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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陌玉     盛世锦txt下载     盛世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过关

    虽然沈凡一个很是佩服明显是客套话,但能得到他如此说的,已然让在场的其他人觉得惊讶了,惊讶归惊讶,今晚见识了这少年如此气度与口才,众人却也觉得这称赞妥帖,她当得起。

    此时众人再看向何梦锦的目光,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敌意与轻视。

    这时候,从何梦锦进门就很少说话的贺兰瑞放下了手中的墨玉棋子,直了直身子,道:“既然沈公都道你可用,那本王就给你一个机会。”

    何梦锦身子一凌,心道,果然是这样。

    贺兰瑞似是没有察觉到何梦锦面色上些微的变化,对着场下道:“今晚之所以再此召集大家,是因为刚刚本王收到一封火漆急件。”

    听贺兰瑞如此说,在场所有人神色顿时紧绷了起来,火漆急件,都是有特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启用,还未听贺兰瑞开口,所有人的心已经纠结在一起。

    “河源,望城一带有疫情,而且很严重,这早在昨日本王便有收到消息,同时紧急的调运了物资和大夫去,但是,今晚得到的消息是,这一次的事件是有人刻意投毒。”

    本是安安静静的厅内,在贺兰瑞说到这句话时候响起了几声倒抽气声。

    “这还不算,加急信件里还提到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说此病无医,唯一能断绝此病的方法便是斩断传染源——也即是让那些已经染了病的消失。”

    一个“消失”的词语才从贺兰瑞口中吐出,当下已经有人惊讶出声。

    何梦锦虽依然安安静静的站在阶前,但心底被这一句话掀起的波澜已然是不小。

    让染病的消失——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给那些患了病还未来得及医治的人判了死刑,最为严重的是,如此谣言,必然激起民愤,这样的情况下,民心动乱不安的话,后果很难想象。

    到此时,何梦锦脑子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个猜测。

    她之前一直想不通,贺兰瑞身为广平王,消息的灵通再不及贺兰珏,瘟疫这般重大的事情,也不该是晚了整整两天才知道。

    现在一下子想通了。

    如果说有人刻意造谣,对民愤推波助澜,那么是不是整个河源,望城一带的情况已经发生了质的转变,两地驻扎的守军迫于无奈对百姓动手?

    再是由于此次干系重大,守军们怕担不起这个责任……隐而不报?

    如果是这样,之前的疑虑说的通,但是其推断却让何梦锦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重大事件,两地驻守居然敢不上报,这也是本王认为此次事件最为蹊跷的地方。”贺兰瑞抚额,难能的流露出疲惫的神色。

    听他的说法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何梦锦非但没有舒一口气,心头的石头反倒是越发重了。

    果然,贺兰瑞下一瞬,便将目光转向了她,道:“本王已经火漆密函调集了离这两地最近的崇州绥州兵马,任命崇州守军关涛为指挥,你便以监军的身份即刻启程前往,若遇到非常之事,可不必先行请示,由你决断。”

    一直安静从容的站在那里的何梦锦,在听到旁人看来犹如天大的好事时候,愣了愣。

    她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紧急,从进门开始,贺兰瑞就如此从容悠然的态度,虽然对这两地的灾情有所了解,但却没想到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所以在听到贺兰瑞的一番指派她才会惊讶,不仅仅是为这个泰山崩顶依然从容的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的胸怀气度。

    她还为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

    这滚烫的热山芋到了自己手上。

    本来以为贺兰珏这么一盘墨玉棋,最多也是让她奔赴灾区,动用自己的力量从南晋的多利找到解方,让自己的实力暴漏在他眼下。

    却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两地民心惶惶,暂时没有得到的联系,守军的刻意的隐瞒,说不准已经爆发的民怨!

    这一切,都要她去收场!

    可是,能怎么办,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她没有退路。

    何梦锦面色从容,甚至还带着微微笑意的行了一礼:“草民孟锦谢过王爷看重,此番定当竭尽全力,将事情处理好,不负王爷知遇之恩。”

    说罢,再度行了一礼,对着沈凡点头致谢之后,便起身退了出来。

    才迈步走出阁楼,夜间沁凉的风便迎面扑来,那已经被冷汗打湿了贴在背上的衣服已经不能让何梦锦感觉到难受。

    她此时除了步子仍然迈的稳妥,整个人都形同虚脱。

    夜风凉,月色冷,心更甚。

    从进这阁楼到此时出来,不过一刻钟,对于她来说,却如同经历了两世人,命运的翻转便是在这片刻之间。

    她竭力保持冷静,让身子稳了又稳,脚下是院子里铺嵌的鹅卵石,凹凸不平,并不好走。

    能怎么办?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她便只能走下去!脆弱的心思,在一刹那变的坚强,何梦锦深吸一口气,再度吐出,便觉得胸怀广大,目下无尘。

    跟着那个引路的丫鬟七拐八拐的出来,再度经过远道院时,何梦锦下意识的停了步子。

    “孟公子?怎么了?”丫鬟忍不住好奇的看向有些走神的何梦锦。

    “没什么,只是在想,二少爷还在不在?我这般走了,要马不停蹄的赶往河源望城一带,再见不知是几时,想着要不要道个别。”

    丫鬟低头有些为难的道:“可是……这里是王爷明令禁止除了二少爷以外的任何人进入的,今日……今日的事情奴婢什么也没看到。”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进去之前,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不是贺兰珏屏退了,而是这里平时根本没人敢进来。

    何梦锦远远的再看了一眼那院子,以及那月牙拱门上俊秀的两个字,便不再多做停留,转身朝外走去。

    因为事情紧急,她也没有再回席上,直接招呼带来的人找回了犹自跟着一堆毛头孩子疯玩的何昕,在王府门口看到已经备好的马车时候,何梦锦才感叹,难不成他们父子,一早就料到了自己能过的了这一关?

第四十七章 出城

    因为时间太赶,何梦锦带着何昕匆匆上了马车,准备先回了两生花收拾了些必备的东西,跟冷香交代了些许事宜,再随着前来接应的马车踏上行程。

    她将冷香留在恒阳,一来是茗记新建的制度才刚刚起步,她此番说不定九死一生,还得有人在这老窝里主持大局,二来是为了留下来照顾何昕,他太小,虽是打算让他经历一番历练,但却决计不会不考虑他的安危。

    将一切布置妥当也才一盏茶功夫,何梦锦蹲下身子看着矮塌上睡的正香的何昕,小小的孩子,睡梦时犹自有些不安稳,双手紧紧握拳,何梦锦看向他的目光温软,有些不舍。

    “不叫醒他吗?”

    “叫醒他不是更让他难过吗?”

    “可是——”冷香顿了顿,“他醒来找不到你会害怕,会生气,会担忧。”

    “他总是要学着长大的,学着离开我们的庇护,学着坚强,昕儿会做的很好,我对他有信心,至于生气的话,等我回来他的气也该消了,”说到此处,何梦锦想起到时候这小小的人儿那急的脸红脖子粗的要找她算账的可爱模样,便是忍不住扑哧一笑。

    冷香站在一旁,不座声响,心底却忍不住叹息。

    何梦锦自然知道冷香担心什么,她又何尝不是,但如今她已是身不由己。

    再不多想,她取了凉被仔细给他盖上,复又转首对着冷香道:“这里,还有昕儿拜托你了。”

    冷香郑重的点了点头,有些迟疑,但最终仍忍不住开口道:“公子,让我随你一道吧,此去太过凶险,如今我身子已经恢复了,留在你身边好歹也有个照应。”

    何梦锦摇了摇头,想也不想直接拒绝,“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办,需要你留下来,至于我,出入都有重兵跟随,你不必担心,等我回来就好。”

    “可……”

    冷香张嘴,还想说什么,话刚到唇边就被何梦锦坚定的眼神给制止了,她默然的垂首,便不再多言。

    时间太赶,她们说这话这会子功夫,门外等候的马已经嘶叫了几次催促了,何梦锦也不再耽搁,让人带了简易的行礼就上了马车。

    这时候已近深夜,平日里繁华烂漫的恒阳城都已经睡下,偌大的街上,只有她们这一辆马车的吱呀声在空空荡荡的城内响起。

    格外的悠长,寂寥。

    何梦锦掀开一角车帘,夜间的凉风便自那个豁口铺面而来,本是冷静的脑子,便是越发清晰。

    不远处,城门在望,因是得了广平王的特令,城门官率手下侍卫早已等候在门口,将城门大打了开,就等着何梦锦的马车走过。

    何梦锦含笑有礼的跟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才回过头来,被眼前的景象唬的心头一愣。

    铁血威武的军队,各个身跨宝马穿铠甲,整齐肃穆的列队在她眼前,看人数和规模至少有一千人。

    为首的那人居然是贺兰齐。

    依然是晚间同赵小侯爷舞剑时候穿着的一袭淡紫色华服,依然是那一身磊落大气的气场,便是立在那里,没有月光,也让人觉得在这夜色深深的布景里,明亮的有些扎眼。

    “三公子。”

    何梦锦虽然心头惊讶贺兰瑞非但会派贺兰齐一同前往,而且还一早安排好了等在这里,但表面上仍旧是她一贯的从容,波澜不惊,“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贺兰齐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老二说你这个时辰到,还真准时,”说罢,他又对身后的侍卫道:“牵马来。”

    何梦锦还来不及惊讶贺兰珏竟然连她能过了那关花费多少时间出了城都算到,她便被贺兰齐后半句话噎到,“不可以坐马车吗?”

    贺兰齐难得的面色一垮,有些责备道:“马车,事情十二分火急,你让我们坐马车?”

    何梦锦被他这话呛得脸色微变,但他这话也在理,事情紧急,骑马比马车快了近两倍的速度,他们没有理由选择马车,但问题的关键是——她不会骑马!

    前世的她虽然玩闹调皮,但是是完完全全按照大家闺秀相府千金应有的准则教养的,即便她再是排斥也得学着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即便她再是好奇喜欢,也不会让她去舞刀弄枪,更何谈骑马。

    这一世重生后,太多的事情在忙碌,也没有专门去练练,这下子,倒还真难住她了。

    马很快被侍卫牵来,油亮的鬃毛在不甚明亮的月色下丝毫不失色,看的出来是匹难得的好马,千里驹。

    何梦锦看着那甩着蹄子打着响鼻的马,并没有将自己的身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她面色有些尴尬的看着那马,然后将目光调转回贺兰齐脸上,正要说话,却被贺兰齐抢先一步道:“我的老天!你不要告诉我你不会骑马!”

    他的声音爽朗的如同洪钟般,此刻,在这般安静的夜色里,在上千将士面前,更加显得清晰震耳。

    觉得丢人丢到三百里路之外的何梦锦缩了缩脖子,有些无奈道:“不会骑就不会骑,哪个规定的男子就必须会骑马的,大汉律法有吗?”

    骑马是个技术活,空有武技是决计驾驭不了的,她没有逞强到为了面子死撑着。

    被她这么一呛,贺兰齐倒也不恼,他笑言:“久闻孟公子口才了得,我算见识了,但如今,你要用你这番口才说服这马带你去望城么?”

    何梦锦瞥过头,将身子往马车里挪了挪,道:“若在下猜的不错的话,此时河源望城的两地守军已经有了异心,三少爷此番,第一站要到的决计不会是这两地,而是离这两地相邻且有天然屏障的锦城,然后了解了情况再做图谋,是也不是?”

    光线不甚明亮,看不清贺兰齐的眼神,但他并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何梦锦的猜测,何梦锦继续道:“而去锦城,也并非得骑马才是最快,抄近路越过映霞山,虽然道路崎岖坎坷不利于行军,但却是近了一半的路程,两相比较您率领军队绕洛河,同我走映霞山,应是差不多的时间。”

    心头被自己不会骑马尴尬了一瞬,何梦锦已想好了应对,如是分析,映霞山不好走,若是大队人马,自然是不方便通行只能走洛河,而她轻车简从应该不会耽搁行程,除此,再无别的办法,总不能这么多人等她,贺兰齐愿意,广平王却是首先会劈了她的。

    听她如此说,贺兰齐也觉得有理,再不耽搁,拨了一小队人马给她,便率先一骑当先开拔。

    何梦锦放下车帘,当下也催促着车夫向另一个方向疾行而去。

    ————————

    对不起,我回来了。离开的这一段,谢谢你们,一直都在。

第四十八章 局面

    自恒阳到锦城,何梦锦选择的是最近的一条,道路也是最为难走,尤其是在进入映霞山之后,蜿蜒陡峭的山路本是难走,再加之前几日下了几场暴雨,一路的颠簸与泥泞,期间几次马车的轮子都陷入了泥淖里,何梦锦一言不发,跳下车子就跟随侍卫们一同出力推车,见她身先士卒,其他的几十个随从莫不感动,也越发的卖力起来,他们一路顾不上吃饭顾不上喝水日夜兼程的赶路。

    如此,本是三日的行程,终于被她压缩在了第二天夜幕降临时分抵达了锦城,而此时,贺兰齐的队伍还没有到。

    锦城的郡守在得了通报之后,一路从府衙小跑着出来迎接,看他匆忙的步履,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何梦锦会来的如此之快。

    何梦锦跳下马车,当下也不多言,直奔主题,“杜大人,现在河源望城的情况怎么样了?”

