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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陌玉     盛世锦txt下载     盛世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无能为力

    想不通,却也没有时间给她好好想想,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四天,昕儿的问题迫在眉睫。

    虽然她着急,但明显李泽宸却并不着急,第二天一大早,何梦锦同贺兰珏两人去找他,得到的答案是王爷一早就出了王府,晚上才回来。

    算上今天,时间就过去一半,何梦锦虽然着急,但也知道问题的关键在李泽宸身上,急不得。

    他要他们等,那就等,这人既然设下这么一个套子让他们钻进来,就决计没有想要害死昕儿和林昌永那孩子的心,不然也不会来邀宴这么一出,若孩子都死了,那他的威胁就完全没有作用了,对他来说并没有半点好处。

    所以,何梦锦只得按捺住一颗焦急的心,在王府里,又扮演了一天泼妇,才终于在晚饭时分得到下人的通传,说王爷请。

    何梦锦同贺兰珏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当下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若是晚宴上跟李泽宸谈不拢,或者有什么变故,就只能用之前打算的那个最坏的办法,以彼之身还彼之道,不过是要吓唬吓唬云贵妃罢了。

    只是有了昨晚被发现的经历,不知道今晚上她还能不能顺利的找到那女子。

    一路穿梅香过回廊,终于到了一处阁楼前停了下来,还未进去,就已经听到里间响起的悦耳的丝竹管弦之声。

    贺兰珏欣欣然踏步入内,何梦锦紧随其后。

    甫一进门,铺面而来的就是一阵阵几近奢靡的场景,胭脂香薰,舞姬环饶,各个身着清凉。翩然跳着无比勾魂的舞步。

    而坐在上位的李泽宸依然一袭红衣似火,配着他比女人精致绝美的容颜,就那般慵懒的靠着软榻上,由着身边几个女子贴身在帮他锤肩的捶肩,按小腿的按小腿,无比的惬意与享受。

    见何梦锦两人进来。李泽宸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先坐下。

    随着侍从带路找到位置,何梦锦的眼睛也没闲着,四下打量今日在这宴席上的众位,都是陌生的面孔,看样子应该跟他们不一样。不是受威胁来此,这些人多半都是李泽宸信任的臣子。

    她的目光逡巡一圈,终于在对面的位置上,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此时应该在京都,护送李嫣然的灵柩回京之后。李泽昭就给他官复原职,如今还是御林军统领的刘子骞。

    作为皇帝身边最信任的近臣,又是如何不远万里来到这江陵王府上做客?难道是李泽宸用了相似的手法挟持的他来?

    可是,刘子骞除了他老爹刘武,在宫中为后母仪天下的姐姐,还有什么人可以威胁到他?

    而那两人,却是寻常人都近身不得的,哪里能让李泽宸得了手去。

    何梦锦不解。

    而纵观四下,除了刘子骞之外的其他人,她都不熟悉。

    她不熟悉。却并不代表贺兰珏不熟悉,在刚刚坐定之后,就听他借着给自己倒酒的空挡,低声似是在说甜言蜜语一般的亲昵神情,在耳边对她道:“李泽宸此番邀宴的,孟锦,刘子骞,便只有你我夫妻二人。”

    他一手给何梦锦斟酒,一手很自然的环过她的腰身,两人的动作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恩爱夫妻的典范。

    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贺兰珏的眉梢上已经染了几分笑意。

    被贺兰珏揽着,何梦锦身子不动,抬手去扶他给她倒酒的手,笑道:“怎敢劳烦夫君亲自倒酒,贱妾自己来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故意将藏在掌中半指长的银针对着贺兰珏亮了亮,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贺兰珏揽着她的爪子。

    言外之意很明显,再不拿开,她就扎下去。

    最近扮演起夫妻来,这人的动作总是那么自然就跟她勾肩搭背,这让何梦锦极其不自在。

    那人虽不是当真如同李泽宸一般带着不自重带着流气,但是,他一靠近她,何梦锦就觉得自己一颗心心跳就莫名的加速,心头的慌乱也要不受控制,也许在贺兰珏看来,是极其自然的一个动作,也许也只是为了演戏,但这般危险的暧昧,让她无措且担忧。

    在她看来,唯一能解决掉这个危险的,就是同他保持距离,并时刻提醒自己。

    她纤细的手指就这样松松的耷在贺兰珏手背上,在外人的角度看来,根本就看不出丝毫不妥。

    只有贺兰珏,面色上虽然含着笑,却轻声在她耳边道:“果然说,女人心,黄蜂尾上针。”

    何梦锦神色未变,只当是耳边吹了阵子蚊子风,全然没有听到,自顾低头饮着贺兰珏给斟的酒。

    这头,他们两人暗地里交锋,上位上,李泽宸也由之前慵懒的神情改为了笑意满满,在悠扬婉转的丝竹声里,他对着刘子骞道:“刘大人,这位想必你也听说过。”

    他目光指的是贺兰珏,也即是林昌永。

    刘子骞淡淡的点了点头,声音清朗道:“想不到江陵王好能耐,居然能在如此危机时候,请来旭阳总督。”

    他这话说的倒是委婉,但言辞间的讽刺却已经是很明显了。

    讽刺林昌永是个两面三刀背叛皇上的人,其实他误会了,人家林昌永本来就不是皇上的人,如今更没有投靠李泽宸。

    主位上的李泽宸尚未发话,却听贺兰珏笑道:“刘大人还是御前第一红人,御林军统领,王爷居然也能一并请了来,让下官也诚心佩服。”

    见这两个人见面就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李泽宸一声大笑,打断了他们的针锋相对,他道:“本王何德何能,能请二位投于本王麾下,只不过,今日,本王除了二位,还请了一位。”

    说到此,李泽宸就不愿意再多说了,他挥了挥手道:“二位先请随意,只不过还不知道那人会不会来,我们且先等等看。”

    他说的,自然指的是恒阳的孟锦,李泽宸此番将林昌永,刘子骞,孟锦,三人一道请来,目的就很明显了。

    自然是为了眼前这场战役。

    孟锦是广平王那边的人,而林昌永位置重要,可以影响到旭阳李泽昭的精兵,刘子骞更是李泽昭信得过的御林军统帅。

    只不过她没有想明白在广平有那么多被广平王信得过且位高权重的人,为何李泽宸的目光偏生要放到她这个新近得到信任的谋臣身上。

    虽然贺兰瑞眼下信任自己,却并不见得自己能左右他的决断,能干系这场战役,因此,何梦锦觉得李泽宸找到自己真的是蠢到家了。

    不知道李泽宸要是发现她没有来,又会作何反应。正想着,于丝竹声外,听到外间传来的通报声。

    来人双膝跪地,尚未叩礼,就听李泽宸发问道:“他来了吗?”

    “禀王爷,最近几日,在方圆百里通往平城的管道上,并没有发现那人的踪影。”

    闻言,李泽宸面色一冷,随即见他抬手一掷,将手中的酒杯给扔了出去。

    上位者不都是喜欢喜怒不形于色的吗?怎的这人除了笑就是怒呢?

    而且,还是说怒就怒,何梦锦暗想。

    他这一发火,就见身边伺候的丫鬟们跪了一地。

    “这酒是谁暖的?”

    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的响起,映衬的是李泽宸绝美的容颜带着几分嗜血的冷酷。

    “是,是奴婢。”

    见有婢女应声而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完全吓软了腿脚,李泽宸泠泠道:“这么烫,你是要烫死本王吗?嗯?”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听他这么一声反问,那婢女吓得直摇头,求饶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哭腔,何梦锦看的仔细,只不过是个才十五六岁的姑娘,正值芳华。

    李泽宸嘴角一勾,一抹带着残忍的摇曳笑容就在他脸上绽放开来,只听他道:“你已经都这么做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连个酒都烫不好,本王留你何用?”

    说着,他眸色动都没动一下,就有侍卫上前架起那无辜的婢女拖了下去。

    “王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王爷饶命……”

    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求饶声渐远,李泽宸脸上的怒气也渐渐的收敛了起来,改为的先前放荡不羁的笑靥。

    他转头,对着林昌永道:“大人一直面色不愉,可是一直在纠结本王此番用这种办法请大人来所谓何事?”

    他神色如常,并不因为刚才他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婢女的身死而有丝毫改变,何梦锦却看的心惊且愤怒。

    但,她只能无动于衷。

    江陵王李泽宸我行我素且性子古怪的名声她是早有所耳闻的,而且,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来说,即便是她求情,贺兰珏,甚至刘子骞都求情,这人依然不会留下那宫女的性命。

    说不得还因为他们的劝解,而让那女子的下场更为凄惨。

    这是何梦锦不到两日来观察李泽宸所总结出来的,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她才觉得愤怒且无奈。

    她正走神,贺兰珏尚未答话,却不料李泽宸将目光锁定在她的身上,“林夫人?”

    见他冰冷的目光直射过来,何梦锦的心也随之如坠冰窖。

第一百五十一章 配合

    按捺住心头的不安,何梦锦微微点头,脆声应道:“王爷有何吩咐?”

    李泽宸却不答话,他狭长的丹凤眼带着几分狡黠的一眨,随即扫视了全场,道:“本王改主意了。”

    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听的在场的人无不多想了几层心思。

    但偏生,李泽宸却似乎并不想将后话一并说完,吊足了人胃口。

    何梦锦让自己的表情很自然的,带着疑惑的抬头看去,眼角的余光在撇到刚才从大厅里退出去的那个报信的斥候的背影的时候,愣了愣。

    旋即,她将身子往贺兰珏怀里靠了靠,做了个外人看来有几分柔弱的姿态,实则用拢在宽大的袖摆下的手在贺兰珏手上写:“妥?”

    贺兰珏转首,看着她的目光柔情款款,他随意的将酒盏搁在案几,就抬手揽住她的肩,关切道:“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很随意的动作,很恩爱的语气,但何梦锦眼底的余光随着他随意放下的酒盏看去,将杯盏里晃动的波纹看的分明。

    而私底下,贺兰珏却是反手覆上她的掌心,写下了一个字,围。

    他的指尖微凉,何梦锦因为紧张而生出的一掌薄汗在他指尖划过的地方生出一缕缕如同春水般让人心旌荡漾的柔情。

    有些不自在,这种不自在伴随着紧绷的心弦在他落下最后一横的时候才终于缓解。

    字已写完,交流完毕,而这人。却还十分不自觉的继续握着她的手,而肩上的那只爪子也全然没有拿开的意思。

    不过,这一回何梦锦也十分配合的任由他揽着,有些疲惫道:“应是这连日来车马劳顿。身子熬不住,贱妾想去休息了。”

    他们两人这边一唱一和,对面的刘子骞显然有些坐不住,他目光掠过何梦锦。并没有做片刻停留,随即转首向主座上的李泽宸道:“王爷,既然答应了只要下官前来这里,就请履行承诺告诉下官答案。”

    何梦锦虽靠在贺兰珏身侧,对刘子骞的注意力却没少,尤其是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这话也是道出了刘子骞之所以来这里的原因。

    李泽宸答应了他的承诺,回答他的问题。

    什么问题?比他自己的安危更重要?之前何梦锦想不通,什么能威胁到刘子骞。如果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的话。更是让她想不出。

    李泽宸抬手。拿起侍女重新斟满的酒杯,对着刘子骞晃了晃,笑道:“刘大人何必着急。本王这不正打算告诉你那孩子的下落吗。”

    说着,他含着笑意的眸子在刘子骞的脸上掠过。抬手将杯中的酒优雅的饮尽,这才道:“本王今日,本来请了那人来,只是,人家孟公子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你那外甥的性命,根本就不给本王面子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上似还带着几分遗憾,几分无奈,但即使不明白他话里所含的意思,也能从这语气中听出几分森凉。

    尤其是何梦锦,以及对面已经一脸死灰色的刘子骞。

    她才知道,原来刘子骞是在用昕儿的下落来引得刘子骞入瓮,也才知道,昕儿被自己保护的这么好,居然还是叫李泽宸探查了身份。

    紧张的她下意识的双手握拳,类似以往的指甲掐入掌心的刺痛却并没有,她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贺兰珏已经反手将她的掌心包裹,五指相扣,他掌心的微凉让她清醒,且心安。

    “王爷,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昕儿下了毒手?”反应过来的刘子骞也顾不得身份,厉声质问,他手中的酒盏应声而碎。

    似全然没有将刘子骞的愤怒放在心上,李泽宸将手中的酒盏随意的一抛,落到那个斟酒的侍女怀里,他笑道:“刘大人怎么能怪本王呢?是别人不识好歹,不在意你外甥的性命,可怪不得本王,而且,这里不比京都,江陵王府虽是偏远小地,却也不是没有规矩的不是?”

    一席话,绵里藏针,已经将威胁拿捏到了恰到好处,若是刘子骞此时不按下火气,只怕也讨不到好,因为正如李泽宸所说,这里是他的地盘。

    刘子骞自然是聪明人,哪里会听不出李泽宸话里的意思,只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将满脸的怒容收敛,挺拔的眉,也只微微蹙起,他道:“王爷所说的,孟公子是谁?而昕儿现在有没有事?”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带了满满的担忧。

    “恒阳,孟锦。”

    李泽宸如同火狐一般妖娆的衣袍映衬着他的笑容,越发的美艳,也越发让人看不真切。

    他颠倒众生的眉梢含着笑意,道:“那孩子,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活上三日。”

    这话一出口,何梦锦心头一窒,暗害昕儿杀了小胖子全家的罪魁祸首就眼前,她却只能无动于衷,有脚底而生的恨意与恼怒逐渐在整个胸腔汹涌澎湃。

    但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妄动。

    她能忍,却并不代表刘子骞能忍。

    在李泽宸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伴随着一片如锦的月华光芒,以及一声清脆的利刃出鞘声,刘子骞已经腾身而起,剑指李泽宸。

    “刘大人是喝醉了吗?”

    最先开口说话的,却是贺兰珏,何梦锦抬眸看他,仍旧一张蜡黄脸,但此时,那张脸上所带的深邃笑意,却是与他一贯的神色如出一辙。

    愤怒中的刘子骞被贺兰珏这一句清清凉凉的话语唤回了一丝理智,他转身,看向贺兰珏,再将目光投向李泽宸的时候,已经熄灭了原本的火气。

    他低头,有些惭愧的行礼道:“下官酒后失态,还请王爷恕罪。容下官先行下去休息。”

    李泽宸的目光在他脸上淡淡的扫了一眼,又看了一下贺兰珏,随即随意的挥了挥手道:“既然累了,就去休息吧。等酒醒了,咱们再商量正事。”

    刘子骞也不客套,起了身就径直朝外走去。

    看着他英挺的背影一路出了房门,李泽宸的目光才收了回来。他抬手挥了挥,歌舞作罢,众歌姬悉数退下,四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般安静的有几分危险与诡异的氛围里,李泽宸对贺兰珏也招了招手:“你也下去吧。”

    何梦锦注意到,他说的是你,不是你们。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怀揣着忐忑,也跟着贺兰珏起身。就要告辞。却听到李泽宸道:“林夫人。本王有说让你走吗?”

    何梦锦一愣,同时,也明显的感觉到贺兰珏执着自己的手一紧。

    心头的紧张归紧张。面色上,何梦锦有些惶恐。有些理所当然道:“民妇不该是同夫君同进同退的吗?”

    李泽宸根本就不看何梦锦,他只抬头看着房外开的正盛的梅花,对何梦锦的回答并不意外,“本王有些话想单独对林夫人说,难道不可以吗?”

