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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六十四章 此心此时

    十架神威将军炮矗立在面前,林觉以及身边的众人也都发出惊叹之声。以前没觉得这神威将军炮如何,现在站在着十尊庞然之物面前,让人心中感受到一种凛然尊崇之感。大炮无言,但其自有威严。

    林觉缓步登上其中一座大车,伸手在冰凉在炮管上轻轻摩挲,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的感觉。这十尊神武大炮耗尽了山中储备的所有精铁,恐怕也即将耗尽所有的火药。但愿它们不会让自己失望,能够在攻城之战中表现出色。一旦神威将军炮在攻城之中表现优异,则对于落雁军而言,从此将成为一支攻城野战全能的兵马,将是一支真正无敌的军队。

    “大帅,这里边都是炮弹,请您查验。”梁七指着炮座之侧的一圈粗糙的原木打造的木箱道。

    林觉亲自动手撬开木箱上盖,里边的乱草之中,一个个黑乎乎的碗口大小的大铁球赫然在目。这些大铁球都用草垫割开存放,其目的便是防止在运输过程中相互碰撞而受损。影响炮弹的发射。

    林觉伸手取出一颗来托在手上,铁球沉甸甸的,约莫二三十斤的样子。外表光滑之极,显然都是经过细细的打磨过的。在短短数日之内,落雁军兵工厂中的老师傅们和伙计们显然付出了巨大的辛劳。无论是神威将军炮还是这些实心的炮弹,在铸造完成之后都需要细致的打磨炮膛和炮弹的外表,以保证二者的光滑无碍,保证大炮的发射安全。

    “一枚铁弹二十八斤,每尊神威将军炮配备四箱铁弹,共计八十枚。另有两百枚备用铁弹。落雁谷所储备的两万斤精铁和一万九千斤铁锭全部都用完了。”梁七沉声道。

    林觉缓缓点头,这确实是落雁谷中存有的最后的家当,全部就在眼前了。十尊神威大炮,一千枚实行铁弹,能否攻破京城的城墙,便看它们了。前提是,神威大炮能正常发射,能够按照自己设计的那般发挥威力。

    “盖上油布,围上栅栏,孙大勇,你亲自带人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神威大炮存放之处。违者,杀无赦!”林觉沉声下令。

    孙大勇躬身喝道:“遵大帅之命。”

    林觉跳下大车来,快步走向大帐之中,头也不会的吩咐道:“召集全军将领前来大帐,商议攻城事宜。”

    “遵命!”几名亲卫齐声应诺,翻身上马,疾驰往各军营地而去。

    ……

    汴梁城中,昨日的那场闹剧之后,柳振邦在宰相府后宅跪了一个时辰,吕中天才召见了他。吕中天虽然很是恼怒,但他也明白此事必然是有人动了手脚。柳振邦终究是自己身边的心腹之人,自己不能在此时因为这种事儿责怪他。而且自己还需要柳振邦去为自己安排登基事宜。

    既然自己要登基为帝的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其实也没什么好忌讳的。有人搅局,那说明对方是不愿见到自己登基为帝。对方越是这么干,自己便越要登基当皇帝。况且,现在吕中天心中的那团火已经被点燃,已经无法熄灭。所以,召见柳振邦之后,吕中天直言不讳的要求他即刻为自己准备登基大典,自己要立

    刻登基当皇帝。

    柳振邦立刻照办,在他的操办之下,文武官员轮番劝进,上奏劝进表。百姓们一**的聚集在各处长街广场,热热闹闹的签万民劝进情愿书,造成满城都盼望吕相登基的声势。随后又发布了告示,宣称相国寺神愉之事是有人动了手脚,现已经查明是寺中几名僧众里通外敌所为。吕相已经重新祈求神愉,神明明示了吕相乃真龙天子云云。

    总之,柳振邦造了不小的声势,将那场闹剧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压制了下去。

    同时,登基大典的事宜也紧锣密鼓的进行了起来。崇政殿前广场上搭建了祭拜天地的高台,皇宫大内开始张灯结彩,大街小巷也开始挂上喜庆的红灯笼。各种礼仪仪仗也都开始准备起来。按照吕中天的指示,不必太奢华,简朴而隆重便可。

    到了二更时分,吕中天同意了次日上午巳时登基的安排。于是满城开始敲锣宣布此事。大半夜里,百姓们都已经睡下了,却被满街的锣声惊醒。他们从被窝里爬起来,从门缝里窗棂旁侧着耳朵听到了明日吕中天要登基的消息。

    “孩儿他娘,吕宰相终于还是要登基了。”

    “管他的,登不登基跟我们有什么干系?孩儿他爹,睡吧。明日你还要被他们赶着去搬泥包,吕宰相登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咱们还不是得过苦日子。”

    “是啊,跟咱们其实是一点关系没有。他们这些人今天这个当皇帝,明天那个当皇帝,都跟咱们没关系。咱们只得三餐温饱便是了。我只担心我们的孩儿,被他们拉到军中去守城,万一城外的落雁军知道吕中天登基的消息,还不得恼怒攻城么?我只担心孩儿的安危。他才十五岁啊,他能打什么仗啊。”

    “是啊,可是有什么法子呢?你怎么又提孩儿了?你这是教我这后半夜不能合眼了啊。”

    “对不住孩儿她娘,我不是故意的。你也不要担心了,又不是我一家这样,城里千万家不都是这样么?有的人家孩儿比我家狗儿还小呢。哎!这帮人打来打去的,何时是个头啊。活一天算一天吧。”

    “……”

    空落落的街道上锣声喧闹不休,红灯在风中摇晃着。在这样的夜晚,京城无数个家庭之中的百姓们都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消息而欣喜,都紧皱着眉头忧心忡忡,都彻夜难眠。

    天终于亮了,今日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天空碧蓝,万里无云,仲春的京城满城花团锦簇,空气里都带着花树的香味。今日注定是个好日子。

    一大早,大内崇政殿前便聚集了许多人。大批的殿前司侍卫戒备森严的广场之上,城中大小文武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在天没亮的时候便赶到这里参与吕中天的登基大典。许多人平身第一次有机会进入大内之中,而且是参与如此重要的典礼,所以表现的极为兴奋和期盼。但大多数人表情呆滞,目光空洞,他们心里空落落的,沉甸甸的。他们当然不是因为郭氏江山为吕中天在今日公然篡夺而担心,他们担心的是自己的命运。城外大军虎视眈眈,自己这些人被迫跟吕中天绑在一起,现如今吕中天要登基了,矛

    盾再也无法调和了。一旦吕中天败了,自己这些人都活不成。汴梁城城池虽然坚固,城中这段时间兵马迅速扩充到了近二十万,似乎已经不用担心了,然而知道内情的官员都明白,这些不过都是假象而已。扩充的兵马都是强拉入伍的百姓,老幼参差,不过是充人数壮胆罢了。真正能战的兵马只有不到五六万人而已。唯一能够倚仗的怕便是汴梁坚固高大到连女真人都无法攻破的城池防御体系吧。近一段时间以来,更是每日都有数万人在城墙上加固修筑工事。那其实已经是最后能够依靠的屏障了。

    朝阳升起,照得皇宫大内红墙碧瓦飞檐楼阁宛如在画中一般的壮美。众人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都已经腰背有些酸麻,脚掌都有些发痛了。终于,从大庆殿高大的殿宇遮蔽的另一侧宫门方向,传来了隆隆的马蹄之声。

    然后,在大内御道通向崇政殿的入口处侍立的殿前司禁军侍卫们齐声发出了呐喊。

    “吕相驾到!”

    所有人都立刻转向入口方向,整衣正冠躬身相迎。但见那辆华贵的马车在四匹神骏的高头大马的牵引之下,在数百名鲜衣怒马的禁军侍卫的簇拥之下飞驰而来,停在广场中间。

    柳振邦躬身飞奔而去,崭新的官袍鼓着风,像是一只张开翅膀奔跑的鸭子一般。

    “臣柳振邦,恭请皇上移步大殿,行加冕登基之礼。”柳振邦在车旁跪下,声音洪亮的叫道。

    “臣等恭请皇上行加冕之礼。”所有人都纷纷跪地,齐声高呼。

    “咦嘻嘻,爹爹……哦不……父皇请下车吧。”下了马站在车旁的吕天赐嬉皮笑脸的低声说道。

    两名小内侍上前,一人打开车门,一人撩开车帘。吕中天的头缓缓的露了出来,华贵的冕旒下坠着的七彩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辉,美轮美奂。然后露出的一身暗红色以金丝线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当他整个人站在地面上的时候,倒也是一个气度非凡,不怒自威的真龙天子的样子。人靠衣裳马靠鞍,怕是任何一个人穿上这身龙袍冠冕,便也有了一丝帝王的气度吧。

    “臣等……恭请……皇上……移步……大殿……行登基……加冕……之礼!”柳振邦扯着嗓子大声叫喊着,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紧张,他的喊叫声像是濒死之人的呐喊一般,喘息的声音像一只打呼噜的猫。

    吕中天脸上的皱纹都一根根的绽放成花,眼中光芒四射,喜悦无比。

    “诸位起身吧,进殿去吧。”吕中天沉声道,抬眼看了看高大的崇政殿的台阶,举步踏上红毯,缓缓拾阶而上。

    柳振邦等官员纷纷起身来,鱼贯跟在吕中天身后,踏上长长的阶梯,一步步走向红毯通向的敞开的崇政殿的殿门。两侧号角长鸣,丝竹之乐响起,气氛骤然间变得热烈而隆重起来。

    “轰隆!”一声不和谐的巨响从南城方向远远传来,像是天边的一道惊雷一般。即使相距遥远,却也照样震得耳鼓嗡然。

    吕中天诧异的停下了脚步,转身往南城方向看去,皱眉道:“那是什么?”

第一五六五章 攻城

    汴梁城南,南熏门外。落雁军马步兵十二万大军密密麻麻黑压压列阵。位于阵中位置,兵马留出的空地上,十座方圆五丈见方的土台不知何时垒就。土台上方,十尊神威将军炮正昂然架设其上,黑洞洞的硕大炮筒都正对着距离两里之外的汴梁南城的城门和城墙。

    此时此刻,中间一座炮台上的神威大炮的炮口正冒着浓郁的青黑色的烟雾。在神威炮周围的众人正将捂着耳朵的手挪开。整耳欲聋的发射的轰鸣声尚自在耳朵里回荡,远处,南熏门高大的城楼上,一团烟尘在全体落雁军将士的目光之下爆发开来。然后,城楼的一角开始垮塌,上面的守城兵马惊呼乱逃,慌张之极。

    “中了中了!好厉害,好厉害。一炮便将城楼一角轰塌半边。真是不可思议啊。”

    梁七兴奋的大叫着,欢喜的跳起身来,他飞奔下了土台直奔后方数十步外策马而立的林觉身边。

    “禀报大帅,一炮命中南熏门城门东侧角楼,直接给他娘的干塌了。哈哈哈哈。”梁七拱手大声叫道。

    林觉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适才的发射的情形他也看到了,轰鸣之声惊天动地,发射时整个大地都像是抖了一抖。若非提前给人马准备了耳塞之物,这一下便能让人和战马而耳朵背过去气去。即便有了准备,巨响声此刻还是让众人的耳鼓嗡然作响。

    这一次其实是正式攻击前的试射,林觉适才亲自去了土台上调整炮口的角度,估算距离和标尺。若不是近距离的点炮太过危险,林觉都要亲自点燃这具有极大意义的攻城第一炮了。因为一旦炸膛周围的人变都将粉身碎骨,这些神威炮铸造出来之后便没有经过任何的测试便直接拉到了战场上,所以稳定性未知。正因为如此,所以梁七等人才坚决不同意大帅去点炮冒险。这第一炮的殊荣便落在了梁七的头上。果然,这一炮发射,撼天动地,威势着实惊人。林觉是用千里镜观察南熏楼的城楼的,所以看到的情形比远远用肉眼观之更为震撼。那枚实心炮弹是直接击破了城楼东侧角楼正面的墙壁,穿了进去。角楼墙壁垮塌的同时,里边的廊柱也在一瞬间根根断裂,造成了大面积的垮塌。那也就是说,炮弹是击穿了墙壁之后又连续击断了角楼的木柱支撑梁柱。这威力已经达到了林觉心目中希望达到的那种目的了。

    林觉大笑道:“好。神威将军大发神威,今日便要以雷霆之势破了汴梁城,让世人见识神威将军的威力。梁七听令!”

    “末将在!”梁七沉声拱手道。

    “命令所有神威将军炮即刻做好调试准备,目标城门城楼方向,等候我的命令便一起发射!”林觉喝道。

    “末将遵命!”梁七大喝着行礼,转身快步飞奔而去。

    “沈昙、马青山、孙万春听令!”林觉喝道。

    沈昙马青山孙万春三人策马而出,来到林觉面前拱手行礼。

    “你三人各率本部骑兵突前,做好冲锋准备。一旦城门城墙垮塌,骑

    兵即刻猛冲入城,不得给对手以堵截缺口的机会。记住,不惜一切代价打开缺口,迅速占领南城街市,完全打通通道。三位将军可明白么?”林觉喝道。

    “卑职等遵命!”沈昙马青山孙万春三人齐声喝道。若是在不久之前,有人对这三人下令说要他们用骑兵攻城的话,这三人定然大骂此人愚蠢。但此刻林觉下达了让他们率领骑兵突前准备冲锋的命令,三人却毫无异议。因为他们都已经目睹了神威大炮的威力,都被深深的震撼了。林元帅提出以神威大炮轰垮城门城墙打开缺口,骑兵冲锋入城的战术显然是有所依托的,他们都相信能做到这一点。

    沈昙马青山孙万春等人拨转马头,挥鞭飞驰而去。

    “马斌、卢义、穆不平、阮平听令。”林觉沉声再道。

    “莫将在!”马斌等人齐声大喝,躬身抱拳。

    “马斌卢义穆不平三人各率本部步兵,待骑兵冲入城池之中后,即刻跟进,支援骑兵兵马,占领南城街市,站稳脚跟之后再听号令。”

    “末将遵命!”马斌等三人高声喝道。

    “阮平,你率三千工兵,顶盾突前。城门将破之时,你必须将入城浮桥通道迅速搭建完毕。绝不可耽搁骑兵冲锋的时间。本帅给你的时间不多,你能做到么?”林觉喝道。

    阮平当年从北山大寨投靠落雁谷之后,受到林觉的重用。此人行事稳重,也有些头脑。当初在山寨中便被林觉任命为专司建造攻城的总指挥之职。落雁谷大坝的建造,以及落雁谷的开发和村落等大型工程的建造他都参与其中,拿出的意见也颇为林觉所欣赏。落雁军自从有了一窝蜂火箭筒之后,阮平便也成为了这种需要操作装配的火器指挥者,同时他也发挥了他善于建造的优势,积极为落雁军设计各种装备器械。现如今他是落雁军的步兵副指挥使,一窝蜂火器营的副指挥使,外加步军工兵营的指挥使。今日进攻汴梁城,不光是要打开城墙城门缺口,更要突破宽阔的汴梁护城河。骑兵突袭攻城的关键一步便是要抢先建立骑兵冲锋的通道,而这个重任只能由阮平担任。

    阮平哈哈笑道:“大帅放心便是,末将设计的快速铺设的滑动浮桥车还没派上用场呢,今日便要在汴梁城下大显手段。一炷香之内,若不能铺设浮桥供骑兵冲锋,阮平提头来见。”

    林觉点头喝道:“好,我也不要你的头,我只要你办好事儿。一炷香时间苛刻了些,我给你两炷香时间,且派三千盾兵保护你的工兵。你看如何?”

    阮平大笑道:“那更是没有话说了,大帅如此帮忙,若办不成这件事,阮平还要脸么?大帅,末将这便去准备了。”

    林觉点头道:“你们都可以去准备了。各位都要主意安全,还是那句话,既要打胜仗,还要活着。”

    马斌哈哈大笑道:“放心,我可还不想死呢,升官发财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马斌等人领命而去,林觉吁了口气,正要说话。身旁的孙大

    勇道:“大帅,那咱们呢?咱们去哪里?”

    高慕青也道:“是啊,咱们做什么?在后面干看着?”