    锦城郡守杜怀泽是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中年文士,对着何梦锦行了一礼,如实道:“回大人,因为事发重大,河源、望城两地守军将领已经不知所踪,这疫情来的突然且凶狠,本就是人心惶惶,因为群龙无首,守卫们早已四下逃散,如今两城以及周边的百姓……已是一锅乱。”

    说罢,他不无担忧的看着何梦锦,想从这个新近崭露头角的少年表情上看出些许慌乱,却见后者表情从容温和,有着年轻人难得的沉稳。

    “杜大人,先前飞鸽传信让你备好的马车和药材可有准备好?”

    “下官早已备好。”

    “那好,你清点好百余个青壮,即刻便随同我去望城吧。”

    “这……”杜怀泽在听到何梦锦要立即清点人马去望城,面色有些为难。

    何梦锦当然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如今两地纷乱,疫情四起,他作为锦城郡守,在军队不够的情况下,首先想到的是要护住自己的地盘锦城的安危,这期间也包括守卫好城门,不放任何一个外人进来,以免将疫情带了进来。

    如今,何梦锦却说要用他的人马去望城,锦城,河源,望城一带并非边关,所以各个城池郡守的兵力有限,本是人手不够,让他如何舍得,这期间万一灾民出了什么状况,闹到临近的锦城来,叫他如何担待。

    在祸事面前,人往往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利弊,尤其是杜怀泽这般久经官场麻溜圆滑的角色。

    何梦锦担忧着望城的情况,也不想和他多言,直接道:“杜大人莫忘了,王爷全权要我处理此事,遇到突发事情是有权未经王爷批准先行做出决定的。”

    听此一言,杜怀泽一愣,没有想到这个表面上谦和如玉的少年,会这这一刻爆发出如此凌厉的威迫,他被这般气势震慑到了,有些不安道:“可是大人,你若带走锦城的人马,万一……”

    “不会有万一,”何梦锦抢先一步断了他的话,一边掀开车帷幔准备起身上马,一边道:“算时辰,三公子的队伍也该是到了,最迟不过个把时辰,你还担心你这锦城出问题么?与其担心这个,你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身为临近河源望城郡守,如此重大的疫情居然没有上报这一事情要负担的责任。”

    闻言,杜怀泽本是有几分消瘦的身形一怔,何梦锦淡淡一瞥,便见他有几分摇晃道:“大人明见,此事下官当真不知情啊,河源望城的灾情本该是有当地守卫和府丞上报,下官当真不知道他们竟如此大胆包天的瞒了下了,而且还在事后脚底抹油的溜了,等到下官察觉,再送信给王爷,已经是迟了啊。”

    说到此,杜怀泽扑通一声,对着已经上车坐好的何梦锦拜了下去:“大人,还请救救我。”

    他身兼官位,而何梦锦只不过奉了王爷的命令前来办差,并无半点官衔,如此的大礼,倒真有些唐突了。

    而且,自外看,他这么个大男子,居然给一个尚且带着几分稚气的毛头少年行跪拜礼,着实有些让人觉得不妥,当然,这些觉得不妥的外人里,不包括这一次随何梦锦出行的侍卫。

    这短短两日的相处,已然让他们骨子里对这少年生出了几分敬佩。

    杜怀泽这话说的不错,如今看来,他的处境已然是十分危险。

    无论这次事件如何解决平息,总是要有个替罪的羔羊来为这次的失职买单,两地看守郡城太过精明抢先一步溜了,而虽不是他的直辖范围之内,但却是仍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何梦锦的一句话,正巧说中了他最担忧的事情。

    “没有什么救不救的,就看你此番如何表现了,”何梦锦轻叹一声,似有些疲惫道:“我吩咐的事情立即去办。”

    她觉得有些累的,不仅仅是因为这两日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奔波,不仅仅是因为眼下要面对的一摊子烂事情。

    而是看到眼前的杜怀泽,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若果说此次信息延误的责任由杜怀泽做了替罪羔羊,那么若是这一次的灾情处理的不好,自己又何尝不是那个被拉出去的替死鬼呢。

    何梦锦整了整这两日都穿着甚至来不及换下的衣服,心底感叹,这也是贺兰瑞让自己同贺兰齐一同前往,并且还将主事决断权交给自己的原因之一吧。

    若事情办的漂亮,赢得赞誉的,是贺兰王府的三少爷,若说最终没有能找到解药……到了那万不得已的一步,自己便是那个手起刀落的刽子手,要顶上骂名不算,还得人头落地。

    谁说广平王贤良宽厚的?骨子里也是属千年狐狸的性子。

    “下官这就去办,”杜怀泽起身,离开的步子顿了顿,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大人,你确定要立刻去望城?不等三公子吗?望城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吗?”

    何梦锦点了点头,以示清楚,便不再多言,吩咐了马车继续赶去几十里开外的望城。

    望城的情况,她如何不知道。

    在她前脚刚踏入锦城,便有茗记的暗探送来了消息。

第四十九章 城下

    如今的望城情况有多糟糕,早已出乎了她的想象。

    在没有了看守,没有军力,便是没有了秩序,又在缺药谣言四起的情况下,城内城外早已一锅乱。

    再有些人为刻意的制造胡乱,多少平时善良无害的百姓因着重病无药罔顾法纪冲到药铺子里打砸抢烧,更为关键的是,之前因为流言说此病无救,广平王下令封口,仅此一条,就已让城内城外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于是乎,在守卫逃散,官府人去楼空之后,老百姓自发的封闭了望城的城门。

    这也是为什么何梦锦在三公子贺兰齐到达之前先去望城,她只带着百十人马,给百姓带来的恐慌会小点,若真的黑压压一片军队压境,有谣言在先,难保百姓不会因误会而奋起反抗。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她真正到达望城时候,仍然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到。

    此时已近深夜,万物沉睡,月光黯淡,天空中有零星半天的星芒闪烁,他们一行人也不算少,大夫侍从再加上杜怀泽选出的青壮,加起来也有近两百人的队伍,才行至离城门尚且还有几百米的距离,便听见城楼上钟鼓声猛然响起。

    同时,伴随着纷乱的人声自城楼顶上传来:“快看!官兵来了!”

    “官兵来了!”

    “王爷派人来了!”

    ……

    咚咚咚!

    伴随着一声紧凑过一声的钟鼓响,前一刻还死寂的望城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城楼上逐渐亮起了刺目的火把,同时映入何梦锦眼里的,还有那挨挨挤挤的人。

    无论男女老幼,此时看向何梦锦一行的目光里,都是充满了戒备与不安。

    何梦锦一行继续前行,行至距离约百米时候,城门依旧紧闭,而城楼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不能让他们进城,他们是王爷派来灭城的!”

    “对,不能让他们进城!”

    ……

    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在城头城内响起,同时,不知是谁带头,举起石头朝城下,何梦锦一行砸了下来,城上的人纷纷效法,一时间流星雨一般急切的石头大大小小的掠了过来,企图阻止何梦锦一行。

    好在距离尚算远,伤及不到,但马儿却是受了惊吓,长鸣不已。

    “大人,你看,这些刁民竟然如此不识好歹,罔顾你的好心。”

    说话的正是因是受了何梦锦的提点要一路跟过来的杜怀泽,此时只见他一副愤慨的神情,如此一说,显然是想为自己之前袖手旁观望城的罪责洗清些。

    何梦锦扶着马车跳下,身子稍微摇晃了一下,但随即站稳,给了杜怀泽一个安定的眼神道:“百姓们本没有恶意,不过是心生惶恐,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才不得已走这么一条下策”

    她这身子的主人也一定跟前世的她一样,是个金娇玉贵的命,才这两日的奔劳,就已然有些吃不消,到了锦城她已经是勉力支撑,还未稍作停歇又辗转来望城,刚刚下了马车,她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好歹她定力胜于常人,将那不适不动声色的掩了下去,不叫任何人看出端倪。

    “道理是如此,可是你看,现在这样,我们根本靠近不了城门,不然,我吩咐下去在此安营扎寨,等着三公子以及王爷调度的大队人马过来,再行突破?”

    何梦锦闻言并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只道:“让我试试。”

    “你?”

    杜怀泽忍不住吃惊的问道,随即他转头,看着城头上充满敌意与戒备的目光,再看看眼前这个身子单薄的少年,有些不确定道:“大人,前面很危险,难保那些刁民不会扔下石头伤了你。”

    “嗯。”

    何梦锦只淡淡的应了,但步子却已经稳稳的朝城楼下走去,侍卫们见她前行,当即跟着她的步子,却被她挥手制止了。

    一步,两步,三步……

    在当她在城楼下不过五十步距离时,城楼上刚刚停下来的石头,再次被百姓们举在了手中。

    何梦锦停住了步子,微微扬起脸,看向城楼上方,目光一掠,用她那特有的清冽声音喝斥道:“住手!”

    夜色深沉,整个布景里,只有城楼上明晃晃的火把以及城楼下风姿独立的少年,夜风孤冷,吹动着她的衣袂翩跹,更显得有些遗世独立。

    一时间,城楼上的百姓,虽地理位置在高处,但却从心底生出仰望,那个少年却是高高在上的尊贵从容。

    ——————

    夜已深沉,花木皆眠。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广平王府,也有人没有睡下。

    在一处写着“远道”的庭院里,有人静坐亭台,对莲品茗。

    夜色里,莲香随着晚风带着沁凉的香气,和着那青花瓷盏上袅袅浮动的茶香,再由那人如玉的手指拨动,便是一幅绝世丹青,三千年的风雅水墨,皆比不过那人婉转的眉目。

    “珏儿,那解方,你该是得到了吧?”

    出声询问的,正是坐在他对面的贺兰瑞,此时的广平王卸去了一身的荣光,只一袭便服,随意的将身子靠在栏杆上,目光深邃的看着贺兰珏,那般眸色里,有踹度,有忧心。

    回应他的只有贺兰珏淡淡的一声,“嗯。”

    随即便见他将茶盏合上,将目光投向了芙蕖,看着那莲花,一副并不打算再多说一句的样子。

    没有夜色,便是这零星半点星光,也能照的见那人无双的风姿,有些漠然,有些冷,有些遥不可及。

    贺兰瑞竟也不恼,他直了直身子,有些焦虑道:“那你为何不交给她?要知道,那两地可是上千条性命!你……”

    “我怎么?”贺兰瑞本还是想说些什么,但在听到贺兰珏淡淡的语气之后,便叹息一声,闭了口。

    “我也是刚得的方子,”贺兰珏低垂了眼眸,想了想,继续道:“而且,我觉得,她用不到。”

第五十章 说服

    “住手!”

    面对城头上有些蠢蠢欲动的百姓,何梦锦再次呵斥,她本身举手投足间就散发一种高贵从容的气度,此时,因着瞬间的爆发的凌厉更是迫人,城头上的骚动没有了,城下不远处为何梦锦唏嘘的声音没有了。

    偌大的望城城门上下,只听的到呼呼的风声,以及那个衣衫单薄的少年泠泠的声音。

    “你们想要干什么?造反么!”

    何梦锦微微仰头,眸光淡淡的扫了一圈城头上那黑压压的人群,不无气势接着道:“缺医少药,又这般自封城门,你们是在等死吗!”

    “王爷宽厚贤良,不会罔顾任何一个百姓的生命,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们没有看在眼里吗!就为了一个荒谬的谣言,惶恐成这样,病非但治不了,还得背负谋反叛逆株连九族的罪名!”

    一连串的诘问,伴随着何梦锦凌厉的气势一句句道来。

    最后那句话她说的语气有些重了,空气里除了传来她的斥责声,还有城头上百姓们倒抽凉气的声音。

    有人面色有些松动,显然为何梦锦的一席话动容,有些人表情茫然,迟疑。

    但却没有一个人有所行动。

    城门依然紧闭。

    何梦锦笔直如玉的立着,只静静的看着,她在等。

    这时候,只听人群里有人几乎是用吼的嗓音道:“大家别相信他!指不定等开了城门后面就是大军压境,咱们都得死!”

    随着那声音发出,何梦锦的眸光迅速的锁定在那人身上。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人,不知是火把的光辉太过耀眼,还是何梦锦的身体已近虚脱,眼神有些晕眩,看不清那人的眉目,但依稀是个相貌稀疏平常的人。

    喊完话之后,他似乎不想让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其身上,迅速的缩了缩身子,隐没在身后的人群里去。

    只是这一句话已然是给正犹豫不决百姓们敲了一记警钟,就连之前本是动摇了心思要开门的人,此刻,也蓦地收住了本是打算要做出的动作。

    “呵呵,”何梦锦冷笑一声,目光追随着那人道:“何其愚蠢!王爷若真下令灭城,何需要动手,只需要派兵守在这城下,等着你们在里面病死困死,根本就不需要动动手指,又为何大费周章的派兵遣送医药前来?我倒要怀疑,你这一番的意图是什么!”

