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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陌玉     盛世锦txt下载     盛世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冒险

    怀揣着不解,何梦锦让冷香先送司徒静和何昕回去,她则跟着探子,循着茗记暗探们独有的标记一路追寻着沈洛而去。

    月色深沉,即便万家灯火,仍旧照不亮这漫无边际的黑暗。

    何梦锦一路沉默不语,跟着那探子前行,越走,发现越往北,而且沿途的标记越发模糊,最后不见了。

    停在某处巷子前,何梦锦环顾四下,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民宅,想要藏匿个身形不是问题,可是沈洛来这里,干什么呢?

    “公子,找不到了。”探子搜了一圈,也没找到蛛丝马迹,有些惊讶道:“会不会跟踪的人出了什么事?”

    何梦锦瞥了眼四下:“这次你派谁跟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属下只让了木槿和木棉两人跟随,他两人内家功夫虽不是最好的,但若说起轻功,我们的人里面,他们已经是个中翘楚。”

    如此安排,也还算周到,只是到了这里,两人齐齐不见了,而且听说的是沈洛一个人出来。

    想到此,何梦锦眼底眸光一闪,突然意识到,可能中计了。

    这是在恒阳地盘,沈洛再怎样大胆,也不会单独行动,而且还出手挂了她的属下,因为一旦走漏了零星半点风声,他的功业名声便是毁了。

    所以,即便他出来,怎么会那么容易的让她的属下看到。

    唯一的解释是,金蝉脱壳,暗度陈仓。

    或许只是一个替身,将她们的注意力转移走了,而沈洛本尊极有可能此时已经到了别处。

    想到此,何梦锦也不耽搁,她转身对着那探子道:“你派人再这附近继续找找。有了木槿木棉的消息马上跟我汇报,另外马上通知恒阳城安插的桩子,将今天晚上所有有异常的事情呈报上来。”

    说罢,她飞身往驿站的方向奔去。

    城北离驿站,不过一炷香的距离,远远,何梦锦就止了步子,她理了理衣冠,对着守卫欠身道:“在下孟锦,是王爷此番特遣负责丞相大人在恒阳一应用度的小官。可巧在下今日才述职回恒阳,因此惶恐招待不周怠慢了沈相,因此特来赔罪。还请代为通传。”

    说罢,她从袖摆里找出今日在王府里领的名帖,给侍卫递了上去。

    看着那侍卫恭敬接过转身进去的背影,何梦锦心头竟有些紧张。

    她笃定沈洛此时不会见她,原因很简单。他此时根本就不在驿站,不然也不会虚晃她那一圈。

    她此来目的有两个。

    其一,是想印证下自己的猜测,如果沈洛此时在驿站,便没有理由不见她,她虽官小人微。但代表的是王爷,沈洛不会不给面子。

    其二,若沈洛不在。她猜想下人的回报一定是沈相睡了,叫她明日再来。

    果然,那侍卫很快从里面出来,带来的话也同何梦锦猜测的别无二致,“沈相已经歇下了。说大人若没有急事的话,明日再来。”

    她等的也就是这句。

    若她今日能在恒阳城其他地方找到他。那么自相矛盾的尴尬境地他便摆脱不了。

    可是问题的关键是,在哪里去找他?

    自驿馆走出回到两生花,何昕和司徒静已经睡下,铺子的伙计们也已经早早打烊,唯独冷香点了灯,在大堂等她。

    何梦锦踱步坐回椅子,有些一筹莫展。

    茗记在恒阳布置的探子,都是她和李萧然选定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如果还是连看个人都看不住的话,着实有些伤了她的情绪了。

    正想着,却见茗记在恒阳的主事王勤从门外进来,“今天其他铺子都很正常,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发生,但刚刚听了三千繁华的香姑捎信过来说,今日楼里来了位操着外地口音的寻欢客,出手极为阔绰包了春兰秋菊四位姑娘作陪,而且还点明不要让任何人打搅。”

    三千繁华是依照何梦锦所言,李萧然在恒阳挤兑过来的妓院,里面的老鸨小厮都是自己人。

    这样子的豪客在妓院里并不少见,但何梦锦也从话里听出了不寻常,“外地口音?”

    “据香姑说,那人的汉音发的并不标准,有点绕口,听口音,似是南晋人士,而且那人性子极为粗狂,跟我们汉人的谦谦君子知书达理丝毫不搭边。”

    同大汉相邻的南晋,多游牧民族,是以民风开放,子民多都豪放粗狂且不喜大汉老百姓那般文绉绉的酸样子,恒阳离南晋隔着千山水迢迢,再加之本就不怎么打交道的民族,因此南晋的百姓在恒阳出现是很少见的,也无怪乎香姑觉得不寻常。

    更让何梦锦觉得不寻常的是在这么个时候。

    南晋。

    “我记得三千繁华里我们修了有暗道,那你有没有派人潜伏着瞧瞧里面的情况?”

    王勤有些为难的双手一摊,看着何梦锦:“自那香客点了几个姑娘进去,到现在也有些时候了,也不见里面有任何消息传出,更没有姑娘出来,因为事先他有过吩咐,不得打扰,我们也觉得事情不寻常,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惊了里面的人。”

    何梦锦赞许的点头:“先潜到密道里,看看能不能听到里面什么动静。”

    王勤依言点头就要退下,却又被何梦锦唤住:“慢着,我亲自去。”

    不几日就是中秋,初升的月也越发带着寒意与圆润,照的三千繁华后院里站着的何梦锦身形越发芊廋,为了让动静尽可能的小,她没有让人跟着,而是自己通过暗道,到了香姑所说的那厢房的隔壁。

    不是因为她仗着自己功夫好胆子大,而是她下意识的觉得此事跟沈洛有关。

    但凡跟沈洛搭边的,她就不会轻易放过,因为何家倾覆的幕后推手,还要从他身上查起。

    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趴在墙边。也不能听到隔壁房间的半点声音,不知道是这三千繁华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隔壁的确实没有声音,何梦锦不由得有些暗恼当时设计的暗道怎么没有个直接通向隔壁房间床底柜底的,不过现在想来也无用。

    就这么撤了显然有些不甘心,她环顾四下,除了窗户,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已经到了这里了,何梦锦咬牙,决定铤而走险。

    她飞身出了窗户。再轻轻一跃,闪身上了屋顶,就连落下。都是倒挂着落下,用手掌撑着,以免弄出更多声响。

    将身子落稳,她并不急着往隔壁的屋顶挪移,而是凝神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其他的异常,才再度,以她能达到的最轻的身形靠了过去。

    将身子尽可能的低匐的近乎贴到房顶的砖瓦上,她极其轻微的推了一块瓦片,留出些许缝隙,不够半指宽。目光透不过,但靠过去凝神的话能听到里面的响动。

    这样子做虽然冒险,但此时。她愿意冒险。

    刚将身子伏低,侧耳贴到那个掀开一丝缝隙的瓦片上,月朗星辉,耳畔除了凉凉吹着的秋风,竟依稀能听到下面的话音。

    在听到那声音的一瞬。何梦锦险些一个不察弄出声响。

    好在她定力尚好,饶是心头翻江倒海。也能强忍着稳定身形。

    下面模糊的,不甚清晰的话语,便自缝隙里传出,到了她的耳里。

    “你所说的,对我来说固然诱惑很大,但有一点……我凭什么相信你?按地位,你在大汉已经一人之上万人之上,而且还得到了让天下间男人都羡慕的安阳公主,说实话,我确实找不到你这么做的动机。”

    这话的声音略显得声音,语调也基本没有什么起伏,很显然便是王勤所说的那个南晋的豪客,而他话里所指的对象,便是傻子都能猜得到,正是沈洛。

    沈洛。

    何梦锦的心禁不住揪在一起,她的预感没有错,果然在这里能碰到他!

    而且,看情形,他隐匿了身份到此,见的人物也定然不一般,也许,这才是他此次前来恒阳的目的。

    想到此,她紧张的心又多了几分激动,几分惴惴。

    这时候,听到那个让她致死也记得清清楚楚一丝不错的声音,款款道:“正如阁下所言,我这已然这般的地位实在没有理由再来同你谈这一番交易,可是,我既然冒险来了,不正也是在表明了我的诚意吗?”

    夜风有些大了,何梦锦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不是因为身体冷,而是心惊,因为,只听沈洛接下来说道:“阁下一定对在下的过去有一定的了解,应当知道,我本意要娶的,是前丞相何鸿文的掌上明珠,何梦锦。”

    耳侧风声没有了,心头的紧张没有了,何梦锦只觉得脑海一片轰鸣。

    前世里喋血的来源被别人摊开,摆放在了台面,而且,那个拿刀剖析伤口的,还是当事人,叫她如何能抵得住心头凌迟般的痛楚。

    越是痛到心如刀绞不能呼吸,她越是纹丝不动越发小心的潜伏着,等着沈洛后面的话语。

    “这个,我知道,后来你们皇帝居然还给他定了个私通南晋,通敌叛国的罪名,想来也可笑,我南晋是连他这位丞相面都没见着的人,如此,着实冤枉了我南晋,哈哈哈.”

    那人的声音极为粗狂,说起此,似是觉得很可笑,分外刺耳的笑声便自房内传入了何梦锦的耳里。

    她咬紧牙关,强制自己冷静,冷静,镇定,镇定。

    却听得身后咔嚓一声轻响,何梦锦霍然回首。

第七十七章 鸡飞狗跳

    而随着她目光望过去的同时,身下的屋子里破空声骤然响起。

    待她回头,正看见那自房里飞射出来的物什在她身后刚刚发出声响的地方炸开。

    瞬间将那周围的瓷片砖瓦炸的灰飞烟灭,而同时何梦锦也已反应过来,就要翻身而退,但身子刚一动,又是一声破空声紧接着自房下传来!

    此时,何梦锦才意识到,她和沈洛之间的差距。

    前一世临死前,看过他的出手,连冷香都不是他的对手,今晚自己太过大意,只一心想要探查这屋内的情况,再加之他们的谈话,句句涉及她最想要知道的真相,所以便没有多想其他,直到此刻,眼见着那自屋底下骤然射出的杀招,以及此时耳边呼啸而来的出手,她才明白,任是她眼下最快的闪避,亦是躲不过!

    懊恼气愤责备都已经没有用,何梦锦身子腾空闪避的同时,已经做好准备挨上那么一记,在眼见着那莹白色的物什击破她胸口下的瓦片继续不减速的飞射向自己,却突然腰上一沉,随即一股大力将她翻转的身子一带,天旋地转之间,她看到了唐铮那张俊朗非凡的脸,以及那灿烂若星辰的眸子里,毫不掩饰的担忧。

    只一瞬间,何梦锦就已明白了刚刚她身后的那一声清响原来是他救了她。

    她趴在屋顶上,房内的沈洛只能通过声音来辨别她的位置,刚刚自己大意了,不曾想被人察觉了都不知道,唐铮故意制造的声音就是为了让沈洛慢上一步,好让自己逃脱。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身法到底是慢了,面对他第二次出手,竟然还是没有能力摆脱掉。好险唐铮及时救下了她。

    想通这些,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在唐铮携着她两个闪身落回三千繁华的后院时,何梦锦同时已经用她那清凉的嗓音大声喊道:“有贼!抓贼!”

    随着她那一声惊呼,起初本是安静的后院,笙歌喧嚣的前厅以及这整个三千繁华的四周豁然响起刀刃破空的声音,之前埋伏在各处的兵甲齐齐出动,极其有规划的,将沈洛所在的阁楼行成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那些温柔乡里正睡的胡天海地毫不知情的寻欢客们被这巨大的响动惊吓的,有些人衣冠甚至都未穿戴好。裹了层被单就往外跑。

    伴随着众人的惊吓声,逃散声,姑娘们尖锐的哭喊。整个三千繁华一片鸡飞狗跳,场面极度混乱。

    而圈外,何梦锦冷眼看着,给了随之赶来的李向阳一个眼神,后者干脆利落的道了句:“搜!”

    一声令下。便是数十人率先冲上了阁楼。

    她自决定以身涉险探查,就做好了准备。

    让人送信给了李向阳,在三千繁华的四周安排了人马。

    贺兰瑞今天给了自己全权负责接待沈洛的差事,即监视沈洛,无形中,暗指她可以调配恒阳府的兵力配合。所以,在怀疑三千繁华那个豪客身份的时候,她就想到。手边有这么个权利,她为何不加以利用。

    所以,才有了此时,让沈洛逃脱不得。

    她这一声捉贼,就是给准备好的李向阳一个暗号。这么多双眼睛,饶是他沈洛的功夫如何了得。她就不相信他能逃了去了还不被人认出。

    预料中的打斗没有,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何梦锦有些狐疑的提步,上楼,进了房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气质姣姣出尘,比之天生贵介公子还多三分清贵的当朝丞相,沈洛。

    此时再见他,何梦锦已不再如起初的心绪难平,她面色如常,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而房内,除了安然端坐于桌前的沈洛,以及被放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四个姑娘,再不见旁人。

    何梦锦有些不确定的用眼角的余光飞速的掠了一眼四下,哪里还有刚刚那个说话的豪客半点影子。

    不过,她反应也是不慢,当即对着沈洛一拜,笑道:“拜见沈相,卑职恒阳孟锦,系王爷身边一名文侍,因得了王爷命令,负责沈相在恒阳的接待事宜,有下人禀报说这里潜了贼,卑职想着沈相如今在恒阳,安危至关重要,不能有半点疏忽,是以当即率着人马前来缉拿,不曾想,竟然是场误会,扰了丞相的好兴致。”

    她这话虽说的谦卑有礼,但其中的意思,在场所有人都是再明白不过。

    堂堂丞相啊,当朝驸马,一贯以清高示人的翩翩君子,居然泡在温柔乡!让人如何不惊讶。

    何梦锦甚至听到了身后有侍卫倒吸气凉气的声音。

    不止如此,三千繁华人多眼杂,刚刚那一番彻头彻尾的骚乱已经平复,此时下面,是挨挨挤挤提着好奇心的看热闹的人。

    何梦锦一席话,既点名了房中贵客的身份,又破坏了他一贯的形象,让人如何不惊讶。

    于此,沈洛却神色未动,并没有如何梦锦所想的表现出丝毫的情绪波动,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他迎着何梦锦的目光,淡淡道:“如此,便有劳了,今日有友人邀我来此一聚,却不曾想刚到了这里,竟然是这样一番情景,正想着该通知一下当地的官府,没曾想到恒阳府在王爷的治理下,治安如此的好。”

    不理会他话里的讽刺,何梦锦却是心下佩服这人的从容和演技。

    和人家比起来,你还差远了,多学着点,她默念。

    心头这样想着,面色上却不改其从容,何梦锦笑道:“沈相真是个大忙人,卑职今日才述职回恒阳,因为想着这两日怠慢了沈相,所以今夜特地前去驿馆请罪,想来应该是看守的侍卫们瞧不起在下,没有同在下说实话,只说沈相已经睡下,叫在下明日再来,却不曾想,原来您来了这里,倒是我,本就怠慢,如今又这般打扰,实在是对不住沈相,还请您别见怪。”

    她虽说着道歉的话语,语气以及态度也算诚恳之至,但是,这一番说下来,在场的,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这话里的不对头。

    驿馆沈洛的守卫,胆子再大,也决计不敢谎报相爷已经睡下,可若没有谎报,如今沈洛在这里,便是他们得了人的授意。

    见此,沈洛平静不动的眼波里,终于起了一层涟漪,不过很淡,很快就在他那清俊的面容上消逝的无影无踪,他看着何梦锦道:“许是那侍卫偷懒,竟然如此大胆,也是我平日里治下不严,才会出此疏漏。”

    “既然是场误会,那在下便告退了。”说着,抬手一挥,屋子里的侍卫便整齐的退了出去。

    何梦锦走在最后,在步子,刚刚迈出门槛的时候,听得身后沈洛的沈洛的声音:“孟锦?”

    她心头一僵,身子却掌控的极好,转身,对着已经起身走到其身前的沈洛微微伏了伏身子,低头道:“卑职在。”

    沈洛却没有了下文,他的步子很慢,带着寻常人学不来的清雅绝伦,何梦锦垂眸,正看着他的玉色衣摆,纤尘不染,每一丝褶皱都将文雅演绎到极致。

    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甚至问道了空气里氤氲的淡淡的兰香。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轻飘飘的语气,传入何梦锦耳里,却叫她惊讶不已。

    惊讶的当然不是沈洛认出了她这个灵魂,而是惊讶沈洛如此惊人的记忆力,只凭着在紫兰山脚下那一面之缘,这么久了居然还能记得。

    “卑职人微言轻,哪里能入得沈相的眼,不过先前曾去过京都,也随人群瞻仰过沈相的风姿,想必相爷曾无意中瞥过,竟然还记得。”

    于此,沈洛也不再说什么,他前行的步子没有做任何停顿,一路下了阁楼,出了三千繁华。

    直到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何梦锦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算是她第一次同沈洛正面,她强抵着心头的种种翻江倒海的情绪,生怕露出丝毫的破绽,这般,小心,这般谨慎,叫她如何不紧张。

    侍卫们撤下,沈洛已经离开,这时候,一直猫在人群后的李向阳才显了身形,有些愤愤的对着何梦锦道:“你不是派人发了消息过来说有重要的贼寇潜到了这里吗?”

