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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陌玉     盛世锦txt下载     盛世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城破

    攻城还在继续,输赢已是必然,剩下的,不过是大汉最后的顽固力量在做垂死挣扎。

    而城门破开,却比预想中的还要容易,因为有人自城内为他们打开了大门。

    有些魂不守舍的何梦锦随着那一声巨大的叩击声响起的同时,目光迎向城门口,就见到城内混战中率领着手臂上绑缚黑带的茗记属下们的李萧然,以及穿着家丁护院一类衣服的青壮们,后者的衣服上皆有一个尤为明显的“姚”字。

    京兆尹姚廉的部下,亦的贺兰珏潜伏在京都的人马。

    有了他们的里应外合,京都城门的攻破才显得那般轻而易举。

    那些本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守将也在那一刻,心死如灰,彻底放弃了抵抗。

    京都的百姓唯恐避之不及,早已经躲进了各自的家里,闭门不出,而各大官府贵胄也早已在姚廉的掌控之中,即便想派出属下增援城门或是翻腾出什么花样,面对茗记和姚廉天衣无缝的联手,也无计可施。

    广平军和靖军一路直奔皇宫。

    何梦锦在策马而去之前,转身回望了一眼贺兰珏,淡淡道:“王爷若不介意的话,请先让我先解决一些个人恩怨。”

    说罢,不等贺兰珏的点头,何梦锦已经朝着皇宫飞奔而去。

    她现在要找的,是何家灭门的罪魁。

    她最大的仇人。

    如果说沈洛有过,错在牵连何家,错在利用爹爹和她的信任不动声色布下杀招。那么那人则是这一切的主谋。

    如果没有他的应允,没有他的授权,何家如何能有那般惨烈的结局。

    李泽昭。

    她此去,只想质问一句。为什么。

    京都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城门,甚至连御林军都调去了大半,如今整个皇宫,也不过只是一架躯壳。在广平和靖军气吞万里如虎的杀气面前,显得摇摇欲坠。

    等何梦锦赶到的时候,正是宫女,嬷嬷以及各个宫里的美人妃子们慌不择路四下逃窜的时候。

    尖叫声,呼救声,哭泣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将整个皇宫掀翻。

    何梦锦一路在靖军的拱卫下直奔皇朝殿,李萧然自城门下开始,就一直跟随在她身后不远处。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进了皇宫。更是以贴身侍卫的姿态默默的站到了她的身后。

    其实哪里会再有什么危险呢?最大的危险,皇权已经瓦解,而论身手。她如今的功夫也鲜少有对手,即便李萧然。也拿不下她,即便如此,他仍旧不远不近的跟着,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依然是金碧辉煌的建筑群里最恢弘的所在,依然是拾级而上的玉石台阶,何梦锦抱着何昕,稳稳的,一步步走了上去,没有初次到这里面见李泽昭的忐忑,没有当时小心翼翼步步提防的不安。

    她走的很慢,数百级的玉石阶,她用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终于到达皇朝殿门口。

    刚将视线投过去,果然如属下所禀的一样,李泽昭在大殿上。

    正午十分,日头却并不热烈,甚至还有一丝阴冷,偌大的皇朝殿除了李泽昭再无其他人。

    只见他随意的坐在龙椅下的铺着毡毛毯子的玉石阶上,身子后仰,仅两只手臂半支着,见到何梦锦的瞬间,他的身子动了动,额前那十二毓冕旒也随之动了动。

    大殿里没有点灯,也许点过,被风吹灭了,此时宫人们都忙着四下逃难,哪里还有人来顾得上管他这个亡国皇帝。

    暗淡的视野里,隔着那长长的冕旒,何梦锦对上了一双泛着寒意森森的眸子。

    她抱着何昕,跨进大殿,毫不介意李泽昭眸子里的寒意,笑道:“草民见过皇上。”

    虽是笑着说的,但语气却并无半分毕恭毕敬,甚至还有淡淡的嘲讽,任是谁都能听的出来,更何况李泽昭。

    他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坐着,然后抬手去拿搁置在他手边地上的酒壶,也懒得拿玉盏,索性就着酒壶喝起酒来。

    几大口清冽幽香的酒咽下,他才对着何梦锦道:“孤不过是算错了两步棋,虽败,却还不至于让你耻笑。”

    何梦锦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在懊恼低估了广平王的实力,也看错了靖王。”

    “哐当!”

    听了何梦锦的话的李泽昭脸色一变,随手就将手中已经见底的酒壶摔到了老远,对着何梦锦怒道:“都是你!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她靖王才会出兵不惜冒死相救,因为她广平军的还击才会那么迅猛,因为她,靖军才会不死不休的朝着京都进发。

    而京郊之外的几万的虎威大营的援军至今未有出现,在联系到属下慌忙禀报的沈相自杀于孟锦剑下的时候,李泽昭就想到了。

    也许,还是因为她。

    想到此,李泽昭对眼前这个男子装扮的女子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何梦锦全然不见他眼底的恨意,她将身子动了动,抬手将怀里被沈洛点了睡穴的何昕的小身子让了让,将何昕熟睡的容颜呈现在李泽昭的面前,冷声道:“皇上可还记得这孩子?”

    不料何梦锦有此一问,虽然在她进殿之时看着她手中抱着一个孩子,但此时的李泽昭万念俱灰,再没有心思想其他,此时他抬头,随着何梦锦示意的目光看去,待看清那胖胖软软的,粉雕玉琢一般的小面孔,他脑海里便有些丝丝缕缕的片段浮现了上来,但仔细想,却又想不出是什么。

    见他并未答话,何梦锦咬牙道:“皇上好生健忘,就在半年前,您下旨杀了他全家三百五十四口人,他的祖父,祖母,爹娘,大伯……甚至连喂养他的奶娘,连他家里洒扫的阿伯……一个都没有放过。”

    “何家……”

    “是的,何家,”何梦锦将怀里的何昕交给身后跟随而来的李萧然手上,仿佛说着事不关已云淡风轻的往事,她朝着李泽昭又走近了两步,俯身看着他道:“叛逆通敌的何家。”

    但没有谁知道,即便那一日过去这么久,说出这些话来,她心头的气血仍旧控制不住的翻滚着,只一瞬间就能将她淹没吞噬,只一瞬间就能将她所有的理智蚕食殆尽。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尤其的重,带着咬金碎语狠劲,“可到底有没有通敌叛国,这天下,还有比皇上更清楚的吗?”

    闻言,李泽昭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的雪白,不等他开口,何梦锦已经继续道:“所以,我才要向皇上问一句,为什么?!”

    何家书香门第,世代忠良,到了爹爹这已经官至丞相,但爹爹为官清正,一心忠于大汉,自李泽昭是太子时候就一路扶持他登上帝位,因为明白水满则溢的道理,所以何家的家训中尤为重要的一条就是谨言慎行,低调从事。

    如此,却还是招来了皇帝的杀心。

    大殿里越发的昏暗,而因为何梦锦的质问,整个大殿显得更加的安静。

    靖军和茗记的属下都在殿外候着,为了不打搅何梦锦,李萧然退到的殿门口,若大的大殿,只余李泽昭和何梦锦两人。

    良久,何梦锦将心血稍稍平复了下来,才再度将目光投向一脸苍白却并没有要开口的李泽昭,冷声道:“皇上难道不好奇我是谁吗?”

    李泽昭本是半闭着眼睛,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豁然睁开,凌冽的目光瞬间投向何梦锦:“谁?”

    何梦锦冷笑一声,转身抬手对着李萧然怀中的何昕一指,道:“这孩子,唤我姑姑,你说我是谁?”

    李泽昭本是苍白的面色在何梦锦这句话出口之后,已经完全变成了煞白,没有丝毫的血色,半响,他才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道:“你说你是谁?”

    “何梦锦,”何梦锦转身,对着他的目光嘴角含笑道:“就是您曾经口中那个,顽劣胡闹没有礼数没有教养的何相的女儿,何梦锦。”

    说罢,何梦锦又上前了几步,此时距离李泽昭的距离不过半米,“承蒙老天垂怜我何家一门的冤屈与惨烈,才会让我重走这一遭人世,才让我有机会在出现在皇上面前,问您一句,为什么?”

    李泽昭有些没反应过来,目光有些呆愣的看着何梦锦,许久,才终于吐出一句:“你竟还活着。”

    何梦锦不答话,只将目光投向他,听他继续道:“想知道为什么?我来告诉你。”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顿住了,刚才探向何梦锦的目光也收了回去,垂下了脸帘,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与思索中。

    何梦锦注意到,他这句话的自称是我,并没有用他帝王的自称,孤,一贯冷漠君临天下的李泽昭,在这一刻,卸去了皇帝的威仪和外壳,有着同寻常人一般的沧桑与酸涩。

    酸涩?

    这个词儿在脑海里一冒出来,何梦锦当下就对自己的理解嗤之以鼻。

    同时,对于李泽昭接下来说的话,她也莫名的多了几分紧张,因为事关何家血仇的因果。

第一百八十一章 祸国

    空落落的大殿,李泽昭的声音似是自虚空而来,何梦锦隔着昏暗的视野将他的表情看不分明。

    他笑着,亦或是没有笑只是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虚浮,“原因很简单,何相在朝中的威望太高,甚至高过孤……即便他无心,但即便孤登基亲政,但很多事情却还是要受他制肘,身为帝王,孤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存在?孤要的,是对大汉彻底的掌控,而不是每做一项决策都要考量何相会不会有异议!”

    “可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爹爹一心为大汉,一心为皇上,绝无半点争权夺势之心!”

    听到何梦锦因为情绪激动,一瞬间拔高了几个音量的质问,李泽昭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没有,可不代表朝臣不这样认为,不代表天下人不这样认为,而初登大宝,要树立威信,要将所有臣子的心收纳进来,让其不敢有半点异议,最好的办法,就是除去何相。”

    何梦锦的心早已融化成了一摊血水,在听到这人毫不在意理所当然的说着这样一番话来,那一摊血水登时就在胸腔里澎湃成直欲破体而出的愤怒和恨意。

    说到这里,李泽昭的语气突然顿住,他面色一凝,额头上已经不断有冷汗冒出,迎着何梦锦考究的目光,他抬手,将刚才自胸口涌上来溢出嘴角的血渍用袖口擦去。

    似乎对他的服毒并不惊讶,何梦锦将袖摆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字一句。咬牙道:“即便如此,你大可找个理由削去他的官职,即便是贬为平民也好,发配边疆也好。可是你,却做到如此狠绝残忍,你这样残暴冷血的人为帝,亡国是必然的。”

    “亡国?”听到这个词语。已经精神委顿的李泽昭瞬间变得神色凄厉了起来,仿似被人说到了痛楚:“孤之所以会亡国,之所以做到那般绝,还不都是因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何梦锦等了良久,也不见他有继续说下去的迹象,她只得出声问道:“因为什么?”

    气息已经越来越弱,毒性发作的很快。李泽昭的五脏六腑都似被人架在油锅里烹炸一般。他本是就着手半枕着身子靠在玉石阶前。此时却已经再无半分力气来支撑自己,他索性松了手,颓然的仰在玉石阶上。

    瞳仁开始涣散。目之所及的地方,能见到头顶斜上方。那男子装扮的女子一角的衣袂,以及她微微低头,漠然的表情。

    李泽昭强撑着一口气,吐出字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视野终于开始模糊,然而耳畔却有着清晰的声音传来。

    祸水倾国。

    四个字,如同急速飞转的陀螺一般,在脑海里不停的旋转。

    祸水倾国。

    说出这四个字的,是他的父皇。

    犹记得,那时候的京都,有这样一则说法,何相有女,容颜倾国。但坊间却又有传闻说这女子顽劣异常,京都的权贵家的公子小姐们见到她几乎都会绕着道走。

    他当时不信,怀揣着好奇,利用太子的身份去相府拜见何相,其实目的只是因为好奇想目睹一下两种传闻交织在身的女子。

    结果,果真让他遇见了,不但遇见了,还被她以一个千斤坠的方式,送了他一个别开生面的“见面礼”,当时自己就被从墙头上跳下来的她给砸晕了过去。

    他也第一次觉得,其实有时候坊间的传闻并不一定都是假的。

    后来,有太子府的幕僚告诉他,曾有高僧卜卦,说此女子有亡国之相,他当时甚至还觉得可笑之极,不过一个长相姣好的女子,哪里能跟国与家扯得上关系。

    他不信,却并不代表别人不相信。

    比如他的父皇。本来也是相称的身份,但让相府的千金入主东宫这句话刚自口中说出,就换的父皇一阵暴怒,险些一气之下废了他费尽心思得来的太子之位。

    理由,便是那四个字。从此,他便再不提起,而似是有人透露了风声,自那以后,何相将那女子保护的越发稳妥,甚至连宫廷里命妇小姐们必须出席的宴会,都会以身染寒疾而推脱。

    何相极力抗拒让她入宫甚至同这皇宫有丝毫的牵连,他当然是知道的。

    在他登基揽过大权之后,说是想要除去碍眼的何相自己独揽所有大权树立朝中威信,到不如说他是私心更多一点,他私心的想要除去她身边的所有人,将死死她禁锢在他的后宫中,天下都是他的,这样便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对他,奈何的了他。

    他想除去何相的心思最先是被沈洛察觉,那男子对何家似是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又加之他本身才华横溢,自然得到他的倚重,他们一起密谋,如何一步步取得何相的信任,再将何家一网打尽。

    可是,当那一日终于到来,随之而来的,却并不是沈洛带回了她的人,在相府被灭时候,她与混乱中死于刀刃之下。

    这个消息,在他听来,却觉是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当时他就想大喝一声,对着他那已经作古的父皇——不是说她是亡国祸水,你见过哪有这样早亡的祸水?

    他犹记得,当时想笑,却是拼命也挤不出半点笑意。

    ……

    记忆一点一点自内心深处某个平日里自己不愿意触碰的角落里复苏,视野已经完全模糊,李泽昭费力的眨了眨眼睛,却依然无济于事,此时,肺腑里的疼痛也渐渐弱了,口腔里不断有鲜血翻涌而出,他觉得这样很不妥,身为一国之君,这样丢尽了颜面,于是他就要抬手。想去擦掉口中,鼻中涌出的鲜血,这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目不能视物。但耳畔能感觉到有微弱的衣袖带风的声音,接着,他的鼻息间,闻到了一缕淡淡的。似是久违了的若有似无香味,幽兰。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一切皆有因果,即使他身为帝王,坐拥天下,即使那被称之为祸水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殒,他,风雨飘摇的大汉,仍旧避不开那已经被打上烙印的命运。

    国终究是亡了,不是为她。也因为她。

    脑子已经再不能思考。最后一点零星的念头贯穿了他的整个脑海。

    ——如果。那一年没有遇见她,如果那时候没有预见那占卜。

    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

    何梦锦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气息微弱。直至没有生息。

    她才恍然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已经在这里保持着一个姿势站立了太久。

    李泽昭就这么死了。虽然告诉了她何家覆灭的原因,但他最后一句话却又似另一个谜团。

    不过,人已经死了,也无处查证,即便追查个水落石出天下大白又如何?已定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孰对孰错,都可以在这一刻画上句号。仇报了,恨了了,但她的心却没有丝毫的大仇得报的快意。

    反倒是越发沉重。

    何梦锦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这一瞬间,觉得自己这一生苍凉如同漂洗的白纸。

    这时候,殿外响起一声通传声:“孟公子。”

    她回头,就见到小五有些心急火燎的朝殿内奔来,手中还紧攥着一封涂了火漆的信函。

    小五虽然是个话唠子性子,但正经起来也是个稳重的性子,寻常不会这般心急火燎,再加上他手中拿着的信函,何梦锦眼尖的发现封口上有一蝶形标记。

    那是他们茗记内部人人皆知的暗号,也是遇到紧急或者重大重要事情时候的信函特有的标记。

    她下意识的加紧了步子去迎小五。

    而门口的李萧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紧急,抱着何昕,朝何梦锦走去。

    尚未走近,李萧然就是一愣,脚下的步子顿住了,只见拆开信函飞速扫过的何梦锦面色一凝,不过,只一瞬间,随即恢复了常色,归为了平静。

    真真正正的平静,仿似没有看到信函前一般,甚至比以往任何一个寻常安宁的时刻更为平静。

    平静的让人害怕。

    只见她仔仔细细的将信函收好,待李萧然走近,她还转首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安心。