    林觉沉声道:“你们跟我在控制住南城之后.进城,你们可不仅是保护我,你们还要保护皇上。皇上可是说了,他不愿留在城外干等,他要跟随进攻的将士一起进城。所以,你们哪儿也去不了,火器骑兵营所有亲卫、慕青冰儿你们都要肩负护卫之责。毕竟一旦攻城,混乱和危险无处不在,你们需要保护我和皇上。”

    林觉这么一说,高慕青白冰和孙大勇便也无话可说了。其实他们也都知道,林觉的脾气一向是冲锋在前的,这次为了皇上都愿意跟在后面,可见对安全是极为注重的。所以他们其实也责任重大,继续做好保护之责。

    诸事安排妥当,林觉抬眼看向十座高台上,一群群的士兵正忙碌的调教炮口,装填弹药,为发射做着准备。此刻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

    城头之上,那一炮轰然而来,轰塌了半边城楼角楼。守南熏门的一名禁军指挥使吓得当时便懵了。今日清晨,落雁军突然列阵于城下是,这名指挥使确实紧张了一会,但很快他便不以为然了。

    这段时间,对于城外落雁军迟迟不攻城的原因,守城兵马内部开过几次中高级军官的会议,猜测其原因。最终,有一名副将的话让所有人都茅塞顿开。那副将说,根据情报显示,落雁军中并无攻城器械,整个大军之中除了一些运送物资的大车之外,根本没有投石车云霄车这一类攻城器械,所以其实他们不是不想攻,而是根本没法攻城。攻城就是送死。

    这个说话很快便得到了证实。派出去侦察的斥候证实了对方营中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形,所以,那副官的话显然是对的。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形下,想要攻汴梁城?那简直痴心妄想。

    这几日,城中守军高层最为关心的便是对方的大军是否开始建造或者运送攻城器械而来。这已经成了对方是否会发动进攻的晴雨表。对方若要进攻,必先有攻城器械到位了才成。正因为如此,直到今天早晨,或者说确切到直到角楼被对方不明器械发射的炮弹轰塌半边之前,守军从上到下都不认为短期内落雁军会有攻城的可能。

    故而,守南熏门的这位副指挥使将对方马步兵陈兵城下,却没有半辆攻城器械出现在视野里的行为很快便失去了兴趣。他认为对方这是虚张声势,他们没有资格进攻的。陈玢等将军今日都在皇宫参与吕相的登基大典,落雁军或许只是以此来恶心人罢了。

    但是,这位副指挥使的不以为意被那撼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震碎,目睹了角楼被掀翻一大片的情形,他终于明白,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对方是真的要进攻了,而且手段是自己根本没有见识过的。

    “快!快去禀报陈指挥使和王指挥使袁指挥使他们,就说落雁军要发动攻城,请他们速速前来南城主持大局。快!快!”那位守城的副指挥使如是大叫道。

第一五六六章 近在咫尺

    汴梁城中,大内崇政殿前广场上,那一声远处的轰鸣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惊愕。那声音绝非是什么好事,传来的方向又是南城方向,军中的几名高级将领首先感觉到了隐隐的不祥之兆。

    陈玢王隽袁平等人其实都是知道今晨落雁军大军集结于城下的消息的。不久前,三人还刚刚从南城三座城门和城墙上巡视过,对对方的行为也做了评估。最终三人一致认为,落雁军是在虚张声势,趁着今日这个吕相登基的大日子故意制造攻城假象,来恶心人。这么判断并非是随便得出的结论,而是基于多日来对落雁军的情报搜集得出的。主要的根据还是因为落雁军直到如今都没有大规模制造和调集攻城器械前来的迹象。

    今日对方虽然陈兵布阵于城下,但是对方漫山遍野的兵马阵型之中依旧没有任何攻城器械的影子。难道他们要用云梯攻城?用最为原始的办法攻下汴梁城这座拥有着当世最高大的城墙,最宽阔的护城河以及最为严密的防守体系的城池?那落雁军这十几万兵马可根本不够看。女真人的前车之鉴,落雁军不可能吧蠢到去重蹈覆辙。

    鉴于此,陈玢等三人都认为无需去搭理落雁军的虚张声势,只安排好部下将领这兵马做好守城的准备即可,对方当真要送死式的进攻,不用三人到场,手下的将领们也知道怎么做。那些箭塔弩车弓箭手滚木礌石滚油等物可以让不可一世的落雁军变得清醒。三人甚至都商定对方集结于城下的这件事根本无需禀报给吕相知晓,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反而徒增吕相不快。今日可是喜庆的大日子,还是不要给吕相添堵的好。

    崇政殿前的台阶上,吕中天发出了疑惑的询问。远处的轰鸣声让他心中颇为不安。

    陈玢忙上前道:“皇上,卑职这便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不必担心,臣去去就来。”

    吕中天缓缓点头,侧耳再听时,那一声轰鸣声的余音已经被鼓乐之声所淹没。只那一声之后再无动静。若非耳鼓中尚且嗡然,几乎都怀疑是否听到过那怪异的轰鸣声了。

    “请皇上登殿!”柳振邦在旁躬身说道。

    吕中天吁了口气,转身继续缓缓拾阶而上。陈玢则快步下了台阶,接过亲卫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带着数十名亲卫骑兵飞驰而去。

    鼓乐之声辉煌而庄重,吕中天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崇政殿殿门之前。透过打开的殿门,一眼便看到了正殿北侧那座高高的龙椅宝座。吕中天的心一下子激动的不能自己,喘息声也变得更加的粗重起来,伸手扶住了一旁吕天赐的肩头,定了定神,这才缓步往殿内行去。

    一步步,那高台上金碧辉煌的龙椅越来越近了。虽然自己无数次上朝,无数次看到这座龙椅,对它再熟悉不过了。甚至龙椅上发生的故事,坐着的人说的话吕中天都能基本上全部记得,但是,他这一辈子还从未触摸过这

    龙椅,更别说坐在上面了。而现在,这一切就在眼前了。

    吕中天一步步缓慢的走向龙椅,身后众官员慢慢的挪着步子。吕中天走的很慢,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那宝座上,在某一瞬间,吕中天生出了一些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在宝座上坐过的自己所见到的三代帝皇的身影,他们的影子在宝座上重叠着,有的苍老有的年轻,有的欢笑有的愤怒,有的神采奕奕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威严有的颓废,有的慷慨激昂,有的沉默阴郁。所有的人影都虚幻重叠在一起,似烟似雾混沌不清,但却又那么的清楚可辩,吕中天可以完全分辨出他们来。

    五十年前,吕中天风华正茂之时。那一年那中了一甲进士,便是同其他进士在崇政殿中得到了皇帝的召见。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坐在宝座上的皇帝。锦绣帝那时声望正隆,整个大周正在最为强大和繁盛的时候,锦绣帝也和整个大周的气度一样,威严而强壮,英明而睿智。

    之后,先皇郭冲即位。在吕中天的记忆里,先皇郭冲在宝座上给自己的印象基本上是沉默的和忧郁的。大周王朝也正是在郭冲当皇帝的这几十年里日渐衰败。国库空虚,边镇吃紧,内忧外患,层出不穷。郭冲是个想励精图治做些事情的皇帝,但是他有他致命的弱点。和他的先辈比起来,他缺少了那种一往无前的果决的锐气和胆识,他很容易便会自我否定,很容易便会被情绪所左右,很容易便会屈服于外界的压力。所以最终他只能算得上是个平庸的皇帝。

    不过,吕中天对郭冲倒是怀有一种别样的感情,自己正是在郭冲当皇帝的这段时间里成为了大周宰相,并且郭冲对自己是极为信任的。虽然他也担心自己的权力过大,让杨俊来平衡自己的权力。但总体而言,那不是不信任自己,而是出于他身为皇帝的本能的担心,为自己皇位的本能的保护之心。若非最终不得已而为之,吕中天不会选择对郭冲的背叛。

    吕中天见过的坐在这皇位上的第三个人便是自己的外孙郭旭了。曾几何时,吕中天对郭旭是抱着巨大的希望的。他在背后全力支持他,希望他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当个和自己贴心的不叛逆的皇帝。让大周能够按照自己所想的方式运转。为了郭旭,他甚至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激起青教作乱,让郭旭去收割战功和声望。然而,郭旭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就是一坨烂泥,完全抹不上墙。最终,不得不用那种手段去抢夺皇位,这也根本不是吕中天所希望的结果。

    而即便吕中天全力为郭旭收拾了烂摊子,但是这个外孙却没能给予吕中天应有的尊重和回报。他当上皇帝之后的所作所为让吕中天甚为失望,他愚蠢而固执,暴虐而无能,可以说正是因为他的几个固执的决定直接导致了局面近乎崩盘。吕中天也终于从郭旭的身上看到了大周王朝即将崩塌的不可逆转之势,这也让他将压抑在心底里的,每一个对权力有着渴望的人的心中的那团

    火烧了起来。火中取粟,乱局正是自己的机会。所以他决意出手,控制住局面。他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趁着这混乱的局面,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吕中天一步步的走近宝座,当耳边柳振邦的高声的呼喊声响起的时候,吕中天眼中的宝座上的三个纠缠变幻的曾经的大周皇帝的虚影猛然如轻烟般的消散殆尽。吕中天的眼神变得热烈而清明起来。

    “请皇上登基!百官叩首庆贺吾皇登基,吾皇万岁万万岁!”柳振邦大声喊叫着。

    所有的官员都呼啦啦的跪倒在地,他们磕头高声叫喊着:“吾皇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吕中天的脸上露出笑意,他一把甩脱吕天赐搀扶的手,手搭上宝座侧首温润光滑的梨花木扶手,抬脚踏上了宝座的木阶。

    “皇上,皇上。落雁军攻城了!落雁军攻城了!”大殿门口,一个极为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陈玢飞奔入殿,气急败坏的不合时宜的喊叫着。

    所有人都惊愕的转头看着陈玢奔跑而来的样子,吕中天也皱眉不满的看着陈玢。这种时候,他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这般的慌里慌张。

    “陈大人,正在进行登基大典呢,你怎么乱喊乱叫的?落雁军攻城便让他攻就是,咱们不是有守城的兵马么?你们不是说他们没有攻城器械,根本不足为惧么?怎地这么慌张呢?成何体统?”柳振邦皱眉上前去欲拦住陈玢,口中不满的说道。

    陈玢手一挥,柳振邦被一股大力推开,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陈玢看也没看他一眼,径自奔到吕中天身前,拱手急切道:“皇上,落雁军是真的攻城了,臣必须来禀报吕相,局势恐要糟糕。”

    吕中天皱眉喝道:“这是什么话?为何要糟糕?他们能攻的进来?他们有攻城器械么?他们进攻便是找死不是么?”

    陈玢咂嘴低声道:“皇上,他们有。我们失算了。他们有攻城器械,而且……是我们从未见过的那种。适才那一声爆响,便是他们架设在城外里许之外的攻城火器的轰鸣。只一炮,南熏门角楼便塌了。威力凶猛之极。更可怕的是,他们有十尊那样的火器,他们立刻便要猛攻了。”

    吕中天身子一晃,头晕目眩,往后踉跄。吕天赐伸手扶住,怒道:“陈玢啊,这时候你说这些吓唬人作甚?你们干什么吃的?你们都是领军的将军,敌人打来你们去杀了他们便是,干什么跑来搅局,吓唬我爹爹?养着你们吃白饭的么?”

    陈玢瞪着吕天赐,吕天赐喝道:“干什么?说不得你么?还不去杀敌?大眼瞪小眼的作甚?”

    陈玢牙齿紧咬,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吕中天,猛然回身喝道:“所有武将都即刻上城作战,我说的是所有人。立刻跟我来。”

    说罢陈玢一甩披风,快速奔出。王隽袁平以及数十名武将先是惊愕,旋即纷纷跟随他奔出大殿。

第一五六七章 轰鸣

    吕中天从眩晕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甩了甩头,发现了大殿之中的众人都呆呆的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惊讶和恐慌。

    “怎么了?干什么?都这般看着我作甚?落雁匪军在攻城?让他们攻便是了,就凭他们,还能攻下我坚如磐石的汴梁城么?你们在害怕什么?女真人何其强大,他们攻进来了么?”吕中天怒声叫道。

    众官员不敢再看他,纷纷移开目光,看着眼前的地面。

    吕中天吁了口气,转头发现陈玢朱之荣王隽袁平等人尽数不见,忙问道:“陈玢呢?朱之荣王隽袁平他们呢?怎地少了这么多人?”

    柳振邦揉着摔得生疼的屁股上前道:“陈大人朱大人王指挥使袁指挥使他们以及军中各位将领们都赶往南城御敌了。”

    吕中天点点头,扫视殿上众人道:“瞧瞧,他们都已经去杀敌了,你们还怕什么,还担心什么?瞧瞧你们,一个个如惊弓之鸟一般,毫无定力,不堪一用。”

    “臣等惭愧,请皇上息怒。”众官员虽然心中的恐惧没有丝毫的减弱,但却也只得纷纷告罪。

    吕中天哼了一声,扶着宝座的扶手突然沉默了。他想起了适才陈玢说的话。落雁军是在用火器攻城,那是怎样的火器呢?陈玢说,那火器相聚里许之外,一下子便轰塌了南熏门角楼?里许之外?这么远的距离?角楼被轰塌?这么强的威力?还有……居然多达十尊?是陈玢夸大其词?还是……当真如此?

    吕中天心中突然生出了恐惧之感,今日是自己登基的日子,落雁军今日便攻城了。难道说自己当真触怒了上天,上天要来搅局,让落雁军今日攻城。那些火器,当真如此凶猛的话,汴梁城能守得住么?城破了,自己今日的登基还有何意义?他们就要打进来了啊。

    “吕……皇……皇上,这登基大典还……继续不?”柳振邦在旁小心翼翼结结巴巴的探问道。

    吕中天转头看着柳振邦,他的目光深不见底,黑乎乎的像是个黑洞。柳振邦看了这样的眼神,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黑洞洞的眼神里慢慢的都是绝望愤怒和不甘。

    “为何不继续?当然要继续。哈哈哈,难道因为城外那些宵小之辈便坏了朕的登基大事不成?柳振邦,继续进行,不用管外边的额事。他们越是想搅局,朕便越要登基。这个皇帝……谁也阻挡不了老夫来当,谁也不行!绝对不行!”吕中天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柳振邦连忙道:“是是是,臣遵命,继续进行,继续进行。”

    丝竹鼓乐之声再次响起,柳振邦高亢的嗓音里带了一丝颤抖:“请皇上登座,接受百官朝贺!皇上登基了!”

    吕中天整整衣冠,定定神,缓步踏上木阶,一步步的走到宝案之后,然后缓缓的坐在了

    那张龙椅上。那龙椅说实话有些硬,吕中天本就清瘦,身上没多少肉,坐在上面屁股硌的很不舒服。但是他依旧笑容满面,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群臣跪地高呼万岁,行三拜九叩之礼,吕中天笑容满面的看着眼前跪拜的人群,暂时忘记了一些的烦恼,沉浸在无尽的满足之中。

    ……

    南熏门外,经过小半个时辰的准备之后,所有的神威将军炮已经调校完毕。十尊大炮的炮口对着的位置正是南熏门城门的位置。

    林觉战前做了分析,汴梁城的城墙已经加固到极为变态的地步,城墙高度加上临时修建的各种工事垛口,高度已经达到了近四丈,其宽度更是达到令人咂舌的七十步之宽。那其实已经不能算是一堵墙,而是一堵连绵的小山一般。这种情形下,其实城门城楼的位置反而成为了整个防守体系之中最为薄弱之处。

    道理很简单,城墙可以加宽加高,但是城楼部位却不成。城楼部位有建筑,有城门,有千斤石闸,有角楼敌楼分布两侧,更有数条登城的石阶通道所在,一旦如城墙一般的进行加固,整体的格局便全部大变,原有的一些功能便全部要重新布局建造,那可是极为麻烦的事情。若不顾一切的和城墙一样加宽加高,则城门处的各项功能便丧失,除非是就打算将城门城楼一带也变成一段城墙,等同于将城门楼彻底的封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城门楼在守城之战中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那不仅是大量物资器械的临时储藏之处,也是城墙上战斗的指挥部,是发布命令并且利用城楼高处的高度快速传达给守城兵马的地方。而且就城楼本身的防御而言,比之城墙处要完备不知多少倍。大量的兵马集结在城楼左近,便是为了防止对方突破城门,所以,城门是最容易遭到攻击,却也是最难攻击的地方。

    若是普通的攻城手段的话,自然攻击城门反而是不智之举,但是林觉所要达到的目标不是为了登城,而是为了摧毁城墙。所以,城门处便是神威将军炮最理想的攻击地点。城门处因为有各种设施的存在,所以并非铁板一块。且不说南熏门城三道城门洞便是弱点之处,就算其他看上去是实心城墙的部分其实也内部有空室,安装有城门吊桥机轴,千斤断龙石的机轴,以及为了上方的三层城楼建筑而挖掘的打下的桩柱的孔洞。

    简而言之,城墙是夯土和岩石垒就的完全实心的屏障,而城门左近虽然也是如小山一般,但其内部却又诸多空洞之处,下方还有贯通的门洞,从结构上而言,便没有城墙处那么牢靠了。林觉的目标便是轰塌南熏城城门,所有的神威将军炮都将将发射的目标集中在这一点上,进行猛烈的轰击,以达到目的。

    林觉得到了梁七给出的一切准备完毕的手势之后,他表情严肃的催动五花马踏

    前数步,然后伸手从腰间抽出了贪狼长刀,高高举在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林觉举起的长刀上,刀柄上的流苏在风中飘动着,刀刃的光芒在阳光下耀眼炫目。

    “进攻!”林觉发出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长刀挥下,一道金色的残影留在空中。

    “开炮!”梁七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将手中举着的火把凑近神威将军炮后方炮膛处小孔中伸出的引线,将之点燃

    引线嗤嗤的燃烧,冒着蓝色的烟雾。所有人都转过身来,背对着神威将军炮,用耳塞将耳朵堵住,用双手捂住耳朵,张大了嘴巴。这是林觉告知他们的减少巨响伤害的法子。他们捂着耳朵闷着头等待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下来,短短的数息时间,仿佛一辈子一般的漫长。四周万军无声,连春风都似乎静止了下来,等待着那爆发的一刻的来临。

