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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陌玉     盛世锦txt下载     盛世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相邀

    觉得他是谁。

    他像谁?

    何梦锦也在心底一遍一遍问自己,其实,在知道他萧冷身份是假的那一瞬,就有一个猜测在她心头冒了出来。

    但是那个猜想太过荒谬而且不切实际,很快被她否定了,在见到他那么大方的揭开面具,面具下那张陌生的面容,亦是给那个猜测完全否定,何梦锦心头竟生出几分失落。

    此时,不想这人却自己再度问她,他是谁。

    何梦锦懒得跟他费脑筋,直接很有骨气的回答:“不认识。”

    他抬眸,展颜一笑,似是打趣何梦锦,似是在喃喃自语,带着意犹未尽的味道:“你的藕粉桂花糕,不错。”

    轰隆!

    犹如一声惊雷在何梦锦脑子里炸响,她身子一晃,差点没坐稳从位置上滚了下来。

    藕粉桂花糕……真的是他?

    她就说,这世上除了他,哪里还能有人有那般强大的气场,她就说谁人能让她处处吃瘪斗不过,她就说哪个能那般腹黑睿智……原来是他。

    贺兰珏。

    之前不是不怀疑的,在初见之时,看着他的眸子,她就觉得有一缕熟悉,可是贺兰珏身在广平,不可能自己往火坑的京都来,最为关键的是,贺兰珏的腿脚不利于行,而眼前的这人那般深不可测的功夫是何梦锦亲眼所见,所以她怎么也没有往贺兰珏身上想。

    却不料,真的是他!

    虽然他这般承认,但是何梦锦仍旧有些恍惚,她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的腿……?你的脸……?”

    看着她难得的惊讶的显得有些呆傻的模样,贺兰珏抬手抚额,竟露出了一抹孩子气的得意笑容:“我的腿没事,我的脸。嗯,很好。”

    何梦锦再度被呛到了,她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转过头去,不去看他那张欺骗了她的脸。

    这消息太过震惊,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心底起初那一缕失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种莫名的,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紧张竟然在心头蔓延,让她有些慌。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气恼。

    诸般的情绪扰的她负气似得不说话,只瞪着贺兰珏。

    后者好耐性。被何梦锦这般怒目而视,也不见神色间有丝毫波动,见何梦锦似是仍旧有些不太相信,他抬手,从鬓角轻轻一掀。一张薄薄的半透明的如蝉翼般的伪装就被他撕了下来,这才露出他本尊如同绝世丹青的容颜。

    这下,何梦锦的心更是被震惊的死死的,同时,对她这一段日子被轻薄,被鄙视的经历。也彻底服气了。

    看着贺兰珏似笑非笑的眸子,何梦锦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公子好手段。”

    贺兰珏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靠着,目光带着几分慵懒。几分玩味,浅笑道:“说说看,你猜到了什么?”

    何梦锦垂眸,看着被他随意放在位置一旁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半透明面具,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这一切,早在京都的圣旨到达恒阳之时。甚至在团圆节那一天晚上,你都已经设计好了吗?”

    她同贺兰浩等人入京,他以萧冷的身份伴随在侧,也为的是今日里这个契机,去昌邑,他一早的目的,就是为了挑起广平,昌邑的矛盾,激怒昌邑王,甚至让其愤怒之下操起兵戈。

    虽然看起来,昌邑对广平起矛盾,对广平没有好处,而且一旁还有个皇上在虎视眈眈坐收渔利之利,但焉知道祸福依存的道理同样适用于现在,他给昌邑王制造的起兵的由头,焉知道不是同样为广平制造的出兵的名号。

    广平以自卫的名义对抗昌邑,师出有名,民心所向,然后,以他贺兰珏的智谋,随意想个计策将昌邑世子之死的脏水泼到皇上身上,再将皇上之前在望城河源的所为昭告天下,广平以被迫害的角度奋起反抗,诸侯王之间看似为了利益纷争不断,但在对待皇上对待皇权的问题上向来一致,到时候,天下大乱,将又是一场皇权逐鹿。

    所以,何梦锦才感叹贺兰珏的好计谋。

    但是,想起连日来他隐藏身份在自己身侧,想起李穆杰的那具冰冷的尸身,到底让何梦锦心寒,为了他的皇图霸业,是什么都可以牺牲,都可以不择手段的吗?

    正想着走神,却不料本是离着有点距离的贺兰珏突然倾身上前,逼近何梦锦,唬的何梦锦心头一怔,但面色上却也不肯泄露半分自己的情绪,她抬眸,正面迎上贺兰珏那漆黑浩瀚的眸子,不逞相让。

    贺兰珏本是懒懒的靠着车壁,就这么身子一转,一倾,就改为了以肘抵着车壁托着下巴,就那么近近的,看着何梦锦,目光里,除了带着他一贯的清冷高远还多了一抹戏虐的光亮。

    “嗯,还不算笨。”

    不知道他这突然的举动到底想说什么,何梦锦一颗心本是绷的紧紧的,却不料这人开口说话依然是奚落她!

    等了他半天,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哪里晓得却是这句打趣她的话。

    想起在广平时候的他总是那样一副让人高山仰止的从容高贵,而在京都,以萧冷身份的时候,却是腹黑毒舌,还总是出言奚落她,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气场,何梦锦就忍不住想一巴掌将近在眼前的这张脸

    一巴掌给拍出三里地之外。

    不过理智告诉她,要真那样,自己只怕是才抬手,就已经被他扇出了三里地,这般自讨苦吃的行为何梦锦是不会做的。

    见到某人因为生气而涨的通红的脸却有偏生引而不发,贺兰珏只觉得好笑,他道:“我若想设计昌邑同广平,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而之所以要选择以昌邑世子的死来激起矛盾,是因为……”

    说到此,贺兰珏顿了顿,收敛了笑意,语气里也多了三分冰冷,“有人已经准备要出手,那潜伏在昌邑院子里的杀手同样不会允许李穆杰活过这几天,与其被动,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让布局之人反应不及倒是先乱了阵脚。”

    这回何梦锦更惊讶了,也顾不得两人这么近的距离说话到底有些难为情,她问道:“你是说,就算你不动手,同样有人会如此,那,那人是谁?真的是皇上?”

    贺兰珏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这事情看似最有利的是李泽昭,但是一旦东窗事发,昌邑同广平联合的势力都可以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他这人虽然行事大胆乖张甚至带着几分不计代价不计后果的决然,却也不是个冲动的人。”

    不是皇上,那驿馆就四家势力,广平,靖地,昌邑,又会是谁?

    看着何梦锦露出不解的目光,贺兰珏提醒道:“其实有个人,你一开始就忘了,江陵王,李泽宸。”

    闻言,何梦锦恍然大悟。

    当年备受先皇宠爱,同李泽昭争夺皇位的皇子,又岂会那般安心的在一处封地做个郡王?

    他自幼在京都长大,京都这错综复杂的势力中,铁定隐藏的有他那一派的,想在守卫驿馆的禁卫军安插几个他的人,显然不在话下。

    何梦锦只想到的此事受益人是皇上,此时再看,他才是最大的赢家,只是没料到贺兰珏竟然会先他一步,可是,她隐约还觉得,以贺兰珏的行事,此趟昌邑之行,还没有那么简单。

    她问道:“如果按我之前的猜测,昌邑之行,你大可没有必要亲自前往,所以,你还另有目的?”

    这时候,一路疾行的马车停了,只听车夫道了句:“公子,到了。”

    何梦锦闻声掀起车帘一角,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某处林子,而马车前候着的两匹骏马之上,有两人同之前在驿馆冒名他俩出门的打扮一样,是又要换乘?

    贺兰珏正了身子,仍旧转首看向何梦锦道:“如果,我告诉你,死在驿馆里的那人,并不是昌邑世子,你会作何感想?”

    许是今日里听到的消息都太过惊讶了,这一次何梦锦那颗小心脏终于没有那般惴惴了。

    “你是说,那人不是昌邑世子?”

    她仍旧重复的问了一句。

    如果不是的话,说明什么?说明昌邑王欺君罔上!此时,假世子身死,此时最慌乱的是谁,必然是昌邑王,骑虎难下。

    贺兰珏抓住了这个把柄亲赴昌邑,起意图就不让人费解了,见贺兰珏点头,何梦锦又问了一句:“那皇上,江陵王知道吗?”

    贺兰珏嘴角一扬,露出一抹明艳盛过朝霞的笑意,道:“他们知道,不知道,如今,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梦锦被那笑容差点闪花了眼,还未答话,却见贺兰珏已经由车夫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他就在马车边站着,一个回眸的姿态,已经是一道绝世迤逦的风景。

    “去昌邑,自然还有图谋,”他抬手,修长的指尖在阳光下,泛着盈盈如玉的光泽,“这一路凶险,你可愿意随我同去?”

    以往他的言语间,总是带着已经决定好了的笃定,这一次是在征求何梦锦的意见。

    看着他伸出来的手,何梦锦有些迟疑。

第一百零七章 败了

    这人如浩海般深不可测的心机,焉知道自己哪一日就被设计了,成为他皇权争霸的牺牲品,但眼下,除了选择同他站在一方,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想到此,何梦锦又有些庆幸自己当初在诸侯王之中选择的是广平王,如若不然,同这个人为敌,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在马车里发怔,贺兰珏也似是料到了她的心思变化,他抬起的手并没有收回,询问道:“你在担心一旦有利益冲突或者矛盾,我会不顾及你,卖了你?”

    不想他一针见血的道出了她心头的担忧,连丝毫掩饰都不加,何梦锦嘴角抽了抽,正想给自己找个台阶,或是理直气壮的回敬他。

    却不料贺兰珏慢悠悠的又道了一句:“那你大可不必担心,你这么笨的,卖不出去。”

    何梦锦被怄到吐血,也顾不得身手上的差距,直接一巴掌过去,将他伸出来相扶的手给恶狠狠拍掉,自己跳下了马车。

    贺兰珏非但不恼,反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见两个人都下了马车,等候在一旁的两人跟贺兰珏屈膝行了一礼,便将马缰绳交由他们两人。

    在京都已经找人顶替了他们,此时再来一次金蝉脱壳,何梦锦暗自诽谤贺兰珏的老谋深算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他做事的谨慎。

    因为不会骑马,作为男子装扮很是不方便,再加之在恒阳时候曾被贺兰齐笑话过,所以何梦锦趁闲暇时候,苦练了一番骑马,此时正是她展现一番的时候,接过了缰绳。何梦锦朝着贺兰珏不无得瑟的扬了扬下巴,难得她在他面前能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活计,然后何梦锦抬手一扬鞭,猛蹬一脚马腹,就朝着贺兰珏抬手所指的放向奔去。

    虽然找了两组替身,但此时离京都并不算远,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安全,必须得要趁着天黑之前赶到最近的城池,然后尽可能的隐藏行迹,所以何梦锦之所以奔的那么急。除了有要显摆自己骑马水准之外,还有是因为形势所迫。

    这马果真是千里良驹,跑起来的速度已是何梦锦所骑过的马中没有能相媲美的。她紧抓着缰绳,耳畔是呼呼的风声,以及飞速掠过的景物。

    撒丫子跑了一段,何梦锦才猛然发现,贺兰珏没有跟上来!

    就算是她跑的太快。后面也该有动静,可是除了自己这马溅起的哒哒马蹄声,耳畔的风声,再没有旁的声响。

    她倏的一提马缰,让疾行中的骏马来了个紧急停顿,激的她整个身子险些被这紧急的勒马前行的惯性给甩了出去。

    拉缰。回身,何梦锦才看到,自己倒是这一口气跑出了老远。而贺兰珏却好整以暇的坐在马上,温丝未动。

    何梦锦抬眸,仔细瞧了瞧,他神色如常,那乌黑晶亮的眸子里。居然带了一抹戏虐的笑意。

    肯定是又被捉弄了!何梦锦心头蓦地冒出这个推断,正想开口询问。却听到贺兰珏的声音,淡淡的飘了过来:“你走错方向了。”

    何梦锦:“……”

    不是他抬手指给她的方向吗?

    欲哭无泪的何梦锦只想着跑回去把贺兰珏刚刚抬手一引的爪子给剁了,却听贺兰珏嘴角一勾,露出一抹似是颇为无奈的笑意,道:“我这是给他们指引方向。”

    说着眸光瞥了一眼他们之前乘坐的马车,言外之意,是怪何梦锦自己会错了意。

    这两个替身以及那车夫都是一早他就安排好了接应的人,哪里会不知道方向,他这么一引纯粹是趁自己兴致正高涨坑自己一把。

    可是,能怎么办呢?谁叫自己冲动得瑟的,欲哭无泪的何梦锦咬牙切齿的提着缰绳往回赶,慢悠悠晃到贺兰珏面前,正想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们即刻赶路才是王道的话,却见贺兰珏已经一甩缰绳,飞奔而去,方向正是她之前撒丫子跑的方向!

    同时,他含着笑意的声音在何梦锦耳畔响起:“哦,我先前忘了,我们跟他们一个方向。”

    何梦锦气的身子晃悠了几下,就差没从马上滚了下去。

    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城池,在城门口,何梦锦看到那城头的字,才知道他们到了漓江城,当下不由得心一惊,

    她对京都的道路不熟悉,但是对周边的城池却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漓江城的方位同他们要去的昌邑截然不同,而看着贺兰珏一副从容悠然的神色,何梦锦虽然好奇,却也不想再被他毒舌一遭。

    本以为他们这是去投客栈,却没想到贺兰珏一路带着她穿街过巷子,熟门熟路的行到了一处民宅前停下。

    何梦锦抬眸,瞧着再普通不过的门面,贺兰珏才下马,那门就应声而开,门内整齐的站着的是一应仆从。

    “公子。”

    贺兰珏淡淡的点头应了,对为首的那个中年模样的男子吩咐道:“去备些热水,还有,准备几套女子换洗的衣物。”

    见那人应声退下,何梦锦再忍不住,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拦在贺兰珏身前,不解的问道:“那个……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情况?”

    本该是千里疾行奔赴昌邑,却不料贺兰珏反其道来了漓江城,还有,这次不是她多想,贺兰珏好端端的让下人准备女子的衣服做什么!

    贺兰珏看着面前有些张牙舞爪的何梦锦,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的笑意丝毫不作伪,他道:“那姑娘,你是说这一身又脏又臭的行头是不打算换下了吗?”

    何梦锦垂眸,打量了一下自身,因为这一天来的奔波,一身的风尘,确实不舒服,但是,为什么就是女装!

    何梦锦抬眸,迎着那人的目光,瞪过去,“男装!”

    同时,她转身,对着那个已经走出老远去准备衣服的仆从吩咐道:“不是女装,是男装,你家主子脑子锈了。”

    这话一出,周围待命的丫鬟侍从皆是面色一凌,气氛一瞬间冰封了起来,何梦锦也才意识到,估计敢这么说贺兰珏的,以前也没有几个,她都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

    那去准备衣服的中年男子转身,看着何梦锦,又看着贺兰珏,似是在等后者发话。

    听了何梦锦这一吼,却是丝毫没有影响到贺兰珏的神色,何梦锦看着他的眸子,就连一丝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他双手环胸,做了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道:“那真是抱歉,敝宅只有女装,没有男装。”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不换就没有的换了。

    何梦锦咬牙,强忍着要抓狂的举动,看着贺兰珏轻巧的就绕过了她,自顾往屋内走去。

    屋内的桌子上,摆放着已经沏好的茶,茶香袅袅,才让何梦锦想起来,自己当真是渴了。

    见贺兰珏已经优雅的坐下来,抬手接过茶盏,白玉青瓷的茶盏,在他如玉的指尖,越发显得剔透,泛着莹润光泽,斯人不言不语,只一个静坐品茶的姿态,已经将优雅雍容演绎到了极致。

    何梦锦不得不承认,如果他不是说出来的总那么欠揍的话,这大汉第一公子美男子的称号,他是当之无愧的。

    他的腿没有事这一真相天底下有几个人知晓?何梦锦想起司徒静,此时再回想起来当时自己询问她时候,她眼底的异样,想起她在醉湘楼时候欲言又止的问话,在不涉及自己利益的情况下骗了自己……原来指的是贺兰珏的腿,司徒静一眼就看出了贺兰珏只是假伤。

    可是,她又为何心甘情愿的帮着贺兰珏瞒过自己?

    还有诸多的疑问萦绕在何梦锦脑子里,想弄明白,就需得问眼前这个让她咬牙切齿想挥拳头的家伙。

    许是发现了何梦锦怵在那里发呆,贺兰珏轻抿了一口茶,浅笑道:“你是在想司徒静为什么帮村着我骗你,而且也给了我变声的药物?”

    这也是何梦锦困惑的,不然贺兰珏本身的声音那般独特清越,即便是带着面具也能让她听出来,不至于被他骗了这么久。

    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何梦锦很有骨气的不答话。

    贺兰珏放下茶盏,以腕支颖,半是慵懒,半是玩笑的看着何梦锦道:“你还是在想真正的箫冷去了哪里?我们这一行不去昌邑来漓江城做什么?”

    他的漆黑浩瀚的眼睛格外的晶亮,犹如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琉璃,夺目惊艳,看的人心惊。

    每一点都被他说中,何梦锦当下也不否认,“你既然知道,却又为何不告诉我?”