    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可越是这样,却越发让人觉得心似被狠狠的揪在一起一般。

    李萧然本要脱口而出的关切,也被她的一个眼神给阻挡在了喉头。

    接着,就见她转身,朝殿外走去。

    殿外的阳光依然如斯昏暗,映衬着她单薄的身形,仿似随时都有可能被这肆意的寒风所吞噬湮灭。

    她的步子却走的很稳。

    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稳。

    才出殿门,就迎上了一道比琉璃比世界上任何奇珍异宝更为夺目的目光。

    不知什么时候,贺兰珏已经站在了玉石台阶之上,就在皇朝殿外,目光熠熠的看着何梦锦。

    何梦锦的身子站的笔直,迎着他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ps:

    看到读者印象里有童鞋添加了“不要虐”的印象,我觉得还好吧,貌似我也没怎么下毒手啊oo,咋就成了后妈呢……不过也就这一段,后文应该不会有这么惨烈了,希望看文的童鞋不要拍我……

    最近的章节挺重要的,我写的也很小心翼翼,再没有以前那般随意,但越是小心就越会容易成了啰哩叭嗦磨磨唧唧的拖沓累赘的裹脚布,毕竟很多时候自己乐在其中体会不到,如有不适,或者有什么建议的,希望你们告诉我,我会认真的改进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条件

    皇朝殿外,玉石阶前的风格外的大,何梦锦束起的发也被这风吹散,青丝如瀑般散开,被这刺骨的风肆意的舞动着。

    她只看着贺兰珏,对自己此时不整的妆容毫不放在心上,待走的近了,何梦锦身子一屈,对着贺兰珏跪了下来。

    接着,她的声音在寒风里响起:“孟锦愿率靖军效法永林、常平、郡和三番归附广平王,但请广平王答应孟锦三个条件。”

    说这话的同时,她唐铮曾经给她的,将象征广平权利的玉佩,摊开在掌心,以玉佩的名义做出承诺,她这一跪下,在场的所有的靖军在看到玉佩的同时也跟着神色一紧。

    清清凉凉的声音,带着平静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是足以决定上万人生死的决定。

    大汉已亡,对于贺兰珏来说,剩下的几番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如今他占据京都,即便今日两者不起冲突,他和靖军迟早要对上;唐铮的信念是守护靖地,护他属下靖军的安全,如今,靖王一脉,再无半个血亲,随着唐铮的离开,靖军日后的归属则成了非常棘手的问题。

    天下终将一统,这样才能免于百姓再受战乱之苦,与其做无谓的牺牲,倒不如效法三番,何梦锦这样,也是事先同唐铮的主将十二卫们商量好了才做出的决定。

    何梦锦抬眸,对着贺兰珏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其一,请广平王遵从每一个靖军士兵的意见,或留下为广平王效力,或卸甲归园,自行去留,其二,我要广平王同样以藩王的规格来礼遇靖王的家眷,保护靖王府,靖王的封号永存;其三……”

    说到这里,何梦锦垂眸,不看贺兰珏的眼睛,才继续道:“其三,我想向广平王讨要一人。”

    贺兰珏神色如常的平静,他微微低头,看身前的何梦锦,一如他一贯的平静的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语调道:“本王为何要答应你?”

    何梦锦仰首,再次对着贺兰珏的眸子,反问道:“王爷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我?”

    不费吹灰之力能解除了靖军的势力,能将靖地收于囊中,对贺兰珏百利而无一害,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贺兰珏侧身,背对着何梦锦,负手而立,淡淡道:“你不要忘了,战或者不战,现在的决定权,在本王手里。”

    战,对双方都没有利,对于天下,广平虽然如今占了很大程度的优势,但正因为如此,这一路收拢三番,征战昌邑,江陵,再是强大的军队也是疲乏,且损失不在少数,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不开战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不料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何梦锦眉峰轻蹙,疑惑道:“那王爷的意思?”

    听她开口一句王爷,闭口一句王爷,贺兰珏整个人的心情也变的很不好,本来还在纠结该选择怎样一种方式表达才能将她留在京都,此时,却变的有些郁闷,打好的腹稿,滑到嘴边,却变成了:“靖军骁勇善战,其勇猛程度不亚于我广平军,就这样放任你们回靖地,换做是你,你放心吗?”

    说罢,不等何梦锦开口,贺兰珏继续道:“所以,你要留在京为质,直到所有的交接稳妥。”

    想不出别的方法再将她留住,贺兰珏知道,大仇得报,靖军也有了妥善的安排,何梦锦就再没有牵挂,他倏地想起很久以前,还在昌邑某处青楼避身的时候,问起若有一日何家的大仇得报,沉冤昭雪,她的回答,“然后啊,然后我就过回属于我的安稳日子,带着昕儿冷香,还要算上那个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司徒静,荣轩和萧然那么会赚钱,我们根本就不用担心衣食的问题,就这样优哉游哉的过完下半辈子,多好!”

    那是她的打算,他知道,她是发自内心的,因为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浮现出来的神往与舒心笑意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所以,在这一刻,贺兰珏才有些担心。

    不只是有些,是非常的担心。

    他担心就这样放任她离开,以后的他们就只能隔着天涯海角生死不想问的距离,若是她真的就此离开,以茗记的势力和遍布天下范围的商铺,他即便想找,却也再难找到。

    如今,天下都是他的,唯独她,却偏偏离他越来越远。

    这样不安的感觉让贺兰珏很是烦躁,面色上,他依然平静如斯,只不过不想对着何梦锦那一双盈盈秋水的眸子,他担心露出破绽,让她看穿,所以索性别过身去,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自己的心思能被她察觉,她能推开心头筑起的那一座囚牢,越过两人之前种种的沟壑,为他,留在他身边。

    于是,他折转的身子,又有些迟疑的转了回来,再度正视何梦锦。

    何梦锦慢慢起身,应下:“好,希望王爷信守承诺。”

    贺兰珏仔细的将何梦锦的表情揣摩了一番,才对身后的侍卫招了招手。

    接着,有一神色凄然的女子被带了上来,本是一身尊贵非凡的宫装此时却显得有些皱巴巴的贴在她身上,头顶上的九鸾朝凤钗也歪倒在发髻的一边,长长的流苏配合着在风中乱舞的发丝,胡乱的摇晃着。

    皇后,刘妙梦,刘武的嫡长女,刘子骞的姐姐。

    也是何梦锦开口向贺兰珏要的人。

    于此,何梦锦再不同贺兰珏多说什么,便转身对小五和李萧然简单的吩咐了几句,将的安排,以及靖军撤军的问题交代了下去。

    说完这些,何梦锦对贺兰珏服了服身子道:“既如此,孟锦先告退了,作为人质的这几日,还请王爷允许孟锦住回以前广平使臣入京下榻的府院,孟锦会在那里等到一切交接完成。”

    说罢,也不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自顾朝着玉石阶走下。

    她的背影消瘦,身子却很稳,自她一路下了玉石台阶,走过宽敞的宫门,一直到消失在拐角,她都再未同贺兰珏说一句话。

    走过宫门,走过长长宫墙弄巷,何梦锦都一言不发,跟着她的李萧然也默默的跟随在她身后,并不追问她那份信函到底写了什么,他知道,有些时候,安静的陪伴比言语更好。

    身后跟随着的靖军侍卫以及茗记的部下都对皇宫的地形不熟悉,也只跟随着何梦锦的步子走。

    终于走到一处没有看到广平士兵没有看到四窜的宫人,没有听到刺耳的呼救声的宫门,何梦锦抬手叫停了所有人包括李萧然,自己走了进去。

    抬手用内力将厚重的宫门一震,吱呀一声,将所有的人隔绝在了宫门之外,空荡荡的院落里只余下她一个人的时候,何梦锦才犹如被人抽空了灵魂一般,背靠着厚重的朱红色宫门跌坐在了地上。

    她才再度将刚才收拢在袖中的信函摊开来,带着万般虔诚的希冀,希望只是刚才那一刹那自己眼花,看错了,此时来证实一下。

    只是,事实就是事实,无论她如何的满怀希望,到最后,还是被白的晃眼的信笺上的墨色字体所灼伤了眼,刺痛了心。

    两张纸,两个笔迹。

    其中一张,是二哥何荣轩的,二哥信中告诉她,他们所率领的堵截刘武的靖军在同刘家军交锋的时候,也遇到了刘子骞,顾念昔年情意,二哥并未打算伤他,是他在合围兵败之后,自刎于其父刘武尸前,临终前,让他把这信函转交给她。

    待得何梦锦展开,那白色铺展开来的信笺上,几滴触目惊心的血渍犹如隆冬里最盛的红梅,盛开在纸上。

    阿锦,若有一日,我战死沙场,请不要为我哭泣,身为刘家的男子,生来带着忠孝仁义的烙印,注定要为捍卫这一方天地而流尽鲜血,即便大汉早已风雨飘摇,灭亡早已注定,我亦无悔生死。

    何梦锦睁大着眼睛看完,信笺上的红梅点点变成淡淡的一团团在上面氤氲开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将这宝贵的信笺打湿。

    她当即像是维护珍贵易碎的宝物一般,将信函极其小心翼翼的揣入怀里,然后她半屈着身子前倾,将自己的双膝环抱住,将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之上。

    胸口揣着的信笺犹如烧红了的烙铁,痛的她的心也跟着再是一番鲜血淋漓。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就在上一世死去,不要重生这一次。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选择,她就安于天命,将这所有的前尘过往,所有的仇恨与不甘悉数忘却,该多好。

    贺兰珏是谁,唐铮是谁,沈洛是谁,刘子骞是谁,她通通都不会在记起。

    不再有那么多生死离别,刻骨铭心。

    她可以只寻一处陌上村落,做最最平凡的女子,安安稳稳的带着昕儿冷香他们过这一生,不再涉足这十丈软红。

    心口上的痛让何梦锦忘却了时间,忘记了身在何处。

    这时候,冰冷的肩头突然一暖,有熟悉的淡淡的温度,伴随着一声低唤传来,何梦锦一惊,连呼吸都忘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等待

    “小姐。”

    平平静静的音调,带着说话人一如既往的沉稳性子,唤着这一声,何梦锦听了十多年熟悉到惊心的词语,“小姐。”

    怔忡住的何梦锦猛的一抬头,眼中的泪珠尚未滴落,隔着朦胧的视野,正对上倾身看着她的冷香。

    那一刹那,她连言语都忘了。

    “小姐?”

    见她久久不应,冷香很有耐心再度开口唤了一遍。

    何梦锦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女子确实是冷香不是旁人,而她也并未做梦,这一切是真的,冷香没有死,此时就站在她面前。

    何梦锦也顾不得擦掉脸上的泪水,一个猛扑,就将冷香紧紧的拥住,“冷香……”

    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哽咽,却将此时她的心情展露无遗。

    冷香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即回拥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似得,柔声道:“小姐放心,我好好的,没事的。”

    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伤的体无完肤的何梦锦这才找回了一丝温度,她紧紧的抱着冷香,喃喃道:“还好,你还在,你不知道当时在城下,听到昕儿和程英说……”

    说到这里,何梦锦一顿,轻轻松了抱着冷香的手,改为去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口,“你有没有受伤?是怎么逃出程英的手下的?”

    听何梦锦这样一问,冷香平静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被她掩盖了下去,她反手将何梦锦慌乱的替她查看的手握在掌心,用无比安定的语气道:“小姐,我没事,真的没事。”

    她这么说来,何梦锦心头的担忧也减去了几分,但刚才冷香神色间的不自在她也看的分明,是她在问及如何逃脱这一句的时候。

    她在回避。

    既然她不想提及,何梦锦也不打算勉强她,只要她现在完好无缺的站在她面前就好。

    正想着,身后的宫门响起了很有节奏的叩击声,接着,传来李萧然关切的声音:“阿锦?”

    何梦锦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处待了太久,让外面的人担心了,当下抹了两把头发,将有些散乱的发丝再度束好,将衣衫整了整,就打开了宫门,跟着冷香走了出来。

    见到冷香的一瞬,李萧然面色上的惊讶也不必何梦锦少,他见冷香的神情,便也很有礼貌的没有多问什么。

    这时候有茗记的属下前来禀报,在漓江城捉到的那名中年女子趁着他们在京都混战之际逃脱了。

    李萧然也才刚知道此事,于此不免有些担忧,“那人想置你于死地,对那人的身份,你有没有问出什么线索?”

    何梦锦有些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应该跟北齐有些瓜葛,不止如此,应该还跟我这身份有些关联,”说罢投递给李萧然一个放心的眼神道:“我已经有了安排,等的就是她主动逃出。”

    她想过,那女子看她的眼神分明是饱含着惊心熟悉和恨意,即便她用刑也不一定能让她招供出什么来,倒不如放她离去,派遣茗记高手暗中跟随,这样子找出来的线索远比从她口中得到的要稳妥。

    *************

    北齐,昭华殿。

    一女子身着绛紫色华服,神情慵懒的半靠在软榻上,衣着颜色虽然暗淡了些,却越发衬托着她肌肤如皓雪,如细瓷。

    她素手靠在一旁的玉石枕上,身前软榻边上跪着的一名宫女正小心翼翼的帮她涂着比血色更为红艳的蔻丹。

    绝色的姿容,在听到跪于堂下的中年女子的汇报之后,瞬间被一层戾气破坏殆尽。

    那远山眉黛也在顷刻间变成了狠辣的棱角,“你说什么?!”

    殿内跪着的,正是在漓江城不顾一切要行刺何梦锦的中年女子,迎着对面尊贵雍容的女子的打量目光,她道:“她没有死,奴婢看的清清楚楚。”

    “嘶!”因为这消息的震撼的那女子靠着玉石枕的手一惊,那名跪着正专心卖力的涂着蔻丹的宫女一个猝不及防,就在她的青葱玉指上划拉出一道腥红的颜色。

    她当即转头,冷冽的目光向那宫女看去,只这一眼,便让那无辜的宫女下的瘫软在了地上,甚至连告饶都忘记了。

    “拉下去,杖毙。”

    没有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在大殿响起,接着,殿外就有数名侍卫领命进来,拖着那已经完全呆掉的宫女走了出去。

    等到那宫女反应过来,一声凄厉的哭喊便响彻在整个昭华殿内外:“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公主饶命……”

    声音由近及远,最后终于再听不到丝毫,那名行刺何梦锦的中年女子才再度抬起头来,将那一日见到何梦锦的情形道了出来:“她似乎……已经不记得奴婢了。”

    “咦?”尊称为公主的女子再度抬手,覆在玉石枕上,任由其他宫女继续帮他说搭理指甲,有些责备有些不相信道:“秦姑,你说她不记得你?她连你都不记得?”

    “依奴婢所见,应该是千真万确,她不仅不记得奴婢,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回想起那一日的清醒,以及何梦锦看向自己的陌生的目光,秦姑至今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倒是有趣了,”她饶有兴致的看着宫女替自己细细的涂着蔻丹,笑道:“那样都不死,倒也是她命大,不过,留着她终究是一个祸端,既然能杀她第一次,便也能杀她第二次了吧?”

    秦姑无声的垂头,一言不发。

    “这一次,本宫要万无一失,再不可让她还活着。”

    ***********

    昭华殿位于北齐皇宫的偏北一角,越往南面去,守卫便是越森严,到了皇宫正中心的重华殿,就是由禁卫军围成了半个蚊子也飞不进的重重护卫圈。

    实际上,一个月以来的重华殿除了每日送膳食的几名宫女和御药房送汤药的太医,再没有其他任何人能跨进半步。

    因为北齐最为尊贵宠爱的公主身染寒疾,为防止外界干扰到公主休息皇帝特地下了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重华殿一步,违者,杀无赦。

    而就连皇帝本人,据说也是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照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之所以是据说,因为北齐的朝臣也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到过这位君王,自建安公主生病,他便将所有朝中事务分摊给了几位中流大臣,自己再没有出这重华宫一步。

    几天尚可,时间一长,朝野上下的争议如同雪花一般纷纷而来,群臣们跪在重华殿上奏要求面圣,奏请君王上朝,却没有丝毫起效。

    皇帝根本就不予理会,甚至连面都不见他们。

    天下间都只听闻为女色误朝,这样为了爱女而不上朝的君王,北齐皇帝是放眼历史以来第一人。

    而这被北齐所有人都关注着的重华殿之内,却格外的安静。

    重重的护卫之后,主殿内部仅有几名宫女,随侍。

    冬日的风有些刺骨,透过没有关严实的窗户钻了进来,吹动着殿内穿着玉珠子的流苏发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声响。

    “韵儿?”