    “轰隆!轰隆!轰隆!”如天崩地裂一般的声音在大地上响起,地面很明显的猛烈震动了一下,紧接着整个神威将军炮的发射阵地的土台上腾起了黄黑两蓬烟尘。黄的是泥土被剧烈震动后的扬尘,黑的是火药爆炸的黑烟。

    即便是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即便耳朵里塞了棉塞,手捂着了耳朵。但在这十尊大炮的轰鸣之声中,还是有很多人暂时失去了听力,有的人耳朵里流出了血来。巨大的声响震裂了他们的耳鼓,让他们遭到了巨大的伤害。

    前方数百步外黑压压的数万落雁军骑兵阵中一片骚动,虽然相隔数百步远,但爆炸的轰鸣还是造成了战马的惊厥,部分阵型变得混乱不堪,将领们和士兵们奋力的约束和安慰战马,让他们恢复平静。

    总之,对于在场的所有人而言,这神威将军炮发出的轰鸣声是他们此生听到的最为震撼的声音。那比夏天的雷暴的轰鸣更加的响亮和令人震撼,是震撼到灵魂的巨响。

    林觉勒住惊慌跳动的五花马,忍受住嗡嗡的耳鸣之声,他的目光牢牢的锁定在里许之外的南熏门城楼方向。他最为关注的不是神威炮发射的威势,而是它们究竟能不能够击中目标,造成的效果又当如何。

    在所有人的目光里,远处汴梁南熏门的城楼上下爆发出了十余朵巨大的烟尘。泥尘像是朵朵盛开在城楼上下各处的巨型花朵一般,恐怖却壮观。十颗实心大铁球炮弹全部命中城楼上下,因为误差之故,它们有的集中了上方的城楼建筑,有的击中城门洞左近的城墙,有的集中了城垛左近的工事,有一颗巧合的击中了紧闭的城门,将紧紧关闭的厚重的城门击的木屑纷飞,露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洞的洞口。

    这些都还是在远距离观看的结果,看起来似乎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在林觉手中的千里镜中,他看到了更多的细节。那场面当真是令人震撼而惊叹。

第一五六八章 轰然

    千里镜中,细节毕现。

    南熏门上方的三层城楼大多为砖木结构,虽然外侧廊柱墙壁皆为砖石垒砌,但长窗门户皆为木质,屋顶的椽子内部的梁柱也皆为木质。就算选用粗大坚固的经过了防火防腐处理的木头制作,但是木头终归是木头,在呼啸而至的实心铁炮弹的冲击之下,便如同豆腐渣一般的断裂爆炸开来。

    两枚实心炮弹从二层城楼的围栏直冲入内,硬生生穿透数道石墙,击碎数道门户,击断七八根木质廊柱,这才被靠近城内方向的一道厚墙所阻挡。这个过程中,碎裂的青石木头爆裂纷飞,场面壮观无比。

    与击中城楼上方建筑的实心炮弹造成的震撼场面相比,命中迎面城墙上的炮弹同样让人印象深刻。汴梁是大周的都城,都城该有都城的气象,除了城墙城楼巍峨高大之外,自然也要兼顾观感,才能显出大周的惶惶气度。所以,即便花费巨大,但城门楼左近的城墙都是烧制的大型城砖垒砌建造。这么做的目的当然不仅是因为美观,也是因为垒砌的城墙结构比之夯土城墙在结构上更加容易进行内部结构的改造。毕竟城门处需要安装多种机轴和空室,以便操纵城门吊桥落石等各种设施。但这种烧制的城砖虽然也坚固无比,却和整体夯造的城墙以及以开采的方青石垒砌的城墙在强度上差了老大一截。当铁炮弹轰击命中的时候,这些青砖便破碎断裂,纷落如雨。三颗炮弹命中城门洞左上侧的城墙位置,爆发出三朵尘土之花后,碎裂的青砖面积竟然达到两丈方圆。虽然只是脱落了一层最外边的城砖,但很显然内部的城砖在冲击下也必然受损。

    这个年代,以及之前的数千年中,城池城墙的建造基本上都是以夯土城墙为主。这是因为夯土城墙的建造方便,工艺简单,造价低廉,更重要的是夯土城墙一旦凝固起来,便坚韧如钢铁一般,轻易是无法摧毁的。性价比上是极为合算的一种建筑手段。但其缺点当然便是毫无美感可言。夯土墙,顾名思义便是土墙而已。以黏土黄土米汤稻草等掺和在一起搅拌均匀,灌入造墙夹板之中,大力夯实。其中可掺入木头作为骨架,增加其稳固性。比例得当,夯制牢固的情形之下,干燥之后的夯土墙坚固无比。从远古时代,乃至到现今之时,夯土墙都是最为流行的大型建造城墙房舍的作法。李唐长安城何其繁华威严,但其实连宫墙的大部分都是夯土墙。只不过在外表上贴上了烧制砖石和条石,为了美观罢了。

    大周都城汴梁的城墙也都是夯土墙,这毋庸置疑。但是,在城门城楼左近,普遍采用的都是城砖建造的城墙。这其实是为了展示一种实力。大周都城汴梁,那可是天下的中心。亿万百姓心目中的圣地。气度和庄严可不是靠嘴巴说的,而是要展示出来的。墙有多高,街有多宽,楼宇有多华美,气势有多宏大,这都是这座城池给生活在这里的人和来访的人直接观感。所以,城门处越

    是庄严巍峨,城楼越是高大华美,便越是有牌面有气度。当然了,城墙的功能是要以具有强大的保护能力为主的,而且太长太高太大,烧制城砖垒砌既不符合最大防御的需求也耗费甚巨。所以城墙的部分依旧是夯土,不过为了美观,外墙上做了一些铲平修缮,勾描画缝的手段,看起来入眼便罢了。但在内外城的二十多座城门城楼处,便要展示大周的实力了。

    当然,这么做显然是牺牲了部分城楼左近的防护能力,但这种牺牲却是微乎其微的。一方面城楼部分的结构需要这种便于垒砌拆解的砖石结构,以便于布局各种内部的空室和功能单元。另一方面,在当今这个时代,还没有那种攻城手段能让城砖结构的城楼成为攻城的突破口。毕竟所有的攻城手段都是通过攻占城墙或者攻占城门城楼而实现的,还没有用摧毁城墙作为攻城方法的先例。说白了,如果条件允许,财力允许的话,夯土墙才不是建造的首选,烧制城砖垒砌城墙建造房舍才是人们希望用的手段。毕竟既牢固又方便还美观大方,何乐而不为?

    正因为以上的诸多原因,落雁军的这种攻城手段才能够实施,并且起码在理论上是绝对能做到的。林觉可不是蛮干的莽夫,他当然知道汴梁城城墙城楼的结构,知道其弱点所在,所以他才会用这种攻城手段来攻城。他知道,对付夯土墙也许需要威力更大的爆炸炮弹。实心炮弹砸在夯土墙上最多砸出一个大坑,想要轰塌实心夯土墙,哪怕是说说而已。打个比方,就像是拿石头砸一座土包,任你怎么砸,怕也砸不塌。但城楼左近的砖石结构则不同,砸到某种程度,城楼会像积木一样的垮塌下来。砖石碎裂会直接脱落,会形成巨大的坑洞和损坏,会让上方的结构变得更加的不稳定,那便是造成垮塌的原因。

    林觉心中极为关注的便是铁疙瘩砸到城砖上的破坏性。当在千里镜中看到砖石纷落的情形,看到炮弹在墙壁留下的巨大的损坏的凹槽形状时,林觉心中欣慰之极。那说明,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这种攻城手段虽然蛮横但却绝对有效。

    “开炮!”在梁七嘶哑的怒吼声中,第二轮山崩地裂的轰鸣声响彻天地。城楼之上,正处于慌乱之中的守军尚未得到喘息之机,城楼上下便开始震动,墙壁上便开始爆裂出碎石尘土,城楼里边爆发出廊柱栏杆断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咔擦声。

    “完了呀,完了呀。城楼要塌了啊。快跑啊,城楼要塌了。”城楼中的守军发出惊恐的叫喊,他们疯狂的往两侧城墙上跑,那里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对方明显是将轰击的目标集中在城门城楼这里。

    “不许乱跑,不许擅离,否则军法处置。”守城的将领大声吼叫着,阻止着兵士们往两侧逃跑。

    “城楼要塌了啊,下边的城门被轰碎了,他们的人已经开始进攻了,他们要攻进来了啊。”有兵士大声禀报道。

    城门守将探出脑袋往城下看去,果然见对方攻城的兵马正蜂拥而来,人数似乎不多,只有六七千人的样子,而且推着大车,顶着盾牌,不知是什么兵种。但此事他也无暇去想这些。

    “放下断龙石。快!”城门守将怒吼道。

    有兵士迅速从阶梯进入城门内部的空室内,操纵机轴将千斤重的断龙石放下。断龙石只是一种说法而已,那其实是封锁城门的最后手段,那是一道千斤的铁闸。城门一旦破损,这是最后封锁城门的手段。千斤铁闸一旦放下,城门洞便被彻底的封死,完全无法进出了。这其实是最后万不得已的手段,因为放下之后便即卡死,再也无法再恢复了。但守城的将领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所以他果断的下达了此令。

    轰隆声中,千斤铁闸轰然落下,三道城门洞被铁闸彻底的封死。然而,他却不知道,对方的攻击手段可不是封锁城门便能解决的。而城下那冲向城门方向的兵马也不是正式的攻城兵马,而是三千盾兵护送着的三千工兵营兵马。在神威将军大炮攻击的时候,他们要提前赶到城楼前方在护城河上搭建浮桥,解决后续骑兵冲锋入城的问题。

    第三轮,第四轮炮击接踵而至。城楼上下已然被一片烟尘所笼罩。特别是巍峨华丽的三层城楼,此刻已经可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四轮炮弹之后,十多枚炮弹是砸在了城楼里的,支撑的廊柱已经倒塌断裂的七七八八,整个城楼已经歪歪斜斜摇摇欲坠。城楼里的守军此刻已经不得不往两侧城楼外撤离,城楼里留下的兵士已经很少了。

    第五轮轰击无情的到来,这一次不知是炮口的误差还是有意的调整,十枚炮弹有七枚砸在了城楼里,这给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城楼以致命的打击。两侧支撑的最后十余根廊柱被命中了七八根,断裂之后整个城楼已经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可怕的声响,就像大树断裂之前的恐怖的声音,让人汗毛倒竖。任凭守将如何的恐吓,城楼中的守军也不敢逗留了,上千名士兵夺路而逃,疯狂逃离。

    那城楼歪歪扭扭的往一侧倾斜,本以为它会轰然倒塌,但是歪斜到一个角度的时候,它却忽然停在那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居然没有垮塌下来。城墙上的士兵们和城下的落雁军士兵们都看着它,不禁佩服它的倔强。然而,突然间一阵微风吹过,城楼的倔强在这微风的吹拂下似乎不堪一击。一根断了半截的木柱咔擦一声断裂,下一刻整个三层城楼就像是积木一般轰然坍塌了下来。烟尘滚滚,石块木条四处飞溅迸裂,从城墙上往下掉落。烟尘很快消散之后,那座飞檐画角巍峨高大的三层城楼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城墙上的一片废墟。

    这一幕被御街上正策马飞驰而来,刚刚抵近太学左近大街的陈玢朱之荣王隽袁平等数十名武将净收眼底。所有人都目睹了前方城门楼犹如儿戏一般的倒下,惊愕的勒马相视,惊恐无比。

第一五六九章 酣战

    “情况不妙啊诸位,这才短短不到小半个时辰,城楼都坍塌了,落雁军的攻城火器太强横了。城池怕是难守了。”陈玢哑声说道。

    “是啊,这情形怕是麻烦了,殿帅,咱们还要上城头么?要不要去禀报吕相……不……皇上?”已经升任枢密副使的朱之荣沉声说道。

    陈玢沉吟不答,袁平在旁叫道:“两位大人,时间紧迫,城楼虽倒,城墙尚在,这时候咱们得抓紧时间上城防守才是。城楼破了不代表城门便破啊。这时候怎可犹豫不前呢?”

    王隽也道:“是啊,当初北门之外,女真人不也是轰塌了北城城楼,将城墙上方的工事都夷为平地了,咱们不也守住了么?两位大人,事情也许没那么糟糕。”

    陈玢脸上沉静,心中却冷笑。这两人根本没脑子,他们压根不知道对方这火器的凶悍。陈玢可是知道的,当初先皇郭旭攻伏牛山,被山头火器一炮命中火焰车,导致火焰车连环爆炸的事情,别人或许不在意,但身为皇城司指挥使的陈玢可是事后特意的了解了此事。皇城司专司搜集各种情报,陈玢早就养成了收集各种消息并且查清楚的习惯。不久前他听到火器的轰鸣声曾赶来查问,半路上遇到了城楼守将派来禀报的兵士,已经询问了详细情形。根据兵士的描述,他已经基本断定对方轰塌角楼的火器便是当初的那种火器了。

    陈玢心里当时便有些发凉,对方有十尊这种强悍的火器攻城,怕是凶多吉少。不过他还是抱着些希望,希望这些火器并不能够对城墙造成威胁。但是此时,他看到城楼倒塌在眼前的情形,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对方发动攻城不到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仅仅是他从皇宫大内飞驰到外城这短短的时间里,城楼便被轰塌。这已经足以说明对方攻城火器的凶猛了。王隽拿当初女真人攻城跟现在落雁军攻城作对比,显然是驴唇不对马嘴,根本没有可比性。女真人攻城,用大量的攻城投石车往城头砸了几个时辰,才将北城封丘门城楼轰塌。而落雁军只用了小半个时辰而已,由此可见双方攻城手段的差别。

    不过陈玢不会跟王隽和袁平争辩。他能活到今天,便是因为他遇事总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在朝中也很少树敌。即便王隽和袁平的官职在自己之下,他也不会去对王隽和袁平呵斥训诫。此时此刻,陈玢想的是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

    “朱大人,王指挥使,袁指挥使,这样吧,三位即刻上城墙组织防守。我即刻赶回皇宫将情形禀报皇上。此刻要做两手准备,守城自然是要誓死守城的,但是若城池不能守,皇上的安危也不能不顾。我内殿前司指挥使,职责便是保护皇上,此刻我必须要留在皇上身边。我必须保证皇上的安危。咱们分头行事,你们看如何?”陈玢沉声说道。

    朱之荣听了这话心中顿时大骂,他岂能不知陈玢的意图,这狗日的是要溜回去,不肯上城

    作战了。他倒好,想要开溜,叫老子们去拼命。这老东西太奸猾了。

    不过朱之荣却也不点破,忙道:“这个主意好,咱们分头行事,万一要是有意外,也可保皇上安全。不过,我对于指挥打仗的事情不甚内行,我这枢密副使只是个挂名罢了,却也不是真正的武将。到了城头也帮不了什么忙。这样吧,我跟着陈大人身边倒也能商议个主意,王指挥使和袁指挥使和众将军们上城去指挥守城。陈大人你以为如何?”