    贺兰珏抬手对着何梦锦挥了挥,待得何梦锦走到近前,坐下,抱起茶盏,他才道:“刚才有人都说我脑子锈了,哪里能记得清那么多为什么?”

    何梦锦刚喝到口里的一口茶水差点没对着他喷出来。

    这人!

    她以后得谨记着千万不能得罪!何梦锦磨牙,从来没有此刻这般想要勤学苦练功夫,不过眼下,有了前车之鉴,她本着好女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原则,抬眸一笑,对着贺兰珏做惊讶状道:“哦?是吗?还有谁这么没有眼力劲,居然说公子脑子锈了?”

    说到此,何梦锦选择性失忆那话是自己说的,同时也选择性失聪没有听到周围的侍从丫鬟们,因为她这话,而忍不住响起的一片扑哧声。

第一八零八章 好个俊俏的丫头

    贺兰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他如画的眉弯如肆意张扬的金色曼陀罗,说不出的惊艳,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他道:“既然我脑子没有锈的话,那我之前说的话呢?”

    之前说的话?

    何梦锦脑子飞速运转,赫然想起,之前贺兰珏是让她换女装的,一反应过来,何梦锦当即排斥道:“我为什么要换女装?”

    贺兰珏虽然喜欢戏弄她,但素来行事都很谨慎且有其目的,而她以男子身份示人,若一旦被揭穿,那么她之前的努力不是全部都付诸东流了?

    看着一提起换回女装,整个人瞬间如同炸了毛的刺猬的何梦锦,贺兰珏展颜一笑,反问道:“你难道不觉得两个男子,尤其是这般美貌的男子,出行目标太大?李泽昭李泽宸等人全力追查我们,势必会重点盘问男子同行的。”

    后面的话,贺兰珏没有说,何梦锦也能想到,不可否认,他说的很有道理,李泽昭他们一定知道她是带着个身手了得的护卫奔赴昌邑,盘查监视的严密的,自然也是结对的男子,如果她换回女装,倒还真的可以省去少麻烦。

    道理虽然如此,但穿习惯了男装的何梦锦让她现在换回女子身份,到底是有些排斥,除了心头隐隐的担忧,更多的是少了几分安全感,不过细想,在贺兰珏身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出状况,除非是他卖了自己。

    何梦锦略微思索了一番,同意了下来:“好,换就换,那我之前的疑惑,公子可是能为我解了?”

    贺兰珏轻抿了一口茶,才悠悠道:“你刚刚问的是什么?”

    不生气。不生气……何梦锦在心头默念数遍,才平复了心头忍不住想一杯子给这人砸过去的冲动,她耐着性子道:“司徒静,为什么要帮你的忙?还有真的箫冷去了哪里,是不是遭了你毒手了?”

    “因为她父亲欠了我一个人情,我又承诺她不会触及到你的利益,所以她自然是应允了,至于箫冷么,”贺兰珏将茶盏递给前来收拾的侍女,接着答道:“他本来就是我的属下。我想让他去哪儿,当然是可以去哪儿,你要是想现在见他都是可以的。这怎么能说毒手呢?”

    说着,贺兰珏隔空弹了一指,何梦锦还未听到任何声响,便见眼前黑影一闪,多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黑衣。连面容都被掩盖了起来,他对着贺兰珏屈膝拜倒。

    “箫冷,有人要见你。”贺兰珏淡淡的道。

    闻言何梦锦一怔,那黑衣人已经取了面巾,露出来的那张脸,真真是跟李萧然给她的画像一点都不差。

    箫冷是贺兰珏的人这一真相。到底让何梦锦惊讶。

    见她犹自发愣,贺兰珏挥了挥手,示意箫冷退下。浅笑道:“箫冷是我的人,看来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

    何梦锦已经换回了一贯的从容,她叹了一口气道:“当然,我的重金聘请,岂不是成了肉包子了。所以很肉痛!”

    说到此,贺兰珏含笑的眉弯凝固了一瞬。难得见他泰山压顶于前都不改其从容的面色黑了黑。

    总算扳回一局,何梦锦心情无比舒畅,连喝两口茶之后,无比得瑟的随着仆人前去更衣,全然不见身后贺兰珏眸子里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贺兰珏吩咐下去准备衣服的仆从办事非常利落,只这片刻功夫,就让丫鬟们将叠好的数十套衣服展现在何梦锦面前。

    没想过在大仇得报之前还能穿回红妆,发丝轻挽,藏匿身份,也都是因为形势所迫,天底下有那个女儿家不爱怜自己的容颜同名节。

    想起名节,何梦锦忍不住老脸一红,大汉虽民风开化,但若按照常理,她这样的女儿家东奔西跑抛头露面不说,还几度被人轻薄了,这样子,被世俗人知道了不说伤风败俗也要落得个嫁不出去的下场。

    嫁不出去?

    何梦锦愣了一愣,嫁人于她,是个太过遥远,遥远到有些虚无的词儿。

    见她看着眼前的衣服发愣太久,为首的那个丫鬟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姑娘,你选哪一件?”

    何梦锦这才拉回了神游天外的心思,眼光在一众衣服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到了一件很素雅的淡绿色襦裙上,她从丫鬟手中接了过来,又吩咐道:“去帮我取一盒色泽最浓艳的胭脂来。”

    “这……”答话的依然是那个出声提醒何梦锦的丫鬟,她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姑娘,您这件素雅的衣裙,不是该配合素净一点的妆容吗?”

    何梦锦摇摇头,笑道:“总之,你按照我的吩咐,去找来便好。”

    说着,她屏退了众人,将衣服换上,这段日子穿习惯了男装,再恢复了女儿身,穿这及地的罗衣长裙,到底有些不习惯。

    她穿戴好了,门外丫鬟按吩咐准备的胭脂也送到了,何梦锦吩咐两人进来帮自己梳妆,倒也不必怎么梳理,她想过了,既然是同贺兰珏以男女身份出行,定然也要有个身份,若是展露的太过,保不齐会被贺兰珏那厮借以少夫少妻的身份出行,她又吃亏大了,所以,在某人尚未耍心机之前,她得先做个选择,换个丫鬟伴读的装扮。

    吩咐了侍女梳了个简单大方的百合髻,虽然衣着平凡,发型平凡,可是镜子里那张明眸涉水的绝色容颜却没有丝毫遮挡得住,看的身后一众丫鬟们发出惊呼。

    何梦锦对着镜子里那张,算是熟悉,算是陌生的面容展颜一笑,那笑容便如同月色红灯下盛开着的海棠,一朵朵,华光璀璨惊艳了韶华春事。

    确实是个麻烦。

    何梦锦抬手取了眉笔,对着镜子里的那张脸一阵子捣鼓,又找出之前在望城问司徒静要的药粉洒在脸上,再时不时的抬手点那胭脂。

    伴随着侍女们一阵阵不忍的叹息,半刻钟过后,那张绝色倾城的容颜没有了,镜子里取而代之的一张挂着麻子点点,右边半张脸上还盖着一块鹅蛋大小的红色印记,宛若胎记。

    看着自己的杰作,何梦锦满意的点了点头。

    画花脸自然是为了避免多生出来的事端,而司徒静的这个药粉,有保持颜色不褪去的功效,除非特定的药水不然很难洗去,这样也不容易被人察觉,她之前的容颜就是作为男子装扮也屡屡招蜂引蝶,自进了恒阳到京都这一路,不知道收了多少姑娘们的香囊,本是打算趁个合适的时机“毁”点容,这次正好合适。

    收拾妥当,何梦锦起身对着镜子里的装扮再度满意的点了点头,无视那些丫鬟们诧异的目光,就朝外走去,刚走两步才发现这裙摆长了些,走着甚是不方便,她抬手拿过梳妆台上的剪刀,利落的一挥,再一撕,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响,恼人的裙摆长出来的一截就被她给去除了,只剩下恰到脚裸的长度,刚刚好,走起路来稳妥。

    所有的一切做好,也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何梦锦去找贺兰珏,由着丫鬟的带领,一进屋子,就见贺兰珏靠在软榻上,双目轻闭,那夺目的眸子被眼睑一遮,他周身原本迫人的气场收敛了不少,没有了让人高山仰止的威仪,掩去了一身璀璨耀眼的风华,此时的贺兰珏,俊美绝伦的五官,比羊脂玉更莹白几分的肤色,任是一样,皆是造物者心头之殊,极尽所有的美好事物的浓缩。

    真真是个美男子,让人看了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何梦锦在心头感叹,正想着要不要做个辣手摧花的恶人破坏眼前这一幅绝世丹青,榻上的人已经先一步开口道:“看够了?”

    这人原来是在装睡!

    她还以为是这一路的奔波让他累的,却哪里想的又被人耍了一道,有被他捉弄了太多次,太多次败北经历的何梦锦如今也学会了沉住气,至少不再如最开始的气恼的想一巴掌拍死他,看着贺兰珏依然闭着的双目,她笑道:“没看够,要不,您再睡一会儿?”

    听她这么一说,贺兰珏的神色竟然还能保持没有丝毫起伏,何梦锦倒是不得不佩服。

    只见贺兰珏半是慵懒的睁开眼眸,看了一眼打扮的“妥妥的”何梦锦,他微微一笑,旋即抬眸,望进何梦锦的眼底,道了句:“嗯,还不错。”

    见他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的这一造型根本不意外的神色,何梦锦倒是诧异了,“还不错?你不觉得意外?”

    贺兰珏抬肘,半支着身子,说了一句让何梦锦再度抓狂的话:“因为我就知道,以你的悍妇性子若是肯乖乖的听人吩咐换回女装,才是我该惊讶的。”

    说完,见何梦锦画花了的一张笑脸涨的通红,贺兰珏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这装扮,还挺不错,好个俊俏的丫头。”

    这是夸她呢还是损她呢!

    何梦锦干笑两声回敬道:“那是,自然比不过公子您美到人神共愤的姿容。”

第一百零九章 歧城

    何梦锦也懒得再同他计较,就是计较了,也计较不过。

    她深提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可能的放松,不在意,“那敢问,公子,我们何时启程?”

    “启程?”贺兰珏轻笑着,反问道:“我何时说过我们要启程了?”

    忍,忍,忍!

    何梦锦依然保持着含笑的眉弯,“昌邑情况如此紧急,我们不是该立马赶往吗?不走桐城也就算了,却到漓江城,我可以理解为公子你是为了稳妥起见打算走水路,可是我们现在耗在这里是个什么意思?要知道走水路绕道虽然稳妥,却是要花费一倍多的时间。”

    这也是她一直很疑惑的,但看贺兰珏这样一副从容笃定的神态,她那一颗忐忑的心也跟着放下了几分,但到底是有几分好奇的。

    贺兰珏赞许的点点头,“是要走水路,可是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我有说过今天出发吗?”

    不是今天出发那干嘛要让她去换衣服换女装!

    她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急着赶路,忙不迭的去换了装扮,打理好了自己,却原来这斯居然又是戏耍了她一番,气归气,不过何梦锦很快就压下去了,比起生气,她更加关心的贺兰珏为何这般安然的神态,昌邑王找了个假世子入京被杀,那老狐狸保不准要将计就计就对广平兵戈相见,他怎么还这般轻松的在这里跟她玩笑。

    似是终于看到了何梦锦脸上不悦的神情,贺兰珏垂眸,悠悠道:“我都说了,该着急的是那只老狐狸,他骑虎难下不说,此时更让他急的团团转的,只怕是在满世界找他那个晚年得来的唯一血脉。真正的昌邑世子李穆杰。”

    “什么?”何梦锦有些惊讶,“你是说昌邑世子李穆杰失踪了?”

    按理,安排了假世子入京,那么真的那个铁定会被严密保护起来,这等秘密的事情,贺兰珏怎会知晓,当下何梦锦就断言:“他在你手上,对不对?”

    见贺兰珏不置可否的下巴微微一点,何梦锦了然了。

    原来这人如此漫不经心,真正的王牌是在他手上。

    昌邑王府姬妾如云。但膝下也只有李穆杰这么一个儿子,可想而知其对于昌邑王李洛来说,有何等重要。心下佩服贺兰珏思维缜密的同时,也在暗自心惊他暗中的势力,那样被李洛视为心肝的宝贝儿子都能被他挟持了来。

    这下,何梦锦也就不着急了,甚至还开始佩服贺兰珏的漫不经心了。他们这边越是拖延着去昌邑,皇上李泽宸等人就是越是睡不安稳,而昌邑王更是心急如焚。

    还未正面交锋,贺兰珏已经在心里上,占据了优势。

    疑惑解了,何梦锦心下的石头也落了地。她不顾及形象的伸了一个懒腰,“呵,累了一天了。我去睡觉,晚饭的时候不要叫醒我。”

    说着,人就已经转身朝外走去,贺兰珏笑着摇了摇头,眼底了竟带了几分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味道。看的身旁的侍从们惊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虽然不赶着走,但算下来走水路的时间也应该差不多。第二天,丫鬟何梦锦就跟着她家公子上了路。

    为此,何梦锦不得不再度想对着苍天大地给拜倒一番,本以为装扮个丫鬟就不至于让贺兰珏占了便宜,哪里晓得,结果却是真正的沦为了他二公子的丫鬟,端茶递水打点行装背行李包……

    虽然两人并没有什么行李包囊,但为了掩人耳目,她这个做丫鬟的得有个丫鬟的样子,这是贺兰珏的话……

    她换了个脸上印有胎记的丑丫鬟的装扮,而贺兰珏依然带回了那张半透明的面具,对此,何梦锦忍不住想翻翻白眼,这人就是连乔装打扮,也不肯扮丑像,都要扮的这般英俊。

    一路循着路线走到码头,沿途果然见官兵对通行的男子盘查的格外的严格,街道上穿行的高手都不少,即便见到何梦锦同贺兰珏,也只是如同寻常人一般,对着贺兰珏露出该有的惊艳的神情,但并未多加怀疑。

    漓江城是通往京都最近的港口,其繁华程度,在这码头上就可以体现一二。

    辽阔的江面上,挨挨挤挤的都是商船,客船,甚至还有停泊的官船。

    何梦锦跟着贺兰珏两人一前一后的直奔目标,一家商船。

    商船的老板操着一口地道的北方的口音,这一船是运往昌邑的棉被,冬季即将来临,他这生意越发红火,满满当当一船都是厚厚叠叠的被絮,除却运送货物,这船还搭载了不少乘客,都是前往昌邑的。

    贺兰珏一早就派人打理好了,只跟他说自己主仆两人前往昌邑投亲,船老板收了银子,别的也不多问,按照贺兰珏给的银子多少,给他们分配了一间对比起来,还算宽敞的船仓,里面一应摆设俱全,甚至还用精巧的屏风隔出了两间,船仓门口,有一张小塌,很明显,那是那位厚道的船老板给她这个丫鬟准备的落脚地方。

    何梦锦看了一眼周围,能有间这样的房间整个穿上也只有他们主仆两人两人了。.

    这船一路很少停泊,只有到了大的港口为了换些必须品才做片刻停顿,这一路顺水行舟日子过的倒还算平稳,当然,前提是要忽略假戏真做的把她当丫鬟使唤的贺兰珏。

    从漓江城到昌邑的都府歧城,走水路兜转了过去,到达歧城的时候,已经是事发半个月之前。

    昌邑地处北方,深秋刚过,已经就被刺骨的寒风将冬天唤醒。

    何梦锦甫一踏出甲板,就被扑面而来的冷风激的打了个哆嗦,此时她已经换回了少年孟锦的装扮,那般俊俏的摸样,引得码头上一众的客商行人纷纷回头注目,但是那些惊艳的目光在触及到她身边比这寒风更为冰冷如雪的人时候,任是再惊艳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被冻住了。

    何梦锦转首,对着下了码头换了她随从身份的贺兰珏笑道:“别绷着一张脸,少爷我克扣了你吃的?”