    苍老微弱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是韵儿回来了吗?咳……咳咳……”

    接着,就是一连串强行压制的咳嗽。

    床榻帘帐之外跪着的御医吓的一个激灵,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还是一旁躬身候着的北齐金羽卫指挥使柳城几步上前,掀开一角帘帐,伏身在床榻边,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了,公主已经在路上了也说不定,皇上务要太过焦心,保重龙体才是首要。”

    听到仍旧是这千篇一律的回答,北齐的皇帝夏绥,有些期待的面色也跟着暗淡了几分,他竭力的压制住胸口上汹涌着的痛楚,缓缓的费力的道:“给孤去找,作为公主的金羽卫,孤王是要你们护她百年周全,如今却是连人都找不到……要是她有什么不测……咳咳咳……你们都要陪葬……咳咳咳……”

    伴随着胸口的剧烈起伏,一口带着鲜血的浓痰自他口中涌出,他微微侧了侧身子,刚好吐入了御医亲手捧着的金盆里。

    “皇上!保重龙体!”

    御医,柳城,包括大殿内仅有的几名知情的宫女齐齐跪倒。

    保重龙体,在他听来,却是这世上最虚伪的语言,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再清楚不过,病入膏肓早该没入黄土的他,能强撑着这一口气,奇迹般的多活这数月,也不过是因为她。

    去了大汉,却再无半点消息。

    他本以为她又像这些年来的每一次一样,不多久就会回来,却不料,这一次却音讯全无。他最爱的女儿,他的骄傲,亦是她那些皇姐皇兄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些年来,他们那些对她明争暗夺的伎俩他都再清楚不过,他只当不见,一来,以她的聪慧完全可以自行化解,二来,他也是想历练一下她。

    只是这一次,却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作为父亲的直觉,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

    而所有可能的状况便如同这世上最为锋利的刀刃,时时刻刻在他心尖上搅动,让他内心的煎熬远胜过这具病体来的凶猛。

    夏绥的心思有些飘渺,他的目光落向南方,大汉的方向。

    他在等。

    他最小的女儿,还没有回家。

第一百八十四章 新朝的建立

    何梦锦在广平使臣曾经被安排入住的地方住下,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了结,她余下来的打算便是等靖军的事情处理好了,她就离开京都,带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跟自己的亲人们,过最平静安稳的日子,远离这场乱世喧嚣。

    靖军以及靖地一些交接事宜,她交给了二哥和唐铮的十二卫负责,茗记的打点则有李萧然,完全不用她操心,在李萧然离开京都的时候,她将昕儿也交给了李萧然让他带着先离开京都,即使京都如今还算安全,但保不齐有什么潜伏的危险,毕竟这里如今不是自己的地盘,而且她自己还是在贺兰珏手中作为人质,日后她要抽身离开,也不用顾及他的安危。

    冷香留了下来。

    虽然心知贺兰珏不会拿她怎样,让她留在京都作为人质,也很可能是为了堵住他那一帮臣子反对放走靖军的口水论,但冷香不放心,执意要陪着她,何梦锦觉着这样也好,不然这一段时间,自己一个人重回故地,到底会觉得有些清冷和孤寂。

    另外,她也派人将刘妙梦送往了司徒静的住处,并叮嘱她好生看护,自那日皇宫巨变,她被吓的不轻,有时候神识都是恍惚的,何梦锦对刘武有恨意,却并不会将之牵连到旁人身上,再加之这女子也是刘子骞唯一的姐姐,昕儿还要叫一声姑姑,她不能放着不管。

    住在驿馆的这段日子,她过的很平静,煮茶,焚香,其余的时间就将自己完全投入到了书海之中,将外界隔绝在了驿馆之外,完完全全视自己为人质平静的接受囚困于此的事实一般。

    初占京都,贺兰珏有很多事情要做,皇朝改换,改制度,重立法,肃清朝野……这些绝非三五日就能完成的,是根本无暇顾及她的,所以自那一日在皇朝殿外,何梦锦再也没见到过他的面,不过他答应过她的事情,却并没有食言。

    他坐上龙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令找出吏部,户部,兵部所有同何相一案有牵连的官员,着大理寺并六部尚书将何相通敌叛国一案重新查证。

    此事一时间轰动朝野,最后,查证的结果,自然是何相的冤屈天下大白,世代忠良的何家终于不再背负叛国的罪名,爹娘兄长可以瞑目,何梦锦的心愿也算达成。

    贺兰珏还下令为何家死去的冤魂重修陵墓,供后世瞻仰。

    而那迅速修葺好的陵墓,何梦锦却至始至终都不肯去看一眼。

    不是不肯,而是她不敢,她再也没有勇气承受一次那焚心蚀骨的疼痛。

    一转眼,时间过去一月有余,到了二月初二这一天,是贺兰珏举行登基大典,正式改立国号为周,宣告君临天下的日子。

    一大早,全城的百姓几乎都蜂拥到了建在皇城外不远处天台处,因为新皇会在那里举行祭天大典。

    虽身处驿馆,隔绝了外面,但何梦锦依然能感受到京都这坐古老的皇城泛起的那种人去楼空的清冷气息。

    她没有去,倒不是因为守卫们限制了她的自由,而是如今对于她来说,能不见贺兰珏就不见,她终究是要离开京都的,多见一面,就会多出一丝一缕的牵扯,让她不能走的干脆利落。

    一个月的时间,也已经足够小五二哥他们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李萧然来信也说,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她平安离开。

    她相信,即使是忙,贺兰珏也没有理由不知道靖军以及靖地的权利已经处理妥当,却还是不表明态度,既不说放了她走,亦不说要留她到什么时候,而她却不愿意再这样耗下去,今日便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白天当然不行,百姓都跟着去了城外,城门口的巡查便越发的谨慎,尤其是在城门口出入都没有几个人的情况下,何梦锦想要混出城到底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选择是在晚上,因为照例,晚间京都城会燃放烟火以示对新皇登基的庆贺,而贺兰珏也会登上城头与万民同乐,这时候人流如潮,才是何梦锦最好的脱身的机会。

    但在离开前,有一个地方,她必须要去一趟。

    平日里一天的时间过的很快,这一天偏生让人觉得万般煎熬,好不容易等到日落黄昏,何梦锦和冷香便如同寻常一般早早的吃过晚饭就回房睡下,一个时辰以后,两人再分头避开驿馆里层层的看守,到了城东巷子汇合。

    这时候华灯已上,整个京都城都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堪比过年还热闹的气氛里,而城门近处,则已经聚拢了许许多多等着看热闹的百姓。

    会合后,她们没有直接往城门口的方向去,何梦锦带着冷香一路走街绕巷,终于在一处写着“姚府”的牌匾下停了下来。

    她轻轻扯了一下冷香的衣摆,后者会意,当即越上了房梁帮她放哨,而她自己则一路运着轻功直奔记忆中的某处。

    曾经的京兆尹,姚廉的后院。

    靠着贺兰珏的力量,姚廉很顺利的坐上了京兆尹的位置,而后来广平军攻城,他指挥着家丁和一早潜伏在京都的暗卫们第一时间控制了京都的权贵,给贺兰珏的攻城做了很好的铺垫,贺兰珏并不是一个薄情忘义的君主,按理他的君临天下之后,便是姚廉升官进爵之时,但令人费解的是,姚廉却选择了卸甲归园,留一纸请辞,人便潇洒利落的远离了京都,不带半缕繁华。

    待他走后,这处府院还没有被新任的京兆尹接手,如今这里还是空着的,何梦锦一早就打听好了。

    她此来,是想再一看当初自己重生后的地点,也是自己这尊身体的本人,命赴黄泉的地方。

    以前想要弄清楚这身体的真实身份,却没有一点消息,当时倒也觉得无所谓,那人已经死了,如今她是她,不跟那人扯上半点关系,但自漓江城那个突然出现来行刺自己的中年女子出手之后,她的心便被打乱了。

    尤其是最近,看似每日她过的平静似水的日子,实则每一个午夜梦回,她隐隐的都能感觉到难过和迫切的渴望。

    难过着自己也不知道的难过,渴望的是什么,她更是无从知起。

    那一夜漓江城出发前的梦靥和隐约间耳际老者的呼唤甚至还时常响彻在脑海,在耳际,让她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有人在等她。

    那样等待已经超出她生命之重,即使她不明真相,也能读出自己心底最躁动的不安,身体的感官和本能告诉她,她要回去。

    要回去,就必须要弄清楚她是谁,要回哪里去,而那呼起自己感同身受的老者是谁。

    所以,初次醒来的地点便尤为重要。

    在反复记诵了姚府的地形图之后,何梦锦很顺利的到达了自己有着几分印象的院落。

    四下无人,府外又有冷香把守,她便也放下心来,跃下墙头,向当初醒来的那座假山行去。

    过了这么许久,那里的痕迹早已被打理的干干净净,何梦锦此来本也没指望能找到什么,她只是想来看看,环顾四下环境,看看能不能联想到自己以前或许忽略的推测。

    二月初,夜间的天气还带着沁骨的凉意,再加上无处不在的冷风,越发让人觉得冷。

    何梦锦一步步走去,就在刚刚走到假山近旁,天空中砰然一声炸响,接着一朵朵绚丽的烟花随之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整个京都。

    即使姚府地处僻静,何梦锦站在这后花园里面,仍旧能隐隐约约听到主街上传来的欢呼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起彼伏的山呼声,在夺目的烟花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激荡人心。

    贺兰珏的时代,终于来临。

    何梦锦抬头,看着天上绚烂无比的烟火,突然觉得冷,深入骨髓的孤冷。

    漫天的烟火照映下,她的身量越发显得单薄。

    身前就是她和他如遇的芙蕖,一年以前,那男子便是在那里,面色平静如亘古幽潭的看着她,本是应该没有交集的一个人,从此跌入了她的生命里。

    她在想,如果那时候,她没有那般鬼使神差的将之扑倒,那么后来会不会便没有了那么多的纠缠,与她也没有那么多的痴念。

    没有如果。

    那时候觉得他很远,是巍峨雪山上俯瞰众生的神祗,却也不如现在,这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远让她觉得真实。

    她就保持这那样的姿态仰望星空,仰望着天上那些璀璨的眼花,神情有些呆愣的在同过去,同过去记忆里的他做最后的道别。

    这一日离京,她并不打算再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烟花庆典终于燃放结束,何梦锦抬手捏了捏有些僵硬的后颈,步子尚未挪动,不经意间鼻尖上闻到的一缕淡淡的兰香让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迈出去的步子也跟着一顿。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却万万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缕熟悉到惊心的兰香。

第一百八十五章 窘态

    她转身,记忆中那一道让日月星辰都失色身影出现在在她眼底。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穿黑色,绣有金丝九龙纹路的王袍,穿在他的身上,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合适,已经让人不得不从心底里生出这样的感慨,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场已经在无形中由内而外的散发了出来,一如他身上的幽幽兰香。

    这个时候,他不该是回到皇宫,在皇朝殿大宴群臣吗?

    何梦锦有些疑惑的将目光在他身遭打量了一番,这才发觉,贺兰珏额上有细微的汗水渗出,而他的呼吸也比之平日里的沉稳快了半拍。

    他是飞速赶了过来?

    想到此,何梦锦才想起自己以何种身份身处何地,答应了在驿馆作为人质,却跑来这京兆尹的后院,再往细了想,自己是正打算远离京都,会不会是已经被他察觉,这样一想,她难免有些心虚,将目光别了过去,改为去看他身后的芙蕖。

    初春时分,满池的绿意尚未苏醒,衰败的景象让人的心也跟着多了几分惆怅。

    何梦锦不说话,贺兰珏亦是沉默。

    一个月未见,再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两人之间仍旧是无言的沉默。

    良久,这一次,却是贺兰珏先开口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说出来的亦是让何梦锦的心跳漏掉半拍,所有的心神都贯注的话,她转首,迎着他比如星空皓月更为明亮的目光,不答反问道:“我若问了,你会说吗?”

    闻言,贺兰珏默然。

    何梦锦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接着看着他朝她走了过来,走的很慢,每一步似走在她的心尖上,她忍不住提着脚尖,将身子往后挪了挪,这一动,背后就是假山,再没有别的可避的地方。

    而贺兰珏在她身前站定,微微低头,看向她,他一贯平静从容的神色此时却难得的带了一抹犹豫不决。

    他们两个都是何其聪明的人,有些话题,不需要言明都已能猜到对方所指,而此时,何梦锦最关心的,最想要问贺兰珏的,自然指的是她的身份。

    见他如此神色,何梦锦试探性的开口道:“为什么?因为我的身份让你如此为难?”

    不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便将自己的疑惑道了出来:“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对不对?前几日,在漓江抓到了一名要行刺我的女子,她言语间似是对我有着莫大的恨意,而当我推测她是北齐皇宫中人的时候,她也并不否认,可是我跟北齐并无任何瓜葛,何至于跟皇宫中人有着这莫大的仇恨,这都跟我的身份有关,对不对?”

    贺兰珏不言语,只垂眸看着她,他深邃的目光里,有着何梦锦看不明的情愫。

    “为什么?”何梦锦对着他的眼眸再度问道,她还待说什么眼前突然一黑,耳畔风声一紧,下一瞬,她跌入了某人带着幽幽兰香的怀抱。

    措不及防的被他抱了个结实,何梦锦连挣扎都忘了,整个人如同木头桩子一般,僵硬的保持着姿势,楞在原地,只听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叹:“因为,我怕。”

    声音很柔,很缓,依然是那般悦耳的音色,但这般的语气却是何梦锦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他说,他怕。

    在她的认知里,天人一般存在无所不能的贺兰珏的字典里,从来不可能有怕这样的字眼,他总是那位从容立于云端指点山河谈笑饮茶的王者,此刻,他却对她说,怕。

    何梦锦一惊,下意识动了动身子,岂料被贺兰珏抱的太紧,挣扎不开,这时候,埋在他温热宽厚的胸前,何梦锦才终于闻到了浓郁的酒香。

    之前她满腹心思都放在同他的对话上,再加之他本来身上就带有幽幽的兰香,所以她才未注意到,此时再仔细一闻,这般的程度,应该是喝了不少。

    贺兰珏从一开始就让她觉得不同寻常一般,也才终于有了解释,原来是在大宴群臣的时候喝多了,喝醉了。

    何梦锦忍不住苦笑,他这样算是酒后失态吗?

    心头这样想着,但难得遇到贺兰珏如此,何梦锦便盘算着要不要试着看看他到底醉到何种程度,能不能从他口里套出话来。

    两人不是第一次靠的这么近,几次遇到危险,贺兰珏也曾抱着她,但那时候即便是心头有着遐思,却也是因为情势所迫,她可以催眠自己,而今,这样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霎时间让她不知所措,一颗心如同有人在擂鼓,跳动的不受自己控制,脸上更是如同被泼了一层辣椒水,烫得惊人。

    何梦锦甚至可以想象的到,若不是天色昏暗,自己该是要丢人到何种程度。

    在千军阵前不改从容,在生死关头能谈笑风生的她,竟然会对某个疑似醉的厉害的人毫无预警的拥抱不知所措。

    意识到这一点的何梦锦恶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借由唇上传来的痛楚,让自己瞬间灵台清明,强装镇定,她道,“让我知道身份,难道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吗?”