    陈玢知道其意,他不点破,自己也不必揭穿他,于是点头道:“也好,朱大人对于打仗确实没有什么经验,确实也帮不上大忙。两位指挥使若无异议,那便这么定了吧。”

    王隽和袁平无奈,也只得点头同意。虽然他们觉得并无必要。当此之时当全力守城,城破了,大伙儿都得死,那里还有退路。陈玢和朱之荣却要去保护什么皇上,岂非多此一举。但时间紧迫,耳听得城头上杀声震天,两人心急如焚,便也不想多做争辩,点头答应。

    陈玢和朱之荣拨转马头,朝来路飞驰而走,王隽和袁平虽然平日言语不合,但今日却是意见一致。两人齐声大喝,率领数十名将领拍马直奔城门方向而去。

    南熏门外,神威将军炮的轰鸣声依旧震耳欲聋的炸响。操作开炮的士兵们满头大汗。每次开炮之后,都要以大量清水冲洗炮膛和炮身降温,以保证炮膛不会过热。因为之前的那尊神威将军炮便有炮身过热,导致炮膛变形的缺点,那会导致火药和炮弹闷在里边,导致严重的炸膛事故。所以这一次需要未雨绸缪,以清水及时降温,并且可以冲洗掉炮膛内的杂质。

    十尊神威大炮的炮身上滋滋的冒着白气。装火药的士兵小心翼翼的将药囊填入药室之中。装弹的士兵将实心铁弹用干布巾擦的油光锃亮,无比温柔的放入炮膛之中,然后便跑开,捂耳,张嘴蹲下。之前这些全新选拔的炮手的配合还很生疏,还有些忙乱,互相配合的不默契。但随着一发又一发的炮弹的发射,他们的配合也熟练起来,对神威炮的轰鸣也似乎适应了,不想之前那么惊恐了。

    炮口的瞄准方位在城楼倒塌之后做了快速的微调,林觉给梁七下达了围绕着城门洞四周的城墙进行轰击的命令。林觉给标出了具体的位置,便在城门三个城门洞口上下左右数丈方圆之内。林觉甚至在三座城门洞口中间的丈许宽的隔绝的位置做了重点的标记。林觉的想法显然易见,三个城门拱洞之间的位置其实是重要的承重点。正因为担心拱洞会坍塌,所以才设计了三个城门拱洞的形状。跨度太大,拱形门洞承受不住上方的压力。而南熏门是汴梁南城最大的城门,车马人的流量巨大,又必须要保证城门的通畅,所以便设计城三道拱形门洞的样子。而中间的两道丈许宽的墙壁,其实便是极为重要的支撑点。林觉便是要轰塌城门拱洞的支撑点。

    然,这种要求对梁七而言也许过于苛刻,毕竟神威将军炮虽有简易的瞄准标尺,但是误差却很大。要想在里许范围内集中中间的拱洞之间的墙壁,那便如射箭之人要百步穿杨一般。梁七和手下士兵接触神威大炮前后不过半个月时间,也没有让他们练习的机会,因为损耗不起,时间也不允许。却要他们完成如此高难度的任务,确实是太难了。但梁七此人精明之极,当初在桃花岛上,同去的众人基本上死的七七八八,梁七却能活着在崖下藏身,并且最终和林觉高慕青一起完成了一系列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足见此人绝非泛泛之辈。林觉让他掌管步军火器营,不仅仅因为他是绝对的心腹之人,也是因为梁七肯钻研琢磨,肯动脑子。今日实战之中,便是练兵。摸索神威将军炮的秉性,完成校对目标的重任便只能落在梁七身上。

    炮声隆隆,炮弹带着沉闷的呼啸声破空而去,开始时在城门拱洞上下四处开花,看似毫无规律和准头。但很快,炮弹便开始明显的集中在城门洞左近的位置命中了,林觉紧皱的眉头从这时候开始才舒展开来,他知道梁七他们已经找到了感觉了。一旦摸清每一尊神威将军炮的脾性,知道他们射出炮弹的偏差角度,则可调节炮口的角度,让误差缩减到最少。当一轮铁弹有三枚直接轰入了城门洞中的时候,林觉知道,击中中间的横隔墙便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炮神威炮不断轰击的当口,六千余名落雁军步兵也冲到了正对城门的护城河便。阮平的工兵营推着数十辆巨大的平板车,车上堆放着高达数丈的层层叠叠的木排。这正是他工兵营所设计的快速搭建浮桥的部件。

    城口上方六七十步的范围内一片废墟,早已没有任何守军存在。只有两侧城墙上的数十步距离内的守军的弓箭能够射到工兵营士兵身上。负责护卫的落雁军盾兵索性在两侧搭建起了雁行盾 阵,保护中间的工兵营士兵安全的进行搭建浮桥的行动。虽然守城方城墙上的箭塔以及高抛的劲箭和射程及远的床弩不断的射杀着落雁军的兵马,但是没有正面的密集火力的打击,落雁军工兵营的搭建浮桥的行动便无法被阻止。

    两辆大车被士兵们推到护城河边,然后平板车前方的车架被卸下,大车迅速的向前倾斜,车上的大型木排便顺势便如同折扇一般的从车上滑落水中,并且迅速的舒展打开。每一辆车上装载的都是十片用铰连相连的木排,宽约丈许。这样的木排在水上迅速扩展为长达二十步,宽达丈许的大型浮排。两辆大车上的浮排被迅速的铰连在一起,形成两丈宽二十步长的更为稳固的巨型木排。

    众多的工兵在岸边打桩快速将木排固定在岸边木桩上,两百多名士兵抬着巨大的铁锚在木排两侧进行锚固。木排迅速稳固位置之后,下一辆大车直接便推上了木排上,直奔木排前端卸货。木排再次延伸,以此类推,不断快速的将这条浮桥往前推进。

第一五七零章 崩塌

    王隽和袁平等人已经赶到了城墙之上,然而,面对此刻的战局,他们却也无能为力。对方根本不是全军攻击城墙,所以即便南城城墙上守军数量庞大,此刻却也根本派不上用场。守城兵马再多,物资准备的再充分又如何?落雁军在里许之外用火器轰击,对方的阵型也远离城墙五六百步之外,就算最强劲的床弩射程也不到四百步,更别说只有一百多步射程的普通弓箭了。

    这就二人厮杀,一人举着最坚固的盾牌,穿着最好的盔甲,拿着最好的兵刃,占据最有利的位置,但是对方却不跟你正面相斗,而在远处用箭射你。让你左支右拙毫无办法。让你全身的气力都使不出来,最好的武技和装备最有利的地形毫无发挥的余地。关键是对方的箭准头还挺好,打击力还挺强,一箭箭的射在身上还挺疼。很有穿透身上的盔甲,击碎盾牌的可能。这种交手到最后必然是自己要输的。

    唯一能够打击到对方的位置便在已经倒塌的南熏门城门楼废墟以及左近的位置。但是那里正是对方火器猛攻的地点。此刻那里的城墙已经斑驳破裂千疮百孔,大量的烟尘弥漫在城门楼废墟之上,兵士根本无法登上废墟作战,只能靠两侧在射程之内的部分弓箭手和远程攻击武器进行攻击。而这种攻击却又不能阻止对方搭建浮桥的行动。这着实让人心焦。

    对方的攻击一轮接着一轮,当中有过停顿,但是停顿之后便是更为凶猛的轰击。城墙上千疮百孔,城砖大量剥落如雨,城墙上裂开了许多缝隙。大大小小,宛如冬日冰面遭受重击后的裂痕。

    “王大人,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不知你看出来没有,落雁军似乎是想轰塌城门洞啊。难道他们是想要彻底的摧毁城门左近的城墙啊。若是之前,我定以为这是疯狂可笑的举动,但是现在,我却不这么看了。你瞧,对方的火器确实凶猛的很,这么轰下去,怕是真不好说啊。”侍卫步军司指挥使袁平觉得不能这么干等下去,他找到王隽商议对策。

    王隽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事实上对方的意图很明显了。其他城墙上守军人山人海,对方却没有朝他们用那种火器进行射杀,而只是一股脑的朝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城门左近轰击。对方的兵马正在搭建浮桥,通向的位置也正是城门的位置。这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袁大人,你我所见略同。我也担心城门处的城墙真的会被轰塌。然而我们现在却只能干看着无法阻止,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这么怎么办?你有什么好办法么?”王隽皱眉道。

    袁平沉声道:“看来我们要做好城破的准备。准备在外城作战的准备。若对方攻破

    南熏门,其兵马一定是要冲入城中的。为今之计,便是要和他们在外城战一场。现在无路可退,只能死拼到底,做好一切准备。”

    王隽看着袁平的眼睛道:“袁大人,你确定我们能和他们进行巷战?你我都知道现在的情形,说起来守城兵马有二十万,但是这当中能作战的能有多少?那可都是临时拉来充数的啊。巷战可是最为残酷血腥的战斗,正规兵马都谈之色变,何况是这些人?”

    袁平轻叹一声道:“我何尝不知道,可是现在还有其他的办法么?只能拼死一搏了。现在主动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我们只能被动做出选择。外城守不住还有内城可守,起码我们能和他们交手,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王隽缓缓点头,沉声道:“罢了,你说的也对。你我只能尽力而为了。吕相待你我不薄,当年你我出身微寒,能得吕相器重,送入禁军之中历练,方才有了出头之日。现如今是你我报答吕相的时候了。”

    袁平呵呵笑道:“是啊,是该报答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哎,本来不至于局面如此的,怎么现在到了这种地步了?吕相……吕相现在还忙着登基呢,哎,这又是何苦?若不是吕相想要当皇帝,局面恐怕也不至于如此。这是一条不归之路啊。”

    王隽呵呵笑道:“说这些也无用,你我都没有退路,只能跟着吕相往前冲。不归路也罢,黄泉路也罢,那是你我的命。咱们……”

    王隽的话尚未说完,猛然间身旁城头兵士发出惊骇的呐喊,耳听得巨大的轰塌声响起,所立的城墙都剧烈的震颤起来。但见城门方向,烟尘翻滚而起,砖石横飞,四散倾覆,宛如山崩地裂一般,情形骇人之极。

    “城墙塌了!”袁平呆呆道。

    王隽嗓子眼发干,吞咽着吐沫,心中惊恐震撼无比。城墙真的塌了,之前虽然觉得事情要糟糕,但心里终究还是保留着些希望,认为如此厚实宽大的城墙不至于便被对方给轰塌了。但现在事实就在眼前,那最后一丝希望也化为了炮影。

    烟尘滚滚而上,升腾起一朵巨大的黄色的尘土蘑菇云。城上城下的数十万人都目睹了此情此景,心中也都惊骇无比。连落雁军将士自己其实也有很多人觉得不可能用神威将军炮便可轰塌如此高大的城墙,但事实证明了一切。

    轰击已经进行了二十九轮,神威将军炮因为连续的发射其实已经有些不堪重负。土台的泥土都震的松动,神威将军炮都陷入了泥土之中半尺深。炮口角度调整了多次,角度也调整了多次。梁七等上千名操作手都已经精疲力竭。发射出的数百颗铁弹也已经将城门拱洞上下砸的千疮百孔,迎面

    的青砖石都剥落了多层,凹陷最深之处都已经深达丈许。整个城墙在遭受巨大的冲击力的打击后,虽然外表依旧完好,但其实深达数丈的砖石都已经受损破裂。然而,想要轰塌城墙却还需要摧毁其关键部位,那便是拱洞中间的承重隔墙。

    林觉自己也着了急,他决定亲自上阵,利用整理神威将军炮位置的空隙,林觉亲自前往神威炮阵地的土台上,一架架的计算矫正角度,一架架的亲自调整。梁七土着脸跟在一旁,见林大帅用树枝在地面上画出各种繁杂的怪异的符号,口中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弹道’‘阻力’‘初速度’等等各种难以理解的词语,满头的雾水。幸亏他见识过林大帅这么干过,知道那是在进行精确的计算,让神威将军炮的打击更为精准。否则的话,还以为林大帅是在画符作法,装神弄鬼。

    花了很长时间,林觉终于沉声吩咐梁七可以继续开火了,梁七连忙装药上弹,下令开火。这一次,十发炮弹中的七枚直接命中拱门中间的承重隔墙,左三右四。青砖纷落,似乎毫无效果。但下一轮九枚命中,左五右四。丈许宽的承重隔墙终于被击穿。在击穿的那一刻,城门洞的拱顶开始坍塌,然后便是如多米诺骨牌一般的连续崩塌。承重墙被轰碎之后,受损严重的墙体失去了最后的支持,一旦开始崩塌,便引发连锁反应,这才有了众人眼前的情形。

    众人呆若木鸡的目光中,漫天的黄尘慢慢的消散,尘土之中的景象呈现在众人面前。宽达五丈的城门城墙并没有完全的垮塌,塌陷只在前半部分。连同断龙石在内的前半段城墙崩塌下来,露出了内层的七八处墙壁中的空室。空室内的大型绞索机轴等物悬空暴露在外。因为城墙倒塌之故,巨大的吊桥也轰塌下来,被往外倒塌的铁铸断龙石砸的粉碎。那一片巨大的铁铸断龙石此刻正斜斜的搭在乱石之上,像是有人特意在废墟上搭建的一条平坦的斜面,斜斜通向废墟上侧。

    “还有时间,没有完全崩塌,还有一半。袁大人,咱们还有时间,就按你所言,准备巷战。誓死一搏。”王隽大声吼道。

    袁平从惊骇中惊醒过来,即刻大吼着调集人手下城,准备殊死一搏。

    轰鸣声再起,那最后屹立的半片城墙虽然依旧有两三丈厚,但是在实心炮弹的轰击之下薄的如纸,脆的似木。连续四轮轰击之后,一发炮弹击穿城墙飞入城中,留下了贯穿的大洞。

    炮击进行到三十二轮之时,南熏门全部坍塌成废墟,东西两座城墙之间,留下了近四十步的满是废墟的缺口。天下第一坚固的汴梁城的城墙,终于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攻城火器的轰击下被击穿,被征服。

第一五七一章 掩耳盗铃

    崇政殿内,鼓乐丝竹齐鸣,吕中天的登基典礼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繁琐的仪式之后,此刻正是吕中天下达他的第一道诏书的环节。但见吕中天正襟危坐的皇帝的宝座之上,苍老的脸上焕发着灿烂的神采,整个人像是年轻了二十岁一般。

    座前,柳振邦正在高声宣读吕中天的第一份即位诏书。他尖利而高亢的嗓音在大殿之中回荡着。

    “……朕蒙先皇器重,禅让以大周皇帝之位,自知德才不足,受之有愧。然重任在肩,天下兴亡之时,朕不能退缩,只能勉力为之,接下这副重担,全力为大周中兴而努力。朕在此许诺,当天下中兴之时,朕将还政于郭氏。郭氏一族投朕以桃,朕亦报之以李,也叫天下人知道朕绝非贪恋皇位之辈,而是全先皇之重托,尽朕对郭氏皇族最大之心力。朕今日即位,必效历代先皇之贤,为万民福祉而辛劳,不敢有片刻安逸倦怠奢靡懈怠之心。……”

    这封诏书是昨夜吕中天亲自拟写的,吕中天本就是是读书人出身,平日奏对书折也是文采斐然。自己要登基当皇帝了,这第一份诏书自然的自己拟写。因为感慨良多,所以写的也情感充沛。激动之情溢于言辞之中,同时也不忘了欺骗世人,隐瞒他本就怀有野心的事实。字里行间处处对郭氏先皇极为尊敬,意图狡辩,迷惑人心。

    但是此时此刻,这样的诏书却显得极为可笑。殿下群臣的心思想的却是城外的战事。不断传来的城外的轰鸣声让他们心神不宁。但吕中天却仿佛充耳不闻。

    “……我大周几日起改元永固,即日起全大周庆贺十日,万民同欢。天下囚徒即日大赦,以示皇恩之浩荡。今后三年,大周各地免赋税三年,为民生息,以养民生。朕将宵衣旰食,勤勉节省,同天下万民共度难关。此诏公告天下,钦此!”

    吕中天满意的听完了诏书,笑眯眯的看着殿下群臣。然而他却发现,群臣似乎心不在焉,一个个跪在地上提不起精神来。他的眉头紧皱了起来,不满的咳嗽了一声。

    群臣醒悟过来,忙叩首谢恩,高呼万岁!

    “继续,继续宣诏!”吕中天不满的哼哼着,对柳振邦道。

    柳振邦躬身连连称是,准备开始宣读第二份诏书,这是封赏群臣的诏书。论功行赏的诏书应该对众人有吸引力吧。

    就在此时,殿外人影闪动,陈玢和朱之荣回来了。吕中天伸手示意柳振邦停止宣读,沉声问道:“你们怎么回来了?落雁军退了么?”

    陈玢眼光闪烁,快步上前来跪拜,沉声道:“皇上请移步,臣有话要跟皇上说。”

    吕中天皱眉道:“朕问你落雁军可被击退了。你回答朕!”

    陈玢吁了口气道:“尚自酣战,王隽袁平两位大人正在指挥守城退敌。”

    “那你们回来作甚?”吕中天道。

    陈玢仰头看着吕中天不语,吕中天也怔怔的看着陈玢,突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陈玢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必是局势不好了。陈玢是回来和自己商议对策的。

    中天脸色变得煞白,沉默片刻,开口道:“你们回来的正好,朕正要封赏群臣呢,你们站在一旁,听柳振邦宣读封赏诏书。”

    陈玢愕然叫道:“皇上!”