    她这话说的声音不算大,但在此时多数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们身上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清晰。

    难得让她逮着个机会笑笑贺兰珏,她料定此时码头上人多口杂,贺兰珏不会说什么不会做什么回敬她。

    果然见贺兰珏敛了寒冷,本是刀削一般立体的面容上,染上了一层从容的笑意:“是,少爷。”

    他含着笑意回答,语气,神情里带着的也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风雅,一时间,何梦锦觉得,她又败了。

    两人才一到码头,就有各自的暗探送了消息来。

    昌邑王李洛这几日果然在何郡集结了兵马,扬言要为其子向广平王讨回公道,而且,近日的歧城风声鹤唳,不光歧城,整个昌邑到处都在搜捕,不知情的人以为是在彻查各方势力的探子暗桩,实则只有何梦锦和贺兰珏知道,老狐狸是在找他宝贝儿子。

    对属下做了些安排,两人在码头上找了辆马车,直奔昌邑王府。

    既然昌邑王搜索的那般用心,那么他们一出现在这码头上,估计就有人跟他汇报了,与其等着他做出动作,倒不如他们大马金刀的找上门去。

    在门口,何梦锦大大方方的递上了广平王使臣的拜帖,很快就有人引着他们进前厅。

    相比贺兰王府的低调内敛,昌邑王府的奢华程度堪比京都皇宫,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是凡品,何梦锦心下感慨,这样骄奢的人,就算是做了帝王,只怕也不是明君。

    到了大厅,却不见有半个人影,只听引路的那个仆从道了句抱歉:“王爷今儿个一早就去了城外大营练兵,到现在还没回来,王妃说不能怠慢了广平来的贵客,所以孟公子再此等候,我们这就给王爷报信去。”

    说着,也不等何梦锦答话,就自顾转身离去,把何梦锦两人晾在了大厅。

    不上茶,不见昌邑王妃也就罢了,居然还说王爷去了城外大营练兵,何梦锦相信这绝对不是一个仆从敢说出口的话,也不是他昌邑王府的待客之道,能指使他这般说的,只有昌邑王本人,目的就是晾晾她,给她一个下马威。

    何梦锦也不着急,这前厅既然进来了,谅他李洛也不敢做出什么,就算是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更何况他们还都是大汉的诸侯王。

    不知道是不是上位者都喜欢用着一招,在京都,李泽昭就是让她和贺兰浩在御花园傻等了一上午,不过这个昌邑王做的也不算绝,要真的打算和广平决裂,他该是让她在门外候着,外面寒风瑟瑟,站上个把时辰,再是骄傲的风骨也得冷上一冷,他既然没有这么做,也就是给自己同广平的关系留了一丝余地,果然是千年修炼的老狐狸,也无怪乎传言里那般评价他。

    何梦锦不着急,而看贺兰珏,后者神色更加从容不迫,仿似这不是在危机四伏的敌营,而是自家大厅,那般慵懒的坐着。

第一百一十章 忠厚老实善良宽厚的女子

    “你猜老狐狸要晾我多久?”何梦锦饶有兴致的同贺兰珏打赌。

    “我要是说对了,可是有奖励?”贺兰珏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半枕着头,有几分慵懒的开口。

    何梦锦飞了一记眼风给他:“哦?孟锦身上还有公子没有的东西?”

    顿了顿,不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继续道:“哎呀,我忘记了,我的忠厚老实善良宽厚公子是没有的。”

    言外之意,是在说贺兰珏腹黑狡诈心狠手辣。

    后者听了也不见生气,只见他眸色一转,看向何梦锦,含笑道:“你有这闲暇跟我置气,倒不如想个法子让那老狐狸见我们,办完正事,大汉最属繁华的烟花之地歧城,咱们也该见识一下。”

    自动忽略后面半句要去逛窑子且要带着她一道的话,何梦锦站起身子,笑道:“不就是懒得等,让老狐狸立马见我们吗?这有何难?”

    说着,何梦锦朝门口走了几步,对着门外候着的小厮道:“我们好歹也是广平的使臣,且带着皇上的旨意,你们这些下人怎能趁着王爷不在就怠慢了呢!连个茶都不上,难道不怕因此丢了你昌邑的颜面,失了礼数,让你家王爷怪罪你吗?还是说,这就是你们昌邑的待客之道?”

    何梦锦的声音清清凉凉的在厅内响起,虽然不算洪亮,但她语气里说带着的威仪还有那咄咄逼人的言语,以及她那一身尊贵的气场,却是让门外几个小厮齐齐打了个寒颤。

    当即有个反应激灵一点的小厮,看的出来是这几个人当中地位稍高一点的,对着何梦锦立马行礼道歉:“是小的们疏忽了,还请公子不要见怪,小的这就去沏茶。”

    何梦锦淡淡的点了点头。回了位置,安然坐下。

    不多时的功夫,就有丫鬟端着托盘奉茶来了。

    何梦锦接过,朝贺兰珏淡淡的瞥了一眼,再环顾四下,并没有旁人注意,她揭开茶盏,抬手拂袖的瞬间,将藏匿在指间的药粉飞速的弹入了茶水里,明面上。仍做着浅尝了一口的姿势。

    这些小动作,外人看不到,但在她身侧的贺兰珏却是看得分毫不差。他笑道:“孟公子果然是忠厚老实善良宽厚。”

    何梦锦脸不红不跳的将这话无视,随即她哎哟一声惨叫,同时,抬手一翻,将茶水在案几上打翻。人侧身滚到了地上。

    一边作痛的呻吟着,一边不住的扭动着身体。

    一旁的贺兰珏也很配合的一声惊呼:“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说着,贺兰珏已经扑到了她身侧,将她扶住,同时对着房外被这突然事件懵到了的仆从们吩咐道:“快来人!找大夫!”

    这样一说,那些人才恍然大悟。当即有两个人一路匆匆忙忙跑了开去。

    看着那两人的方向,何梦锦心里却是含着笑意。

    她也不起身,就由着贺兰珏半扶着她。她靠在他身侧,一边惨呼“哎哟!痛死本公子了!”一边抬手似是承受不住疼痛一般狠揪着贺兰珏伸出来扶住她的手臂。

    难得逮着个机会名正言顺的报复下贺兰珏,何梦锦自然不会错过。

    贺兰珏一脸焦急的配合着何梦锦演戏道:“公子你忍着点啊,大夫马上就到了。”

    听着他演出来的焦急的声音,何梦锦心下无比舒坦。因为那话,她怎么的听着也不是在说你忍着点。而是在说她下手轻着点。

    估摸是自己这一爪子下手狠了点,揪的那几把,自己都有点痛了,不过贺兰珏肉倒是长的扎实,被她这么下狠手,居然哼都不哼一声。

    于是,何梦锦有些不忍了,她缩了缩爪子,哼哼道:“你们昌邑是怎么待客的,这茶水有问题!”

    这话刚说完,就被到了门口的昌邑王李洛听个正着,他一掀衣摆,大步流星的跨进了屋子,呵斥道:“大胆小儿,居然敢在此胡闹!”

    何梦锦抬眼,正见着走进来的李洛,分明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模子看的出来年轻时候长相不会太寒碜,但那一脸的风霜雕琢的痕迹很是明显,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年的操劳所致还是这几日为那心肝儿子奔波累的,何梦锦觉得后者可能性很大。

    这时候,已经有大夫背着药箱随着李洛进来,何梦锦半眯着眼睛,似是强忍着剧痛的回答李洛:“王爷,我倒是希望这一回是我放肆,但好歹我是广平使臣,王爷怎可用这下三滥的招数害我性命。”后面三个字,何梦锦尤其加重了语气。

    说着,早先准备好含在口底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正正喷了躲闪不及的李洛一脚。

    何梦锦不需抬头,也可以想象的到老狐狸那双格外精明的狐狸眼睛,此时定然是要喷出火来,恨不得烧死她,不过既然已经装了,她就要继续装下去,这样想着,她身子状似无力,往贺兰珏身前软软的靠了过去,不经意间撇到李洛隐忍着怒气与疑惑的眼神时候,何梦锦心头不无得瑟,语气却是虚弱的道:“但我劝王爷最好将今日在场的人全部封口,不然此事若是传扬了出去,定然会被天下人耻笑,你说呢,王爷?”

    随着李洛一道进来的,还有一大帮昌邑臣子,属下,何梦锦这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又是嘲讽了李洛一把。

    什么事情都没做,只不过是想给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一个下马威,却不料突然冒出来的毒药,把自己陷的不仁不义外加下三滥,李洛如何不气,他是再想杀眼前这个言辞犀利语气咄咄逼人的少年,也不能当着这众人的面,让天下人取笑,更何况,这下毒,根本就不是他下的!李洛心头的火气犹如千万只蚂蚁在锅底上烧,面色上却还不得不做出大度来处理,他抬手一挥,对着身后的大夫道:“给他瞧瞧,不要是被他人下毒,或者根本就没中毒,反倒冤枉到我昌邑的地盘上来了!”

    说着,几个大夫悉数蹲到何梦锦身前,轮流替何梦锦号脉,何梦锦也大方,抬手,让他们随便瞧。

    做戏做全套,有司徒静那刁蛮丫头给的稀奇古怪的药,她何愁骗不过天下间的大夫,早在扑倒在地上的时候,她就悄悄服了让脉象探起来紊乱甚至虚弱的药,所以不怕他们查。

    几个人对着她的脉象一阵子摇头晃脑,有人起身去查看那被她打翻了的茶盏,以及桌面上还未干的茶水,取出银针一探,在全场数十双眼睛盯着下,银针非常不负众望的变成了黑色。

    何梦锦半倒在贺兰珏身上,听着四下响起的倒抽气声音,她嘴角浮现一抹讥讽的笑意:“王爷,敢作敢当都不行吗?反正此时大厅内都是你的人,就是你把我主仆二人杀人灭口,也不会传出零星半点风声”

    话音刚落,何梦锦清晰的看见包括李洛在内的几十人眼睛齐齐一亮,随即何梦锦继续道:“可是,如今要杀我容易,但这风声,王爷确定不会走漏吗?”

    再次喷了口鲜血,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李洛很轻巧的避了开。

    何梦锦道:“王爷也应该知道,我这一行来昌邑,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只怕是我前脚刚踏入您昌邑王府的大厅,就有探子们将消息传到了京都,传到了江陵,广平……”

    “所以,如果您做好要破釜沉舟同广平撕破脸皮,让皇上以及诸位藩王乘虚而入的准备的话,那么,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她这一席话,将躬身站在李洛身后的一帮谋臣眼底流露出来的那些光亮一瞬间就给浇灭了。

    李洛心头也在暗自想,没想到,这个半路上杀出来广平的少年,居然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他几步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呵斥那些大夫:“还愣着干什么,给本王救治好他,莫要说是我昌邑失了体面。”

    于此,何梦锦心下一松,她就想到老狐狸并没有外界开起来秣马厉兵当真是要同广平交战,那些囤积的兵马,不过是做做样子,如果他瞅着时机,说不准就借题发挥的当真去攻打广平。

    但前提是,他的宝贝儿子相安无事,如今李穆杰下落不明,他的行动无形中就要受些牵制,而且,以他老狐狸狡猾的性子,也会给自己留后路,不会一时气愤杀了她。

    他不杀她,便是给了她谈判的筹码。

    听了李洛的训斥,大夫们齐齐跪倒:“王爷恕罪,请恕小的们无能,这位公子如今,已然是毒入肺腑,脉象减弱,我等实在是……实在是……”

    “滚!”

    李洛长袖一拂,将桌子上何梦锦打翻的茶盏扫到了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在房间清脆的响起,吓的大夫们齐齐打了个哆嗦,仓皇的退下。

    他们这样等于是给这个出使的少年判了死刑,即便是出于各种目的不能杀了这少年,如今他已经命在旦夕,回天乏术,李洛脑子飞速运转,该要如何处理眼前这麻烦,该要如何洗清在他府上被下毒的嫌疑,却见这少年抬头,对着他优雅一笑,他嘴角还带着点点的血迹,这一笑,却越发显得这个人绝色妖冶。

    李洛心头一惊,他活这一世,阅人无数,还是头一回见着如此风姿的少年,此时心头盘算着下一步棋的同时,不免为这绝世少年生出两分惋惜。

    何梦锦笑着,迎着李洛的目光,抬手一撑贺兰珏的手臂,站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狂妄

    “王爷,”她起身,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含笑看着李洛:“看来,王爷还是很关心孟锦的生死的,再此,孟锦先谢过了。”

    说着,何梦锦身子微倾,行了一礼,礼数上做的周全,但在场的人都看的很清楚,这少年的眉宇间,却无半点谢意。

    “你!”李洛上下打量了一下何梦锦,眼前的少年长身玉立,虽身量过于纤细瘦弱,但一身傲然的气场,哪一点看起来有中毒生命垂危的迹象?李洛不有怒从心底起:“你没有中毒!你居然敢骗本王,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吗!”

    何梦锦惶恐的退后一步,很是不解的道:“王爷,您指使下人下了毒不够,现在还要污蔑孟锦吗?”

    李洛被噎的老脸泛红,眼看就要爆发,却听何梦锦如春风化雨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内响起:“刚才当着这所有人的面,几位大夫也验过了,您这茶水有毒,而小民也中了毒,此时,之所以能安然站在这里向您讨一个公道,也是拜我祖上传下来的一味可解百毒的灵药,刚才发现自己中毒想着我孟家已经是后继无人,这灵药再是珍贵都是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所以才服用了,却不曾想,王爷此时倒还要污蔑我假装中毒?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理何在?”

    最后一句,何梦锦说的尤其凄厉,仿若当真是被人栽赃了莫大的冤屈,听的在场的有几个官甚至被自己口水呛住,咳个不停。

    李洛脸色已经由红色转成青色,他咬牙道:“信口胡诌,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能解百毒的灵药?”

    “哪里会没有?小民刚刚不是最好的例子吗?”

    何梦锦浅笑着,弯腰拾起一块碎瓷片道:“有人要给孟锦下毒,这就是证据。那些大夫,以及这屋子王爷所有的属下都是证人,而王爷,你现在说我假装中毒,可有证据?”

    听她这么一说,稍微一个明眼人也能瞧得出来,这少年是在反客为主讹上王爷了,可是她这一番说辞,不但说的言辞恳切,而且在理又偏生让人找不到错。

    当真是忒无赖!

    此时。众人的心头无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再看那个有着几分无赖的少年,含笑优雅的站在堂下。一身的光华因她脸上那淡淡的笑意而越发璀璨,比玉树琼花更多了几分惊艳,即便是有些小无赖,也不因此而失了半分风度,众人才想起这连日来关于这个少年的传闻。虽然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在广平甚至京都家喻户晓,敢击鼓鸣冤状告当朝王爷,敢当街拦马怒斥信陵小侯爷,还敢同如今朝堂权势如日中天的沈相叫板并让后者留下一袭风流的名声……

    这些,都是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而这少年居然做了,不但做了,而且还做的这般漂亮。让人如何不惊讶。

    而此时,这少年,就这般站在他们面前,之前或许对传闻抱着几分怀疑,认为是有心人故意散播。见着本人,乍见觉得不过是有些狂妄有些无赖的毛头小子。此时再看,在座的众人又恍然觉得,传闻也许,都是真的。

    没有人看到何梦锦眼底浮现的笑意。

    他李洛要晾晾她杀她的威风与傲气,她就反过来污蔑你下毒,想欺负她?没门!

    此时不是掩饰才华的时候,她就是要做的锋芒毕露,在气势上要先生夺人,不能弱了,否则,这一场出使便要由谈判变成负荆请罪落了下风。

    李洛已经气到不行,脸色已经由青色变为铁青,他冷笑一声:“我昌邑不懂待客之道,那你们广平呢?这就是你身为广平使臣前来赔罪的态度?”

    此话不提还好,一提起,何梦锦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她收敛了两分随意,正色道:“是的,孟锦是身负皇命前来办正事的,至于那些毒啊污蔑什么的,孟锦命大,既然性命无碍,便也不敢当真同王爷计较,”

    她这般说法,让人听了,感觉当真是这少年大度,不同广平王计较,实际上,又是无形中将那下毒的罪名往李洛的头上戴了,李洛又不是傻子,当即反应过来,还未开口,却听何梦锦继续道:“王爷说的对,我身为广平使臣,是有使命在身,代表广平,但是,有一点王爷却是说错了,孟锦此来,并非是赔罪。”

    “什么!”

    “好狂妄的少年!”

    “还真是少年得志,不知道天高地厚,欺负我昌邑兵马不够广平强吗?”

    李洛尚未发话,屋内同他一道进来的属下们听了何梦锦的话已经如同一滴沸水落入了油锅里一般,瞬间就炸开了。

    李洛抬手将沾了点茶渍的袖摆捋了捋,狭长的狐狸眼睛格外精明的看着何梦锦,不无讽刺道:“我当是贺兰瑞如何任用了这般年纪轻轻的少年,却原来是个狂妄至极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子。”

    不理会李洛言语间的嘲笑,何梦锦亦是笑逐颜开,道:“王爷,贵世子的遭遇,孟锦包括广平王都很遗憾,但是京都传来的消息未必就准确,王爷,以及在场的诸位大人,试想一下,我广平贺兰世子至今仍在京都为质,我们谋害贵世子,对我广平有任何好处吗?”

    “没有任何好处,”何梦锦抬手一引,向外一指,“昌邑,西边有江陵王三十万大军虎视眈眈,南有皇上的驻军二十万,东有广平驻军二十万,试想一下,若广平真想挑起战乱,又如何会自讨苦吃做那个几面受敌的倒霉鬼?”

    “王爷深谋远虑,定然很清楚,这一起事件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是个偶然,是如同京都探子给您传递回来的消息那般,是我广平世子醉酒误入贵世子房间失手行凶,您一定有所耳闻贺兰世子狂妄自大,但却没有一点拳脚功夫,这一点,相信您派去京都的侍卫们也可以作证。这一事件,于情于理于事实,皆是说不过去,而王爷您此时还跟孟锦提登门道歉的说法,请恕孟锦当真是觉得有几分可笑。”

    不给李洛说话的机会,何梦锦话锋一转,继续道:“当然王爷若真想借此理由对广平出兵,打算自广平踏出您称霸天下的第一步,孟锦自然也没有话好说,但是这仗要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您确定您能敌的过有着赫赫战功治军严谨的广平王吗?您确定出兵广平之后与广平素来交好同仇敌忾的靖王会坐视不理?您确定西边的江陵王不会打着平乱拉架的旗号出兵搅局?您确定皇上的二十万守军会只是摇着旗帜替您呐喊助威?”