    说到此,他的胡子都有些颤抖,脸色更是有些激动,“没想到居然是丞相在这里,你可知道,今日的事情,若是他计较起来,咱们什么下场?”

    看着老狐狸一般狡猾的李向阳,何梦锦毫不意外,她事先没有支会清楚,担心的也正是这人知道了前因后果不会听她的调遣,所以才用个其他的借口把他骗了来。

    “大人,当真是有的,不过已经逃了,”说罢,何梦锦指了指屋子里倒下的姑娘,“刚刚沈相不是已经说了,受人之邀,我想,应该是有人设了局,不然,这个怎么解释?”

    说到此,李向阳的情绪也才平复下来,他似是才注意到房间内的女子,当即派了人前去探看,何梦锦却是不打算再待着,她踱步下了阁楼,不理会仍旧不明所以的围观者的目光,独自出了三千繁华。

    刚一出门,便觉一阵劲风铺面,随即眼前一花,出现了那个俊朗无双的身影,唐峥。

    先前救下她之后,因为人多眼杂,他就已经隐身到了别处,此时见他出来,何梦锦正有好多疑问想要问他。

第七十八掌 被无赖缠上了

    不确定他是否认识沈洛,又是否同她一样听到之前他们屋内密谋的谈话,何梦锦想了想,才慎重的开口道:“我想请教一下,刚刚房内的人,去了哪里?以阁下的功夫应该能探查的到。”

    那人在南晋的身份定然不低,这一点,何梦锦不仅仅凭他说话的语气,还有从沈洛此番特意来恒阳,为了赶来见他所表示的诚意。

    南晋一直对大汉虎视眈眈,虽与大汉一水之隔,但东西两面各有广平王,靖王,这两座都是有着显赫战功在南晋百姓心底留了阴影的大山,才让他们这些年收敛了起来,不过联系前段时间望城河源的疫情,以及此次南晋的人来此密谋,显然按耐不住了,要有动作。

    只不过,他们要如何做,合作的对象是沈洛,沈洛别有心思,还是沈洛只是个代表,背后是皇上的派遣,这些何梦锦都不得而知,人心诡诈,迷雾重重,她得到的消息太少,功力尚浅,看不清。

    那时候整个三千繁华一片混乱,虽然侍卫们当即就把那阁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但若那人身手好,一样可以趁着混乱闪进人群,他的长相何梦锦等人并没有见过,所以也就很难从人堆里认出他来。

    而当时的沈洛不同,那样清贵绝伦的男子,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一道亮眼的风景,更何况闪身进人群,欲盖弥彰,只怕被发现了后果还要糟糕,名誉更要扫地,所以,他索性就在原地,等着何梦锦,有恃无恐。

    只要那人逃脱了,以他的身份地位。没有证据何梦锦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你说的是那个南晋蛮子啊?”唐铮笑的有些狡黠,眼眸里有星辉在荡漾:“我当然知道了,而且还看到他出逃方向了,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听到前半句何梦锦还心下一松,但后面那句噎的让她险些气结。

    镇定,镇定,不跟这蛮子计较,她深吸一口气,再度抬眸,已经能用盈盈笑意对着唐铮:“不说也算了。反正我也不关心,只不过,我想。阁下应该比我更关心那人的去向。”

    何梦锦顿了顿,抬眸看了一眼唐铮,见后者仍旧是一脸刀砍不烂锥子锥不透的玩味表情,她笑道:“说不定他今日逃了,靖地百姓不安稳。阁下就有的忙了。”

    她如此说,已经是在挑明了唐铮的身份。

    这人打不过说不过气不过,跟张牛皮纸一样。

    若他不想告诉她的答案,她实在找不到别的办法能从他口里知晓那人的去向,唯有跟他摊牌,点破他的身份。他不是要继续玩继续逗她么,那么她先撕了他的面具让他伪装不得。

    果然,听到何梦锦此说。唐铮难得挑起他那好看的剑眉,“你一早就知道我身份了?”

    何梦锦让过他的目光,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之前想错了。”

    “哦?”

    她环顾了四下,确定没有见到天然愣的身影以及被这无良主子遣回了客栈的小五,才笃定的道:“我想。知道了那个人身份不寻常,而阁下还能如此坦然的在这里跟我说话。说明你已经对捉住他有了把握,你那呆愣子侍卫去了吧?”

    唐铮不料她心思如此敏捷,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正想说什么,去见何梦锦不理他自顾往两生花的那条街走去。

    他不由得一急,身形一闪,追了上去,拦在何梦锦面前,“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何梦锦翻了翻白眼,“我不这么走了,难道还要怎么走?”她身子一转,想要绕过眼前这座大山,却没想到这人也跟着一转,依然拦在她面前,摆明了不让过。

    唐铮摆明一副欠抽的表情,无赖样子十足,笑道:“我是不是该提醒你,今晚是我救过你?”

    月色融融,星辉皎皎,比不得这人的笑容一分纯粹,半分烂漫。

    不说这还好,说起这,何梦锦又是一肚子火。

    她看着他,不由得有些气恼:“你跟踪我!”

    虽然关键时候他出手救了她,但问题的关键是,他是如何能那么凑巧的出现在三千繁华?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他跟上的,但被人跟踪,到底是不服气不爽的。

    今晚上何梦锦的小九九一度被打击,本以为自己的功夫虽然入不了一流高手的行列,但也还算拿的出台面,却不料一个被人跟踪没发觉,一个被人险些要了小命没躲开。

    所以,此时她说话的语气不免带了几分气恼,在自己不经意间,已经在唐铮面前撤下了平日里自己沉稳从容的面具。

    唐铮竟也不跟她计较,却见他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双手环顾胸前,看着何梦锦的目光含着笑意:“我救了你,你好歹也该说声谢谢吧?你看我,弄污了你的发带,都打算以身相赔,那么,今次,我救下你,你是否也该想想怎么报答?”

    “报答?”何梦锦咬牙切齿道:“在下现在一没有钱,二没有身份,三没有地位,四不如阁下身份尊贵,你还想要我做什么报答……至于你说的以身相许赔偿我的发带,抱歉,在下的发带只是污了,可以洗去,不需要阁下许了,今天的事情算是我承了阁下的一个恩情,来日方长,或有一日能帮到你也说不定,是吧?”

    说着,就转身要绕过他,不打算跟这人纠缠,本以为这个死缠烂打极其欠揍的家伙还要阻拦,但这一次,唐铮很识相的闪了开。

    何梦锦不料他这次这么容易就放行,想也不想赶忙疾步离开,同时嘴上不忘道:“谢谢。”

    只是,这一次,她又错了。

    唐铮虽然没有再拦着她,但却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她。

    她往左,后面那伟岸挺拔的影子就跟着她往左,她走右边巷子,后面那器宇轩昂的影子就跟着走右边。

    走到何梦锦的火气终于上来了,她索性定了步子,转身对着他,“你到底想要怎样?”

    夜色已深,街道两边的灯火都已歇下,唯独天上那一轮圆月,将两人的影子在孤冷的街道上拉的悠长,而何梦锦此时的声音算不上小,伴随着晚风沁凉,在整个街上回荡。

    她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也不打算跟这人彬彬有礼,枉费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堂堂靖王,竟然是块狗皮膏。

    赖上就甩不掉不说,她还根本没明白这人赖上她的目的。

    猛的听到何梦锦如此有失风度的一吼,唐唐铮一愣,但随即转为颇为无奈的,双手一摊,叹气道:“我不想怎样,只是想找个地方落脚住下罢了。”

    还没等何梦锦开口,他已经再度跟到何梦锦身边:“之前忘记问小五他们落脚在哪里了,你看,我现在一没有银两,二没有势力,三没有亲故,四没有随从,这么大半夜的我该是要去哪里?”

    这话说的,甚至连语气都跟何梦锦刚才回复他的一样,但见他的神色又是带着三分玩味三分无奈,何梦锦都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真的不知道小五落脚的客栈身上没带银两,还是打算因此讹上她。

    何梦锦嘴角抽了抽,正想说什么,却听他继续道:“我诚然不是想要跟踪你,但看着你去了三千繁华,因为……好奇,外加不放心才跟着,还好我去了,救下你的小命,可叹我因此和侍卫失去了联系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深更半夜露宿街头……你都不打算负责吗?”

    听到此,何梦锦想要说的话已经被咽了下去,负手而立的爪子和身子都忍不住抖了抖。

    有其仆必有其主。

    她怎么现在才知道!

    她还以为小五是这世上最聒噪最麻烦最啰嗦的存在,没想到,他主子唐铮有过之而无不及!

    深吸一口气,何梦锦极力压制住心头浮起的想要把这人一巴掌拍死在地上的不理智举动,她笑道:“不然我现在吩咐属下帮您找处客栈可好?虽然深更半夜客栈打烊,但这点小忙我还是可以帮上的。”

    说罢就要转身往府衙的方向走,作势要去找人。

    却被唐铮一把拦着,“何必呢,你看现在都这么晚了,全部人都睡了,人家白天忙活一整天,你让人晚上都睡不好,你于心何忍呢!你的两生花茶肆那么大的地方,总该是可以腾挪一小点地方借给我吧?”

    闻言何梦锦倒是没有意外他知道自己住在两生花茶坊,因为之前在醉湘楼,她这长恒阳百姓都面熟的脸自然不肖怎么打听就能打听出自己是谁。

    “实在不好意思,我家里地方小,住不下您这尊大神。”

    “没关系,有个地方落脚就成,”唐铮笑着,有些痞气,“再不然我可以委屈一下,跟你挤着一处,放心好了,不踢被子不打呼噜不说梦话不磨牙……我睡相很好的。”

    才说完,便见何梦锦抬眸,笑的好不温婉,眼风一扫,唐铮立马改了语气,“好吧,随便哪里都可以,我不挑剔,只要有个地方。”

    于此何梦锦才不再跟他计较,提步往两生花的方向,“地方也不是没有。”

    见她走出几步远,冒出这么一句话,唐铮立马一脸欣喜的跟了上来,“真的?”

    “嗯,二黄的隔壁。”

第七十九章 有理说不清

    虽然对他诸多气恼,而且这人死缠的痞性几乎磨掉了何梦锦所有耐心与涵养,但毕竟他出手救了她,要让他这么大半夜的无处可去,她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在这样一个月色醉人,夜风清爽的晚上,何梦锦把某王爷带回了家。

    让他住二黄的隔壁,当然,也只是那么一说,何梦锦回去了,仍旧给他安排好了一件好的厢房。

    不过第二天何梦锦就后悔了,后悔当初怎么把他捡回来,后悔捡回来之后怎么没让他去睡狗窝。

    因为,厢房给他住的太安逸了,安逸到某人不打算走了。

    她一早去了贺兰王府点卯,顺带跟贺兰瑞知会一声昨夜的事情,当然自动的忽略了她爬上人屋顶上偷听等一系列不该说的,贺兰瑞沉思了片刻,并没有说什么。

    而让何梦锦惊讶的是,沈洛并没有打算在恒阳长留几日,今日一早就跟贺兰瑞告了辞前往了望城,不过何梦锦倒是乐的自在,因为此番贺兰瑞将沈洛又转交给了贺兰齐,让他随其前往望城河源。

    美其名曰贺兰齐负责赈灾事宜对此很了解,事实上不过也是为了监视沈洛。

    其实有贺兰齐,远远比何梦锦来的稳妥,至少何梦锦自己这样认为,她目前对上沈洛,仍旧不够分量。

    从贺兰王府回来,刚一进两生花的后院,就见着何昕高高的站在桌子上,把衣摆一拉,扎下马步来。

    小短腿动作虽然生疏,但却也是像模像样,“铮叔叔,你看我这样做的好不好?”

    稚嫩的语气里,带着膜拜讨好的意味。何梦锦头痛的很想知道这痞子什么时候把何昕都给收买了。

    而何昕犹自努力架着小短腿,摆着拉风的马步,憋的小脸通红,全然没有看到从背后走近的何梦锦,这问话,是对着此时懒散的斜靠着贵妃椅上,优哉游哉的唐铮。

    黑色的衣冠,衬得他的麦色肌肤,让整个人多了几分男儿血气方刚的狂野味道,再加上他如刀削般笔挺我无关。无一处不讲俊朗演绎到极致。

    他半支着脑袋,墨色的发如绸缎一般,散落在贵妃椅上。懒洋洋里,无形中已经带了十足的魅惑。

    “你这声叔叔倒是叫的挺顺口。”何梦锦一把捞过何昕,挥了挥手,让他自己爬到一边玩去。

    在听到见她进来的脚步声,唐铮掀起眼帘。见到是她,眸子里瞬间星光璀璨,笑道:“在广平当差的福利真不错,这么早就能交差。”

    何梦锦白了他一眼,此时已近黄昏,一天都过去了。还早?

    而且,这还不是关键,关键的问题是。黄昏了,天色晚了,这人的这幅样子,丝毫没有想要走的迹象,她不免有些郁闷。开口道:“公子,天色不早了。”

    不是她小气的不给他吃住。而是,非亲非故,留他在这里到底是有几分不方便,而且,这家伙这德行,明显是要耗上她。

    “嗯,就等着你回来吃晚饭呢。”唐铮垂眸,似是没有听明白何梦锦语气里的逐客令。

    何梦锦一怔,她绕过何昕之前扎马步摆放的桌子,走到唐铮面前,郑重道:“那您是不是也该去找找您的两个侍卫了?而且,你那呆愣侍卫去追的人呢?你也总该是要回去关心的吧?”

    “哦,你说的是这个啊!”唐铮单手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抬头看向何梦锦,颇为无奈道:“小五记恨我要打发他去漠河庄子,此时已经打包回了靖地,而老二昨天去追那人,没料到那人功夫了得,没追上,那个死心眼的,说是要挖地三尺也给那人找出来,所以……你看,我又没地方去了。”

    说罢,双手一摊,摆明了要赖在这里。

    何梦锦单手抚额,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决定要跟这刀砍不进油烟不滴的家伙说清楚,“我想请问一下,我到底是哪一点招惹了阁下了?”

    见何梦锦这般面色,唐铮也收起了玩笑的语气,他正色道:“我也想知道。”

    “……”

    没想到天下竟然还有这般的人,实在是让何梦锦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心思都没了方寸,她悔不当初,那日就是让他的汤菜盆子砸死了,她也不该冲动的跑去找回场子,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般。

    她正酝酿了情绪打算发飙,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贺兰珏的身影。

    满院的景物都黯然失色,天地间的芳华,被那一人的姿容占去。

    何梦锦正想开口打招呼,对面的贺兰珏已经抢先一步道了句:“靖王殿下好兴致。”

    声音依然是他那玉石叮铃抨击的质地,但语气却是不咸不淡,与其说是问候,倒不如说是在敷衍。

    何梦锦却不关心他此时的语气,她惊讶的是贺兰珏居然认得唐铮,诚然他认得这痞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问题的关键是,他认得了而且还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点名了他靖王的身份。

    便已经不再顾及自己,以及对方的身份,都没有了那层伪装。

    难道……唐铮此番来恒阳,是为了见贺兰珏?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何梦锦下意识的目光在这两人神色逡巡了一圈,却见两人,一个神色平静如亘古秋潭,任是你泰山压顶狂风肆掠也经不起半点涟漪,一个嘴角挂着邪气的笑意,没有半点异样。

    两个不同风格的人,却是同样的含着不漏声色的锋芒。

    “贺兰公子不也是?好久不见。”唐铮笑着,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同她熟识?”