    吕中天冷声喝道:“此乃朕的登基大典,任何事都不能阻挡朕的登基大典进行,明白么?朕不许任何人打搅朕的大事。站在一旁,好好听封。”

    陈玢呆呆片刻,终于沉声道:“臣遵旨。”

    陈玢心如明镜一般,吕中天已经不在乎城池的安危了,他其实心里已经明白,落雁军会破城而入。但他还是要完成登基典礼,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事情了。完成他的夙愿,不去管其他。就算是城破了,落雁军攻进来了,他也要顾不得了。说破罐子破摔也好,说他恋权炽热也好,总之,吕中天此刻怕是已经走火入魔,什么都不顾,也什么都顾不上了。

    诏书的封赏极为大方,几乎每个跟随他的官员都大力封赏,陈玢柳振邦朱之荣等心腹之人更是封王封候毫不吝啬。然而所有人都勉强表现出高兴之意,虽然大呼谢恩,叩首不迭,但却心事重重。人们从陈玢和朱之荣的脸色中感觉到了极度的不安。他们最担心的依旧是城池的防守,战事的进展。这些空头支票的封赏确实丰厚,但是毫无意义。若落雁军打进来,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吕中天却很高兴的样子,他无视了群臣勉强表现出的开心,他认为自己对他们恩泽备至,他们应该心里都很感激自己。更重要的是,自己完成了封赏这件事。

    “柳振邦,接下来朕要干什么呀?”吕中天兴奋的表情显得有些神经失常,有些诡异难言。

    柳振邦道:“皇上,接下来是拜祭天地,之后是圣驾出巡,接受百姓的道贺和叩拜,与民同庆。”

    “好,那便继续进行下去,祭拜天地是么?好,你们都跟朕来,朕这便去祭拜天地,感谢上天眷顾。”吕中天声音洪亮的道。

    “皇上!”陈玢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

    “怎么?陈玢,你是朕的枢密使了,朕对你不薄吧。朕早说过,只要忠心耿耿的跟着朕,朕会厚待你们的。朕让你当枢密使,这不正是你心里想的么?朕还封了你王爵呢,从此后你门第显赫,乃王侯之家了。呵呵。跟朕一起拜祭天地吧。朕只要还是皇帝,你们便跟着朕享受荣华富贵,享受无上的荣光。”吕中天瞪着陈玢说道,他的嘴上带着笑意,眼神中却似乎充满的意兴阑珊之意。

    陈玢不再多言,他知道吕中天是彻底的不许他再多言了,他知道自己要告诉他什么,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就是不想听。

    吕中天走下宝座,群臣纷纷起身躬身迎候着他。吕中天一步步的总群臣之间的通道走出崇政殿大殿,来到台阶上。外边的阳光甚是刺眼,吕中天用手遮着刺目的阳光,看着广场上跪拜的百官携来的家眷和仆从,脸上全无表情。

    他眯着眼目光看向远处南城的方向,侧耳听了听,忽然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来。因为一直在耳边萦绕的远处的攻城火器的轰鸣声似乎停止了。身边的鼓

    乐丝竹也不知何时停止了。所以一下子周围变得很静。静的可以听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鸟儿飞过空中的羽翼的扑腾声。鼻子里嗅到的是盛春花草的香味,空气里满是暖洋洋甜丝丝的味道。吕中天回身看看身后恭敬跟随的群臣,看看眼前巍峨华美的殿宇,心中生出异样之感。

    “如果……自己能真的当上皇帝,好好的享受人生最后几年的荣耀,那该多好啊。那火器的轰鸣声停了,是攻城停止了么?还是……已经破了城了呢?”吕中天心中想着,脚步缓缓的走下高阶,往广场上走去。广场上临时搭建了祭拜上天的高台,祭拜上天便是在高台上进行的。

    就在此时,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不顾禁军侍卫的呵斥之声冲入了广场。吕中天皱眉眯着眼看过去,他认得此人,那是侍卫步军司副指挥使严连山,那也是他宰相府里出去的人,是他的忠心耿耿的曾经的卫士之一。严连山此刻脸上的表情惊恐而焦急,身上的盔甲上满是灰尘,头盔不见了,满头发髻散乱蓬松,显得衣衫不整。他的表情给人一种紧张的窒息感。

    “什么人,好大胆子,皇宫内还敢骑马乱闯,拿下他。”柳振邦高声喝道。

    侍卫们蜂拥上前拦阻,严连山大声的呵斥,高声叫道:“我要见吕相,我要见吕相有要事禀报。”

    “什么吕相,现在是皇上。你好大胆。”有人怒声斥责道。

    吕中天皱着眉头沉声道:“放他过来吧,不要拦着他。”

    严连山滚鞍下马,飞奔上阶,来到吕中天面前,焦急的大声道:“吕相……不……皇上,我奉袁平王隽两位大人之命前来禀报……消息。”

    严连山意识到场合的不对,那个消息似乎不该在如此场合禀报吕中天,所以话到一半他吞了进去。

    吕中天轻声道:“是不是……?是不是……?”

    吕中天的话只问半截,但是严连山却明白了他要问什么,缓缓点头,哑声道:“是……他们……进来了。”

    吕中天身子晃了晃,闭了眼睛。睁开眼时,嘴角却带了笑意。

    “朕知道了,你可以去了。朕还要拜祭天地呢。你去吧,告诉王隽和袁平,他们两个被朕封了公爵,一个是广平公,一个是永安公。朕也封他们兼任枢密副使。对了,还有你,连山,朕也封了你侯爵。呵呵,朕待你们不薄吧。你去吧,朕要拜祭天地了,你不要再来打搅朕,你们都不要来打搅朕。今日是朕的大日子,你们为何都要来打搅朕呢?你们便不能让朕好好的登基么?你们就是不肯让朕清静啊。”

    吕中天缓步走下台阶,和严连山擦肩而过,口中似乎是在和严连山说话,但更像是喃喃自语。

    严连山表情惊愕的看着跟随吕中天身后的众人,目光里满是疑问,不知道到底吕相是怎么了。

    “城破了?南城破了,落雁军打进来了。”

    远处宫墙之外,街市之中嘈杂之声大作,百姓们或惊喜或惊慌的叫喊声清晰可闻,直送入吕中天和他的文武百官的耳中。

第一五七二章 势不可挡

    南熏门外,落雁军骑兵的洪流正汹涌奔腾,从倒塌的城门废墟处冲入城中。

    在城墙轰然倒塌的那一刻,落雁军骑兵便做好了冲锋的准备。沈昙马青山孙万春各率两万骑兵分为三个梯队,早已做好了冲锋的准备。而这一次,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沈昙否决了马青山和孙万春要求担当第一进攻梯队的要求,而决定亲率两万骑兵作为第一梯队进攻。

    冲锋的过程遇到了一些小麻烦,坍塌的城门废墟并不能让骑兵顺利冲锋。倒塌碎裂的砖块和横七竖八的木头堵住了道路,让骑兵无法通行。为此,落雁军不得不花费了一些时间清理路径。好在搭建浮桥的工兵营和数千步兵就在左近,阮平也早就看到了这一点,第一时间指挥步兵冲到城墙豁口处清理废墟。数千人一起动手,抬得抬抗的抗,将一些大型的障碍物移走,在废墟上迅速开路。

    城墙倒塌时,跟着一起倒下来的断龙铁闸倒是帮了落雁军一个大忙,它斜斜大搭在废墟之上,形成了一条能够登上废墟的阶梯。步兵们将其上覆盖的砖石木头移开之后,那便是一条平坦的向上的道路,为清理道路节省了大量的时间。而在靠近城内的一侧,工兵营士兵抬来了搭建浮桥剩下的木排铺在瓦砾砖石之上,形成一条向下的简易通道。

    虽然在做这一切是,两侧城墙上的守军弓箭手猛力射箭,给落雁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骑兵冲锋时也造成了拥堵和混乱,但这一切随着路径的畅通便迅速的恢复了秩序。沈昙一马当先,手持长剑骑着他的黄骠马从城头废墟上飞驰而过,落雁军骑兵蜂拥跟随,终于踏上了城内的土地。

    对于许多落雁军士兵而言,这是他们人生中意义重大的一刻。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曾是大周的子民,对京城汴梁也有着极为复杂的情感。那是天下人向往的地方,谁不想来汴梁一游,目睹天下第一都城的风仪。但他们中的很多人最终成为了大周的叛逆者,失去了为汴梁骄傲的资格。但今日,他们终于来了。当然,谁也没想到会是以这种破门而入的方式闯了进来。

    骑兵冲南熏门冲入城中,很快便如一道道汹涌的洪流四处漫溢。他们往北迅速从御街推进到国子监路口,往东冲入康亭街走马街和东横街三道街区,往西直逼宜兰桥东,抵近蔡河河岸。

    王隽和袁平两人之前试图组织起的巷战反击是徒劳的,从城上撤退下来的守城兵马压根不敢跟凶猛如虎狼一般落雁军骑兵对战。他们在几处街口倒是集结了大量的兵马,然而落雁军 骑兵一冲,这些兵马便作鸟兽散,直接崩溃四散而逃,根本约束不住。王隽和袁平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其实他们心里也都明白的很,守城的人手用乌合之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绝大部分都是被强拉入伍的城中百姓,若是倚仗

    着城墙防守,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要真正的巷战肉搏,那恐怕太高看了他们。没有上过战场的百姓们那里见过对方策马冲杀而来的阵仗,恐惧早已让他们失去了作战的勇气。更何况,这并不是他们心甘情愿参与的战争,他们甚至恨不得落雁军早些进城,又怎会拼命?

    无奈之下,王隽和袁平不得不下令退守内城城门。一边率领兵马往朱雀门保康门等内城城门处撤退,一边派人立刻去禀报皇上和陈玢他们,提前做出预警。对两人而言,他们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眼下的局面怕是已经不可收拾了。内城城门虽然也高大,但跟外城城墙城门完全没有可比性,对方攻入外城之后,凭他们的手段,基本上便宣告整个京城的陷落了。其实现在最明智的办法便是立刻从北城撤离逃走。但这也是权宜之计,逃出京城之后,又去何方呢?而且吕相怕也不会答应吧。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将这个建议让侍卫步军副指挥使严连山带去禀报吕相,请吕相自行定夺。

    落雁军原本准备好了对方要在城破后猛烈反抗的计划,林觉甚至要求骑兵进城之后只需站稳脚跟,等待步兵进城之后联合作战。不可谓不慎重。然而,步兵尚未完全进城,对方兵马便已经溃后撤,放弃了南城外城的防守,全部退守内城之中。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肃清行动,汴梁南外城尽数被落雁军控制住。当一队队落雁军马步兵排着队列行进在大街上的时候,关门闭户的京城百姓们偷偷的打开窗户,推开门缝,好奇又担心的看着这闯进来的被朝廷一直称为叛军匪军的落雁军的兵马。他们发现,这支兵马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和朝廷宣传的那样一个个都是青面獠牙的恶徒模样,也不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叫花子一般的样子。他们战马雄壮,盔甲齐整,一个个身材强壮,面色冷峻。他们秋毫无犯,行进在街道之上甚至无人斜眼看一眼周围的街市,只心无旁骛的迈着整齐的步伐行进着。像是一股钢铁般的洪流。

    真正的钢铁洪流是被马匹和大车拉拽着的神威将军炮的进城。浮桥无法让装载的神威将军炮通行,最后用的是浮渡之法。将整车固定在浮排上一辆辆的渡过护城河,再拉拽上岸。颇费了一番功夫。

    这些神威将军炮经过密集的发射之后,原本锃亮的外表尘土斑驳,且带着火药喷溅的奇异花纹。高昂的炮口骄傲的指着天空,仿佛在告诉世人他们之前的威猛的战绩。神威将军炮被直接拉到前方内城城门口,它们还将发挥威力,如果对方负隅顽抗的话,它们将再次毫不留情的轰碎内城的城墙和城门。

    林觉陪同郭昆是最后一批进城的人,必须保证外城彻底肃清无战事,林觉才会让郭昆进城,这当然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而郭昆其实早已经

    迫不及待了。当他骑着高头大马踏上宽阔的御街的时候,郭昆激动的浑身颤抖。

    “回来了,朕终于回来了。朕终于回来啦。”郭昆大声吼叫着,脸上带着笑容,却泪流满面。

    林觉看着郭昆微笑,心中也自感慨。对于郭昆而言,今日是他扬眉吐气,一扫之前所有压抑情绪的时候。自然是心情难以自己的。

    “恭喜皇上,终于回到京城了。”林觉轻声道。

    郭昆看着林觉,点头道:“是啊,终于回来了。我父王临终之前还在心心念念的嘱咐我要回来,说否则他死不瞑目。父王在天之灵,当可瞑目安息了。”

    林觉点头道:“岳父大人确实一直是这样的愿望,待一切安稳下来,皇上祭拜告知岳父大人,让他英灵早安便是。”

    郭昆点头,沉声道:“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妹夫,若没有你,我岂有今日。多谢你了。”

    林觉哈哈笑道:“皇上可不要这么说,臣可担不起。皇上要感谢,便要感谢落雁军的全体将士,感谢这一路而来阵亡的将士的英灵,要善待他们的家眷,照顾伤残的兵士。更重要的是,皇上今后要汲取教训,为万名所想才是。进了京城只是个开始,皇上肩头的担子将会更重呢。”

    郭昆点头道:“你放心,朕知道怎么做,朕绝不会重蹈覆辙了。我大周浴火重生,必将中兴。”

    林觉哈哈笑道:“皇上这么想,臣便放心了。不过眼下,咱们得一鼓作气占领全城才是。皇上准备好进内城了么?准备好进大内皇宫了么?哈哈,这进了外城都掉眼泪了,眼泪还不得一路流到皇宫么?”

    郭昆也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调侃朕么?朕可不是软弱之人,朕只是心情激动罢了。朕发誓,现在开始,朕不掉一滴泪。”

    林觉呵呵而笑,催动马匹继续缓缓而行。两侧民宅之中,有百姓探头探脑的窥视着这一行人。郭昆看到了他们,扬声大喝道:“京城父老乡亲们,我乃大周皇帝郭昆,今日朕回京城来了。你们不必躲着藏着了,朕不会杀你们,朕的兵马也不会骚扰你们。你们也不必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老贼吕中天想谋篡我大周江山,朕将要把他碎尸万段,你们的苦日子到头了。都出来吧,从今往后,我大周将重新恢复秩序,不久后便将重新恢复之前的繁庶,朕再不会让你们受苦了。都出来吧。”

    郭昆这么一喊,周围的侍卫和官员们也都纷纷叫喊起来。一开始只有几个胆大的走出来,满脸的惶恐,小心翼翼的张望。后来百姓越来越多,越聚越多。有人跪地高呼万岁,一下子所有人都跪地叩首高呼起来。整条御街两侧跪满了百姓,喊声震天。

    郭昆吁了口气,挺起了胸膛。策马在震天的欢呼声中缓缓而行,笑容满面。

第一五七三章 朱雀门下

    内城朱雀门前,宽阔的御道上满是落雁军马步军,两侧的横街也全部为落雁军所占据。朱雀门高大的城楼之上,数万守军也聚集于此,在王隽和袁平的率领下准备再做顽抗。

    到这种时候,其实王隽和袁平的抵抗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是这二人对吕中天忠心耿耿,一方面派人去请求吕中天赶紧出京城逃命,一方面纠集了三万原大周禁军兵马死守落雁军进攻的朱雀门城楼。他们倒不是觉得能守住这里,而是要为吕中天争取逃走的时间和机会。这是他们此刻唯一能够为吕中天尽忠的机会了。

    落雁军兵马集结布置的时候,林觉策马来到朱雀门前,他要做一些努力。毕竟毁城容易重建难,南熏门已经被摧毁,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朱雀门是内城城门,论其坚固程度完全和外城城门不能相提并论,摧毁它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但是,朱雀门华美端庄,堪称是一座艺术品。城墙由花岗石垒砌而成,城楼更是雕梁画栋飞檐琉璃,美轮美奂。这座大周内城正南方的正门,不知花了多少钱财人力建造而成,见证过多少重大的场合和事件。一旦摧毁,着实可惜的很。

    “去向城头喊话,让守城门的将领跟我对话。”林觉吩咐道。

    几名亲卫策马飞驰上前,来到朱雀门前百步之外,摇摆着手臂缓缓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内,口中高声叫喊着。

    “城头的守军听着,我家林大帅要和你们守将说话,不要放箭。请你们守将现身说话。”

    城头零星的射下几只箭来,但很快便迅速停止了射击。他们听清楚了城下亲卫的呼喊声。不久后王隽和袁平现身于城楼之上,有人高声喊话。

    “我家王指挥使,袁指挥使在此,要说话便上前来。”

    林觉听到对方的喊话,于是策马向前,马斌沈昙马青山梁七等忙制止道:“大帅小心,不可犯险。大帅说话,命人传话便是。”

    林觉大笑道:“那岂非被人笑话我林觉胆小如鼠么?不用担心,孙大勇会保护我的。”

    高慕青和白冰齐声道:“还有我们。”

    林觉笑着点头道:“还有她们呢。”

    马斌沈昙等知道孙大勇高慕青和白冰他们的本事,倒也不再多言。林觉策马缓缓往前而行,进入城下数十步之外,勒马站定,朝着城头高声喝道:“本人林觉,城上守城的是那位将军?”

    王隽和袁平眯眼看着城下骑在五花马上,身材修硕的年轻将领,都知道那正是林觉。当年林觉在京城扶摇直上时,作为禁军中的中级将领,对林觉并不陌生。当初郭旭率禁军围剿应天府青教教匪的时候,王隽和袁平也随同领军前往。应天府之战勉强的胜利其实窝囊之极,反倒是博浪沙一战中林觉郭昆等人破敌数万,名震天下。军中将领无论立场如何,对于能打仗的有本事的人还是颇为钦佩的,那林觉之后又全歼了教匪大军,更是成为了大周军中将领们争相了解的对象和钦佩的对象。王隽和袁平自然也不例外,他们当然是知道林觉的。虽然他们不想承认林觉比他们强,但直到今日,和林觉正面交手之后,不得不佩服林觉比他们要想象中还要厉害的多。

    “林大人,本人王隽,乃大周侍卫马军指挥使。这一位是袁指挥使,任侍卫步军指挥使之职。有礼了!”王隽遥遥向城下拱手说道,袁平也拱手行礼。

    “原来是王将军和袁将军,久仰久仰。”林觉抱拳还礼。

    袁平呵呵笑道:“林大人不必给我二人脸上贴金,林大人少年成名之时,我二人尚名不见经传。林大人想必也不知道我们两人到底是谁,却也不用说什么久仰的话。”

    林觉点头道:“袁将军说话倒也爽直,我确实不知两位将军之名。不过,二位将军既然能有今日,必是有本事之人。我令某人最钦佩有本事的人。”

    袁平道:“多谢林大人夸奖,林大人才是有本事的人,我二人和林大人比起来不值一提。”

    林觉呵呵笑道:“不值一提么?呵呵呵,你们身上又多了一个优点,那便是有自知之明。你们想跟我比,这辈子怕是比不过我了,你们还是别想着跟我比了。”

    城上城下众人其翻白眼,刚刚还吹捧对方,转眼便开始奚落对方了,而且是毫不给面子的那种奚落。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王隽冷笑道:“久闻林大人词锋锐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二人笨口拙舌,怕是说不过你了。是啊,我二人无论文采武功,或者还是嘴上功夫都不及林大人。我们承认便是。”

    莫看王隽没读过几年书,在军中混迹至今,反唇相讥起来的词锋倒也极为锐利。

    林觉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看起来你们似乎有些不服气。听我跟你们分说分说。我为何说你们跟我不能比呢?不是因为你们的本事不如我。什么文采武功什么的,都是可以历练学习得来的,这其实不算什么。你们读几年书也可以写诗文,多打些仗,也可以让你们的领军作战的能力得到进一步的加强。将来或许文采武功都高我一筹也未可知。但是有一样你们却永远不能跟我相比。那便是忠义。你们跟随了一个大周的窃国大盗,为他卖命效忠,这是你们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你们是大周不忠不义之臣,跟我林觉对大周的忠义无法相提并论。这是你们最大的缺陷。你们明白么?”