    “嗯。”贺兰珏头靠着何梦锦的肩膀,并不松开对她的钳制,听到何梦锦不放弃再度问起,他蹭了蹭何梦锦比丝绸顺滑的头发,点头承认。

    何梦锦顷刻间觉得,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能比他更惜字如金,即便是醉了,也摆明了多半个字都不肯说。

    而且,他到底是醉意有多深,她尚且不能定论。

    既然再问不出什么,何梦锦眸光一转,本是在推拒着贺兰珏的手臂一松,改为主动迎合的一揽,抬手便学着贺兰珏,环抱住他。

    “那好,我不问。”

    她垂眸,很配合的靠在贺兰珏胸前,安然的神情,是她从未有过的乖巧。

    贺兰珏一怔。

    旋即,就见着他脚下一软,身子绵绵的倒了下来,何梦锦赶忙收回刚才在他后颈偷袭的手扶住他。

    将他身子扶靠在假山上,何梦锦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一切来的那么容易,贺兰珏竟然会中了她的招,不过转念又想他今日因着醉酒本就不同往日,她也就释然了。

    她弯腰,将他的身子调整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靠在假山上,虽然明知道他已经昏迷听不到,何梦锦犹自对着他闭着的眉眼轻声道:“那我自己去找答案。”

    说罢,她起身,足尖一点,飞速的掠过了庭院,直奔冷香的方向。

    比起冷香,贺兰珏的功夫不知道高了多少,所以才会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了这后院,等到何梦锦出来的时候,见冷香毫不知情的神色,她便也只当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并未对她讲起,毕竟,她那样的窘态,越少人知道越好。

    和冷香打了一个照面,两人二话不说就直奔城门口方向,此时天色还不算晚,加之今天新皇登基庆典,为方便百姓观摩,城门会在子夜时才关闭。

    夜风沁凉,带着京都里不知道何处栽种的梨花香,氤氲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甜和芳。

    在何梦锦头也不回的奔出院子的同时,被她抛在身后,靠在假山上的贺兰珏就睁开了眼眸。

    明眸似水,闪耀着比琉璃夺目的纯澈光彩,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何梦锦前脚刚出后院,萧冷的身形就跪倒在他身前:“主子。”

    贺兰珏有些失落的看着尚且带着那人淡淡的发香的袖摆,吩咐道:“安排下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分道

    何梦锦同冷香一路飞奔至城门,那里早已有准备好接应的茗记属下备好的马匹,两人二话不说,过了城门官腾身上马便准备拔足狂奔。

    但就在何梦锦刚刚将身子稳妥的坐好在马背上,手中扬起的缰绳尚未落下的时候,有一队身着北齐服饰的护卫军正从城外走来,当先的那辆车驾在与何梦锦擦肩的时候,车帘恰巧被肆掠的风刮起,一道目光自扬着缰绳的何梦锦脸上划过。

    “咦?”

    一声带着无比惊讶的呼声自车内发出,接着车帘被猛的一拉开,露出里间北齐御史大夫黎荀那一张涨的通红的脸。

    “你……?”

    许是由于太过惊讶,许是由于不敢置信不可思议,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由于他这突然一掀帘子的动作被吓的不明所以停下马车的护卫,只双眼紧紧的顶着勒紧缰绳飞奔而去的何梦锦的身影,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唤便自他的喉头响了起来:“站住!”

    “快!”说罢,他抬手一挥,护卫们当即会意策马便去追,他坐着的马车车夫也当即狠了命的驱动着马车调头追去。

    飞奔出去的何梦锦当然听到了那一声“站住”,但此时城门口,四下都是贺兰珏的人,她哪里能站住,眼前要拦住自己的人是不是麻烦暂且不说,若这一番动作被城门口的大汉的侍卫们发现了,她今夜便是再难逃出。

    而且,那个传话自己站住的人,看服饰似乎是北齐的重臣,上一次在漓江想要杀死自己的中年女子的身份茗记属下也已经查到,是北齐建安公主身边的嬷嬷,据说还是自小便带着她长大的嬷嬷,深受其信任,如此一来,这个北齐的重臣,便是不能轻信,所以,何梦锦想也不想,携着冷香便自城门口一路策马飞驰,对于身后猛追自己的北齐护卫,连看都不看一眼。

    见何梦锦不但没有停下,还一路狂奔而去,黎荀的神色黑了三分,他一边指挥着属下要不顾一切的将之追回,同时转身对身边的信使吩咐道:“立即快马加鞭传信给皇上,说建安公主找到了。”

    说完这一句,他自己亦弃了马车,改为骑马,循着何梦锦离开的方向追去。

    *********

    何梦锦和冷香一口气跑出了二十多里,才再没有听到后面追来的马蹄声。

    冷香看着何梦锦,不无担忧道:“小姐,我们是不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何梦锦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良久,才道:“要是招惹倒还好,现在看来,倒不是招惹这般简单。”

    见冷香似懂非懂的神情,何梦锦改为毫不在意的灿烂一笑道:“不过,管他呢?现在我们出了京都,他便再也找不到我们,这红尘乱世就再与我们无关了,你不要担心,之前你说的有什么事情要办,现在便去吧。”

    此间事了,再无牵挂,前几日,冷香对她说,她并不想随她一同回家归隐田园,她还有其他的事情在身,要离开一段时间,具体离开的时间是多长,冷香并没有给出答案,只说或许很快,或许三年五年再去找她和昕儿。

    同冷香朝夕相处十多年,她心里有事,何梦锦看的分明,但既然她不愿意言明,她便也不多问,她能为这个比姐妹还亲昵的朋友做的,便是遵从她的意愿,即使不舍,即使难过。

    更何况,眼下,她决定要去北齐,前路未卜,或许是很容易便拨开迷雾待得月明天清,或许会是波折重重明争暗斗九死一生,她不能预见,既然冷香有了去处,她便也不想再让她陪着自己再涉足险地。

    她是因为身体本能的归属,内心那种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呼唤,而冷香则可以不被卷入这场迷雾之中,她能过回安稳平静的日子,自然是何梦锦最乐意见到的。

    所以,她没有告诉冷香她还要远赴北齐。

    不然后者不仅仅是会走的不那般心安,也许她根本就不会离开,要陪着自己赴险。

    “小姐。”看着何梦锦若无其事的神情,冷香迟疑着,眼底里盛满了担忧:“真的没事吗?”

    何梦锦将缰绳一挽,调头换了一个方向,对着身后的冷香摆了摆手,笑道:“傻瓜,能有什么事,有茗记,有萧然和二哥在,除了贺兰珏,天下谁还能拿我怎么办?”

    说完,不等冷香开口,何梦锦便策马飞奔而去。

    夜风很冷,心却很暖。

    这一别不知道山高水长,再见面是何时,但她能为冷香做的,最好的,莫过于远离她,放她去安宁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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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齐,昭华殿。

    夜色已深,偌大的宫殿却并未点灯,此时正值望月,满满的月光毫不吝惜的透过大殿的窗户、殿门洒了进来,将将能照见殿内榻上,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子脸上。

    那女子容颜出众,一双狭长妖娆的丹凤眼,尤其带着迫人的威慑力。北齐二公主,夏芷欣。

    她半枕着头,依靠在铺着雪白狐裘的榻上,头微微偏转,向对面浑身上下都没入黑暗里的人嘲笑道:“大皇兄倒是好有兴致,是来我这昭华殿赏月的吗?”

    对面的人听罢,上前一步,自阴影里走出,月光下的容颜竟同何梦锦有三分相似,他双手抱拳,好整以暇的看着软榻上态度并不友善的夏芷欣,笑道:“便是本宫有心情赏月,想来二皇妹也未必有心思赏吧?”

    说罢,他径直走到夏芷欣,主人翁般的在她身侧坐下,放低了声音继续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重华殿的事情,二皇妹不会没有听到风吹草动,甚至,这里面或多或少都有你的手脚,对不对?”

    “笑话?!”夏芷欣嗤之以鼻的冷笑一声,凤目一扫她异母同父的兄长,北齐皇长子夏楚云,“我何德何能,能让父皇闭宫数月不出,又何德何能让咱们北齐最受尊崇的小皇妹也龟缩在重华殿不出面。”

    丝毫不理会她话里的嘲笑味道,夏楚云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又放低了几分声音,正色道:“是不是,咱们都心知肚明,现在,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争论孰是孰非,只是想找你商量一下,怎么解决?你打算怎么解决?父皇命在旦夕,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游,而本来钦定的皇位继承人却不知所踪,这下子,北齐就有的闹了。”

    “闹?还能怎么闹?莫过于大皇兄你和四弟斗个你死我活,关我什么事?”

    夏芷欣一脸局外人的神色,终于让夏楚云温和的面具挂不住,他脸色一沉,说出来的话也再没有留分寸:“真这么简单?芷韵去了哪里,现在是否安好,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你更清楚了吧?而你之所以要加害她,图的是什么?你敢说你不是为了那个皇储的位置?嘴上说着旁观我和夏楚玥的争斗,估计但凡有脑子的人也能看得出来你是想坐收渔利吧?”

    “芷韵?”夏芷欣打断了夏楚云接下来的话题,冷哼一声道:“芷韵?大皇兄叫的当真是亲切,你忘记您的生母皇后娘娘是怎样因为她而被打入冷宫郁郁寡欢而死的吗?芷韵?……哈哈……”

    “够了!”

    夏芷欣的话语彻底激怒了夏楚云,他腾身站起,背对着夏芷欣,整个人再度隐身在月色照不见的阴影里,“我既不关心她死了没死,也不关心她是怎样死的,总之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现在,我只问你,要不要同我联手?夏楚玥掌控着两万御林军以及镇守在滕江的十万守军,力量不容小觑,若是你认为你一个人可以胜券在握的话,今夜只当我没来,但若是有一日,死的太难看了,可不要告诉我这个做皇兄的没有提醒你。”

    这一番话终于让夏芷欣的神色凝重了起来,她亦起身,上前一步,与夏楚云并肩而站,低声道:“父皇之所以封锁重华宫,对外宣称是建安公主生病,无非是想将自己病危的消息封锁起来,一来担心北齐皇子皇女们内乱,二来,还是为了给他那块心头肉留下皇储的位置,在父皇归天之前,你不要忘了,北齐的兵力大部分还是掌握在父皇以及他那块心头肉手上。”

    “但你也知道夏芷韵一个死人,能再度指挥着北齐护卫军?只等父皇……”说到这里,夏楚云的面色上已经浮现出无限的向往与野心。

    “如果我告诉你,夏芷韵没有死呢?”

    夏芷欣再度坐回软榻,对于夏楚云听到这一消息震惊的当即改了面色似乎毫不意外,她笑意盈盈道:“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她非但没有死,而且在大汉,乃至北齐都遍布有她的势力你信不信?而且……”

    “什么?”

    夏芷欣转首,越过夏楚云的肩头,看向殿外,天际那一轮散发着幽冷光泽的月,缓缓才道:“大汉之上新建立起来的大周,其新皇似乎对咱们这位皇妹也刮目相看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关于身份的猜测

    “你说的是真的?!”夏楚云仍旧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他泛着铁青的面色已经阴冷到了极致。

    夏芷欣头也不抬,笑道:“大皇兄觉得我会拿这件事骗你吗?眼下,咱们除却要联手对付四弟之外,最重要的,便是要商量下如何除去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你不也对她恨之入骨吗?可别告诉我你就如表面那般对她爱怜维护有加,鬼才会相信,你我都明白,若她不除,莫说这皇位你我染指不上,父皇一旦归天,你我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夏芷欣说话间,夏楚云已经调整好了心绪,将一脸的阴鹫也给隐藏了去,他转身,循着夏芷欣的目光,看向殿外天际,那一轮让周遭所有星辰都失去了颜色的皓月,沉声道:“这是自然,她既离了宫,想要再安然无恙的回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说罢,两人很有默契的转首,相对一笑,于无声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

    同冷香分道后,何梦锦一路直奔北齐,既然问题的症结在那里,与其生活在云遮雾绕里,倒不如去探个究竟。

    一路上,她都带着还是江陵时候用过的赵绾绾的面具,既然这长面孔引得北齐皇室如此重视,能有办法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有理由不用。

    而在她刚到达北齐最南的一座边城时候,茗记属下也将整理好的信息交到了她的手上。

    既然跟皇室有些牵连,而且眼下又要去北齐的都城齐都,至少她都应该对北齐的皇族们有个大致的了解。

    茗记的属下办事很周到,将整个皇族的族谱,皇子皇女的地位,掌控的势力都分门别类的罗列了出来,而且每个人的信息旁还专有画师画的小像。

    当先第一页,是北齐的皇帝夏绥,是位面容冷峻发须斑驳的老者,尤其那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即使只看着纸张,仍能让人感觉到重重压迫,看到这张图的第一眼,何梦锦的心就莫名的一跳,对着画中的人,有着连她自己也说不出的一种熟悉感,她抬手,摸了摸脸颊上,自己尚未察觉却已经自眼底氤氲而出的泪水,何梦锦有些不敢置信的捂着心口暗想,莫非曾经的“她”跟北齐的皇帝相识?

    不敢再想,这样莫名的情绪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于是,何梦锦赶忙掀过了这一页,紧随其后是北齐的几位皇子,皇女。

    夏绥有十一个皇子,三位皇女,名动天下的建安公主排行最末,因是公主中最小的,也被皇族中人奉称为三公主。

    夏绥虽然子女众多,但大多在幼年时候夭折,再加之在夏历三百六十年,建安公主十四岁那年,她在祭天时候险些被刺客伤到的事件中,牵扯到了三位皇子,一位公主,甚至包括当时的皇后,夏绥震怒,一气之下给其中三位皇子赐了毒酒,将那位公主和皇后一并打入冷宫,并下旨一世不得踏出冷宫半步。

    一面是父爱如山,由不得任何人伤害他小女儿半点毫发,一面是冰冷无情,杀伐决绝,似是将另外四个子女的生死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就是夏绥,最宠爱建安公主的北齐皇帝,夏绥。

    即使在坊间听到过不少北齐皇帝爱护这个小女儿的传闻,但当真实在案的历史摊开在何梦锦指尖,她仍旧能感觉到触目惊心。

    如今,北齐所剩下的皇子皇女们,算上建安公主在内,也不过才四人。

    大皇子,夏楚云,即是被打入冷宫的皇后所出的皇长子,若非北齐不同与他国有公主亦可立为皇储执掌天下的国策,北齐皇储的位置便该是这位皇长子的,传闻这位大皇子性格喜怒无常,暴戾时候视手下人的生命为草芥,在北齐是个老百姓听闻胆战心惊的人物,齐都的御林军便掌控在他的手上。

    二公主,夏芷欣,尚未出嫁,如今住在昭华殿中,关于她的传闻很少,事实上北齐的女子,除却那位建安公主,其他人的光华都被她的光芒掩盖了下去。

    四皇子,夏楚玥,据闻性格沉稳,颇受夏绥倚重,甚至将北齐镇守在滕江十万守军都交由他指挥。

    何梦锦自这些人的扉页上一行行看过,当翻开后面一页,看到那个熟悉到惊心的画像时候,她的抚着册子的指尖似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了一般,从指尖,一路灼烧到了心尖。

    那如远山的眉黛,绝色的容颜,不需要一钗一环的修饰,就已是百媚千娇自生成。

    她惊讶的不仅仅是因为那女子倾城的容颜,而是那分明是自己的样子。

    准确的说,是这一世自己重生以后的样子。

    联系到最近的种种,一时间,心头冒出诸多个想法,诸多个念头。

    无论哪一个都能将她的已经平静了许多的心掀起汹涌的浪潮。

    或许,“她”便如曾经自己猜测的一般,是哪一家皇族豢养的杀手,所以才会身穿夜行服出现在姚廉的府邸,只是“她”的样子,像极了北齐公主夏芷韵而已。

    但,这世上哪里有那般巧合的事情。

    比之这个猜测,倒不如让她相信是有人特意寻了跟夏芷韵长的相似的自己,为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还有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何梦锦所有的心神顷刻间紧绷在一起。

    ——“她”便是那个被北齐皇帝夏绥放在手心里护着的建安公主,夏芷韵。

    一想到这种可能,何梦锦当即联系到在漓江城那个刺杀自己的嬷嬷的身份,正是一手带大夏芷韵的教养嬷嬷,而当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般的熟悉,既恨又有这丝丝缕缕的不忍心的样子,以及前几日在京都城门外,遇到的那名北齐大臣,何梦锦也已经查到了他的身份,是北齐的御史大夫,黎荀,是北齐皇帝身边最得心的重臣。

    以及,在那一夜,姚廉的府邸,贺兰珏即使醉后,都有些犹豫,欲言又止很是为难的神情。

    这个猜测的答案,便在何梦锦心头呼之欲出,如果她的身份不是如此特殊,如果她这个身份上不是承载了太多超乎她超乎贺兰珏所能掌控的东西,贺兰珏何至于如此神色。

    无论出于哪一种,她都不能坐视不理视而不见。

    若最后那个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希望的猜测是事实的话,建安公主不在皇宫,而北齐却对外称其久卧病塌,连夏绥都日夜守着她不上朝的事件,其中必然还有隐情;再加之她如今夜夜辗转难眠,半梦半醒间总是能感觉到有人唤她归去的声音,能感觉到有人倾尽心力的期待,渴盼。

    于她本心,于她如今所占据的这尊身体,她都要回去看个究竟。

    打定了主意,何梦锦更加不敢耽搁,她将自己的打算和行程写在了信函上,交给茗记的属下带去给二哥和李萧然,便连夜策马赶往齐都。

    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天日落黄昏,到达了北齐第一大城池,也即是北齐的政治文化中心,齐都。

    何梦锦自然不会自己一个人就敢单枪匹马闯齐都,此番她带了数十名茗记的高手隐在暗中保护,身边还跟随着两个掌事级别的属下,听月,孤松。

    两个人都是极其沉闷的性子,一路上除非何梦锦问话,他们作答,便再听不到两人说半个其他的字,但在保护何梦锦方面,两个人做的很是谨慎,甚至连每餐的饭菜,都会由他们先品尝了确认没有问题,才放心让何梦锦食用。

    两人都是北齐人,这也是何梦锦这一趟挑选他们的原因之一,进入齐都,不需要她打听问路,两人就已经熟门熟路的带着她到了一处茗记旗下的酒楼。

    因为事先已经知会过了沿途的暗探们,所以一进酒楼,只是跟掌柜的核对了身份,便被他毕恭毕敬的迎进了里间。

    刚一进门,那名约莫三十余岁的掌柜的便对着何梦锦一声拜倒:“小的蔡庆儒,是负责齐都全部消息整合的干事,见过少东家。”

    何梦锦此时依然一袭少年打扮,脸上带着赵绾绾的面具,在茗记内部有些地位的人才知道,茗记的执掌人是一名才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所以,在见到被在北齐分部地位最高的两位掌事护着的何梦锦的时候,本来做生意就贼精明的掌柜的,当即就猜到了她身份。

    何梦锦也不意外被他猜到身份,将掌柜的唤起身,确定他已经屏退了四下,除了他们四人再无旁人,她才道:“今日,北齐发生了什么?”