    那个“她”自然指的是何梦锦,不过话刚说完,他似想起什么,又自我补充道:“这也自然,她在广平王手下应差,认识你是应该的。”

    贺兰珏淡淡的瞥了一眼唐铮,转首向何梦锦道:“想不到你们竟然熟悉。”

    不料他们两人的语气,话语都如出一辙,何梦锦正要开口解释自己是怎样跟着痞子耗上的,却听身侧的唐铮已经抢先一步开口道:“我跟她岂止是很熟悉,我们已经都定了终身的。”

    何梦锦豁然回首,如果此时眼神能杀人的话,那么唐铮已经被她千刀万剐了。

    但饶是在她如此凌厉的目光下,那人依然不改其玩笑的痞气,继续道:“我以身相许给她了,又或者,换个说法,她日后就是我的靖王妃。”

    说后面半句,他已经收敛了笑意,语气里带着金石质地的铿锵,整个人也瞬间从不正经的痞气而变得气质卓然,仿若宣誓一般,整个一霸气了得。

    此时,何梦锦再不怀疑这人还不知道自己女儿身的身份的事实,不过,眼下也不是深究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破绽让这混蛋痞子给看出来了,她目前最想的是把这麻烦摆脱掉,把这误会解释清楚。

    因为此时,在场的不仅仅是贺兰珏,还有角门边上,探出的一大一小俩脑袋,司徒静,何昕,以及不远处,正端着茶水走过来的冷香。

    难得这时候她还能强自装的镇定,回望唐铮的目光,笑道:“靖王殿下,你不过是污了我一条发带,在下并不打算同你计较,而现今,在你没有地方可去,亦是在下收留,你总该是要存着几分感谢的,不至于这般诋毁我名声,是吧?”

    她虽含着笑意说的,但语气泠泠,只差没长出刀子,朝着那可气的蛮子痞子飞去。

    本以为这样,当着贺兰珏的面,还有冷香司徒静,再加之好歹是自己家,这人也不会再怎样纠缠,却不料,他接下来的话,险些让何梦锦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我们都有过肌肤之亲了,你怎么能就抛下我呢!”唐铮说的一脸无辜,似是全然不见面色已经发黑的何梦锦,以及角门口,倒在地上的两个,还有院门处,一贯从容雍容的贺兰珏,那寒星一般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冰锋。

    “虽然你贵为诸侯王,但请不要乱讲话。”这话,何梦锦是抵着牙齿说的。

    她发现,这人生来就是为了折磨她的,磨掉了她所有的性子,磨掉了她伪装的从容,磨掉了她冷静的理智。

    “哦?你说没有?”唐铮瞥了一眼贺兰珏,继续开口道:“那你说,我有没有抱过你?”

    “……”

    有抱过,是在三千繁华,她险些被沈洛所伤,他及时出手相救时候,揽住了她的药,那时候情况危机,哪里有去想那旖旎的一层。

    见何梦锦无言,唐铮笑意盈盈,越发流露出几分痞气,道:“那你再说,你有没有主动抱过我?”

    “……”

    有抱过,在绥州,被他一碗汤水砸来了火气,自己出手却又引得全城百姓围观,当时不得已想要脱身,才装作断袖点了他的穴道,揽着他离开。

    何梦锦咬牙切齿,这也算抱!

    似是丝毫没见着何梦锦要吃人的眼光,唐铮把目光投向贺兰珏,复又扫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司徒静何昕,才道:“你们说,我都被她这般轻薄了,是不是要她负责到底?”

第八十章 团圆节

    要不要负责……

    何梦锦濒临崩溃边缘的最后一丝理智也荡然无存,她转头,对上唐铮依然笑颜如花的脸,正要发飙,却听得身后的贺兰珏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声音不大,但极有穿透力,“原来,靖王殿下的赫赫战功,也是由这般厚颜的得来的,我之前还在想,才十四岁怎么就能单骑闯敌营还安然无恙呢?现在想来,是说的通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解释的详细。

    但那语气里说表达的意思,分明是在手唐铮脸皮厚,厚到千刀万箭都戳不穿,不然怎的安然无恙?

    听到贺兰珏的话,何梦锦不由得噗嗤一笑,本是满腔的气恼也消散了几分。

    哪知唐铮听了,却丝毫不改其面容,仍旧笑的灿烂道:“那也是本事,至少我知道,贺兰公子你不能。”

    闻言,何梦锦一怔,这话说的,虽然是玩笑,但着实绵里藏针,贺兰珏那般高贵骄傲的人,想不被刺伤都难。

    她正想开口缓和下气氛,却见贺兰珏嘴角一动,旋即勾勒出一抹美到惊心的摄魂笑容,他道:“那是自然,在下是个斯文人。”

    他是个斯文人,所以不同于某人蛮子一般只会冲锋陷阵,是个斯文人,所以不同于某个痞子一般死缠烂打,脸皮厚过城墙。

    这话里的暗讽,连不远处石凳子上甩着小短腿儿的何昕都听了出来,忍不住很不合时宜的噗嗤一笑。

    贺兰珏本就是绝色的容颜,因为这一笑而越发璀璨生辉,整个两生花的庭院,都因他的这一笑而满庭生芳。

    何梦锦眨了眨有些被炫的花了眼,抢在唐铮开口前迅速道:“天色都这么晚了,大家也都累了。先聊到这里,咱们开饭吧,今儿个可是团圆节。”

    她瞥了一眼唐铮,见那副完全是赶也赶不走的模样,她也就放弃了,而且,见到唐铮同贺兰珏这般剑拔弩张的架势,她着实有些看不过去,倒不如打了圆场,一起坐下来吃个饭。而且她也有好多问题要问贺兰珏。

    再加上,今日本来就是中秋,团圆节。她也本来是要去找贺兰珏的,没想到他自己倒先找了上来,如此正好。

    听何梦锦这提议,那两人都格外默契的选择以沉默应下。

    冷香已经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的石台上布置好了菜肴美酒,司徒静和何昕早已经是按耐不住垂涎在桌子旁边。只等着何梦锦这一声开饭。

    月色满满当当的洒了下来,透过葡萄藤斑驳的缝隙,再加之这个万家灯火庆团圆的日子,因此更加显得是添了一层朦胧的美。

    几人在桌前依次落座,司徒静已经开始同美味们搏斗起来。

    此时等同于家宴,再没有条款规矩束缚。没有身份地位悬殊,即便有,那么此时身份最高贵的唐铮。他已经是赖皮的贴上来的,他都没有了该有的气度礼法,何梦锦等人哪里还管那么多。

    一餐饭的气氛,也便没有了那么些许紧张与不安。

    何梦锦招呼了冷香一起坐下,算上何昕。一共六个人,勉强凑成了一桌。也还算热闹。

    何梦锦首先瞥了一眼满桌的菜,在看到那一碟藕粉桂糖糕的时候,她将目光转到安静坐在那里的贺兰珏,正见他的目光亦是停留在上面,那眼底的深邃星光刹那即逝,随即转向自己。

    “这个,你应该喜欢,尝尝,我让冷香特意去找新摘的桂花和藕做的,味道应该不错。”

    贺兰珏把目光再次放到那一碟藕色的,样式稀疏平常的藕粉桂花糕上,动了动嘴角,但最终没有说什么,然后优雅的提起竹筷,夹了一块,浅尝一口。

    虽然他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一贯的从容优雅,但何梦锦知道,他此时一定心潮起伏。

    对于别人,这藕粉桂花糕或许没有什么特别,但对于贺兰珏,却有着特殊的情愫。

    曾经了解过贺兰王府资料的时候,她就知道贺兰珏的生母,李夫人最爱的是莲花,不仅如此,那位绝色女子,不喜欢荣华富贵,不喜欢金玉满堂,比之高高在上的尊贵,她更喜欢修花种菜,过着田园一般闲适的生活,所以在贺兰珏的童年里,跟随着娘亲,一般都是李夫人亲自下厨,母子俩住在此时已经改名叫远道的院子。

    而她手下的人还从贺兰王府的一个退了职回家的老妈子那里打听到,贺兰珏的生辰,就是中秋,正巧团圆节,儿时每一年的这一日,李夫人都会亲自下厨,采了秋日里开的最盛的桂花以及院子里新出的藕,一早就为他做藕粉桂花糕。

    所以,这,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

    何梦锦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太过清冷,虽然高贵虽然雍容完美到世人仰望,但却是孤独的,再是锦衣玉食金堂玉马,却没有亲情的可贵,同样是失去了至亲内心孤独到可怕的何梦锦自然能体会他的心境。

    她只想用这种方式,让他的生辰多一丝温暖,让他觉得这时间不那么苍凉而已。

    “味道怎么样?”何梦锦扬眉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贺兰珏,像是个想要得到夸奖的孩子。

    贺兰珏吃的很慢,很优雅,甚至连持着筷子的动作,都完美到无可挑剔,他轻轻咽下,转眸看向何梦锦,目光里已经多了两分何梦锦看不明的情绪,“很好。”

    语气依然和平静,跟他一贯的说话语调一样。

    何梦锦却乐的开心,正要说什么,却见唐铮身子一动,“味道很好?那我也来尝尝。”

    说着就顺势挑着竹筷去夹,却被何梦锦抢先一步反手一捞,将整个碟子都抢了过来,她笑道:“这个不对您靖王的胃口,喏,这个更适合您。”

    说罢,将手边的一碟菜硬塞给了唐铮,却将她从唐铮筷子下抢过来的那碟藕粉桂花糕放到了贺兰珏的面前,“好吃就多吃点,打包带回去也是可以的,放心,我不会那么小气的。”

    说着,人已经笑了起来。

    而唐铮低头看了一眼手上啥也没夹到的竹筷,再看看何梦锦塞给自己的那碟菜,牛筋!

    他总是嬉皮的笑意终于收敛了起来,不满道:“为什么我是这个待遇?!不公平!严重不公平!”

    说着,就要把牛筋推给何梦锦,却被眼疾手快的何梦锦一把拍掉了爪子,只见她笑意盈盈道:“没有啊,我只觉得这菜更适合您,味道更好,你都没尝过,不信你尝尝?”

    她虽然是笑着的,但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分外的明显。

    看着唐铮一愣,他丝毫不怀疑,要是他不给面子不尝尝的话,只怕其他的菜他也没的尝尝了。

    于是,某个被何梦锦认为痞子蛮子的王爷殿下,只得爬去一边啃牛筋。

    第一次见着他吃瘪的样子,何梦锦心情格外的好,她转身去看贺兰珏,却见那人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眼前那碟藕粉桂花糕上,她的心有些触动。

    也想同他贺一声生辰,但有些事,不适宜点破,让他知道就好。

    而且,他那般聪明的人,又岂会猜不到她的心思。

    没有了痞子搅局,何梦锦叫下人上了今年新酿的桂花酒,说是酒,其实等同于米酒,浓度不高,味道却极好,就连何昕都喜欢。

    不过毕竟太小,又有些贪杯,两碗下肚,人就已经倒在何梦锦怀里睡的个昏天黑地,就是把他卖了也不知道,再看看司徒静,这姑娘跟何昕想比,根本好不到哪里去。

    何梦锦只得吩咐冷香将她扶着回了房间安顿下,自己抱了何昕去睡。

    等把这一大一小的安顿好了,月亮已经上了中庭,而唐铮和贺兰珏两人还在。

    不知道自己走开的功夫他们两个说了什么,此时两人都很沉默,还是何梦锦坐下,率先打破了这有些不自然的气氛,她斟了一杯桂花酒给贺兰珏,然后把坛子交给了唐铮,示意他自己动手,如此又遭到后者眼神的无声抗议。

    “团圆年年有,但岁岁年年人不同,犹记得上一个跟谁在一起过的,而如今,却又是两重天地,现在我们聚在一起,也说是缘分,但谁能知晓,下一个中秋团圆,又和谁一起过?”

    何梦锦托着腮,举着酒杯对着月亮感叹。、

    去年呢?

    去年是跟爹爹娘亲,还有大哥大嫂何昕,二哥,满院子的仆人随从一起过的,那时候团圆温馨,言笑晏晏,少年不识愁滋味。

    而如今,风过也,时过境迁,剩下的,也只有她同何昕两人。

    哪怕平日里再是伪装的好,哪怕此时想要强撑的坚强,在这般特殊的日子,却也不见,从容坚韧的伪装已经被两壶酒给冲到了爪哇国,她只觉得此时,很难过。

    但又想到,能如今夜这般,身边有何昕,有冷香,有司徒静,还有贺兰珏,甚至还有名动天下的战神唐铮的,一生里又有几次?

    所以她才感叹似的说了那样一番话来。

    这么一说,换得一贯话多的唐铮亦是一阵沉默。

第八十一章 如此星辰如此夜

    不过这沉默只持续了片刻,便又被何梦锦自己打破,她笑道:“我说傻话了,你们别介意。”

    虽然这样打着圆场,但在场的几人是何等心思,那期间的意味又怎么体会不到。

    贺兰珏举杯浅浅的尝了一口,深邃的眸光锁定在何梦锦那略显失神的脸上,问道:“那你以前是怎样过的?”

    “以前吗?”何梦锦低头,看着白玉盏中清凉的桂花酒里倒映的那一轮被葡萄藤斑驳的月,喃喃道:“是和家人一起过的,我爹爹很严厉,但每一年的团圆节这一天对我格外的宽容,他会默许我随哥哥们出门游玩,其实也不单是这一天,他一直都对我宽容,只不过严厉是他披着的唬人的样子罢,傍晚时分,护城河边站满了放花灯的百姓,好不热闹,还有街道上挨挨挤挤叫卖的小贩,还有那些平日里在家吃不到的零食,小玩意儿,哥哥们对我极好,任是我有什么要求,再是无理取闹,他们也会尽力去办到,然后我们一直要疯玩到歇了市,消耗了所有的体力,才意犹未尽的回家,等着我们的,是娘亲已经备好的一桌子美食,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赏月闻花香……那时候的日子……当时不觉得弥足珍贵,此时再回首……”

    说到这里,何梦锦没了声音,已经说不下去了。

    她怕自己再说会将自己心底的秘密全部宣泄出来,怕自己会借由着两分醉意失态。

    “你以前呢?”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抬眸看向唐铮,不过随即又想到这人十四岁自唐家脱颖而出,几乎造就了一带传奇,但究其背景是因为他的父亲兄长身死敌手,唐阀面临倾覆。靖地处于危难之际。

    在此之前,没有谁听到过靖王庶出的三公子这个人。

    想来,过往也一定不是多美好,估计唐铮亦是不愿意回想提及,她正想转个话题,却见唐铮靠着石台,半支着腮,目光越过密密匝匝的藤条,那闪烁着繁星一般灿烂的眸色里,第一次让何梦锦瞧见了几分落寞。

    他道:“早些年对这没什么印象。甚至有些讨厌这一类的节日,因为那一天,我娘亲一早就要梳妆打扮整齐了。陪着几位夫人去给王妃请安,要陪着笑脸,陪着小心翼翼,那一天王府里格外热闹,各色各样的人物都有。还有其他家族的孩子,但是我都只能远远避开,娘亲告诉我,不能去招惹,万一惹了麻烦,她护不住我。而作为父亲的靖王,几乎都是忘了我的存在,更不会护我。”

    他的声音本是洪亮。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音调依然不改其清越,但何梦锦依然听出了几分苍凉味道。

    “所以,我不喜欢这节日,不但这日子。过年元宵都不喜欢。”唐铮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一口饮下。还觉得不过瘾,抛了杯子,抱起坛子猛的灌了一口。

    何梦锦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安慰的话太矫情,而且,他这般光风皓月般洒脱的性子,也不需要人的安慰与同情。

    正想着,却见唐铮把话锋一转,对着贺兰珏道:“你不要笑话我,你也定然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闻言,贺兰珏神色依然平静如深潭,他放下酒盏,但这一次却出奇的没有反击唐铮的话,“在我的字典里,自八岁那年开始,便再没有团圆节,一年的三百六十五日,日日都是一样,这一日亦是没有其他的区别。”

    他说话的语气清冷,似是万里雪山之上弹奏的冰弦,悦耳动人,却带着亘古不化的孤冷。

    何梦锦眸色微动,日日都是一样的,这一句,让她心头不免多了几分痛惜。

    这一日对他们来说已算特别,但对贺兰珏更甚,他的生辰。

    就说街边乞丐,到底都还有个生辰,有个念想,而他,竟是自己都淡漠了,这样的人生该是活的有多寂寥?

    实在不忍心再想下去,她举杯,碰了碰唐铮的酒坛子以及贺兰珏眼前的酒盏,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难得我们三个失意落寞的人能聚到一起,一生里也不知道有几个这样的日子能在这样的月色下敞开胸怀,敬你们一杯。”

    说着,她已经豪爽的饮下。

    贺兰珏抬眸,深深的注视了她一眼,那如同琉璃般夺目的眸光里第一次多了何梦锦看不明的情愫,然后他举杯,跟着何梦锦一起,饮尽了杯中酒。

    唐铮自是不必说,他干脆利落的喝了一坛子酒,然后晃了晃空坛子,对着何梦锦不满的道:“你这也太小气,才这么点,怎么够喝?”

    何梦锦笑着招呼下人再上了两坛,打趣道:“不是我这酒少了,是靖王殿下您的酒量太好,只怕是要把我喝穷了,要知道,贺兰王府的俸禄我都还没领上呢,再被你这么喝下去,铁定要让我喝西北风的!”