    王隽呵呵冷笑道:“我道林大人能说出什么花花道理来,结果还是这一套。忠义二字,你林大人也敢提么?你们落雁军可是朝廷的叛军啊,林大人忘了你是怎么上的伏牛山的么?你不是背叛了大周么?居然还跟我们谈什么忠义二字?”

    林觉大笑道:“背叛大周?我们背叛的是郭旭罢了。郭旭杀父弑兄,背叛的是先皇。这种禽兽要当皇帝,岂非是我大周之耻?我们当然要背叛他,因为我们不屑于同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猪狗之辈为伍。你们效忠这种人,岂非是枉顾忠义二字么?我们反出京城,正是要为先皇和先太子讨回公道,恢复大周清平盛世,决不能让郭旭这种贼子窃据庙堂之上。”

    王隽和袁平沉吟不语,郭旭杀父弑兄夺位之事其实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实,这确实是永远无法洗脱的污名。林觉说的这些话倒也难以反驳。

    林觉继续道:“你们这些人之前不敢起来反抗郭旭的倒行逆施到也

    罢了,但你们最不该的便是居然还为了吕中天卖命。那老贼残害忠良,野心勃勃,就是要窃取大周江山。这种狼子野心的老贼,你们却为他效力,这便更为恶劣了。你们这种助纣为虐,不知忠义为何物的人,还想跟我林某人相比?你们配么?”

    袁平脸色涨红,怒声喝道:“林觉,莫要放肆,我们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倒要你来多嘴不成?你算什么东西。我们本就是吕相的人,效忠吕相有何不妥?”

    林觉呵呵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你们就是吕中天的人,那便能解释的通了。然则,我对你们之前确实高看了,我收回之前说的你们有些本事的话。你们原来只是因为当了吕中天这老贼的狗腿子才有了今日。难怪在十里长岗的交手和今日都成为我手下败将。却原来是靠着溜须拍马上位的吕中天的私人罢了。原来你二人如此不堪,我倒是多费了些唇舌了。”

    王隽和袁平气的怒骂出声,他们虽然是吕中天的人,但能有今日却也是因为真有本事。林觉连他们的本领和努力都全盘否定,这是对二人最大的侮辱。

    “林觉,你上前来便是要跟我们说这些的么?两军对垒,大战一场便是。何必说这些没用的。”王隽沉声道。

    林觉笑道:“你又开始自看自大了。两军对垒么?你们也配和我落雁军对垒?你们眼睁睁的看着我攻破南熏门,却什么都做不了。你们这也叫打仗么?现在逃到内城城墙上拒守,你们觉得这里能守得住么?我神威大将军炮的威力你们都见识了,这朱雀门我不用盏茶时间便轰塌它,你们所谓的防守在我落雁军的攻击下不值一提。我只是想劝说你们,不要做无谓的反抗罢了。你们和你们效忠的吕老贼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时了,何必还要垂死挣扎?朱雀门这么好的城门,建造花了多少银子?我不想毁了它。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有幻想,不要逼着我轰塌朱雀门好么?这也算你们做的一件好事了。”

    袁平怒声骂道:“林觉,你欺人太甚,就算你比我们强,也不能如此辱我们。我们各为其主,有何见不得人的?吕相对我们有养育栽培之恩,我们效忠于他有何不可?至于大周江山谁来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可管不了那么多。吕相凭什么便不能当皇帝呢?谁规定天下便是姓郭的人来坐呢?当真是笑话。”

    后方听到袁平说出这种话来的郭昆脸上铁青,这袁平说的话正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千古的一问正是所有当权者最痛恨的一句话,因为他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当权者自己心里明白,他们其实并非是上天指定的当权者,他们也是靠抢夺得来的一切。但这个道理决不能大肆宣扬。

    “去告诉林觉,跟这些人废话什么?直接攻下朱雀门便是。没得浪费口水。”郭昆怒道。

    “皇上,莫要着急,大帅还在跟他们谈呢,大帅必有他自己的想法。”马斌沉声道。

    郭昆张张口,但却忍住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他本想说:“朕是皇帝,林觉得想法重要还是朕的想法重要?”。他知道,这话一旦说出口,后果怕是极为严重,所以硬生生的忍住了没说出来。

第一五七四章 二对二

    城下,林觉大声笑道:“袁将军看来也是野心勃勃之人,果然是吕中天的手下,都是一丘之貉。”

    袁平怒极正要怒骂,王隽抢先开口道:“林大人,你莫非便是来跟我们斗嘴的不成?我等敬你是个人物,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你有你的道理,我们有我们的道理,那又有什么好说的?骂来骂去,有**份。倘若林大人只是为了辱骂而来,那我们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林觉点头道:“这才像句话。我可不是来辱骂你们的,我是来让你们明白,你们正在做无谓的抵抗,已然毫无意义。你们已经败了,要面对现实。与其负隅顽抗,莫如识时务。否则毁了这朱雀门,还要死更多的人,造更多的孽,又有何好处?两位将军,各为其主没有错,但是不识时务,拉更多人的垫背,毁灭更多的生命和美好的东西,便是你们的错了。”

    王隽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向你投降?我承认朱雀门守不住,但你休想我们向你投降。我们也是有血性之人,绝非奴颜婢膝见风使舵之辈。背叛吕相这种事我们不会做,你还是省省吧。”

    林觉点头道:“好,凭你这几句话,我也敬你们是条汉子。虽是愚蠢,但起码你们还知道尽忠职守。这样吧,给你们一次机会,我有个提议,既可让你们为吕中天尽忠,又可解决眼前难题,不至于死伤更多的人,毁了这大好的朱雀城门。而且,你们还有机会让我们退兵。你们看如何?”

    王隽和袁平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袁平沉声道:“这厮想干什么?定有诡计。”

    王隽低声道:“听他说说也自无妨。咱们现在是绝对的劣势,他们若攻城我们是挡不住的,何妨听他说些什么。”

    袁平点点头道:“也好。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不知是什么提议,林大人请说。”王隽大声道。

    林觉挑起大指道:“我对二位的敬意更多了几分,你们愿意听我说建议,足见你们也是不希望死更多的人,毁了这朱雀门的。听好了,我的建议是,咱们来个文斗。你们两位既然是吕中天身边出来的人,据我所知,应该都是武技高强之人。那便我们出两名将领和你们二位进行一场决斗。我们输了的话,落雁军即刻撤出京城,你们输了的话,便立刻放弃顽抗。这个建议如何?”

    此言一出,城上城下敌我将士尽皆愕然。两军交战之时,林大帅居然提出这样的建议,着实有些匪夷所思。这种提议简直如同儿戏一般,特别是在己方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形下,其实毫无必要。林大人只是为了保一座城门而已,真是难以理解他的想法。

    王隽和袁平也很惊讶,像这种提议,他们这辈子还没听见过。这条件有利的有些让人难以置信,总感觉里边藏着什么阴谋一般。要知道王隽和袁平曾是王府护卫中的佼佼者,两人的武技都很高强。否则吕中天也不会将他们送入禁军之中安插,无能之辈到了禁军之中也无法快速晋升占据重要的位置。对方提出这样的要求,明显是对他们有利的。

    “这厮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有这么好的事?他们完全不必这么做。我们赢了他退兵?怎么可能?”袁平皱眉低声道。

    王隽轻声道:“不可掉以轻心,或许内中有阴谋。或许他手下有武技高强之人,占据不败之地,所以他才如此提议。

    袁平道:“那我们怎么办?不答应?他们火器一轰,我们便守不住了啊。”

    王隽想了想道:“这是咱们的机会,你我若能赢下这一战,咱们便立了大功了。咱们不妨将计就计。”

    袁平道:“怎么个将计就计?”

    “看我的。”王隽的智慧在今日达到了他人生中的巅峰状态,瞬间便有了主意,他终于发现,除了领军打仗之外,他的谋略也不输任何人。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林大人,你既划下道儿来,我等当然奉陪,否则天下人岂非以为我和袁将军没有胆量。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我也有个建议。”王隽大声朝城下道。

    林觉笑道:“请说。”

    王隽道:“我和袁大人迎战你方两人,这很公平。不过我们是领军主将,你方也得以主将迎战才是。林大人是落雁军主帅,所以,你方两人之中,林大人必须出战,这才公平。另外一个便无所谓了。林大人,你觉得我这提议如何?”

    城下众将一片骂声,王隽这厮的提议真是歹毒,知道林大帅武技一般,所以点名要林大帅出战。说什么主将对等才算公平,实在可恶。

    “他娘的,林兄弟,跟他啰嗦什么?给脸不要的东西,轰了城门便是。”马斌都忍不住在阵前叫了起来。众将领也骂声一片,梁七当即便要准备开炮轰击。

    林觉摆手制止众人的叫嚷,高声道:“王将军,你的提议很公平,咱们就这么办。本人出战,咱们按约定进行,谁败了,谁便遵守约定。这总没话说了吧。”

    王隽哈哈大笑,心道:这激将法必然有用,那林觉是落雁军主帅,他若退缩,岂非沦为天下笑柄。世人都说林觉智谋高深,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好,不愧是林大人,佩服佩服。不过我还有疑问。林大人倘若说话不算话,败了不肯退兵,那便如何?”王隽要坐实了这笔交易,所以继续挖坑。

    林觉大笑道:“笑话,城上城下十几万人见证,本帅又是落雁军主帅,说话岂同儿戏?我倒是担心你们耍赖呢,你却来怀疑我。”

    王隽点头道:“说的也是,若林大人不守承诺,怕是要教天下人嗤笑。至于我们,林大人不必担心,我二人若败了,便没打算活着。你若不信,我可当众下令。”

    王隽转头对城上兵马高声喝道:“众将士听着,倘若我和袁指挥使落败身死的话,你们便即刻撤退,不可接战。”

    城头众将纷纷应诺。王隽回过头来对林觉高声道:“如何?这总可以了吧。”

    林觉点头笑道:“甚好,便是如此。两位请下来,事不宜迟,咱们动手便是。”

    王隽点头,转头对袁平低声道:“待会我们两个盯着林觉杀,宰了他对大局有利,就算我们死了,换林觉一命也是赚的。”

    袁平微微点头,咬牙道:“好。不过,你似乎忘了,他们有那种近身轰击的火器啊。那东西可厉害的很。”

    王隽一愣,头皮发麻,愕然道:“草他娘,我给忘了。”

    袁平翻着白眼,突然转头向城下叫道:“林大人,你们有近身肉搏的火器,可不许用那玩意。既要必是,便真刀真枪,比的是拳脚兵刃上的功夫。我们可不是怕,而是要公平。”

    林觉本已策马转身往回走,

    闻声转头道:“两位倒也精细,便听你们的,不用火器,只拼拳脚兵刃便是。两位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吧,要不要我们拿根木棍,你们拿利刃呢?这也许更加公平。”

    王隽和袁平脸上一红,同声叫道:“那倒也不必了,闲话休提,我二人这便出来。”

    双方各做准备,林觉回到阵中,一群人围上来,瞪着眼看着林觉,都不说话。

    林觉笑道:“都怎么了?谁跟我去出战?我可是个累赘,你们谁有把握以一敌二?”

    “林兄弟,先不说谁跟你去决斗,你到底是怎生想的啊?你岂可答应和他们决斗?完全没有必要啊。而且主帅犯险,此乃大忌啊。若用火器还罢了,你还答应不用火器,这可怎么打?这不是……这不是……”马斌抢着一顿数落。

    “送死是么?”林觉微笑道。

    马斌鼓着眼道:“这可是你说的。”

    林觉笑道:“诸位,你们不觉得这种战法省心省力么?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咱们现在只剩那么点炮弹了,得省着点用才是。神威将军炮的发射寿命不足百发,每发射一枚炮弹,便离报废近了一步,后面还要对付女真人呢,好钢得用在刀刃上才行。再说轰塌了这城门实在可惜。咱们文斗一场,少花些银子,少死些人,少造成些破坏,这不是更好么?”

    众人乱翻白眼,林大帅真是想的太多,眼下的事尚未解决,便想着后面的事了。一座城门而已,塌了有什么可惜的?打仗死人又怕什么?这些想法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郭昆沉着脸道:“林觉,朕不知你为何要这么做,但你既然要这么做,朕也不能拦着你。但朕可告诉你,就算你败了,朕也不会允许退兵的。这等大事,岂能儿戏?”

    “皇上,你这话说的不对。若是败了,林大帅话都说出去了,岂能不遵守承诺?岂非天下人都要笑话林大帅出尔反尔了。林大帅以身犯险去拼命,皇上你却说是儿戏?谁倒是拿命去儿戏给我瞧瞧?”适才还埋怨林觉的马斌,此刻却又立刻反驳起了郭昆。

    郭昆皱眉道:“朕不是那个意思,朕的意思是说……”

    林觉微笑道:“都不要争了,事已至此,还争论这些作甚?就算我任性一回,皇上和诸位将军多担待吧。我只问谁愿意跟我去一战?”

    众人纷纷叫道:“我去,我去。”

    “谁都不要跟我争,保护大帅是我的职责,谁跟我抢,得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孙大勇红着眼珠子一声暴喝,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响。本来已经决定非自己莫属跟随夫君去决斗的高慕青和白冰两人都闭了嘴。单论武技,高慕青和白冰或许比孙大勇要高,但是论杀人技法,悍勇无畏,孙大勇显然比她们更合适跟随林觉出战。

    林觉点头道:“好,我心里想的也是孙兄弟。孙兄弟,你可做好心理准备,我只是个拖累,你要以一敌二了。”

    孙大勇拱手道:“大帅放心,卑职会保护您的周全的。卑职以命担保。”

    林觉点点头,转头看着白冰道:“冰儿,一会儿给我们奏一曲如何?为我们加油鼓劲。听说你师傅最近逼着你练习那首《月影花魂之曲》,你也应该颇有建树了。一会你便奏这一曲如何?”

    白冰闻言讶异,旋即脸上露出微笑来。

第一五七五章 决斗

    决斗在城门口进行,双方兵士也是活久见,所参见的战斗也有多场,从来都是兵士拼命,今日却是双方主将拼命,自己倒成了看客。当真是让人摸不著头脑。但既然自己不用拼命,总归是好事。当个看客要有当看客的自觉,总不能事不关己。

    决斗还没开始,双方兵士已经开始擂鼓呐喊助威了,城上城下喊叫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攻城战开始了,双方兵马正在殊死厮杀。

    王隽和袁平并肩站在一处,两人身材高大,像是两尊门神一般站在那里。虽然穿着盔甲,但依旧可以看出他们胳膊腿粗壮,气力也必极大。孙大勇已经算是身材魁伟之人了,但是王隽和袁平的身形和他也差不了多少。相较而言,林觉跟他们比起来便差太多。虽然林觉也不是弱不禁风的类型,这副皮囊已经比普通人强壮的多,个头身形也属于中等偏上的那种类型,但是一对比便知道相差太多。所以双方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时候,光从双方的体型和魁梧程度上来说,林觉一方便已经落了下风。

    “哎,大帅这是何苦呢?干什么要冒险?我真替大帅担心。”后方观战的马青山轻声道。

    马斌咂嘴道:“可不是么,我也是想不通。不过……小马兄弟,我不妨告诉你个秘密。曾经我和大帅单打独斗,都败在他手上呢。”

    马青山惊愕道:“什么?马大哥开玩笑么?”

    马斌道:“骗你是孙子,不信你问沈老弟。”

    马青山看向沈昙,沈昙微微点头道:“确然如此,那次比试我在场,而且是见证。”

    马青山无语,心道:这他妈都谁跟谁啊,林元帅不是武技低微么?马副帅都不是他对手?当真不是说笑?