    贺兰珏将何梦锦往身前带了两分,浅笑道:“夫人性子是泼辣了些,但心地却并不坏,若是无意中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不要同她置气,若她有不对,下官愿意替她受罚。”

    说着,贺兰珏微微倾身,做了个赔礼的动作。

    李泽宸这才将目光从外面转回了他们两人身上,他仍旧笑着,带着比春风醉人的妩媚,道:“本王并未说尊夫人有何不对,只不过想单独同她谈谈,你先下去吧。”

    他说完,语气里已经隐隐有几分不耐。

    何梦锦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道:“王爷也说了,民妇既然是林昌永的夫人,也当知道,夫君都已退下,民妇自当也随着夫君退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王爷来说,名声有多大的折损,民妇人微言轻,损伤名节不足惜,但要是污了王爷的英明,可就不好了。”

    说到这里,何梦锦顿了顿,似是有些迟疑,道:“昨日,王爷同民妇开的玩笑,民妇并未放在心上,希望王爷也不要同民妇计较,过去了,民妇就全然忘记了。”

    这自然说的是李泽宸出于试探轻薄她被她赏的那一巴掌,但既然当时他没有发作,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管是出于在众人面前维护自己的面子还是其他原因,这事儿既然已经揭过了,按理来说,也没有再提起来自取其辱的必要,何梦锦这一番话是在提醒他,也是在为自己开脱。

    而她说这话的时候,贺兰珏身子都未动,并不因为李泽宸叫他离开而准备就此离开。

    他这一离开了,焉知道李泽宸会对她做什么。

    论功夫,何梦锦都没有把握是这人的对手,更何况这屋里屋外,明里暗里那么多的高手,她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而李泽宸这时候留下她,到底是有话要说,还是另有所图,真真是值得推敲的。

    但,显然,李泽宸却并不将何梦锦的推辞放到心上,他目光再度掠过贺兰珏,道:“林大人还不退下吗?”

    这话说已经带了几分凉意。

    而贺兰珏的身子,依然没有挪动分毫。

    何梦锦暗自捏了把汗,她既不希望贺兰珏走,理智却又很清楚的告诉他,为了不让两人都陷入危险,他必须得听从命令离开。

    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时间,只要拖延了时间,一切都有转机。

    可是,眼前,这个始终带着邪魅笑意的李泽宸,让她看不清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人的心思也如同二月里的春风一般,一会儿一个花样,天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气氛紧张到了极致,冰冷的空气里,连一丝儿的风声都听不到。

第一百五十二章 包围

    贺兰珏身子纹丝不动,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而何梦锦的一颗心,也悬到了极点。

    她抬手,扯了扯贺兰珏的衣摆,含笑道:“既然王爷有话要对绾绾说,就劳烦夫君暂且回避一下。”

    她神色如常,看向贺兰珏的目光里却是带了几分担忧。

    如果贺兰珏不走,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一定比她更清楚。

    之前李泽宸状似不经意说出的那句话,本王改变主意了,何梦锦就开始觉得不妙。

    李泽宸最初的打算,是要将他们几人聚集在一起,威逼利诱,让他们为他所用,赢得这场战役,但此时却只字不提,不但气走了刘子骞,现在还要支开贺兰珏,要单独留下她,思前想后,何梦锦也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李泽宸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既没有说破,而对于她和贺兰珏来说,他们自然不会率先摊牌,而所谓的时机,就是在等李萧然的信号。

    李萧然先他们一步来到平城自然不会没有作为,而她和贺兰珏这几日虽然在路上奔波,该有的行动却也没少。

    三日前,朝廷由刘武率领的五万精兵从旭阳出发同广平五万人马同李泽宸在苍山一带正面交锋,战火一路蔓延到距离平城只有两百公里的溧水县,若李泽宸再败,不出两日,广平同朝廷的联军就可渡过溧水,直杀向平城。

    这只是表面上的战况,实则。贺兰珏另安排了两万人马轻车简从绕靖地边境,一路跋山涉水饶过苍山山脉,直抄平城。

    算时间,绕远了不止两倍的路程,决计不可能比广平和朝廷的兵马先一步到达平城,但这一招出其不意的兵马早在贺兰珏迎娶平阳公主的出京的时候,就已经集结在了靖地的边境。

    而在苍山,李嫣然身死的消息。就是那队人马出发的号令。

    在来平城的路上听到贺兰珏说这一事的时候,何梦锦除了对他未雨绸缪的膜拜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想法了,他在下每一步棋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第三步甚至第四步要走的路,主动权完全取决在他的手上。

    她没有想到,李泽宸也断然不会想到这一点。想不到贺兰珏早在战争爆发之前就已经布局好了一切,更想不到靖王唐铮居然肯借道给他。

    而要暗度陈仓将两万兵马不引起李泽宸察觉的情况下开到平城外,自然没那么简单,而这里,何梦锦的茗记暗桩们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那些之前潜伏在平城及其周边城镇的商贩严密监视着江陵王府斥候们的一举一动,各条通往平城的道路早已被贺兰珏埋伏的手下封锁,李泽宸的斥候信使。除了是何梦锦贺兰珏自己的人,再没有半个人能活着进入平城,更诓论进入江陵王府站在李泽宸面前。

    如今的整个平城,已经在两万人马的包围之下,之前何梦锦在贺兰珏掌心写下的那个,妥,就是在问城外的军队是否已经抵达,江陵王府之外是否已经布局妥当。

    贺兰珏的一个围字就已经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李泽宸的大部分兵马都派去溧水县,而作为腹地的平城则只有不到八千的精兵,此时。要拿下平城轻而易举,但拿下平城是其次,对于何梦锦来说,最重要的是要拿到昕儿的解药。

    若是不能在整个攻城开始之前从李泽宸手上取得解药,万一他情急之下来个鱼死网破或是狗急跳墙,到死都不给她解药的话,那才是大问题。

    偏生这毒极刁钻,也只有下毒的李泽宸才知道毒物的配制顺序。她不能拿昕儿的性命开玩笑。

    李泽宸突然改变主意留下她,是不是已经看出了端倪?

    何梦锦不确定,但如今要是她和贺兰珏同他撕破脸皮,饶是整个平城之外都是贺兰珏的精兵。但是江陵王府,尚且在李泽宸的掌控之内,这里少说也有一千的护卫,先皇在世时极宠李泽宸,将大内高手近一半都分到了他身边,那么多高手,就已经让她和贺兰珏吃不消,只要李泽宸一声令下,她和他很可能在城外的兵马攻破城门之前就已经死于乱刀之下。

    而以贺兰珏的身手独自逃出去不成问题,可是有她这么一个拖累,就是个问题。

    比如眼下。

    贺兰珏全然没看到何梦锦给他使的眼色,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何梦锦些许,做了一个维护的姿势,带着笑意的眉弯轻扬,看向李泽宸的目光却无半点笑意,他道:“王爷,自己的夫人,不在自己身边,下官到底是不放心的。”

    “怎么,难道林大人还担心本王会对尊夫人做些什么吗?”

    李泽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同贺兰珏一样,他的笑声里,亦是没有半分的温度。

    他这句话话音刚落,四下里人影闪动,刚才还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别人的大堂里,突然一下子冒出数十个护卫,看他们灵敏的身形也知,都个顶个的高手。

    此时,若是再不能肯定李泽宸是别有用心的话,何梦锦就是猪脑子了,她从贺兰珏身侧转了转身子,将本来被他维护着身子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她的意思很明显,如有意外让他自行离开,不用管她,否则两个人都跑不掉,但贺兰珏却十分不配合,枉她还觉得这人聪明,此时的固执却是不可理喻。

    身子刚动了一下,就被他抬臂挡住,一手拦腰抱住,再避不开。

    两人虽私下里这一番细微的动作,表面上,何梦锦却笑着同李泽宸道:“王爷误会了,夫君倒不是怕王爷会做什么,而是担心绾绾莽撞,惹怒了王爷。”

    “卡擦”

    清脆的杯盏碎裂声在静静的大堂里响起,整个房间里只听的到李泽宸的笑声,他如同一只火狐一般,高贵娇艳的神情更是盛满不可一世傲慢,他道:“可是,你们已经惹怒了我呀。”

    话音刚落,侍卫们的刀刃齐齐出鞘发出尖锐嗡鸣,而同时,房外一声利啸穿破整个江陵王府,直朝天际。

    何梦锦一惊,随即一喜。

    那些青锋在握的侍卫尚未来得及出手,就听到房外传来一声通报:“王爷——太妃中毒了。”

    主座上的李泽宸闻言,却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他随意的将手中碎裂的酒盏抛却,婉转流光的眸子看向贺兰珏道:“你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何梦锦心头叹息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该佩服这人机敏的反应,还是该赞叹这人如斯的镇定。

    贺兰珏牵着她的手,仍旧是那一副从容优雅的神情,看着李泽宸道:“我们夫妻,不是王爷请来的吗?”

    饶是如此危急关头,何梦锦仍旧听出了这话里有话的暧昧,她也不客气,当即反手两指用力,就给了贺兰珏的掌心两个指甲印。

    不等李泽宸开口,何梦锦先道:“王爷,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先问我们想要干什么,或者想问问我们会对您母妃怎么样吗?”

    无论是传闻,还是何梦锦亲眼所见,李泽宸决计是个孝子,他没有理由对云贵妃的安危不管不顾,而之所以还能这般镇静且毫不在意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所谓的孝道孝心是假的他是真的毫不在意,要么,他是在假装毫不在意,让他们知道挟持云贵妃对他来说没用,让放弃用云贵妃作为挟持。

    李泽宸将打量贺兰珏的目光收回,转到何梦锦身上,他笑道:“本王为何要多此一举的问呢?只要捉住了你们,还愁解决不了问题?不过本王现在对你们的身份倒是好奇的很。”

    何梦锦迎着他打量的目光,不避不让,亦是笑道:“王爷怎么知道捉住了我们就能解决问题,既然我们敢孤身前来,就不会将解药放在身上,就不怕王爷来这么一招。”

    李泽宸笑道:“放心,本王逼供的方式有很多种,尤其是你们这一对自说是夫妻的,那些下三流的手法本王就不细提了,但要是在你这么长还算个美人的脸上烙上几个马蹄印,你说好吗?”

    何梦锦目光转向了屋外,正见着从外面逼退王府众护卫一路用剑架着云贵妃走进来的刘子骞,和那个宴席开始之初进来禀报李泽宸就并未前来平城的斥候,乔装混进来的李萧然。

    此时的他不再如开始一般谦卑低着头,寻常的斥候衣服穿在他身上,依然能被他穿出一身素雅与超然,不惹凡事,淡漠出尘。

    何梦锦本来没有留意到,也是在他最初从这大厅退出去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她才反应过来,同时心头的担忧也少了几分,李萧然既然来了,就说明对云贵妃那里的掌控已经布置好了。

    中了毒的云贵妃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白皙的皮肤上呈现出明显的黑紫色。

    在看到他们三人的一刹那,何梦锦注意到,李泽宸的目光里一闪而过的紧张。

    难得这人一片孝心,不过为了昕儿,她不得不用同样的手段来威胁他,她深知此时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想及此,何梦锦笑着对李泽宸道:“民妇容颜本就丑陋,就是烙上个把马蹄印也彰显不出多么明显的惊悚效果,倒是太妃娘娘,如果这般倾国倾城的容颜上留下一两道刀疤什么的,当真是不好看了。”

    说罢,李萧然会意的将剑往上提了提,擦着云贵妃的脸上划过。

第一百五十三章 黑坑黑

    “你还真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子吗?”李泽宸朗声道,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刺骨的冰冷,“你们是还没有认清楚状况吧,现在不是你们同本王讨价还价的时候,而是看本王的心情,能不能放着你们活着出去。”

    话音刚落,起初拱卫在他身侧的数十个侍卫分散成两拨人马,分别将何梦锦贺兰珏,同李萧然刘子骞围了起来,而同时,这房间之外已经被他的亲兵围了个水泄不通,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这时候,城门口的方向轰然声骤响,如潮的厮杀声震天,即便与江陵王府隔了数条街,依然能感受到那让人心惊的厮杀。

    “是吗?”何梦锦目光不错过李泽宸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她笑道:“民妇倒是觉得,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是王爷,您现在不该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吗?”

    兵临城下,平城危在旦夕,而李泽宸目前能做的,只能是带着亲兵护卫往南退,过了溧江的秦川还有他近五万的兵马在那里驻扎,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那前提是他今日能活着出这平城。

    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变,李泽宸的面色当即蒙上了一层死灰,不过很快,就被他自己掩了下去,他从主座上站起,下了台阶,向何梦锦两人走来。

    大红的衣袍及地,所过之处,便如同盛开了一季的燃烧着生命的红梅。

    有那么一刹那,何梦锦看着他,不由得想起了深宫中同样喜欢穿红色的李嫣然,他们同父异母兄妹,同样有着绝色倾城的妖娆,同样喜欢燃尽生命的红色。

    不过那女子任性且冷血。而眼前这人的性子,却有几分让人捉摸不定。

    虽然他如火狐般妖媚的容颜上,总是带着笑意,但偶尔不经意散发的寒意,以及对人命的漠然和那轻描淡写的残忍。衬托的他整个人有些喜怒无常,善变的眉弯亦是如同他善变的个性,让人看不穿。

    越是看不穿。瞧不明,就越是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好,你们好,”李泽宸走近了几步,在包围着何梦锦两人的侍卫前站定,一直含着笑意的面色此时已经染上了一层寒霜:“我真的很好奇,能漫天过海。将我整个江陵王府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到底是谁?”

    说着。他目光一转,投向至始至终都面色不善的刘子骞,“光是李泽宸和你那老爹是决计做不到的,你是谁?你们是谁?也好让我输的心甘。”

    “输了就是输了,心甘不心甘的,有什么区别吗?”说话的是始终如同玉雕一般站在何梦锦身前的贺兰珏。

    他蜡黄的脸上,眉峰舒展。即使是平凡的面容,仍旧能让人感觉到他轻描淡写的语气里的威迫。

    说这话的时候他随意的抬手,在脸上轻轻一拂,那张半透明的面具就被接了去,露出他本来的绝美容颜。

    “是你!”

    “二公子!”

    前者是李泽宸一时惊讶所发出的声音,后句惊讶是刘子骞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此次同刘子骞合作贺兰珏事先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同何梦锦的身份,这两日的布局接洽,都是李萧然安排,而李萧然同样不知道贺兰珏的身份,他一直当同何梦锦一道进入江陵王府的是平日里暗中保护她的萧冷。

    所以,面具一揭开,屋子里的三人都楞了下神。

    刘子骞和李泽宸除了惊讶这一切的布局竟然是一直以来不问政治寄情与诗酒词话的无双公子,更惊讶的是他的腿,他的权势,能在这般时间之内调度如此多的人马,能精密的部署这一切而让人察觉不到,这力量已经让人觉得可怕。

    而李萧然惊讶的,更多的是他此时看到站在他面前的这对神色皆是带着从容笑意的绝世男女,突然间就觉得,自己生命中最为宝贵的东西被生生抽离。

    某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从此之后将更加离他远去。

    他和她的距离,本就是云水之隔,从此更是连想都成为一种奢望,他以前觉得,自己可以默默的付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铺一条路,送她去安全的所在,此时看来,就是连这个最卑微的愿望都是奢望,她的身边有了他。

    那一刹那,李萧然的心就这样空了一块。

    许多之前他感受到的亦或是捕捉到的细节,被他刻意忽略不愿深究的念头,此时就这样,随着那张面具被揭开,一一呈现在他面前,再由不得他自欺欺人。

    目光扫了一眼惊讶的几人,贺兰珏对着刘子骞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随即回首对李泽宸道:“是我,怎么不是我,我未过门的妻子王爷的地盘上出事,我怎么的也该向王爷讨一句公道。”

    “哼,贺兰二公子可真会演戏,”李泽宸冷笑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跟我扯什么公主身死讨回公道的借口吗?需要本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白吗?”

    面对他带着讽刺的冷笑,贺兰珏却丝毫不以为意,他依然笑的如高山白云般从容,闲适,他道:“那需要在下将昌邑世子身死的来龙去脉也说明白吗?”

    言毕,两人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旁人或许听不明白,但何梦锦却很清楚,昌邑世子李穆杰的死贺兰珏的手下已经调查的清楚,就是李泽宸暗中派人下的杀手,而贺兰珏将李嫣然的死栽赃嫁祸到他的身上也算是黑坑黑,不能说谁更光明磊落谁更卑鄙下流。

    笑声罢了,李泽宸就着台阶坐了下来,他目光再一次落到被刘子骞和李萧然架着的云贵妃身上,语气也瞬间恢复到了冰冷,“说罢,你们想怎样?”