    一句一句,犹如一个接着一个的巨石落入平静的湖面,将众人的面色由恼怒转为了阴沉。最后归为了凝重。

    李洛亦是如此,何梦锦的一番言辞,虽然犀利过火,但字字诛心,句句恳切的说中了他此前一直担忧着的问题。他沉默了一瞬,之前为这少年的狂妄而气恼的火气已经被浇灭了大半,而此时,他再度打量眼前的少年,依然笔直玉立于堂下,神态依旧从容优雅。嘴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能在此种境况下,还能如此风度。还能如此胆量的,只怕是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了吧?李洛不由得心生感慨,最初见这少年似奄奄一息而生出来的惜才之情此时又从心头冒了出来。

    如此少年,如此才华,若是能为他所用……

    李洛心头打着盘算。表面上也不加掩饰,他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含笑看着何梦锦道:“孟公子好口才,本王欣赏,本王与广平的关系好否此时可暂且不提,本王只先问你一句,可愿意留在我昌邑?”

    本以为这老狐狸还要说些什么刁难她的或者什么要求一类的,却不料是这么一句想让她留在广平为他效力。

    何梦锦眸光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身后一直很尽责扮演侍从的贺兰珏一眼,很想跟他玩笑一句,看吧,到底是有伯乐识得姑娘我的才华的。

    但此时,却也不是能开玩笑的时候。

    见何梦锦垂眸,并没有马上答话,李洛赶忙又道:“你看我昌邑人杰地灵,兵强马壮,并不比广平差,而贺兰瑞许给你的,本王照样许给你,而且保证比你在广平能得到的多的多,如今你在广平,也只是一名谋士侍读,使臣,而在我昌邑,本王许你军师一职,若有朝一日,能助本王成就大事,那你的前途与荣华富贵更是不在话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要不要考虑一下?这话说的,确实很是诱惑,但是何梦锦却也不愿意多想,且不说她已经择了广平这一方,就是贺兰珏,让她想起要同此人为敌,在气势上,她首先就要怯场,而且广平有贺兰珏在,昌邑么,迟早是要载大跟头的,比如现在,他儿子都在人家贺兰珏手上,而现在贺兰珏此时就能大摇大摆明目张胆的站在他面前,不知道李洛等人知道了,该又是如何一番炸毛。

    心头这些想法也只是一瞬间就自脑海里掠过,面色上,何梦锦依然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笑道:“王爷玩笑了,良禽虽择木而栖,广平王同王爷一样,对孟锦有知遇之恩,孟锦既然已经选择了广平王,当然不能再侍二主,士子最重名节,如此是要被天下人取笑的。更何况,就算此时小民对王爷承诺,要留在昌邑为王爷马首是瞻,王爷又能否完全信任的过我这个广平使臣?”

    一句话,轻描淡写,便是将李洛挽留的意思给抹杀了,李洛听着心头再是气恼,面色上却也不得不做的大度的揭过。

    他笑道,“既不道歉,又不肯留在我昌邑,那孟公子,你此来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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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又被戏弄了

    他虽是在笑着说,但言语间的肃杀味道已经十分明显,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的到。

    何梦锦听了,也只是笑了笑,抬眸,迎着老狐狸那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睛,不避不让道:“孟锦此来,是同王爷做生意的。”

    哗!

    四下里的安静再度被打破,李洛的属下们再度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不在声讨这少年的胆大与气魄。

    敢冒着生命危险跑来同昌邑王谈生意!

    不去看周遭齐齐投射过来的审视目光,这样的情形她已经见识了太多次,最初是在广平恒阳,那时候,贺兰瑞为了试探自己的才华与能力,找了一帮谋臣,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不过那时候的她到底是第一次遇到那样的场景,心肝脾胃肾都被狠狠的纠结在一起,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生出丝毫差错般的小心谨慎,此时,虽然每一句话也说的小心,每一个词也前后都掂量了分量,但总归已经见识了世面,不再那般惶恐与紧张。

    “准确是说,是来找王爷合作的,”何梦锦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李洛,不放过他面色上细微的表情转变,继续道:“至于要怎样合作,相信王爷那般的睿智,应该很清楚的,在此,只需要王爷在明面上,承诺给孟锦,给出一个月时间,让广平及皇上缉拿真凶,若这一个月期限到了仍旧找不出真相,再向广平讨要公道,让孟锦带着这个承诺回京向皇上复命,这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么,相信王爷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是最有力广平最有力王爷您自己的。”

    一个月之期的许诺,不过是用以迷惑皇上以及天下人的幌子,而他们正是要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做好充足的准备开战!

    当然不是广平同昌邑真的交锋。到时候不过是两方合伙演一场戏罢了。

    这些何梦锦不用摆在明面上说,李洛是个聪明人,晓得期间的厉害关系,不然对于她之前的狂妄嚣张栽赃等恶性早就发火灭了她了,他既然没发火,就是看在广平同昌邑的关系,不想两家撕破脸皮,还指望着两家合作,何梦锦料定了他的心思,此时说了出来。也不过是把话挑明了。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还当真对得起百姓给他取的绰号,听了何梦锦一番说辞。已经又一次完全转换面色,笑的好不和谐,“孟公子所言极是,只不过此事干系重大,还得待本王同属下们商议。但公子能只身前往我昌邑,也足见公子的诚意与胆量,这一点本王甚是欣赏。”

    这是在套话吗?

    套问她是否还带了其他人,什么人一同来了昌邑?

    何梦锦但笑不语,既不否认,亦不肯定。她环顾了四下,才道:“既然王爷说要商量,孟锦便要先行告退。让王爷您好生商量下,这几日赶路,小民也确实累着了,休息好了才能带着王爷的答复回京复命。”

    “如此,也好。”李洛抬手一挥。招来了一个随从,要送何梦锦出去。却被何梦锦抬手一拦,阻了,她微微倾身,行了一礼,才道:“孟锦初来昌邑,也知道这四面不知道各方势力布置下不知道多少杀招,比如刚才那碗茶,所以,别的地方孟锦也不打算去了,只想在王爷这里讨个落脚的地方,王爷看着,可好?”

    住在外面?当她何梦锦是傻瓜吗?且不说遇到皇上江陵王一行人麻烦,就是眼前这还打算跟自己谈判合作的老狐狸指不定也一个脑子不灵光就要指挥了人来暗下杀手,虽然有贺兰珏在,但到底她是个怕麻烦的,有这么个现成的庇护不住,何必讨那些麻烦?

    她就住在他昌邑王府里,在这重兵包围保护的地方,四面势力进不来,而李洛自己又不能下手,是最最安全不过的地方了。

    听了何梦锦此说,李洛眸子里的晶亮一闪而过,显然一瞬间料到了何梦锦的算盘,他笑着道:“如此,自然甚好,安福,带着孟公子去西厢房。”

    说着,就有侍从前来给何梦锦引路。

    一路弯弯绕绕,九曲回廊的,终于才在一处厢房前停下,侍从指着两间收拾的整齐的屋子,对着何梦锦行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何梦锦这才松了刚才一度提起来的一口气,她看着身后一直默不作声,扮演随从扮演的格外的称职的贺兰珏,笑道:“公子以为,今日孟锦的表现如何?”

    贺兰珏抬头,笑道:“很好。”

    他是笑着的,眼角眉弯里的笑意丝毫不做假,让何梦锦想起初见他时候,这人一身倾世风姿,目光里无波无澜,带着俯视众生的漠然,后来,再见他,无双公子,即使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对人都是从容高雅,但是何梦锦看的出来,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淡漠和笑意只是假象,只是这人一贯的伪装。

    而此时,贺兰珏对着她笑,即便带了面具,但那双眸子,那神情里的真挚却没有作假,是什么时候起,他没有在对着自己也带着那张伪装的面具?

    那一瞬间,何梦锦心旌一阵翻涌,内心深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犹如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让她素来冷静从容的性子也瞬间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

    暗骂一句自己多想,同时心头响起一万个警铃,提醒自己,这人危险,切记要保持灵台清明。

    她迅速的别过头去,想要躲开那人让她有些心慌的眼神,却在转身不经意的瞬间,瞥到贺兰珏正漫不经心的捋着袖口,何梦锦好奇的停了动作,将注意力放到他袖口上。

    这不看还好,一看,刚才心头的慌乱顿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恨不得一巴掌将眼前这人拍出三里地之外的怒火。

    他伸手一捋袖子,露出一截胜雪的肌肤,皓腕,那地方,正是何梦锦此前趁机报复用力揪着的地方,她本是用了几分力度的,贺兰珏那般皮肉细嫩的,即便不青紫,也定然是要红肿几分的,却没想到,丝毫事情都没有,何梦锦正要感叹此人肉长的扎实,皮长的厚,随即见着,他又抖了抖袖子,那藏青色的袖摆里抖落出一张方巾大小的牛皮布,当即何梦锦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这人早有防备!

    无怪乎她揪的那般用力,还感叹这人好耐性,居然神色岿然不动,原来她是隔着这层看似纤薄实则已经抵御了伤害的牛皮布!

    而可气的是这人当时还满脸关切的做戏说,公子你要忍着,让她听起来似是叫她轻点,保不齐当时自己一番小人得志被他看在眼底,看猴戏似得,早已是笑开了花。

    最为可气的是,他早有防备也就算了,看自己耍猴戏也就算了,干嘛还要在时候揭穿,故意将这牛皮布掀开来给自己看!

    不戏弄自己不行么!

    不取笑自己不行么!

    何梦锦咬牙切齿,暗恨自己怎的如此大意,本以为报复得逞哪里晓得又一次着了某个腹黑的家伙道,再一次落败。

    不过败就是败了,反正她也败了很多次了,精神上不能输了气度,想通了这里,何梦锦已经恢复了从容的笑意,“公子准备的好充分。”

    贺兰珏优雅的抬手,优雅的将牛皮布递到何梦锦手上,然后优雅的开口道:“没有办法,谁让我遇见了一个悍妇,这些准备,自然是必须的。”

    说完,不等何梦锦的反应,他已经优雅的转身,回了房,留下火气火气冲天只怕没把这房子烧着了的何梦锦站在屋外瞪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何梦锦回了房间,连日来这船坐的她只要一坐下来就感觉还是在水上飘着的,一种极度不安稳的感觉,而且,这次同李洛的交锋看似她占了上风,但这老狐狸有见风使舵阴险狡诈的名声在外,让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修养心神,然后再做筹备。

    昌邑世子李穆杰在贺兰珏手上的消息,何梦锦并没有透露给李洛,甚至连身死京都的假世子一事也假装不知情,因为她觉得,还没有到必要的时候,才初次见面,就将自己的底牌全部亮了出来,并不是她的行事风格,而看贺兰珏对此也没有异议,显然也是赞同她的做法的。

    此时正值正午,一天中最好的时候,李洛就是有什么动作,也不会在刚刚才同她这个使臣谈完就动手,最最是她修养精神的好时间,而且贺兰珏已经回房休息了,有他在,何梦锦更是没有半分不安,当即也倒头就睡下。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直到暮色降临,何梦锦睡眼朦胧间,觉得房间里有个人影,她一个激灵的清醒过来,同时身子已经从床上蹦了起来,这时候,才看到安然优雅站在屋子里的人影原来是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贺兰珏,何梦锦再度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

    进来都不懂得先敲门么!

    不知道要吓死她么!

    不知道她看着他这么个欠揍的表情很恼火很生气很抓狂么!

第一把一十三章 杀意

    “公子?你难道不知道进女子的房间要事先打个招呼或者敲个门吗?”何梦锦怒目相蹬。

    “哦?”贺兰珏似是恍然大悟一般,笑道:“抱歉,我忘记你是个姑娘了。”

    “那公子的记性可真不好。”何梦锦咬牙切齿,无视贺兰珏话里的调侃,她整了整衣服,含笑看着贺兰珏,“不过,孟锦倒是希望公子记性一直这么不好下去。”

    言外之意,即是希望贺兰珏一直这样帮她隐瞒着身份。

    “一直是多久?”贺兰珏收敛了几分笑意,言语间已经没有了玩笑的意思。

    何梦锦凝神听了四下的声音,确定屋外没有旁人,才看着贺兰珏探寻的目光,道:“一直到有一天,能还何家一个清白,能找到荣轩。”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的眼神有几分迷离,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落寞与失神。

    贺兰珏正想说什么,却听外面有人传报,昌邑王请孟公子前厅用饭,两人一个眼神交汇并不多言,就随着侍从去赴宴。

    说是晚宴,也不过又是一番刀锋暗藏的较量,席间昌邑的属臣言语间处处刁难何梦锦,同贺兰珏斗嘴斗智多了,他们这些在她看来,也不过小菜一碟,都被她轻描淡写的化开了,对于李洛等人敬来的酒,何梦锦口头说着自己不善酒量,但也来者不拒,推杯换盏不多时,她就有些神色恍惚,跟李洛告了罪就摇摇晃晃的回了房。

    她前脚刚走,刚才还热闹喧嚣的宴席顷刻间没了声响,李洛身边的一名门客低声问道:“王爷,当真就这般放了这小子,依他所言,跟广平合作?”

    “那我们昌邑岂不是让天下人取笑?”席上另外有人开口附和。

    李洛头枕着靠背。半眯着狐狸眼睛,似是在谋划什么算计,尚未开口,听的有人反驳那两人道:“这少年虽然狂妄,但却是难得的人才,口才激辩属下们也见识了,还有他那等敏捷的思维,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若是王爷能将此人收为己用,对我昌邑来说。绝对是一大收益。”

    “王副将,此言差矣,你今天也在场。看到了,此少年心高气傲且表明立场,站在广平忠心不二,又怎肯归附我昌邑,用他的话来说。即便是他现在来我昌邑,大家觉得,他以后的行事,王爷又真的能完全放心吗?”

    “李校书,那依你所言,人收不得。可是就这样放了,这人既是广平的人,这般人才对于昌邑迟早是一祸端。广平有他,将来一日王爷的大业也就多了一块绊脚石。”

    “那王副将的意思是?”

    “杀。”

    被称为王副将的中年男子尚未答话,却听一个轻飘飘的杀字落入了众人的耳里,说这话的人是主位上一直半眯着眼睛养精蓄锐一般的李洛,只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将刚刚还为那少年一事争执不下的众人齐齐震住。

    没有人发问。没有人答话,偌大的厅里这么多的人,除了门外涌进来的风,居然连一丝的呼吸都听不到。

    良久,才听得李洛开口道:“不能为我所用的人才,越是厉害,便越是要尽早除去。”

    “王爷,”最先发起这一话题的那门口低声问道:“可是如今,那小子料到在咱昌邑王府,王爷不能对他动手,我们又该如何杀他?再有,杀了他,广平同我昌邑岂不是彻底决裂?”

    “唔……”李洛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他坐直了身子,目光扫视了在场的每一个属下,才开口道:“你们还真得多跟那孟锦学学。”

    “王爷,您的意思是?”在场有反应快的,当即反应过来李洛的打算,顿时眼底的晶亮一闪而过。

    “咱明着不能动手杀他,并没有说别人不行,不过一个使臣,到时候,我们对外称是昌邑王府遭刺客夜袭,损失惨重,而那少年也在此事件中不幸身亡,而我再修书与贺兰瑞,说是同意他广平的提议联手并对其使臣的死表示痛惜,你们觉得是两藩联手重要,还是一个使臣的性命重要?更何况那时候,那小子已经死了,贺兰瑞也再不至于为了一个死去的人才跟我昌邑翻脸。”

    说着,李洛抬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有节奏的叩叩叩,仿似敲打在所有人心头的警钟,只听他继续道:“正是因为他在昌邑王府,若是出了事,而下手的人不是其他人,正常人的思维定然是会以为是旁人嫁祸给我昌邑,我们反倒成了受害者,一如今日里,那少年中毒一般,这一招,还是他教的我们。”

    “秦立,你晚上点上本王的两百门客做黑衣刺客打扮,本王会将南苑附近的守卫安排的薄弱些,剩下的事情,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是。”

    却说何梦锦回了房,刚才还一脸醉醺醺的跟陪同她回来的侍从道别,房门一关,立马就恢复了灵台清明,那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怎么办?”何梦锦转身问一道进来的贺兰珏,“我们是现在趁着老狐狸还未动手之前逃出去,还是等下让他瓮中捉鳖再猫哭耗子?”

    贺兰珏反问道:“你觉得,狐狸窝就这般能让我们来去自如的逃掉?”

    听了这话,何梦锦本该是紧张的,可是,眼前站着的是贺兰珏,万事笃定于心,全盘掌控的贺兰珏,连她都能从这厢房四周比别处薄弱许多的守卫上看出不寻常,贺兰珏又怎么会不知道,李洛那般狡猾的狐狸,贺兰珏又怎么会没有提前想到这老狐狸会起杀心,而此时,这人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便是在告诉她,他早有打算。

    “那我们不逃,不跑,”何梦锦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实在找不出其他的方案,“还能有什么后招?”