    说到此,何梦锦顿了顿,再次扫了一眼城头,目光依次掠过那些迟疑的,惶恐的面庞,继续道:“百姓们,大家无分贵贱,生命同样宝贵,没有谁就可以被随意的牺牲,你们这样想,广平王同样这样想,但是刚刚大家也看到了,有人恶意散播谣言,这期间的恶毒心思,我想大家应该能想明白,王爷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人,相反,自他听到灾情便忧心忡忡,当即调运医药物资派遣大夫前来,至于解药,我们也在加紧摸索,所以,请大家相信王爷始终是站在百姓的一边,此番,我便是受王爷命令前来,全权负责此事,请大家信我,即便这病情传染,此刻,我也愿意随医者入城,同大家共进退。”

    何梦锦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的说完,面色从容镇定,浑身上下,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高雅,但在场的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却变了,由起初的怀疑,戒备,惶恐,多了一层深邃的,道不明情绪。

    她那一句共进退的话语却似一句咒语一般,响彻在所有人心头。

    起先那些被筑起的壁垒已经在无声中被击破。

    何梦锦在长长的宽大袖摆下暗自攥紧了拳头,继续用她清越的嗓音道:“之前的事情,望城的情况,因是事出非常时期,本官都当做没有发生,自此不再追究,但若果有人还是一味听信谣言,不辨真伪,大汉的律法摆在那里,不需要我再多赘言。”

    软硬兼施,她自认为自己拿捏的很好,现在只是看城头上百姓的反应,若真到了这一步,还不能软化说服他们,那也只能如同杜怀泽所言,等待三公子贺兰齐的人马到来再做打算。

    只是那样以来,免不了再是一番冲突,而且城内的情况她还未曾瞧见,心头担忧的巨石仍旧不能放下。

    城下极为开阔,只站着何梦锦一人,在这高大的城楼映衬下,她的人显得微小。

    风声萦绕在她身遭,吹动着她的衣袂随风鼓动,那本是纤瘦的身形越发显得随时可能随风飘散,但偏偏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形象,说出那一一番话来,再联系她整个人所散发的高贵从容,却是让人心生佩服与敬仰。

    安静。

    时间似乎停顿了一瞬,四下里,甚至连风声都不可闻。

    良久,伴随着吱呀一声悠长的叩响,望城的城门开了!

    没有人看见,一直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何梦锦,在那么一瞬,身子轻微有些摇晃。

    她暗自咬了一下唇角,借由唇上传来的痛楚,让自己灵台清醒,然后微微转身,对身后数十米开外的杜怀泽等人做了个手势,便带头朝着城门走了进去。

    她身后的杜怀泽看着何梦锦毫不犹豫的步子,略做思索,似是有些挣扎,最后仍旧跟随上了众人的步子。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些染病者的症状,但据探子来报的消息,都说此病传染,而且来势汹汹,何梦锦自然也有些担忧,她不是圣人,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并非就把生命看的淡泊,而是情势所逼,她这个主事的不进城,不能服众。

    只有她带头,将精神传递出去,才能让这些百姓看到希望。

    而且,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何梦锦还没有对其他人讲,关于解方。

    在从恒阳出发之时,她就加急写了信函给李萧然,信的内容只有八个字——拿到解药,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是她给李萧然的命令。

    两地百姓,上千条生命,为了解药,她可以不惜代价。

    这两日时间,李萧然那里也该有所行动,要知道,她所掌控的茗记,不比广平王,有许多贺兰瑞甚至贺兰珏都没有的渠道,茗记有。

第五十一章 疏导

    二哥一手创下的茗记,有着最为广络的生意渠道,不仅仅是在大汉,就是邻国的南晋,秦唐都遍植人脉,在南晋随便拉出某个城池的某条街道,说不准就有茗记旗下的铺子。

    也许是不起眼的杂货铺,也许是人声鼎沸的赌坊,也许是鱼龙混杂的茶肆,这些财力物力汇聚而成的信息网,都非寻常人可比。

    以前她只当二哥会做生意,有着惊人的经营天赋,直到她正式从李萧然手上接手茗记才发现,她还是低估了二哥。

    有这样强大的信息网撒在南晋的多利,她不相信找不到解方,而且多利那个部落本身就是擅长毒药医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即便查不到源头,相信也能想方设法找到其他的救治方法,不过要运用些手段,也无外乎威,逼,利,诱。

    她知道,李萧然外表看似绝尘出世,但论起做事的手法狠辣来,有着她都自愧弗如的利落,所以,由他去办,只是时间问题,其他的,何梦锦不必忧心,她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安抚好百姓的情绪,将望城的烂摊子收拾了。

    平定了心绪,何梦锦也便迈着稳重的步子进了城。

    望城自有疫情上报广平王,到如今她奉命前来,也不过七八日光景,但想这病情来的如此迅猛,她已经对要面对的一切做了心理准备。

    饶是如此,在提步迈进城门,城内的一切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何梦锦仍是被震撼到。

    一轮残月如血,穿越过层层云幕,染了一角刺目的光晕抹在天际,仿佛是为了反衬出此时城内的死寂,凉如秋水的夜风无声的自脸侧刮过。

    人,很多人。

    活的,或者已经死去了的。

    望城城门入口进去的街道,本该是宽达数丈的,而此时,何梦锦抬眼望去的,只有挨挤在一起跪在地上发着哆嗦,或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生机的尸体。

    活人,死人,一片,一地,看不清神色,只能从体型上看出老幼病残。

    何梦锦才突然醒悟到,这城,哪里能进,是根本进不去!

    先前由于有人造谣,给百姓造成的恐慌,不明所以的百姓为了保全自己性命不被坑杀,拼了命的往城里挤,想着进了城,关了门,王爷的军队便打不进来可以留一条活路,却没曾想所有人的想法都这般,于是仅能容纳几千人的小城池一下子便被近万人给拥堵进来。

    于是,便有了眼前的惨像。

    里面的人被挤到死出不来,外围的人不肯出。

    何梦锦暗自握了握拳,稳了稳心神,对着城楼口的百姓摆了摆手,示意让行,他们也很配合,饶是如此拥挤,仍旧给何梦锦让出了一条能容得她通过的小缝隙。

    何梦锦提步登上城头,顾不得衣衫被人群因是拥挤来回摩挲的褶皱与不适,她一言不发,直到站定,自城头上看下,将城内的情况映入眼底,确定自己此时说话的声音城下的百姓都能听到,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样下去,大家都是在等死,你们愿意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代表王爷来的,我的所作为都是王爷的意思,王爷不会罔顾任何一个人的生命,请大家相信。”

    “所以,现在,将那些谣言都摒弃,请大家务必配合,这不事关我一个人,是关乎所有人生命,先移步出城,让大夫来处理。”

    说话间,何梦锦已经抬手,示意杜怀泽等人指挥着还能行动的众人出城。

    全部挤在一起是实打实的等死,她现在也顾不得将人放出去疫情传播的到其他地方会怎样,她只能在意眼下,若再不即使疏散,只怕城内的百姓都活不了,染病的病死,体弱的被挤死,没病的被这环境折腾死。

    因为她之前城下的一番疏导言辞,瓦解了谣言,没有那个在死亡面前不畏惧,所以,此时百姓对她的吩咐也都不再反抗,很是配合的离开城门,在城门外疏散开来。

    而这时候,何梦锦一行的大夫以及他们带上的药材也派上了用场。

    因为没有即使知道病症,只按照信使禀报的症状,广平王便吩咐人按照一般瘟疫常用的消毒祛除病邪的草药,其他的还得等这些恒阳来的名医们诊断过才去筹备。

    何梦锦还多留了一分心思,她来锦城之前还飞鸽传信给杜怀泽,让其准备了艾叶、牛蒡子、菖蒲、苍术等一类避毒的药草,如果这病太过凶猛,她得首先要保证自己还有带来的这些大夫不先倒下。

    也许这些药材对病都无济于事,但好歹安一分心。

    何梦锦站在城头,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穿梭着的大夫和侍卫,再看看已经逐渐疏散的城内,心头的郁郁并没有因此消散,她抬手,招来了一直守在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之前城头上喊话,故意挑拨的人,你可看清楚了?”

    那侍卫眉清目秀的模样,很是激灵,是何梦锦从贺兰齐派给她的侍从里挑出来的,最为出色的一个。

    “回公子,看清了。”

    “那好,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嗯,”何梦锦赞许的点头,补充道:“此时最为混乱,也是他最好的出逃机会,你派人密切注意着外围,只等他自己露出来,还有,还不知道这里面混的有多少他的同党,发现了之后切勿打草惊蛇。”

    “是。”

    看着那侍卫的背影消失在城头上,何梦锦才将目光调回城下,已经四散开来的百姓身上。

    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呢?谣言的事情铁定跟他脱不了干系,但这一番做法目的何在?

    只是希望广平王失尽民心?何梦锦摇了摇头,觉得事情决计没有那般简单,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头绪。

    城头上的风比之城下不知大了多少,夜风沁凉,夹杂着城内飘散出来的尸臭腐酸味道,何梦锦胃里一阵抽搐,五脏六腑丝毫都想要被呕出来,她勉力扶住城墙,状况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想吐却又吐不出,因为,她都有两天没有好好吃上一餐饭,喝上一碗水。

第五十二章 残酷

    饶是如此不适,何梦锦仍旧咬牙咽下,她也不在城头上多做停留,就加入到指挥的队伍,城下百姓要疏散,病重的要分开,已经故去的要处理好尸体。

    之前对这病症的了解也只是从信函上所描述的,直到何梦锦就近亲眼看见,才算真正的知道这病症的可怕。

    发病者初起与普通人无异,三两日之后会觉得呼吸不畅,身上开始起红疹,奇痒难忍,那红疹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恶化溃烂,最后极其痛苦扭曲的死去。

    对于尸身的处理,又遇到了些麻烦,古人云死留全尸,死者方能入土为安,但是按照大夫的建议,为了防止疫情更进一步扩散恶化,这些死去的尸体,要集中起来焚毁,所以在何梦锦吩咐手下搬抬尸身时候,面对的又是一片跪地祈求声。

    他们不愿意亲人死后不能超生,灰飞烟灭,连个坟头拜祭的地方都没有。

    何梦锦能理解,但却不得不这么做,面对那一双双祈求的眼睛,她觉得难过。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将城内的百姓都疏散开并在城门外安顿好,而城内的清理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暂时松了一口气,何梦锦帮衬着大夫搀扶好一名老者,出声询问道:他怎么样了?”

    “公子,只怕是回天乏术了。”

    那大夫何梦锦认得,是恒阳城内有名的小神医,季汉云,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是整个恒阳乃至大汉都首屈一指的名医,此番广平王征用医者,他也是第一个主动请缨的。

    此时,月色不明,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何梦锦依然能从言谈间察觉到情况的严重,她忍不住轻声询问道:“你号称小神医,能不能延缓他几日寿命?几日便可?”

    类似这样只留有一口气吊着的患者太多,若是能拖延几日,等得解方,该是又能挽回多少性命。

    如此,却换的季汉云轻叹一句道:“这病太过诡异,是草民才疏学浅,当真是无能为力,”顿了顿,他似是进行了一番思想挣扎,最后又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何梦锦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尾随着他登上了城楼,放眼四下无人,她才道:“先生请讲。”

    季汉云眼风扫了一下四周,才道:“公子,请恕草民斗胆直言,这不是病,是毒。”

    “嗯。”何梦锦淡淡的点头,显然对他的这一结论并无多惊讶。

    见何梦锦如此,季汉云倒是有几分惊讶:“公子,你也精通医理?”

    话一出口,季汉云自觉失言,面前的少年虽不及他年长,但这段时间来出的风头,以及那些传闻里飞扬的才华,已经让他叹服,饶是说他还精通医理,也没有丝毫的不对。

    何梦锦不好直言自己事先得了消息,只得含糊应付道:“曾经阅览过有关瘟疫等类病症的记载,似乎都跟眼前的不相符,若说传染病症,似乎也没有这个病症来的这么快,这么直接。”

    何梦锦说完,抬眸看向季汉云,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引导道:“你有话,但说无妨。”

    季汉云眸色再度环顾了四下,才谨慎道:“这病非但出现的突然,发作的迅速,还很诡异,恕在下斗胆猜测,这是毒,而且——还是不会传染的毒。”

    不会传染!

    一句惊醒何梦锦,她豁然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季汉云道:“你说什么?”