    说着,递了一坛子给他,继续道:“今年新酿的桂花酒就剩下最后这两坛了,要是有机会,明年我再多酿一些,埋在这葡萄藤下,若是你们来了,就有的喝了。”

    “好。”

    “就这么说定了。”

    本是打趣玩笑的话语,却没想到得到贺兰珏唐铮齐齐附和,看着他俩难得的不苟言笑的神色,何梦锦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好,咱们就说定了,我一定埋了足够的酒,等着你们来喝光。”

    说罢,三人皆是心领神会的笑了。

    本是无心的一说,却换成了一句价值千金的承诺。

    酒不醉人,人自醉,笑声如琴音般动人心弦,直上云霄,醉了月色,醉了流年。

    时光容易把人抛,更何况在身不由己的乱世,但当时的他们,都暂时卸下了彼此的伪装与防备,带着同是落寞同是孤寂的心境,第一次,走的那般贴近。

    一席酒喝的极其尽兴,等到所有的坛子都空了,唐铮仍然没有半分醉意,于此,何梦锦不得不佩服他的好酒量。

    她这里的酒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分之二都是被他喝光了,而且这家伙似乎还没喝够。

    此时夜已经深了,月色都逐渐暗淡,何梦锦三言两语将他打发回了房,才送贺兰珏出门。

    许是得了他的吩咐,那个从来都伴随在他身侧负责推竹椅的侍从并没有在院内,何梦锦就这样推着他出了院门。

    月色融融,照着月色下两个同样绝世的男女,两相沉默,空荡荡的庭院里,只有车轮响起的叹息似的节奏。

    “公子,”何梦锦想了想,还是打破了沉默,抢先开口道:“昨日沈洛暗中见南晋的人一事,想必你是知道的。”

    贺兰珏的目光不知道在看哪里,亦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似是冷不丁的被何梦锦的问话惊扰了神,他有些发怔道:“嗯?”

    难得见这个表情已经修炼到极品不会泄露自己半点心思和情绪的人走神,何梦锦心头惊讶,但仍然将自己疑惑的问出了口:“我们该怎么办?”

    她的用词是“我们”。

    俨然已经是在提醒贺兰珏,他们早已经站在一条战线。

    她当日决定从广平王这里入手,而贺兰王府的势力,看似分为三派,世子贺兰浩,二公子贺兰珏,三公子贺兰齐,虽然外界看起来贺兰浩和贺兰齐是最得贺兰瑞赏识的,但何梦锦却觉得,真正藏而不露的贺兰珏,才是最可怕的势力。

    贺兰齐没有野心,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明里暗里她也曾多次查探,贺兰齐是绝对的向着贺兰珏的。

    而世人皆不看好被奉为第一公子的贺兰珏,原因很简单,他的腿。

    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个帝王甚至藩王身有残疾,行动不便,那是代表一国体面,打个比方来说,即便贺兰瑞再是喜欢贺兰珏欣赏这个儿子要立他为世子,却不能服众,不能得广平百姓的心。

    最初何梦锦甚至也这样以为,觉得他的强大与可怕,但从未想过他会有野心,甚至志在天下。

    直到去了望城,隐隐猜到了望城河源一带的投毒事件里皇上和贺兰珏分别扮演的角色,才让她恍然大悟。

    他的志向是天下,而她的目的是要将何家满门血案查个清楚明白还何家一个清白,路径同样是翻覆天下。

    他们本来就约法三章,不相问,不相扰,不相查,只怕是以后更加多了几分契合度。

    这些,都是何梦锦的猜测同想法,回了恒阳,她便想同贺兰珏谈谈,开诚布公的谈谈。

    当然不是要暴露自己所有的底牌与秘密,那样的话,她对于他便也再没了价值,难保不准某一日就被做了替死鬼定罪羊。

    这般诡谲的心思不怪她想多了几层,而是事干重大,由不得她小心,一旦走错一步,不单是她身首异处再无翻盘,还要连累沈洛,何昕,冷香,甚至司徒静,这些她的亲人。

    她的这一番心思,贺兰珏岂会不知,他微微偏着脑袋,回望何梦锦,目光浅浅,难得的带了两分笑意。

第八十二章 让人惊讶的真相

    “以不变应万变。”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伴随着院子里浓浓的桂花香,很快便消散在这微微夜风里。

    但这话却让何梦锦豁然开朗。

    她先前一味的纠结于沈洛皇上的用意,甚至不惜自身铤而走险,说不准这正中了人家的下怀,等着她往套子里钻。

    广平王如今坐拥地势,兵力,财力,便是皇上也要忌惮几分,只要自身不先出头挑毛病,谁人动得?

    其实,无须纠结那些旁枝末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用实力说话,才是王道。

    想通了这里,何梦锦顿觉得自己跟贺兰珏到底还是差了一个层次,不由得有些黯然。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贺兰珏投来一抹柔和过月色的目光,嘴角轻启,“不着急,慢慢来,你已经表现的很好了,只是欠了几分历练。”

    他的声音依然清冷,但这话却不同于以往的疏远淡漠,而是多了两份关切,何梦锦不禁有些惊讶,但表面上却也没有表露出分毫,难得贺兰珏今晚心情好,她试探性的开口问道:“我还有几分好奇,靖王此番冒险前来恒阳,是为了见你,同你缔结盟约?”

    这是她的猜测。

    唐铮看似大条神经,不拘小节的痞子性子,实则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这一路上的刺客追杀,傻子也想的出来跟皇家有关,他又岂会不知道。

    而且,皇权同藩王迟早有一日决裂,广平和靖是如今大汉所有的藩王中,仅有的两个异性王,也是除了江宁王李泽宸之外,势力最强大的存在。

    自然,也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要消藩,毋庸置疑,天子的第一要务就是要铲除这两地势力,所以何梦锦才会猜测唐铮这一次来的目的,是打算同广平结盟。

    当然,这样的盟友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一旦有一日风起云涌,金戈铁马战场相逢,也只有你死。或者我亡的结局。

    这些都不是何梦锦眼下所关心的,那些都太遥远,她此时只是想多了解一些眼下时局的动向。然后根据其判断她的茗记该做出如何的应对,以对她最有利。

    贺兰珏将头轻轻的靠在竹椅的上,神色里已经带了三分慵懒,“这只是其一,还有一层。”

    何梦锦推着竹椅的步子顿了顿。便见贺兰珏抬手一转,已将竹椅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她,他眸子里如同琉璃婉转,堪比星辉夺目,“或许你还不知道。那一年唐阀出事的内情。”

    闻言,何梦锦的精神立马来了。

    唐阀同贺兰阀一样,祖辈们都是大汉建国之初立下汗马功劳的名将。因此分封为诸侯王,这两大家族的血脉里或多或少都传承的有先辈们骁勇善战的天分,再加之历代的祖训与严厉的教导,所出的子女无一不是一等一的人才。

    试问,这样的唐阀。何至于一夕之间就被南晋的军队打击的差点万劫不复?

    起初何梦锦听说这则在史书里尚未泛黄的记载时候,还同大哥打趣过。说唐家的这一辈除了战神唐铮,其他人一定都是纸糊的,不然怎么可能那么不堪一击,她犹记得能文擅武的大哥当时曾意味深长的感叹,这其中有隐情也说不定。

    除了大哥,亦有不少人曾猜测,是叛徒出卖,泄漏了作战计划,可是什么样的叛徒能知晓的这么详细?

    如今,看贺兰珏的神色,他显然是知道真相的,好奇心顿时从心底升腾起来,何梦锦眨巴着大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贺兰珏,等着他的下文。

    他也不吊何梦锦胃口,继续道:“其实那一战,唐阀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广平,当时南晋大军压境,广平王就已派了迷信同还是靖王的唐潇通信,两人联手制定了作战计划,准备来个东西夹击,让南晋有来无回。”

    依然是他一贯从容且平淡的语气。

    依然是带着波澜不惊浮冰碎雪的凉意。

    但被何梦锦听到,却觉得犹如平静的拂面投入了惊天巨石,瞬间激荡起惊涛骇浪。

    靖王同广平王联手?

    可是不止史书,哪怕是百姓的传闻里,在那一战里,都不曾有过广平王的影子。

    原因显而易见。

    可是要让她相信是贺兰瑞故意设计陷害的唐铮,她觉得又不可思议,唇亡齿寒的道理三岁小孩子都懂,更何况老谋深算的贺兰瑞。

    可是,问题出在哪里?

    不等她疑惑的发问,贺兰珏已经开口,将这疑惑解了开:“因为那一战之前,由贺兰王府派去送给靖王的信函被人掉了包,路线以及制定的计划全盘被人改换,而且时间都定在了广平王的计划之前。”

    “信函被人改换?”何梦锦心惊归心惊,但到底还是听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两地的机密信函,该是有多少高手暗中护送,该是有多高的安全性,不然当时身为靖王的唐潇也不可能随意就轻信了那封假信函上的制定计划。

    “这就是唐铮此次来广平的原因,”贺兰珏指尖轻轻的叩击在竹椅的扶手上,发出一声声极其有节奏的轻响,“他调查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知道这事情的真相,到底是贺兰王府故意伙同南晋设了这个局,还是原因另有其他,唐铮不是傻子,也不相信是广平王为之,很多时候,越是表面上看起来没有疑点的东西,其实往往早已错的离谱。”

    这话倒是不错,尤其是后半句,让何梦锦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家族的点点滴滴,似乎抓住了什么,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但也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见,再去想却又抓不着。

    见她发愣,贺兰珏抬手拈起肩头上落下的一片花瓣,继续道:“那信函在传输途中断然不可能出错的话,那么传出贺兰王府之前呢?”

    闻言,何梦锦当即收敛了心神,惊讶道:“你是说,是贺兰王府的人搞得鬼?”

    见贺兰珏淡淡的点了点头,何梦锦脑子飞速运转,当即想到:“那人,就是王妃,对不对?”

    她看着贺兰珏的眸子,丝毫不放过他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

    后者轻笑一声,并没有否定。

    是了。

    居然是靖王妃。

    一瞬间,何梦锦想起那日在靖王寿宴上,看到的那位坐在广平王右侧的女子,高傲,清贵,有着寻常人不容侵犯的威仪。

    再联想到她的身份,当朝皇帝的亲姑姑,长公主,李寒云,那么她这么做的原因和目的便也能说的通了。

    只是,说的通是一回事,让何梦锦接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既然已经嫁给了广平王,是人家的结发的妻,她的亲生儿子是广平王立下的世子,为何还要做出这等对自家并没有半分好处的事情,她的心无疑,完全是向着皇上的。

    也就是说,她俨然是皇上安插在广平王身边的眼线!

    “那广平王知道吗?”

    “自然。”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何梦锦的心又跟着下沉了几分。

    明明知道枕边人的心思,平日里却还要言笑晏晏。

    想着这一对在天下人眼里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何梦锦顿时觉得很冷,不知是今晚的夜色太凉,还是此间的人事太过薄凉。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何梦锦低头暗忖了一番,还是忍不住开口,轻声问道:“其实,你的腿,也是跟她有关。”

    “嗯。”

    她本不想提及,害怕伤了贺兰珏,但这人心智坚强的不比常人,她也就放下了心思,才问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没曾想贺兰珏如此干脆的就承认了。

    而比之更让她觉得惊讶的是,在明明知道是那人,而这么多年贺兰珏却一直没有丝毫的表示,没有反击,这决计不是她眼里的贺兰珏。

    唯一的解释是,他是在等,一个时机。

    或许,这也是他同唐铮能顺利结盟的一个契合点。

    “你呢?”

    何梦锦犹自神游太虚,没察觉到何时贺兰珏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她,在那般浩瀚如海深不可测的眸子的注视下,何梦锦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能被他看了去。

    “你的身份?”

    见何梦锦没有答话,贺兰珏再度开口。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正式的询问她的身份,以前也只说好奇她的身份,这一次,是直接面对面,询问她。

    她要不要回答?

    要不要告诉她自己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她可能只是没有投胎转世的怨灵莫名的还魂到这身体之上?

    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前世的真实身份,告诉她自己所背负的何家的累累血债?

    这一刻,何梦锦的心跳都几乎静止,脑子里是从未有过的挣扎与慌乱,宽大的袖摆下,她因为紧张而握成的拳头,不算长的指尖倒扣在掌心,刺的生疼,但此时她却已顾不及,只盼疼些,再疼些,才能让她灵台清醒,才能让她表现的从容不露声色。

    她静静的站着,面对着贺兰珏,即便表面上神色没有异样,但心上却已经如同擂了千万只鼓,几乎就要将她整个人击的粉碎。

第八十三章 晴天霹雳

    夜风凉凉,带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也让何梦锦如同再经历了两世人。

    她抬眸,正对着贺兰珏深究的目光,当下决定——不说。

    这是她的底牌,她的底线,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尤其是贺兰珏。

    她看不穿他的心思,即便能懂得一两分,亦是觉得隔了云遮雾绕千里之外。

    上一世的惨烈结局已让她心生后怕,再也不是前世里那个天真单纯烂漫的女子,而今的她,除了背负着那让她险些透不过气来的仇恨,还越发小心谨慎,内心深处已经不自觉的带了几分不安全感。

    而贺兰珏于她来说,就是冒险。

    她心头的百转千回,也只不过是转瞬间的功夫,就已经下了决心。

    何梦锦咬了咬唇角,言辞恳切道:“想必何昕的身份,公子是知道的。”

    贺兰珏垂眸,长长的睫毛下掩盖的情绪是何梦锦看不懂的深邃。

    她继续道:“我跟何家的二公子何荣轩是旧识,他曾经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今,何家出事,他下落不明,唯一的血脉何昕,我自然要护他周全。”

    “这也是我要同公子讲的条件。”何梦锦转首,瞥向一旁的桂花树,不去看贺兰珏,她怕自己在那般睿智犀利的眸光下会泄露分毫的情绪,会逃不过那人的眼睛。

    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她才淡淡的开口道:“我知道公子之志向,绝非困于一城一池一角天地,我想尽我所有,助公子一臂之力,只为有一日,公子可还何家一个公道。还何昕一个光明正大行走于天地的身份。”

    她说完这一通,才转头去瞧贺兰珏,正正迎上贺兰珏打量她的目光,何梦锦本以为他还会问些什么,却不料他一开口却道:“你和何荣轩是旧识?”

    何梦锦心头咯噔一下,生怕他再问些什么,找到她的破绽,她面不改色道:“嗯,认识很久很久了……”

    闻言,贺兰珏已经转过了竹椅。背对何梦锦,继续朝外行去,他清越冷淡的声音却只字不漏的传入了何梦锦耳里:“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何梦锦一怔,但随即心思飞速转了一圈。

    要不要肯定?如果肯定了,让他知道自己的软肋,一旦有一日。自己若涉及贺兰珏的利益,他会不会以二哥来要挟自己?