    “既然都做好了一切准备攻城,就完全没有必要还再来我这江陵王府走这一遭,而你们不但走了,还对我母妃下毒,必然是有求于我,或者想要威胁我做什么,说罢。”

    见他如此好说话,并没有对他们来个鱼死网破下杀手的打算,何梦锦心头的紧张又去了几分,她看了一眼贺兰珏,也不绕弯子,直入主题,道:“王爷应该猜得到我们想要什么,自然是解药。”

    李泽宸也不是笨人,此次他派人下手的孩子就两个,一个是林昌永的独生子,一个据说是恒阳孟锦的养子,刘子骞的外甥,前者虽然对林昌永重要,但决计同广平这位位高权重的公子扯不上多少关系,更谈不上让他亲身涉险前来找解药,而且刘子骞也参与到他的阵营,那么此时眼前这女子所指的解药,自然是指的是那个叫何昕的小孩子的。

    但那个小孩子,又跟眼前这女子是什么关系?跟贺兰珏又什么关系?看到这女子冰冷高傲的眼神,以及她脸上那种至始至终都从容淡定且笑意盈盈神情,再加上他所得知的广平王府二公子同谋臣孟锦断袖的传闻以及今夜所见贺兰珏处处对这女子的维护,李泽宸脑子里灵光一现,一个猜测自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抬头,看着何梦锦,几乎有些肯定的道:“你就是孟锦。”

    何梦锦脸上的笑意未变,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她再度开口,语气也学着李泽宸一般,带着几分冰冷,却只有两个字,“解药。”

    “果然。”李泽宸哈哈一笑,像是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般,“本王就说嘛,哈哈……”

    除了外间传来的震天的厮杀声,整个院落以及这间屋子,都格外的安静,所以,他这笑声便显得有几分刺耳,“你问本王解药,威胁本王,可是如果本王告诉你们,就是不交出解药呢?”

    言罢,李泽宸将头微微侧了侧,不去看已经人事不省的云贵妃,冷笑道:“本王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威胁。”

    见他连看都不再看云贵妃一眼,何梦锦心头一紧,暗想不妙,李泽宸是有着鱼死网破的打算。

    若真是这样,莫说解药拿不到,她,李萧然,刘子骞能否安然出了这房间都还是个问题。

    贺兰珏的功夫倒是可以自己跑路,但看他眼下这护卫似得杵在她面前,何梦锦心头除了感动与温暖之外,更多的是着急。

    贺兰珏刚动了动嘴角,尚未发话,何梦锦扯了一把他的袖摆,抢先一步对着李泽宸开口道:“那就麻烦了,本姑娘生平最喜欢做的,就是威胁别人。”

    为了自己这几个人的安危,为了昕儿的解药,何梦锦咬了咬牙,将心一横,决定要将这坏人恶人扮演到底。

    她拂开贺兰珏的手,无视身前护卫架着的包围圈,径直往李萧然和刘子骞那里走去,同时,对着李泽宸道:“王爷,你好不好奇我会对太妃做些什么?”

    她带着嗜血笑意话音刚落,齐刷刷的剑鸣声响起,就在她身前,已经同时横亘了三四把剑,再让她前进不了半步。

    对此,何梦锦丝毫不感到意外,她笑道:“王爷以为,孟锦对太妃的威胁只有这样吗?”

    “那你就错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狠毒

    何梦锦微微转身,对着李泽宸灿烂的一笑,那笑容看似明媚如阳,却叫人看的心惊胆战,接着她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周遭所有的人都如遭雷击,除却她身后巍然不动含笑相陪的贺兰珏。

    夜色深深,城门方向燃起的漫天火光,由远及近的厮杀声,都跟眼前的房间如同隔绝了两个天地,此间只有何梦锦略显低沉的嗓音,缓缓的,一字一句道:“广平的大军攻下平城只是时间问题,若王爷不肯合作,一旦江陵王府的大门被踏破,我会让太妃生不如死。”

    言罢,何梦锦转身往已经昏迷过去的云贵妃脸上扫了一眼,语气也转为了比屋外的风雪更为寒冷更为肆意无忌的道:“至于如何生不如死,我想,不用我同王爷说的那么仔细吧?王爷平日里同后院里以及那些捉回来的女人们常玩的戏码我可是都有所耳闻。”

    “你!你敢!”李泽宸闻言面色骤变,那张总是挂着妖冶的笑容的脸,第一次出现如此愤怒的神色。

    说话间,他已经从地上掠起了身子,目光无比犀利的朝何梦锦射了过来,但下一瞬,却又似想起什么一样,又改为释然的一笑,对着何梦锦含笑的眸子,他道:“本王真是糊涂了,差点上了你的激将法,差点忘记了,你现在还在本王手上,即便你这城内城外千军万马,但眼下,你的性命却是掌握在本王手中,是该跪地求饶还是继续这样死要面子强撑着拖延时间呢?”

    被他说中了一半,何梦锦这样说来,除了威胁他拿到解药,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但表面上她哪里肯承认,见李泽宸笑了,何梦锦展露了一抹比之更得意更自信的笑容,道:“信不信是王爷的事。你大可现在就杀了我们,但是,我们若死了,太妃一样活不了,你要带着部下在这乱军之中逃出平城,就决计不可能带着太妃娘娘的尸体,也带不走。”

    何梦锦的话尚未说完。李泽宸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僵住了,语气里都已经带上了几分紧张。“你到底要做什么?”

    “带不走的尸体,你说我会做什么?”私下里将拳头握紧,何梦锦无比违心的说着残忍冷血至极的话,“若我们有事,广平的兵马会将太妃的尸体一丝不挂的挂在城头,接受万民的朝拜,你这么瞪着我干嘛?我胆小,经不起这么瞪的,放心,对外。我们自然不会宣扬这是昔日里宠冠六宫天下绝色倾城第一人的太妃娘娘,就说是刺杀公子的叛党,乱贼什么的,但是……百姓们茶余饭后八卦些什么的话,就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

    “你!”李泽宸双拳紧握。面色上青筋暴跳,状似随时都有可能不顾一切的杀过来和何梦锦同归于尽一般。

    而这时候,贺兰珏鬼魅一般突然且敏捷的身法不知是如何避开层层架着的刀锋,已经闪到了何梦锦身侧,他抬手一揽,环过何梦锦的腰,面容却是对着李泽宸笑道:“王爷是现在跟我们来个你死我活然后杀了太妃并毁尸灭迹,还是打算冷静下来跟我们好好谈谈合作呢?”

    自贺兰珏这么一轻而易举的就避开侍卫到了何梦锦身侧,李泽宸就已经明白过了一个事实,眼前的这个男子非但不是欺骗世人的行动不便,他这一身的功夫也决计天下少有敌手的,至少他打不过。

    所以,就在贺兰珏将何梦锦状似亲昵的拦腰揽着的一瞬,李泽宸就放弃了掠到何梦锦身侧将之拿捏到手的打算,接着又听到贺兰珏的话,李泽宸不免好奇道:“合作?眼下的情形,贺兰二公子要跟本王提合作?”

    无视他言语里的讽刺,贺兰珏垂眸看着仍旧蒙着赵绾绾面具的何梦锦觉得有些别扭,当即抬手一撕,就将那面具揭了去,同时对着李泽宸道:“我保王爷安全出平城,并暗中派人一路护送王爷渡过溧水与您秦川的精兵汇合,而且,太妃,我也以我贺兰一族的名义发誓,绝不动她一丝一毫。”

    “条件?”

    “解药。”

    李泽宸问的开门见山,贺兰珏回答的利落,“若那孩子安然无恙,三日内,太妃可安然无恙的回到秦川,这样的交换条件,对你对我们都有好处,王爷是聪明人,相信不会做出鱼死网破且如飞蛾扑火的愚蠢抉择。”

    见贺兰珏很是自来熟的替她揭开面具,何梦锦瞪了他一眼,随即在看到他抬手就要将那面具扔了的时候,何梦锦赶忙一把抓了过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无比肉痛的嘟囔道:“太浪费了。”

    实际上,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注意李泽宸的表情上,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贺兰珏和她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再多说什么也是多余,现在唯有等李泽宸的决定。

    她和他两人,一个威胁,一个利诱,第一次这样还配合的竟然这般的好,想到此,何梦锦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

    “好。”

    李泽宸略一思索,也不再迟疑,事实上,除了贺兰珏所说,他也再没有别的出路,如今听外面的动静如此之大,恐怕城门已经被攻破了,他的几千人马想要杀出重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还要面对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母妃被羞辱的抉择,所以,他只得应下。

    做出了决定,李泽宸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当下,他抬手一抛,就见一个玉色的瓷瓶在空中划着弧线对着贺兰珏飞了过来。

    贺兰珏接过瓷瓶,转身对着李萧然点了点头,后者将云贵妃交给刘子骞一人,抬手对着李泽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泽宸只看着昏迷中的云贵妃,对着贺兰珏和何梦锦道了一句:“请记得你们的承诺。”

    然后,就再不迟疑,跟着李萧然一路往外走去。

    李泽宸的那些护卫也都是些懂得察言观色的,在李泽宸对贺兰珏抛去解药的时候,就已经纷纷退回到了他身边,屋外的围拢的侍卫们也都纷纷拱卫到了一边,让出了一条路给他们。

    何梦锦知道,这一切一早都是贺兰珏安排好了的,包括李泽宸的退路,以及他一路到秦川的护送问题,贺兰珏同李泽宸直接达成的约定,她也根本不用担心这两者中的哪一个会耍赖。

    对于李泽宸,云贵妃此时留在他们手上,他就决计不会耍什么花招,而且贺兰珏的人马一路护送他到过溧水,若是解药有问题,他自己的安全首先就是个问题。

    对于贺兰珏,何梦锦相信,他是真打算要放走李泽宸,而且还要一路真心帮着他退到溧水秦川。

    因为在进入平城的时候,她就想通了一点,这一仗,贺兰珏要取胜的目标并不是李泽宸,相反,他还要救下李泽宸。

    江陵王若灭了,也等同于消弱了能抗衡皇权一股大的势力,对于藩王来说,并不是好事,贺兰珏要夺天下,最强大的敌人并不是藩王,而是皇权,是李泽昭,是手上少说也拥有四十万精兵的刘武。

    这一战虽然同李泽宸结成了死仇,但相比他们兄弟两人之前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仇恨来说,李泽宸缓过劲来首先要算账要拼命的对象决计是皇帝李泽昭。

    有这样一个留给自己的对手一个咬不烂踢不开的麻烦的机会,喜欢算计并乐的投机取巧贺兰珏自然不会错过。

    所以何梦锦料定他会出手帮李泽宸,而他这一招对平城出奇兵的本来目的,也是她昨日从与他的谈话中才得知的,是永林,常平,郡和三番。

    天下藩王诸侯割据,除却势力最为强大的广平,靖地,昌邑,江陵四藩之外,另外还有六个势力次之的藩王。

    而永林,常平,郡和三番早在数十年前就结成同盟,分开来看是小,但其结盟在一起,其实力也不容小觑,贺兰珏此行,是为过平城挥师直往三番而来。

    这三番若能让其臣服或者强行收入广平,那么大汉的势力,贺兰珏就已经能占去五分之二,对于他通往至尊的宝座,又近了一大步。

    看着随着李萧然,李泽宸离开,满院子的护卫也走的一个不剩下,这屋子内外,就只剩下何梦锦贺兰珏,刘子骞以及昏迷中的云贵妃四人。

    何梦锦帮衬着刘子骞一起,将云贵妃扶到椅子上安顿好,看着云贵妃的面色,刘子骞欲言又止。

    何梦锦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此时也懒得再解释自己当时是否真存了那么一个狠毒且卑鄙的打算,她只道了句:“照顾好她,我去找昕儿。”

    随即,并不去看刘子骞,转身同着贺兰珏朝江陵王府之外行去。

    她当然不会安排何昕只在恒阳傻等着,在她和贺兰珏离开恒阳的第二天,考虑到一来二去时间赶不及,她就已经派了人去将何昕接过平城,一旦解药到手,立马给他服下,这样才算稳妥。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逃避

    两人才踏出江陵王府,就有如潮水般奔涌而来的士兵将整个江陵王府包围了起来,而李泽宸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领队的那人何梦锦还算熟悉,正是护送贺兰珏的迎亲队伍回恒阳的秦月,城门被攻破,他率先领了兵赶往王府向贺兰珏复命。

    一见从门口走出来的贺兰珏,所有人齐齐跪倒,“公子。”

    整齐嘹亮的参拜声和铠甲摩擦的声音响彻九霄,直听的人热血沸腾,那声音里带着无上的朝拜与对王者的崇敬加冕。

    贺兰珏神色如常,依然从容且带着淡淡的几不可见的笑意,即便如此,他那一身无形中散发出来的雍容强大已经让人感觉到了压迫。

    而何梦锦同时也注意到秦月的身后有一人被捆成了一个粽子拖在地上,一身的血污以及在地上被磨的伤痕已经分辨不出那人的本来面目,但依稀间让何梦锦觉得似曾相识,不过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多想这人是谁,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到昕儿身边让他服下解药。

    贺兰珏此时应该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何梦锦只带了几个茗记的护卫就匆匆往安置昕儿的地方赶。

    这几日来,昕儿一直都是昏迷不醒的状态,而且脸上的瘀紫越发深了几分,所以,即使亲手给他服下解药,何梦锦一颗心仍旧是提着的。

    广平的兵马占领整个平城,这一夜外间轰轰烈烈吵吵闹闹,她却哪儿也不想去,就守在床边,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何昕。

    在她揣着担忧与害怕终于熬到黎明降临的时候,几日不吵不闹除了微弱的呼吸的昕儿终于轻咳了几声,接着又连续不停的咳,一张小脸更是因为咳而涨的通红,将先前的淤紫都盖了过去,咳着咳着。意识尚且不清醒的他又吐出了许多暗黑色的血块,陪同何梦锦一起守着的大夫见了,又细细的再把了一番脉,才惊喜的告诉她,“毒血已经咳出来了,小公子已经没有大碍了,休息一段日子就可以恢复。”

    听到这一句话,何梦锦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连日来的揪心与害怕此时都再没了踪影,她灰白的世界里又突然恢复了色彩。

    喜的她差点哭出来。

    为了不在一屋子大夫以及茗记属下们面前失态。她吩咐了几句。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李泽宸既然对孩子下毒。自然也会想到他们为了给孩子争取多的时间会将孩子带过平城来,所以,在平城的这一落脚点他们选的格外的隐蔽,就在离城门口不远处的小街道上。这里位置不起眼,而且离城门近,若有意外可以第一时间带着昕儿逃出城去。

    黎明已经过去,此时天色渐渐明朗,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冬日的日出并不比夏日里霞光万丈,但朝霞却也是很美的,而且,何梦锦觉得。今天的早晨更美。

    她出了屋子,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城头,有人披着大髦衣襟带风如玉雕天人一般伫立,迎着朝霞,看的不清晰。但那人无双的风姿想让人认错都难。

    何梦锦脚尖清点,运起轻功,就朝他所在的位置掠去。

    这一战刚结束,而真正的大战才刚开始,按理他应该很忙很忙,昨夜她彻夜未眠,这人至少也应该忙到很晚,这个时间该是要抓紧了补觉休息才对,站在这里喝西北风做什么?

    何梦锦揣着好奇,在贺兰珏身边站定,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公子,早啊。”

    贺兰珏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他的目光看着城头下,对何梦锦淡淡的回了句:“早。”

    何梦锦循着他的目光向城外看去,此时,天色已明,视野开阔,整个城头城下城外的场景悉数映入眼帘。

    昨夜的那一仗,虽然茗记在城内与城外贺兰珏的人马里应外合,将广平军队损失降到了最小,但不可避免的是那誓死守卫平城的守军,尸横遍野。

    城头已经换上了广平的布防,旗帜已改,昨夜里血战的尸骸都被移下了城头,唯有地上干涸的血迹在无声控诉着昨夜血腥的一幕。

    城头虽被清理干净,但是放眼望去,城下,城外,边地的尸骸却还没有来得及清理,那些昨日还鲜活的生命,此时却如同残破的布偶,了无生机,地上那一滩滩尚未干涸的血渍,触目惊心。

    何梦锦努力的眨了眨眼睛,不忍再看。

    伤亡无可避免,唯有结束这场藩王割据皇权争夺的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才能结束这样如同地狱修罗的皇权争夺。

    “公子,”何梦锦看着远处的青山,忍不住问出了一句一直揣在心头疑问,出声道:“你为什么要得天下?”