    “在下猜测……这只是单纯性的投毒,而并非传染的病或毒,因为刚刚草民在诊治的所有百姓时候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染了病,只是有些人身体强健些,暂时没有病症表现,而我又探过那些已近死亡边缘的人,发现他们的肺腑几乎溃烂……真正引起他们死亡的,不是表现在外的发肤溃烂,而是内府,这般可怖的发病速度,只有毒药才能办到,而之所以确定不传染,也是我刚刚诊断才得出的结论……又或者是在下愚昧无知,诊断出了错误。”

    说完,季汉云对着何梦锦弯腰一拜,道:“无论是何种原因,还请公子恕罪,就当草民胡言乱语。”

    何梦锦没有动,她被这一句话震撼到了。

    最初,李萧然给她信函提及到,可能是有人刻意制造这起传播广的瘟疫,并且散播谣言,后来的事情发展,她甚至一度怀疑是南晋多利那里的巫蛊毒起的作用,不然传染和发作不会那么迅速,仿佛只是三两日光景,这个河源,望城一带,便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

    直到此刻,季汉云的一句话,让她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而这个可能背后,所要牵动的干系,让她不寒而栗。

    能在短时间内,让这一地区的百姓同时中毒,能办到的人,屈指可数。

    广平王已然被排除在外,此番事件损失最为惨痛无论名誉还是实力,都该是他,而且,何梦锦实在找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

    除了广平王贺兰珏,那么另外一个人,便是呼之欲出了。

    大汉的天子,皇上。

    一想到这,何梦锦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之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的疫情扩散的再迅速,百姓暴动,身为驻守一方的官府,不该是如同豆腐一般好欺凌的,却没想事情还没捅开,整个河源望城的看守居然如一盘散沙一般散了个没影。

    这样想来,却是有迹可循,因为有人暗中摆布指使,而能有能力调度这两地的官府,除了广平王,便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而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投毒的话,能这么大面积。

    一般的生活物资民间皆可贩卖,除却盐,直属于朝廷,皇上的布政司。

    想到此,何梦锦稳了稳身形,对着季汉云道:“此事你暂且保密,无凭无据说出来也是祸端,等下我吩咐人去取些城内百姓近段时间所用的食盐,你查看一番,我们再做计较。”

    “是。”

    季汉云听了吩咐,便转身下了城楼,投身到下面正忙碌着的大夫中去了,剩下何梦锦一人,迎着夜风,对着如被墨色侵染的天际发愣。

    夜凉,心冷。

第五十三章 印证

    现实何其残酷。

    夜色已尽,天将晓,最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城楼下起初燃起的火把已经熄灭,忙碌了一晚的众人,无论病患,侍从,还是奔走的大夫,都已经累极睡下,一片安静里,甚至还有些此起彼伏的鼾声。

    何梦锦独自站在城头,俯瞰城外山河,入目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看不到前路,看不见远方。

    在这般浓墨粘稠的天际下,无论是谁,都要生出几分卑微与无奈。

    何梦锦忍不住叹了口气,身子才动了一下,才发现刚才自己想的入神,竟无意识的抬手按在了城头的砖上,筑城砖那般牢固,竟被她生生按出了五个指印。

    运气于掌心,她将有些暴走的内力在体内收敛了一番,前些日子的调理,再加上身边有李萧然这样的高手指导,她已经逐渐在熟悉并能支配自身的内力,现在的她,不说是个高手,一般情况下自保是不成问题的。

    但这些,她并不打算展示在人前,就以目前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少年形象示人,人要懂得适当藏拙,她清楚的很。

    也不知站了多久,身子有些僵了,便见墨色褪去,东方天际终于出现了点鱼肚白,何梦锦才正想着提步下城楼,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马蹄声,踏破这一日黎明的宁静。

    何梦锦下意识的循声望去,便见有一队人马正自她们昨夜来的路上疾驰而来,为首的那人依旧一袭淡紫色华服,一身爽朗利落,堪比其背后冉冉浮现的朝霞。

    没想到河源的事情结束的有这么快,看样子,贺兰三公子是连夜赶路过来,想到此,何梦锦加紧了步子下了城楼。

    贺兰齐带的人也不少,这一番响动自然惊醒了城下休憩的人们,但因有了之前何梦锦做的开导,此时的百姓见着军队,已然没有了那时的抗拒与恐慌。

    那一队人马很快行至近前,而此时,何梦锦已经怡然站在城下,以迎接的姿态,抬眸含笑看着贺兰齐。

    “看样子,你这个书架子办事也还算利落。”贺兰齐的马行至何梦锦跟前止步,他翻身下马,对着何梦锦打趣道。

    何梦锦闻言,眉梢轻挑,一抹状似痛苦神情浮现在她如玉般光洁的脸颊上:“唔……馊了。”

    说着,还刻意的避了避身子,以示远离。

    本是打趣的贺兰齐起初不解,随即看到何梦锦的眸光淡淡的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才惊觉,原来这小子是在嫌弃他这几日风餐露宿没来及换衣服!

    “哪里,孟公子同我比又好到哪里去,同馊,同馊。

    说罢,丝毫不放在心上毫无介怀的笑了起来。

    何梦锦亦是跟着露出了笑意。

    被他们两个这一番你来我往的打趣,周围竖起耳朵倾听的百姓们也放松了心情,之前周遭那沉闷紧绷的气氛也没了踪影。

    何梦锦一边吩咐了属下帮衬着百姓煮食早饭,一般跟着贺兰齐走到了一边,直到避开了众人,两人起初面色上那层喜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河源的情况怎么样?”何梦锦抢先问出口。

    贺兰齐刚到她便迫不及待想问,但此时所有的百姓焦点都在他们身上,若是他们两个主事都是一筹莫展的衰败模样,便是更要引得百姓人心惶惶,所以他们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以轻松方式做开场白。

    贺兰齐目光在不远处的百姓身上转了一圈,低声道:“好不到哪里去。”

    得到了料想中的答案,何梦锦并没有过多的吃惊或者惊讶,她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一看,便有些震惊。

    昨日是在夜间,光线不明,所以还没有看清这些百姓的情形,此时,天大亮,所有的影像映入何梦锦眼帘,便是如同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不断。

    在场的每一个人,哪怕小孩子,脸上,手上,但凡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已经冒出了大大小小很是可怖的红疹,说是红疹也不准确,因为有些人已经开始化脓成疮。

    光是看一眼,便觉得浑身上下难受的紧,更何况自身要是得了这病,何梦锦迅速的把目光收回,不忍面对,她转身,对着不远处的千灯湖,话中有话道:“这病如此汹涌可怖,三公子不怕被传染吗?”

    闻言,贺兰齐微微一愣,似叹息,似无奈:“是毒是病,尚且还不能定论。”

    何梦锦张张嘴,正想说什么,忽听身后有奏报,“公子。”

    她不需要转身,也听得出是季汉云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测毒的结果出来了,但是要不要当着贺兰齐的面,让他知道?何梦锦想了想,听他口气,已然是猜到了几分,况且此番,也是他们两人要共同面对的难题,没有理由要瞒着。

    诸多的念头在脑海里划过,也不过是转身的一瞬,何梦锦对着季汉云淡淡的点头,开门见山道:“先生,结果如何?”

    季汉云并未立即作答,而是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静立在一旁的贺兰齐,复又将目光投向何梦锦,待得到后者但说无妨的眼神授意后,他才咬牙开口道:“草民查证,那盐确实有问题。”

    轰隆。

    一语石破天惊。

    本是带着不寒而栗不敢置信的七分猜测在这一刻被证实,何梦锦忍不住身子有些摇晃,她仍旧有些不死心的道:“你又如何查证,望城河源一带虽属于偏远城镇,但仍旧不少达官显贵以及商贾大户在此,惜命如金的他们,一日三餐料理若说没有银针试毒,怎么的也说不过去。”

    似是料到何梦锦会有如此的质疑,季汉云不慌不忙道:“问题就在银针试毒,此毒用银针居然不能探查出来,公子的怀疑草民之前也想到了,所以昨夜才不那么确定,但是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因为,它。”

    说罢,季汉云打开手中一直握着的一方月白锦帕,层层叠叠的云纹之后,露出一堆黑色的粉末,在月白色中央,显得尤为刺目。

    “这是?”

    季汉云垂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却带着隆冬飞雪的寒意道:“这是草民祖上行医,相传的一剂辨别毒物的药,可以辨别甚至连银针都不能辨别出的毒药,本该是如皓雪般,此时滴了数点盐水之后,便是如今这样子。”

    季汉云的话,何梦锦丝毫不怀疑,即便没有他证实,据她自己的猜测,就已经能定论了。

    她吩咐去查证,不过是存着最后一分希冀。

    希望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为百姓敬仰叩拜的那人。

    不说是君临天下,就该以民生为要,福泽天下吗?不是说帝王之责,就该心系百姓,视苍生如同己出吗?

    怎的事实冰冷如斯!

    皇上,那个当今俾倪山河的天子,他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何?不惜自毁城池,不惜一地百姓逾千条性命,想到此,何梦锦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眸。

    答案呼之欲出。

    还有好些疑点没有想通,终其目的,无外乎是为了推行他的削藩王策略。

    那么,贺兰珏呢?他最先得了消息,那是否已经猜到了这一切,又或者他早已知情?想到此,何梦锦觉得脚底蓦地有一股凉气升腾起来,早间的风比之夜里多了几分湿意与薄凉,染的她衣衫湿了几重。

    想到这上千条无辜性命,她甚至还想到了自己的家族满门,都是这场凰权争夺的牺牲品,她便觉得有些累,有些苦涩,有些苍凉。

    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贺兰齐也感觉到了何梦锦的心绪一瞬间的变化,他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何梦锦所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忍不住叹息一声,贺兰齐道:“奔波了这几日,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解药的事情也非着急就有用的。”

    何梦锦勉励抬眸,对着他微微一笑,从他的眼眸里也察觉到了应是自己脸色太过苍白,“三公子,解药的事,你可有何想法?”

    贺兰齐本是为何梦锦对她展示的笑容而舒展的眉头又紧皱在一起,他道:“已经派人去多利寻了,只是还没有消息。”

    何梦锦闻言,无声低叹,茗记也还没有消息传来,若果皇上是有意要嫁祸给南晋,想要挑起南晋和广平王之间的矛盾,那么解药应该也不那么难找,就在南晋,多利。

    只是为何还没有消息传来呢?

    焦急归焦急,但正如贺兰齐所说,着急也没有用,她现在的身体急需要休息,不然还等不到解方,自己便是要倒下了,何梦锦想罢,对着贺兰齐又避了避,“我自然是要去休息的,但是休息之前还是要强烈建议某个已经几日夜没有换衣服没有洗澡说不定脸都没洗的家伙去收拾一下……”

    一口气说完,还不等脸上变黑青经暴跳的某个家伙做出反应,何梦锦已经一溜烟的,以她目前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脚底抹油。

    几番相处下来,她也算摸清了贺兰齐的脾性,是个爽直的性子,不比贺兰珏,太过神秘,心思深沉的太过可怕,一个眼神都要让人猜测个九曲十八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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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那啥……有木有觉得今天的章节肥了些?本周在青云榜上做着垂死挣扎的某只表示这是本周基本的更新速度……推荐收藏涨的多的话……动力十足……然后那啥……嗯,你们懂得O(∩_∩)O哈哈~

第五十四章 相扶

    即使说是去休息,何梦锦却也不敢倒头睡他个舒坦,虽然她此刻的身心都非常需要来一场昏天黑地的睡眠。

    不过个把时辰,何梦锦就醒了来,因为王爷另外调遣的两千人马到了。

    贺兰齐也在稍作停顿之后跟何梦锦匆匆告了别,领着一部分人去了河源,将望城留给了何梦锦处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随同着那两千人马一起来的,除了常用的药材,还有盐。

    看着那一车车封好的盐,何梦锦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期间的意味也只有她自己能体会。

    她当然不会蠢笨到对外宣称这场灾难是出自官家的盐,而广平王贺兰瑞送来这一早就准备好的盐,说明在她出发之际就已料到了缘由,他都没有说破,她又何必捅那个马蜂窝。

    因为一旦散布出去,对皇上,对广平王,对自己都是害,没有一利的。

    不管消息真不真实,首先都会让天下的百姓对皇上存了一分离心,对皇上无益。

    而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如今时机未到,广平王并未举事,她站在王爷这边,公然这样宣称,难免会落得诬陷皇上图谋不轨的罪责,莫说广平王因此受牵连,她自己的小命也是决计保不住。

    所以,这次,她也只能当做毫不知情。

    有了人手,办起事来就方便了许多,这病已经被证实不会传染,她也不怕将聚集的百姓放回去会有什么不妥,相对的,都集中在这望城城门口,并非是长久之计。

    而谣言被破除,再加之何梦锦的亲力亲为,老百姓便没有了惶恐,当然更乐得回自己的家。

    所以,疏散百姓这一环节,做起来轻松了很多。

    何梦锦一边派人将周边的百姓护送回去,一面又吩咐人将望城各处清理出来,因为经此一疫,这城早已不能入住。

    所有的事项吩咐下去,何梦锦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都是轻飘飘的,她以手抚额头,努力稳了稳心神。

    应该是这几日太过疲劳,身子吃不消,她正想着要去找季汉云开两副药,才动了下身子,便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的厉害,身子也跟着站不稳,她一惊,自然的抬手便去抓身侧可以抓住的东西以稳住身形,哪知她此时是在在望城的主干道大街,四下并无挨傍之物,而绵软的身子莫说内力功夫,便是蛮力都使不出半分,眼看着就要丢脸的栽下去。

    天旋地转间,有人自身后扶住了她,虽穿着几重罗衣,何梦锦仍旧能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那人指尖的凉意。

    何梦锦首先是一惊,急欲跳起,但随即吸吸鼻子,依稀有淡淡的很是熟悉的梨花香萦绕在肺腑,还有那隐约的一片淡蓝色,如同天际辽远舒畅的色泽,即使还没看清来人,她已经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小心。”

    扶住她的那双手修长有力,何梦锦偏着头,一撇,正见那人俊雅出尘的眉眼,以及那眸色深处,一闪而过的紧张。

    在扶稳了她,确认没事之后,那双手便很有礼仪修养的从她肩上撤了下来,那人也让了让,在她身前三尺处站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何梦锦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嘿嘿一笑道:“没想到一见面就能这么丢人。”

    李萧然神色坦然,却似没有在意到何梦锦的尴尬,只见他好看的眉目略微皱起,询问道:“身体不适?”

    何梦锦一瞬间明白了他所担心的,当即摇头道:“放心,我没有被传染上。”说到此,何梦锦一脸不解道:“你怎么来了?解方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面对她一连串的发问,李萧然头一次没有悉数作答,他身子一侧,将一直站在他身后,没有被何梦锦看到的女子让了过来,道:“她怎么样了?”

