秦宛月的死追究她责任,看她这态度都暂时不会。

    过了今晚,她就安全了。

    因为明日,就是平阳公主同贺兰王府二公子的大婚,大红的锦帕一盖,她就能随着贺兰王府前来迎亲的队伍晃晃悠悠出京都,只要出了这囚笼,到了广平的地盘,再没有人能质疑她的身份。

    看她这么蛮横且无礼的态度,李泽昭当真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何梦锦一路随着掌灯宫女回到了昭仁宫,刚一进寝居,她抬手就泄愤一般的将身边能砸的东西给砸了摔了。

    随着一声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何梦锦暴怒的声音也在房内响起:“滚!统统都给本宫滚!”

    见着这娇纵公主这般暴走的状态,得了命令的宫人们哪个不谢天谢地的走的远远的,等到所有人都退下,何梦锦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才长唏嘘了一口气。

    不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不把她生气的动静弄那么大,难免会让这些朝夕相处伺候李嫣然的宫人们察觉到不对劲,再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但是神情言行举止不一样,总会给熟悉她的人看出来。

    她抬起手,看着刚才演戏砸花瓶时候不小心被花枝挂伤的那道口子,暗叹,要扮演李嫣然当真不是一般般的累,同时,也在想贺兰珏当真是胆子大,他就那么确定自己能扮演的好?

    他带着面具扮起萧冷来倒是有模有样,但那是欺骗起初对萧冷不相识的自己,眼下自己扮演的这人是要在她从小生长的环境下,比他当时难度大多了。

    不过,好在只要坚持过去了今天晚上,明天就好了。

    一想到贺兰珏,何梦锦突然就觉得心有些乱,有些不知所措,那样的感觉,是她活了两世人从来没有过的。

    莫名的,她觉得,似是有些不受自己控制的心绪正在疯狂的生长。

    正想着,突然一阵劲风铺面。

    何梦锦心头警铃大作,是什么人这个时候藏身在公主闺房里?

    李嫣然是不会功夫的,她若是表现的太过,定然会被人怀疑,何梦锦想到了这一点,同时也确定了身后的劲风里并没有兵刃破空的声音也就是说自己性命暂时无碍的时候,只不过一瞬,由于那一刹那本能的想要闪避开来的身子被她克制住,只做出扭过头去的动作。

    身子刚转过来,便觉得喉头一紧,那人已经掠至了眼前,见面就一把卡住了她的喉咙。

    沈洛。

    此时,看着眼前这人风度全无,双眼布满红色血丝,带着无尽恨意恨不得将自己抽筋拔骨的神情,何梦锦只觉得,命运又一次跟她开了个玩笑。

    前几日她才旁敲侧击的让沈洛知道当年残害他弟弟的真凶是谁,没想到,这么快,竟然在她扮演了李嫣然之后,这人又一次误会到了自己身上。

    当年的事件,沈洛设计何家的前因,是李嫣然顶了她的名头伤害了离儿,谁又能想到,在得知真相之后的沈洛再度复仇,复仇的对象却是顶了李嫣然样子的何梦锦。

    命运就好似一个轮回,圈住了她,沈洛,李嫣然。

    看着沈洛满是恨意的眸子,何梦锦嘴角忍不住挂起一抹嘲讽。

    嘲讽命运的可悲。

    她和沈洛,终究是绕不过一个个误会。

    她笑着,“姐夫,这深更半夜的,你跑来我这里做什么?是姐姐让你来吓唬我同我开玩笑的吗?”

    见她如此神情,沈洛有些不解,但随即就被眼底深处的恨意所取代,“我只问你,当年无理取闹的跑出宫去,当真是以相府千金的名号行事的?”

    何梦锦眨了眨眼睛,本来是想笑的,可是笑意刚到了嘴边,却觉得喉头越发紧了,她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之前为了将声音弄的沙哑吸进去的烟尘已经呛痛了嗓子,此时再被沈洛这一番卡住,跟是火燎一般的痛。

    而沈洛眼里的杀意那般明显,何梦锦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这么一点头下去,下一瞬,自己的脖子就会被他扭断。

    为了不引人怀疑,宫人们都被她远远的赶了出去,此时再呼救也是没有人能听得到。

    今晚上萧冷在宛月宫放的大火帮了她的忙,却也是帮了沈洛的忙,否则他哪有那么容易就溜进李嫣然的寝宫。

    而且,还是瞅准了这么个时机下手。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他这一番,万一被某个宫人发现,或是留下蛛丝马迹,莫说前途,就是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谨慎如他,温润公子如他,清雅绝伦如他,何梦锦却没想到还能见到这般不计代价不计后果的沈洛。

    心思翻转,也只是瞬间,在沈洛灼灼的目光下,何梦锦努力抬了抬手,示意他手中的力道先停下,她有话要说。

    面色上做着不知所措的神情,实际上,何梦锦袖中藏好的匕首已经悄然褪至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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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6815/ 第一时间欣赏盛世锦最新章节! 作者:陌玉所写的《盛世锦》为转载作品,盛世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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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锦介绍:
前世里,本该一袭华衣嫁与良配,怎料是落入他人设计,忠烈满门,却落得全族获罪,血溅三尺。今生,她携怨而来,杀了她的,欠了她的,且等她一一讨回。祸国,祸国——既是被打上祸国的烙印,她便誓要将这天下翻覆,将这国祸的彻底!夺了谁的国,成了谁的家?这一路的严寒风霜,这一行的刀枪箭羽盛世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