    沈昙淡淡的补了一句:“莫要被林元帅的文弱外表所迷惑,多少人便是吃亏在这上面的。他虽武技不高,但是手段多啊,令人意想不到啊。”

    “是啊。”马斌抚摸着手上戴着的精铁指虎不无感慨的道。

    场上,双方已经脱了披风等榔槺之物,两两相对站定准备动手。王隽和袁平提刀在手,双双行礼。

    “林大人,你是读书人出身,本来这场比试似乎对你不太公平,但是谁叫你是叱咤风云的领军之将呢?所以,希望你不要见怪,我二人一旦动手,便不会有丝毫的容情。拳脚无言,兵刃无眼,林大人小心了。”王隽沉声道。

    林觉举刀还礼,微笑道:“那是自然,我手下也不容情的,两位也要小心了,我武技很好的,你们两个是不是打算一起来杀我?怕也杀不死我呢。”

    王隽和袁平对视一眼,心中都很惊讶,两人商量好一起宰了林觉,居然被他一语道破,当真尴尬。

    “多说无益,打呀。杀!”袁平大吼一声,脚下用力,身子如猎豹一般的窜了出去。半空中长刀出鞘,发出粲然之声和耀眼的光芒,正对林觉便扑了上去。

    光是他这一手,便足见其武技高明。跃起拔刀砍下这三个动作连贯如行云流水一般毫无滞碍,庞大的身躯一点也不笨重,足见武技苦练的功底。

    王隽紧随其后

    ,口中怒吼,身形同样迅捷的冲来,踏出数步,刀已出鞘,刀锋直指林觉的小腹要害。

    这两人瞬间动手,一个攻上路一个攻中路,配合的极为默契,出手便是杀招。正应了林觉刚刚说的话,两人便是冲着林觉进攻,杀了林觉便达到了目的。

    林觉早有防备,既然知道对方要针对自己,林觉怎会不做好戒备。但这两人招式迅猛,林觉可不敢与之硬拼,当即撤步往后疾退。一旁的孙大勇也早有戒备,挥刀斜刺里砍到,逼的王隽招架。但听兵刃交击之声铛铛作响,阳光下居然看得到火星迸溅,可见力道之强劲。

    只这一交手,孙大勇原本轻松的神情立刻变得极为冷峻起来。这一刀他已经用了八成力道,那王隽居然挥刀格挡硬拼了一招,而且居然兵刃没脱手。孙大勇自己倒是虎口震得发麻。只这一招孙大勇便知道遇到了劲敌。那王隽的气力不在自己之下。若是那袁平也同样如此强横,今日怕是个难了之局。但无论如何,今日就算自己死了,也要保护林元帅周全,这本就是自己报答林元帅信任的机会。林元帅在这种情形下选择自己和他出战,那确实是对自己绝对的信任,毫无掺假了。

    “大帅小心,这两个家伙气力不小。”孙大勇大声喝道,侧身去拦袁平。脑后风声凌厉,却是王隽挥刀砍到,孙大勇不得不挥刀招架。两人又实打实的拼了一刀。

    另一侧,林觉撤步后退。袁平一刀虽然劈空,但却占得了先机。脚下快速移动,紧跟林觉的身形,手中长刀一刀一刀的朝着林觉身上招呼。只眨眼之间便连砍三刀。

    林觉连续腾挪躲避,本就没打算硬接对方兵刃,加之孙大勇提醒了一声,更是绝对不会和对方兵刃接触。好在林觉虽然武技不高,但是高慕青和白冰平时倒也教了些轻身游走的功夫给林觉练习,秉承打不赢便跑的原则,却也勉强躲过了三刀。

    然而,双方只一交手,林觉和孙大勇一方便显被动。孙大勇因为急于去救援林觉,却被王隽纠缠,故而处于被动接招的状态。林觉则更像是被袁平追杀,狼狈逃跑的样子。即便之前便料到此战林觉一方并无胜算,但真正看到林觉险象环生的被追杀的狼狈躲避的样子,落雁军众人的心还是全部都紧缩了起来。

    “哎,这是何苦?朕说了,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何必要涉险?若是败了,还要撤兵,真是……真是……何必呢?”郭旭焦急的嘀嘀咕咕的道。

    高慕青柳眉倒竖,冷声道:“你这是什么话?这时候还想着这些?你巴不得我夫君快些死是么?他死了你有什么好处?真是岂有此理。”

    郭昆身为皇帝,此刻被高慕青一顿呵斥,面子上颇有些挂不住。但他也知道这时候不是他耍威风的时候,于是装作没听见。只心里恼怒的想:“一个林觉身边的妾室都敢这么对朕说话,可见在他们眼中自己根本不算什么。很好,朕给你们记着。你们此刻对朕的不恭,将来朕都会让你们后悔的。”

    场上,局面进一步的恶化。袁平刀刀猛砍,林觉身法生疏,躲避不及,不得不举刀格挡。但听当啷一声响,林觉手

    中长刀直飞出去,落地有声。兵刃只一接触,便被击飞。这一下林觉变成了赤手空拳的状态,局面更加的凶险了。袁平得理不饶人,长刀挥动朝着赤手空拳的林觉猛砍过去。眼见林觉无刀格挡,身形又在刀锋笼罩之中难以逃脱,顿时落雁军阵中发出一片惊呼之声。

    孙大勇大吼一声硬受了王隽一脚,飞步赶上袁平,右手刀格挡王隽挥来的一刀,左手成拳朝着袁平后脑挥击。袁平不得已收刀躲避,这才让林觉缓了口气,拉开和袁平之间的距离。但孙大勇被踹中左肋,痛的他龇牙咧嘴,直吸冷气。

    高慕青再也忍不住了,抽出长剑便要冲出去。白冰忙拉住她道:“姐姐莫慌,我去助夫君便是。你这一去,岂非坏了夫君定下的规矩了,夫君会不高兴的。”

    高慕青叫道:“那你去了不也一样?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难道眼睁睁看着夫君遇险不成?”

    白冰忙在高慕青耳边低低说了两句,高慕青愕然发愣的时候,白冰已经飞步冲出,本向决斗场地。

    数十步距离白冰眨眼便到,城墙上的守军看到有人赶往决斗之处都纷纷叫嚷指责起来。

    “哎哎哎,干什么?打不过便叫人帮忙么?这算什么?”

    “那姓林的还要不要脸了?是他要决斗的,现在又耍赖,简直不要脸。”

    “兄弟们,快开城门,接应两位将军撤回。他们耍赖,那也不用比试了。”

    城头乱哄哄的喊叫着,正在挥刀对着孙大勇猛砍,试图将保护林觉的孙大勇杀死的王隽和袁平两人也看到了白冰飞奔而来的身影。他们只看到白冰的身形便知道是个武技高手,因为白冰几乎是脚不沾地便飞一般的来到了一旁。这是极高明的轻身功夫,两人岂会不知。

    “怎么着?要倚多为胜么?林大人,你这是要食言,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么?”王隽停刀横在胸前戒备,冷声喝道。

    “林大人,你若是怕死,便立刻认输便是。却叫帮手,当真贻笑大方。你想反悔便明说,我们其实早就知道你必是会反悔的。哼,你不过也是一个无信之人,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死到临头你也是怕的。”袁平也停下进攻,提刀尽情的奚落道。

    林觉呵呵笑道:“你们两个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让我的夫人来为我吹奏一首曲子助兴罢了。咱们这么干打架,实在没什么趣味。伴着乐曲打架,才有意思。你们还没赢你,我认什么输?真是笑话。”

    “吹笛子助兴?什么名堂?”王隽皱眉道。

    “你是粗人,你懂什么?凡事要讲究雅兴。打架也不能光打架,枯燥乏味之极。你们要是不想听,堵了耳朵便是。我自己听便是了。”林觉斥道。

    王隽和袁平对视一眼,均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快要败了,却要听什么笛子曲。

    “还打不打?不打你们便人输,要打便快些打。”林觉手腕一晃,一只匕首出现在手里,他摇晃了一下匕首大声道。失去兵刃之后,拿着一把匕首比划,口里还要对手投降,那样子着实显得可笑之极。

第一五七六章 魔音贯耳

    王隽和袁平本就胜利在望,林觉的兵刃已失,只剩下一人苦苦支撑。那人武技虽然高,但却绝对抵挡不住自己二人的联手进攻,将他杀了之后,林觉必死无疑。不管对方用什么鬼花样,只要他们不倚多为胜,这场决斗自己便是必胜之局。这种时候,怎肯放弃。

    “希望林大人重信守诺。败了不可怕,怕的是失信于人,贻笑天下。”王隽冷声道。

    林觉呵呵笑道:“放心便是。准备开始。你们不进攻,我可要进攻了。”

    林觉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两颗绿色药丸来,一颗送入口中,一颗递给孙大勇低声道:“吞下。”

    孙大勇不明其意,但听林觉吩咐,不假思索的吞下药丸,只觉一股清凉馥香之气顺着喉管而下,然后迅速上行直贯入脑,整个人顿觉耳清目明,精神振奋之极。

    “这是……”孙大勇刚要问,林觉大喝道:“小心。”

    两股凌厉的风声飒然而至,王隽和袁平已然发动,双刀一左一右兜头砍到。孙大勇大喝一声,挥刀格挡。用全身气力以一刀招架对方双刀。但听令人牙酸的刺耳尖利的兵刃交击之声响起,三柄长刀交击在一起,火星四溅。幸亏落雁军的长刀经过改造,在大周兵马标配的长刀的基础上增长了半尺,且在铸造方法上更加的精炼。被称之为贪狼刀的落雁军制式长刀的长度锋利度和强度都已经远远超过原来的长刀,这才能够在对方猛力砍劈之下招架住。

    但贪狼刀虽然可以承受两股大力的重击没有断裂,那力道却没有消除,却要持刀之人全部消化才成。孙大勇单手无法抵挡对方下压之力,不得已以左手握住刀背形成双手托举之姿,才勉强顶住压力。

    王隽和袁平脸上带着狞笑,双手握着刀柄咬牙切齿的用全身的气力往下用力压制。两人的气力本就极大,合力之下,孙大勇渐渐抵挡不住。横架的双刀慢慢的被压下来,整个人的身子也慢慢的被压着往下半蹲下来。此刻根本没有任何余力去做其他任何的动作,必须将全身气力用来对抗对手。只要一松劲,便招架不住,接下来便是双刀临头,死于非命的局面。孙大勇奋起全身气力硬挺着,脸上涨得通红,口中发出大声的嘶吼。这身子半蹲,双手举刀格挡的被动局面,怕是孙大勇此生经历过的最为窘迫的局面了。

    林觉就在孙大勇身后的位置,他本可以上前帮忙的,但是苦于手中没有兵刃,只有一柄匕首。要以匕首攻击王隽和袁平,则必须近身靠近,但那是极其危险的举动。他们的目标就是林觉,林觉显然不能靠近。

    “我要用火器了。”林觉大声叫道,伸手在腰间摸出一物来。

    王隽和袁平吓了一跳,眼角的余光看见林觉手中举着一个黑乎乎的物事,顿时吓得大声怒骂,手上的力道一松。孙大勇发力齐声,贪狼刀往上猛撩,将王隽和袁平的兵刃震开。王隽和袁平以兵刃护着头脸,不敢上前,口中大声叫嚷。

    “说好的不用火器,你耍诈。”王隽叫道。

    “王八蛋才耍诈呢。哪来的火器?我不过是要喝口水罢了。”林觉大笑着将手中黑乎乎的物事举到口边,那不过是一只黑色的水囊罢了。一股白花花的清水从囊口流出,林觉吞了两口,大赞解渴。

    王隽和袁

    平气的发抖,对方这种情形下还在戏耍自己,简直可恶之极。两人心中愤怒之极,袁平低低道:“王指挥使,我去和那人搏命,姓林的交给你了。务必宰了他。”

    王隽点头道:“去吧。”

    袁平一声大吼,举刀上前冲向孙大勇。这一回他使出浑身解数,长刀抹劈剁砍,舞动生风,招招搏命。孙大勇被迫打起精神应付疯狗一般搏命的袁平时,王隽飞身冲向了林觉。这一次,王隽也用了真功夫,只两三个纵跃,便冲到林觉身旁。一声不吭,举刀便砍。长刀生风,显然力道强劲,用上了全力。只要一刀砍中,必然毙命。

    林觉不敢掉以轻心,知道对方已经动了真怒,于是全力躲避。运用自己全部学到的身法,左走右避,狼狈躲闪。数次对方刀锋贴着身体砍下,摩擦着林觉的盔甲,发出次啦啦的刺耳声音。林觉身上的盔甲甲片都被削下了十几片来。一时间险象环生,让观战之人惊呼连连。孙大勇数次想要逼退袁平的进攻来救,但袁平像条疯狗招招搏命,甚至不在乎孙大勇的反击,只求跟孙大勇同归于尽,逼得孙大勇不得不应付他的疯狂打法,而被缠住不能脱身。

    高慕青心中焦急万分,这局面怕是撑不了多久。林觉的武技她是知道的,虽然以林觉的聪慧,对于避敌闪躲的身法领会颇快,实战经验也颇为丰富。但是习武之人都知道,靠着躲闪终究不是 办法。特别是跟武技高手交手,不出手反击而只是躲闪,那是刀尖上跳舞,一不小心便将万劫不复。林觉也毕竟不是自小习武,本路上学的这些搏斗躲避之术对付普通人和武技低微者或许游刃有余,但应付王隽这种出手招数就能看出是武技高手的人,被砍中只是时间问题。

    高慕青瞪着抵达场边的白冰,白冰从到了决斗场旁边之后便盘溪坐在地下打坐起来。高慕青知道,那是白冰在调整气息积蓄元力,她说了,她要以魔音门圣曲助林觉降敌,但这圣曲极为消耗内力,而白冰修为尚浅,所以需要静心蓄力,方可吹奏。虽然可以理解,但是这个时候千钧一发之际,可没有时间让她打坐蓄力了。

    “妹妹啊,夫君处在危险之中,你可快些吧。不然什么都晚了啊。”高慕青焦躁的想着。

    终于,白冰站起身来,从腰间取出青笛,横在口中。调动一股元力,缓缓吹奏起来。

    《月影花魂之曲》乃是魔音门三大圣曲之一。当年魔音门首位门主大唐第一歌姬许和子创制《月影花魂之曲》长空飞雪之曲》和《流沙风语之曲》。这三首圣曲是许和子归隐江湖之后游历天下时将音律和武技糅合之后呕心沥血所创制。

    《月影花魂之曲》是许和子中年时在江南游历时所创制,乃是感叹岁月无情,流年如刀,月终如影,花终成魂的感叹之作。内中蕴藏年华易逝的悲愤之情,所以情绪激烈,杀气外露。

    那《长空飞雪之曲》则是许和子在塞外苦寒之地游历时所作。心境已然恬淡开阔了许多,然而威力更甚。此曲不但有让听曲之人五内翻腾碎裂的威力,更是可以形之于外,于琵琶弦上迸发剑气,以有形之剑气击杀周围之敌,就算你耳朵聋了,不受无形之音的伤害,却也难以抵挡琵琶弦上迸发的剑气。所谓长空飞雪,那便是无处不在的飞花剑气之意。

    那《流水风语之曲》更是魔音门武功最高境界的圣曲。那是进入老年之后的许和子回到终南山中归隐,目睹山中流水风语所谱写的曲子。此曲已经返璞归真,不用你听见,也没有霸道的剑气,纯粹以内里灌透乐音之中。通过琵琶弦的振动引发空气的振动,和人的五脏六腑的振动频率形成共振。无需你听见曲音,只在一定范围内,便可让你死于五脏六腑的破裂。正如流水之无形,风语之窃窃,杀人于弹指之间。

    这三大圣曲只有许和子一人能够全部演奏,后续数百年来,魔音门中历代才智门主也自不少,但终不能完全继承。只有曲谱流传,却无人能演奏完整的三大圣曲。到了这一代门主白玉霜这一代,其实只能演奏三大圣曲中的第一首《月影花魂之曲》了。这几年白玉霜在落雁谷中隐居,年岁渐老,身体在上次中毒受伤断了一臂之后也早已大不如前。所以白玉霜督促白冰练习此曲,便是传承衣钵之意。不出意外的话,白冰将要继承魔音门门主之位,而作为门主,则三大圣曲中的第一首那是必须会的。后两首的曲谱也将传给她,能否演奏出来,便看白冰自己的修为了。

    白冰对于此曲其实已经捻熟的很,但修为有限,要驾驭却也不不易。不过白冰聪慧,这月影花魂之曲和其他两首圣曲本都是琵琶曲,而白冰将之改为自己熟悉的青笛演奏之后,已然能够得其精髓之六七,不得不说是另辟蹊径的意外收获。

    场上局面险恶,白冰虽然在打坐蓄力,但却早已知晓,于是很快便起身进行吹奏,以免发生意外。

    笛音婉转而起,清亮悠扬。宛如落日黄昏,牧童归家,夕阳西下时的悠闲和惬意。但只突然间,笛音便急转而变,短促激昂,迅捷而瑰丽。但听的乐音如潮,汹涌而至,加之笛音本就高亮,给人的感觉是仿佛万千音律往脑子里钻一般,完全的抵挡不住。仿佛有人钻到你的脑子里,在你的脑海里演奏一般。

    那笛音翻覆而变幻,这花影月魂之曲虽然甚为凄清华美,然而那曲调之中的悲凉之意,却如一柄柄雪亮的利刃插在心中,在脑海里和肺腑里乱扎乱刺,让听到的人疼痛翻腾不已。此曲会让人生出颓废悲哀之感,觉得万念俱灰活着没有意义。带着迷惑人心神的作用。