    他这话是对那女子说的。

    何梦锦此时也才注意到那女子,跟她相仿的年纪,一身鹅黄色衣裙,素雅出尘,容颜姣姣,灿烂若朝霞,虽比不得贺兰诗那样的绝色,却也算是难得的佳人。

    就何梦锦见过的美女中,她不是最美的,却是看着最为舒心的。

    迎着何梦锦探寻的目光,那女子嘴角上扬,尚未完全露出那颗漂亮的小虎牙,便是一连串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你好,我叫司徒静。”

    何梦锦含笑点头,将询问的目光转向李萧然,后者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她是医圣司徒安的女儿。”

    说罢,也不再多言,因为后面的话不消说,何梦锦已经明白了。

    医圣,司徒安是何许人,是同沈凡那样在老百姓心中如同神祗一般存在的人物,若说沈凡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受百姓追捧,那么司徒安,无疑便是被老百姓当菩萨一样供奉的人物。

    在他面前,饶是医学世家出身有着小神医之称的季汉云都只能是无名小卒。

    可是,据闻医圣早在几年前就已作古,而且也没有任何关于其子女的传闻,所以此次事态这么严重,她连同广平王他们都没曾想到过医圣这一层。

    所以何梦锦在得知这女子身份时候才会有些惊讶,惊讶之余是满腔的欣喜与期待。

    医圣的女儿,那么是不是也有妙手回春之能解的开这次的死局?

    刚想到此,何梦锦尚未来得及问出口,李萧然就已解释道:“她父亲与家父是故交,因为你说……小姐重伤在调养,所以我此去绥州的另外一个目的是去找她,看看对小姐的医治帮不帮得上忙,二来……日后凶险未卜,有她在你身边,总是多一份周全。”

    话音到后面,变成了几不可闻的小声,何梦锦也没有在意,李萧然还是一直信了她曾编造的她本人尚且重伤在医治的谎话,才有了这么一出,正巧赶上这场病疫,不过此时已经不是考虑怎样跟他解释“小姐”她本人的去向,她目前关心的是眼前的司徒静能否有那个能力。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便不由得再度投向司徒静,含着几分打量与猜测。

    本是笑意盈盈的司徒静,在对着何梦锦有些不确定的目光时候,很是不满,面色一唬,故意撅起嘴角道:“怎么,姑娘,你是在怀疑本小姐的能力吗?”

    此言一出,换的何梦锦李萧然神色一凌,当下第一反应便是扫视了一圈四下,见再没有旁人,两人对过了一下眼神,才舒展了一口气。

    司徒静话一出口,见这两人如临大敌的反应,当下似是想起什么来,赶忙掩口,有些委屈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

    何梦锦没想到她那么厉害,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女儿身,她虽那般莽撞的说出来,但确实不是有心,她也没打算同这个看起来心地很是单纯的姑娘计较,叹息了一声,似有些无奈道:“姑娘,那你看看我现在到底如何了?”

    说罢,便将手一抬,伸到了司徒静面前。

    一截如瓷的皓腕便露了出来,在阳光下,分外的晶莹如玉。

    何梦锦只顾着看很是自来熟的司徒静挥着爪子提自己探脉,没有注意到一侧的李萧然有那么一瞬目光闪烁,随即便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头。

    “你呀,没什么大问题,是过度劳累所致,再加之身体本身底子就差,”诊断完毕,司徒静拍了拍爪子,极其有模有样的道:“放心吧,有神医司徒姐姐在,日后保管调理的你精神倍儿棒的。”

    说着,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某人的两颗小虎牙在风中熠熠生辉。

    司徒神医……姐姐……

    这丫头哪里应该叫做司徒静了,简直应该叫司徒吵,司徒笑,司徒自恋……

    何梦锦忍着把这丫头一巴掌拍死到地上铲不起来的冲动,

    尽力让自己的笑意柔和些道:“那敢问司徒神医,对此疫情可有方法解救?”

    “本神医可不是刚到吗,待我瞧瞧去。”

    说罢,司徒静已经转身风一阵的不见了踪影。

    何梦锦对她的了解不多,把那么大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仍旧有些不确定,她转身,看向默然立着的李萧然,忍不住询问道:“你说,她能靠谱吗?”

    她这话并没有半分轻视司徒静的意思,只不过这丫头给她的感觉太过活脱,跟印象里神医名医成熟稳重端庄等等一类词语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而且此事干系重大,她心头压着的那块石头哪有那么轻易的就放下。

    李萧然抬眸,静静的看了何梦锦一瞬,才道:“如果她不行,现在咱们不是也没有其他办法吗?你就别操心了,先去休息,然后等结果。”

    顿了顿,似不知是不是安慰何梦锦,他语气肯定道:“静儿虽然是个单纯爱闹的性子,但自幼得到司徒伯父的真传,真本事还是有的,你放心。”

    何梦锦抬眸,正对上他坚定的眸色,里面的关切一览无遗,她也不想他再操心,更何况自己这身体,确实已是累极,她也便点了点头,转身去歇息。

    刚转身,眸光不经意瞥见李萧然的衣摆,染满了尘埃污垢,一时间心头便是盈满了感动。

    因为,自她见这个落落出尘的男子第一面起,她就知道他是有洁癖的,他的衣衫,用具,皆是一尘不染一丝不苟,几时有过如今这般辛苦奔波的操劳?

第五十五章 解惑

    回了住处的何梦锦倒头就睡,该布置的,吩咐的都已经办妥,正如李萧然所说,担忧也无济于事,她倒不如好好睡一觉,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人一旦放下所有的心思沉睡,再加之本身就已是累极,倒下去,便是要睡他个昏天黑地的。

    等何梦锦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日黄昏时分,她睡了这么久,也不见有属下来打扰,想来是李萧然或者杜怀泽有了吩咐。

    起身下床,才推开门,便见有丫鬟侍立于门口,见何梦锦醒来,当先的一个丫鬟含笑道:“李公子说公子大约会在这个时候醒来,还真准,奴婢已经备好了热水,这就抬进来。”

    说罢抬头看何梦锦神色,得到了许可之后,便有一队人抬着浴桶热水拿着毛巾等物进了房间。

    何梦锦心头有丝暖流划过,不得不佩服李萧然着实是个心思细腻办事周到的人,想着她不方便,帮她配好了丫鬟,连她起床时间洗澡水都算好了。

    好好的梳洗一番,穿戴好的何梦锦推门而出,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劳都没有了踪影。

    而此时黄昏将近,天际还留有最后一抹残红,他们所选择落脚的地方是望城的府衙,城主守卫早已跑了路,只留下这么座空荡荡的府衙,为了方便办差,何梦锦很自然的选择了在这里先住下。

    她选择住的这院子里种满了紫薇,此时盛夏已过,秋时将至,但这一团团一束束的紫薇却依然开的灿烂。

    看着那一丛丛比天边晚霞更过夺目的紫薇,何梦锦想起了某个黄昏时分,在恒阳府,同样是紫薇花树下,她以紫薇为喻,想试探一下那人的反应,怎知那人依然是万年不动的从容与淡漠神色,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功力还太浅。

    而如今,过去也才不过短短几月,经历了此间种种,她却觉得隔了好些年华,好些个光影交错。

    院子里除了紫薇,还布置有桌椅石台,心绪烦闷的何梦锦抬步走了过去,才就着圆石凳坐下,就见李萧然身披着落日投下的最后一抹霞晖自院门进来。

    他那一袭本是天水之蓝的衣袂在晚霞的掩映下,仿若宛转生动的琉璃,不虽同于往日的素雅出尘,此时的李萧然看起来,却更显得俊雅夺目。

    还未走近,他就已朝着何梦锦微微一笑,“可是睡足了?”

    “嗯,可以谈点正事了。”何梦锦点头,她知道李萧然有话有对她讲,自他在望城出现,并没有询问望城情况却似对百姓中毒一事并不惊讶或疑惑,何梦锦便知道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而她之所以可以放下所有的包袱蒙头大睡,也是从他眼底看到的沉稳,莫名的就让她觉得踏实。

    重生一世,四面危机,前途未卜,虽然经历了一世的喋血结局,但她却并不觉得孤单冰冷,因为她还有何昕,还有如同兄长的李萧然,还有情同姐妹的冷香。

    他们,是这个世上能给她心带来安稳的所在。

    想到此,何梦锦念起自己曾对李萧然说的那个谎言,眼下若他真执意要司徒静去医治“何梦锦”,倒还得要找另外一个谎言圆过去,借口很好找,但是此时的何梦锦却已不想再隐瞒,她抬眸,似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在李萧然还未说话之前,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说。”

    “嗯?”

    何梦锦环顾了四下,丫鬟们已经被她屏退,这一大座院子,除了他俩,便后只有迎风摇曳的紫薇花,她压低了两分声音道:“其实,最初见面时候,我对你讲过,小姐重伤未愈的事情,是我编造的。”

    李萧然听完,眉头轻皱,随意舒展开来,并非如同何梦锦所踹度的要恼怒,要惊讶,要疑惑甚至怀疑,而是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说出一句反倒让何梦锦惊讶的话来:“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了。”

    “什么?”何梦锦眼睛看着他的眸子,想从他那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看出这话是真是假,是否是在同她开玩笑,“你一早就知道?那么……”

    “对,我也知道。”

    后面的话两个极其聪明的人都没有点破,但各自都已明白。

    这回轮到何梦锦彻底惊讶了,“你既然已经猜到,又为何不说破呢,而且,你又是如何猜到的?”这般换做是别人说出来都不会相信的事情,他居然能猜到,叫何梦锦如何不惊讶。

    李萧然闻言,将目光从何梦锦身上调转,落到树上开的正盛的紫薇上,缓缓道:“没有说破,是因为你没有说,我便当你有苦衷,但凡你不愿意的事情,我不会逼迫,只等着你自己告诉我,而我是如何猜到的,应该算是直觉吧。”

    说罢,李萧然的嘴角紧绷成一条线,显然不愿意在此话题上多言。

    却换的何梦锦有些难为情,有些惭愧道:“之前瞒着你,是我不对,那你有没有怪过我?”

    李萧然转头,正对上何梦锦有些歉然的眸子,微笑道:“怎么会。”

    何梦锦讪讪一笑,似是不想在这话题上深究下去,她随意问道:“我们的神医呢?”

    “她这两日都把自己关在房里捣鼓解药,叫吃饭都不应的。”

    听到解药,何梦锦本是轻松的眉头又不由得蹙在一起,两日,这就过去了,在她混沌大睡的这期间,不知道望城内外,又有多少生命没有熬过去,想到此,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多利的解药,这么难找吗?”

    李萧然没有正面回答何梦锦的话,却道:“阿锦,你准备好了吗?”

    何梦锦闻言一愣,随即想到他是问自己在这场凰权斗争中的立场,问自己是否准备好,对于李萧然,她也没打算隐瞒,“天子冷血无情,由得我们选择吗?”

    想了想,何梦锦又追问道:“见你神情,定然也将此次事件的原委猜到了几分,可是我却不明白,为何皇上要把望城河源作为对象,按说这两地并非边塞重地,相反,离南晋的交界也还离了几座城池,他若是有心要挑起广平王和南晋的矛盾从而坐收渔翁之利也应该选择洛河一带?”

    这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李萧然将身子微微前倾,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有没有觉得河源望城这两地有什么关联?”

    何梦锦垂眸想了想,在脑海里刻画了一番这一带的地形图,却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联系,她有些不解道:“是什么?”

    李萧然只短短说了一句话,便让之前萦绕在何梦锦心头的疑云何梦锦豁然开朗,“广平王私下屯集的兵马在祁阳。”

    祁阳。

    无怪乎他提醒自己那里的地势有何关联,祁阳三面临辽阔数千里的荒漠,唯一能进入的渠道便是自河源望城。

    而李萧然提到,广平王屯集的兵马在祁阳,偏生皇上选择让河源望城乱起来,这个中深意一目了然。

    他要借此给广平王提个醒,或者是想趁乱摸摸祁阳的情况?

    这些,对于何梦锦来说,都已不重要,她蓦地想起一事,邃问道:“你说,这一番刻意的趁乱造谣会不会就是广平王自己所为?”

    想了想,不等李萧然回答,她径自说,“也不对,他得到消息的速度没有那么快,是了,应该是他。”

    没有听明白何梦锦话里前后两个“他”的意思,李萧然不解道:“谁?”

    何梦锦神色黯然道:“我之前总想不明白,贺兰珏到底跟这事情什么关系,因为他一早就得到了消息,甚至……可能在皇上还没真正有所动作之前。”

    说完这一推测,莫说李萧然惊讶,就连何梦锦自己都有些惊讶,但前后的事实证明无疑。

    他一早知道了皇上的居心,却没有采取行动阻止,再等事情爆发出来之时,他安排的人手已将谣言散布出去,同时他也安排了自己同贺兰齐前来赈灾。

    谣言四起被他们平息,广平王的声望不但无损,还会如日中天,而此番没有揭开的皇上下毒的真相,也便如同一颗毒瘤长在那里,终有一日时机成熟,破了,便是民心一致倒戈,是最为可怕的利器!

    若用利弊权衡,贺兰珏只用一时的劣势,换取了这大翻利益,就此翻交手,显然皇上落了下风。

    何梦锦忍不住低声叹息,贺兰珏,那是怎样一个人,步步算尽,悉数落入他掌控,与这样的人为敌,是件和可怕的事情,想到此,何梦锦不禁觉得有三分庆幸,悲凉,七分无奈。

    李萧然只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所担忧,他只同他那如同清风低吟的声音道:“没事,我们慢慢来。”

    何梦锦有些黯然的点了点头,决计先将这些抛开一边,先去看看司徒静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想起便起身跟李萧然告了辞,转身去找司徒静。

    她走的步子过于匆忙,没有看到身后那个素雅出尘的男子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第五十六章 山有木兮

    李萧然目送着何梦锦的身影离开,才将目光收回,停在了前一刻,那女子所在的位置。

    “我又是如何得知的?”