    自古以来,欲得天下者,必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即野心。

    这一点,贺兰珏虽然总是那般从容且雍容,但毋庸置疑,是有的,何梦锦却觉得,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原因。

    早上的风有些凉意,再带上了几分微染的湿意,何梦锦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时候,肩头一暖,一沉,本来披在他身上的白色大髦换到了她的身上。

    接着耳边传来贺兰珏如玉石抨击的声音:“最初,我也只是一心想要掌控这个天下,不想自己的命运自己身边的人,都操纵在别人手上……”

    说到这里,贺兰珏的语气顿了顿,何梦锦转头,正瞧见他眼底有一抹深邃的忧伤迅速的蔓延开来。

    那毫不掩饰的难过神色,还是她第一次见。

    从容如他,雍容如他,戏弄别人,算计整个天下都含着笑意的他,第一次有如此受伤的神色。

    她看着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在跟着不可抑止的难过起来。

    她知道他说的是他的娘亲,那个受困于情最终郁郁而终的女子,因为皇家的一纸赐婚,因为嚣张跋扈的长公主而隐居在远道不得出的绝代佳人。

    看着他蹙眉,她那双埋在大髦里的手就忍不住想抬起来,替他抚平。

    但是,最终,她没有。

    感受到大髦上仍旧带着他淡淡兰香和体温味道,何梦锦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涩意逼回,同时,也有些慌乱的转过头,避开贺兰珏的眸子。

    见她如此,贺兰珏只叹息了一声,继续道:“现在,我更要得这个天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转了语气,刚才还带着露水微雨的湿意的语气,多了几分郑重与坚定,“结束这场乱世,还一个盛世,也为了能守护一个人。”

    只有掌控了天下,就再也没有旁人能伤害到她,这一刻,是贺兰珏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在听到他最后一句的时候,何梦锦整个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她下意思的握紧拳头,本是想脱口而出问一句那人是谁,却被她硬生生的逼回了喉头。

    不想问,不敢问,不能问。

    有些心思一旦被点破,便如同决堤的洪湖再不受自己控制。

    见她无动于衷,贺兰珏抬手一拉,将她身子板正,如玉的手指将她的下巴一抬,迫使她与他对视,迎着有些晃眼的朝霞,他语气无比郑重道:“何梦锦,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一百五十六章 表白还是威胁?

    在听到那句话之后,何梦锦如同石雕一般僵硬的愣在了原地。

    不只是为他这突然的发问,更多的是为他这句话里的称呼,何梦锦。

    那是她藏在最深处的秘密,是连自己都不敢触碰不忍去回忆去揭开的真实身份。

    何梦锦。

    这一刻,贺兰珏如此清晰的叫出她的本名,让她如何不惊讶。

    风很凉,晨光熹微,那人的目光里盛满让人溺亡的温柔与期待,何梦锦呆愣了片刻,才用有些走了调的声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很多余,贺兰珏那般睿智的人,同她相处这么久,同她身边的人接触了这么多,也该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不过,换做常人,只怕都不会相信死而复生怪力乱神的言论,而听他唤她的语气,显然已经肯定了她的身份,他是如何肯定的?

    “在昭仁宫,我无意中听到了你和沈洛的谈话。”

    看着这一瞬何梦锦眼底浮现的戒备,贺兰珏无声的叹了口气,同时松了抬着她下巴的指尖。

    他这么一说,何梦锦才想起来那夜沈洛走了之后她是感觉到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但后来没察觉到异样,她也只当是自己精神恍惚之下看花了眼,却没有想到那人是贺兰珏。

    既然是他,当时又为何那般匆忙的避开了她?

    碰到何梦锦询问的目光,贺兰珏的面色一紧,眼底有一抹很明显的不自在一闪而逝。

    “皇宫人多口杂。当时见你安然无恙,为了不惹人注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就先走了,本来也只是小事。所以后来也没有刻意提起的必要。”

    说这话的时候,贺兰珏已经转过身子,对着远处缓缓升起的朝阳,并不看何梦锦。

    若是何梦锦能再靠近他些许,定然能听到他此时乱了节拍的心跳,也能从这心跳声中感觉到他此时想要掩饰的尴尬。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当时是如何飞也似的逃离,而他逃避的原因则是因为在刚得知何梦锦真实身份的一刹那心头的欢喜几乎让他失态。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眼前的女子,以至于得知她一直在意且不惜牺牲自己性命都要保护的人,一直让他觉得危险却不安的人,何荣轩,竟然是她的兄长。

    宛若一直凝结在心头的巨石顷刻间土崩瓦解,遮天蔽日的乌云烟消云散,天地昭昭。阳光灿烂。

    这个真相让他当时险些没欢喜的笑出声来,他一生里控制别人,运筹帷幄,也是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带上了面具,而且将面具上该有的神情,一丝一毫都精炼到了极致。嬉笑怒骂,甚至一个眼神,一个眉峰微动,都能随心所欲的表达,唯独那一刻,他甚至不能将脸上堆满的笑意敛去。

    那般欣喜且不受他控制神情,才让他无比慌乱的逃了开。

    自然,这些他是决计不会对何梦锦讲。

    但在何梦锦听来,这句话带给她的意味是,贺兰珏并没有在意她对他的隐瞒。那句“本来只是小事”,“没有提及的必要”让她心头一松,原以为若有一日身份被揭穿这人或多或少会恼怒或者怪罪自己几次三番的欺瞒,却不料他根本就不在意。

    循着贺兰珏眺望的目光看去,何梦锦迎着开始有些刺眼的太阳。询问道:“若是这样,我的身份,是不是也对之前和公子的约定没有影响呢?”

    大业成就之后,还何家一个清白,这是她最初同贺兰珏的约定。

    不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接着又道:“我只要一个公道。”

    “自然。”贺兰珏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青山,语气里不经意间已经带了几分俾睨,“何相为官清正廉明,且于百姓有一个仁爱之心,这个冤屈必然要洗刷。”

    闻言,何梦锦心头一酸,内心里最柔软的位置本来已经如同千里冰封,此刻却仿佛被人捧了出来,仔细的用红泥小火炉洪培着,那最最刺骨的孤寒建起的心防,也在一点点土崩瓦解。

    见她良久不发一言,贺兰珏也跟着沉默了半天之后,才终于再度将之前的话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喜欢我?”

    虽是问句,但一如既往他言辞里的肯定意味,让人听来,他不是在问何梦锦,而是在肯定的告诉何梦锦这么一个事实。

    何梦锦转身,正对上他流光溢彩的眸子,最初的慌乱与紧张全然不见了,一贯心思敏捷反应迅速的她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反应不过来他到底是在说什么。

    本能的,她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贺兰珏晶亮如同水晶的眼睛在听到她这一句话的瞬间被冰封住了,旋即,何梦锦只见到他从来都是从容雍容的眸子里盛满了仿佛要吞噬人的火气,在她已经慢了半拍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贺兰珏是不是在生气在为什么生气这一结论的时候,突然间脖子一紧。

    “你不喜欢却又为何紧张我?”

    只见贺兰珏已经抬手一拽,就将刚才他给她披着的白色大髦一把给提了起来,因为打好了结,大髦的带子正巧勒在她脖子上,连带着,她整个人有些不稳,一个踉跄的往前了一步,离他又近了些许,两人那般呼吸可闻的距离,除了闻到他身上淡淡兰香,她几乎听到自己不可抑制的砰砰心跳声。

    被大髦带子这样勒紧了的后颈,虽然不至于紧的透不过气,但却还是很不舒服。

    第一次瞧见这人毫不掩饰的怒意,何梦锦下意识想要辩驳的话语也给自己吞回了肚子。

    他这么生气是做什么?何梦锦心头浮现出一连串的疑问,她甚至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将心头的关切和紧张写的太明显,被这人悉数瞧去了,还是说这人又起了什么戏弄心思想要同她开玩笑?

    “你看的清楚自己的心吗?你只像乌龟一样缩在壳里,小心翼翼的坚守着自己的心,对别人视若不见,即使感觉到了,也一掌推到了十万八千里远,”贺兰珏说话间不由自主的已经加重了几分语气,但却又突然话锋一转,多了几分迟疑和不确定的道了一句:“或者,还是说,你原本就没有心。”

    何梦锦下意识的去拍他抓住自己大髦带子让自己勒的有些难受的手,还没有拍到,贺兰珏却已经突然松了手。

    她将伸出去的手一转,改为去摸自己的胸口。

    没有心么?她也想知道,可是,这一世,她还敢有心吗?

    还没有遇见爱,就已经没有了勇气与能力。

    她曾经也奢望过能如同寻常女子一般,嫁给良人,相携走过一生,她曾经也奢望过一个词语,举案齐眉,合合满满。

    可是,到头来呢?

    那些,都只是笼罩在仇恨之下的谎言,只是世人强加给她和沈洛的虚无缥缈的赞誉与祝福,最终都变成了那一幕联姻闹剧里,最残忍的笑话。

    她没有办法忘记前世里喋血的结局,没有办法忘记爹娘的惨死,没有办法忘记大哥的结局……

    这些,都是那个曾经许诺要娶她过门,所谓的良人带给她的。

    而今,再有人问她这一句,她有心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她首先就要问自己,这一世,她还有什么,还能再失去什么?二哥,昕儿,冷香……这些比她生命都重要的至亲,她再不愿意因为她而受到丝毫的牵连。

    这一世,她只求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而贺兰珏,誓要掌控天下的贺兰珏,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贺兰珏轻轻的一句话,就将她连日来不断给自己加厚的心防粉碎的一塌糊涂,那句问话也如同一句咒语,将她刻意躲避隐藏的心思一下子摊开晒到了阳光之下。

    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抗拒,有些害怕。

    见她就这样,对他的问话一言不发,贺兰珏转过了身子,抬起一只手,按到城头砖上,目光落在辽远的天地间,用几乎不似他的声音低沉道:“你可愿意百年之后陪我葬于皇陵。”

    闻言,何梦锦一怔。

    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首先就被“皇陵”两个词儿惊讶到。

    无论历史上哪个朝代,能葬于皇陵的男子也只有帝王,贺兰珏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么一个词儿,足见其囊括天下的自信与志在必得的野心。

    而能陪同帝王葬于皇陵的,只有皇后。

    公子……这是在跟她透露什么信息?

    心思百转千回的绕了许多圈,何梦锦才终于以自己听起来最为镇定且从容的声音道:“那地方太清冷,我怕冷,而且我喜欢热闹。”

    贺兰珏转身看也不看何梦锦,径直往城头下走去,声音却清凉凉的,一字不落的传了来,“那就乱葬岗吧,那地方热闹,你就喜欢了。”

    何梦锦闻声,飞速的转过身子,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暗叹道,这是在威胁吗?

    刚才还想着贺兰珏今日这般反常,再联系到她他问她愿不愿意同葬皇陵,她才刚想通这人的一番意思,是不是在表白。

    可是,这么一个词语才在脑海里冒出来,就被这人听起来冷冰冰,实则霸气的将威胁给演绎了个的十足的话语给冰冻到了。

    ps:

    谢谢书友130803122110278的平安符,话说我最近写的这么坑爹你还打赏……oo好惭愧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在意

    乱葬岗?

    何梦锦身子一窜,脚底生风的闪到贺兰珏面前,双手一拦,蹙起的眉弯有些不悦道:“公子,这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前奏吗?”

    被阻了步伐,贺兰珏的神色并不如以往一般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从容优雅,此时的他脸上的冰冷足以将何梦锦冻死在原地。

    那般蒙了一层寒霜的面色下是隐隐的怒火,仿佛下一瞬就能将何梦锦燃烧殆尽。

    何梦锦就这样注目着他的神色,她的身心也在这冰火两重里煎熬。

    沉默良久,才听他有些挫败且带着咬牙切齿的无奈道:“等不到那时候,我现在就有种想把你扔下城头的冲动。”

    闻言,何梦锦一怔,旋即足尖猛的一点,身子就已经闪避到了离贺兰珏三丈之外的城头上站着,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无比警惕的看着他,道:“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说。”

    贺兰珏瞥了她一眼,他眼眸里之前翻滚着的火气已经被浇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流光溢彩笑意,只见他抬手一挥,朝城头下走去,同时道了句:“昨夜一晚上没合眼,脑子不清醒了,所以你只当我之前脑子混乱说了胡话,不用往心里去。”

    话音刚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剩下何梦锦迎着有些瑟瑟的的风,看着朝阳出神。

    一整夜没睡,脑子糊涂的,又岂止是他一人。

    天色大亮,到了开城门的时辰,城头下响起厚重的吱呀声,被战火洗礼了一夜的平城仿佛得到了第二次生命,再度复舒。

    稍作休整的士兵在清理城内城外的尸骸,各个街道上的小贩商户以及民居的百姓也都开始三三两两打开房门,将自家门前在战斗中留下的血污痕迹清理干净。

    一场战斗留下的痕迹,就这样,迅速的被抹了去。

    等何梦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俯视城内外,已经是一派繁华祥和的城池,街道上络绎不绝赶早市的人,走街串巷叫卖的小贩,林立的商铺,若不是这城头更换了王旗,任谁也看不出同昨日的早上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将一切布置妥当的贺兰珏已经在城外将兵马再度集结。

    眼下最重要的把握时机争取时间赶赴三番,经过昨天一战,虽然是突袭。但到底攻城不易,还是折损了将近一千的兵马。

    贺兰珏留下了四千守着平城,自己只带了一万五千人马奔赴三番,此去他并没有打算带着何梦锦。一来何昕刚刚脱险,尚且还需要有人陪着调养,何梦锦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二来,此去三番而且还是带着这么点的人数,已经算的上是一场冒险。他不愿意让她涉险。

    倒不如让她留在平城。

    如今李泽宸避到了秦川之后,而溧水县李泽昭的兵马也已经挥师直奔秦川,这两方都再无暇估计,所以眼下的平城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刚刚在城头上的一席话。已经将他的心思说了个明白,但是这女子不是真的不懂不愿意懂,就是在假装不懂。

    想到此,贺兰珏心头又是一阵气结,想起何梦锦那双很是无辜的大眼睛,他就忍不住要抓狂,想说的更明白让她再无可逃避,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发现他平生第一次对着一件事情对着一个人束手无策。这感觉糟糕透了。

    贺兰珏就这样坐在马车里,一个人生着闷气,既气自己。更气何梦锦,直到副将躬身询问大军集合完毕是否可以开拔,他才意识到眼下的境况。

    随着马车自城头下一路前向,生着气的贺兰珏却又忍不住想,此时他离开,她会不会还在城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他的马车?

    若是她假装不在意自己,那么此时离别,她定然是在自己看不到的方向依依不舍的看着自己的。

    念到此,贺兰珏心头的烦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欣喜和期待,他抬手就要按到车帘上,想要揭开来回望城头的方向,却在指尖刚刚触到有些冰凉的帘子时候顿住了。

    他这样子掀开帘子回头去探,若是被凝视的她看到了,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意她,在舍不得她?

    所以,贺兰珏赶忙又收回了手。

    可是,刚放下帘子,他又有些不安,迟疑了再三,终于在心头一声冷笑自己何时这般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之后,果断的掀起一角车帘子。

    随着掀起的一角,贺兰珏果然见到那女子仍旧站在城头。

    但他刚才嘴角还带着淡淡笑意的面容却在见到城头上的一幕时候,被冻结了。

    她确实是仍旧站在城头,连起初同他谈话时候的位置都没变,但此时身子却不是对着他离开的方向。

    似是全然没有在意从城头下离开的他,此时的何梦锦正含着浅浅笑意的同身边的男子交谈,她的目光注视着城内,只留给他一个完美且浑然不在意的侧面。

    而那男子,贺兰珏记得最清楚不过,正是同何梦锦青梅竹马一道长大,她甚至还几次为他求情的刘子骞。

    只瞥了一眼,贺兰珏就不愿意再多看下去,他烦闷且生气的一把甩了帘子,对着车前骑马护卫的将领道:“照这个行军速度,几时能到三番?”