    自她这一路行来,沿途关卡重重,尤其是各个重镇,城池,都有重兵把守,对沿途的百姓盘查的格外的紧,而从那些士兵们有些焦急有些颓败的面色上来看,他们似乎在找着什么人。

    掌柜的走近了何梦锦几步,那双格外精明的眼睛在偷偷打量了何梦锦几眼后,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神色,他低声道:“北齐要变天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震慑

    见他似有很多话要说,何梦锦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只专注的听掌柜的接下来的话,“传闻说建安公主可能已经……死了,而皇上闭宫不出,则是因为还没有将皇子皇女们接下来的争斗完全掌控在手心的把握。”

    有小厮捧了托盘进来,恭敬的递给了何梦锦一盏热茶,却不料将将在何梦锦刚接过到手上的时候,因她一个不小心,将整杯茶水打翻倒在了袖摆上。

    茶水滚烫,何梦锦赶忙抬起另一只手去擦拭,一旁正欲滔滔不绝的掌柜的赶忙一脸惶恐的走到近前,一边怒斥刚才拿端茶的小厮,一边不停的向何梦锦陪着不是:“混账东西,怎么做事情的!少东家,有没有烫到哪里,要不要让小的去请大夫来看看,都怪下人们粗手粗脚,也怪我这个掌事没有调教好,还请少东家责罚。”

    何梦锦却只是随意挥了挥袖子,毫不介意的笑道:“小事情,不必麻烦大夫,无需去怪这伙计,是我自己不小心,茶打翻了,再上来就是,你继续刚才的话题说。”

    听她如此一说,掌柜的这才舒展了紧蹙的眉头,继续道:“大皇子这几日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人,全城戒严,整个皇宫的御林军守卫比平日里多出三倍,堪堪是把皇宫围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而四皇子似乎也已经开始有所动作。”

    听着他叙叙道来,方才端茶的小厮也已经重新捧了茶进来,这一次他走路的步子都比方才还要稳妥不少,甚至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胆战心惊。

    何梦锦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将茶盏接过来,掀开盖来,一缕清新的茶香顷刻间在房间里蔓延开来,连日来赶路的疲惫也因这清新的茶香而舒缓了不少,何梦锦慢慢的饮下。

    “四皇子,夏楚玥,他做了什么,擅自调动边防军队,是欺君罔上的死罪。”

    何梦锦看向掌柜的,平凡到扔到人堆里几乎找不到的面孔,但那双眼睛却格外的晶亮,在见到何梦锦将杯中的茶饮下之后,他才道:“即使欺君罔上,那也得等皇上上朝主事才能定罪,如今皇上闭宫不出,他手握重兵,北齐谁敢耐他何。”

    见何梦锦放下已经空了半杯的茶盏,掌柜的嘴角已经晕开了一抹笑意,他道:“不过二公主的母妃系淮阳侯嫡女,而淮阳侯旗下亦有不少于八万的兵马,如果二公主有吩咐的话……小的觉得淮阳王府也不会置之不理。”

    说到这里,只见何梦锦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掌柜的,赞道:“你分析的倒还不错……不过,我怎么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可能是这几日赶路太过劳累,你们先下去……我要歇……息……”

    声音逐渐微弱了下去,到最后一个字音的时候,何梦锦已经软绵绵的趴在了案几之上,手畔余下的半杯茶盏也因她这一倒下而被打翻。

    “少东家?”

    “少东家?”

    掌柜的试探性的叫了几声,得不到回应,他刚才脸上还毕恭毕敬的神色转眼间,换成了面无表情的肃然。

    而起初一直站立在何梦锦身侧的听月,孤松却似是早已料到一般,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

    掌柜的抬手一拍,霎时间自门外窗外涌进来数十个高手,将以何梦锦为中心的整个屋子包裹的严严实实。

    “你们的任务完成了。”掌柜的对听月和孤松吩咐道:“起初答应你们的事情,我家主人一分都不会少给你们,而且你们的家人现在也被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地址的话,等我家主人事情办成了之后,自会告诉你们。”

    “不是说将她带到就可以放了我们的家人吗?你们怎么出尔反尔?”

    出声的是听月,他的声音略带金属质地。

    听他如此一说,却招来那掌柜的面色一沉,阴测测道:“现在你们有资格讲条件吗?识相的话,就赶紧走。”

    话音刚落,重重高手的包围圈之外,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女子,而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漓江城刺杀过何梦锦的秦姑。

    见她过来,掌柜的目光再次放到何梦锦身上,话却是对着身后的秦姑说的:“秦姑姑,你可看仔细了,是她不?这一次可不能再出什么差池了,否则你我的小命都要葬送在这上面。”

    秦姑走近何梦锦几步,抬手将何梦锦的脸扳正了些许,然后转身肯定的道:“十八年了,再也没人能比我更熟悉她了。”

    “那就好。”

    掌柜的那个“好”字尚且在唇齿之间,他身边的两名黑衣人当下便提剑往何梦锦面前走去,将他的命令执行的迅速且狠辣。

    见如此,听月和孤松几乎是同时的,往何梦锦身前一站,挡在了何梦锦身前,做出了护卫的姿势将那两名黑衣高手隔绝在了同何梦锦几步远的距离之外:“你们要做什么?”

    掌柜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笑道:“自然是杀她,难道你们现在后悔了,打算保护她?可惜已经晚了,莫说如今这满室高手你们突破不了重围,注定要陪她死在这里,而你们的家人,妻儿老小却都要因为你们这个举动而丢了性命……好好想想,你们的去留。”

    言罢,掌柜的便不再多言,一室的安静。

    听月和孤松保持着护卫的姿势,额头上却已经沁出了层层冷汗。

    一边是家人骨肉的生命威胁,一边是背弃赤胆忠义。

    对于每一个热血方刚的男子来说,无疑都是最为艰难的抉择。

    最终,冷月和孤松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读到了一抹坚毅的光,再回望掌柜的,已经没有了半分迟疑。

    已经背叛的何梦锦一次,男子汉立于天地,若背弃信义,莫说被天地不耻,便是自己也觉得没有面目再苟活于世上。

    他们的行动,便已经昭告了他们最终的选择。

    良久,他们的身子都纹丝未动,而时间过去这么久,掌柜的耐心也耗尽,再加之因为担心被何梦锦辨别出来,所以他不敢使用剧毒的药粉,毕竟这是传闻里有着天资过人七窍玲珑的建安公主,所以,他不得不选用无色无味的迷药,虽有无色无味寻常人辨别不出来的好处,但也有药效时间不长的缺点。

    就比如他给何梦锦下的这盏茶,即使她喝下去半杯,也只能让她昏迷两个时辰。

    掌柜轻蔑的瞥了他们一眼:“真是冥顽不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就陪她一起死吧,上,杀了他们,免得夜长梦——”

    “嗖!”

    掌柜的还未出完的话,以及那两名持剑的黑衣人对着何梦锦以及冷月孤松举起的剑在狭小的房间里闪烁着如月华般夺目的光晕都在刹那间停止。

    因为那破空而来的两声几乎同一时间发出的“嗖”。

    接着,一道快如闪电的人影自高手包围圈之外闪了进来,只眨眼睛就已经掠过冷月孤松到达何梦锦身前。

    说是闪,丝毫不为过,因为那人的速度已经超出了在场的所有人的认知范围。

    而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两名率先对着何梦锦挥刀而去的黑衣人已经砰的一声,齐齐倒在了地上,若仔细看,尚且能看到没入他们的后脑勺半截刀柄。

    快,狠,准。

    出人意料的速度,携带着让人避无可避的凌厉和精准,屋子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掌柜的当即缩了缩脖子,后怕的想着,如果刚才那一匕首是向自己飞过来的,自己能否躲的过去。

    无须猜测,他已经能肯定回答自己,没有生路。

    而同时,抛出匕首,顷刻间结束两个高手性命,转身到了何梦锦身前的人也已经映入了众人的视野。

    这一见,所有人连恐惧,连惊悚,连戒备都忘记了。

    那是怎样一种美。

    虽然用这个字眼形容男子不甚妥当,但眼前的人却已经除了这个词再找不到其他更为贴合的形容。

    让人一霎那脑子里只生出这样的感慨,同样是人,造物者偏要将这世上所有的最好的,最精致,绝美的东西加诸在他身上。

    而这样容颜的男子,周身却有着迫人的威仪,让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想要臣服在他淡淡的目光之下。

    而那人却只一袭淡紫色衣袍,并不华丽,但穿在他身上,却有着惊人的气场,他的目光落在昏迷中的女子身上,视整个屋子里包括掌柜的在内的数十名无无物。

    在那男子出现之后,反应过来的掌柜的就已经心生退意,虽然自家主子的命令重要事关自己生死,但眼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绝世男子却是能当即就结束他性命的,孰轻孰重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掂量的清楚。

    “撤!”

    他抬手一招,说话间人已经闪身到了高手包围圈之外,想要率先夺门而逃,因为天知道同那样的男子待在同一间屋子对于他来说是怎样一种心灵上的折磨。

    他前脚刚踏出门槛,身子却是一顿,他本身的功夫不弱,此时即使他不转身,也能感受到屋外已经被层层刀刃包裹的杀气。

第一百八十九章 无视

    贺兰珏不看别处,他缱绻的目光只落在何梦锦一人身上,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神色里的紧张是从未有过的。

    无视屋子里其他的人,他微微倾身,想要去探何梦锦的脉搏,抬起的手却在那中年掌柜的退到门边时候顿住了。

    旋即,他释然的一笑。

    这一笑,如同烂漫春日里开的最妖娆桃花,占尽春色。

    而接着,起初伏在案几上“昏迷”的何梦锦也睁开了双眼,那双如秋水潋滟的眸子里,清澈明亮如许,哪里有半点中了迷药的迹象。

    贺兰珏那一抹惊心动魄的笑容也映入了她的眼底,耀的她有些花了眼,险些真的晕了过去。

    何梦锦赶忙移开目光,动了动刚才假装昏迷趴的有些僵硬的手,然后坐直身子,向身前不远处尚未从诧异中反应过来的秦姑以及门口准备夺路而逃的掌柜的。

    实际上,他的身份是北齐御林军副指挥使,赵忠杰。

    明知道踏入北齐如同深入虎穴,何梦锦断然不会那般大意,将所有沿途的事宜都交付给她并不熟悉的,北齐土生土长的听月,孤松。

    他们是北齐人,于北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她此来齐都,要面对的是北齐的皇权,对手之强大,手下人被人拿捏住软肋的可能性如此之大,让她不得不多做提防。

    所以,她私下里另外了遣有茗记的高手在保护,同听月,孤松他们是两拨人,而自从靖军解散,唐铮留下的十一卫,小五他们说什么也不肯离她而去,誓要继承他们主人的心愿,护她终老。

    何梦锦推辞不过,便也由着他们,此番来北齐,他们亦是乔装在暗中保护。

    因此,何梦锦心亦放宽了不少。

    在进这酒楼,看到里间的第一眼,她就有所警觉,这时候,正是吃饭的时间段,按道理,在齐都这样繁华的大都市,而且又是黄金地段,吃饭的客人来来往往应该很多,很热闹才对,但纵观整座酒楼,吃饭的倒是不少,但发出声音的却很少,客人们都很有礼貌很有默契甚至有些紧张的在用着饭。

    而出来迎接她的掌柜的,虽然礼仪得当且招呼她的言语间没有什么差错,但因为在前来北齐之前何梦锦做足了功课,茗记巨大的情报网收罗来的北齐权贵们乃至朝中重要大臣的信息她都了解了不少。

    而这位掌柜的,正和她看到的北齐御林军副指挥使赵忠杰一样的长相,不过是换了身行头与气场。

    所以,在进到里间,看到掌柜的要将北齐的局势解释给她听,她才会自动找了座位坐下来,那位置也不是随便来的,是她选的,面朝着北面的窗户,正好能给对面潜藏着的小五他们比个手势,发出一旦情况不对,就能有所行动的信号。

    那盏不小心被洒了的茶水当然也不是因为真的不小心,因为不确定这茶里是否下了药,药效如何,所以何梦锦才会故意将之洒在了袖摆上。

    说起来这袖摆,还要得益与贺兰珏和司徒静。

    犹记得那次同贺兰珏去往昌邑王府,某人因为事先算计好她会报复一般,将牛皮料子缝在了袖摆里面无惧她小心眼的惩罚报复,而她后来联系到司徒静姑娘炼制的可以测毒的药粉,便将之也洒在了自己袖摆上。

    若有毒,袖摆便会变成黑色,而毒越深,颜色越深,遇到迷药一类无毒但能致人昏迷的药物则会变成淡蓝色。

    她借故茶水烫到了袖摆上,用另外一只手去揩,也是为了遮住赵忠杰的视线,防止他发现自己袖摆上变色的乾坤。

    见袖摆变成了淡蓝色,她心底就已经忍不住升一缕笑意。

    还有什么比将计就计更能探听到对方的行动和来头更有效呢。

    于是乎,便有了上面这一出她被迷晕的戏码。

    但显然贺兰珏事先并不知道,何梦锦眼底的余光瞥向他,只看到他一向翩然出尘的衣摆上沾满了灰尘与污垢。

    一路风尘,再没有别的更合理的解释。

    这样看着,何梦锦的心就已经似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

    这时候,门口反应过来的赵忠杰冷哼一声,狠狠道:“不愧是建安公主,”他目光扫过何梦锦,再转身看向屋外、二楼下面被撂倒的自己的人马,以及此时面色平静看向自己虽然只是身着普通衣物但浑身散发的铁血杀气却是身经百战的人物才有的众人,他咬了咬牙,似是下了什么重要决定,旋即只见他身子一转,却是放弃从门口逃出而拔剑直扑何梦锦。

    门外的小五一愣,当即闪身就去捉他,却是慢了一步。

    赵忠杰能坐稳北齐御林军副指挥使的位置,身手也不会有多弱,眼看他鱼死网破准备出其不意的刺杀何梦锦,最前面的听月,孤松当下正准备拔剑去拦,却见赵忠杰扑过来的身子未停,握剑的手腕却转了个方向,对着窗口,众人这才看清他起初藏在袖子里准备放出的旗花。

    北齐御林军内部联络专用的旗花。

    一旦它飞射出去,不出半刻钟,不说这座酒楼,整个这条街都会被御林军围堵的死死的。

    而御林军,是大皇子的人马,即便知情的人晓得她是建安公主,但大皇子发话说她是不知名的刺客一类,那些人也只当她是该死的刺客,她今日,便要死在这里。

    知道横竖过不了这一关,赵忠杰索性放手一搏,即便他因此丢了性命,在大皇子那里,他也落得给忠臣的美名,他的一家老小可以得以保全,想到此,他的嘴角已经露出了一抹笑意。

    但这笑意只是一瞬,刚刚绽放便僵硬在了他的嘴角,而他抬起的手中,已经松开的旗花却并没有飞射出去。

    钻心的疼痛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狠狠的冲向后方。

    他这才看到,那只拿着旗花的掌中被钉入了一枚匕首,在那么千钧一发正要飞射出去的旗花正死死的被那一枚匕首钉在了他的掌心,正是那匕首飞射过来的力道,连撞的他身形被冲撞了出去,直到狠狠的撞上了墙壁,而那枚钉着旗花穿过他的手掌正入墙壁的匕首,尾稍上刻有一朵优雅的兰花,他才恍然,就在刚才,眨眼睛就倒下的那两名杀向建安公主的黑衣人的后脑上的匕首,也有这样的图案。

    那么快,狠,准。

    赵忠杰因为惊讶,夸张的长大了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甚至连掌中钻心的疼痛都忘记了。

    这时候,只见那个射出匕首的人,贺兰珏,优雅的收回了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居然忘了我的存在。”

    始终没发一言的何梦锦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飞扑过来因为突然的变化身子才停稳当的小五嘴角抽了抽。

    到底是因为上一次将喝醉了的他打晕了逃出来,何梦锦有些心绪,不想正面对上他,何梦锦将注意力放到了静立在一旁的秦姑身上。

    她起身,自贺兰珏身前走过,到秦姑身边才停下,看着秦姑那双写满着恨意的眸子,何梦锦浅笑道:“恨我吗?”