    似是在对风低吟,似是在对某个他不会说出口的对象倾述。

    李萧然表情怅然看着已经空落落的石台。

    犹记得那一年,他初识了少年意气的何荣轩,两人谈的很投机,偶然一次他去丞相府找何荣轩,在路过大堂时候,就见着堂外檐下跪着的少女。

    淡绿色的长裙,衬的人宛若林间精灵,袖口上绣着兰花,银丝线勾出了几缕兰草,下摆密麻麻一排淡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她跪在那里,长长的裙摆如同百合一般在地上绽放,那般眉目如画,肤色胜雪,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古人云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并非虚诞。

    但如此娴静唯美的女子,偏生举手投足又有着不相符的气质。

    只见她先是静静的跪在那里,不时的抬起头来,悄悄的向大堂的方向瞄一眼。

    刚经过去找何荣轩未果的他知道,何丞相正在里面同人议事,看她衣衫穿戴以及那一身的气度,也不像是丞相府里的丫鬟受罚,李萧然不禁在猜测她的身份,以及她这般,不会是在探测丞相的举动吧?

    果不其然,在发现里面的人没有注意到她时候,只见那少女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撑着地面,动作极轻的摸索着起来,刚站起来,身子却又是一阵子摇晃,显然已经是跪久了腿在发麻。

    看到这里,他来了兴致,脚下的步子便停了下来,索性站在不远处,隔着两棵玉兰树还算繁密的花枝,看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揉了揉酸痛的腿,那少女猫着腰,提着长及脚踝的裙摆,以其最为小心谨慎的速度一步一步向院外移动,许是由于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堂内的何丞相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他,一直到她退到了他近前,刚巧一个转身,两人就来了个照面。

    双眸相对,那双晶莹如琉璃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狡黠让他的心没来由的窒息了一瞬。

    他难免面色有些尴尬,毕竟在人家家里这样子偷窥定然算作不礼貌,但这女子却丝毫不介意,她以食指搁在唇边,晶晶亮亮的大眼眸一瞬也不眨的望着他,做了一个噤音的手势,然后继续执行其逃跑计划,殊不知这一切都看在了从堂内出来的何丞相眼里。

    “阿锦。”

    何丞相只一声淡淡的不失威严的呼唤,便听得正面露得意自觉逃出升天的某人浑身一震,随即只见她身子一转,对着何丞相时,表情也是来了一个急转,笑意甜甜好不乖巧道:“爹爹。”

    至此,他才知晓,原来这就是名动大汉的丞相千金,何梦锦。

    他生性淡泊,不问政治俗世,但也听过她何梦锦的大名。

    小小年纪尚未及豆蔻,便是同安阳公主并称为大汉双绝,坊间老百姓茶钱饭后的谈论里没少过关于这位大汉第一千金的话头,都是关于此女子如何容颜倾城,如何贤良淑德,如何六艺精绝。

    那时候他的印象里,这在传闻里,作为整个大汉闺阁女子榜样的人物,也该如是,却没曾想,传闻到底欺骗了他。

    若说倾国倾城,她决计当得起,但贤良淑德温婉端庄……却是要耐人寻味了……李萧然的嘴角不免露出了一抹失神的笑意。

    见着如同被捉住的老鼠一般乖巧的何梦锦,何丞相有些头痛的抚了抚额头,“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惹祸精!叫你跪着,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想偷懒?还是想再次溜出去?”

    说着,何丞相眉毛一瞪,显然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征兆。

    见状,低眉敛目的何梦锦动作极其夸张的揉了揉膝盖,然后也不在乎有外人在场,一个饿狼扑食的动作,猛的扑向何丞相,还未近其身前,就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带着哭腔道:“爹爹,冤枉啊,我错了,这次是诚心悔过了,是我不对,惹您生气了,我刚想着去泡杯茶来给您赔罪,您议事辛苦了,我又不方便跟您先打声招呼就爬起来了,所以……这怪不得我啊……你看在我都强忍着脚痛发麻顶着被您骂顶着被娘亲逮到壮着胆子给您泡茶的份上,饶了我吧……”

    整个语句干脆利落一气呵成不带停顿,仿佛已经在舌尖上练习了千百次,见她那熟门熟路的姿势动作,李萧然已经丝毫不怀疑这样的事情她经常干。

    说着话,人已经扑到何丞相身上,哭的“梨花带雨”,那叫一个凄凉!

    但眼尖的李萧然很快发现某人所谓的“眼泪鼻涕花子”是其自己趁人不注意抹的吐沫星子。

    许是他看她的眼神太过专注,引来她的察觉,还在何丞相怀里“哭”的一塌糊涂委屈到不行的某人甚至还趁着抹唾沫星子的空挡,狡黠的对他眨了眨眼。

    看着那眼底纯净无暇的笑意与得逞的自得,李萧然哑然失笑,随即,他看到以铁面著称的堂堂大汉何丞相,在自家女儿那般调皮无赖的“摧残”下,败下阵来,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还不快去收拾收拾,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虽然是责备的话语,语气也十足的严厉,但李萧然仍旧从中听出了宠溺的味道。

    “是的,好咧,女儿这就去!”

    得了特赦令,刚刚还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的某人仿佛瞬间被复活,眼泪也不见了,腿也不酸了,脚下生风,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徒留何丞相一脸苦笑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何荣轩屡屡提到他那妹妹就会表情那般丰富,有气,有恼,有宠溺,有呵护,却原来,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子,谁人不喜欢。

    喜欢……

    想到那个词语,静立很久的他当时一怔,有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惶恐。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随后的日子,他却是去找何荣轩的次数多了,当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到达无坚不摧的地步时候,何荣轩告诉了他茗记的存在,并想请他帮忙。

    其实他是喜欢无拘无束的,如同林间一缕清风,有生之年可以踏遍大好河山,可以赏遍良辰美景,这一直是他想要的生活,但当何荣轩提出这一邀请时,他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还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便是应承下来。

    原因无他,茗记的创建,本就也是为何家做一份筹划,他虽不喜政治,但各中的微妙还是知晓几分,也懂得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的道理,他愿意将所有的心思花费到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情上,只为有一日能给她留最后一条退路,成为她的依傍,也为因此可以离她近一分,哪怕每次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后来,何丞相给她订了亲,要嫁的对象是最近几年朝堂上最为出风头的聪慧公子,沈洛,那个才华出众容颜更被称之为京都第一美男子的沈洛,他见过,也确实如同传言里那般,翩翩君子,谦和温润,和她,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在得知她定亲的消息后,他私下去看过她,见她依然笑颜如花,眉宇间并没有半分愁云,他当时想,对于这桩亲事,她也是满意的吧,再者,把她视做心头肉的何丞相又如何会让她嫁的不开心。

    嗯……只要她开心就好,他如是想,但依然甩不掉心头那沉重的痛楚与折磨,他也才发现,他能做到默默的祝福她,却做不到眼看着她上花轿做他人的新嫁娘,见着婚期临近,所以他选择逃避,选择离开京都,等着心情平复些再回来。

    岂料,这一离开竟成永诀。

    当得知何家灭顶的消息时,他一口心血险些自胸腔吐了出来,他不信!

    不信对于那般的女子上天会如此残忍,所以,他连夜赶回了京,找到了她安葬的地方,甚至还亲手掘开了那坟……

    当熟悉到心惊的面容映入眼帘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到现在犹自没有自肺腑散去。

    被这痛楚牵引,李萧然的深思终于回归现实,落到眼前,他又重复了何梦锦的那句问话:“我又是如何得知的?”

    起初他是疑惑,不确定,觉得荒诞却匪夷所思,虽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已然让他可以肯定了,她便是她。

    他苦笑,喜欢一个人,会记得她所有的喜好,会熟悉她所有的小动作,甚至连一个眼神,都能看出与旁人的不同。

    有了前一世的喋血结局,再又背上血海深仇,现在的她没了往日的活脱,少了些娇俏,但却多了几分稳重,几分睿智,她也从调皮不经事的小女孩一夕之间长成了可以独挡一面的人物。

    这样的成长,让他心痛。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恋君兮,君不知。

    饶是如此,他依然选择默默的守候,助她达成所愿,已经有了一次焚心蚀骨的痛苦,他不会让其再发生第二次。

第五十七章 危机

    何梦锦一路随着侍女去了司徒静的房间,还未进门,就被扑鼻而来的阵阵药香薰的皱了皱眉头,再看那个自我标榜为神医的女子,此时正将全副心思都投到了桌上的一堆瓶瓶罐罐里,就连何梦锦和侍女都已走至跟前,她都未曾发觉。

    ****

    “到底差在哪里呢?”

    犹自沉浸在思绪里的司徒静自言自语。

    何梦锦本还有些事情要请教,但见她如此着迷,也不好打搅,只吩咐了侍女备些吃食放在一旁,等她回过神来饿了再吃,她自己则悄声退了出去。

    夜幕已经降临,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此时精神极好,没有半分倦意,因放心不下城中百姓的安置,她先是召来几个主事,将大致情况了然于心,随后又亲自去了安置点,在城内的主要居民居住点巡视了一圈,才稍稍安了几分心。

    忙活完这一切,夜色渐浓,虽是非常时期,但这座城池的灯火依然亮的毫不吝啬,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被点亮,望城虽偏远,但也并非没有名气,而它之所以出名便是因为其有着“千灯湖亮千灯城”的美誉。

    千灯湖本不叫千灯湖,叫柳仙湖。

    相传望城有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在一次湖边踏春时候,遇到了赴京都赶考路过此地的才子,然后,和所有话本子一样,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奈何才子无钱无势无背景,小姐的家人自是万般阻挠,最后提出要才子答应等他功成名就再来求娶小姐,才子本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求取个功名自然不在话下,本以为事情便是这样水到渠成了,岂料,当他蟾宫折桂荣华加身之后再回故地,等来的却是佳人已逝的噩耗。

    他也才知道所谓的等他功成名就不过是小姐的父母想要将他支走的借口,等他前脚刚走,他们便为她寻了一门亲事,门当户对,哪知小姐是个烈性子,在大喜的前一日从家里逃了出来,跑到了他们定情的柳仙湖边,决然跳下。

    故事的后来,才子得皇上器重,本可以一路高升,他却执意请旨要留任在望城,在这里他励精图治,望城也在他的带领下从本是贫瘠的小城镇发展的堪比京都附近的大商扈,他自身也奉行勤俭节约,但唯一让百姓不解的是,如此节约的人会日日夜间命人在望城地界所属的柳仙湖一段点燃千百盏灯,将整个柳仙湖照映的如同白昼。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了了数十年,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因为长期的劳累与郁郁寡欢,积劳成疾又加之没有及时医治,不过三十来岁的他就辞别了人世,终身未娶。

    直到他弥留之际,有人将其一直点灯的习惯问了出来,他只说:“要为她照亮回家的路。”

    这故事便被人传了开去,一直传到皇上的耳里,于是便有了御赐的改名,将柳仙湖改为千灯湖。

    即便才子已经逝去,当地的百姓为了感谢他在任时候的恩德并为其深情所打动,仍旧夜在千灯湖点灯,这习惯渐成风俗,直到如今。

    此时,何梦锦便站在桥头,看着桥下由城外引进的一渠千灯湖的支流,湖水悠悠,载不动千古情愁。

    有些感慨,有些怅然,不过很快,在见到迎面走来的人之后,她立即将所有的情绪隐藏了起来。

    “公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贺兰齐派给何梦锦的侍卫里最得何梦锦器重、初进王城时候被她指派去调查造谣者的侍卫。

    “可有查到?”

    何梦锦见那侍卫面露尴尬,心底也有了几分猜测,不过这也在她料想之内,若真是贺兰珏安排的人,凭那人的本事,哪里会那么容易让她找到。

    虽然有了猜测,但在侍卫说出实情之后,何梦锦仍旧有些震惊。

    “等属下找到他的时候,那人已经死了。”

    “死了?”

    “是的,而且,还是服毒自尽的。”

    自杀……

    也唯有这样才能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到任何把柄,想到此,何梦锦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不知是为那人的无情漠然,还是未自己的仁慈优柔。

    这桥处于向风口,夜间飒飒的凉风吹的她的衣摆不停,跟她此时的心一般,凉,且颤抖。

    不想让人看出此时的狼狈,何梦锦挥了挥手,示意那侍卫先退下,偌大的桥头上,除了她便再没有旁人,正适合她将心头的烦闷理一理。

    正想着夜色深了,自己是否也该打道回府,突然想起一事,何梦锦身子一震。

    她初接手茗记时候吩咐李萧然私下驯养的高手不是短时间能派上用场,但想着她自身功夫遇到危险还不足以自保,所以李萧然说特意帮她找了一名高手暗中保护。

    那人是大汉最为有名的剑客,萧冷。

    是剑客,也是一名杀手,拿钱为人办事,虽然是通缉榜上头号人物,但李萧然说,因为他通常都隐身在暗处,不似寻常侍卫一般跟随,不会为人发觉,再加之此人信誉口碑极好,而功夫是李萧然那样的高手都称赞的,所以他才不惜重金聘下他为她为期一年的保护。

    因为想着一年之后,很多事可能已成定居,还有她的功夫会达到一次飞跃。

    这事儿在李萧然同她告别去遂州时候跟她提过,只说这人已经同意接下了这桩单子,过几日会到她身边暗中保护,以后当她遇险需要时候,这人就会现身。

    当时没怎么在意,后来接二连三的许多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然后又赶赴望城,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救灾上面,此时看着空荡荡的桥头,她只身一人,便突然想起这么一档子事。

    李萧然当时说的过两日,距离现在已经又是半月有余,据闻那人口碑极好,会不会已经在暗中保护了,只不过没有现身而已?