    “等着他来捉啊。”贺兰珏笑道。

    何梦锦瞪了他一眼,实在很不满意他的卖关子,“你不说的话,我就去睡了,要是睡梦中被李洛大卸了八块,我做鬼也是要拉着你的。”

    说着,何梦锦转身就要往床上去,却被贺兰珏一把拉住,她回头正落在他含笑的眉弯:“那样也不错,死都在一起了。”

    何梦锦反手一超就要拍掉他的手,却不但被贺兰珏身法更敏捷的避开,反倒将她的手给抓紧了:“别闹先,咱们先去个地方。”

    说着,就拉着何梦锦往后窗走。

    他的声音很清冷,不是他原本的声音,但那语气却带了几分少见的温柔,似是在哄着玩闹的孩子一般的宠溺。

    何梦锦难得的鬼使神差的任由他拉着,一道自后窗越出。

    这院落的守卫分布跟白日里的完全不同,此时就是门口像模像样的站了几个人,不远处的花台有几个人,再就是稍远一点的范围,拱卫着严密的守卫圈,很明显,这稀疏的守卫是有人刻意支开了的。

    贺兰珏带着何梦锦一道飞檐走壁,专挑守卫最少的屋顶走,几个起落就离开了他们的那处院子,再继续往外围,守卫也开始严密起来。

    要这样带着她出昌邑王府显然不可能,这府内的守卫都如此森严,王府之外更是如同铁桶一般严实,可是何梦锦又实在想不出贺兰珏要带她去哪里,而看他的路线,显然是目的地明确的。

    刚避开一队巡逻的侍卫,趁着四下无人,何梦锦轻声问:“我们到底是去哪?”

    何梦锦的身高在女子里面已经算高的了,可是还是比贺兰珏矮了半个头,她这般说话,已经是垫起脚尖,附到他耳侧。

    因为要隐蔽身形,两人在夜色里靠的很近,因为这轻声说话,而靠的更近了,何梦锦甚至能闻到贺兰珏身上那缕淡淡的兰香,月色不甚明亮,且他两人的身子都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他面色,何梦锦也不确定自己的老脸是不是红了。

    他微微倾身,低声道:“你说,在昌邑王府,最隐秘不被人察觉的地方是哪里?”

    最隐秘,不被人察觉的地方?

    何梦锦垂眸,假意不见眼前同自己呼吸可闻的那人的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

    类似诸侯王府这类的地方,除了王爷的生活起居家眷女佣等一切耗用之外,一般还备有秘牢,仓库。

    秘牢一般是王爷不通过朝堂私自关押处决犯人或者家眷的地方,而仓库,则是诸侯王们自家囤积宝贝财富的地方。

    但是,这两处绝对的是重兵看守,尤其是后者。

    至于前者,虽然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但是那老狐狸就是想着要逮着她处置她,她自己跑去人家地牢里呆着,不正是自找死路自投罗网吗?

    何梦锦正想贺兰珏该不是艺高人胆大的要去铤而走险,身子却一轻,再反应过来,已经被贺兰珏提着继续一路在侍卫们的巡视下潜行。

    好不容易可以停下步子,她还未来得及发话,却见着不远处的门匾,月色凄迷,灯火却盛,照的那两个字越发闪着森凉的光,地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地牢

    还当真是带她来了地牢!

    何梦锦转头低声问贺兰珏:“这里这般森严的守卫,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而且,一旦有什么不对,就是在自投罗网,公子,你确定要进去?”

    若不是对贺兰珏的强大有信心,何梦锦当真要怀疑这人脑子坏了。

    贺兰珏丝毫不见有紧张,他神色坦然,眼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何梦锦道:“这地牢进去容易出来难,我自然是知道,可是谁说我们进去了就要出来?”

    “不出来,难道就在里面坐牢?”

    何梦锦不解,但此时又有一队巡逻侍卫经过,她立马收了声音,将疑问吞到了肚子里。

    贺兰珏带着她灵巧的避了开,再腾身一掠,就上了地牢的院墙,再往内,有数十个守卫,再是高强的功夫想要不引人察觉只怕也是不可能。

    而贺兰珏似是也不着急,拉着何梦锦藏身在树荫花冠下,两人刚藏好,就见又有两个侍卫自不远处走了过来,看两人的装扮似是侍卫长职位,比寻常侍卫地位高,地牢的守卫们看着他们都纷纷跪地行礼,当先那人也不多话,直接对守卫长吩咐道:“老陈,今晚上只怕是不太平,你们兄弟得多提防着点。”

    “是,属下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

    见守卫长毕恭毕敬的回答,那侍卫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还有,王爷说,地牢那个硬骨头,既然问不出什么,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你们处理了吧,以免夜长梦多。”

    “是。”

    三言两语交代完毕。那两人才离开,而等他们离开,先前那个毕恭毕敬行礼的守卫长立马换了一副嫌弃的神色,轻声的鄙夷道:“什么玩意儿,不过是得了王爷几天的信赖,还当真以为自己是这王府的指挥卫了?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注意点,听到没!”

    对着身后的属下一阵子喝斥,那守卫长就退回了地牢里面。

    何梦锦同贺兰珏对视一眼,当即明白他想要怎么做。她也就不着急,安心等在原地,看着他将身子突然间一转。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将自己飞射出去,而同时故意抬手一扫,凭借着凌厉的掌风将不远处的花束顷刻间如同暴风雨过境一般击落。

    刚刚还神情慵懒的守卫们顷刻间被唬的一个激灵,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却只看清眼前一花,一道人影自院内奔出。

    昌邑王府的地牢里,都关押的是王府犯了错的内眷仆役或者得罪王爷的重犯,而他们这些人负责守卫在这里,也就等同于把身家性命放在这些重罪犯身上,一旦这些人逃脱或者有什么差池。没有哪一个守卫能逃得了责任和干系,所以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后,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有地牢里的犯人从这院子里逃脱。那守卫长当即抬手一挥,指了几个人去追,另外又派人去禀报王爷,他自己则率了几个人往另外那丛晃动的花影处查看,剩下三两个人留在门口。

    见着贺兰珏成功的调虎离山。何梦锦也效法起来,用同样的办法。支开了剩下的几人,等到守卫长到那花影周遭查遍并没有半个人影的时候,何梦锦同贺兰珏已经安然的进了地牢。

    昌邑王府的地牢,也当真对得起这名字,地牢。

    阴冷,潮湿,黑暗,恶臭……何梦锦暗骂老狐狸不但狡猾阴狠,而且还是个小气鬼,偌大的一个地牢连多点几只灯笼都舍不得。

    青冈岩打造的牢房被分成若干个隔间排开,悠长的甬道上只有三两盏灯笼如同鬼火一般亮着,而看样子,这牢里并没有何梦锦之前所想的那般一阵子喊冤连天,相反,这里没有半点生气,而配合这般的环境,不禁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何梦锦情不自禁的往贺兰珏身边靠了靠,轻声道:“你说,我们为了躲过李洛的追杀在这里,那又要如何出的去?”

    贺兰珏拉着何梦锦一路似是熟门熟路一般左转右兜,才终于在一个门口停下,然后再拉着何梦锦一转,就进了没有上锁的牢房。

    何梦锦正疑惑这人熟悉昌邑王府的地形也就算了,怎么连这地牢都这么熟悉,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两人刚一进去,就听到门口那个守卫长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东边房那些人今天又闹腾了没有,要是有不肯老实的,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这帮贱骨头!要是没什么事,就去按王爷的吩咐把那硬骨头处理了,今天真是怪异。”

    “是。”

    随即,就有脚步声在门口处响起,不过不是往何梦锦两人的方向,随着那两人往另外一边牢房的脚步声越远,何梦锦瞪了一眼贺兰珏。

    他笑了笑,此处虽是地牢,阴暗潮湿肮脏至此,但这人的一身的雍容与光华却没有半分被折损,相反,更衬的他越发尊贵,明艳。

    不理会何梦锦似是要吃人的目光,贺兰珏从容不迫道:“我们不从外面出去,却是可以从这里出去。”

    说着,他蹲下身子,在地面上抬手一掀,原本没有半分特别的铺满了稻草的地面,现出了一个能容得下一个人侧身进去的地洞。

    “这……”看到这里,何梦锦才恍然大悟,原来贺兰珏早已经知道了这地牢里的暗道,所以才这么熟门熟路有恃无恐。

    想通了这里,何梦锦随即想到一点,不禁觉得后背一阵子发凉,她问道:“李洛怕是要倒大霉了吧?”

    贺兰珏笑道:“你怎么知道?”

    何梦锦低头去查看脚下那个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光亮的洞,随口道:“因为我觉得,你这人,不可能吃亏,而且,你既然一早就料到李洛是要设计杀我们,却还这般大摇大摆的就我们两个人来,自然是有准备的,只为了逃命不回敬他点什么,显然不是你的性格。”

    贺兰珏满意的看着何梦锦点头,“那你再猜,我回敬的他什么?”

    何梦锦低头,将今晚的事情以及贺兰珏说过的每一句话在脑海里过了一次,才开口道:“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同样的密道,公子在昌邑王府的仓库里也准备了一条,我们从这密道是逃出王府,而仓库那一条,今晚则有大批的公子的人从那里潜进王府。”

    “我们两个今日的一行,不过是为了引得老狐狸跳脚,然后设计杀我们,他杀我们,最有可能的方法借由刺客的名头,之前我们院落里突然薄弱的守卫也可以看出这一点,而公子你,正是利用这一点,老狐狸派人装扮成刺客黑衣人夜袭王府,而你……”

    说着,何梦锦顿了顿,放低了声音,靠近了贺兰珏些许,道:“你一定又派了人同样装扮成黑衣人,目的却不是营救你,而是制造混乱,觊觎昌邑老狐狸的宝贝仓库。”

    昌邑王李洛生活奢侈,且最爱敛财,他王府仓库里的财富不可小觑,到时候,等到李洛安排的刺客一出现,贺兰珏的人马同时在王府内搅乱。

    而因为是李洛自己对外声称出了刺客,这一事件,他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只不过,要在昌邑王府内抢劫,这般行径,且不说大胆,即便是投机取巧,也要有多强大的势力与人马才能办得到,何梦锦也只是猜测。

    但她一番猜测说出来,贺兰珏竟然没有否认,他笑道:“其实,我发觉,你也还是挺聪明的。”

    没想到这么个关头,他居然还能跟她开起玩笑,何梦锦灿灿的答到:“哪里比的上公子的十分之一。”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何梦锦心头却不免升起几分感动,其实,按照贺兰珏的身手,等下一场混乱,若是一个人安然的逃离这王府,即便是重兵看守也定然不是难事,只是带了她这么一个累赘,所以才要从这地道里遁走。

    “这地道不是近期挖的吧?”看周边的痕迹,显然已经有些年头的积累,也就是说,在这之前,甚至很多年前,贺兰珏就已经在昌邑王府布置了暗棋。

    贺兰珏淡淡的应了声,并没有否认,但这一声肯定,却让何梦锦不得不再度审视眼前这人。

    只是,这边话音才刚落,听得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是那两个奉命去查看牢房的守卫。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陈头儿非要那么小心,咱去把那硬骨头处理了好早些休息,累了一天了都。”

    “可不是吗?累死我了。”

    “他这样子已经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了,哪里还怎么处理,干脆丢出去喂狗算了。”

    “也好。”

    接着,就有窸窣的声音响起,应该是那两人拖着他们嘴里的“硬骨头”犯人往外走。

    那两人说话的声音渐远,贺兰珏指了指洞口,示意何梦锦跟着她走,然后就倾身,准备下地道,何梦锦也不多说,刚一点头,听到一声闷哼。

    那声音很轻,很虚弱,似是带着彻骨的痛楚。

    地牢这般空荡,那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了何梦锦的耳里,一瞬间,让她如遭雷击,顷刻间只觉得她的整个天空整个世界坍塌了一般。

    她随即腾身而起,在贺兰珏诧异的目光下,直奔地牢那个声音发出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选择

    那声音即便是带着无穷无尽的痛楚,即便是有些失真,依然听的何梦锦心惊。

    她刚走了两步,尚未走出他们所在的这间牢房,身子又是一顿,再不敢挪动分毫。

    她怕。

    怕此时跟过去,心急火燎的见到的不是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她怕,怕这地牢阴暗,一切不过是一场水月镜花的幻觉。

    她更怕此时,此地,此景见到他。

    她此时才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她千疮百孔的心,再经受不起丝毫的打击与风浪。

    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这么脆弱。

    既盼着相见,找到他,又怕在此见到他。

    她怕梦醒,愁碎,一切,不过归于原点,仍旧留她一个在这尘世备受焚心蚀骨的苍凉。

    二哥。

    自她出生时起就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二哥,他的声音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她怎么会记错。

    从侍卫们的只言片语提及,那个不肯就范的硬骨头,那个“跟死没有两样的人”,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该是已经遭受了多少的酷刑!

    何梦锦身子就这样愣着,不敢前行一步,不忍后退分毫。

    那两个侍卫说话的声音渐远,估摸着离门口很近了,何梦锦才猛然回过神来。

    理智告诉她要立马截住那两个侍卫,再多的心绪都要当即压制下去。

    可是,何梦锦刚动了下身子,还未走出一步,手心里一紧,却是被贺兰珏给拉住了。

    她转身,正迎着他询问的目光。

    是了,贺兰珏还在这里。外面杀机四伏,李洛的人马此时定然是在全王府搜寻他们两个的踪迹,而贺兰珏安排的人也定然未料到本该已经安全撤离的他们此时还在王府。

    她这一出去,暴露了,莫说救下那人,就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可是,要让她就这么走了,她做不到。

    何梦锦动了动嘴角,想说让贺兰珏先走的话,贺兰珏却抢先对她做了个口型。等我。

    何梦锦一愣,旋即明白贺兰珏的意思。

    只见他弯腰,在地上随意的捡起两枚石子。然后凝神听了一番前面的动静,身形一闪就不见了人影。

    待到两声闷哼齐齐响起,何梦锦跟着转出牢房时候,正见着那两个守卫已经瘫软在了地上,两人的额角皆有鲜血冒出。

    而此时。何梦锦更多的心思却不是在惊讶能在这瞬间,在两人都未曾发觉的情况下出手的贺兰珏身上。

    她低头,看着被那两人松手而丢到了地上的那人,蓬乱的头发不辨面目,一身的布满鞭痕破洞的衣料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那些破洞的裸露在外肌肤没有一寸是好的。被长期毒打留下来的伤口化了脓,白色的脓疱流出来的液体让他身上发出一阵阵恶臭。

    他就这样,似是毫无生命气息的瘫软在地上。

    何梦锦低头看着。身子却是在发软,她一步步挪过去,却才刚走了两步,一个不稳就要栽倒,好在贺兰珏在一旁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再走,却是连步子都没有力气提起。

    何梦锦挣脱了贺兰珏的搀扶。几乎是一路滚爬着到了那人的身边。

    她抬手,伸手,颤抖的拂开遮挡在他脸上那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张满是血污伤痕的脸。

    若不是那轮廓对于何梦锦来说,过于熟悉,熟悉到惊心,她根本就不可能认出来,眼前这个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囚徒,就是名满大汉的何相二公子,是京都无数姑娘们的春闺梦中人,是她谦谦君子,彼之如玉的二哥。

    他从小宠着她,贪玩惹事的责罚都替她背着,她不爱听夫子讲的女戒妇德,他就带着她翻墙出去逛街看热闹;她不喜欢被娘亲逼着学女红,他总是想法设法的把娘亲支开,帮她解围……娘亲的责罚,爹爹的杖责,悉数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但是,他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他说,妹妹,就是用来疼的。

    他说,阿锦,水满则溢,何家亦是这个道理,二哥一定会为你留一条退路。

    他说,阿锦,有二哥在。

    二哥,她最最亲近的二哥,叫她如何相信,眼前被折磨成这幅模样的男子,是她英俊潇洒丰神韵秀的二哥,可是,铁打的事实告诉她,是真的,真的是二哥。

    在那一瞬间,何梦锦既惊,且喜,又愤怒,又恨意刻骨。

    她抬手一把抱住他,眼里就再抑制不住的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被她这么用力的猛的一抱,怀里的人再度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何梦锦惊的赶忙松了松手,她扶着何荣轩,再看他,眉头紧锁,神识却并未醒来。

    不过确定了他暂时性命无碍,她心头的石头也才稍稍落了地,这才转首去看贺兰珏,正对上贺兰珏那一双琉璃般夺目的眸子。

    那眸子里的探究神色丝毫不掩饰。

    何梦锦扯动了下嘴角,想开口,还未发出一个音节,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把嘴角咬破了,此时粘稠的鲜血顺着嘴角一直往下流,刚一动,就扯着伤口生疼。

    她怀里抱着何荣轩,想抽出一只手来擦,却见贺兰珏已经比她更快的伸出手来,停在她嘴角。

    他沁凉的指尖带着腊月孤寒的冷意,在唇角划过,何梦锦本能的想避开,身子却不听使唤,只看着他似是在提笔描摹丹青一般专注的神色看着自己有些狼狈的嘴角。

    “他,这般重要。”

    他淡淡的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悲喜,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甚至这平缓的音调让人听了也觉得他不是在等着何梦锦回答,而是他自己已经得出的结论。

    这时候,只听地牢外逐渐响起了喧嚣,许多个嘈杂的声音在外面开始响彻起来。

    李洛一定是派人动手却发现他们已经不在院子里,而昌邑王府守卫森严,是以料定他们没有逃出府,所以这是在开始搜查了。

    如果是要被他们发现此时自己和贺兰珏就在这地牢里,那也就只会落得个瓮中捉鳖的下场。

    而刚才贺兰珏展示给她的那条暗道,只容得下一个人侧身而过,她和贺兰珏是可以离开,可是二哥呢?