    他的声音清冷如玉石抨击,没有苛责没有怒意,甚至连情绪起伏都没有,但正是这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听的周围的将领额头冷汗直流,当即狠命一挥鞭子,对着前行中的队伍喝道:“公子有令,全速前进。”

    言毕,已经不慢的队伍登时齐刷刷的响起震天之响的皮鞭声,马鸣声,上马匹骏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踏着官道一路飞射出去,转眼间就将平城的城门远远抛在了身后。

    城头上,何梦锦和刘子骞都被突然加速飞驰着的队伍声势震撼到,等她转头再去找贺兰珏的马车,已经远远的看不清踪迹了,更不知道刚才有人为了她一个不经意的神情而气恼的恨不得将城头都毁掉。

    叹息了一口气,她也将自己纷乱的心思给压制了下去,只看着远处官道上仍旧翻滚着尘埃,同刘子骞出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都回答你。”

    “没错,我就是何梦锦,叛贼何鸿文的女儿,昕儿的亲姑姑,你从小的玩伴,何梦锦,我死了,却也没死。”

    说到此,何梦锦叹息了一声,转头看向刘子骞道:“你埋在紫兰山坳的是我,不过应该是老天怜悯我何家一门太冤太惨,所以才让我再在这个世上用别人的身份走一遭,让我有机会找那些害了我的人一一清算,自然……也包括你们刘家,你的父亲。”

    刘子骞一怔,显然没有料到何梦锦这般好说话就告诉他真相,而何梦锦出口的真相也让他一颗心犹如重新注入了一抹鲜活,散发了生机,但接着,后面的话却如同利刃兵锋,将他刚才燃起的欣喜给抹杀了个彻底,他又被打入了阿鼻地狱,刺骨蚀心的冷意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何家的事情……”刘子骞身子一转,避开何梦锦的目光,声音里已经带着毫不掩饰的愧疚:“我不在京都,等我回京,却已经一切都晚了,虽然不知道我爹在其中到底做到了哪一步,但……我知道,还是和我们刘家脱不了干系……”

    “子骞,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何梦锦冷笑一声,也别过头,不看刘子骞,但言语间的讽刺已经表现的很明显。

    “我知道,事已至此,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但刘家只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世代效忠帝王,皇上的命令,即便是我爹也不能违背,所以,即使你认得当日领兵前去何家的他有罪,但我也想替他辩解一句,在皇命面前他的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他是无能为力,只能奉旨对何家就地处决,那日的事情,分明是一早的精心布局,但是若他真的有心相救,以他的权势,只怕是有那一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提前给何家透露一点风声,让爹爹早做筹备,即使不远遁或者逃亡,至少也能护得何家上下不少条人命。

    但是他没有。

    在那满目血色里,在爹娘身重数刀不能瞑目的双眸里,何梦锦看到了同何家何家联姻的亲家,大将军刘武嘴角浮现的冰冷笑意。

    那笑意如斯冰冷,让她至今想起,都如坠冰窟。

    “无能为力?”何梦锦念叨了一句,虽然心头已经将这个烂借口踩了个遍,但此时已经再不想同这个仍旧在维护他爹的人计较,她抬手,整了整衣衫,转身对刘子骞道:“此次昕儿脱险,也有你的功劳,我该是感谢的,但转念想到你这个做舅舅的,为他做这一切是应该的,所以,谢谢的话我就不说了。”

    对着刘子骞漆黑的瞳仁,以及他紧绷的面色,何梦锦接着道:“广平和皇上之间,迟早会兵戎相见,再见,我不确定会不会对你出手,到时候,也请你不要手下留情。”

    不知道是这冬日的早晨太过孤冷,还是何梦锦说出口的话太过寒冷,对面刘子骞的身子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穷追

    “阿锦。”

    刘子骞嘴角动了动,似是有许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终究只剩下一声叹息。

    何梦锦转身往城头下走去,在目光掠过城外的时候,道了一句:“江陵王避去秦川,刘将军此时应该正带着大军穷追不舍,作为副将的你,此时应该回到军中才是。”

    说罢,何梦锦人已经下了城头,再不看刘子骞一眼。

    此时说再多,只能徒增牵绊,虽然明知道即便战场上再见,她也不一定能对这人下的去手,但要她放下芥蒂冰释前嫌,她做不到。

    回了安顿昕儿的住处,刚进院子,就听到银铃似的笑声从房内传来。

    何梦锦的嘴角亦跟着扬起了一抹笑意。

    推门而入,正见着冷香端着粥,半抱着何昕,一边往他嘴里喂,一边同他说笑着。

    难得见到冷香这么开心的神情,这几日冷香的担忧与焦虑并不比何梦锦少,自昕儿中毒,她就时时刻刻都守在他身边的,就怕再出现个什么纰漏,而且,为他中毒一事也一直自责没有照顾好他。

    担心再这样下去她身子熬不住,所以何梦锦昨日里吩咐了茗记的属下,在她的茶水里放了一味安神催眠的药,让她好好的睡了一觉,没曾想才刚醒,她又转回了昕儿身边,不过现在小家伙的毒也解了,再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姑姑!”

    乍一见到何梦锦进来。何昕含在口里的粥都还未来的及吞下,声音含糊的唤道:“姑姑。”

    何梦锦笑着上前,从冷香怀里接过来,皱眉道:“嗯,轻了不少,看你以后不留着点心不。”

    话音刚落。何梦锦只觉得脖子上一紧。何昕的小短手已经环抱住了她脖子,小小的脑袋蹭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姑姑,对不起。”

    何梦锦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为因为自己而给她添麻烦,让她担心而道歉。

    不过才几岁的孩子,竟然会为她着想。一时间,何梦锦只觉得眼睛酸胀的厉害,连日来辗转反侧焦心忧虑此时都被这一句糯糯软软的话语给征服了。

    她尚未来得及发话,何昕已经将脑袋再往她脸上一贴,“冷香姑姑说姑姑为了给我找解药,遇到了很多危险和麻烦……谢谢你,姑姑。我也要努力长大。将来换我来保护姑姑。”

    “嗯。”何梦锦将头枕在他的小颈窝间,闻着小侄子身上特有的嫩甜味道,轻轻的点头。

    战斗过后的平城表面上虽已恢复,但留在老百姓心中阴影却一时半会挥之不去,既留在了平城,何梦锦就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贺兰珏留下了四千多精兵在平城。临走时还吩咐了驻守的将领一切听从何梦锦的安排,眼下。何梦锦就成了平城里最高指挥使,这几日陪着昕儿在平城养病,她也没闲着,一边吩咐下属将这次攻城的损失统计上来并对伤亡的百姓士兵做妥善安置,一边又将茗记在平城的部署改编了一番。

    这样一忙,几天的时间就匆匆的从指尖溜走了。

    在何梦锦还在各个账目之间头痛的辗转分外怀念李萧然在身边什么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的时候,贺兰珏的军队已经抵达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漠河县边境。

    几个日夜的疾行,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所以在这天傍晚,他吩咐了众人在暂停前进,原地扎营露宿休整一晚再继续前行。

    当营队里的篝火燃起来的时候,贺兰珏的帐篷里多了几位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是因为这几人早在京都时候就找过他,等他从京都回了恒阳,这几人仍旧不死心的继续跟了来,他避而不见却没料到他们还能跟到这里来。

    贺兰珏从容的翻阅着手中的书卷,看也不看下面弯身行礼并不见起身的几人,淡淡道:“黎大人的毅力和诚意让我好生佩服。”

    “公子,属下实在不明白,如此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为何公子却要拒绝我北齐,建安公主乃我北齐史上除了开国女帝之外最为耀眼的明珠,深受北齐千万百姓的爱戴与敬仰,而公子这般的绝代芳华,这天下也唯有我建安公主才能与您匹配。”

    贺兰珏漫不经心的翻过一页,眼帘都没抬一下,淡淡道:“还有呢?”

    被他唤为黎大人的使臣身子晃悠了一下,继续道:“再有,娶了公主,对公子所图不是更如虎添翼吗?”

    言罢,他抬起那双格外精明的眼睛飞速的扫了一眼贺兰珏,才又低下头去,改了先前恭维的语气,多了两分威胁的味道:“我王也说了,结亲还是结仇,全在公子一句话,不过后者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想必不需要下官提醒,公子也清楚的很。”

    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足以看出北齐皇帝想要将建安公主嫁过来的决心。

    结亲自然是百利而又无一害,可是一触及到这个话题,贺兰珏眼前掠过的是那个有些倔强且骄傲的身影,而后者,结仇,眼下广平腹背受敌,他又率军前往三番,若是在这个时候同北齐闹翻,情况将会很糟糕。

    贺兰珏终于放下书卷,从字里行间里抬起头,看向倾身的使臣,“我有一个问题没有想通,不知大人可否为我解惑。”

    “珏不明白的是,贵国公主,何等金贵,为何独独要嫁给我这连藩王世子都还不是的小角色。”

    黎大人站直了身子,对着贺兰珏又是一礼,道:“下官已经说了,公子如此风华,世上再没有一人能出其右,而我国公主与公子,正正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话到此,他顿了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实不相瞒,建安公主自幼仰慕大汉的人文风情,所以三不五时的会乔装到大汉游玩,而真正吸引她且一直让她念念不忘的,是大汉的您。”

    “还请公子再考虑一番。”

    贺兰珏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敛去,他垂眸,看着几个使臣,声音淡淡,却无比坚定道:“不必了,我已经做出决定了。”

    此言一出,帐下的几人齐齐愣住,接着,只听贺兰珏悠悠道:“贵公主天下无双我自是知道,只是,有一句话你们说错了,这天下能与我相配的,还有一个人,比公主更合适,比天下人都合适。”

    娶公主的好处自然诱惑,但贺兰珏很清醒的知道,若真是那样,就等同于将何梦锦给推了出去,那样一个骄傲的女子,怎么容的下他和她之间还有旁人。

    说完,不等几个使臣再开口,贺兰珏抬手一挥,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道:“劳烦黎大人带话给贵国皇帝,若他真是爱女心切,这般趁人之危想要将公主强嫁与我,对公主来说未必就是幸福,而且,他这样的强嫁,也还要看我同不同意,顶多不过兵戎相见。”

    他的声音很淡,一如他一贯的从容,但此时听来,却让帐下的几人齐齐冒了冷汗,那字里行间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不可匹敌的霸气与不惧,以及那浑然天成的王者威压,已经让人透不过气来。

    说罢,就有几个侍卫上前,准备护送几人离开。

    “慢着!”黎大人声音突然拔高,挥退了几个上前的侍卫,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绢帛抬手展开,同时对着贺兰珏噗通一声跪倒,“公子。”

    虽然不料他这般突然的举动,贺兰珏的神情却依然没有丝毫改变,但在目光不经意间触及那摊开的绢帛时候,他一贯如同高山上皑皑白雪从容高雅的神色却在那一刹那,变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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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软磨硬泡兼要死要活的更新……赶脚阿锦的全文也终于要迎来第一个**了……不过却正巧赶上过年oo。

    前面的是废话,正话是过年诸事繁忙,所以在这里提一下请假,要休息几天了,正常情况下,会在正月初四恢复更新,嗯,就这样,另外,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早年了,祝大家新的一年笑口常开,身体倍儿棒,好运常在^_^。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兵临城下(一)

    何梦锦几日来的操劳也出了成果,平城上下以及茗记所有的部署都逐渐恢复到了战前的状态,她也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有的闲暇多陪陪何昕和冷香,刚巧赶上年尾,各家各户都在忙着置办年货,虽然本身就是天下第一富贾的茗记,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东西应有尽有,但在细心周全的冷香那里,依然免不了不少的忙活。

    司徒静有来信说二哥的身体到过年时候应该会恢复了不少,可以赶过来同她一起过年,信的末尾还附上了一行不同于司徒静的狗刨字的形式的小字,看着那俊逸的字体,何梦锦几乎忍不住要哭了出来。

    第一次那般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二哥是真的要鲜活的回到她身边了。

    这段日子平城都在下雪,好不容易这天下午放了晴,何梦锦陪着何昕,一大一小,坐在城头上懒洋洋的聊天晒太阳。

    正在兴致上的何梦锦却突然神色一紧,她坐直了身子,将手按在了城头砖上。

    习武之人都比寻常人的六识更加敏锐,方圆几里若是有较大的动静的话,即便不能听到,但抬手触摸着高高在上的城头砖,若是用心,还是能感觉的到。

    而那较大的动静,放在眼下,也只有大军进发的声音。

    也就是说,有大军正朝这个方向前来,而且距离不远!

    反应过来的何梦锦心头一惊,广平的精锐有一部分由贺兰齐率领在北方同昌邑王较量。一部分随广平王贺兰瑞留守恒阳,还有一部分,也就是贺兰珏前往三番所带的两万多人马。

    此时平城已在广平囊中,这个时候。又怎么会有大批的广平的兵马奔赴过来?最大的可能是敌情,但江陵王的地界同广平,靖地交壤,过苍山,南面隶属皇上的旭阳,北门则是靖王的地盘。

    在旭阳的刘武已经率军一路追击李泽宸去了,又不应该是广平的兵马,而何梦锦也觉得不可能是唐铮的队伍,那么,来人到底是谁?

    眼下容不得她多做迟疑。何梦锦抬手一揽。就抱着何昕下了城头。将他交给茗记的属下,吩咐交给冷香好生照顾。

    她自己先安排了一队斥候分两批前去探明情况,又紧急召集了留守在平城的所有将领。将平城的布防以及紧急情况下的应对策略商讨了一番。

    等到这一番布置妥当,出去探明情况的斥候也回来了。

    两队,二十多人出城,回来的只剩下身负重伤的三人,其中一人刚走到城门口就已经人事不省了。

    议事的所有将领,包括何梦锦心头的弦也跟着那几人的复命,而跟着越发紧绷了起来。

    起初甚至抱着几分侥幸,希望是广平王担心贺兰珏的安危而为其增派的队伍路过广平,眼下所见,以及斥候汇报上来的消息。却让在座的每一个人心情跌落至低谷。

    这两队斥候前去探查,正面迎上了前来的大军,而他们悬挂的旗帜上,一个大大的“刘”字让当时所有的斥候几乎同一时间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已经晚了,饶是他们当即调头撤队,依然被其先头部队不由分说的展开箭雨射杀,能侥幸撑着一口气活着回来的也只有他们三个。

    待他们说完,所有的将领皆面色凝重的看向何梦锦。

    本来前去追击李泽宸的刘武突然率大军杀回来,这也是何梦锦没有想到的,如今,天下初乱,皇上的对手并不只广平,眼下的局势,跟广平撕破脸皮对他来说绝对没有好处。

    而且,还是放任着江陵王逃跑不顾,要杀到平城跟广平叫板。

    这么一出,何梦锦没有想到,即使眼下成了既定的事实,她也想不通为何李泽昭要下这一手棋。平城虽是江陵腹地,地处交通要塞,但他若真想拿下江陵藩,也该是追向秦川取李泽宸的首级,现在广平就这几千人的队伍驻扎在这里,实在是让她想不到李泽昭有动用刘家军数万大军开进的理由。

    即使想不通,但眼下要面对的事情依然刻不容缓。

    见所有的将领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等着她定夺,即便心头紧张万分,面色上,何梦锦依然从容镇定,她抬头对着一位姓秦的将领道:“秦将军,平城离我广平最近的边境城镇是哪里?”

    “回孟公子,是竭阳,那里有我守军八千,快马加鞭的话,半日可到。”

    “嗯。”

    何梦锦点头,随即取了纸笔,草草的写了三封信函封好交给信使。

    将平城的危机三言两语写了出来,一封给远在恒阳的广平王贺兰瑞,一封给就近的竭阳县丞,要其调动兵马前来增援,虽不指他的八千兵力可以抗衡刘武的上万人马,但能拖延一时半刻,等到广平王派来的援军一到,平城的危机也就解了,如此还能正好反将刘武一军。

    最后一封,是给贺兰珏的,虽然知道他如今深入三番之地,要挥军增援不可能,但何梦锦觉得那人如斯聪慧,应该会有其他办法解决。

    刘武的军队,若强行攻城的话,以她们现在的兵力,这平城最多可守一两日,虽然时间紧迫,可能赶不及,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就不会轻易放弃。

    将信函交代下去,何梦锦刚才几位将领商讨了几句,就听得城外响起了震天的号角声。

    好快。

    在那一刹那,何梦锦心头生出这样的感叹。

    闻声,她转身朝城头上走去。

    才一出门,脚上一沉,不知什么时候守在门口的何昕一把扑到她身上,何梦锦一低头。正对上那双漆黑如墨,晶莹如稀世琉璃的大眼睛。

    “昕儿。”

    “姑姑。”

    何梦锦的女儿家身份因为贺兰珏的默许,在这些他的亲信面前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即便她如今身穿一袭少年青衣长衫。被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唤做姑姑,在场的将领也没有意外。

    即使对战事紧张,对城外的情况紧张,此时也无法无视那双眸子里写满的紧张无忧伤,不属于他小小年龄的忧伤。

    “姑姑。”

    何昕又喊了一声,似是有话卡在嗓子里,想说出来,却又没有勇气继续。

    何梦锦弯腰,轻轻将他肥肥嫩嫩的手从衣摆上取下来,用头对着他点了点赶过来的冷香。柔声道:“听姑姑的话。跟冷香姑姑去。不准随便乱跑。”

    “昕儿知道。”

    被乖乖的放下,何昕不哭不闹,乖巧的让何梦锦心酸。她起身,正要离开,却冷不丁听到何昕闷头吐了一句,“他是不是坏人?”