    想到此,何梦锦心头一紧,她转了转身子,仔细的用眼眸打量了一下周遭,却无半个人影,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呢?

    她正想着要不要出声相唤,若是他在,应该会主动应声出来,虽听闻那人隐匿功夫好,但也没听说过他不喜欢见人,这样想着,何梦锦便也打算这样做。

    她往桥中走了几步,正欲开口相唤,却见不远处的某个屋檐下,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望城这时候到处都点了灯,总体来说不存在黑暗的街头巷尾,那人之所以称之为黑影,是因为他移动的速度非常之快,而且何梦锦看清,他分明穿着一袭黑色夜行服。

    这样的夜里,穿着夜行服奔走的人,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觉得蹊跷。

    他还专挑屋檐上走,这样街上的百姓的视野不容易看见,眼见那人几个闪避就已经越过了几处屋檐,何梦锦想也不想当即跟了过去。

    不是她莽撞,而是好奇心太盛。

    要知道,这人所奔的方向不是别处,是药房。

    因为此次下毒事件,望城的药物早已被哄抢空了,现在百姓维系的药材还是广平王拨来的,被何梦锦集中放在城东头的上善堂里。

    这次事件牵扯了那么多,她不想再节外生枝,对于至关重要的药材,更是谨慎,城东头的上善堂是所独立建造的药坊,且四周开阔并无旁的建筑,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可以一目了然,因此放在那里守卫起来也更放心。

    这两日来都相安无事,怎的今夜会出现这个黑衣人?

    而且看他的足迹,显然是对这路线很是熟悉,目的地很显然也是药坊。

    眼看着药坊近在眼前,何梦锦的心也跟着紧紧纠结在一起,她也顾不得运起轻功便追了上去。

    哪知,还未至近前,便见那一直很有目的性的黑衣人突然一个停顿,转身,正正回望何梦锦。

    急追的何梦锦一愣,当即意识到自己中计了,还未做出反应,便见那黑衣人眉眼稍稍弯起,显然是对自己做了一个得逞的笑意。

    暗叫不好,她步子一顿,想要自屋檐上落下,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将事情闹起来她便是有逃脱的胜算,只是她身形还未来得及动,便觉眼前一花,下一刻颈上一片冰凉。

    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已经搁置在了何梦锦肩头,正对着她的要害,那青锋贴着肌肤,何梦锦丝毫不怀疑自己即便是身子稍稍偏着一点或者打个呵欠,它便能瞬间划破自己的血管,让自己横尸当场。

    而那个引得她追过来的黑衣人也回到了身前,同用剑胁迫她的黑衣人两人一左一右,挟持了她。

    慌乱也只是刹那,在明白了挣扎无用逃跑徒劳之后,何梦锦反倒是镇定了下来。

    因为她瞬间想明白了,这两人如果要杀自己,凭他们任何一个的身手刚刚在桥上就可以解决了她,无需这般费工夫,要引得她前来。

    可是,挟持她是为什么?

    想来,她也并未真正意义上的得罪什么人?

    压抑住心头的疑虑,何梦锦用最为平静的语气开口道:“想要怎样,说吧。”

    显然没有料到眼前的少年会如此镇定,那两人齐齐一愣,对视一眼,还是那个引何梦锦入瓮的黑衣人开口道:“你是府衙里的人?”

    闻言,何梦锦一愣。

第五十八章 两只活宝

    府衙里的人?

    一瞬间她脑子闪现过诸多念头。

    虽然仍旧猜不到这两人的身份,但可以肯定的是绝非是冲着自己而来,因为他们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清楚,也许只是见到自己跟着杜怀泽等人进进出出,便猜测自己是官府的人。

    听这语气,应该是和府衙有些关联,偏巧自己这个倒霉催的正巧撞人家枪口上。

    这样想着,她心头也释然了,起初的紧张慌乱也更加没有了踪影。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却反问道:“不知府衙里的人在何时得罪了两位大侠?”

    见她没有否认,那黑衣人再度开口道:“得罪倒没有,只是我们现在需要你帮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何梦锦心头苦笑,有这样把刀架在人脖子上求人帮忙的吗?帮还是不帮,眼下的情况容许她说不吗?

    饶是如此,她的表情依然沉稳,从容道:“说来听听。”

    “两件事。”

    一直一言不发用剑挟持何梦锦的黑衣人终于开口,语气冰冷平静的如同千年寒冰,“两件事,第一,拿药,第二,带人。”

    似乎他寻常便是个不善于表达的,说出来的话都这般言简意赅,简单到何梦锦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不得不出声废话一般的询问道:“拿什么药,带什么人?”

    许是同样被那黑衣人简短的话语听的不耐烦,起初负责引来何梦锦的那人抢先一步道:“他这人天生舌头短人一截,心眼比人少一窍,让我来说。”

    即便他如此说,沉默冰冷的黑衣男子依然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眸色都没变分毫。

    在何梦锦的认知里,能将性子做到这般沉稳不漏声色的只有两类人。

    一类是如同贺兰珏那般,心智已然登峰造极,是近乎神话的存在,另一类,那就是如同眼前他的同伴所说,天然愣。

    很显然,眼前这位属于后者。

    一个话痨子,一个天然愣,想到此,何梦锦的心又轻松了两分。

    两人似是已经摸准了何梦锦不会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逃跑,所以话多的黑衣人说到此,抬手一挥,便将那个沉默的同伴扫到了一边,对着何梦锦解释道:“我们的……兄弟……嗯兄弟……”说到此,他抬眼望了一下沉默的那人,似是想得到肯定,见那人依然面瘫般的神色,并无反对,才继续看着何梦锦道:“被歹人伤了,中毒昏迷,至今没有苏醒,我们本该是要带着他赶回去救治的,但又害怕时间来不及,更为可气的是,路过这里居然还偏巧碰上了该死的瘟疫,害的我们被困在城里,好不容易等来了两日新来的城官疏导了灾民,哪知道那该死的城官居然下令封城,不让人出去!”

    说到此,何梦锦甚至听到了他磨牙霍霍的声音,她丝毫不怀疑如果让眼前这人知道自己就是他口中所说的下令封城的城官的话,自己会立即被他一巴掌拍死在地上。

    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已经了然于胸,之前提起的小心又放下了五分。

    原来他们是想让自己去给找药材,至于“带人”,近日来望城四下传闻孟公子寻了神医回来,百姓有救的言论,想来他们是想让自己把“神医”司徒静带给他们诊治其兄弟。

    而所谓的中毒的兄弟……何梦锦眸色不由得一紧,真是兄弟么?她分明注意到说那词儿的时候莫说话痨子就连天然愣的眸色里都有着显见的恭敬与尊崇,若说兄弟关系,她觉得是主仆似乎更有可能。

    确定了这个,更是让她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拥有如此功夫高深的侍从或者护卫呢?

    即便她并非踏入一流高手行列,但凭其眼力劲还是可以看出这两人的功夫有多高深,比之李萧然都不逊色!

    观其仆而窥其主,主人的身份背景让她如何不好奇,更何况还是受了重伤,在她如今管辖的望城出事,若事情大了,只怕也要牵扯到她,无论哪一种猜测出于哪一个原因,她觉得自己都应该探探此人的身份。

    “现在你该知道我们要你做什么了吧?”

    话痨子黑衣人絮叨完,把目光锁定在何梦锦从容的面色上,见人家丝毫不为自己的言辞所动,不由得有几分气恼道:“你倒是明白了没有?”

    他本欲表现的穷凶极恶一点,想要把何梦锦唬住,却不料换得何梦锦噗嗤一笑。

    只听她道:“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

    闻言,冰山脸依然没有表情,话痨子却是气的有些跳脚道:“熟识府衙的又不知你一人,惹火了我们兄弟俩,就是结束了你再去找其他人又有什么困难?”

    “话虽如此,但是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吗?”

    何梦锦丝毫不理会话痨子黑衣人的言辞威胁,反倒一派云淡风轻,笑的随和道:“麻烦二位下次出手之前先打听打听对方。”

    “身份?”

    话痨子一怔,就连天然愣都把好奇且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何梦锦。

    “什么身份,难道望城还有我们动不得的人吗?”

    听着话痨子黑衣人语气之大,何梦锦虽心头惊讶,但表面上依然沉稳道:“如今,你们便是动不得,因为……你如今都已经染了瘟疫,我想,你之所以用黑巾蒙面,并非全然是不敢让我看到你的真容,更主要的是你们病情已发,此时脸上甚至身上都已经同那些百姓的疹子脓疮没有区别。”

    何梦锦淡淡的说完,这两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三人就这般静立,耗着。

    虽然气氛有些冷凝,但何梦锦却对自己所猜测的很有把握。

    ---他们二人已经中了毒。

    她从其话里的推测,应该早在望城“瘟疫”发生之前,他们几人就到了这里,偏巧碰上了,然后被堵在城中,若这样的猜测城里,住在城中的这些日子,他们不是神仙决计做不到不吃不喝,至于那个受伤不省人事的主子,她就不确定了。

    “你到底是谁?”

    闻言,何梦锦淡淡的笑了,她道:“我便是你们要找的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白骨生肉无所不能的绝世神医即是百姓最近口中说的城官带回来的希望之星。”

    一口气连个结巴都不打的流畅说完,何梦锦好笑的等着这两人的反应,果然见他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甚至还有几分欣喜。

    她先是直言他们病情,此番再暴露自己神医的身份,这样一来,两人也都没再怀疑。

    “如此正好,我们还少了一番事,”话痨子黑衣人眉梢已经再次弯起,即便隔着面巾,何梦锦也能感觉到他的笑意,“那便先去为我们取了药来。”

    说着提起她,就要往上善坊的方向去。

    何梦锦略一挣扎,道:“哪有这样的道理,看病问诊,也先得看看患者,你不让我看人,我又如何知道什么病症,下什么药?”

    听她这么一说,话痨子也似才想起来,但随即和那天然愣对视一眼,两人又陷入了沉思,显然是在犹豫。

    何梦锦没有插嘴,她给他们时间,也知道他们会答应下来,带她先去看病人。

    虽然她其实可以现在就趁着去取药的理由到了药坊顺利脱身,但她此时却不着急脱身,想去见见那个主子。

    她的打算,先去看看那人,若是情况不对,自己再以回去取药为由头脱险,这两人功夫虽高,但经过这几番出言试探,她已经能肯定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略微简单的主,至少在她手上很好骗。

    想到此,她不由得为他们那位主子默哀,摊上这么两个傻属下,也无怪乎遇险。

    她这里心头诽谤,好不知情的两人也终于下了决定,只见那话痨子头一点,下了决心似的道:“也好,你先跟我们去看看……兄弟,然后再去拿药,横竖我们也不知道该拿些什么药,看你这点皮毛身手,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说着,又恢复了起初抓到何梦锦时候的自得。

    何梦锦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便任由着这两人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一左一右拎着自己从屋檐上掠下,在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几个转弯,进了一条巷子。

    “慢着!”

    何梦锦正暗自记下路线,却不料话痨子黑衣人脚步却是一顿,还叫停了另外一人。

    见着两人不解的目光,他一把撕下自己脸上的面巾,正正露出满是红疹的脸,依稀可以看出原本的清俊轮廓。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何梦锦随即见着这讨厌的家伙抬手一罩,便将那个刚刚还蒙着那满是疹子脓疮脸的黑巾朝自己的眼睛招呼过来。

    而且那人极其不客气,丝毫不理会她很是抗拒的表情,下一瞬,便觉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响起他好不得意的声音:“这样稳妥点。”

    何梦锦顿时觉得自己此时不单是眼前黑了,脸色也一定是极黑的。

    *********

    话说,本周青云即将结束……看着那成绩……某人有种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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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吓唬

    何梦锦就这样被蒙着眼睛,被他俩提着一路继续前行。

    虽然目不能视物,但五官的其他感知却格外清晰起来。

    她隐约可以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木芙蓉味道,而且越往下走,味道越清晰,除此之外,她甚至能分辨出此时身遭的空气明显多了几分潮湿氤氲。

    木芙蓉。

    何梦锦心头念叨,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望城里种植最多的花木是月桂,鲜少有看到木芙蓉,她依稀有印象的是在城西巡察灾民时候,脑子里隐约有掠过那么几树木芙蓉。

    木芙蓉通常种植在池岸,临水为佳,而城西确实有自城外流进的千灯湖一脉分流,也即是她先前所站桥头下的池水一路蜿蜒过来的,这花有消肿止浓,凉血止血的功效,就他们选择避身的地点而已,他两个也全然不是傻瓜。

    而城西离府衙往返也要半刻钟的功夫,虽然她眼下并不打算脱身,但估算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环境是她本能的反应。

    七拐八拐,这两个足下生风的家伙才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

    发话的是那个话痨子黑衣人,何梦锦想也不想一把扯了蒙在眼睛上令她极其不舒服面巾,再抬手一甩对着那人扔了过去,加重了几分力气道:“谢谢。”

    那人也不恼,反倒嘿嘿一笑,“只要你能看好他的伤,为了安全考虑这是必要的。”

    说完,居然又把那黑巾蒙回了自己脸上。

    何梦锦也不看他,自顾打量起四下的环境,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民居,房间里的摆设也很是普通,看不出什么特别,而且关键的是,房间里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旁人。

    “病人呢?”