    秦姑不言。

    何梦锦目光看向她的眼底继续道:“好歹,我也是秦姑一手带大,你对我连半点感情都没有吗?”

    闻言,秦姑的表情起了些许涟漪,但旋即又被恨意取代。

    “因为你的儿子,孙儿被夏芷欣威胁,所以你要杀我,我可以理解,可是拿他们性命做威胁的是夏芷欣,你对我的恨意从何而来?秦姑姑?这么些年来,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可待我有半点母女之情?”

    何梦锦的目光不离开秦姑,就这样看着她,迫使她的目光也对上自己。

    秦姑的眼底涌出了一抹泪意,接着她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那笑意带着微微苦涩道:“你是待我好,可你知道我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谁而造成的?我儿我孙的被挟持是因为谁而来的?我本该是一名普通的妇人,有着合合满满的家,就是因为你的出生,皇宫需要乳母,强行拉我入宫,我儿子,孙子本该过着平平安安的生活,就是因为牵扯到了你,才会被二公主挟持。”

    “都是因为你!”

    这句话含着无尽的恨意和控诉,听在人的耳里,便觉得分外的凄厉。

    接着,秦姑又似想到什么似得,面色一变,有些惊讶的看着何梦锦道:“你都记起来了是吗?!”

    何梦锦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点头道:“是的,我都记起来了。”

    她上前了一步,凑近秦姑,低声道:“包括我是怎么险些被杀死的。”

    闻言,秦姑一愣,旋即便释然了,她坦然道:“既然你都想起来了,那便杀了我罢。”

    何梦锦却转过了身子。

    虽然面无表情,心底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她的身份,因为“她”的死因得到了证实。

    回答秦姑的那一句她都记起来了,不过是她的试探,对于这身体本尊的情况,她仍旧没有零星半点记忆,而秦姑的身份,以及那些言语,也不过是她从属下收集上来的资料上看到。

第一百九十章 相随

    娇生惯养的身体,却无端端以一身黑衣夜行服的打扮出现在大汉京兆尹姚廉的府邸,这样的女子的身份,起初让她好生疑惑,后来她慢慢能得心应手的运用这身体的功夫后,又发现,这女子本身功夫已是顶尖,而何梦锦重生醒来时候的假山附近,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也即是说,这女子是在没有任何戒备的情况下被人刺上了那一刀。

    下手的人,一定是她信任的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人,才会让她毫无防备。

    而近几日隐隐猜到她的身份之后,何梦锦越发疑惑,是什么人能让天资聪颖谋略过人的建安公主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能完全没有防备?

    而纵观所有关于她的讯息,能得她如此信任的,也唯有其父皇和乳母秦姑。

    在何梦锦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来时候,她一直在观察秦姑的反应,后者的表情已经肯定了她的猜测。

    “你走吧。”

    何梦锦背对着秦姑,声调平缓的开口,道:“我不杀你,念在这些年你尽心照顾我的份上,你刺杀我一事,我也只当不记得,咱们之间的恩怨,我也不会再记得,但若有下一次,我绝不手软。”

    说罢,何梦锦对架着秦姑的两人摆了摆手,放任她离开。

    秦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何梦锦,最终咬了咬牙,翻身自窗户跃了出去。

    何梦锦看向一直默默站在她身侧的贺兰珏,之前有些疑惑想向他求证,但眼下,他不远千里追随到此,却已经将所有的疑惑解释了清楚。

    她遍寻了脑海,也找不到该怎样开口,却是贺兰珏看出了她的迟疑和不知所措,先一步开口道:“现在你能知道为何我要答应同北齐建安公主的婚约?”

    何梦锦抬眸,她秋水潋滟的目光对上他浩瀚如海的深邃目光,只一瞬,却恍若纠缠了数载轮回。

    不等她答话,贺兰珏继续道:“我本意是拒绝,哪怕当时广平内外交困,既要分出兵力要对付三番,又要留意朝廷动向,而且,还要面对北齐的威胁。但后来,北齐的使臣却告诉了我北齐之所以要同广平联姻的原委,因为他们的建安公主始终了,在大汉境内始终,北齐王想通过联姻的表象来借助大汉的势力来寻找她,能以假的联姻换取北齐同广平的和睦,免于刀兵相见,都还未让我下定决心,而真正答应下来的原因是,我看到了他们使臣呈递上来的绢帛上的画像,画中的女子是你。”

    后面的话,贺兰珏没有再多做解释,何梦锦也已听的分明,她声音有些发颤,问道:“那你希望我是建安公主,还是何梦锦?”

    贺兰珏上前了一步,走到何梦锦身边,变戏法般的拿出一支发簪,镂空的飞凤金步摇,何梦锦一眼就认出那是在李嫣然寝宫的时候,贺兰珏为她带上的那支发簪,亦是在漓江边,被她丢进滔滔江水之中的发簪,因为那飞凤的翅膀上那道深深的划痕是她当时站在漓江边情绪激动之下,手中的内力一时没有控制住,指尖一错,便划了上去的。

    本该沉入江底或是随波逐流到这世界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的发簪,这时候却好端端的出现在他的掌中。

    面对何梦锦投来的疑惑的目光,贺兰珏嘴角轻启,露出一抹含着淡淡苦涩的笑意道:“就知道你会狠心的丢掉,所以我提前支应了萧冷注意找回来,倒是可怜了萧冷,在那么冰冷刺骨的江水里找了足足三天。”

    萧冷在水下找了三天。

    她确实不知道,当时从萧冷手上接过来锦盒,她就已经神思恍惚,就连他何时离开都不知道,却原来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得了自家主子的命令悄悄躲起来等着看她拿到发簪的反应,等着她如意料之中的扔了发簪,然后他再捡回来。

    却没想到自己的小情绪丝毫逃不开贺兰珏灵光的脑子,也没想到害的萧冷好找,何梦锦赧然。

    趁着她难为情的时候,贺兰珏素手一抬,就将她挽好少年装扮的发髻散了开来,不等何梦锦反应过来,就见他十指灵活的在她如墨如绸的发丝中穿梭,不多时,就将她的青丝分成几缕,下面的一层任其铺散在肩头,上面的一层被他随意的一盘,便成了一朵如同绽放在枝头的花苞,待何梦锦抬眸,他已经为她挽好了少女发髻,并将那只发簪,插到了绽放的花苞之中。

    人比花骄,人比花艳。

    三千青丝散下,展翅欲飞的金凤映衬着她如白瓷般细致的容颜越发绝色,不需浅笑回眸,便已然醉倒众生。

    他垂眸,看着鲜少有女子装扮的何梦锦,这才回答她刚才的疑问道:“我既希望你是建安公主,又不希望你是她。”

    如果,她是建安公主,只是履行同他的婚约,同他白首偕老。

    可是,面对现实,如果她建安公主,她还要肩负北齐的重任,她或许会成为北齐的女帝,而那样,她与他,再无可能。

    “去与不去,我都陪你。”

    他淡淡的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千钧之重的承诺。

    何梦锦愣愣的看着他,从来都觉得贺兰珏有着七窍玲珑心,能将所有人的心思猜测的那般准确,却也不如此刻体会的那般清晰。

    除开念在秦姑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她放走秦姑却还有一层心思。赵忠杰能提起有所准备的埋伏在这里,则说明她来到齐都的消息已经走漏,虽然小五他们对客栈里的御林军下手都很迅速让其来不及反应,但到底如此大的动静,不需要赵忠杰放出旗花,这里的消息也会很快走漏到大皇子那里。

    与其被动,倒不如主动。她主动放了秦姑,放了赵忠杰,让他们回去报信给自家主子,而她自己则要准备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公主府。

    建安公主圣宠最盛,除却在皇宫住着皇储才住的春华宫之外,另外还派人在宫外建造了建安公主府,据茗记的消息,公主府内,至少有她豢养的三千死士。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旦夏楚云,夏芷欣同她撕破脸来,公主府内的三千死士,对上御林军,还能抵抗了一时半会,而这一时半会任她找到调集公主护卫军的方法与之抵抗亦或是逃离齐都,都够了。

    只是那样一来,她头顶上的建安公主的名头,再难甩掉。

    贺兰珏将她所有的心思和盘算都看的分明,甚至连她的迟疑,所以他才会说,去与不去,都陪着她。

    何梦锦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贺兰珏给她带上的那支飞凤金步摇,还带着他体温的金凤仿似烧红了的烙铁,透过指尖,烙在她的心上。

    良久,她才用有些走了音的声音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事已至此,她的心也容不得她做其他选择。

    或许她可以暂时逃离齐都,但大皇子夏楚云,夏芷欣又岂会那么容易放过她,她是可以躲在贺兰珏身侧,寻求庇护,可是她的身体,她身上所流淌的血都是夏芷韵的,她内心里深处有一个迫切的声音在呼唤她,在等她。

    她承了夏芷韵的身体,亦是承了北齐皇帝夏绥的父爱,一个垂暮之人最后的渴盼,她不能拒绝,她要去见他一面。

    有消息说,他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而近日来夏楚云夏楚玥,夏芷欣所有的行动也证实了这一点,她可以丢下这里,丢开这身体的身份所有的责任,可以过回属于自己的日子,却放不过自己的心。

    因为所有的阴谋阳谋,乃至她今后的人生命运都可以慢慢筹划可以改变,但是夏绥的身体等不了,她不要为自己留下一个永远的遗憾和亏欠。

    言罢,再不多说其他,何梦锦从袖摆里取出一早准备好的信函递给小五,吩咐他转交到北齐御史大夫黎荀的手中。

    黎荀,即是那日在京都之外,面色惊讶的要拦住自己的北齐官员,当时她和冷香为避免麻烦只顾甩掉他,后来对自己的身份有了猜测,何梦锦便对今日的事情做好了打算。

    一面去公主府坐正身份,一面写信知会黎荀召集文武百官于皇宫前候驾。

    有文武百官的见证,即便夏楚云再想下杀手,却也不会那般明目张胆,与其想尽办法冒着生命危险混进皇宫,倒不如大张旗鼓的回宫来的安全。

    因为已经知道她来了齐都,整个被御林军守护着的皇宫必然越发森严,一旦她混进宫被察觉,夏楚云便两眼假装看不见只当是刺客将她处死在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天下人都会被蒙在鼓里。

    而后者,面对满朝文武,他再想杀她,却也要掂量掂量。

    见小五依言离去,何梦锦转身又对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听月,孤松道:“你们能在最危机的时候选择站我这一边,所以,之前的事情……我也都不记得了,你们的家人我已安排其他人去接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们很快就能见面,是选择继续跟着我面对接下来的九死一生,还是带着家人远走高飞,都随你们。”

    言罢,她的目光只淡淡的划过了他们两人的面颊,便不再耽搁,携着贺兰珏直往公主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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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评区好冷清好冷清啊,有看文的童鞋恳请留下点只言片语~~o(>_<)o~~,哪怕是砖头是骂评是怨言都好,让我不至于错觉到我这是在自己写了给自己看自己守着自己的白菜摊子没人理睬的没人问津,甚是凄凉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公主府

    一路上,贺兰珏一直默默的跟在她身侧,两人之间并没有多少言语交流,其实,聪明如他们,彼此的想法与心意都清楚明白,语言倒成了最多余的。

    何梦锦想劝他,如今大周初立,太多的事情需要着手,正是他这个做皇帝的最忙的,不该陪她来涉险,虽然她私心里是希望他陪着的,但这个时候,也是大周最容易被人乘虚而入的时候,比如,相邻的晋国,从来都没有放弃对大周的虎视眈眈。

    但她也猜得到,如果自己这样说的话,贺兰珏只会轻飘飘的甩给她一句,如果谁能就这般从我手上抢走江山,那这个皇位不坐也罢。

    这就是贺兰珏,平平淡淡的语气,但字里行间里却已是将他的自信和俾睨天下的霸气展露无遗。

    让人找不出半个词儿来反驳,也提不起反驳的气场,所以何梦锦最终选择将这话吞回了肚子里。

    在踏出客栈门口之前,贺兰珏已经替自己带回了还是在京都时候顶替萧冷的面具,何梦锦知道,他是为她着想,以如今他的身份,大周的帝王,出现在北齐,只会给正值多事之秋的北齐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几日,何梦锦趁着赶路休息的空隙,也将夏芷韵的脾气喜好大致了解了一些,毕竟即使原封不动的本人身体,但天性大变整个人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话,要面对那诸多心思算计与变幻的朝堂,想要让人不怀疑她的身份并在上面大做文章都很难。

    好在,建安公主夏芷韵的性子很冷,即使面对身边信得过的属下,平日里也不过三言两语,面对夏芷欣,夏楚云他们则更是冷淡。

    所以,何梦锦要模仿她而不被看穿倒也不是很难。

    而她之所以要尽量假装成恢复了身份什么都了解的状态,其一,是为了在这样的非常时候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比如涣散的人心,比如有心人的算计,其二,从自己亲眼看到的,听到的入手,远比被别人灌输的来的可靠,她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而一旦露出破绽,让人察觉到她和从前的不同也并非就暴露了自己将事情全盘弄砸了,毕竟她还有一个万能的毫无破绽的理由——失忆,重伤失忆,但那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而为之的。

    因为打定注意要高调的回归身份,所以,在她还未到达公主府前,就已经先差了人知会了府内。

    外人或许不知道建安公主失踪,只当其是在皇宫中久病不起,但对于她自己的公主府内部,自然有知情的人。

    府上的大管家,谢源贤在接到门童传过来的口信时候,当即不敢怠慢,忙指挥着府内外的属下忙活着准备迎接。

    所以,在何梦锦贺兰珏一行到达公主府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府门大开,全府的侍卫,死士,幕僚,丫鬟,护院小厮齐齐叩首以待。

    被这么多人那般虔诚且恭敬的迎接,何梦锦还是第一次遇到,在北齐,不会有第二个人敢站出来说自己是建安公主夏芷韵,这一点,再加上自己也算的上是货真价实的“夏芷韵”,所以何梦锦一开始就没有公主府的人不相信一类的担心。

    虽然已经料到会有如此场面,但到底还是有点紧张,索性这一世经历过的大场面太多,又跟在贺兰珏身边这么久,何梦锦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

    她虽然穿了少年打扮的衣衫,但头发已经盘好,正是建安公主曾经最喜欢的发饰,见到她的一瞬,在大门口守候多时的大管家谢源贤眼睛一亮,仿似沙漠之中濒临渴死的行者在一瞬间看到了碧波万顷一般。

    他的神色,何梦锦尽数收在眼底,包括他身后跟随着的公主府数十名门客以及得力的属下,跟他的神情如出一辙。

    因为,世人都知道,一旦建安公主出事,那么昔日作为她的心腹乃至整个公主府的人都会遭殃,夏芷欣,夏楚云甚至此时正挥师齐都的夏楚玥哪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

    夏芷韵失踪的这些日子,整个建安公主府都被一片死气和灰败笼罩,所以在大管家下了准备到府门口列队跪迎公主回府的命令时,他们的动作会如此惊人的迅速。

    因为她,是他们所有人生的希望。

    何梦锦的目光淡淡的划过谢源贤,虚抬了一下手,对着谢源贤以及他身后跟着的幕僚道:“其他人都退下吧,你们随我来。”

    “你们”,自然指的是谢源贤这一类公主府的核心人物。

    话一出口,何梦锦便想直接咬掉自己的舌头,建安公主身为皇储,也是一言九鼎,刚才她出口的是——你们随我来,这话一说完,闲杂人等都迅速的规规矩矩散去,而谢源贤等人也谦卑的倾着腰身低头,等她在前面走。

    因为她刚才说的是,“你们随我来”,所有人只敢等她走在前面,随着她过去,天知道她对这建安公主府一点地形都不熟悉!