    何梦锦权衡再三,点头道:“是的,很重要。”

    末了,她又重复了一句,“非常重要。”

    她要这样回答。让贺兰珏知道,出于同一条阵线,他可以动用他的势力去帮她搜寻二哥的下落。退一步讲,如果情况真的演变到最糟的那一面,贺兰珏以二哥来威胁她,对于现在的她来讲,也是好的。至少那时候,二哥在他手上。她能确定他的安全,好过现在,天涯渺茫,音讯全无。

    得了何梦锦肯定的回答,贺兰珏再没说什么,何梦锦站在他身后,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即使看到了,那人永远带着一副从容淡漠的面具,也让她看不穿分毫。

    只见他优雅的抬手一招,角门外随即出现了那个平日里推竹椅的侍卫身影。

    伴随着一声声悠悠的车轮声,那人的背影也逐渐远去,出了角门,再不见。

    何梦锦静静的伫立良久,直到那竹椅碾着石台的清音再也听不见,才猛的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浑身瘫软乏力的厉害,竟是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摇摇晃晃的扶着一旁的桂花树站稳,也不管地上是否脏,直接一下子坐了下来。

    夜色很凉,深秋将至,这时节的空气里都氤氲着几下露气,她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不知是露水打湿的,还是她自身出的冷汗。

    每一次跟贺兰珏说话,她都要陪着千万分的小心,千万分提防,这样的危机感,甚至远远超过面对着掌握她生杀大权贺兰瑞。

    再是淡淡的漫不经心的话,她都要多想几层深意,分明那人也没有做出过伤害自己的事情,但他整个人流露出的气场与他的强大已让何梦锦只有招架的力气。

    今晚这一席话,真真假假几分,她又何尝不是在赌。

    此时冷静下来,平复了心绪,何梦锦才发觉自己竟然坐到了地上,而且衣衫被打湿,很冷。

    正想动动已有些酸麻的身子站起来,肩头上突然一沉,多了一件披风。

    持着披风的手纤细的骨节分明,何梦锦抬头,就见一贯表情不多言语不多的冷香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疼惜。

    见何梦锦似是尚未回过神,怔怔的望着她,冷香有些不自主的别过了头,叮嘱道:“夜色深了,天气这般凉,注意身体。”

    “嗯。”

    何梦锦将手搭上她伸来搀扶她的手臂上,借由着她的力道站起来,“你也去休息吧,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所有人都睡下,唯独她不放心,在等她。

    看到她失神难过,她心领神会的不上前打搅,等到自己想通透了,再递上满满的关怀。

    她虽然看似性子冷淡,对什么都不上心,不同司徒静一般嬉笑玩闹,但实则她比任何人都关心她。

    前世因为最后关头想要救下自己,她吃了那么多苦,如今这一世,仍然要让她为自己操劳,何梦锦心头除了感动,是愧疚,“冷香,其实你可以选择另外一种生活方式的,你与我不同。”

    她不似她背着血海深仇,她可以离开她,天下哪里都能过的逍遥快活,可以嫁人,可以过着寻常女子安稳的一生,可是跟着她,就代表着时刻要面临危险,会面临许多难关,或许最后的结局更为凄凉。

    “我不会怪你,而且,我还要祝福你,我只是希望你幸福。”何梦锦站稳身子,轻声说道。

    扶着自己的手臂颤了颤,冷香抬眸看着何梦锦,那晶亮如水的眸子里,是何梦锦从来不曾见过的坚定。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一路搀扶着何梦锦回屋,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才轻声的道了句:“我总是和你一起的。”

    声音虽轻,但语气里却是带着亘古的执念。

    然后她再不言语,关了房门离开,徒留何梦锦心情复杂的一声叹息在房内久久不散。

    因为睡的太晚,等到何梦锦一觉醒来,已经日赛五竿,只怕是衙门里王爷府当差的都下了职,她当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胡乱摸了两把脸,推了房门直冲出去,也不管等候在门口招呼她过去似乎有话要交代的靖王殿下,一路脚底生风直奔贺兰王府。

    不是她不沉稳莽莽撞撞,而是昨日贺兰瑞点名要她一早去府上陪他下棋。

    送走了大麻烦沈洛,近日的恒阳府也没有什么要事,她这个文侍倒是乐的清闲,但事情也就随之来了,要陪着贺兰瑞下棋批公文赏花吟诗……这些,都是文侍通常要做的。

    她倒好,第一天就放了广平王的鸽子,叫她如何不着急。

    刚进了王府书房,那日考验她时候的所有人居然都在,参拜完毕,何梦锦正脑子打结的在想着什么托词,敏感的她突然觉得有异样。

    气氛不对。

    她不是第一次来贺兰瑞书房,亦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参事的官儿们,但是今日,这气氛,以及众人面色都有几分凝重。

    想到此,为迟到找的借口也就当即被她咽了下去,她抬眸,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主座上的贺兰瑞,正欲开口,贺兰瑞已经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你来的迟了,今天一早,宫里就有圣旨送到。”

    前面一句何梦锦听的心头忍不住心虚的一哆嗦,后面半句终于明白了此时所有人的神情凝重的原因,圣旨。

    得了贺兰瑞的授意,何梦锦提步上前,打开那用上好的蚕丝织成的绫锦织品,外表上,祥云瑞鹤,富丽堂皇,天知道里面所写的信息该是涉及到多少生杀权谋。

    甫一打开,里面俊秀气势非凡的字体顿时映入何梦锦眼帘,待她一眼扫完,心头当即似被掀起了惊涛骇浪。

    里面的陈规套话太多,期间要传达的意思只有两句——

    九月中旬太后寿辰在即,今年皇上要为太后大办一场,庆贺她老人家六十大寿,但念在广平王有指责在身不便离开封地,是以邀请广平世子贺兰浩以及贺兰齐一同前往贺寿。

    这还不是让何梦锦惊讶的关键,关键是后半截,点了名要她同往!

    圣旨上只说她望城河源一带赈灾有功,让她随同世子进京领赏,但傻瓜也能看出来,真要领赏的话何至于天远路途的跑去帝都?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在皇帝面前露了脸,要说她在恒阳,望城以及绥州出了名,但也不至于引起那位的关注。

    又或者真如圣旨所说,是因为她赈灾有功?可是此次的功劳她分明都是推让给了贺兰齐。

    这圣旨,便犹如一道惊雷,在何梦锦头顶炸开,让她愕然,有些不知起因,不知所措。

    心底下如海潮般翻滚着,表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她眼角的眸光环顾四下,显然众人的表情跟她内心的反应一样,太突然。

    因为这道圣旨所涉及到的,不止是她,还有整个广平的局势。

第八十四章 使命

    皇上在这个时候要招广平世子进京做什么?

    而且,还要附带上她!

    前者意图很明显,披着冠冕堂皇贺寿的理由,实则是入京为人质,又或者他只是想看看贺兰瑞的反应?

    后者何梦锦更是想不通,她甚至还有些担忧是不是自己在望城的所作所为无意中触犯高高在上的那位。

    她的计划里回京都,是必然的,但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快。

    “你怎么看?”

    见何梦锦一言不发的将圣旨放回原来的位置,贺兰瑞开口询问。

    何梦锦抬头,看了看他的神色,心知这位王爷心里已然有了盘算,此时再问她,不过是想借由她的口把他的想法道出来。

    于是,她垂眸,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不是孟锦怎么看,而是此时,王爷,您准备好了吗?”

    此言一出,四座皆静,贺兰瑞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换了个倾听的姿势。

    得了贺兰瑞的默许,何梦锦才抬眸,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现在皇上同我们离撕破那层脸面也只差那么一层皮了,请恕孟锦直言,如今这局势,大家等的,都是一个最合适的契机在那之前,我想谁都不会抢先动手,这也是皇上算准了王爷一定会依照圣旨所示,让世子去京都。”

    闻言,四下里静静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辩驳,却听何梦锦耸耸肩继续道:“其实,我也很好奇,皇上为什么点名要我同往。”

    她自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就是一个聪慧绝顶的姣姣少年郎,不为权贵折腰,万事都笃定在胸的模样。此时这一句颇为无奈与半开着苦恼玩笑的话语,倒是让众人有些惊讶,觉得这个少年鲜活了起来,再不是如高山绝巅一般让人仰望,她也是个凡人。

    “说不准是平阳公主听到你的才名,慕名看上了你,想要招你为驸马呢!”贺兰瑞抬手抚额,打趣何梦锦。

    难得见一向沉稳着面容的贺兰瑞开起玩笑,先不管那话题是什么,所有的人也都要跟着捧场笑。更何况这话说来也确实好笑。

    大汉皇族的子嗣并不多,嫡系的到了这一代,皇子里就只有上位的皇上。江陵王李泽宸两人,公主有两位,一位是当今太后所出的平阳公主,皇上的胞妹李嫣然,另一位是王太妃所出的安阳公主。也即是如今已经下嫁给沈洛的李婉然。

    在先帝时,最为宠溺的孩子就是安阳公主,传闻里,不管这位骄横跋扈的公主提出任何无理的要求,素来以明君为自身榜样的先帝都会答应,民间甚至还有传闻。太后当年并不得先帝宠爱,如今的皇上之所以能胜过李泽宸顺利取得太子之位,也是托了自己这位胞妹的福。

    思绪拉的远了。那些关于安阳公主的零星碎语纷至沓来,所有的故事,无一不是形容那位公主的骄横,是以甚至有人私下猜测,之所以早就到了出阁的年龄却迟迟不见婚讯是因为没人敢娶。

    此时。这事儿被贺兰瑞在这般紧绷的气氛下说出来,瞬间调和了在场所有人心头那透不过气的压抑。

    被这么许多人笑着。何梦锦依然神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尴尬不自在,她亦是跟着笑:“平阳公主眼高于顶,我这样的角色,哪里会入的了她的眼,真要是那样的话,王爷您可得为我做主,救我一命。”

    她这话亦是打着趣的说着,贺兰瑞笑了笑,也没往心里去,见众人的神色已经轻松了几许,他才转首对着何梦锦道:“你此去的身份特别,既是皇上钦点入京受封领赏的,亦是作为使节代表我广平,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说到这里,贺兰瑞的眸光深沉了几许,他顿了顿,才接着道:“你要尽量保得他们周全。”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刚刚缓和的气氛再度如同紧绷的琴弦,整个屋子里,安静的呼吸可闻。

    何梦锦也不推辞,实际上,也容不得她推辞,“孟锦自当竭尽全力。”

    从王府里出来,被迎面的秋风一吹,心头的烦闷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浓郁了许多。

    何梦锦还在想贺兰瑞最那一句话的深意。

    尽量要保他们周全。

    他们,自然指的是世子贺兰浩同三公子贺兰齐。

    贺兰瑞都如此一说,可想此番进京情况有多险极,他们作为人质,一旦两边关系彻底破裂,第一个祭旗的,将会是这两人的头颅,甚至包括她。

    还有,最让何梦锦惊讶的是,贺兰瑞在这句话里所用的措辞,尽量。

    尽量,说明了情况不容乐观,也从是不是也从另一方面说明贺兰瑞已经做好了随时同皇上决裂的准备,无论自己两个儿子是否在他手上?

    想到此,何梦锦心头一阵窒息,不敢再深究。

    如果她没能完成好使命,那等待她的又是什么?那波谲云诡的帝都,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心乱如麻,没有头绪。

    何梦锦沿着街边随意的走着,突然间想起,这圣旨下达之前,贺兰珏知不知情?

    看他昨夜的神色,除了在见到那一碟藕粉桂花糕的时候有些动容,其余都是一尘不变的沉稳从容,她想看出他的假面,还得再修炼。

    这样想着,她当即提步往依竹园走去。

    依竹园是贺兰珏在王府外的住所,据闻他早些年就已经搬出王府住在那里。

    走到大门外,向门童说明了来意,却不料是白跑一趟,不是贺兰珏不见她,据门童所说,是他出了远门,说不准要十天半月才回来,此时根本不在府上。

    不明白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的突然就出了远门,不知道这跟这道圣旨有没有关系,但此时自己胡乱猜测也没有半分结果,何梦锦也只得先回了两生花。

    要再次出行,这一次不比去望城河源,所要带衣物也好要收拾,何梦锦刚跟冷香交代了几句,就见眼前一花,旋即出现了那个十分不招人喜欢的靖王殿下。

    “早上叫你,是想要事先知会你一声,哪里晓得你跑的跟被鬼差讨债一样快。”唐铮依然是一副玩味的神色,半依靠在门边,英俊的面颊上,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何梦锦疑惑道。

    “昨晚睡太晚了,属下没有叫醒我,今儿个一早才知晓,当然,是比你早了那么一点点。”

    何梦锦做恍然大悟状,“这么一说,那就是你的属下已经找到你了?”

    一早就知道他说什么跟属下走丢无处可去,是硬要死缠烂打留在这里的借口,何梦锦也没有拆穿他,此时她正心情烦闷,他蹦跶出来喜笑颜开的样子,怎么不撞到她枪口上,趁机抓着他话里的漏洞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回唐铮的笑意敛了敛,没有半分不自在,却多了几分痞气:“我倒但望他们无能些,再无能些,找不到我,然后我就一直在你这里住下去。”

    何梦锦抬手一挥,将他从门边给扒拉开:“不好意思,你吃的太多……养不起。”

    “……”

    进了屋子,何梦锦倒了杯茶水给自己喝下,才算平复了些许自己心头那紊乱的心神,再倒第二杯,只见身前人影一闪,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的茶盏已经空了。

    再看对面,好整以暇的坐着某痞子,正拿着她的茶杯,喝的犹自享受:“好茶!”

    何梦锦瞪了他一眼,以手腕支腮,也不同他计较,将话题转回正事上:“皇上既然借口太后寿宴邀请广平世子入京,就一定同时邀请了其他藩王或者世子,那么靖王殿下您呢?”

    唐阀在那一战险些满族倾覆,唐铮的父亲以及异母长兄长战死,二哥唐锐叛逃后被南晋杀死悬挂头颅于城头示众,而唐铮本人,按年龄算,也该是有二十四五了,早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却听说别提正妃,就连他靖王府后院的通房丫鬟都没有半个。

    如此,就是没有子嗣。

    诸侯王不离开封地,有子嗣的入京为质子,那么靖王呢?

    何梦锦想了想,作为孤家寡人且脸皮子厚的靖王,皇上应该是除了暗杀再没有别的招数了。

    “我吗?”唐铮轻抿了一小口茶,露出意犹未尽的笑意,抬眸看着何梦锦,那照的见天地万物日月星辉的眸子里,闪烁着何梦锦看不明的情愫,“他自然是拿我没法,但表面功夫得做,还是同样会下道圣旨,让我派个使节代表靖王府出使京都。”

    这话说的很在理,也在何梦锦的意料之中,想到此,何梦锦抬手给他已经空了的茶杯倒满,笑道:“靖王府的使节么,我觉得派小五去最合适。”

    “嗯?”唐铮略显惊讶,道:“你也这么觉得?”

    如此,换的何梦锦扑哧一笑,她道:“不过,作为有过一顿酒肉之交的朋友,我还是得提醒您一句。”

    “什么?”

    唐铮来了兴致,却见何梦锦神色正派的,颇为语重心长的道:“话说,您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的还没成个家呢?”

第八十五章 不是表白的表白

    她本是打趣唐铮,却不料总是嬉笑玩闹的唐铮却是面色一凝,反问何梦锦道:“你不都没嫁么?”

    这什么逻辑!

    何梦锦翻了翻白眼给他,转过头,不打算理他,哪知唐铮却没不想放过这个话题,他把茶杯往何梦锦眼前递了递,“你看,你未嫁,我未娶亲的,咱们在一起,多合适。”

    何梦锦抬手一推,将茶壶都推给了他,让他自己倒茶,反驳道:“靖王殿下,这为嫁的女子多了去了,你只要上街上随便吼一嗓子,估计姑娘们都都得排着队的跟着来,因此,跟你合适的更多。”

    “可是我就要娶你不行?”唐铮执拗的把茶壶茶杯一同推到何梦锦眼前,示意她倒茶,脸上仍旧挂着一贯的痞笑:“靖王妃的位置只给你一人留着的。”

    “抱歉,我对那没兴趣。”

    她对靖王妃的位置没兴趣,相比之下,她对一巴掌将眼前的茶壶扣到他脸上更感兴趣些。

    “可是我对你有兴趣啊,”唐铮不死心的把空茶杯继续在何梦锦眼前晃悠了两下,抬手懒懒的靠着桌子支着额,墨色的发,衬托的他稍显黝黑的肤色多了几分俊美,“你为什么就对我没兴趣呢?看我,身份位及王侯,是不丢人吧?品性,侠肝义胆,不丢人吧?长相,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更是不丢人吧?怎么就没兴趣呢?”

    身份品性长相以及丢人与否跟对他的兴趣有什么逻辑?

    “不丢人……”何梦锦黑了黑脸,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你要是都丢人了,我们要怎么活?问题就是您太高大威猛太侠肝义胆太霸气尊贵了,我们小老百姓惹不起,不敢感兴趣。”

    学着他说话的语气,何梦锦一丝不错的给回敬了回去。

    看着某人已经晃悠了几圈都不嫌发酸的手。她不得已,还是拿起茶壶再做了一次小二给他靖王殿下斟满了茶。

    “就是,不丢人,那么你为什么就对我没兴趣呢?至于身份么,”唐铮抬手,抚了抚下巴,收敛了玩笑的语气,反问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

    “是的,我很介意!”何梦锦瞪了他一眼。不打算跟他继续开玩笑,明日就要启程去京都,时间紧迫。她还有好多事情要要办。

    她起身往外走,刚走了一步,却听身后唐铮的声音道:“孟锦!”

    何梦锦身子一顿,难得听他如此正式的称呼她,随即她转身。正往进那明亮星辉的眼眸。

    唐铮一改他一贯的慵懒,痞气,面色郑重道:“说来好笑,我居然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的本名,连性别都刻意隐瞒的人,这名字八成也是假的。”

    何梦锦不意他要说什么。心头正揣测他要表达的意思,同时也在想,他若问起。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本名,“名字只是个代号,张三王六孟锦,又有什么区别?”

    唐铮听罢,朗声一笑道:“这你都想的通。那么身份呢?王爷平民布衣士族又有什么区别?”