    要她为了自己的生死而放弃二哥,她做不到。

    贺兰珏的大部分人马应该是安排在了仓库那边,少数用以分散府中人的注意力,可是,即便是这样昌邑王府这般大,等到那些人发现自家主子并没有逃出去而是陷在这里再赶来营救,又怎能赶得及。

    何梦锦将全部的利害在脑子里迅速的过目了一遍,抬眸再对着贺兰珏时,已经带着几分的决绝,“你不要管我,我要留下来,带着他走。”

    “你一定要带着他?”

    “是的,一定要带着他,就是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说着,何梦锦低头,看着怀里昏迷中的何荣轩道:“如果我们运气好,能坚持到公子的人马前来营救,那是我们命大,如果……孟锦也无半分怨言,”

    贺兰珏身子一倾,靠近了何梦锦些许,打断了何梦锦接下来要说的话:“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掌控不了的,包括,你的生死。”

    说着,也不等何梦锦反应,就抬手一捞,将何荣轩揽了起来,见他身上再没有一块完整的衣料,贺兰珏用剩下的一只手反手一撕,就从自己衣摆上的撕下一长条布料,递给何梦锦:“愣着做什么,帮忙。”

    何梦锦这才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的起身,用贺兰珏给的布条将何荣轩绑在了他背上。

    反应过来是一回事,被贺兰珏的话语震惊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有什么我掌控不了的,包括,你的生死。”

    虽然是无比霸道的语气,虽然这话带着目中无人的俾睨与狂妄,但是,是出自贺兰珏的口中,就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除此之外,它的含义是,他不会丢下她。

    分明他可以安安全全走的,从密道可以走,以他的身手,从外面这般重兵围绕的王府,一个人依然可以来去自如。

    可是,他没有,他选择带着她,带着她固执的要救的那人,一时间,何梦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能一同平安脱险自然是好,可是带着重伤的二哥,带着自己这个累赘,谈何容易。

    “公子,如果,情况不妙,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带着他走就好,不用管我。”

    贺兰珏不说话,他起身,背着何荣轩,一手再一把拉着何梦锦,朝门口走去。

    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他们搜到才出去,他们现在能做的,最好是在门口,发现一有不对立马杀出去,不指望能顺利的杀出重围逃出王府,但能拖延多久是多久,直到贺兰珏的属下发现异样赶来。

    何梦锦抬头看着贺兰珏的侧面,虽然蒙着面具,不是他本尊,但这人就是连面具也要做的那般俊美,而此时,他神色虽然带着他一贯的从容,但已经染上了肃然的冷意,比之他装扮萧冷时候更冷,这冷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他在不高兴,在生气。

第一百一十六章 感动

    有那么一瞬,这个念头自何梦锦脑子里冒出来,旋即就被自己的猜测吓到,泰山崩定于前面不改色不改其从容的贺兰珏也会生气?

    只会让别人束手无策,气的跳脚的贺兰珏也会有正常人的情绪波动起伏,会生气?

    是因为自己这个救人的举动在他看来愚蠢可气吗?

    诸多的念头在何梦锦脑子里一闪而过,下一瞬,她就将心思放到了外面。

    “老刘,去看看三子和小李怎么还没出来,办个事不过处理个死人,怎的要这么久。”

    这声音的发出者是那个对上头前倨后恭的地牢守卫长,听了他的吩咐,立马就有人应声出列,当即就有脚步声传来。

    而同时,何梦锦耳朵灵敏的听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人呵斥道:“你们地牢这边有没有异常?王府今日遭了刺客,可有看到可疑人物进出?”

    “你们几个先进去看看!”

    接着,就有更多的脚步声自远而近的传来。

    何梦锦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握紧了贺兰珏执着的手。

    他的手心亦如他指尖一般,带着隆冬皓雪的寒意,冰冷沁凉,而何梦锦此时掌心一片火热,两手相握,湿腻腻的一片,不知道是她因为紧张掌心沁出的汗水,还是他那冰山雪掌融化了的薄凉。

    带着何梦锦尚且可以施展轻功,但若是带着何荣轩,拉着何梦锦,想要在这么多明枪暗箭中施展功夫,无疑是不可能的。

    贺兰珏也知道这一点,在行至门口拐角处,他松了何梦锦。抬手不知道是怎样从腰间一抽,何梦锦只见一片雪色光芒自眼前闪过,下一瞬就见着贺兰珏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

    “跟着我走。”

    刚吩咐完,两人就跟进来探查的两个守卫对个正着,那两人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准备呼救准备抬手拔刀抽剑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脖子上一片凉意袭过。

    两人甚至连一点声音都还未来得及发出,就已经倒在了一片血色里。

    何梦锦弯腰从一人身上拔出剑来,然后跟上了贺兰珏的步子。

    两人迅速的朝外走去。因为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再不趁着未被发现走出这地牢,无异于死路一条。

    只是。两人前脚刚踏出地牢,走到门口,正迎上前来搜捕的侍卫和门口的守卫,人数虽然不多,但那一声声惊呼却已经惊动了四下搜寻的人。以及李洛派人扮成刺客来暗杀她的人。

    接着,四下里响起的脚步声,刀剑出鞘声,刀光剑影瞬间将何梦锦三人包围。

    何梦锦也不迟疑,提剑去迎。

    她的功夫虽然比之贺兰珏差了一个档次,但这些平常的侍卫却还是不在话下的。手起刀落,剑花挥洒如漫天花雨,几个出手。就将眼前的十几人摆平了。

    何梦锦低头看着地上那一具具刚刚还生机勃勃的尸体,再瞥一眼自己剑尖上不断低落的鲜血,心头是彻骨的寒意。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看着那般鲜活的生命顷刻间结束在自己的剑下,她的心。她的手,以至于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可是,除了杀人,她眼下别无选择,否则,就是她,是二哥,甚至贺兰珏,他们三人横尸当场。

    你死我王的结局早已经在李洛起了杀心的那一瞬间注定,她不能有丝毫的妇人之仁。

    内心的软弱与惧意也只是一瞬,在抬眸看着更多的涌过来的黑衣人时候,何梦锦的眸子顷刻间恢复了冰冷。

    贺兰珏身手了得,但一边要注意身后背着的何荣轩的安危,一边要留意何梦锦身遭不时出现的暗箭,所以在这般密集的围攻下,竟也显得有几分吃力。

    自那些黑衣人涌现,王府内的侍卫们都不见了踪影,显然是李洛私底下有交代,看着这些人一招狠过一招,招招夺命的打法,摆明了李洛是下了死命令要拿下他们两个。

    黑衣人越聚越多,而何梦锦两人却根本就没有能行出院子几步。

    再这样下去,就是神仙也难以支撑多久,何梦锦正想着今日到底是要丧命在此处,但能让她在死前再看一眼二哥,也是值了,只是没有想到贺兰珏居然会陪着他们。

    他这人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做任何事任何举动都要让人不由得提起八万分个小心,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关头,他竟然没有丢下她。

    有些心思,便如同春风过境一般,拂过何梦锦的心头,只这一个念头,就让她方寸打乱,当即咬破舌尖才得以恢复自己的清醒。

    此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深知自己的心思要放在眼下,只是眼下情况很糟糕,他们的实力根本突围不出去,何梦锦心头担忧,手上的动作却也没停着,四下里的刀光剑影太多,容不得她失神。

    她刚一剑挥退了右边的两人,这时候,左侧突然横生出来的一剑自她肩头上刺来。

    她本能的就是一躲,可是身子刚才一动,猛然反应过来,她这一躲,这一剑就要刺到同她侧身的贺兰珏那里,刺到二哥的身上。

    何梦锦想也不想,不避不让的抬剑去挡那一剑,手上的剑挡了这一招,却又不料身后有人刁钻的趁着这个空挡一剑刺来。

    再无可避。

    若是她肯弃了挡着的那一剑,自己稍微一转身子,就能避开背后的那一杀招,可是,那样的话,等于将二哥送到了别人的剑上。

    她不能。

    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直接去挡那剑,无视背后夹杂着凌厉剑风的杀招。

    冰冷的剑,划破夜晚的风声,带着刺骨的冷意,何梦锦在那一瞬间心头一片沁凉,自知此命休矣。躲不过了。

    却不料,刺来的剑并没有如所想的那般捅进她的身体,倒是一声轻斥震的何梦锦身子一愣。

    “小心!”

    此时,她已经挡了左侧的那剑并反手结束了那个偷袭者的生命,再转头去看身后,不由得被这一幕深深震撼到。

    那般出现的刁钻且杀气腾腾的剑,之所以没有刺入她的身体,是因为有人抬手,硬是单用他的一只手,血肉之躯。将那剑握住了,让那剑尖停在了自己身前一寸的位置。

    那人一袭深蓝色的衣摆,在月色下犹如一弯缓缓流动的清泉。不同于这红尘俗世的纷扰,这人的身上永远都有着一种让人身心安宁的味道。

    红尘化外的梨花香。

    李萧然。

    没有想到,在此时,竟然能看到他,何梦锦差一点喜极而泣。而同时,却又是万般的担忧与自责。

    眼看他莹白如玉瓷的手握着锋利的剑,汩汩的鲜血自他手上冒了出来,不等何梦锦开口,不等那个刺剑的人反应,他已经反手一震。将那剑震断成了两截,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一挥,就将手中的断剑射入了那个偷袭者的前胸。

    其实。即便赶来的太过匆匆,他也大可不必用手来强行接下这一剑,他只需要抬剑一拦,就能挡下。

    可是他不放心,若是他迎过去的那一剑。失了力道,还是让何梦锦伤了分毫怎么办?若是他的速度没有赶上那一剑怎么办?

    诸多的不放心最后在一瞬间不经由他多一丝一毫的考量。身体上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直截了当的接了那一剑。

    何梦锦想通了这些,霎时间觉得心跳都失了几拍,眼睛也开始有些模糊。

    模糊的视野里,除了李萧然,还有不远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更多的黑衣人,但却不似是李洛的人,因为他们见着之前围杀何梦锦的人就开始杀。

    其实,在她不避身后的那一剑的刹那,贺兰珏就已经察觉,他背着何荣轩,又要面对那么多杀招,虽然不甚灵便,但却也在第一时间腾空伸手就去抓何梦锦,但就在下一瞬,看到飞速掠过来丝毫不顾及周遭的杀机,抬手接下那一剑的李萧然时候,贺兰珏才收回了手,改为劈开身侧另一个袭击的黑衣人。

    这些,何梦锦却未曾见着。

    场面一时间极度混乱,何梦锦只见着成百的黑衣人交战在一起,她都分不清哪一边是哪一派的,提起的剑除了劈开袭击过来的人,她也不知道该打哪个了。

    倒是贺兰珏抬手一拉,就将她拉到了身侧,而同时,几十名黑衣人迅速的在他们身遭行成了一个包围圈。

    为首的那人在圈内对着贺兰珏噗通一声跪倒:“属下来迟,还请公子恕罪。”

    见到此,何梦锦也终于舒了一口气,她抬手从衣摆上撕下一截,不由分说捉起李萧然受伤的,仍旧在留着血的手,替他裹住了伤口。

    月光暗淡,但这院子里的灯火分外的明亮,照的李萧然的脸色格外的苍白,何梦锦看着心头的愧疚又如同潮水一般袭来。

    贺兰珏的目光不经意的从何梦锦执着的李萧然的手上滑过,随即,见他面无表情,带着他一贯的从容对着跪下的属下道:“该做的事情,都办妥了?”

    “是。”

    这时候,只见昌邑王府的东南一角一阵子浓烟火苗滚滚,直上云霄。

    而那方向,正是昌邑王府仓库的所在地。

    一瞬间,何梦锦明白了贺兰珏所指。

    正想说什么,却见不远处,包抄圈之外,有数百名侍卫护卫着的,已经处于暴怒状态下的李洛,正面红耳赤青筋暴跳的看着她:“孟锦!是不是一早都是你算计的!本王跟你势不两立,今日一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他所说的,自然是他的宝贝财富以及昌邑王府。

    此时再看着他,那张因为生气而整张脸有些变形的狐狸嘴脸,再想着自己二哥这一身伤痕累累受尽了他非人的折磨,彻骨的恨意不禁从何梦锦心底升腾而起,她恨不得立马提剑就直接飞扑过去劈死这人。

    但理智却在同一时间告诉她,不能。

    为了大局着想,她不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卑鄙

    为了大局着想,她不能。

    有李洛在,她和贺兰珏还能用他儿子李穆杰牵制他,能让昌邑按照他们所想的方向发展,若是此时杀了李洛,昌邑政权定然内乱,那么李穆杰这张王牌便是没有了任何意义,对贺兰珏没有丝毫好处。

    而且,昌邑内乱,对诸侯王来说,都没有好处,皇上才是最大的受益人。

    更何况,就这么便宜的杀了这老狐狸,还不足以解她心头之恨!

    心头恨意刻骨,面色上,何梦锦依然笑的温和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白日里还说与我广平合作,怎的半天功夫不到,就要暗杀我,此时还想让我挫骨扬灰?您到底是个食言而肥的王爷么?”

    不理会她话里的讥诮,李洛的一袭伪装的风度全无,他抬手一挥,对着身后的侍卫们道:“杀!统统给我杀了。”

    言外之意,分不清这些黑衣人到底是哪一方的,全杀。

    即使一时间分辨不出哪一些自己的人,但到底是为自己尽忠的生命,却被他就这样抹杀了,到底,李洛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压制住心头忍不住泛起的凉意,何梦锦冷笑两声,对着人群里在这一瞬间神色异样的黑衣人道:“看到没,这就是你们以死效忠的主子,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两拨人混在一起,都穿着同样没有特色的黑衣,一时间要分出来是不容易,但是李洛若是肯多花点心思,花点时间,未尝找不到方法,但是,他现在已经是气急了眼,只恨不得把他多少年来囤积的宝贝偷走。把他的王府毁掉的何梦锦万箭穿心,所以他凶残的本性也就暴露了出来,哪里管的了对面还有自己的人。

    于此,却正让何梦锦贺兰珏不由得相视而笑。

    这样子的人当政,决计不是百姓之福,而他今日如此薄凉的对待自己人,被王府这么多属下看的分明,知道内情的也并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紧跟在他身后的谋士,门客以及属臣。怎能不让他们寒心。

    何梦锦那话是对着那些黑衣人说的,却也是说给李洛的其他部下听的,她这话一出口。果然见很多人神色一变。

    话音刚落,昌邑王府的侍卫们如同潮水一般的向着何梦锦的方向涌来。

    何梦锦本是有几分担忧的,但在见到贺兰珏从容的神色,以及李萧然温婉的笑意之后,也就不担心了。

    这两人这般。定然是有恃无恐的。

    看着那些神色紧张,惶恐,不知道是该举剑继续刺杀何梦锦,还是该转身去迎李洛围杀过来的侍卫的黑衣人,何梦锦继续道:“王爷都把你们当弃子践踏了,你们还要为这种人效愚忠?”

    本还想说什么。但看着那些黑压压冲杀过来的侍卫,何梦锦选择了闭口,用沉默以及眼前的处境让这些李洛的弃子做出选择。

    就在那些侍卫们如潮水般奔涌而至。再容不得“刺客”们多做犹豫,再多的前因后果,都比不得眼下自己的性命重要,所以,他们最终选择了转过身。同贺兰珏的人马并肩作战。

    何梦锦看着血肉横飞的拼杀圈,低声问贺兰珏:“公子。你有多少人马?”

    “目前来看,只留了三百。”

    “三百!”何梦锦惊讶的重复了一遍,“你是说,只有眼前的这些人?”

    虽然贺兰珏的人各个身手不凡,不是李洛的亲兵可以比拟,但是就算是一个顶一百个,面对这昌邑王府涌现出来的上千的人马,要让他们如何脱身?

    贺兰珏神色未变,他转身,看了一眼李萧然,淡淡道:“更多的人已经安全的运送财宝走了。”

    “你!”何梦锦咬牙,都什么时候了,珠宝财富居然比他们四个人的性命还重要,“那现在我们怎么办?你看那老狐狸恨不得扒了我的皮,就算打出你的王牌,估计都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任我们离开,说不定还要打算活捉了我们然后严刑拷打。”

    说起严刑拷打,何梦锦心疼的看着已经被两个人架起的二哥,从脉象上看,性命暂且无碍,但这一身重伤,又要到几时才能恢复?