    “我知道,他即便不是坏人,也是坏人的工具,即使身不由己,也是坏人,他要杀祖父,祖母。爹爹,逼死娘亲,现在还要杀姑姑,他是坏人,昕儿恨他。”

    闻言,何梦锦一怔。

    她当然知道何昕所说的是谁,刚才他就躲在门后,对于斥候的话,以及她们刚才的讨论应该听的一清二楚,何昕比同龄的孩子聪慧,又岂会不明白眼下率领大军攻城的就是他的亲外祖父,刘武。

    现实对于她来说残忍,对这个才五岁大的孩子不是更加残忍。

    何梦锦下意识的低头,正巧瞧见他双手无意识的紧握的拳头,一张小脸已经憋了通红,她也才明白为何刚才他会那么欲言又止。

    心头叹息了一口气,何梦锦一把抱起何昕,将之交到冷香手上,一边轻声道:“大人的事情,你现在还不懂,等到你长大了也许会明白,是非恩怨,好人与坏人并没有那么容易界定。”

    说罢,她再不耽搁,只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何昕,就大步朝着响起号角声的城头走去。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登上城头的那一刹那,看到那黑压压的几乎要讲平成整个吞噬的军队的时候,何梦锦仍旧吃惊不小。

    而等她前脚刚踏上城头,对方的号角声就停了,三军止步,从众多玄色铠甲奇兵拱卫着的主战车渐渐在三军中露了出来。

    揣着疑问的何梦锦抬眸望去,在瞧见战车上其中的一人时候,许多没有想通的疑问瞬间清晰了起来。

    那人亦是大汉几大藩王之一,而今应该远在千里之外对阵贺兰齐的昌邑王,李洛。

    此时,他却出现在了平城城下,出现在了刘武的队伍当中,让人如何不惊讶。

    在何梦锦看到他的同时,他亦第一时间看向了何梦锦,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狐狸眸子,这一次不同于以往带着算计和狡诈,此时却是写满了恨意和狠辣。

    恨意。

    能让这老狐狸如此炸了毛的恨的,也只有他的逆鳞,唯一的宝贝儿子,李穆杰。

    本来那倒霉世子是被贺兰珏的属下作为人质软禁,却不料却有李泽宸暗中作梗,将污水泼到了广平的身上,此时看着李洛看自己的目光,何梦锦丝毫不怀疑他认定了是自己一手劫持软禁并杀害了他儿子的,眼下的他是恨不得将自己扒皮抽筋。

    而至于为何刘武会同意李洛放下李泽宸不管,却攻打平城,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李洛同皇上达成了某种共识,接受皇上的条件。

    当真是时不待我……何梦锦心头忍不住叹息。

    对面,李洛却对着她咧嘴一笑,朗声道:“孟公子,好久不见。”

    那笑意却似刮骨钢刀,带着讽刺带着恨意,带着嗜血的疯狂。

    千军阵前,却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显得格外的安静。

    即使心头紧张,已经早就练就一身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何梦锦上前一步,从容自若的对着李洛微微一笑道:“是啊,好久不见,孟锦见过王爷,见过刘将军。”

    她的声音本就低沉,此时又刻意用了几分内力,将之扩散出去,让对面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两军阵前,无一不是屏住呼吸,不敢出气,四下里,唯有掠过重重战甲、掠过城头城下、掠过地上青石板砖的风,呼啸着,肆掠着,仿佛这看似平静的队伍里的人心。

    而何梦锦就这样迎风站在城头,少年如玉的英姿,虽瘦弱,却不避不让,比平城内隆冬里开的最盛的梅花更多了三分孤傲与绝世。

第一百六十章 兵临城下(二)

    本身就那般瘦弱似经不起风吹打的身量,就这样笔直如玉的站着,如同一棵散发着夺目光彩的琼花玉树,那周身的气场,却又是那般的强大,仿若这世间任何的龃龉阴暗,都照不近她分毫,更何谈那区区风霜。

    这样子的何梦锦让城下的士兵莫不惊叹。

    李洛眉峰耸动了一下,笑道:“到这个时候,孟公子也能笑的出来,倒是好定力。”

    何梦锦嘴角上扬,对着李洛露出一抹笑意,道:“孟锦才要佩服王爷,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没同孟锦撕破脸皮,还能这般谈笑风生,好定力。”

    闻言,果然见李洛的面色一紧,先前带着笑意的假面也撤了下来,恢复了如同其内心一般的冰冷神色,“好个伶牙俐齿,本王倒要看看,此番,你还能逃出生天了不成。”

    说罢,平阳城外,已经响彻了他肆意的笑声,比之前的号角更让人心惊。

    何梦锦目光划过他,落在一旁至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刘武身上,这个大汉的护国大将军,掌控整个大汉除藩王亲兵之外至少八成的兵力,当日,也是他带兵血洗何家,何梦锦自重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再面对他。

    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多年来征战沙场早就的一身铁血杀气并不比血气方刚朝气蓬勃的青年少,即便站在城头上,隔着几丈远的距离,何梦锦依然能感受到他那一身骇然冰冷的气场。

    “刘将军,”何梦锦凝视着刘武的眸子。朗声道:“昌邑王爷或许对孟锦有些误会,对孟锦恨之入骨,但孟锦自问没有得罪过将军,如今却有如此荣幸劳烦将军率领这上万的刘家军前来征伐。”

    刘武如同冰封的雪山一般的脸上除了多年来征战留下的风霜雨雪留下的痕迹。没有丝毫的改变,他道:“本将也是奉皇命行事,王爷用他麾下十万兵马,整个昌邑封地来换你一条性命,这样理应本将亲自来一趟。”

    即使何梦锦不思索,如今刘武已经将话摆明了说,他之所以放弃了追杀李泽宸,是因为李洛用整个昌邑作为交换条件,他下令派刘武杀了自己。

    刘武率领的刘家军,可是五万兵力啊。何梦锦心头忍不住冷笑。用整个昌邑做交换。用五万兵力压境,就只为换自己这颗人头。

    李洛也真舍得。

    不等她发话,李洛已经接口道:“本王不止是要你这颗人头。本王还要你亲自跪在本王,献上你的人头。”

    此言一出,犹如平静的湖面倾倒了一整块山脉,轰然炸开的水花顷刻间将之前安静的两方队伍淹没。

    “孟公子。”

    听到几万人齐齐唏嘘声,站在何梦锦身后的那名姓秦的将领上前一步,带着几分关切的出声道:“这不过是对方打心理战术,孟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何梦锦转首,对着他投以感激的一笑,同时微微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实际上。她知道,李洛虽然素有老狐狸之称,但却并不是个说大话的人,他既然这么说,也一定有几分把握。

    即使他们此时强行攻城,顶多俘虏了她,要让她自愿的将自己的人头送上却是怎么看都不可能的事,因此,她才会因为李洛的这句话而心生隐隐的担忧。

    “心理战术?”不得不佩服,李洛不但那双狐狸眼睛格外的精明,耳朵也是极好的,就连秦将军的话也给听了去,但看他的表情,却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本就不大的眼睛,因为他那肆无忌惮的笑容而给积压成了一条缝,那缝隙里闪烁着的精光朝何梦锦道:“难不成这个时候,你们还在指望广平的援军吗?还在指望你们的二公子赶过来营救吗?既然刘将军已经率领着大军到了,你们觉得还会给你们的援军一个前来的机会吗?”

    尚未来得及想明白李洛这话还代表什么意思,只见刘武长枪一指,对着浩浩长空猛的一挥,朗声道:“原地扎营。”

    本以为他是要指挥着大军一举攻城,已经做好的心里准备心弦紧绷的何梦锦,乃至整个平城上下的广平将领,没有一个人料到刘武会下达这么一个命令,原地扎营。

    难不成是因为一路疾行到平城他们的队伍累了,要歇息好了再做攻城准备?但想起刘武的治军严明以及刘家军的骁勇善战,这一点猜测显然不成立。

    就在何梦锦这边集体石化的时候,李洛的笑声再一次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对着何梦锦道:“本王说过了,要你跪在本王面前,将你的人头送上。”

    言罢,他对着驾车的将领使了个眼色,当即就有属下将他们那辆战车牵往刚才说话间就已经搭好的临时大帐。

    至此,何梦锦若是再没有反应过来李洛的打算,那她就真是白活了两世人了。

    大军压境,却不攻城,李洛这明显的是要给她施压。

    平城在漓江的下游,此时,何梦锦只消稍微抬头,就能见着环城而过的漓江上游某个位置,已经站满了刘军,这些人各个拿起铁铲铁锹,筑堤的工具,挥汗如雨。

    围城,困城,断水源。

    已经做的这般绝了,为了逼她主动跪到他们面前讨饶那般丧失尊严的将自己生命交出去,李洛刘武倒是大手笔。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何梦锦首先想到的是广平的援军,以及此时正在前往三番路上的贺兰珏。

    她求援的消息已经递出,这也一定都在李洛刘武的预料之中,但他们眼下摆明了一副要困死她同她打持久战的样子,又怎么会对援军一事不做安排。

    最大的可能是,在这条通往平城的路上,他们已经布下了伏兵,就等着援军跳进来。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何梦锦一时间心乱如麻,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六神无主,下一瞬,她就已经恢复了灵台清明,依然是那副从容镇定的样子。

    既然李洛刘武能猜到广平会来援军,那么贺兰珏,广平王贺兰瑞又如何会想不到李洛他们会在来路上下埋伏?

    作为将来要称霸天下的人物和军队,若是连明知道有埋伏却还不能应付的了的话,未免太弱了。

    想通了这一点,莫名的,何梦锦对贺兰珏他们多了几分底气,再者那些如今都已不是她首先要考虑的,眼下她要面对的是城下这上万人的军队,要面对的是平城百姓的悠悠众口。

    今日李洛的一席话,是说给她听的,亦是说给城中的百姓以及广平的将领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她才招来了这场战事,是因为她平城才会陷入断水绝粮随时都可能被刘军覆灭的危机,让她众叛亲离。

    何梦锦虽然依然是从容镇定的神色,但面上微微泛起的苍白却是看在在场的众位将领的眼里。

    秦将军率先带头,对着她跪了下来,“孟公子。”

    何梦锦当即从自己的思路中抽回了心神,赶忙上前搀扶道:“秦将军,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位姓秦的将领,名叫秦苏,是贺兰珏一手提拔起来的,也是驻守平城的队伍中职位最高的将领,何梦锦对军队的调配并不熟练,今日里这紧急的布防,以及平日里的操持,都仰仗这位秦将军。

    何梦锦的搀扶并未让他起身,只见他低头,无比郑重如同宣誓一般道:“公子临行前有吩咐,叫我等誓死保护公子,还请孟公子放心,我广平将领将誓死保护孟公子,即便后备军没有赶得及,让平城失手,也要护得孟公子同小公子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

    一时间,何梦锦心潮起伏,但随即反应过来秦苏话里不经意间流露的讯息,何梦锦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说,公子早就预料到平城会有不测?后备军又是什么?”说到此,何梦锦脑子里一抹精光闪过,记忆里的片段如同落雪一般,在脑海里飘洒。

    想起最初时候,李泽昭不惜用上河源望城两地百姓的性命做筹码,也想探明当时广平暗藏在祁阳的兵力虚实,而祁阳……,何梦锦如果记得不错的话,祁阳翻过河源望城,正巧离竭阳不远。

    “公子心思,我等自然参悟不透,当时他只道恐平城有变,若一点生出变故,让我等誓死保护孟公子,同时也八百里加急将调军令送至祁阳,皇上既然为了昌邑的利益就同广平撕破了脸皮,那我们祁阳的屯兵也再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只要祁阳的后备军出动,相信即使是眼下城外的这五万兵马,也不在话下的。”

    能将由刘武亲自率领的,五万人之多的刘家军不放在眼里的,贺兰珏在祁阳到底是有多少精锐?

    闻言,何梦锦除了佩服之外,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竭阳到平城,往返也才一日光景,算下来,若是祁阳的救兵,最多两日就可到这里。

    莫说李洛刘武,就连她都没有想到贺兰珏在祁阳的兵力。

    也就是说,只要拖过了这两日,平城的危机可解。

    想到此,心头的巨石也跟着落了地,何梦锦抬头远眺对面的青山远黛,再看近在城下的这黑压压的五万多玄色铁骑,叹息。

    但愿,能撑过两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兵临城下(三)

    事实上,刘武果真也如李洛所说,似是铁了心要逼出何梦锦一般,刘家军玄色的铁骑将整个平城围困的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虽然断了城外的水源,但好在城中还有几处古井,暂时的用水可以得到解决,却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整个平城,不算广平的四千兵马,光是老百姓都不少于四百户,这么多人的用水,仅靠几口古井是维系不了的。

    再者是粮食的问题,本来恰逢过年,家家户户都有余粮,但前段时间江陵同广平对抗的时候,李泽宸就已经将整个江陵能收集到的粮食都收了起来运往了前线以做军需,如今老百姓家里剩下的口粮也不足半个月,大多数居民还要靠从商贩的米铺里买,眼下围城,断了商路,米铺的存粮也很快告罄。

    即使按推测,援军能在两日后抵达,但为了稳妥起见,何梦锦让秦书下令将城内能动用的食物油粮都集中起来。

    虽然明知道这样也许是多此一举,但何梦锦却还是这样吩咐了下去,因为不知道为何,她心头隐隐觉得不安,在得知竭阳的援军两日之后就能抵达之后,她心头的石头虽然放下了,但这种不安却已经开始在心头蔓延,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何。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自己这不安是从何而来。

    第一天,城头的广平将士同城外安营扎寨并没有半分攻城迹象的刘家军风平浪静的对峙。

    第二天,秦书一直站在城头。眺望着竭阳的方向,自晨起,到日暮,最后天地归于混沌。除了城外敌营的篝火,再分辨不出零星半点远处的光亮,他的目光都不肯挪动分毫。

    第三天,刘武下令,让围城的将士全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城外载歌载舞,一片欢歌笑语,而何梦锦站在城头,一言不发。

    第四天。城外的歌舞挑衅还在继续。而城内。由于水源紧缺,他们将仅有的几处古井留给了百姓,军队四千多人。仅有一口半干涸的井,何梦锦看着守城的侍卫们干裂的唇瓣,心乱如麻。

    第五天。

    “孟公子,”秦书递上一碗清澈足见碗底的水,有些担忧的道:“您也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要是让公子知道的话,我们没办法交代。”

    何梦锦目光投向印有云纹的碗底,有些小感动。

    那井水每渗出一桶就被打了起来,那出水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将士们的需要,而且刚出来的水都是浑浊且带着泥腥味。眼前呈现在她面前的,虽然只有一碗,却也是拿将士们救命的水沉淀了半天才能有的清澈。

    她动了动嘴角,想说话,却才发现因为缺水,嘴角也已如同面前的秦书一样,裂开了血痕,何梦锦下意识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当即有一抹腥甜在空腔里蔓延,想起刚才秦书的话,她又觉得鼻尖一酸,“公子知道?秦将军,今天是第五天,公子真的不知道吗?”