    见何梦锦正望着他,那秋水迷蒙的眸子里。显然写着不明白,唐铮叹了一口气,“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居然比老二还呆笨。”

    这话刚一说完,便见何梦锦不理他转过身子就要离开,“孟锦。”

    唐铮再一次唤道:“你虽都不愿意告诉我,但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女子之身在这阴谋圈子里打滚,实在不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有需要,有麻烦,但请一定要告诉我。”

    何梦锦闻言一愣,本是迈出门槛一步的脚顿了顿,正想说什么,却听背后风声一紧,人影一闪,旋即,唐铮已经站到了她身侧。

    “此去京都山水险恶,我本意是想让小五和老二留下给你,但想来你也不会收下,这玉佩你收着,若有需要,在靖地的任何一处衙门,只要亮出来,都会有人听命,在京都也有我暗中布下的桩子,他们识得此玉佩的,到时候说不准可以帮上你一把。”

    说着,人已经越过何梦锦,朝屋外走去,同时何梦锦看到院子里站着话唠子小五正抱着剑,依靠着一颗桂花树,摆了一个非常拉风帅气的造型在那里等着。

    在何梦锦看到小五的同时,小五也正瞧见何梦锦手上才被唐铮塞过来的玉佩,当时那张清俊的脸立马就变成了猪肝色,如同中了毒吞了刀子一般,说话都不利落了:“主主子子你……你怎么把把把……”

    何梦锦竖起耳朵想听听他结巴的话到底想表达的意思,却见唐铮大手一挥,因为他是背对着何梦锦,不知道做了个什么表情,唬的小五立马噤声,只瞪大了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何梦锦手上的玉佩。

    那神情,如果这玉佩是纸张或者布帛的话,早被那眼神给烧穿了。

    “靖王殿下!”何梦锦快走了两步,追上唐铮。

    虽然猜不到这玉佩到底代表的含义,但可以肯定的是非常重要,这般重要的东西,她不能收:“对不起,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

    她还是习惯他一贯带着坏笑的痞气样子,不啻于英俊潇洒,却有点不习惯如今这般道别的姿态,而且还是将这她不了解的玉佩送给了她:“我若有一日去靖地,自然都要去王府找你叙旧的,又何必去找那些衙门呢?”

    说着,她抬手将玉佩递过去,想交给唐铮,却被后者一闪,轻松的给避开了。

    “就当是我这两日在你这里白吃白住的报酬吧!”唐铮挑眉,坏坏一笑,道:“不过一块玉佩而已!难道你以为是定情信物不敢收么?”

    何梦锦气的一跺脚,这人恢复了常色更是讨打,她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经一手提着尚自处于呆愣状态下的小五一个旋身,不见了。

    她低头,看着掌心里安静躺着的尚自有他体温的玉佩,蝶形,圆润通透,散发着盈盈光泽,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美玉,可不知为什么,她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姑姑!”

    正走神,不料脚下一沉,多了一个肉球抱在腿上的。

    “你又要出远门吗?”何昕抬眸,眨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写着不舍与期待。

    “嗯。”

    “这次又是多久?”

    多久甚至还有没有小命回来,何梦锦自己都答不出来,她正想着怎么措辞,告诉这小家伙,以免他哭闹,却见何昕已经抢先开口道:“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明天就跟冷香姑姑还有那聒噪的司徒姐姐回千落寺,我就在那里好好读书识字,等你回来。”

    何梦锦没想到他这么懂事,非但没有哭闹,表现的如此镇定,还把自己个儿的落脚点都想好了,“你怎么知道我又要安排你们回千落寺?而且还会让司徒静也陪着你?”

    何昕抽了抽鼻子,有些鄙夷的道:“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怎么想不到?那里有好多功夫高的叔叔保护,最最安全,而冷香姑姑要负责其他的事情,难免有时候顾不上我,所以,你一定会让那聒噪的司徒姐姐陪着我的,最最关键的是,她要给我扎针伐经洗髓。”

    闻言,何梦锦扑哧一笑,她抱起何昕,姑侄俩咬着耳朵道:“你猜的不错,不过,还有一点,姑姑要特意吩咐你。”

    说到后面,何梦锦已是带了十足的玩笑语气。

    “嗯?”何昕把耳朵又凑近了何梦锦些许。

    “那司徒姑娘虽然聒噪,咱到底不能说明了,而且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得让着她。”

    何昕听了,咬着唇角,露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表情,握紧了小拳头,保证道:“姑姑放心,我会让着她的,才不会和那小屁孩一般聒噪的姑娘一般见识。”

    哐当!

    一声巨响,姑侄俩的注意力随即循着声音而去,便见着院子门口,端然立着被她俩称之为聒噪的小屁孩性子一般的司徒姑娘。

    而那一声巨响,是她刚刚一进院子便听见这俩姑侄咬着耳朵正说着自己,当即气的丢了盆子,双手一叉腰,一副要找那个说自己是小屁孩外带聒噪的真正小屁孩何昕算账。

    一见是她,而且还笑的甚是恐怖甚是阴险的模样,何昕脸都黑了,他往何梦锦颈窝里缩了缩,小声道:“我错了,那姑娘不仅聒噪,而且很彪悍!”

    何梦锦好笑的拍了拍他小脑袋瓜,将他放下来,道:“嗯,祝你好运。”

    说罢,她负手而立,让到了一边,一副摆明了只是看热闹不帮手的表情。

    何昕抬眸看了看何梦锦,何梦锦见他目光里几多凄凉,完全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但下一瞬,只见他猛的一咬唇角,小腿一蹬,当即换了成了一副可怜兮兮眼泪鼻涕哗哗,万分委屈的模样,一路奔着小短腿向门口磨刀霍霍的司徒静奔去,一边跑,一边哭的凄惨:“我错了……我不是在说你……司徒姑娘司徒神医司徒姐姐司徒姨……”

    闻言,何梦锦身子抖了抖,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明显了。

    就目前来看,往后她不在的日子,她其实可以完全不用担心何昕的生存问题的。

第八十六章 意外!

    随着圣旨一道下来的,还有他们一行人的行程表,因为贺兰齐正好和沈洛一道去了望城,也便由他随沈洛一同回京,何梦锦同贺兰浩先向帝都出发。

    既不知道皇上点名要她前往的目的,更不知道为何行程还给她安排的这么紧,何梦锦能做的,只能是静观其变。

    一大早的收拾妥当,她便随着前来接应的随从,踏上了前往京都的马车。

    唐铮已经回了靖地,贺兰珏不知去向,想要道个别都已是没了缘分,何梦锦坐着马车,还没出城门,就见着自贺兰王府驶过来的车队,当中的那一辆尤其的大了寻常马车近一倍,装饰极其奢华,金玉桅杆,雪锦帘帐,就连上面的雕饰物,无疑不是价值不菲的宝石。

    如此高调。

    何梦锦心头忍不住叹息,这般招摇进京,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想着,那马车的帷幔已经掀开,露出广平世子,贺兰浩的那张虽然俊朗但眸光高傲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的脸。

    贺兰浩的长相更多的是随了广平王妃,虽比不得贺兰珏贺兰齐,但也还称得上俊美。

    “孟锦见过世子。”何梦锦上前,行了一礼。

    “嗯,都准备好了?”

    “是的。”

    “出发吧。”他随意的挥了挥手,动作语调皆是很自然,但眉宇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高在上的威仪,到底让何梦锦不太喜欢。

    得了令,队伍出发,直奔京都。

    贺兰浩此番出行带的人并不多,加上侍女随身的医官,也才不过两百余人。

    何梦锦的马车让到了一边,让他的马车先行过去。趁着空挡,仔细留意了这不算多的护送队伍,不免有些惊讶。

    按理,贺兰浩身为质子入京,随身携带的侍卫,也该是一等一的高手,因为规矩,不能带多少人,但在质量上,至少也该是一流高手。

    可是如今。何梦锦有些不确定的用目光再次将整个队伍从头扫到尾,光看侍卫们走路的姿势,下盘轻浮。气场不足,哪里有半个高手的影子?

    难道这是广平王刻意的安排?故意安排些喽啰以晃过皇上的眼线?暗中还另外派了人保护?

    可是明知道入京危险,他即便安排多少高手在侍卫里道理都是说得通的,做那些障眼法的显然没有任何意义,前者想不通。何梦锦只得把希望放在他能暗中布置了高手上。

    不然,此去京都,她和一个高傲娇纵却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子,遇到危险,该如何自保脱身?

    一路上的行程也还稳妥,几日下来。何梦锦同贺兰浩相处也还算融洽,至少后者在她面前表现的有礼不失分寸,想来也是得了贺兰瑞的吩咐让他在京都一切要配合自己。

    因为贺兰浩身娇肉贵。他们的行程自然要慢了许多,直到第八日下午,也才到达京都的地界。

    在远远看到京都城门的时候,何梦锦就下了马车改为骑马,一人当先的走在了前面。

    城门在望。京都里前来迎接的官员也早已拉开了架势。

    虽然贺兰浩只是世子,但他的娘亲是皇上的亲姑姑。身份在那里,而且此番还代表的是整个广平,所以,皇上给出迎接的阵势已然是十分的有排场。

    虽不至于十里铺锦,但从官服上开,列队的官都不下于三品以上,为首的那人居然还是旧识,刘子骞,最近升了职,如今已经是京都御林军统领。

    几月未见,刘子骞往日里的英姿洒落似乎收敛了几分,多了几许沉稳几许忧郁气质,而何梦锦儿时印象中,那个笑起来比得阳光灿烂落落洒脱的少年,已然在他身上寻不着半分影子。

    也才不过半年未见,不知道是时间还是人事,亦或者其他原因,这颗本来熠熠生辉夺目璀璨的明珠,犹如被蒙了尘埃,掩了光芒,此时,变得如此内敛,如此陌生。

    陪同刘子骞一同来迎接的另一位主事何梦锦也是认得的,一袭官服加身,但一身的气场却很随和,并没有丝毫的官气,跟他以往一样,平凡的五官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京兆尹,姚廉。

    若说刘子骞同她是有着青梅竹马的友谊,她对他的了解理所应得,那么姚廉,她对他的熟识却是因为爹爹。

    他是爹爹的第一门生,当年同沈洛同殿登科,沈洛以略胜他一筹的文采博得皇上钦点的状元,而他是榜眼。

    相比于出身布衣但无论是气度风华还是容貌都比真正的王孙贵胄还要多了几分雍容高雅的沈洛,身为丞相门生且长相平凡的姚廉,显然就被众人忽略了,饶是他是当年的榜眼,所有的光华与目光却是都被沈洛一人占尽。

    就连皇上,似乎也都忽略了他,虽然考得榜眼,她犹记得当时封赏的职务也仅仅是个翰林院行走,是个可有可无没有任何实权的文官。

    京兆尹这个职位,虽然官阶不高,但天子脚下,皇权之都,却是十分重要的位置,何梦锦犹自记得何家出事前,他曾到府上来拜会爹爹,那时候,仍然还是翰林院行走,到如今也才半年,他就已经是走到了京兆尹的位置。

    而且,他的进阶,是从何家的倾覆开始,这叫何梦锦如何不多放那么一分心思。

    回忆如雪花般纷至沓来,何梦锦失神也只是那么短短一瞬的功夫,待得走到了近前,不待姚廉开口,她就已经率先下马,对着那两人按规矩行了一礼:“恒阳孟锦,拜见两位大人。”

    “你就是最近名声很高的孟锦?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刘子骞没说什么,倒是姚廉笑着开口招呼。

    何梦锦也只觉得自己此前在恒阳的所作所为最多也就是大胆了些,要说到声名高,英雄出少年那绝对是姚廉给自己戴的高帽子。

    何梦锦得体的笑道:“大人过誉了。”

    然后站到了一边,并不多言。

    这时候,贺兰浩的马车也到了,随着马车停顿,城门外两边拱卫的侍卫以及官员们,包括何梦锦面前的姚廉同刘子骞都齐齐拜倒,山呼世子名号:“参见贺兰世子。”

    贺兰浩的架子也摆的十足,等到众人的话音落了也不见掀开帘子出来,足足顿了有两个音节,才见有侍女自马车内掀开一角车帘,而他,慢条斯理的伸了一个懒腰,才从马车内走出,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都免礼。”

    说话间,他已从马车上踩着躬身的奴仆后背走了下来,得了他的免礼,在跪的所有人,包括姚廉刘子骞也才缓缓的站起身子。

    就在这时候,一声利啸划破天际,直入众人耳里,旋即,一道黑影如同鬼魅的速度闯入了众人的视线。

    之所以说是鬼魅,是那黑影出现的不仅突然,而且速度非常之快,说是电闪雷鸣般丝毫不为过,不知从何处出现,不知道其意图何为。

    反应慢的人还未看清其身形,只觉眼前黑光一闪,下一瞬,那道黑光就已能看的出是个从头到尾都裹在黑衣里的人,而此时他提剑直刺正欲下车的贺兰浩!

    贺兰浩此时正一脚踩着人踏,一脚尚自悬在空中未着地,刘子骞等人的身子还未直起。

    就在这么一个极其微弱的空挡时机,他似是凭空出现,待到首先反应过来的刘子骞身子刚刚一动,抬手刚按上剑柄,尚未来得及拔剑,那黑衣人手执着的三尺青锋正对着贺兰浩迎头刺下!

    在遇到危机贺兰浩本能的双腿一软,身子不稳,已经不由自己控制的朝一旁栽去,而此时,那黑衣刺客的剑似是料准了他会胆小成这幅模样,那闪着粼粼寒光的青锋亦是尾随而至,转眼就至贺兰浩面门。

    贺兰浩本身就没有半分功夫,而且一向娇纵惯了,此时哪里还记得反应,刘子骞御林军以及他的侍卫们都离这马车有一段距离,想救驾已经来不及。

    本是想来个威风虎虎的见面仪式,却不了居然倒霉的遇到刺客行刺,而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人越是在紧要关头,思维也越是活跃,贺兰浩无比悲愤的哀悼自己的运气,他甚至都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眼见那青锋月辉一般的光芒已经罩到贺兰浩面门,刘子骞的距离,便是他再高的轻功也是救手不及,就在这时候,却见离的贺兰浩最近的何梦锦身子一纵,竟是以血肉之躯直直朝那此刻的剑锋撞去!

    横生的变故显然让那黑衣刺客也始料未及,似是惊讶何梦锦这般不怕死不要命的行为,他下意识的剑锋一偏,只这稍微的偏差,就让何梦锦顺利的将滚到地上的贺兰浩一掌推到了一边。

    但同时那剑锋已经没有丝毫悬念的划破何梦锦的手臂肩膀。

    好在她出动的突然,让那黑衣此刻错愕,不然,如果那剑锋就这样不改方向的刺下的话,只怕她立马就要被这三尺青锋当胸劈开,如今,幸运的只是擦肩而过。

    在被刺中的瞬间,何梦锦就已经反应迅速的就地一滚,逃离了那剑光所笼罩的范围,而同时刘子骞也已经赶到了身前。

    PS:

    稍等片刻,还有一章……OO~

第八十七章 失算

    虽然伤在肩膀同手臂,但毕竟伤的不轻,汩汩冒出来的鲜血,因为她这一滚,当即在地面绽开一朵朵妖娆夺目的血色红莲。

    见一击不中,那黑衣刺客也不恋战,他身形一旋,灵巧的躲开了刘子骞的剑光,再几个闪避,就躲开了已经包围过来的御林军,见他灵敏的身份,显然能入无人之境一般自由穿梭,众人还来不及惊叹,就再见黑影一闪,这人就如同他出现一般,没了半点痕迹。

    自他凭空出现,行刺,何梦锦挡剑,再到他顺利逃走,这一连串的动作,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

    许多人一时竟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刘子骞第一个上前,搀扶起倒在血泊里的何梦锦,才有随军的大夫匆匆忙忙跑上前来查看伤口。

    而这时候,众人都忙着查看英勇无畏的何梦锦,居然忽略了本来应该被重点保护的对象贺兰浩。

    直到何梦锦焦急的出声询问:“世子呢?怎么样了?”