    即便是看过了地形图,北门往哪开,南门走哪边她照样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如此,不是一进府就让人生出疑惑?

    她的脑子在飞速运转着该找怎样的说辞将刚才那句话给圆过来,她抬起的脚尚未定好往哪个方向转,就见身后跟着的贺兰珏上前一步,一把搀扶着她的身子有些担忧道:“公主?可是又不舒服?”

    而就在看到他的动作的一瞬,何梦锦当即便明白了过来,她很是配合的往贺兰珏身侧一靠,声音有些虚弱道:“嗯。”

    贺兰珏一边扶着她,一边还不忘转身对身侧虽然猫着腰,但紧张的目光却齐刷刷打量过来谢源贤解释道:“公主这一番归来的路上,遇到过几次险境,而她也身受重伤,头脑受到严重的创伤,会时不时的晕眩……至今身子都很虚弱,这也是为何这段日子迟迟未归的原因。”

    言罢,不需要何梦锦吩咐,大管家谢源贤当即吩咐了侍卫抬来步辇,没有丝毫怀疑的问何梦锦打算去哪里。

    等何梦锦缓缓吐出“书房”两个字后,下人们便搀扶着她上了步辇,舒舒服服的将其抬了过去。哪里还用得着操心路线怎么走。

    三言两语便解决了困境,也为何梦锦想到的失忆的借口先买好伏笔,同时还解释了建安公主为何在北齐如此危机的时刻失踪了这么久。

    何梦锦心生佩服,大周的皇帝,真心是个人才。

    ******

    夏芷韵本就是个冷淡且寡言的人,所以对于何梦锦而言便是最好的掩饰手段,再加上她的身份,不想回答的话,直接不答。

    因为,也许说的越多,给人看出端倪的可能就越多,沉默反倒成了利器。

    她借着例行公事一般闲闲的问起谢源贤等人,在她不在的时间段里,公主府以及整个朝堂有哪些变化,实则却是在心底牢记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捕捉每一个细节,在脑海里编织成自己所知道的信息网。

    等到一连串的汇报刚刚完毕,门外就响起了家奴的通报声,“报公主——柳大人求见公主。”

    柳大人?

    何梦锦迅速的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在她看遍的关于北齐的重臣资料里,似乎没有一个柳姓的,倒是重华宫的一个侍卫的名字似乎有个柳……柳城。

    不是很重要的官位,但因着他巧合般的同自己小时候的一个玩伴名字一样,何梦锦在目光扫过那数十页重华宫当值人员名单时候,留意到了便记住了。

    因为是小角色,所以没有配图,所以,看着得了允许走进房内的,那个英俊伟岸但肤色却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最黑的男子,何梦锦也不确定,他是不是那个侍卫柳城。

    “柳城见过公主。”一见到何梦锦的面,柳城当即下跪行礼。

    柳城……

    不会有这般巧合的名字,会有同一个人跟皇宫内重华殿的一名侍卫同名。

    而他既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内侍卫,甚至连半个官职都没有,但何以刚才通报的家奴唤其“柳大人”。

    能在公主府的担任通传消息的家奴,眼界面也是不低的,即便是寻常官员见了,一般也都连名带姓带着官衔的禀报的。

    比如,御史大夫黎荀,如果来建安公主府,得到的通传应该是——御史大夫黎荀求见公主。

    这通报的家奴的只言片语间不仅对柳城有着敬畏有着遵从,而且还未像寻常的通报一般报上他的官衔职位。

    只说,柳大人。

    如此,只能说明此人身份特殊,不宜暴露在公众之下,而且即便不知道他身份,但也可见他经常出入公主府,公主府的仆人侍卫们都很有默契的敬畏他。

    何梦锦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试图从他的气场来判断他的身份,只见他虽同所有人一般恭敬的行礼,但眉宇间的英气,以及举手投足间的利落却不是在场的其他人能比的。

    何梦锦不相信,这样子气场的高手仅仅只是在重华殿担任一名普通的侍卫。

    而联系这么多,关于此人的身份,她心头也有了几分猜测,她抬手让柳城起身,同时示意伺候在什么的贺兰珏端茶给她。

    后者很是配合的呈上了一盏刚刚婢女才端上来的茶。

    何梦锦接过来,隔着氤氲袅袅的茶香,垂眸柔声道:“这段日子,你们辛苦了。”

    话是对着柳城说的,她垂下的眼底余光却是瞥向掌中,刚才借递茶盏为掩饰,贺兰珏迅速的在她掌心划过一个字——金。

    与她的猜测不谋而合。

    金羽卫。

第一百九十二章 金羽卫

    关于金羽卫外界所知道的信息并不多。

    只知它是建安公主早年一手建立的护卫军,只听命于她,而这支军队的有多少兵力,战力如何,指挥使甚至内部的构建如何,除了金羽卫自己,便只有建安公主和北齐的君王夏绥知道,其隐秘程度可见一斑。

    对于北齐的子民来说,是个看不见摸不着无关自家生计的传说,但对于北齐的权贵,皇族却是横亘在所有人颈项上寒意森森的兵刃。

    即使他们摸不清真实的实力,但这种无形的威胁却也让任何一个有着野心意欲图谋不轨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大皇子夏楚云,二公主夏芷欣,以及四皇子夏楚玥,这些年来的安安分分没有露出丝毫端倪,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它。

    而之前,建安公主失踪,金羽卫失了主心骨,这股威胁撤去,北齐的夺权才正式上演。

    何梦锦的茗记信息网,也并没有能掌握有更多关于金羽卫的消息,只知道它设在距离京都百余里的蓟县一带,所拥有的兵力远在十万之上,仅此而已。

    此时看柳城这般的人物,在金羽卫里,职位定然不低,就是金羽卫的指挥使也是有可能的

    柳城身子笔直如山的站定,雪亮的目光飞速的滑过何梦锦的脸颊,很快便垂下眼帘,微微低头道:“公主平安归来就好。”

    何梦锦状似漫不经心的神情,实则是却是没有放过他脸上丝毫的神色起伏,她目光一扫,对着房内其他候着的人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闻言,大管家谢源率先起身,领着一众人等出了屋子,出门的时候,还妥帖的将房门掩上。

    待他们走远,整个屋子只剩下何梦锦,以贴身护卫出现的贺兰珏,以及站于堂下的柳城,何梦锦才用满是是关切和焦急的语气开口道:“父皇他怎么样了?”

    柳城抬头,看向何梦锦,目光有些黯然,他叹息道:“公主若再晚些回宫,只怕……”

    后面的话他略了去,点到即止,因为有些话语已经超出了身为一名臣子可以议论的范畴。

    何梦锦起身,走近柳城几步,压低了几分声音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了顿,目光直接望进柳城眼底的疑惑,迫使后者看着她的眼睛,何梦锦才道:“如果没有了我,北齐会怎样?”

    柳城身子一顿,雪亮的目光里是一览无遗的错愕,他尚不能明白何梦锦所指,良久才肯定道:“北齐会陷入战乱……大皇子四皇子必然上演夺储之争,而且本就有异心的淮阳侯一定会趁机谋逆……索性,上天庇佑,公主平安归来,所有的问题都将不会是问题。”

    比之前面他说的言辞恳切,更让何梦锦惊讶的是他的半句,“所有的问题都将不会是问题”,这是要有怎样的自信和实力才能说出来的笃定。

    是因为建安公主本人的强大,还是说金羽卫的实力远在她估量之上?

    这茬暂且不提,何梦锦看着柳城,继续道:“我不是说我之前的失踪,我是说……如果以后,也就是从现在开始,北齐没有我,会怎样?”

    这话一出,刚才还因为说到建安公主平安一话而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意的柳城面色一僵,显然不敢相信也丝毫不理解建安为何有如此一说。

    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何梦锦转过身子,调开了目光,投向并没有关上窗户,窗外春意正在开始复舒,公主府内种植了许多花草就在筹备着孕育着不日后的烂漫春色,这院子里几株梨树上已经抽出了花苞,一个个带着嫩青带着微微白的花苞伴着枝头,迎风摇曳。

    沉默了一瞬,将时间,将柳城的心理反应和适应算计的刚刚好,何梦锦才开口道:“我已经不是之前的公主了。”

    说罢,在何梦锦身后的柳城眼中的瞳仁放大,面部表情已经不能用错愕来形容了。

    “在大汉,他们派去的人下了杀手,虽然侥幸死里逃生,但因为受伤过重,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不瞒你说,为何失踪了这么久,就是这个原因,记不得自己的身份,记不得自己的责任,甚至不太记得自己的父皇,所以,就连父皇病重,我也没能尽快的赶回来伴驾,直到近日,才断断续续有了些许记忆,但仍旧是不全的,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所以,我在想,也许忘记也是上天对我垂爱,皇权逐利,人心险恶,与其登上高位每天要面对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倒不如顺应天意抛却这公主的身份……”

    在屏退其他人出去的时候,何梦锦就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对柳城说她失去了记忆一事,探探他的口风,再观察他的反应。

    柳城这样的人,以她对夏芷韵那点皮毛的了解很容易便会被他看出破绽,他那双雪亮的仿似能洞悉一切的眸子以及反应,便是他敏锐的观察力和直觉的证明。

    与其被他怀疑到最后揭穿,倒不如自己找个理由将她没有建安公主的记忆一事揭开了,有人通性的先入为主的意识,柳城对自己的怀疑的种子便被掐死了,这样自己也少了一分负担。

    因为对金羽卫只有零星的讯息,对眼前这人更是没有多少了解,他为人如何,是不是忠心于建安公主,面对失忆的建安公主他会不会起了异心,会不会让自己被他利用……这些,何梦锦都不确定。

    诸多的不确定,也就意味着危险。

    所以,何梦锦这番,也是想试探一下他,并观察他的反应。

    “属下惶恐!”很快反应过来何梦锦说的是怎么一回事的柳城当即双膝跪下,对着何梦锦道:“只要有公主在,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会再是阴谋诡计,这一点,公主自己也曾说过,在强大的实力面前,所有的伎俩都是跳梁小丑,有公主在,北齐百姓才会有安宁的日子过,一旦皇子们内乱,自陆川到齐都,一路都会成为战场,烽烟过境,会有无数百姓受到牵连,数十万将士埋骨在皇权的争夺之下,而且,一旦北齐乱了,此时正集结兵马于大周边境想要趁着大周先皇登基政权不稳捞些便宜的南晋很有可能调转矛头指向北齐,公主一人身系整个北齐安危,还请公主三思!放开大局不谈,我金羽卫自成立时起,每个人便立志誓死效忠公主,效忠北齐,若公主离开了,我们金羽卫也再没有了信仰!还请公主三思!”

    铿锵掷地的声音在房间内响彻,说话人诚挚的一颗心也已剖析的分明,何梦锦无声的叹息牵扯起一颗纷乱的心越发无奈。

    她抬手,扶了一把跪在地上不愿意起来的柳城道:“我只是这样一问,咱们眼下是要先解决了这些危机。”

    她这句话已经软和了许多,也留下了许多余地,柳城这才顺着她相扶的手起身,目光迎着她,道:“那些公主记不得的事情,柳城会事无巨细的报明公主,柳城也以一家老小的性命担保,决计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也是个办事和思维都很稳妥的,不需要何梦锦吩咐,他就已经明白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外界知道了建安公主失忆一事的利害关系。

    何梦锦点了点头,接着,便听他将他的身份,以及近日皇宫中各路势力和人心的变化,以及金羽卫的情况向她汇报起来。

    贺兰珏一直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扮演一名性格冷静的贴身侍卫身份。

    事实上,涉及到金羽卫,涉及到北齐皇族最隐秘的势力和朝中动态,他作为大周的皇帝,是应该忌讳让其知道的。

    但何梦锦知道他不会。

    他不会利用这些,作为算计北齐的筹码。

    即使他有心对付北齐,也不会利用用今天听到的这些消息。

    这些,不仅仅是因为她对贺兰珏的信任,更多的是她对他的了解。

    他虽然腹黑,虽然是这天底下最会算计人的人,但他更是一个骄傲的人。

    他的骄傲,是建立在对自身了解,和他的强大之上的。

    所以,何梦锦并不介意他听到这些,即使她就是建安公主夏芷韵,也不会。

    她走了小神的心思也并不瞒着贺兰珏,在一面听着柳城低头思索着尽可能详细的汇报同时,何梦锦抬眸,对着贺兰珏浅浅一笑。

    贺兰珏的嘴角亦是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比之窗外迎风的蓓蕾上所带的春意更为浓郁。

    两人之间,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信任。

    *********

    柳城的汇报约莫用去半柱香的时间,他所说的何梦锦也都默默记下。

    而听他表明自己金羽卫指挥使的身份的时候,何梦锦也不惊讶,只是在听到他说几日前听从皇命将金羽卫暗中调了五万如今驻守在离京都只有半日功夫的郫县的时候,她才吃惊道:“父皇这么做……”

    “皇上最近的病情越发严重,时而清醒,时而昏睡,而近日,清醒的时间越发少了,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及大皇子四皇子们的蓄势待发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让属下先派了五万兵马过来,以备不时之需……皇上说,他要等公主回来,交给她一个完整的北齐……”

    说到最后,身为金羽卫指挥使、身为堂堂七尺男儿的柳城,语气里竟然也多了几分哽咽。

    比起他来,何梦锦的神色倒很平静,她道:“黎大人那边应该准备好了,我们进宫吧。”

    话音刚落,只听屋外响起了门童洪亮的通报声:“报公主,黎大人刚差人回话,说已经召集好了文武百官,正在正德门候着迎接公主的凤驾。”

第一百九十四章 齐宫

    在这样紧张的关头,这人还能说出这般的玩笑话来,何梦锦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贺兰珏扶着她走下马车,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投向她,随即便都更低的俯下身来,齐声叩拜:“建安公主千岁。”

    山呼声响彻整个皇宫。

    何梦锦目光扫过群臣,最后眼底的焦点投向黎荀,淡淡道:“诸位大人辛苦。”

    黎荀表情有些激动,在接到何梦锦的目光之后,他的情绪越发不受控制,直接对着何梦锦一头叩下,朗声道:“天佑我北齐,使得我建安公主平安归来!”