    第二天,第三天,没有等到援军,她还可以想象是因为她派出去的信使被刘武的人马拦截,他们没能将她的信函送到那几方手上,可是如今都到了第五天了,平城周边城镇的百姓没有理由不知情,即便没有信使,光靠百姓的八卦力量,刘武出动这五万人马围困平城的消息早也该传遍整个大汉了,而广平的援军,贺兰珏在竭阳的后备军,仍旧看不到半个人影。

    听到何梦锦如此一说,秦书当即对着她跪下,铿锵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或者另有隐情,王爷不会放任四千将士不管,而公子也不会至您的安危不顾,末将相信。”

    何梦锦目光落在城外,仍旧谈笑风生的刘军,心情有些沉重,第五天了,她现在不敢去想广平和贺兰珏那两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如今的平城却再拖不了多久了。

    城中所有茗记的产业,但凡有粮食储备的,都被她拿了出来,仍旧撑不了几天,今天早上有属下统计说,就如今将士们将食物缩减了三分之一,一日一餐,一餐都不能吃饱的分量,也最多可以坚持两日。

    两日之后呢?若是援军再不来,她又该怎么办?

    李洛说目标是她,可是刘武的目标也单纯的只是为了达成李洛的条件只为了她?既然广平同皇上已经撕破了脸面,在这么一个大好机会面前,刘武会放过广平这四千将领?

    让她最为担心的,却还有一点。

    贺兰瑞前往三番,若有变故,尚且可以撤退脱身,但平城却是他退回广平的必经之路,若是平城落入刘武手上,就等同于将贺兰珏的最后一条退路都堵死了。

    她不可以让。

    刘武一向志军严谨,素有雷厉风行的名声,眼下却刻意在平城的将士面前这般,也是为了激怒她,刺激城中的百姓。

    军中的粮食告罄,百姓家中的余粮也成不了多久,平城本是江陵王的统治,这才挂了几天的广平旗帜,对这些百姓来说,理应对广平的将领也没有多少同仇敌忾共进共退的意识,李泽宸的天下,李泽昭的天下,还是贺兰珏的天下,都对这些无辜的百姓没有影响,他们所愿的,不过是最为寻常的温饱问题,如今谁让他们饿了肚子,那么那人便是他们的仇人。

    李洛算计的毒辣,在这里也可见一斑。

    何梦锦转身,回望城内,关门闭户的商铺,半个行人都没有的街道,本该繁华的平城,如今却如同一碗平静的没有半分涟漪的水。

    但谁知道,这平静之后隐藏着多少怨气与怒意,多少隐忍着只等到了一定时机句爆发的抗争。

    “秦将军,”何梦锦将目光收回,看向已经起身的秦书,“若我出城,你们可愿降于刘武。”

    “孟公子!秦书和这四千多将士就是战死,也不会让孟公子出城,更不会降于刘武,我们一生只效忠于公子,就算流尽我们的鲜血也不能因为我们而给公子带来丝毫无垢。”

    “这样。”

    何梦锦长叹了一口气,良久,才悠悠道:“我们还有最后一天。”

    还有最后一天。

    弹尽粮绝,再不能等,再不能同刘军耗下去,城中百姓的逆反心理也已经开始滋长容不得他们耗下去。

    秦书当然知道何梦锦所指,当即他将盛满水的瓷碗搁置在城头砖上,抬手一挥,腰间的宝剑出鞘,一片银芒划过天际,城头上响起他如同宣誓一般的话音:“誓死保护孟公子。”

    第六天。

    何梦锦早早就起了身,实际上,她一整夜都没能入睡。

    何昕由冷香和茗记的属下带着,藏匿到了百姓的家中,即使城破,有什么意外,他们都很安全,这一点何梦锦并不担心,她之所以那般早起,是因为这场围城结果到底如何,今时今日都要做个了断。

    她前脚刚出门,就有士兵送来喷香扑鼻的米饭,这一次何梦锦并没有拒绝,实际上,是她吩咐了下去,将还可以强忍坚持一日的口粮让厨子们今日一餐做了出来。

    无论结局如何,都该让将士们吃一餐饱饭,也要让自己吃饱,才有力气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这几日忧心忧虑,又舍不得多吃一点粮食,何梦锦身子都是软软的,走路都有些虚浮,两碗米饭下肚,空空如也泛着酸水的胃才终于被填满,她擦了擦嘴,长出了一口气。

    自出生到现在,两世人,还是第一次觉得能吃上一顿饱饭是多么的舒畅。

    不过,这种舒服也只是一瞬,接着,何梦锦片刻也不耽搁,径直朝城门口走去。

    因为担心百姓内乱,所以城门附近的范围都已被广平的兵力包围,这些日子士兵们对何梦锦的面孔已是十分熟悉,见她前来,纷纷避让行礼,但在看到何梦锦的目标是城门,而且指挥着属下打开城门的时候,所有士兵,以及数丈之外房子里探着脑袋看热闹的百姓无不惊讶。

    “孟公子!”

    出声阻止的是守城的小队长,名字何梦锦不记得,因为这几天晚上她经常来查防,所以见过几次,“孟公子是要做什么?”

    几次接触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给她的印象都是稳重且不喜言语的,此时却是拔高了几个音调,一脸不敢置信的对着何梦锦吼了出来。

    其实,不必何梦锦回答,她的动作,她的吩咐,已经准确无误的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她要做什么。

    迎着那小队长关切焦急的目光,何梦锦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道:“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此言一出,四下沉寂。

    偌大的城门口,围了成千的士兵,不远处上百的百姓,却都听不到一丝的呼吸声。

    就在士兵们的铠甲摩擦声刚响,何梦锦抬手一拦,阻止了众人下跪的动作,大声道:“你们谁也不许拦。”

    言罢,她径直朝门口再去,目光坚定,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这些士兵都是贺兰珏的亲兵,正如秦书所言,得了贺兰珏的命令,誓死保护何梦锦安危,如今眼见她要出城面对刘武上万人马,众人哪里肯让行。

    当即铠甲声顿响,士兵们很有默契的组成了一堵堵人墙,将本来让开的一条路,堵得死死的,让何梦锦再进不得半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出人意料

    何梦锦不再多说什么,只转身,将目光投向身后的秦书身上,接受到她坚定的目光之后,秦书眼底里最后一丝挣扎也放弃了,他上前几步,在那小队长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面色由凝重与坚定转为了惊讶,既而转为钦佩,最后落在何梦锦身上的,是一抹同何梦锦相似的坚定目光。

    平城是一座有着四百余年的历史的古城,伴随着古老斑驳的城门发出悠长的鸣声,何梦锦自城门口走出,城门在她走出之后,秦书按照她的吩咐将城门再次迅速的关闭。

    随着她走出,围困平城的刘家军齐齐亮出兵刃,一时间,城外的上空,都似是笼罩在一片片夺目逼人的月华之下。

    在她走出城门的同时,就有军令官将之上报给了刘武和李洛,那两人得了消息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只高高坐在战车之上,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城门口,面对着重重铁骑朝自己走来的少年。

    冬日刺骨的风鼓动着她宽大的衣摆,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似是随时都有可能被这风吹走。

    但她的步履和周身的气场却又是那般的从容,仿佛不是行走在千军万马生死之间,而是自春日漫漫的田野花间,那随风鼓动的衣袂甚至还跳着带着暖意的节拍。

    不知是因为刘武,李洛没有下令将她拿下,还是将士们得了授意让行,本是如同铁桶一般密实的包围圈竟然给她让出一条路,由着她一路无阻的行至刘武李洛两人的近卫圈之外。

    “怎么样?咱们少年得志的孟公子可是想通了?”

    见何梦锦一言不发的前来。李洛嘴角已经带上了一抹阴狠得逞笑意,只是一旁的刘武一言不发,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死水,没有半分涟漪。

    既然决定走这一步。何梦锦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一世都已经是老天的垂怜,是她多赚来的,虽然格外的珍惜虽然她有太多的割舍不下。

    但眼下的她,再没有别的选择,是趁着还有最后的力气主动出城,还是死守在城内让将士们同她一样没有力气饿死渴死或者被这两人活捉了她,受尽侮辱?

    她当然要选择前者,比起后者。眼下李洛口头上的羞辱算不得什么。

    听到李洛嘲讽意味明显的话。何梦锦抬眸对上李洛有些昏浊却不减精明的眼睛。让自己的目光尽量显得澄澈和无奈,她道:“能得王爷和将军联手对付,也是孟锦的荣幸。”

    说罢。她上前一踏出步,脚尖尚未落地,近卫们的刀锋已经齐刷刷的对准了她。

    何梦锦环顾四下,苦笑道:“没想到要逼孟锦就范,王爷和将军居然如此劳师动众,能死在这里,孟锦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任君处置。”

    说着,她抬手一掀衣摆。对着李洛屈膝跪下,“世子的事,孟锦也很抱歉,虽然现在说这句话已经太晚了,但不管王爷听得进与否,孟锦还是要为自己解释一句,杀世子引仇恨如此蠢笨的事情决计不是孟锦的风格,也同样不会是我广平之人所为,现在,如王爷所言,孟锦现在愿意将这颗人头送与王爷,所以也请王爷放过城中的广平将士,王爷的目标若是孟锦一人的话,跟我广平的将士无关。”

    “哦?是吗?”李洛闻言满是皱纹的脸上的沟壑越发深了几分,他抬手一挥,将四下里对准何梦锦的亲卫撤了下去,自己下了战车,朝着几步之外的何梦锦一步一步走去。

    “你现在的意思,杰儿的死跟你没有干系,跟你广平没有干系?跟你们公子没有关系?”说到这里,李洛的步子加快了许多,像是在说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他的笑声格外的刺耳,比这冬日的刺骨的风更冷冽,“本王当然知道你们不会那么蠢笨的将手中的王牌杀掉,但是,若不是你们一开始惦记我昌邑,若不是你们劫走了他做人质,他何至于被人暗害!?归根到底是你们!是你们!现在你让我放了他们?休想!本王告诉你,我不但要你的性命还要折磨你让生不如死,以告慰我儿的在天之灵,至于这些广平的残兵,死。”

    说到最后,李洛的面容已经变的有几分扭曲,这时候,他已经走到了何梦锦身前,看着这个间接害死自己唯一血脉的凶手,他整个胸腔整个血脉都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恨意,那恨意驱使着他随手从亲卫的剑鞘里抽出剑,对着何梦锦的脸就一个狠辣的横劈下去。

    这一劈的角度很是刁钻,只斜着刮着何梦锦的脸颊的方向掠来,并未指向她的要害。

    这样子,是要毁了她这一张脸!

    在敌军阵营,她孤身一人,且又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李洛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会反抗,更没有想过她的反抗能避的开他这一剑,他整个人,整个头脑里完全被仇恨充斥着,再想不到其他。

    再加之他早年也是在军营中经过历练的人,虽然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前,但并不影响他这一招的威力,寻常人根本避无可避,就是避开,若避的不巧妙不迅速那等同于将划向脸上的剑移到了脖子上,自己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些都只是寻常人,并不是何梦锦。

    李洛没有想到何梦锦会避让,更没有想到她居然能避的开,以及她避让的同时,不知何时自她手里出现的匕首已经毫不犹豫的朝着他飞射了过来。

    没有防范再加之轻敌,即便是身后不远处的刘武在发现何梦锦出手的同时抬手抡起手中的婴枪飞刺过来,却已经是赶不及,更何况何梦锦对着李洛出其不意的出手的同时,亦向刘武弹射出了三枚毒针,后者自己避让已是惊险至极更何谈抽出身来营救他。

    那一把对着李洛飞出去的匕首不偏不倚,正中其心口,而李洛胸前喷涌着鲜血尚未倒下,何梦锦灵敏的身影已经掠过层层近卫闪到了刘武身前,对着刚刚避开毒针刚稳定了身形的刘武抬手就是一掌。

    在对着他们屈膝跪拜的时候,她就已经将袖中藏好的匕首以及抹了毒的银针翻转在掌心。

    李洛对她恨之入骨,不会放过她,更不会因为她的跪求而放过城中的将士们,这些都是她一早就料到的,她这一番只是为了假意投降出其不意的出手取李洛的性命并挟持刘武。

    四千对五万,完全没有胜算,到了这一步绝境,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擒贼先擒王,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

    刘武身经百战,身手比起她来只强不差,而且如今她身处万军之中,若不能第一时间取敌制胜,等待她的只有死字。

    她赌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赌的是李洛和刘武的大意,她会功夫的事情还是个秘密,她孟锦身份展现在世人面前的也只是个如不禁风的少年,谁能想的到这么一个文弱的少年居然暗藏这般强大的功夫与狠辣的出手?

    李洛没有想到,所以他如今倒在了血泊中。

    刘武身边的近卫没有想到,所以,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让何梦锦钻了空子,欺身到了刘武身前。

    何梦锦毫不保留的出手对准刘武的右肩就是一掌,她知道刘武最擅长的是用樱枪,所以持樱枪的右手尤为重要,若是被她伤了,那么对于拿下刘武来说,多了几分胜算。

    她是这样想的,但这一次,事实却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发展。

    刘武身经百战,本身的反应已经远远超出寻常人,所以在何梦锦掠身前来,发出攻击的一掌尚未打下,他就已经抬手一挥,将搁置在手边不远处的樱枪再度抡了起来。

    上百斤重的樱枪携着刘武的内力以千钧之力直向何梦锦撞来,逼的何梦锦赶忙拔脚收了招式,急急退让。

    这一退,身后已经反应过来的近卫们的长枪短剑已经齐齐招呼了过来,待何梦锦几个起落避开,再看刘武,已经被近卫们拱卫在了包围圈之内。

    她若再想下手,除非能杀的了这数百名近卫,杀的了已经围杀过来的上万刘家军。

    眼见良机已失,再没有转圜,何梦锦也不恋战,抄手就从一个攻击过来的近卫身上夺过一柄剑,一路带着凌厉的华光剑花直向右侧杀去。

    鱼死网破并不是她一贯的作风,更何况如今即便她豁出性命也未必能伤的了刘武半根毫毛,逗留在这里,也只能是做无谓的牺牲。

    平城外的路线四通八达,对眼下的她和广平的将士们来说,最安全的去处却是走右路,翻过苍山到达靖王的地盘。

    至少目前对于李泽昭来看唐铮对天下并无野心,不到万不得已,李泽昭不会轻易同他挑起矛盾,所以刘武不会选择在靖地动手。

    已经过去这么许多天却还没有等到贺兰珏的援兵,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而她被困平城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也无从得知,虽然平城重要,但如今再守也只能换的她和四千多将士的尸横遍野,与其没有意义的死守这里坐等援军,倒不如先突围出去,有什么情况,也只有等有了性命逃出这一强大杀招再做谋划。

    就在她突然对着李洛发出攻击的同时,平城里,隔着一道城门的广平的侍卫们齐齐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朝着何梦锦的方向奔腾而来。

    不过四千人马,却有着不输于对方五万人的气势。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维护

    一时间,平城之外,马蹄声,厮杀声,刀剑相击声响彻了整个天际。

    广平的侍卫们犹如一直带着寒意的利刃直刺向刘家军腹地。

    何梦锦刚转身,就听到身后刘武一声厉呵:“捉住他,生死不论。”

    此言一出,四面的士兵当即朝何梦锦蜂拥而至。

    五万人的军队,就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将她淹死,更何况还是刘武亲率的刘家军。

    她抬脚踢开一个,立马又两个个扑上来,挥剑砍倒两个,又是一群接着刺过来,一个一个,杀不尽,砍不绝。

    此时的她已经对于上阵杀敌感到麻木,再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收割别人的性命,因为哪怕她的动作慢上半拍,稍微有丝毫的不忍和迟疑,那么,下一瞬,被这长枪短剑分尸掉的,就会是她自己。

    何梦锦抬头看了一眼城门口秦书等人的方向,心头暗暗着急,她本想着,即便计划失败,她在刘武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能吸引了刘家军所有人的注意力,可以为秦书他们的突围缓解一些压力。

    但谁曾想着,这些人都不要命的往她这边杀过来,舍弃近处的路不走,要为了将被困重围的她救下。

    何梦锦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纷乱的情绪压下,提剑对着围攻上来的士兵就是一片毫不留情的剑花洒下。