    这才有人猛的一拍脑门,抬头去找那个已经被吓的昏迷的倒霉世子贺兰浩。

    何梦锦则被重点关照着,一路护送去了驿站,刘子骞问了问大夫何梦锦的伤势就匆匆率领着部下去搜查那黑衣刺客的踪迹。

    要知道,此事的牵涉有多广泛。

    世子进京,本是该列队欢迎,却不料出了这刺客,而且还是在御林军的护卫下,在大汉皇都的地盘,在京都百姓成百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

    好在贺兰浩毫发无伤,否则,这事态就更严重了。

    京都环境复杂,人心最乱。

    在何梦锦带着匆匆包扎的伤口前脚还未踏进驿站,关于此事的消息已经传的整个京都满天飞。

    众人除却对那个行刺者的来历以及幕后指使的猜测沸反盈天之外。更是对何梦锦这般英勇无畏的挡刀行为大肆赞扬,无形中,已经让孟锦这个称呼的声名更高了一层。

    而那个众人口里念叨的英雄,何梦锦,让前来的大夫留下了伤药,却拒绝了包扎。

    在再三赔着不是的姚廉有些诧异的目光下,何梦锦淡淡道:“请大人不要见怪,这点小伤应是不碍事,我自己回房上药就可以了。”

    说罢,她倾身。靠近了姚廉少许,低声道:“我重伤的消息自然不能声张,否则。您和刘大人以及此番随从来迎接的大人们要担当的罪责不是更重?而且……”

    见姚廉终于撤去了疑虑,何梦锦继续道:“实不相瞒,大人也应该知道,此番我随世子进京都,本就要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如果把自己受重伤的消息散发出去了,岂不是更加处于被动,让人寻了可乘之机?还请大人帮我一把,不要声张。”

    后半句半真半假的话,显然是正中了姚廉的心思,他当下也不再执意请大夫给何梦锦看看。只了些上好的创伤药,吩咐何梦锦让心腹帮忙上,便先行离开。

    其实。那些都只是何梦锦的托词,她的之所以拒绝大夫的包扎清理伤口,原因很简单,只是怕泄露了她的女儿家身份。

    看着姚廉匆匆离开的步子,何梦锦不用想也知道。他这是回宫给高高在上的那位复命去了,至于她让其不要声张一说。也不过只是一说,到底还是要被传开,传入皇上的耳里。

    自然,这也是她想要的效果。

    挥退了众人,何梦锦独自拿着伤药回了房。

    此时她倒有几分懊恼为什么没有带上司徒静,至少这个时候她若在身边的话,自己上起药来方便许多,但转念一想,若真是带着她,以她的性子随自己来这波谲云诡的京都,只怕是祸不是福,何梦锦也就那么一想。

    虽然对旁人说这伤不重,但却也不轻,虽然当时就有随军的大夫上前草草包扎止血,但那时候流的血到底不少,何梦锦本就虚弱的体质坚持到现在,已经有些头晕眼花。

    她强撑着走到床边,将那些瓶瓶罐罐挨个打开,再解开衣带,一把将衣服褪至肩头,露出那一道已经血液干涸的可怖伤口,因为这一牵扯的动作,那口子被挣裂,转瞬又有鲜血汩汩的冒出来。

    何梦锦疼的牙齿缝里不由得发出丝丝的倒吸凉气声。

    她费力的抬手举着药瓶,咬着唇角要往伤口上上药,却被吱呀一声轻响惊的当即松了手上的药瓶,动作迅速的抬手拉上了衣襟。

    随着那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声,窗户已经被挑开,随即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跃进了何梦锦的房间。

    那人动作极其迅速,且落地无声。

    等到他在屋子当中站定,抬手一招,一记掌风就已经将窗户再度合拢。

    一袭黑衣,甚至连面目都埋在黑巾之下,这造型与身法,再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城门口刺杀贺兰浩伤了何梦锦的黑衣刺客。

    但见是他,何梦锦的戒备已经撤下了几分,她努力抬手整了整衣衫,抬眸对那人道:“方才,多谢了,萧冷。”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萧冷。

    是李萧然不放心她的安危为她特意花重金请来的保镖,他们已经定下契约,萧冷对于她,有为期一年的保护。

    据闻前段日子他有事在身,刚来履行承诺,正巧碰上何梦锦要随贺兰世子进京。

    而刚才城门口的一切,也不过是她恳请萧冷同她演的一出苦肉计。

    此番诸位藩王世子进京,定然引起各方高度关注,世子的安危就尤为重要,不是她肯豁了命的保护贺兰浩,即便她不喜欢这人的张扬狂傲,而是如今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贺兰浩有事,先不管下手的是谁,贺兰瑞是否追究,皇上首先就要那她这个随从开刀问罪。

    她决计不相信当真是因为自己的才名与在恒阳的声名引得皇上惜才之心才要她随同前往京都,这一趟对她来说,多半都是没好事的。

    一旦进了帝京,不是自己的地盘,那么多诡异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心思,谁都有可能下黑手,而他们此番随从并没有半个高手,在不确定贺兰瑞是否有派高手暗中保护的前提下,何梦锦自然不愿意赌运气。

    所以,她才想着索性来这么个狠绝办法,先声夺人。

    管你明里暗里的杀招,管你是哪方心思,在一进帝都,她就演这么一场世子被行刺的事件,让这事情宣扬出去,一来扫了皇家的颜面,二来,有了这次事情在先,再有别有用心的人,也该是要暂时省省心,况且,皇上在天下百姓面前被拂了面子,自然不会轻易再让这样的事件在短期之内再度发生,何梦锦等于是以退为进,反激的皇上不得不再派重兵来护卫贺兰浩的安危。

    至于他是否也有心在京都设些局,或者暗下杀招,此时都不得不再推后些。

    这才是何梦锦的目的,同时还有一个好处,如此她这一翻,等于是护主立下大功,不管因为自己在望城的如何,皇上都没有理由立马就翻脸难为她这个大功臣。

    一举数得的事情,她当然乐的去做,虽然这确实是实打实的苦肉计,但若不如此,要叫有心人看出端倪,那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听了何梦锦的道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萧冷眸色未变,虽看不到容颜,但何梦锦也能猜得到,能有这般漂亮的眸色的男子,定然长相不会太寒碜,但自她在恒阳见过他起,就一直见着他蒙着面纱,即便是没有外人的时候,也不见摘下。

    虽然何梦锦很好奇面纱下的面容如何,但到底这是人的**,她不方便询问。

    “其实可以伤的不必如此重的,”萧冷的声音同他的名字一样,带着冰冻三尺的冷,即便是关心的话语,听来也能让人不自觉的打着寒战,“我自有分寸,你当时却还刻意往剑上撞狠了两分,若不是我收剑及时,你不要命了吗?”

    闻言,何梦锦有些赧然,能说什么呢,还不是为了把苦肉计演的更逼真一些,因为在场的除了文官,还有刘子骞,那样的一流高手,此事干系如此之大,她哪里敢冒半点风险?

    “我这不是没事吗?”虽只是主雇关系,但难得听到萧冷这般关心她,何梦锦若无其事的眨眨眼就道:“我就相信你的功夫天下无敌才这般有恃无恐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不自觉带了几分平日里不曾表现出来的原本娇俏小性子。

    房间里很安静,因为得了何梦锦的吩咐,外面的侍卫侍女们都撤了,他们的谈话也不怕担心被旁人听去,更何况还有萧冷这么个绝顶高手在。

    听了何梦锦的答话,萧冷没有再开口,他转首向何梦锦的床边走来。

    这一靠近,状似要过来查看何梦锦伤口。

    立马惊的何梦锦直了直身子,当即道:“我自己上药就可以了,若没有其他事情你先下去吧。”

    她这话说的虽然客气,但言语间的疏远与戒备已然十分明显。

    岂料,这般的话语,却对冰山萧冷没有丝毫作用,他反倒身形一掠,下一瞬就闪身到了何梦锦身前,同时还未待何梦锦做出反应,他就已经抬手,敏捷的封了何梦锦的穴道。

第八十八章 被轻薄了!

    “你!”

    何梦锦此时又惊又气又恼,偏生被限制了动作,她无可奈何。

    萧冷全然不见何梦锦杀气腾腾的眼睛,只俯身,抬手从何梦锦保持着握着衣襟的手中将之拿了过来,同时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挑,何梦锦只觉得肩头上一凉,随即她那只受伤的大半个肩膀就裸露了出来。

    “放肆!”何梦锦咬牙切齿,但此时又不敢大声声张,天知道如果萧冷会不会在自己高唤出来之前一掌先劈晕了自己,那样情况更不妙,而且,若真是那样,招惹了其他人进来,他们此时这个姿势以及萧冷的装扮,只怕要惹来更多的事端。

    吵不得骂不得怨不得,何梦锦只恨自己怎么这么大意,又后悔当时做出让萧冷假意刺杀贺兰浩的举动,如今她自己倒是先尝了恶果。

    简直是自己挖坑自己埋!

    她同萧冷的接触并不多,这人一直给她寡言冷漠的印象,他只因一纸契约而答应要保护自己,她却何曾想到这人竟然会对她的伤口热心起来?

    “你出去!”要是自己身子能自由活动,管他能不能打的过这人,她就想上前给这人一巴掌。

    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几时被人这样轻薄了,即使那人是出于好心的想为她上药,但那要是在她自愿的前提下!

    “这伤口是我伤的,自然要负责。”说罢,不理会何梦锦抗拒的神色,自顾将她肩头的衣衫挽起,将伤口完全展现出来。

    自然要负责,这般要负责的话语何梦锦听着甚是耳熟,就在前几日,那痞子唐铮。亦是说过同样意思的话。

    可是那不同,那人的嬉笑玩闹痞气十足,而如今,却是被这个冷言冷语冰山一样存在的萧冷说出来,没有了取笑的意思,自然也不是带着旖旎的味道,只是说要为她上药一事负责,但却莫名的多了几分让人不容抗拒的威仪与强势。

    有那么一刹那,被他的气场所惊讶,何梦锦甚至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大汉人人闻之丧胆的第一剑客萧冷。

    “真不乖。”萧冷从自己怀里取了一个白玉瓷瓶,拧开瓶盖,倾斜了少许。将里面的药粉倒在了何梦锦那道狰狞的伤口上,丝毫不理会何梦锦那足可以吃人的目光,萧冷语气淡漠道:“要是你再吵,我不介意把你打晕了再给你上药。”

    果然。

    虽然想过自己激怒了他,被他索性敲晕了怎么办是一回事。但听他自己讲出来,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第一次这么吃瘪,第一次被人这么分明是轻描淡写的话语威逼成这样,何梦锦闭了闭眼睛,努力将一腔的怒火与羞愧悲愤慢慢压下。

    这一次,萧冷见何梦锦一言不发的闭着眼睛。终于妥协的让他上药,他明亮如寒星射水的眼睛微微眯起,似噙着一抹笑意。

    将药粉覆盖到伤口。萧冷又抬手撕了一截自己身上的衣襟,伸手替何梦锦将血污慢慢的擦了擦,饶是他的动作很认真很仔细,也难免将泛凉的指尖碰上何梦锦滚烫的皮肤,如此激的何梦锦身子本能的一僵。她闭着的眼睛不但没有睁开,反而越发闭的紧了。

    她皮肤本就白皙。带着吹弹可破的娇嫩,此时,整个脸颊,依然如同烧红的烙铁,原本因为疼痛的苍白都被盖了过去。

    见她虽然紧闭着眼睛,但嘴唇不住的颤动,口中念念有词,萧冷好奇的凑进了些许,才听得何梦锦轻声不断的重复道:“幻觉幻觉这是幻觉……大夫而已大夫而已……太监也成太监也成……”

    素来杀伐果决的萧冷身子一顿,险些被何梦锦自我催眠的话语给气的背过气。

    何梦锦再度睁开眼,正瞧见他眸底深处的一抹晶亮一闪而逝,对上他那双琉璃般夺目的双眼时候,何梦锦又是一怔。

    起初由于羞愤,再加之难为情,她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去,此时,才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萧冷,他的眼睛很漂亮,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如同折起翅膀休息的蝴蝶,美的让人不忍打搅。

    不同于他声名显赫的冷酷杀招,相反,她竟然从他的眸子里看出了一抹温柔,以及一缕熟悉。

    那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蓦地从何梦锦心头冒出来。

    她凝神,仔细观察萧冷,因为距离靠的近,她甚至能问道他身上淡淡的拂手桔的香味。

    印象中,没有哪一个人喜欢焚这种香,会不会是这身子以前的主人认识这人?可是既然认识,看箫冷的神情却又不像跟她是旧识,这人虽然淡漠,但决计是个不喜欢麻烦的性子,真要认识她,也没有理由刻意瞒着她。

    何梦锦暗骂自己一定是现在脑子混乱想多了,而这时,萧冷已经处理完了伤口,似是发现了她的注视,他眸光一转,避开了何梦锦的目光,同时动作利落的抬手,在何梦锦尚未开清他是如何出手,就已经解了她的穴道。

    不得不说,这人的功夫,决计是自己所见所识的人当中,最高的!

    穴道被解,终于行动自由,何梦锦却也没有如之前愤怒的想给这人一巴掌,一来,自己那点微薄的功夫在这人面前上不得台面等于没有,二来,药都上了,看也被看过了,人家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她此时再跳起脚来打人家,未免有些矫情。

    何梦锦直了直身子,将萧冷帮忙拉好的衣襟自己再理了下,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谢谢。”

    “不客气。”

    他居然还能神色未变的说不客气!

    何梦锦深吸一口气,暗忖不跟这人计较,她转移了话题:“那现在,你保护我,是在暗中保护还是现了身形跟随左右?”

    此时入的帝京,她随时有可能被传唤入宫面圣,而那也才是最危险的,但在皇宫要让箫冷隐身在暗处保护,显然不可能,即便他功夫天下第一,那里是皇宫,还真当那些云集的高手是吃素的吗?

    何梦锦如此一问,有些多余,明显现在只能选后者,要让箫冷除去面巾,做个普通护卫,跟着她,这样也才能不引人怀疑。

    但问题的关键是箫冷的面纱,这整个大汉都赫赫有名的剑客,在京都,是否有人见过其真容,认出他来?

    而且,现在的何梦锦,对他的样子也起了几分好奇。

    最初只当他是习惯或者不想被人看到,但刚刚那惊心的一瞥到底在她心头留些痕迹。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也让她不安,可是搜遍脑海也没有将自己所遇到所认识的人跟这人对号入座,所以她才想看看他真容。

    听了何梦锦的询问,箫冷已经走到了桌前的步子停了下来,他转身,看着若有所思的何梦锦道:“自然是要现身以侍卫身份的。”

    说着,不等何梦锦发问,他自己已从怀里取出了一面银质面具,往脸上一罩,声音冷冷道:“小时候中过寒毒,所以我只能躲避着光,这理由你大可以解释给其他不解的人。”

    “见不得光?”何梦锦不由得追问道。

    箫冷平稳的身子顿了顿,明显被何梦锦一语双关的话给刺激到,他转身,不看何梦锦,抬手一挥,窗户无风自开,他纵身一跃,又如同他出现的那般,鬼魅一般的消失了。

    何梦锦坐在床边,看着那来去如风的人,暗想,他说的中寒毒不能见光,这话到底是有几分可信度,对于医理她涉猎不多,只怕是要回了恒阳遇到司徒静才能解开。

    因为何梦锦这一出刺客行刺世子事件一闹,原本定于下午进宫面圣的,也被宽厚的皇上改在了第二天,并派了太监传话让世子和她好生休息,同时还赏了何梦锦贡品伤药。

    晚上的时候,刘子骞也来过一回,但目的显然并不是来关心何梦锦伤势的,他来只是为公事,问了些何梦锦在挡刀时候的一些细节,想要找到关于那个刺客的一些蛛丝马迹罢了。

    来了帝都,也有了一个让何梦锦忍俊不禁的发现。

    目前,京都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除了她那英勇无畏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一事,还有一件,是关于沈洛的。

    据闻,沈相在奉旨巡视恒阳之际,邂逅了恒阳最火的青楼三千繁华里的花魁春香姑娘,并瞒了身份私会人家姑娘,却不料被正赶上带兵在三千繁华捉拿贼寇的广平王文侍孟锦撞个正着。

    在听了下属汇报上来的消息时候,何梦锦都忍不住被这已经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流言给惊讶到。

    在唏嘘清贵无双的沈相居然也会闹出这么一段风流史的同时,这事件的始作俑者何梦锦觉得流言朝着这方向发展,对她其实也还算有好处。

    起码沈洛回京,短时间内明面上不会跟自己过不去,要真那样,就印证了流言,是对自己这个揭发者怀恨在心。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让何梦锦忐忑的,莫过于明日的进宫面圣。

第八十九章 入宫

    忐忑归忐忑,但横竖都要走那么一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素来也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何梦锦也就放下心来。

    因为这一路上随着贺兰浩优哉游哉的步调过来耽误了不少时间,据探子来报,不出明日,沈洛贺兰齐也要抵达京都了,说不准明天还能撞上。

    所以何梦锦一早就睡下,次日起的也早,待她收拾稳妥走出驿站的大堂,贺兰浩尚且在梦中。

    总归是第一次面圣,不能失了礼数,要早点去的好,何梦锦吩咐了侍女去叫醒贺兰浩,正想步出庭院四下随意走走,却没曾想才走到檐下,却被迎面走来的一人惊讶的步子一顿。

    来人的衣着跟普通侍卫一样的穿戴,只是面上带了一张银色质地的半张面具,只露出精致的下巴和眼睛,上半张脸完全被遮盖了起来。

    饶是看不清面容,但其周身的冷凝的气场却是一般人比不得的,还未走近,何梦锦已经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能有这么冰山一样强大的气场的,除却萧冷不做他人猜想,更何况昨日他还说要扮成普通侍卫跟随她左右,没想到这人说到做到。

    “还真是委屈阁下了。”何梦锦含笑,淡淡有礼的开口。

    “没关系,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一向的准则。”萧冷睫毛都没抬一下,随口接道。

    没关系……

    何梦锦咬牙,她不过是自谦的场面话,这人还顺势接了过去,言外之意,他也认为作为自己的护卫挺委屈?