    消息上说,这个黎荀曾是建安公主夏芷韵的授业师傅,颇得夏芷韵的敬重,他对于夏芷韵来说,不仅仅是左膀右臂,还有几分师徒情分在里面,而且,如果说柳城主领金羽卫,是为武,那么黎荀则是夏芷韵在朝堂上最忠诚的支持者。

    何梦锦抬手,虚扶了他一把,吩咐道:“还请诸位大臣到昭文殿先做歇息,本宫先去给父皇请安,随后就来。”

    言罢,何梦锦便由贺兰珏扶着,换上了步辇。

    刚才在马车内,何梦锦还惊讶贺兰珏那般若无其事的换了面具也不担心若是被人察觉到从公主府出来的他和皇宫前下了马车的他不是一样会怎么想,但现在,看着抬着步辇的几人看着贺兰珏的目光没有丝毫异样,显然对他前后的变化并不惊讶。

    也便是说,这八人中,除了本就认识贺兰珏的李萧然,其余的人都是他的人。

    从公主府出来,只带了抬撵的几人以及赶车的马夫,还有一队护卫,这些护卫都步行在马车之后,自她下车,后面的人哪里敢抬起视线来看她,而有那本事和犀利眼神的柳城,则是她自己的人,即使看到了贺兰珏的不一样,但因为有她在,他也不会有所怀疑并加以干涉。

    她这样吩咐,在场的所有文武大臣不敢有丝毫异议。

    连街头巷尾商贩走卒都知道北齐此时的风云变幻,这些在阴谋圈子里打滚的臣子们不会不知道,更何况,皇上这么长时间闭门在重华殿,外界的猜测和谣言早已传的满天飞,其中声音最高的,便是接近真相的皇帝病重公主失踪,齐都的权贵们最近都是寝食难安,大皇子派在挖空心思的密谋该如何逼得皇上立下诏书同时还能挡得住从边关赶回来的四皇子的兵马,二公主派的在考虑单纯的将宝压在二公主身上,还是私底下跟淮阳侯通个气儿为自己的将来做好打算,而那些中立派的则过的更是煎熬,既担心建安公主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春华宫一切的谋逆都是窗户纸,又担心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自己没有下对筹码,他日大皇子二公主四皇子或是狼子野心的淮阳侯登上那最高的位置后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这些心思,都在黎荀通传建安公主回宫这一消息之后崩塌。

    何梦锦乘着步辇,一路去往春华宫。

    沿途的景物虽然前世的她从未来过,但此时脑海里却能清晰的感觉到熟悉,而且,一路前行,这种熟悉就感越发深厚。

    是了,这是“她”自幼生长的地方,即使她承了她的身体没有承载她的记忆,但身体,心底深处,却还是本能的记的住这些景物,记的住这些往来宫女中那些熟悉的面孔。

    从正德门到重华宫,也要半柱香的功夫,何梦锦神色安然的坐在车辇上,心思除开放在打量周遭景物上之外,还时刻留意着才此时混在抬撵的侍卫里的李萧然。

    得了她要来北齐的消息的他本来还在广平,却能这么快就从那里赶了过来,而且提前没有知会她一声,这让她蓦的生出一种被人在意,被人不顾危险不顾利害来保护的暖意。

    这就是李萧然,如一坛梨花酿一般,不浓不烈,但只要你转身,只要你留意,总能被他温暖,芬芳萦绕心尖。

    远远,就看到在宫门口候驾的宫女太监侍卫们跪了一地。

    离的近了,她下了撵,得了她的示意,所有人才敢起身。

    就站在宫门口,进去里间便躺着与她这身体血脉相连的父皇,躺着近日来在她心底深处时时刻刻唤她归来的人,何梦锦额心情有几分急切,她提步,正欲往里间走去,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一抹亮色。

    有女子身着深紫色华贵非凡的宫装自一旁的鹅卵石小径上朝着她走来,她身后还跟着一行的宫女太监随侍,而观其面色,竟然与她至少有五分相似。

    相似的绝色面容,吹弹可破比玉瓷细致的肌肤,甚至连唇瓣微微扬起的弧度都跟她一贯的表情相似。

    最大的不同点便是她的眼睛,比之何梦锦秋水潋滟的大眼睛,她有着比何梦锦更加妩媚诱惑的丹凤眼,细长的眉眼上挑,那微微斜飞的弧度便是将这世上千般万般的风情揽尽。

    只此一点,便是与她成了风格迥异的美景。

    即便是初次见到她,就凭她的容貌以及周身的气场,何梦锦也能将她的身份猜测出来,更何况她之前还浏览过画着人像的北齐皇族的信息册子,那上面自然有这位嘉宁公主的画像。

    虽同为公主,在建安公主闪亮的光环下,嘉宁公主的称号却鲜少有人称呼,北齐的臣子,百姓们都习惯性的称之为二公主。

    在何梦锦的目光投向她的一瞬,她也正巧抬眸看了过来。

    两眸相望,彼此从对方眼里读出的都是笑里藏刀的嘲讽。

    何梦锦不会忘了是谁挟持了秦姑的亲人用以威胁她,想要取了她性命。

    而自幼所有的一切都被她这个妹妹占了先嫉妒的种子早已在心底深处生根发芽成茂密蓬勃的毒森林的夏芷欣,此刻见到“夏芷韵”完好无缺的站到自己面前,她哪里还高兴的起来。

    不过,心头再是充斥着恨意和嫉妒,到底是在这皇宫中长大的,夏芷欣面色上的分寸却也拿捏得当,她对着何梦锦笑道:“皇妹可算是回来了,这段日子叫姐姐好担心啊。”

    何梦锦一边在心头由衷的赞叹着她的演技,一边对着她回以一笑,道:“那可是辛苦二姐了,也辛苦淮阳侯了,他也是快要花甲的人了,跟着一起操心,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叫我这个做妹妹的于心不安呐。”

    她是含着笑意说的,说话的语气也似云淡风轻,但说出来的话语,却是字字威胁。

    听的夏芷欣当即白了脸颊,不等看她继续演戏,何梦锦转身就继续朝重华殿走去,看都不再看她一眼,直接无视她的存在。

    不是无视,是杀杀她的底气。

    比之整个齐国皇宫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奢华至今,重华宫却显得很朴实无华。

    入目的,皆是寻常的花木,玉兰,梨花,春杏,那重华宫里铺陈亦是同外部类似,寻常的器物,连金玉都没有半点,更不说有何稀世珍宝,怎么看也不似一个整个国家最得宠最有权势的公主住的地方。

    但偏生就是这般朴素,这般简简单单的景物映入了何梦锦眼帘,让她微微错愕,贺兰珏扶着她手也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的掌心,以示他同样惊讶。

    进了重华宫,又过了花园,绕了回廊,才终于在建安公主就寝的内殿门口停下,里间,便是齐国皇帝,夏绥此时的所在。

    何梦锦因为紧张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既然到了这里,也再不必对外界演戏她身子重伤未愈的脆弱,何梦锦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异样,她才放下开了贺兰珏的搀扶,径直朝着殿内走去。

    殿门紧扣,门外围满了大内侍卫把守,见到何梦锦前来,所有人再度叩拜行礼,得了她示意,其他人才远远的退了开去,给她和贺兰珏让出路来。

    何梦锦走在前面,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却很稳,她抬手抚上那厚重的宫门,金黄色的铜环在黄昏时候不甚明媚的光照下,依然不减其光彩,有一旁的侍卫长想要上前来替她开门,却被她抬手制止了。

    伴随着厚重的宫门声在一片悠长的吱呀声中打开,殿内的昏暗场景也映入了何梦锦眼帘。

    还未踏入殿内,入目就是用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串成的一串串流苏,圆润的翻着盈盈光泽的珠子,因为四下里散乱在殿内的风而随意的摇曳,彼此碰撞,发出一曲曲清脆悦耳的奏鸣声。

    从外间可见的朴质可见建安公主是个崇尚节俭的人,可这满屋子琉璃流苏却又将奢华演绎到了极致。

    让何梦锦大开了眼界。

    简朴至极,奢华至极,到底夏芷韵是怎样一个人?

    大殿内没有一个人随侍的宫女,包括太监,侍卫都不曾有。

    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大殿让人怀疑这里面是不是住着人,更匡仑着里躺着堂堂北齐的皇帝夏绥。

    步子有些沉,有些浮躁,心也有些慌,有些乱。

    偌大的宫床就在里间,隔着垂下了的琉璃流苏坠子隐隐可见,一步步上前,何梦锦心头的慌乱反倒是不见了,却改为了担忧,害怕。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抉择

    除却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随风碰撞,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里间那般的安静,再难听到旁的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感觉不到。

    何梦锦屏住了呼吸,掀开一层层帘子进去,在看到淡紫色帷幔之后,床上躺着的那人的胸口尚且有着微微的起伏,她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等到何梦锦贺兰珏进了屋子,柳城也随着跟了进来,并带上了门,他见何梦锦神色有些怔忡,眼里也是写满了紧张,便跟着她走到床前,对着此时昏迷中的夏绥跪拜道:“柳城叩见皇上,皇上,公主回来了。”

    柳城的声音很沉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力,偌大的寝宫里清脆的琉璃珠子碰击声都被他的声音给掩了下去。

    即使这样,床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似是丝毫没有听到他的话语,“皇上……皇上……公主回来了,您心心念念的建安公主回来了。”

    柳城再度出声相唤,却依然得不到回应,最终他只得转过头,向何梦锦解释道:“最近皇上的状态一直不好,会时不时的陷入昏迷状态,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由最初的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最后到现在一两天才清醒过来一会儿,太医院的掌事太医说……”

    掌事太医说的是什么,柳城没有明说,但期间的意味,谁都能听明白,何梦锦一言不发的僵在那里良久,直到身后贺兰珏一声轻唤才拉回了她的神思,“阿锦。”

    这一声让一旁的柳城错愕不已,本就对贺兰珏在进皇宫之后换了面容带着疑惑,这时候再听他这样称呼建安公主,因此更是不解。

    不解归不解,但这些都是建安公主的事情,他作为属下,应该是做好自己的本分,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便也没开口询问。

    倒是何梦锦,看出了他的疑惑,开口解释道:“我受伤之后的名字,就叫阿锦。”

    其余的她不再多说,涉及到更多的问题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清楚的,她上前一步,俯身抬手去替夏绥号脉,虽然并不精通医术,但因为有内力在身,她还能够用自己的内力去探知夏绥的身体到底差到了如何境地。

    这一探才知道,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他的脉搏微弱至此,似是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了一般,这样的身体已近油尽灯枯,是凭借着强大的执念才撑到现在的。

    何梦锦把好脉,便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放回云被里,又替他仔细的掖了被角,才再度站直了身子,一贯动作下来,她面色上依然平静如常,回头看向贺兰珏,他的目光也至始至终没有离开她。

    何梦锦想了想,对贺兰珏苦笑道:“除却逃避远走他乡,便是御风而上……我似乎别无选择了。”

    贺兰珏好看的眉微微蹙起,有些不满道:“你还有我。”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胜过千言万语的承诺,不似花月情浓,不似柔情蜜意,但在此时听来,却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心安,心动,心痛。

    因为有他在,再多的危险和困境她都不用惊慌失措,因为有他,总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为她铺砌一条最稳妥的退路。

    可是越是如此,她的心便要痛上一分。一边是北齐混乱的局面千万百姓的生死攸关,一边是她心动的他。

    见了夏绥,她也可以当成完成了自己这一桩心愿,她只是何梦锦跟夏芷韵没有半点关系,然后或者回去茗记同二哥昕儿一起过回自己的安稳日子,或者随了自己的心意同贺兰珏回宫。

    只要她可以自私一点点,只为自己而活。

    人总是有私心的,她没有那么深明大义的要为北齐的江山社稷贡献出自己的后半生以及自己宝贵的自由,她没有佛主圣人一般伟大愿意牺牲自己而拯救天下人。可是在听到柳城分析了那么多利害关系之后,在看清了北齐这么多波涛汹涌杀机暗藏的局势之后,她到底还是不能狠心的放任北齐不顾。

    “一旦皇子们内乱,自陆川到齐都,一路都会成为战场,烽烟过境,会有无数百姓受到牵连,数十万将士埋骨在皇权的争夺之下,而且,一旦北齐乱了,此时正集结兵马于大周边境想要趁着大周先皇登基政权不稳捞些便宜的南晋很有可能调转矛头指向北齐。”

    即将分崩离析的北齐,急需一位能镇得住大局能掌握的了乾坤的人出现,而这个人的身份,只能是众望所归的建安公主,夏芷韵。

    何梦锦咬了咬牙,似是下了决心一般,抬眸看向贺兰珏,“我想赌一把。”

    “我陪你。”

    他问也不问何梦锦的打算,只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三个字,何梦锦发觉,一贯口齿了得的贺兰珏,今日却很少说话,偶尔对上她的问话,也只简简单单的回应,即使是这样,她也知道,她所想的,所盘算的,他应该都已猜到。

    下了决心,何梦锦也不拖沓,当即让人找了混在抬轿的侍卫里一道进了宫的李萧然来。

    将她的打算跟李萧然和柳城倒了出来,前者一如既往无条件的配合,后者面色迟疑不肯应下,却最终在何梦锦坚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领了命令同李萧然一道离去。

    等到他们二人都走了,何梦锦才出了重华宫,坐上步辇去往文武大臣们已经那里等候许久的昭文殿。

    对于这些大臣,除却黎荀以及几位曾去广平代建安公主向贺兰珏说亲的几位使臣她曾旁观过,其他人何梦锦全都没有见过,稍微有些的印象也只是在茗记的情报网呈递过来的画册子上。

    看着那几个曾去往广平的使臣,何梦锦也明白了为何贺兰珏在进入皇宫之前就带上面具的原因。

    她目光淡然,随意的将所有人扫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中有夏楚云的身影,按道理,她这个皇妹回宫,一向对她亲厚有佳的好好皇兄夏楚云该是要来迎接的,就连夏芷欣都亲自去了重华宫跟她打了个照面,但自她进入皇宫到现在,却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而且,他作为在朝中还领有要职的王爷,在得了她这个皇储的——所有大臣在昭文殿的命令之后,也该是要候着的,却独独不见他人。

    心头暗忖,表面上何梦锦只淡淡的将眼风丢向阶下武臣队伍第二列中的那个年约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平静道:“怎的不见大皇兄呢?”

    那男子虽已是中年,但身姿飒爽一身的英气丝毫不比柳城弱,正是御林军指挥使杜仲,也即是大皇子的人。

    冷不丁的听到何梦锦问起他大皇子的问题,杜仲心头一惊,面色上也表现的很沉着,稳当的回答道:“这几日公主不在宫中,大皇子身上系着的担子便重了,为了要确保皇上的安危,他甚至还亲自查防,无奈身体却是承受不了那般辛苦……”

    “哦……原来是病……了”拖了很长一个尾音,才继续道:“那本宫真该谢谢皇兄,这些日子让他受累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殿外响起老太监细长又尖锐的通报声:“大皇子到。”

    下面的人当即俯了身子去迎接,唯何梦锦依然端坐于位置上,神色自然的看着民间传说中性格温和似谦和君子但茗记的消息却说性格暴烈喜怒无常的北齐大皇子夏楚云。

    外面天色已经完完全全的暗了下来,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之前,昭文殿已经燃起了数百盏灯,将整个昭文殿照的如同白昼。

    即便如此,满室华光,依然不及眼前进殿的男子耀眼。

    见他在这个节骨眼进来的瞬间,在场的大臣们的脸色也是分成了几种。

    有舒了一口气的,有换上了一颗小心脏提着的,有带着淡淡的傲娇和冷笑的。

    最后一种,无需辨识,也能感觉到应该是夏芷韵的追随者。

    何梦锦的目光只是很平静很随意的将他打量了个遍,虽也在心头感叹这人的风姿,却也并没有多少惊艳,因为对此时她身后这个以贴身护卫的身份出现收敛了光芒和风华的男子看的多了,再看其他人,都是凡物。

    而贺兰珏的演技已臻化境,如今即使带着一张面容俊秀非凡的面具,但就这样随意站在她身边,就能让所有人不去在意他的存在,他已经能做到将自身的气场完全的收放自如,这一点,是何梦锦自愧弗如的。

    她走神间,夏楚云已经笑着向她打招呼道:“刚才去城门口巡防,回来时候竟听闻小妹回来了,真是让为兄欣喜若狂。”

    只怕是气的要抓狂吧……

    何梦锦心头诽谤,面上却笑着招呼道:“这些日子我不在,让皇兄受累了。”

    “小妹说哪里的话,为兄的职责所在。”夏楚云笑着回应,他笑起来的时候明净的五官显得格外的纯澈,让人很难将之联系到是之前在酒楼里派了属下要来取她性命的头目。

    何梦锦亦是笑着,继续道:“只是,小妹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兄答应。”

    说到这里,何梦锦没有立即顺着话继续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飞速的将在场的所有官员的神色扫了一个遍,她这样刻意的顿住,也是为了看看夏楚云的反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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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里,本该一袭华衣嫁与良配,怎料是落入他人设计,忠烈满门,却落得全族获罪,血溅三尺。今生,她携怨而来,杀了她的,欠了她的,且等她一一讨回。祸国,祸国——既是被打上祸国的烙印,她便誓要将这天下翻覆,将这国祸的彻底!夺了谁的国,成了谁的家?这一路的严寒风霜,这一行的刀枪箭羽盛世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