    不理会何梦锦的咬牙切齿,贺兰珏负手而立,看着仓库方向滔天的火焰,淡淡道:“那是因为,我察觉到还有另外一股势力今晚是掺加其中,而且,其力量足以让我们平安出府。”

    说这话的时候,贺兰珏的目光再次扫了一眼李萧然,声音清冷,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欺负:“李老板好大的手笔。”

    何梦锦尚且在想贺兰珏这话的意思,这时候只见李洛的身后,那层层叠叠的侍卫包围圈的最外围,蓦地出现了更多的黑衣人,比之更为旁观的数量,更为敏捷的速度与身法冲杀了过来。

    那些侍卫在他们手上,也如同砍瓜切菜,看的李洛在一旁咬牙切齿,当即何梦锦听着他对身后的侍卫吩咐,去城外调兵。

    而新加入战团的这些黑衣人,手臂上皆扎了一根黑色丝带,不同于贺兰珏故意让自己的人混淆于李洛的“刺客”里,这些人这样的装束,何梦锦最为熟悉,因为,是她定制的。

    当时改建茗记,她就对李萧然提到过,清一色的黑衣夜袭服,非但没有特色,在某些时候可能跟别人混淆,出了大差错,他们茗记的人可以多加一点标志,比如在手臂上绑一条丝带,以便自己的人区分。

    看着这么多凭空出现在昌邑王府的人马,何梦锦丝毫不怀疑是李萧然得知自己遇险的消息,就在第一时间调集了岐城所有茗记隐在各处的力量。

    倾全城茗记的力量,只为了救她一人。

    “萧然,”再低头看着不顾自己性命,不惜手指被切断的李萧然,何梦锦目光有些闪烁,不知是这四下亮起的火把灯光太过耀眼,还是眼角当真酸涩的厉害。

    后者展颜。微微一笑,对着何梦锦轻声道:“你若有事,再多的茗记都换不来。

    气氛有些凝固,心头的暖意已经在不经意间填满了整个肺腑,为了不至于让自己失态,何梦锦赶忙打趣道:“我怎么会有事,你忘了,二哥总是说我,祸害万年长。”

    闻言,李萧然扑哧一笑。

    这间他们放下了心思。外围的厮杀却仍旧在进行,看着越聚越多的黑衣人,想着李洛刚才吩咐的去城外调兵。何梦锦心知不能拖太久,见好就收,赶快杀出去撤退才是正道。

    此时,宝贝们已经转移了,王府也放好了火。看着火势一路蔓延,直往这边的趋势,何梦锦和贺兰珏对望一眼,当即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她转身,隔着拼杀中的侍卫和黑衣人,隔着刀剑相接的声音。对着李洛道:“王爷何必置气,您有这等闲工夫同孟锦置气,还不如花费些心思去寻找下。您最最在意的宝贝呢?”

    说着,不理会李洛一瞬间睁大的眸子,何梦锦继续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去了还可以再赚回来,但是有些宝贝。若是一不小心砸了,没有了。那就是您这一辈子的遗憾了……”

    当着这成百上千的人的面,她自然不好把李穆杰在她手上的消息放出来,但这话说的这么明显,相信李洛也定然听出来了,“孟锦只是一介草民,区区贱命,比不得诸侯世子金娇玉贵的命,所以,还劝王爷事情不要做绝了,有商有量,才能两相得益,这也是孟锦最初来昌邑的目的,再者,王爷,您也不想想,若是真的没有什么把柄,没有什么后路,孟锦敢如此嚣张妄为的只身前来昌邑吗?只是尚且未同王爷摊牌,王爷却已经险些要了孟锦的命,现在,要怎么做,有些人的命,其实全部掌握在王爷您的手里,您看看,是要继续刺杀孟锦,最终得到两具尸体,还是让孟锦一路平安回京复命,让昌邑广平交好如初?”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已经抬手,将一枚玉佩把玩在手上,如此,却是看的李洛心惊肉跳。

    旁人也许不认识,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最清楚不过儿子身上的这枚传家玉佩,而此时,竟然在这个少年身上,加之他又说的这般的话,叫他如何不相信儿子就在他手上。

    言尽于此,说到了这一步,何梦锦也没有再继续,看着李洛那一脸的震怒改为了紧张,她讥讽的笑了一声,转身对贺兰珏和李萧然道:“我们走吧。”

    他们说话的时候,四下里的打斗已经都很配合的停了下来,此时再听孟锦说要走,侍卫们将询问的目光都投向了李洛。

    只见着李洛的神色由震怒改为疑惑,再转为不安、迟疑,最后一抹狠戾自脸上闪过之后,便只剩下满满的担忧与隐忍的怒气,他恨恨的抬手一挥,止住了提剑要去阻拦的侍卫们,咬牙道:“挟持人质,如此卑鄙小人的行径居然也是你名动天下的孟公子所为,不怕令天下人不耻吗?”

    卑鄙小人……他居然跟自己提卑鄙小人这个词儿。

    为了敛财,为了得到茗记的势力,他使用这等手段关押二哥并折磨成这样子,他跟自己提卑鄙。

    为了不留下后患,不让自己再为广平效力,派人装成刺客暗杀自己,然后猫哭耗子的跟广平王乃至天下演绎自己的无辜和冤枉,他跟自己提卑鄙。

    为了报复自己,以泄心头之恨,他罔顾属下的性命准备悉数诛杀,他跟自己提卑鄙!

    何梦锦闻言,心头对这人嗤之以鼻,面上却笑嘻嘻道:“哦?挟持人质?在下什么时候挟持了人质了?挟持了哪个了?至于人质孟锦不知道,质子倒是知道,昌邑世子李穆杰入京就是为质子,不过世子不是死了吗?”

    “你!”

    料定李洛不敢当着这众多人的面说出真相,瞒天过海的欺君之罪即便皇上迫于昌邑的势力不敢怪罪,也难挡天下悠悠众口,给削昌邑这一藩落下口实。

    “我?”何梦锦悠悠道:“我很好啊,不过王爷若不想着这么狠毒的杀招杀我的话,我会更好,而有些金贵的人也会更好。”

    说到此,何梦锦似是不经意的晃悠了一下手中的玉佩,继续道:“至于王爷说的卑鄙小人的行径,如此德行如此谋略,孟锦哪里比得上王爷。”

    李洛气的直跺脚,但又偏生无可奈何,他晚年得子,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李穆杰出了事,就算他得了天下又如何,他要这万里江山,到时候就是连个继承人都没有,到手的江山最终也是落到外人的手上。

    即便眼前这少年再是可恨,再是该杀,但他不能拿儿子的性命做赌注,能活捉了他逼问出儿子的下落自然是可以试一下的,但前提是他手下的人能将这少年成功捉到,而看着今日俨然已经行成了包围之势的黑衣人,哪里能那般轻松的让他捉到!就算是城外调兵,只怕都是来不及。

    就算是捉了他,李洛知道,这少年春风得意,看似弱不禁风,但实则有着刚强高傲的性子,他又如何能从他口中得到儿子的下落。

    权衡再三,最终,李洛也只得恨气的一跺脚,“好!算你狠!答应了你广平的事情,本王自会做到,但也请你信守承诺,保证那人的安全,否则的话……就是拼劲我昌邑的最后一滴血也决计同你广平厮杀到底!”

    看着老狐狸的让步却又带着威胁的宣誓,何梦锦非但没被吓着,反笑道:“承诺?王爷,在下何时跟你定过承诺了?”

    此话一出,只见李洛一张脸立马涨成了猪肝色,何梦锦也不打算继续跟他耗时间,她话锋一转,道:“不过,王爷所指的,孟锦自然知道,只要王爷信守承诺,保证孟锦安全回到京都,那么王爷所念的人,自然会平安无事,一切取决于王爷。”

    她淡淡的瞥了一眼李洛,又将目光转向那些被他当做弃子的黑衣人,“王爷已经容不下你们了,现在是要跟着我走,还是你们另做打算,请随意。”

    说完,她率先往外走去,没有了李洛的命令,包抄的侍卫们不敢动,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而何梦锦就这样,携着贺兰珏,李萧然,何荣轩,在黑衣人的拱卫下,走出了包围圈,同最外围茗记的人马汇合。

    一路由众多的黑衣高手护送着离开王府,却再也没有受到阻拦。

    而此时,昌邑王府的北面,火势越发汹汹,李洛既然选择了放他们走,那么剩下的精力定然全部放到了救火上面。

    只是,这么大的火,不要把整个昌邑王府都吞没了的好,何梦锦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想,不过想起贺兰珏此番举动,当真是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李洛生性贪婪,好敛财,这些年来没少充实他昌邑王府的仓库,回想他今晚上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何梦锦就知道,此番,他只怕是血本全无。

    不知道今晚这一切,是贺兰珏一早就谋划好了,还是刚巧趁同她来岐城来场顺手牵羊的趁火打劫。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得不让何梦锦佩服,他这一番,既不会让昌邑老狐狸立马翻脸同他算账,又不会将此时宣扬,反而还要受他胁迫同广平合作。

    丢了儿子,没了宝贝,李洛这次跟头栽大了。

    不过,若不是他起杀心,贺兰珏浑水摸鱼的计策怎么会那般容易实施,说到底是他自食恶果罢了。

    李洛这一次元气大伤,这怕是一年半载的功夫,财力也恢复不过来,而且,今天他们将昌邑王府唱的这么一出热闹非凡的戏,只怕是明儿一早就要满朝轰动了,对外,李洛也只能顺着他之前想的托词,是王府里进了刺客,劫匪。

    那劫匪如此骁悍,虽然遮掩了他意图谋害广平使臣的目的,那损失了的财富以及被火烧掉了的昌邑王府,到底是在全天下人的面前,给了他昌邑王一记响亮的耳光。

    最关键的是,他还偏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

    能算计到这样,让何梦锦如何不佩服,回想着今晚上的事情,让她恍然如梦,感觉不到丝毫的真实。

    茗记的人一路护送着他们出府,就被李萧然挥手撤退了,贺兰珏的人亦是如此,只留下三五个帮衬着何梦锦照顾何荣轩。

    李洛派来刺杀何梦锦的黑衣人也一路跟着何梦锦出府,一直走了几条街,何梦锦见他们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遂转首问道:“你们是何意思?”

    话刚说完。只见身后那五六十个黑衣刺客齐齐跪倒,为首的那人单膝跪地,对着何梦锦行礼道:“我们兄弟之前跟错了主子,拜错了神,本以为抛头颅洒热血,可以有一番建树,却不料是被人当做了杀人工具,最后竟落得个被遗弃被诛杀的结局,说来讽刺,我等本是奉命要刺杀公子。却没想到,最后幸得公子提点才得意保全了性命,今晚上的事情。是弟兄们对不住公子,我们以后愿意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请公子收留。”

    他们此时再回昌邑王府,无疑是死罪,已经被当做弃子且最终提剑反抗站在了她这一方。以李洛那般心胸狭窄的性子,怎么会接纳的了他们,这些人身手不错,比之茗记训练的精英们也不逊色,更何况今晚自己等于救了他们一命,算起来也是有恩于他们。

    何梦锦想了想。上前搀扶起领头的那人,含笑道:“好个抛头颅洒热血,孟锦佩服诸位的大丈夫血气方刚。侠骨柔肠,以后还请诸位兄弟多担待。”

    说着她含笑行了一礼,礼数上做的周全,分寸也拿捏的恰到好处。

    众人见她如此,皆是惶恐的再度拜倒。神色虽有些受宠若惊,但也多了几分激动。

    何梦锦默默的都看在眼里。这些人都的李洛平日里收拢在麾下的门客,多半都是江湖侠客,有着忠义肝胆心肠,若非李洛今日那般薄凉让他们看清了其真实面目寒了心,只怕是很难改其归属的心志,没想到,李洛那一番举动倒是帮了自己一把。

    心头暗喜,表面上仍旧是一贯的从容温和,她将这些人先打发散去,此时之前浩浩荡荡的黑衣队伍,只留下她,贺兰珏,李萧然,以及那几个护着二哥的高手。

    “我们现在去哪儿?”何梦锦抬头问贺兰珏。

    既然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下一步他也一定早已安排好了,她就没必要再花费心思。

    “你可真是健忘,忘了一到岐城我就跟你说的,岐城是大汉最富盛名的烟花之地,期间的繁华,咱们得抽空去见识一下。”贺兰珏看也不看刚才出尽了风头的何梦锦,已经率先往前走去。

    不说这还好,一提起来,何梦锦当即想起来,他之前是提起过要去逛青楼,而且还要带着她。

    此时,再说起这个话题,还带着她,带着李萧然,带着重伤昏迷的二哥。

    她决计不相信贺兰珏是当真去要逛青楼。

    虽然贺兰珏行事一般都有其目的,有时候甚至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他们这么些人去青楼做什么,便于藏身?

    眼下,震住了李洛,立马出城,直奔京都,相信他是不会再来阻拦的,也就是不必再多担心自己安全问题,至于考虑有没有皇上,江陵王等人派来的刺客暗杀一类,如今身边有了这么多高手,何梦锦相信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那还去青楼做什么?

    事实再一次证明,何梦锦的不相信果然是没错的。

    而且,在那个名字恶俗普通到不行的青楼——万花楼,一处阁楼里,看着眼前这么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身形高出寻常女子一截的“姑娘”时,何梦锦忍不住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再听着贺兰珏身侧的属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知道此人的身份,何梦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这……这当真是昌邑老狐狸跳着脚要找的宝贝儿子?是昌邑那个文武双全的世子……李穆杰?”

    在得到贺兰珏几个属下齐齐点头之后,何梦锦彻底服气了。

    无怪乎李洛几乎把岐城乃至整个昌邑都翻过来了都没找到李穆杰的下落,谁能想的到,在贺兰珏的属下将人从这事发的妓院掳走之后,等搜查的官兵一过,立马又将人送回了这家妓院,将本是风姿姣好的世子三下五除二的打扮成一个被拐卖到妓院,誓死不肯接客的“姑娘”。

    手脚被缚,嘴巴都被塞住的,发不了音,动不了身子。

    于是乎。即便是后来再有官兵盘查,见到后院柴房里关押绑缚的一群不肯就范的黄花闺女,怎么的也想不到他们要找的世子就在这群姑娘里面。

    莫说他们找不到,换做何梦锦,都想不到这一点,没想到,贺兰珏的属下居然能狡猾至此,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部下。

    这一点,何梦锦不得不服气了。

    而这座平淡无奇的青楼,显然也就是贺兰珏在岐城的一处秘密地点。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何梦锦就先跟着李萧然将二哥安顿好,吩咐了下人打了热水。准备替他先清洗一番。

    那一身的累累伤痕,浑身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看的何梦锦一度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本是想细细的帮他梳洗一番,可是伤口太深。那些化脓溃烂的地方不能这般直接用水洗,刚一碰水,那昏迷中的人接连就会发出一声声痛楚的闷哼,显然已经痛到了极点。

    这些,只有等明日天明,城门开了。护送着他快马加鞭回恒阳,让司徒静处理,她这般贸然的清洗。只会加重二哥的痛楚,何梦锦不忍心再看着他痛苦。

    看着躺在床上仍旧昏迷中的何荣轩,何梦锦抬手,狠狠的揪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尖锐的指甲刺破肌肤。那般的痛楚才让她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如今。二哥就在自己的眼前。

    虽然身体虚弱至此,虽然气息奄奄,虽然他一度昏迷不能清醒过来,不能立马和她相认。

    但是,他还在。

    看着一旁对此知根知底的李萧然,终于认清楚这一切不是梦,神识回归现实的何梦锦心头的欣喜再抑制不住,她一把抓住一旁李萧然的袖摆,高兴道:“萧然,看到没,他还好好的,好好的……我找到他了……我终于找到他了……”

    分明是高兴的话语,却说出了几分哽咽,眼泪也已经如同决堤的湖水,自眼底泛滥成灾。

    多少个瞬间心底思念与担忧泛滥成灾,多少次强撑着意志相信他还安好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等她,多少个夜晚辗转不能寐念叨无数次,二哥,你在哪里?

    如今,他性命无碍,就在自己眼前,叫她如何不欣喜若狂。

    之前在昌邑王府,一直强撑着的情绪此时再抑制不住,何梦锦松了李萧然的手,靠着床边,隔着被子贴近何荣轩的胸前,一时间,哭的像个孩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梦锦哭够,哭累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完了,才从被子上抬起头来,隔着朦胧的泪眼才发现,李萧然居然还在,并没有离开。

    他就站在自己三尺之外,那般静静的站着,不走开,不打扰,以他的沉默守护来传递属于他的关怀。

    “我是不是挺丢人的?”何梦锦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痕,有些尴尬道。

    “你丢人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

    李萧然含笑看着她,尚未答话,却是门口那一抹绝色的轮廓率先抢了白。

    这人永远这么一针见血的毒蛇,不打击她会死么!

    何梦锦咬牙,泪意此时已经完全收回了,她抽了抽嘴角,问道:“难道公子就是习惯进别人房间不敲门么?”

    冷月无声,他负手而立的背影就在门边,月色下,他的身姿越发绝美。

    听了何梦锦的话,他转身道:“你的哭声那么大,吵了我休息,倒还来怪罪我没有敲门,我这可是连门都还没进来。”

    闻言,何梦锦赧然,想起自己刚刚那般嚎啕大哭,确实很丢脸,因此,立马找了个话题岔开:“夜深了,公子还不睡吗?”