    好在她大度,也不跟他计较,当即转了话题道:“臣子进宫朝拜应该是不能带护卫的吧?”

    萧冷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大汉皇宫分三进,第一进,臣子的护卫随从是可以进去的,第二进有御书房,藏书楼,皇朝殿等一类皇上议事设宴的地方,这一类只有奉了皇命的人才可以出入,侍卫随从或者家眷没有旨意通常是留守在第一进的朝阳门外守候。”

    这何梦锦或多或少也知道些,她是为了此番进宫刻意去查阅的资料以及搜罗的不少信息,却不曾想作为一个游侠一名剑客。萧冷居然知道的如此详细,不得不让何梦锦刮目相看,“你怎么了解的这么透彻?难不成这皇宫你去过?”

    她本是玩笑的语气。却不曾想萧冷却没有露出丝毫笑意,那晶亮的眸子依然是寒冰涉水的冷,他道:“这是常识。”

    言外之意,在说何梦锦孤陋寡闻。

    屡次在他的冷言冷语下吃瘪,何梦锦已经勉强有了些抵抗力。再不复最初的气恼,也不打算跟他斗嘴,万一惹着他哪里不高兴了,在强大实力拳头面前,吃亏的还是她。

    这一点,她很识时务的。

    大度的何梦锦扫了一眼他周身。这样的装扮跟在她身后也是可以的,只是,就凭着他的半张面具。想不引起人注目都难,何梦锦挑眉,道:“你就打算这样跟着我?”

    萧冷抬眸,对着何梦锦扬了扬下巴,算是回答。

    看着那光洁如玉。精致如瓷的下巴,一直萦绕在何梦锦心头的不安也去了几分。她可以确定这人她并没有见过,并不熟悉:“可是,”何梦锦眸光故意扫了一眼他的面具,接着道:“你这样子,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都难。”

    萧冷听了,神色未变,只走近了何梦锦几步,在她身后三尺处站定,才冷冰冰道:“注意就注意,我的职责本也就是你的护卫保护你,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或是怕人瞧见的隐秘?”

    这话说的!

    何梦锦被呛到了,她笑道:“我倒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怕是有些人连面都不敢露才是见不得人呢?”

    闻言,萧冷身子微微服了服身子,诚恳道:“公子,你说错了,属下不是见不得人,是见不得光。”

    听着他这么一说,何梦锦转首,正看到已经收拾好了打着哈欠走过来的贺兰浩。

    被他听到萧冷这一说,何梦锦连解释都免去了,遂协同贺兰浩分别上了马车,赶赴皇宫。

    萧冷说的没错,没有旨意,侍卫是不能进第二进的,饶是他们递上广平王府的令牌,依然是在朝阳门就被拦下,只放了她和贺兰浩,以及姚廉派来的一个礼部官员一道进去。

    过了朝阳门,又兜兜转转过了几处回廊宫门,才在第二进的德阳门停下,守卫接了令牌,让他们在原地等着,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有内侍公公来报:“皇上还未下早朝,让他们先在御花园等着传唤。”

    跟随着引路公公一路行至不远处的御花园,贺兰浩一路不停的抱怨何梦锦来的太早,扰了他的美梦不说还没赶上时候,皇上都没下早朝。

    何梦锦本是想给他使眼色,让他别说,至少别在礼官和引路公公面前说,要知道,这两人决计是皇上的眼线耳目,他们自进皇宫后的一举一动,皆会传入皇上的耳里,哪晓得这个狂妄的世子殿下是这般没脑子的。

    何梦锦懊恼归懊恼,但还是没有制止他,因为她随即想到了,这样也挺好,至少让皇上知道这世子是个半壶响叮当的角色,对他的防备也会少两分,这样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不得不说,皇上的御花园有多大,一眼望不到头的奇花异草,在秋风的照拂下,摇曳生姿,外界已经秋风凋敝,此间却如同春日万花齐放。

    五颜六色的这时节开的花,尽态极妍,高的,矮的,丛生的……被园艺们裁剪的不但不会觉得繁琐杂乱,反倒是每一处都是透露着恰到好处善心悦目的美。

    引路公公介绍,这只是第二进,在皇宫的第三进,外臣不得入内的后宫,那里的花园更大,花娇养的更美。

    何梦锦听了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却不料贺兰浩开口道:“那要是有机会可是一定要见识见识。”

    闻言,何梦锦心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是后宫,外臣不得入内,你一个藩王世子这般说话,等同于大逆不道!

    她随即去看那引路公公和那礼官的神情,见那两人皆是一副恍若未闻的的表情,何梦锦也才舒了一口气。

    将他们带到御花园的一处凉亭,引路公公先告了辞,留下何梦锦贺兰浩以及那个不知名的礼官三人坐着喝茶,等皇上的传唤。

    一刻钟过去了,不见有人来传。

    两刻钟过去了,仍不见有人来传唤。

    ……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从早上起床,到如今的日上中天,午饭的时辰都到了,早朝的臣子们估计都回了家上了饭桌了,仍然不见皇上的传唤。

    他们三人,似是被遗忘在了御花园。

    何梦锦晓得,这是皇上在晾晾他们,未露面,先把他们从广平带来的傲气给杀了。

    她也不着急,心头有了猜测,自然是等得起。

    但是,她不着急,有人着急,贺兰浩几乎气的要跳起脚,想他从小锦衣玉食,在广平一呼百应的,几时受到过这样的待见?

    在抱怨拍桌子了一八零百次之后,贺兰浩猛的一起身子道,“早饭都没吃呢!都是你要本世子来的这么早!”

    说着,就提步要走开,吓的身旁的礼官紧跟着站起来:“世子,您要做什么?”

    “如厕!”

    贺兰浩生气的吼出两个字,随即继续提步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转身抬手对着还呆愣站着的礼官道:“还愣着干什么,本世子要如厕,总不能让本世子自己去找侍卫问地方吧!”

    那礼官见他似要发火的神色,自然也不敢怠慢,赶忙提着官袍,小跑着跟着他去了。

    等他们两人走开,偌大的凉亭里,就只剩下何梦锦一人。

    她也站起来,甩了甩坐的有些僵硬的腿,打算四下走走。

    皇宫虽然不能随便走动,更有很多地方是去不得,但之前那引路太监也说了,让他们在御花园里等着,这么大的御花园,该是可以让她走动走动的吧?

    深秋使节,桂花开的正是旺盛,饶是此时满园的芳菲,那浓郁的桂花香依然首先吸引了何梦锦。

    她循着味道,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慢悠悠的走着。

    “趴!”

    “公主,请您消消气!那传言必定不是真的!”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瓷器摔裂声,同时响起的是含着谨慎细微的女声。

    因为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何梦锦冷不丁的被这一前一后的声音一下,立马停了步子,她才抬头打量,她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的深处,周遭花树茂密遮蔽,抬眼处,只可以看到前方的八角凉亭的顶端。

    她步子停了,那女声却还在继续。

    “驸马的品性您是最清楚不过的,怎么会好端端的去那种地方,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说不定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的?他那样的人,有人能陷害的了他?”又一声含着威仪含着高贵的女子声音响起。

    后者的声音何梦锦不算熟悉,但却有几分印象。

    听到此,她也听明白了八分。

第九十章 怎么会这样?

    此时,何梦锦想起古人的一句话,冤家路窄,当真是不错的。

    因为,这隔着几道树荫的凉亭里不是别人,是沈洛如今的夫人,也即是同前世的她并称为大汉双绝的安阳公主,李婉然。

    虽然齐名,但她对这位安平公主却并不怎么熟悉,更多的了解也是从传闻里,温婉尔雅,秀外慧中,绝色倾城这十二个字。

    即使同在京都,她们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皇宫设宴要带亲眷出席的机会虽然多,但爹爹从来都不让自己去,说是害怕自己闯祸,但何梦锦知道,实则是不想让自己的锋芒太过,招惹了别人的眼。

    最近的一次见她,还是去年的新春诗会,她扮成假小子去凑热闹,正瞧见博得头筹的安阳公主李婉然如琼花玉树一般站在那儿,出口的便是精妙绝伦的诗篇。

    当是时,何梦锦甚至还在想,能跟这样的大才女,大美女齐名,当真是她走了哪门子的运气,却不料后来的事情发展的让人措不及防。

    她的家族覆灭,而她嫁给的却是她原本的未婚夫婿,成亲的日子距离何家的倾覆不到一个月!

    不知道她和沈洛是怎样,但想来,李宛然应该是同意这门赐婚的吧,不然以她在其皇兄面前的受宠程度,大可以拒绝,只是这样一来,她又把自己置于何地?

    何梦锦轻缓了一口气,不再深想,她的位置较为隐蔽,凉亭里的人很难发现她,但亭内几人的话语声却可以被她听的一清二楚,她不喜欢这样听人的墙角私话,但此时若是离开。若是被发现了,反倒是说不清楚了,打定了注意的何梦锦不再前进,只停了步子在原地,打算等这两人走了她再离开。

    只听李婉然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自然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这传言该怎么解释?”

    最先发话的丫鬟继续安慰道:“这朝堂内外人心险恶啊,驸马只身一人前往广平,自然是要面对各色的阴谋,公主你至少也应该问清楚他,不能平白先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问他?”只听李婉然一声冷笑。似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很轻,却依然被何梦锦捕捉到:“我问他。他会跟我讲吗?洛儿,你是我最贴心的丫鬟,我跟他之间,你最清楚不过了,虽然外界看起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但实际上呢?”

    实际上如何?何梦锦也算是很关心。

    到此,便没有了声音。

    风声很轻,伴随着浓郁的桂花香,隐隐有女子轻声啜泣的声音,“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妻子还另说,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旁人,他对我,只不过是介于身份。介于职责,不知道那人是谁,或许,真就是那广平的歌姬呢?”

    “公主!”

    那丫鬟见李婉然伤心,很是焦急。因为何梦锦听到噗通一声膝盖磕碰地面的声音,“咱不能这么想啊。你也说了那是歌姬,那般卑微的身份,驸马怎么可能看的上呢!至于您说公子心里有人,只要您的公主之尊一日是他的妻,他便是不能再另娶任何人,眼下谁在他心上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您这般容颜资质,只要肯花心思,怎么会拉不会驸马的心呢?”

    这李婉然的丫鬟确实是说的有一套,闻言,李婉然果然止了哭声,“嗯,你说的也对,今日的事就当没有发生,我也只对着你抱怨几句,咱们回府吧,管家传了消息说他下午会达到京都。”

    这之后,再没有了话语声,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传来。

    何梦锦轻舒了一口气,好在没被发现。

    偷听实非她所愿,但听到的内容却让她不知悲喜。

    沈洛并不喜欢李婉然,而且心里还住了旁人。

    她该如何消化这则消息呢?何梦锦只觉得可笑,他初与她为聘,已经有了几分政治考量,那时候见他,绝对的是完美无瑕的温润公子,而且,眉宇间总挂着和煦温暖的笑意,一次偶然,她也曾对他问起,公子可是心上有旁人,若是的话,阿锦绝对不会做横插一脚的女子,她会让爹爹找个理由在不伤害两家颜面的情况下退了这门亲事,她有她的骄傲与自尊,当然会事先跟他问个明白。

    犹记得当时沈洛的回答很简单,你我之间并无旁人。

    这话也是给她吃了一个定心丸,所以才点头认同了爹爹提议的这门亲事。

    本以为他是良人,却不料,良人转身成了手染何家鲜血的仇人。

    以前的她不知道,此时听着李婉然一说,也才知道,原来沈洛心里确实是住着其他人的,那人是谁,她已经不想去关心,只是许多前尘往事被李婉然的一席话给挑了起来,在脑海里乱撞,饶的她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离开同贺兰浩等待传唤的凉亭应该远了,而且这么久,贺兰浩同那礼官也该回去了,何梦锦提着步子,转身往回走,却在转身的一刹那愣住了。

    刚刚由于走神,竟然不知道何时她的身后居然还站了有人。

    还不是一个,算上那人身后的丫鬟,四五个之多,她居然没有发现!

    暗骂自己大意,何梦锦抬眸就要行礼,却在看清楚那女子的面容后,再是一愣。

    为首的那女子衣着华贵,着紫色的镂金挑线百蝶度花裙,梳着高高的鸾凤凌云髻,最为显眼的位置上插着九鸾展翅金步摇。

    这般招摇,这般华贵的装束,而且还是在这后宫女眷不得随意出入的皇宫第二进。

    这些都不是重点,让何梦锦僵愣当场,险些失态的是她的容颜。

    那样绝色倾城的容颜,那样一笔一画绝世丹青的勾勒,让她太过熟悉,熟悉到心惊。

    因为,跟前世的她,至少有九成相似!

    她此时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就好比在前世自己看着镜中的自己。

    只是,如今她已是另外一副容颜,眼前的人,也并不是她自己。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何梦锦那一刹那脑子一片空白。

    但也只是一瞬,她就强力压制住内心的慌乱,身子一曲,低头垂眸行礼道:“草民见过娘娘。”

    那女子神色倨傲的看着何梦锦,并不叫她起身,“你见过我?”

    “不曾。”

    “那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她虽然跟前世的自己长的像,但是说话的语气太过咄咄逼人,凌然的气势跟自己是没有一点相仿。

    何梦锦身子未动,继续道:“草民第一次进皇宫,自然不曾见过娘娘,只是凭着娘娘的气质来猜测,后宫的娘娘平常不得允许是不能擅自出来第二进以外的,而能有此特权的,只有皇上最为宠爱的秦贵妃。”

    似是很中意何梦锦话里的夸赞,秦贵妃的语气减轻了一两分冰冷,“你起身罢。”

    何梦锦谢过,但仍然垂眸,不抬头去看她。

    一来,她作为皇上的妃嫔,自己这个外臣这样失礼,二来,她怕看到这张脸自己会失控。

    “你在这里做什么?”声音依然冰冷,凌厉,含着几分轻视。

    何梦锦心下不爽,但面色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因为,诚如她对秦贵妃所言,如今,这女子是皇上身边最受宠爱的人,其得宠到何种境界,就是身在广平的何梦锦都能从街头巷尾有所耳闻。

    这女子的出身并没有多少传闻,但想来应该是平民女子,不然只怕是整个家族早已都被传了开。

    据说,因为她喜欢香料,于是皇上遍布大汉的为她搜罗各色的香精香料,甚至还派了人去他国为她求来。

    据说,她天生讨厌和尚姑子们整日参禅佛理一类,皇上下令撤了皇宫内的佛堂,就连太后以绝食相逼都不得动摇。

    据说,她喜欢登高吹风,皇上便嫌弃皇宫内的展凤台不够高大,不顾群臣的反对,斥巨资为她建了高大百丈的宛月楼。

    宛月,秦贵妃的名字,秦宛月。

    大汉如今在位的皇帝,汉昭帝,李泽延,除却他对何家的狠辣冤屈不提,也算是一位明君,但偏生,这位秦贵妃,则是他作为明君的一记污点。

    面对这样一个声名昭著的秦贵妃,叫何梦锦如何不提着一颗心。

    她此前从来没有见过这女子,而听说,秦宛月也是在两个月前才进的宫。

    两个月时间,就能荣宠成这样子,在整个大汉都人尽皆知。

    本事,手段,容颜,权谋?

    哪一样,都是不可少的,所以何梦锦面对她才越发小心。

    大汉如今在位的皇帝,汉昭帝,李泽延,除却他对何家的狠辣冤屈不提,也算是一位明君,但偏生,这位秦贵妃,则是他作为明君的一记污点。

    面对这样一个声名昭著的秦贵妃,叫何梦锦如何不提着一颗心。

    她此前从来没有见过这女子,而听说,秦宛月也是在两个月前才进的宫。

    两个月时间,就能荣宠成这样子,在整个大汉都人尽皆知。

    本事,手段,容颜,权谋?

    哪一样,都是不可少的,所以何梦锦面对她才越发小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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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里,本该一袭华衣嫁与良配,怎料是落入他人设计,忠烈满门,却落得全族获罪,血溅三尺。今生,她携怨而来,杀了她的,欠了她的,且等她一一讨回。祸国,祸国——既是被打上祸国的烙印,她便誓要将这天下翻覆,将这国祸的彻底!夺了谁的国,成了谁的家?这一路的严寒风霜,这一行的刀枪箭羽盛世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