    凌厉的剑携带着她的内力,在昏暗的天空下闪着一道道耀眼夺目的银白色光芒。每一道银光闪现,就是数人倒下,青锋入肉,溅起一滴滴妖娆的血色雨。洒了何梦锦一脸,一身。

    她却也似毫不知情,事实上,即便察觉到,眼下也再顾不得,她一路踩着刘家军的尸骨前行,看似轻松,实则每一招出手,都要提着十二分小心。

    这不是三五人对弈,而是面对千军万马。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刀剑长枪。稍有不慎。她今日都不能活着走出这平城。

    事实上,对于能否活着突围出去,她也并不敢抱多大幻想。但生死关头,总归要拼劲全力一搏,不然的话便是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可能有。

    她不放弃,而且这么多广平的将士为了保护她,亦没有放弃。

    从主帐的位置到城门口,百余米的距离,她和秦书等人奋力厮杀,朝着右侧的方向汇合,也用了将近一柱香时间才打了照面,想要突破这重重围困。几乎等于不可能。

    而现在,何梦锦打量了仍旧能战斗的侍卫们,各个都挂了彩,虽然都是一等一的精锐,但总也不敌如此巨大的人数悬殊,刘家军杀也杀不完似得,刚砍倒一片,当即就有后面的补上,秦书在万军中杀到何梦锦面前,亦是踩踏着堆砌的高高的刘家军尸骨过来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侍卫们的人数在减少,体力在下降,而刘家军的人肉车轮战,却依然没有丝毫影响,何梦锦提剑穿过一个对着她劈砍一枪的刘家军侍卫,随即旋身而起,拔足踩在了他的头上,借由这高度远眺,依然一眼只见到黑压压的围困圈,通往苍山的路,还在很远,很远的位置。

    秦书一直跟随在何梦锦身侧,一边注意自己的身侧,一边还要替何梦锦挡下背后的暗箭,一路护送下来,也打的很是艰辛,其中几次身旁的剑都是擦着他的身体要害过去,险些断送了他的性命。

    何梦锦眼角的余光忍不住打量这个实际上也还不到二十的少年,却见他背后一个刁钻的角度横生出一杆带着寒星的樱枪,而他却似并未察觉,何梦锦甚至能感觉到,若被那樱枪击中穿膛而过的话,那少年铁铁定再无生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樱枪将将要刺到秦书身上的一瞬,何梦锦抬手斜着劈开的剑气已经跟着到了,玄铁制成的樱枪在她的剑气笼罩下,顷刻间碎成了几段。

    见秦书脱险,刚才紧紧提着一颗焦急的心的何梦锦尚未来得及舒一口气,便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她下意识的就要弯腰闪避,但这一避,就等同于将秦书暴露在了身后的杀招之下,她或许可以保全,但秦书只怕是要挨上这一记。

    心头的想法也只是闪电般的在脑海里过去,何梦锦就放弃了本身是要弯腰避让的动作,改为挥剑去拦。

    而此时再挥剑,明显招式已经慢了一拍,那一招她只能生生的受了。

    那一瞬,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做好了肩上背上或者是腰上被砍上一剑的准备,但意料之中的刀剑入肉的痛感却并没有传来。

    何梦锦反应也是极快,当即转身就是一剑,这一剑并无招式,却也是夹杂着她三成的内力,但她却在转身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候,生生停住了剑,让本该回击回去的剑偏离了半寸削向了一旁,这样一来,也让她被自己运用的内力反噬。

    浑厚的内力震的她心脉一阵子翻江倒海,手上被反震的力道也险些让她丢了剑。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迅速的应变及伪装,当即稳定身形的同时,也悄无声息的将一口自心口翻滚到口腔的血咽了下去,表面上,仍旧是一贯的从容镇定。

    “子谦?”

    在她转身举剑看到刚才那一招狠辣袭击自己的人正是刘武的时候,亦看到了站在她身后提着银枪挡下刘武那一记夺命招式的刘子骞。

    若她的招式继续挥下去,必然要伤到刘子骞身上,所以她才那般硬生生的收了剑,才会被自己的内力反震。

    一见到刘子骞出现,并拦身在何梦锦面前,不但何梦锦吃惊,整个刘家军,甚至广平的侍卫们都惊讶不已,在他们身遭最近的包围圈子,两方的人马,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厮杀,齐刷刷的向这边看了过来。

    听到何梦锦的声音,刘子骞抬手一收,就将对着刘武的银枪收了回来,立在脚边,他后退两步,站在何梦锦身侧,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上一次因为我被家里支开,没能及时出现,让我悔恨至今,现在我绝对不会让上一次的事情再重演。哪怕是与整个家族为敌,哪怕是背弃自己的信仰。”

    说罢,他如墨的大眼睛看向何梦锦眼底,补充了一句,“昕儿再不能没有姑姑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轻,在这冬日的冷冽寒风里,却听的何梦锦心头一片带着潮湿的暖意。

    信仰。刘子骞的信仰一直都是他的父亲,刘武,这一点何梦锦自小就知道,刘武,作为顶天立地叱咤风云大汉的将军形象,对于他这个儿子的影响力有多么的大。

    自小,他便立志将来要承其父亲的志向,也要身披铠甲手执银枪上阵杀敌,要为大汉百姓的安宁抛头颅洒热血。

    而如今,他却愿意为了她,而面对整个刘家军,面对他奉如神祗的父亲。

    不管她和他有多少次兵刃相见,不管他曾因为立场不同奉命陷害于她,这些阴暗晦涩的记忆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因为他的一句话,因为他横枪一指,甘愿为她而背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的动作。

    何梦锦垂眸,目光落在刘子骞握着银枪的手腕上,有数道明显的勒痕,她心头越发泛起苦涩。

    她这边感慨,对面从来都是冰山脸示人的刘武面色一凝,鲜少的怒意在刀削一般的五官上燃起,他道:“混账!你在胡闹些什么!”

    闻言,刘子骞的身子却并没有丝毫的动摇,他有些黢黑的面色上泛起些许苍白之色,看向刘武,似是要用尽一生力气,一字一句道:“刘将军,这个人,我不会让你杀她。”

    “为什么?”刘武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充满了恨意的字。

    叫他如何不恨,皇上命他配合李洛拿下这个少年,本以为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子,却没想到如今折损了他这么多兵力。

    要知道,他亲率的这一批刘家军,是他一手操练的,是整个大汉他属下的,最为精锐的力量,却没想到,在这少年以及广平这些士兵面前,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若不是对方只有四千人,在人数上,他们有压倒性优势,只怕是他有比对方多一倍的人马也没有半分胜算。

    在少年看似温润如玉,从容优雅,但手起刀落间便是如同嗜血的修罗,一条条鲜活的,他精心培养的士兵们,就这样在她,以及她带领的侍卫们刀下,一条条生命被收割,无声倒下,整个战场,都被他们那一股勇者无畏的杀气所震慑,这是在他从军带兵几十年来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从未遇到过的对手。

    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这是刘武此刻内心最迫切的想法。

    偏生,他那个引以为傲,如今行事越发稳重越发合他心意儿子,却在此时跳出来,要阻止这一切,这让他如何不恨。

    因此,要杀掉眼前这个少年的念头,也在刘武的心头越发坚定起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儿时的戏言

    祁阳。

    岁末时候,不同于其他城池张灯结彩四处洋溢新年气息,地处广平偏北的祁阳却格外的安静。

    事实上,这里数十年如一日都是这般平静,除了晨起和日落时候练兵场上传来的阵阵厮打训练声,偌大的祁阳再没有别的声响。

    百姓早在数十年前就被迁移到了别处,本就偏远的祁阳实际上是广平王这些年来秘密练兵场,因此对这里的消息的传出也封锁的格外的紧,在皇上李泽昭得到消息时候,却已经晚了,广平王的羽翼已丰,是以李泽昭当初才会在千方百计探查不到这里的兵力的情况下,采取了那么极端的,不惜用河源望城两地百姓的生命挑起民乱,进而有机会接近祁阳。

    这里私募了多少兵力李泽昭到底还是没能摸清。

    因为偏北,所以不过傍晚时分,祁阳内外都已经被肆掠的寒风所包裹,呼啸而过的北风夹杂着冰凌子,洒在瓦檐上发出冷冰冰敲打声。

    贺兰瑞站在城头,远眺平城的方向,即使他身穿着宽大的狐裘,也禁不住为这刺骨的寒冷而打了个寒战。

    “王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启程回恒阳了。”张管家站在身后,看了眼天色,估摸着祁阳到恒阳的路程,不免有些着急。

    “嗯。”

    贺兰瑞眉峰都没动一下,只淡淡的应了一声,继续将目光投向远方。

    自幼就跟随在贺兰瑞身侧,对其一言一行哪怕是一个蹙眉都知道是有什么心思什么打算的张管家当然知道他在思量什么。见左右无人,张管家走近了一步,放低了两分声音,谨慎道:“王爷是在担心平城?还是在担心公子?”

    闻言。贺兰瑞长叹了一口气,将收拢在袖子里的两封信函拿了出来,再将信封上那熟悉不过的字一一看过,才悠悠道:“**你说,本王这样做真的对吗?他会怪本王吗?”

    “这……”素来稳重的张管家面露难色,有些迟疑,他抬眸,仔细的看过贺兰瑞认真的神色,才低声道:“王爷,请恕属下直言。用四千精兵以及一座平城为她一人陪葬。未免有些……”

    未免有些太重了。

    “哼。你懂什么?你看看,”贺兰瑞抬手将手中的两封信函递给张管家,隐忍着怒气道:“为了救她。珏儿连这竭阳的暗军都不惜全数出动,这样子的他哪里跟以往的俾睨天下算计所有的贺兰珏相提并论?他知不知道一旦暗军出动,等同于将所有的底牌暴露于天下,是在同李泽昭宣战,亦是在同整个天下想要夺皇权争王位的所有藩王宣战?”

    “王爷,公子也是一时情急,他一向做事极有分寸,说不定这也是在他的算计之中?要知道,行常人所不能行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本就是公子的作风。”

    “连你也要来敷衍本王吗?”

    贺兰瑞说这话的时候,眉头一皱。那是他一贯心情不悦的表现,张管家当即弯身解释道:“属下绝对不敢,只是想说公子也可能是一时情急,为了孟锦……那个姑娘。”

    “一时情急,”贺兰瑞重复了一遍,接着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缓缓才道:“你也说是一时情急,这天底下能让他一时情急的事情,有多少呢?”

    像是在对张管家说,又像是在问自己,说到最后,贺兰瑞的语气已经改为了无奈与语重心长,“这么多年的隐忍蛰伏,这么多年的精心布局,都是为了他将来能走上那最高处俯瞰天下,唯有那样,才不会像本王一样,由着别人左右自己的人生,实际上,珏儿生来也就是该执掌天下的王者,不是吗?”

    那样一个在他眼里,甚至在天下人眼里都完美无瑕的贺兰珏,怎么能有瑕疵,他怎么能容其他的事情干扰他的心绪的人存在,尤其那人现在对于他来说,已经重要到了如此地步,比天下霸业都重要。

    “可是……”想起那个少年装扮的女子,气质皎皎,聪慧过人且不提,就是气量与胆识亦是不输于男子,这还是他活了这几十年来,第一次见着那样的出众的女子,张管家酝酿再三,决定还是抖着胆子说出自己心头的想法:“王爷,属下觉得,那姑娘和公子确实很相配。”

    “相配?那和天下比起来呢?而且,珏儿要迎娶北齐公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北齐与大汉,这婚事也是他应下的,他既然选择了公主,也该是要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放下,若是叫北齐知道他为了一个女子如此不顾一切,到时候联姻未成说不定还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贺兰瑞冷笑一声,随即抬手一扬,一道内力弹出,正巧击到了张管家刚刚看完合拢的信函上,被击中的瞬间,两封信函就化作了两封粉末,旋即被呼啸的风席卷了连踪迹都再找不到。

    张管家有些呆呆的看着消散在风中的粉末,再抬头看着面色冰冷且坚决的贺兰瑞,有些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王爷,难道您没有觉得,如今的公子像极了当年的您吗?

    …………

    平城之外,所有的厮杀在刘子骞出现的一刻停止。

    面对对面父亲的质问,刘子骞微微侧首,看了何梦锦一眼,才道:“因为承诺,我答应过她,会保护她,大丈夫立于天地,不可以无信。”

    何梦锦为一怔,当即脑子里闪现过曾几何时,还是小小的少年刘子骞带着自己翻墙逃出去时候的情景——

    “今天我不能出去玩了,昨天爹爹说,要是今天再发现我没有完成夫子的功课而跑出去玩的话,会罚我跪三天祠堂,还要一并罚二哥,我才不怕跪祠堂,反正每次都有娘亲悄悄给我送饭来,但是我不能再连累二哥了,二哥还是个呆板性子,叫他跪着他就老老实实跪着,笨死了。”

    才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脸郁闷的站在墙头下,对着墙上探出个小脑袋的小小少年抱怨道,接着又一脸无比向往的看着高高的院墙外面的天空,一脸的迟疑。

    “怕什么,我爹爹是大将军,连丞相都不敢惹的,到时候若是你爹罚你,我就叫我爹派兵来救你,天底下,就谁也不敢欺负你,再有,我也会保护你的。”

    我也会保护你。

    年幼时,如同玩笑般的话语,此时在千军万马生死关头被人提了起来,犹如有人拿起一个细长尖锐的针,措不及防的在心头上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的扎下一针,连同眼眶甚至都是痛的。

    “你糊涂了吗?这是什么情况?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刘武目光泛红的看着刘子骞,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作什么?”

    刘子骞抬枪一指,拦身在何梦锦身前,垂眸道:“我很清楚,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杀死她,如果要杀她,那么请您,带着刘家军踏着我的尸骨过来吧。”

    说着,他银枪一指,对着面前的包围圈横扫一轮,对何梦锦道:“走。”

    说着,他已经挥着银枪在前面开路。

    刘家军上下都知道他的身份,其中有很多还是同他曾在一个兵营里待过,因此没有一人真的动手去拦他的去路,而刘子骞挥出去的银枪也并未见杀招,完全是为了挥退周遭的包围的招式。

    何梦锦动了动嗓子,想说什么,却还没开口,就听到刘武道:“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出口,旋即就见他手中的樱枪脱手而出,直向何梦锦面门扑来,同时,他洪亮如钟的声音响彻整个平城之外:“真是我刘武养的好儿子,那我今天偏要杀了她,看你能不能拦得住我!”

    话出口的同时,他整个人已经猛的一蹬战车,拔足了轻功一路踩着士兵的肩膀飞身到了何梦锦身前。

    等到那樱枪到了何梦锦身前,他整个人已经掠过刘子骞,并一手抓住樱枪调转枪头刺向何梦锦。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刘武的身手不容小觑,换做平时,何梦锦都不敢有把握能同他打个平手,更何况眼下,先前的战斗已经让她的体力消耗了大半,又被自己内力反噬,再不能同他较量。

    所以,何梦锦想也不想当即脚腕一转,就往一侧避开,只是她这才刚险险的躲过一枪,身形还未稳定,刘武如同灵蛇般诡异的枪法又转过了方向再度向她的面门刺来。

    只是这一次,她还未动身子避,那迎面的樱枪就被刘子骞提着的银枪拦下。

    “你们走,我来应付。”说罢,他提起银枪就同刘武战成一团。

    即便再有多大的心结与仇敌,毕竟他们是父子,何梦锦心知刘武不会真拿刘子骞怎么样,听了他这句话也不迟疑,领着秦书就继续朝右边冲杀过去。

    虽乍一见刘武同刘子骞两大主帅都战成了一团,刘家军顿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毕竟是训练有素且有着铁血的纪律,在听到刘武喝出的那句:“誓杀孟锦。”之后,很快数万人之众的刘家军就辨明了方向,蜂拥一般的朝着何梦锦一行冲杀过去。

    这一次,没有丝毫迟疑,代表着大汉皇权最精锐的兵力的刘家军,顷刻间,就将何梦锦所带领的几千人淹没在了人潮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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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里,本该一袭华衣嫁与良配,怎料是落入他人设计,忠烈满门,却落得全族获罪,血溅三尺。今生,她携怨而来,杀了她的,欠了她的,且等她一一讨回。祸国,祸国——既是被打上祸国的烙印,她便誓要将这天下翻覆,将这国祸的彻底!夺了谁的国,成了谁的家?这一路的严寒风霜,这一行的刀枪箭羽盛世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