    “别急。”说着话痨子黑衣人当先一步朝并没有人的床前走去,抬手在床头的某处摩挲了一阵,旋即,只听到厚重的一声吱呀声响起,便见着本身没有什么异样的床板向内侧翻去,中间留出了一个开口,正好能容得下一个人侧身进去。

    话痨子黑衣人转身对着何梦锦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何梦锦略一思索,便跟了上去,天然愣尾随她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何梦锦皱了皱眉头,从那狭小的入口进来,入目的却又是另外一见屋子,这屋子里的陈设比之另一件显然有着天壤之别,不过此时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些奢华的摆设上,因为她看到了床上躺着的那人。

    隔着帷幔,尚看不清楚眉目,她下意识的上前了两步,这才发现话痨子和天然愣都守在了入口,并没有前进半分。

    她扫了一眼他们神色,当下明白,原来这两人是在担心自身的“瘟疫”会传染给主子,所以才刻意的保持着大老远的距离不敢靠近。

    虽然人都傻了点,但也还是良善之辈,这一点从攀谈何梦锦也能看的出来。

    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随从,应该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吧。

    何梦锦这样想着,随即又否定了自己,为自己的浅薄所感到赧然,这世上的人,尤其越是位高权重的人,便越是不能用好坏善恶来评判。

    思绪虽飘的远,但脚下的步子却依然稳当的行至了床前,在揭开帷幔的那一刹,何梦锦心头一愣。

    这人的面色已经苍白到可怕,胸前盖着的云被已经被发黑的血侵染透了,一进屋子,那浓郁的血腥味便是由此而来。

    即便是那般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容,依然不改此人的俊美。

    是的,俊美。

    他就那般几乎没有生机呼吸极其微弱的躺在那里,漆黑如墨的发有着丝绸般质地在白玉瓷枕上散开,英挺的眉峰似剑,略微皱起的眉弯不经意就已展示了其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贺兰珏也是美男子,但同眼前这人不同,贺兰珏美的似一幅绝世名画,带着雍容华丽与俾倪万物,眉宇间的俊逸多了三分雅致,实为俊雅。

    而这男子,比之贺兰珏,则是英俊多了一些,即便此时他双眼紧磕,却不难想象他清醒时分配上那双眼睛,该是如何的光射寒星,俊勇非凡。

    何梦锦咬着唇角,此时也顾不得难为情,探手掀开一角云被,即便她故作冷静,却依然免不了手上的动作有些微微颤抖,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么严重的伤患。

    那人只着了一件月白色里衣,胸口的地方已经被淤血染的成了墨色,而何梦锦之所以能辨别出是月白色,是因为袖摆处还是干净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平复了心绪,才探手去揭他并未束上的里衣,透过掀开的一角,除了血腥味,还依稀可闻到一缕若有似无的木芙蓉香味。

    伤口处被那两个属下用木芙蓉包扎过,她轻轻的帮他整理好里衣,再度盖上被子。

    这才将目光转到站在入口处一直聚精会神瞅着她的两人。

    “如何?”还是话痨子黑衣人抢先开口道:“怎么样,伤的怎么样?”

    何梦锦起身,自床边走了过来,故作沉思状,道:“你这不是废话么,伤的这么重,能不能救活都要看他造化了。”

    “那你倒是快救啊!”

    “你吼什么,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是这样子的态度吗?”何梦锦假意做出很高傲的摸样实则心底却是在做着盘算。

    虽然来之前已经猜到这人身份不低,但在看到他月白色里衣时候,带给他她的惊讶仍旧不小。

    雪锻。

    在大汉是比黄金甚至天蚕雪丝更为珍贵的衣料,产自西域外,每一年输入大汉的也不过数十匹,而且都是当做贡品进了皇宫,皇上通常会将其赏赐给一些王侯大臣,但凡得到封赏的人,地位可见是有多高。

    所以,何梦锦才惊讶此人的身份。

    既然被她遇到了,救下是一定的,即便不出于为避免在自己地盘上出大事的考虑,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就这么去了,而且这人跟她并无恩仇。

    只是,要怎么救?救不救得活?

    略做思考,何梦锦抬头向着那两个被自己噎的不敢再发话的人道:“我可以尽努力去救,但在此之前,我有个条件。”

    “说。”

    “你倒是说啊。”

    见着两人一模一样的反应,何梦锦正色道:“我的侍女还在府衙,他这伤口这么严重,我需要侍女在旁帮衬,你们派个人拿着我的信函,把她接了来,其二,我们努力了,结果能不能救活要看天命,若不如人意,实怨不得我们,希望你们不要揪着不放,将罪责怪罪到我们头上。”

    天然愣那个继续天然愣,似乎一时间还没消化完何梦锦所言,话痨子却是看了一眼床上的主子,再一咬牙,似下了决心道:“成,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兄弟俩都放你们走,后果我们自己承担。”

    “口说无凭。”

    “那你想怎样?还要我们立下字据不成?”

    何梦锦闻言轻嗤一声,道:“我还没那么笨,”说着,从袖摆里拿出一粒褐色药丸,对着话痨子跑过去,道:“这是我独家研制的蚀骨焚心丸,服下之后,若是在三日之内得到解药便无甚大碍,若是没有解药的话……就会如同这名字一般,中毒之人要承受焚心蚀骨的痛楚七七四十九天直至七窍流血死去。而这解药,只有我才有。”

    “这么狠毒!?”

    面对话痨子满是惊讶满是不愉的神色,何梦锦继续道:“所以,要不要吃下,在你,你要考虑清楚。”

    本以为话痨子会如同他的罗嗦一般犹豫,却不料他想也不想,直接一口吞下。

    “小五,你……”

    天然愣也终于反应过来,想要制止,却已是晚了,只听话痨子开口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快些写信叫你那侍女来了,你们文人真是麻烦!”

    何梦锦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走至桌台前,铺开纸张开始写。

    鉴于那人正伸长了脖子在瞅,她的内容也写的稀疏平常:

    神医司徒姐姐敬上,劳烦您老人家跟此位仁兄前往一趟。

    落款只写了一个孟字。

    话虽平常,但按照这口吻相信司徒静也能看出来,更何况她还在末尾画了茗记的标记。

    退一万步,即便她呆笨的看不出来,相信以话痨子的身手,把她掳来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后者会惊动李萧然,让他多些担忧罢了。

    写好刚折起,还未封口,便被话痨子一把接了过去,旋即便是一阵风的没了踪影。

    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昏迷中的男子,便剩下何梦锦和门口的天然愣大眼对小眼。

    这两侍卫本性不坏,即便司徒静回天乏术,相信也能放她们过去,而给那个话痨子“毒药”,实则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药,是前几日季汉云给她的一些消除疲劳顺养身子的补药,而她之所以那么说的歹毒恐怖,说是为自己和司徒静的人身下一份保障,其实更多的是想着吓唬一下这人。

    想到此,何梦锦犹自抬手摸了摸眼睛,脸上的笑容好不得意。

第六十章 神医豆沙包

    被天然愣称为小五的话痨子脚程非常之快,也没让何梦锦等上多久,只听房外再度响起吱呀声。

    旋即,何梦锦眼前一花,便见着有着两颗活泼可爱小虎牙笑的可人的自诩的神医司徒静姐姐被某个很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给丢了进来。

    还好何梦锦反应的及时,将某人一把接住,否则可能司徒神医姐姐还没来及看病者,自己就要先被摔的裂成几块。

    “哎哟!好香!”

    她倒头在何梦锦怀里,却不是先为自己受到的不礼貌待遇懊恼,半天竟是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说罢,还继续蹭了蹭,一脸陶醉的顽皮样。

    何梦锦哪里知道她这般无赖脾气,下意识的双手一松,身子一退,于是,某个倒霉的本该摔成几块的神医仍旧被摔成了几块贴在地上。

    “好痛!”

    嘟囔着,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的司徒静怒目圆瞪的看着何梦锦,正想发表些控诉,却被何梦锦眼疾手快的一把拉到了床前。

    见着床上躺着的人,司徒静的注意力显然被吸引了,全然忘了再同何梦锦计较。

    何梦锦还未开口,她已经挣开了她的手,自顾前去探查那人的伤情。

    看她专注的摸样,何梦锦对着门口两个挥了挥手,道:“你们留着也是碍事,还会让我们分神,先出去门口等着。”

    不知为何,那两次此番却是格外听话,一点异议都没有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甫一见他们出去,何梦锦才凑身到司徒静身前,轻声问道:“如何?”

    “神医诊断,外人不要插嘴。”

    司徒静一脸高深的摸样,低头去揭男子的月白里衣,何梦锦也不同她计较,只就着床沿轻轻坐下,看着的她的动作。

    被包扎好的伤口被揭开,露出的是一个已经呈乌黑色的窟窿。

    没错,就是窟窿,而且还是有着规则的十字形状的窟窿。

    何梦锦仔细辨别了一下,应该是暗器一类所伤,那暗器约莫呈菱形,所以这伤口才这般可怖。

    她尚在脑海里搜索有关这暗器的信息,便见司徒静已经查看完毕,面色有些凝重。

    “怎么样?你不是自诩为神医吗,这也看不好?”

    司徒静瞪了一眼何梦锦,颇为惆怅道:“好在这小子命大,遇到我司徒姐姐,换做其他人的话,只怕是要准备一口薄棺了。”

    闻言,何梦锦的爪子抖了三抖,暗自庆幸昏迷中的人以及门外的两人没听到。

    这小子……司徒姐姐您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啊,说不定人家就是某个王侯贵胄,两口薄棺……被听了去的话,她丝毫不怀疑要为自己和她准备两口薄棺。

    而自以为是的某人毫不自知,她抬眸,正用她那双无害的大眼睛看着何梦锦道:“怎么,我说能救的了他,你有意见?”

    何梦锦抬手,像大人对待小孩子一般,揉着司徒静的头发,好不和蔼道:“怎么会,我高兴都来不及,我只是在想无所不能的的神医姐姐,你这两天专研的难题解决了吗?”

    难题,自然指的是此番百姓们所中的毒,从在这里见到司徒静的第一眼起,何梦锦就发现她拧着的眉头松了,按她之前在府衙看到的情形,这丫头是个不到黄河不死心到了黄河都要一头扎到底的性子,神色轻松,便是说明难题解了。

    “这都被你看看出来了?难怪都说你冰雪聪明。”

    何梦锦很是受用的点了点头,但随即听到司徒静很是自恋的道:“不过比起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何梦锦噗嗤一笑,旋即正色道:“那快行动吧,救了这里,还有上千的百姓等着你。”

    “嗯,只是……”

    见司徒静面露难色,何梦锦心下一紧,随即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只是……我只是先试出了一味药,按我的推测应该是没有问题,”司徒静难得的挎了下脸,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但是终归是要实践,有人服下之后看看效果的。”

    “也就是说要有人先来试药?”

    “嗯。”

    “如果试药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司徒静双手一摊,“那倒没有,有两味药我只是不确定用哪个好些,那毒同样也可以解,用错的的话,会有点副作用,伤到嗓子,那服药之人嗓子得哑上十天半个月的。”

    “原来如此,”何梦锦松了一口气,换做淡淡的笑意,那笑里含着些许算计,她道:“你想不想报刚刚被人当做豆沙包的仇?”

    闻言,司徒静的眼睛变得晶晶亮亮。

    半盏茶的功夫,当何梦锦帮衬着司徒静将那男子的伤口清理了一番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嘿嘿一笑,同时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门外那个话痨子黑衣人。

    “你们可以进来了。”

    只听何梦锦这么一说,刷刷两声,便见两道黑影闪现在她们面前。

    那两人同时极其紧张的查看了一番躺在床上的主子,随即又刷刷两声闪到了门边。

    难为他们这个时候还记得不把自己的病传染给主子。

    “怎么样?怎么还不见醒转?”

    话痨子黑衣人抢先一步开口,语气里是显见的急切与担忧。

    何梦锦淡淡的瞥了一眼,才道:“才处理了伤口,药都还未服下,况且这人伤的这么重,哪有那么快醒来,你先带我的侍女回府衙,让她抓些药给你带过来,至于我,先留在这里,以免你们不放心。”

    她这么说,也正好符合那两黑衣人的心意,话痨子一点头,“成。”

    “且慢。”何梦锦轻声一唤,止住了话痨子正要前来拎起司徒静的步子,对上他不解的目光,何梦锦毫无愧色道:“还有,这药有两个方子,目前我也不确定哪一个用着好,所以等药抓回来,还得劳烦你为你家主子试药。”

    天然愣反应过来,嘴角扯了扯正酝酿着说些什么,却见话痨子已经拎起司徒静一阵风的不见了踪影。

    见此,何梦锦心下为话痨子小五默哀一瞬,他还这般不懂得下手轻重的对待某个美女,只怕等下的药方里,还得多出两味值得商榷的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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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里,本该一袭华衣嫁与良配,怎料是落入他人设计,忠烈满门,却落得全族获罪,血溅三尺。今生,她携怨而来,杀了她的,欠了她的,且等她一一讨回。祸国,祸国——既是被打上祸国的烙印,她便誓要将这天下翻覆,将这国祸的彻底!夺了谁的国,成了谁的家?这一路的严寒风霜,这一行的刀枪箭羽盛世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