    这话一出口,何梦锦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刚才人家才说自己哭声大,吵着他了,自己这不又将话题绕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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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反常

    贺兰珏背对着她的身子都未见动一下,显然很不想搭理她这个废话一般的问题。

    这时候,李萧然派人找的大夫已经被带了来,在经过贺兰珏身侧的时候,那大夫明显一怔,随即有些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也不怪这大夫惊讶,即便他此时已经遮掩了容颜,但那一身尊贵雍容的气场,在没有经过刻意掩饰的情况下,任是谁碰见了都会心跳漏掉几拍,再看这虽然比之本来的容颜差了几分,但仍旧俊美的容颜时候,更是要惊讶几分失了分寸的。

    见那大夫上前查看何荣轩伤势,并准备上药,虽然是兄妹,但到底何梦锦是个女儿家,不宜留下,又有李萧然在,她便自觉的从房内退了出来,虽然人退了出来,但神色间的担忧与心疼却没少。

    这些都看在身侧贺兰珏的眼里,他本是要转身的动作突然一滞,抬手一带,就将何梦锦揽了过来,然后,不等何梦锦反应挣扎,他已经提起内力运起轻功带着她飞檐走壁的上了一处屋顶。

    何梦锦心头恨恨,这人总是这么突然的就带着她,身手不如人就是要落下风,她正想着要不要下次在腰上装一个暗器或者涂点毒什么的,免得有人揽着揽着就习惯了忘记了男女之防,不料身侧的那人却突然松开了她。

    毫无预兆的一松,她站在屋顶脊梁上的脚尚未站稳,险些因为腰间这突然消失的力道而栽倒下去。

    扑腾了两下爪子,险险的稳住身形,何梦锦小宇宙瞬间爆发,转头没好气的去看那个人,这一见,心头的怒气已经被浇灭了大半。

    那人一身如玉的风姿。如一尊冰雕一般静立着,浑身都散发着冷意。

    在何梦锦看向他时,他眸色里的诧异虽然一闪而过,却也正巧被何梦锦捕捉到了,显然,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做出这么个举动。

    但下一瞬,他身子一动,就着屋脊坐了下来,根本就不看一旁已经怒气直上云霄的何梦锦。

    这是北地,刚入冬。虽还未落雪,但天气的寒冷却是实打实的,尤其在这午夜。

    一轮孤月。散发着带着寒意的银辉,映衬着此时身边这人越发冷。

    从何梦锦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这人的侧面俊美的弧度,以及那紧绷的精致的唇角。

    他这不是在生气吧?

    何梦锦心头一愣,自从她见过贺兰珏以来。从来都没有见过从容雍容的如同天神一般的他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他天生就那般优雅,那般含笑看着十丈软红,万事掌握于心的泰然自若。

    哪里晓得,今晚的他竟然有些反常。

    在她冒死都要固执的带走何荣轩开始,这人就有些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二哥的身份。被他知道了有些不悦?可是他那般的人,又怎会因为这个而浮动些许心神?

    何梦锦不解,她也不着急了解。索性在贺兰珏身侧学着他的样子,就着屋檐坐了下来。

    她不说话。

    贺兰珏亦是不说话。

    空气里安静的除了风声,便只有她两人轻浅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面不远处阁楼里,给何荣轩上药的大夫已经退了出来。李萧然已经替何荣轩掖好被角关了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月色都开始朦胧,开始暗淡了。

    何梦锦也终于再一次败下阵来。她才想起,跟公子比耐力,似乎在恒阳时候她就输过了,现下,她丝毫不怀疑,要是自己不出声不开口的话,这人有可能就这样让自己陪着坐下去直到天亮。

    想到此,何梦锦就冷的打了个哆嗦,转身正准备开口,却见这人眉头微蹙,似是正陷入深深的思考,寒风吹起他的发丝,墨黑如绸的发连同衣袂翩飞,怎么看,都是一副绝世丹青。

    不得不说,这人就是凝眉的神情都是这般俊美,何梦锦看着,刚才想说的话却是忘了个干净,倒是发现被她注目的贺兰珏反应了过来,转首,对着她的清亮如水的眸子,开口道:“看够了没?”

    这话若是换做其他女子,定然要羞愧的立马转了身子,一番难为情的尴尬,但是对象换成了何梦锦却不一样了,更何况,还有着屡次跟贺兰珏对招的经验积累。

    猛然对着贺兰珏看过来的目光,何梦锦也只是微微一怔,随即,眸色未变,面色上却已经含了几分笑意答道:“没看够。”

    没有见到预料中的脸红尴尬,倒是让贺兰珏一怔,旋即他嘴角一扬,一抹笑意如琼花无声在他脸上绽放,只一瞬,就惊艳了天地韶华,惊艳了满庭月色。

    惊艳了本是不怀好意厚着脸皮想打趣他的何梦锦,后者为了掩饰自己这一瞬的尴尬,当即转了脸去,不再看他,同时嘴上已经转移了话题,道:“公子今天心情很好?”

    “嗯?”

    得到淡淡的反问,何梦锦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那个今日里占尽李洛老狐狸便宜的贺兰珏,“昌邑王的财富今夜至少有一半归于公子囊中,难道公子不高兴?”

    闻言,贺兰珏没有答话,他垂眸,看着远处昌邑王府的方向,似是在回答何梦锦,更多的又像是在自我呢喃道:“我是应该很高兴。”

    “什么叫应该很高兴?”何梦锦哂笑道:“难道的公子的高兴都这般勉强,都要云遮雾绕的高兴?”

    今晚上的贺兰珏不正常,很不正常。

    何梦锦得出的结论,但她又找不到症结在哪里,正想着该说些什么,贺兰珏已经收回了远眺的目光,看向她道:“我记得你说过,要替何家洗清冤屈,还何家清白,要找到何荣轩,现在,何荣轩找到了,以后你又有什么打算?”

    这话一出口,何梦锦收敛了笑意:“然后,当然是追随公子,我们之前的约法三章可是还算数的?我和萧然手中掌握的势力,公子也该了解不少,虽然也许对于你来说只是微末,但总归是一份力气,而我们不追名不为利,只为了那一个说法,那一份清白,如此对于公子来说,只有好处不是吗?”末了,何梦锦又补充了一句,道:“公子也是该知道何相是被冤枉的,那一夜在那竹林密室里,你都有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何家满门忠烈,世代书香门第,最终那般凄凉的结局,到底是让天下间士子无不寒心,若有一日公子执掌天下,为其正名,从某方面来讲,也是笼络了士子们的心。”

    “只为一个说法,只为了何家,为了他?”贺兰珏没有理会何梦锦话中的重点,反而问起一句不相干的来,却又不等何梦锦作答,继续道:“那,然后呢?”

    “然后啊,”何梦锦若有所思的看向天际,那轮高高在上的朦胧孤月,良久才开口道:“然后,我就过回属于我的安稳日子,带着昕儿冷香,还要算上那个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司徒静,荣轩和萧然那么会赚钱,我们根本就不用担心衣食的问题,就这样悠哉悠哉的过完下半辈子,多好!”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何梦锦的面色上已经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向往,她自顾说着,也没有看到身侧贺兰珏的面色一寸寸冷了下来。

    “话说,好久没有看到昕儿了,好想他,不知道又淘气捣蛋了没有,还有司徒静,完完全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有时候连昕儿都比她还像个大人……”

    何梦锦犹自说的开心,不经意的转头才发现贺兰珏冰冷的面色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她脑子里飞速的逡巡了一圈,回忆起刚才自己所说的话,确定没有说错半个字,但这人一身冰冷的旁人靠近三尺就要被冻死在原地的杀气是打哪儿来的?

    不等何梦锦开口,贺兰珏身子一动,衣袖一拂,只淡淡道了一句:“夜深了,我要睡了。”就不见了踪影。

    留下何梦锦一个人坐在屋脊上凌乱。

    什么叫做夜深了他要睡了,分明是他脑子犯抽把她提上来的,怎么现在他说这话的感觉是她拖着他上来的一样。

    看着高高的屋顶,何梦锦心头诽谤,好在自己尚且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可以自己上下,否则的话,当真是要被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给撂在这屋顶喝一晚上的寒风了。

    她刚站起身子,正准备提气降下,却见不远处屋檐上,上下窜飞着两道人影。

    一前一后的进了这院子。

    其中一个动作利落的翻身到贺兰珏刚才踏入的房外,在门外叩击了几下,得了里面的回应,才躬身走了进去。

    另外一人何梦锦却是认得的,茗记的一名信使。

    是什么消息能让她和贺兰珏的线报都这般心急火燎的送了过来?

    何梦锦怀揣着疑惑腾身一跃,向那信使奔去。

    猛然见何梦锦出现,那信使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将怀里揣着的信递了过来。

    何梦锦接过,当即回了房,展开一看,信报的内容让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此时,贺兰珏定然是笑不出来了,想着贺兰珏看到信的表情,何梦锦忍不住又是一笑,不过笑过之后,心头却又莫名的泛起一丝烦闷。

第一百二十章 犯桃花

    来报的消息有三条,其中两条都是关于贺兰珏,而且都是关于其婚事的。

    早在京都她就知道平阳公主李嫣然对贺兰珏是抱着志在必得的决心,只是没料到这赐婚会来的这么快。

    而同一时间,大汉北面邻国北齐,派了使臣到京都,递交了两国交好的国书,同时还有一纸婚书,想将北齐的建安公主许配给广平王府二公子贺兰珏,以增近两国关系。

    何梦锦第一反应就是,贺兰珏这厮果然是命犯桃花,还没怎么地就招惹了两个公主,李嫣然是见过的,对其一见倾心尚可以说的过去,那么,那位在北齐虽然名动天下但到底都没见过贺兰珏一面的建安公主,是怎的看上了他的?

    而今天下大致三分,大汉,南晋,北齐。

    南晋多游牧民族,民风豪爽不羁,大汉以文以礼治理天下,而北齐有着这两国都不曾有的传奇。

    据传北齐本也是由南晋多利一代繁衍出的一个游牧部落,后来不堪长期忍受其他部落的欺压,那部落的一位首长的女儿带领着族人背井离乡到了偏北这一块,开荒造林,又以一介女子的身份率领着族人击退不少外族侵略者,才让北齐这个国家有了雏形。

    因此,女子在北齐的地位并不低,是在南晋同大汉都不能比拟的,而在北齐的历史上,也已经有数位女帝。

    女子为帝,这在其他地方都是被视为离经叛道有违纲常的,在北齐百姓眼里,却是再正常不过,而皇位的继承人,公主同样有资格入选。

    而北齐这些年励精图治,幅员辽阔。国力昌盛并不输于大汉多少,如今的大汉,南有虎视眈眈的南晋,北有强大的北齐盯着,一旦诸侯藩王同皇权的矛盾要以兵刃解决,内乱的结果只会让这两个虎狼之国趁火打劫,这也是为何近几代帝王虽有心削藩,诸侯王有心自立为王却都迟迟没有走出那最后一步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今,北齐的皇帝居然主动向大汉示好,而且还想以联姻来笼络广平王。这无疑是个惊动天下的消息。

    北齐的那位建安公主夏芷韵,何梦锦自然有所耳闻,不同于大汉的安阳公主以才色而闻名天下。建安公主自小就以博闻强识,有胆有识而著称。

    据闻,其八岁时候就随父皇上朝,遇到有对此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不得入朝,而且皇上带着这么个孩子上朝有失体统”一类来反对的谏臣。小小的公主不气不恼,答曰,后宫女子?本宫尚且属幼童,哪里算的女子?后宫,大人又说错了,本宫住在朝华殿。不是父皇宠妃的后宫范畴,至于干政,要是本宫两句童言童语真的就能将这满朝文武百官的谏言和策略给比了下去。那不是你们太过没用便是父皇太过糊涂,大人,你觉得是哪一者呢?

    尚且童稚的声音在北齐整个大殿内响起,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答的上话来,包括起初那几位出言反对的谏臣。都因为这一席话而被憋的老脸通红,为小公主最后那一句话惶恐的跪倒一片。

    自此建安公主的名声便是传了开。而她备受北齐皇帝宠爱也是天下人皆知道的事实,上朝批阅奏章每一处大事,无一不带着这个从小就天资过人的公主。

    在北齐皇子皇女里,她虽然只排行老三,但却是最得北齐皇帝宠爱,北齐一直没有立太子,但在群臣乃至百姓心头无一不是认定了将来皇位的继承人就是这位自幼聪慧的小公主。

    同样是公主,平阳公主李嫣然还在娇纵的赌气玩着离家出走的把戏,还残忍的砍下一个乞儿双手的时候,人家建安公主就已经自己创建了护安军,而她虽年幼,但在这支只听命于她的军队里,有着极高的威望,这些都不是一般的人可以相比的。

    这样一位,集权利,智慧和手段于一身的公主,如今要向贺兰珏求亲?目的是什么倒还在其次,何梦锦想到更多的是李泽昭的态度。

    应该是得了这一消息立马大手一挥,金印一盖,就将自家妹子平阳公主先许配出去,如若不然,一旦广平王府同北齐联姻,无疑又是给广平王贺兰瑞多了一对臂膀,让他的皇位越发岌岌可危。

    而他抢先一步下旨赐婚,皇族公主,自然不能同人共事一夫,有了平阳公主在先,广平王府同北齐的婚事也只能作罢,便也算不得大汉有意同北齐交恶。

    李泽昭这招到底是利落。

    何梦锦半眯着眼睛,看着信笺上朱红的字体,想起那日在皇朝大殿之外,李泽昭看向李嫣然的宠溺目光,分明是爱怜这个娇纵惯了的亲妹妹的,却没想到,权势和天下,让他这般毫不留情的将之当做工具。

    李嫣然嫁给贺兰珏,自然不会有那个刁蛮公主所想的那般简单,一旦广平同皇权针锋相对,那么她这个皇家的公主说不定是第一个拉出来祭旗的,这些李泽昭决计不会没有想到,但是,他还是下了这道旨意,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广平同北齐的联姻。

    信报上还说,圣旨上定下的婚期很快,就在太后寿宴的第二日,也就是说还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

    按时间算,此时京都赶赴迎接贺兰珏入京的人马也该在去广平王府的路上了,贺兰珏此时也该是要赶回恒阳领旨了。

    而信报的最后一条,何梦锦看完,又忍不住扑哧一笑。

    当日她同贺兰珏很不够义气的招呼都不同唐铮打一声就离开了京都,没想到这人倒是很义气,这几日,何梦锦同贺兰珏在前往昌邑岐城的船上飘,而他也集结了十万军队,就驻守在靖地同昌邑的交接处,驻兵的名头很有意思——靖王殿下说这一带盗匪山贼太过猖獗,而昌邑王日理万机没有时间管理,他靖王愿意帮这个忙,将这些盗匪都给清洗了。

    苍天可鉴,清理个盗匪要十万兵马?而且还是要清理人家地盘上的盗匪?还打着要帮人家忙的好人形象?

    这样的借口,普天之下也只有他厚颜到极致痞气无赖到极致的靖王殿下才能想的出!

    何梦锦笑过之余,瞬间觉得心头一暖,刚才心头泛起的凉意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三月里杏花枝头的春意暖暖。

    她知道,这是唐铮在给昌邑老狐狸施压,这种无形中的压力,无疑是在帮村只身前往昌邑王府的她能安然回京。

    这人,看似痞气,却并不流气,虽然总是说着没正经的话,虽然有些胡搅蛮缠,但却是真性情,是她重生以来结实的人中,第一个让她能完全信赖的人。

    何梦锦想起,不由得嘴角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这时候,正巧贺兰珏走到门口,正巧瞧见她正笑的舒心。

    “你很开心?”冷冰冰的语气打断了何梦锦的思绪,回头,正见着那人浩瀚如海的墨色眸子,没有丝毫情绪起伏,那般平淡,带着他一贯的从容,漠然。

    “当然,”何梦锦继续笑道:“公子不是更该高兴吗?唔,孟锦是不是要在这里先祝贺公子大婚?娶了我大汉歹毒第一的美人公主?”末了,何梦锦眸子一转,想起来什么似得,补充了一句:“我忘了,其实建安公主更适合您的,以您的谋略,随便想个法子就能退了皇上的指婚,然后顺利同建安公主完婚,建安公主那般得北齐皇帝的宠爱,以后定然是要成为一代女帝的,而您便是她的皇夫,有了北齐的势力相携,一统大汉不是更容易?到时候你们夫妻二人,一个大汉,一个北齐,天下都被你们占了三分之二,只怕日后南晋都要夹着尾巴了,公子你觉得呢,我觉得……”

    只见贺兰珏眼风淡淡的一瞥,何梦锦后面的话就自觉地吞回了肚子。

    他那目光虽然只那么清清凉凉的一扫,但是她知道,要是她不见好就收,下一瞬只怕是要倒霉了,因为这目光她太熟悉了,在京都,他还是萧冷身份时候,她和唐铮就几次吃过亏,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远不是贺兰珏对手的何梦锦很识时务的停止了打趣他。

    “我明日先回恒阳。”见了何梦锦神情,贺兰珏神色未变,依然用他那淡淡的,从容优雅的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门口,看也不看还没有搞明白状况的何梦锦,回了自己房。

    敢情他来这么一遭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的?

    就只为交代这么一句其实算的上是废话的话?

    他就是不说何梦锦也知道明日他得回恒阳,而李萧然也要带着二哥回恒阳找司徒静疗伤,而她则是要回京复命的。

    同李洛那老狐狸商定的是一月之期,在这一月之内她要回京稳住李泽昭,要布置好一旦东窗事发他们在京都的退路,而且离太后的寿诞还不到半个月,岐城到京都骑马也要好几天,她也不能再耽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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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里,本该一袭华衣嫁与良配,怎料是落入他人设计,忠烈满门,却落得全族获罪,血溅三尺。今生,她携怨而来,杀了她的,欠了她的,且等她一一讨回。祸国,祸国——既是被打上祸国的烙印,她便誓要将这天下翻覆,将这国祸的彻底!夺了谁的国,成了谁的家?这一路的严寒风霜,这一行的刀枪箭羽盛世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