    林觉和孙大勇服用了专门对抗乐音的丸药,所以虽然听着此曲觉得神思恍惚,倒也还能勉强支撑。但是王隽和袁平两人可是毫无防备的。起初听起来还只是一首笛曲罢了,但越听越是心中烦恶,情绪暴躁,五脏内腑都似乎有些不对劲。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们的武技的发挥。

    “邪门!这笛音烦人的很。”袁平喝骂道。

    “堵了耳朵便是,确实鸹噪。”王隽叫道。挥刀割了两片衣襟塞在耳朵里。袁平有样学样,也割了布条塞在耳朵里。

    然而,这圣曲之音若是能以这种方式阻挡的话,那还叫什么圣曲。当年京北二十里桥的破庙之中,江湖门派追杀白玉霜的时候,白玉霜便是演奏了此曲。当时江湖人士以布条塞耳朵,想要阻挡乐声进入耳中,但根本没有用。便是因为此曲之音无孔不入,无缝不钻,根本无法阻挡之故。

    很快,王隽和袁平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翻腾剧痛,脑海里也直犯迷糊,头疼欲裂起来。

第一五七七章 死忠的下场

    笛音越发的变得短促而尖利,远在城头上和落雁军阵中的将领和士兵们因为相聚甚远,听着笛音传来,只会觉得此曲激越繁复,像是在吹奏者在炫技一般,只是一首快节奏的笛子曲罢了。然而在王隽和袁平耳中,此曲杀意纵横,每一声短促的尖利之音都像是兵刃破空的呼啸声,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柄利刃劈砍而至,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同时,五脏内腑都要被翻转过来,头晕目眩,头疼不已。

    魔音门的功夫说邪门也不邪门。林觉曾经认真的分析过这种武技的科学基础。将之归于未知神秘力量是一种较为懒惰的说法,事实上任何事情,包括一些看似无可理解之事,其实都是可以解释的,只不过局限于认知力,所以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归于神鬼或者其他未知的想法。

    比如说魔音门的这种以乐音伤人的功夫,仔细想想其实也不难理解。正如人们听到悦耳的乐曲会身心愉悦一般,听到噪音会心烦意乱,甚至头晕目眩,身体会有很不舒服的感觉。这其实都是声音让人生出的**上的感受。类似于精神类的攻击,以精神攻击影响人的**,引发人身体的不适。

    还有便是林觉认为,魔音门圣曲之所以对人有巨大的伤害,还有可能是次声波或者超声波这种人类耳朵无法识别的音波给人带来的伤害。便是曲中的超出人所能听到的音域之外的次声波或者超声波恰好和人体内五脏内腑的振动频率达到某种共振,造成一种实质性的对器官的伤害。

    这些解释其实都能说得通,林觉认为这二者是一起起作用的。比如这月影花魂之曲,因其乐音急促,让人在心理上产生一种不适之感。其实不能算是好听的曲子,反而容易让人生出一种杀伐之意。而其音符跳动的极端不规律,音调变化的极端不协调,不但让这首曲子在演奏的时候难度极大,而且也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诡谲瑰丽,跳跃繁复之感。就像呼吸一般,正常的乐曲只在一呼一吸之间,而此曲则是一吸数呼或者反之,给人一种气息短促,随时可能断气的压迫之感。

    这种东西,说其魔幻,自有其不可名状之处。但要说完全没有道理可循,没有解释的可能,却也是不对的。

    乐曲终于到达了**部分,笛音已经高亢到像是云端发出的尖叫,而且曲音仿佛连贯,但其实是更为急促的短音。每一个音调都分为七八声短促的乐声。这让乐曲变得更加的的如排山倒海,风暴袭来一般的猛烈。

    白冰已经竭尽全力,她站在那里身形已经开始摇晃,额头汗珠滚滚,脸色也已经煞白。这最后的乐音极为损耗元力,这其实已经是她的极限。

    场上,王隽和袁平已经脸上赤红,脚步踉跄,甚至都有些不清了。之前还能勉力出招,此刻已经迷迷糊糊无法保持清醒,内腑之中翻江倒海似要颠倒过来。若非这两人武技高强,身体强壮,意志力也坚定的话,怕是早已支撑不住内腑受伤无法行动了。但即便如此,他们也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猛然

    间笛音停歇,两人眼前发黑,只觉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但腹中五脏内腑的难受也随着笛音的消失而快速恢复,迷糊的脑子也慢慢的变得清醒过来。然而,神智变得清醒的两人却猛然发现他们的兵刃已经掉落在地上,袁平的喉头顶着一柄长刀,王隽的喉头顶着一柄匕首。

    “你们……输了。”林觉笑道。

    王隽和袁平惊愕无言,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前一刻自己还追杀着对方,现在怎么就兵刃脱落,被对手制住了呢?他们两人都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有鬼!”袁平大叫道。

    林觉冷笑道:“什么有鬼?输了不认账么?”

    王隽叫道:“笛音有鬼,林觉,你耍诈。”

    林觉大笑道:“笛音有什么鬼?你倒是说说。”

    王隽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发现无从说起。说自己听了笛子的乐曲身体难受脑子迷糊?所以被打败了?这听起来似乎太狡辩了,太可笑了。谁会相信?

    林觉笑道:“说不出来吧?输了便输了,愿赌服输才是,当着你们城头几万兄弟的面,你们这般撒泼抵赖有意思么?”

    袁平王隽看向城头方向,城头上黑压压的脑袋都愣愣的看着他们。适才城头上的守军都看在眼里,袁指挥使和王指挥使双双被人打落兵刃,毫不反抗的被人制住。看起来确实有些奇怪,倒像是故意放水。城上的很多人心里都在想:原来两位指挥使大人想要投降,却又不好明着来,所以故意落败。当真是颇有心计。

    袁平冷声怒骂道:“无耻,本以为你是个英雄人物,谁料想用这等欺诈手段。有无使诈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觉低声道:“兵不厌诈,你们不懂么?你我是敌对,我其实什么手段都能用上。我甚至不必和你们比试这一场,我的火器难道轰不开这朱雀门?我这么做是在救你们和你们手下的兵士的性命,明白么?”

    袁平骂道:“这等手段岂是英雄好汉所为?赢得不光明正大,我们不服。”

    林觉冷声喝道:“笑话,是你们耍诈在先,却来振振有词的指谪我么?我本想来一场公平决斗,解决眼前的问题。你们呢?明知我武技一般,非要点名要我出战。一交手便以扑杀我为目的,这便是你们两位英雄好汉的所谓光明正大?你们可以耍诡计,我便不可以?你们要我出战,无非是想借机杀了我罢了,当我不知道么?两位助纣为虐,我这是拉你们出火坑明白么?还不履行诺言,下令撤兵?”

    袁平和王隽鼓着眼无法反驳。要说耍心机和手段,确实是自己两人先耍的心思。要林觉出战,而且不许他用火器,定好了合力扑杀他的计划。真要刨根问底,是自己两人耍诈在先。却也无话可说。

    “二位,悬崖勒马,苦海回头,也不失为英雄。两位对吕贼已经仁至义尽,何必再替他卖命。下令撤兵吧,或者干脆降了我们便是。以前种种可既往不咎,只要今后你们效忠新皇,为新朝效力

    ,什么都好商量。”林觉沉声道。

    这条件已经相当的优厚了,林觉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对两人极为宽大了。袁平和王隽都沉默不语。半晌王隽沉声道:“林大人说的对,我们愿意弃暗投明。待我下令手下兵马投降便是。”

    林觉收回指着王隽咽喉的匕首笑道:“这才像话,俗话说识时务者……你干什么?”

    林觉话没说完,王隽突然发动,探手抓住林觉握着匕首的手,用力一带,左手探出便要叉住林觉的咽喉。他瞅准了林觉撤回匕首放松警惕的那一刹那出手,教林觉无可防备。抓住林觉握着匕首的手是让林觉无法伤及自己,而叉住林觉的咽喉,是要将林觉控制在手里。林觉之前的一味窝囊的逃跑和避让,一招便被磕飞兵刃的笨拙给了王隽一种错觉。他认为这一发动,必然一击得手,反败为胜,扭转局面。

    然而,他彻底的错了。林觉这么多年来所历风险不知多少,就算没有武技在身,实战经验也丰富之极。更别说高慕青和白冰都教了他一些实用精妙的防身之术,以及腾挪闪转的轻身功夫了。林觉之前的笨拙倒有一半是故意装出来的,那是一种扮猪吃老虎的计谋。真正要和孙大勇联手对敌,未必会那么狼狈。只是那样的话,便是一场苦战。林觉又何必要和对方真刀真枪真功夫的苦战?让自己显得弱一些,给自己留一些后手可不是什么坏事。

    此时此刻,林觉才展现了他的实战经验。王隽抓住了林觉握着匕首的右手的时候,林觉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任由他将自己往身前拉扯的同时,顺势挥左拳猛击对方朝着自己脖子掐来的右手。

    王隽显然被之前林觉的孱弱所迷惑,对林觉的反击根本不在意。在他看来,林觉这一拳就算打在自己的胳膊上也无妨,自己还是能掐住他的咽喉。然而,他眼角的余光忽然被林觉击来的左拳上一个闪亮的东西所吸引。此时此刻,他才发现林觉的左手上的手指指根处带着一圈指环,阳光下金光闪闪。那指环上似乎有一些细小的尖利的凸起之物。

    “不好!”王隽心中一惊,急忙缩手,但却已经晚了。他的手指距离林觉的咽喉尚有半寸的时候,手臂上挨了重重的一击,一股痛彻心扉的疼痛让他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噗嗤。喀拉。”轻微的两声异响声中,林觉左手上套着的精钢尖刺指虎刺穿了王隽手臂上的血肉,直接将其臂骨击碎。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王隽急忙松开右手后退。但林觉握着匕首的左臂绕了一圈,将王隽的右手缠住夹在腋下。左手高高扬起,带着血肉的左手重重的击打在王隽的脸上。指虎上的尖刺击碎了王隽的侧面颧骨,半边脸上稀烂。眼球突出,颧骨碎裂,整个人也像个面口袋一样软软倒在地上。

    “给你机会你不珍惜,死有余辜。那厮也杀了。一丘之貉,执迷不悟。”林觉提着血淋淋的手,高声怒骂道。

    那便厢,孙大勇长刀砍下,袁平的人头滚落在地。

第一五七八章 孤家寡人

    场上局面风云突变,城楼上的守军原本已经看到了两位指挥使占据绝对的上风,但突然间便被制住。双方后来交谈的内容虽然听不清楚,但是却能看的见。对方显然是收了匕首,准备放了两位指挥使一马的,然而王指挥使却突然偷袭对方,结果被对方反杀。这样的结果,既让人意外,同时也让城头守军觉得难堪。输了耍赖偷袭,被人反杀,这结果太尴尬,太丢人了。

    林觉取出布巾擦了擦左手上的血肉,将指虎取下揣在怀中,快去奔向白冰站立的方向。白冰气力用尽,此刻虽然站在那里,却有些摇摇欲倒。林觉来到她身边,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时,白冰整个身子无力的倒在林觉怀里。

    “夫君,你适才那一手好帅啊。恭喜夫君得胜。”白冰脸上带着笑容无力的道。

    林觉道:“那算什么,还不是因为你的相助。你这一曲奏的很好,我感觉比之前精进太多了。你感觉怎样?这样的曲子太伤元气,以后我再也不让你奏这曲子了。”

    白冰甜甜的笑道:“我没事,不过是元力消耗过度罢了,歇息之后便会恢复。我是魔音门的啊,师傅要我执掌门派,我怎可不学会圣曲?不仅这一首,那两首我也要学会呢。夫君不用担心,我会小心的。”

    林觉点头道:“是啊,你有自己的坚持,我自然不会阻拦你。但要适可而止,不能勉强为之。先不说这些了,我扶你回去。”

    白冰站直身子道:“大庭广众之下,怎好让夫君扶着我,你去办正事,咱们赢了,那些守军应该要遵守承诺才是。夫君快去吧,慕青姐姐来了,她来接我了。”

    林觉转头看去,果见高慕青已经从阵前飞奔而来,显然是来扶持白冰的。自己眼下还有要事要办,确实不能离开,于是叮嘱几句,转身来到场中。

    “城上的守军听着,你们的两位主将和我们之前定下的决斗赌局胜负已分,他们已经死了。现在该是你们遵守承诺的时候了。即刻撤兵,打开城门。”林觉朝着朱雀城头高声喝道。

    王隽和袁平手下的几名副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位指挥使确实之前同意了决斗的条件,现在他们却输了,现在该如何是好?照办似乎不妥,不照办似乎也不妥。

    林觉一摆手,孙大勇挥刀将王隽和袁平两人的首级砍下,揪着发髻拎着血淋淋的头颅阔步走到朱雀门城门之下,叉脚而立,高声喝道:“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首级你们先

    收下,然后再送你们吃炮弹。”

    孙大勇将两只首级像是流星锤一般的在头上转了几圈,嘿然发声丢了出去。两只头颅在空中旋转着碰撞着画了个完美的弧线落在城楼石栏之内,砰然一声,砸在一扇长窗上落在地上。血污溅的周围一片狼藉,兵士们骇然躲避,都盯着那两只首级不敢靠近。

    城下林觉沉声喝道:“都听好了,尔等本可活命,但如果此刻还执迷不悟,那便一个都别想活。还不立刻开城门,你们可散可退可降,但你们若是选择对抗,便休怪我落雁军赶尽杀绝了。所有人给我听着,凡是继续负隅顽抗的,查明身份,全家问斩,绝不姑息。”

    城头守军本已经士气低迷,对方破城手段之雷霆人人目睹。此刻二十万大军做鸟兽散,城头只有两三万兵马,本已经是必败之局。两位指挥使又死了。这一连串的打击早已让他们毫无斗志。现在林觉说的这些话更是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因为这些兵马本来都是禁军的班底,相当一部分人是京城本地人,在汴梁都有家业妻儿父母。禁军之中有大批的人是靠着走关系托后门进禁军的大户人家的子弟,想进禁军混个前程的。他们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军中的中低级将领,也根本不想打仗。到了此时,谁还有决死之心?他们可不是吕中天的死忠。

    “撤吧撤吧,这要是硬打必死无疑啊。我们已经败了。”

    “是啊,没得送了自己的性命倒也罢了,还要搭上家中老小的性命啊,那可不值了。咱们当兵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光宗耀祖,为了家里父母妻儿能过得好?连累了他们,可非我们所愿啊。”

    “正是。这种时候,得识时务啊。”

    兵士们偷偷的相互交谈着,声音越来越大,逐渐肆无忌惮。几名副将也早无决战之心,知道坚持毫无意义了。

    “两位指挥使既然跟人定下约定,我们遵照他们的遗愿吧。不能人死了,我们还让他们背负不信之名。各位,怎么说?”一名副将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赵将军说的是,大势如此,天命难违啊。我还是回家陪老娘和妻儿吧。我不干了。”一名副将丢下兵刃,快速脱下盔甲,在周围人呆滞的目光下往下城石阶走去。

    “老莫,你……就这么走了?”几名副将叫道。

    那副将回转身来道:“几位若是觉得我这么做不妥,可以一刀宰了我便是。”

    谁肯这时候作孽?没人会动手杀他,因为

    毫无意义。傻子都看得出来,吕中天完蛋了,这时候跟着他没有任何好处。杀了老莫去请功?那不过是罪名多加一条罢了。

    副将莫怀德的离去成了第一块倒塌下来的多米诺骨牌。城头士兵纷纷抛下兵刃脱下盔甲逃走。部分死忠将领和兵马见此情形也不敢阻拦,怕犯众怒,于是选择撤退。不久后,朱雀门城门大开,吊桥放下,大批丢了盔甲兵刃的兵士举着手涌出来投降。落雁军兵马蜂拥而至,迅速控制城门,清理城墙。骑兵开始沿着内城街市推进,没有遭遇任何的抵抗。不久后内城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城门街市全部被控制,落雁军于傍晚时分汇聚于大内皇宫之外,将皇宫团团包围。

    ……

    空荡荡的崇政殿中,吕中天孤独的坐在宝座上。殿内只有零星十几名臣子,其余人等都已经不见了。上午登基之时还是满满当当的满大殿的人,现在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皇宫之外街市上隐约的喊杀之声传来,让吕中天满脸的皱纹不时的抖动着。

    脚步声响,一个身影从殿门口飞奔而来,惊慌的脚步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回荡着,显得极为刺耳。

    “皇上,皇上。”那人叫道。

    吕中天起身问道:“柳振邦,外边怎么样了?外边怎么样了?”

    来者正是柳振邦,他是奉命出去打探消息去了。此刻他官帽歪斜,满脸惊惶,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皇上,不好了。朱雀门也失守了,王隽和袁平战死了,士兵哗变降敌,内城破了。敌人已经控制了内城各处城门和街道,他们已经将大内全部包围了。皇上,咱们早该走的,现在可好,走不掉了,我们走不掉了。”

    柳振邦的声音中带着哭腔,甚至有些责怪之意。不久前便王隽和袁平派人来建议皇上从北城撤离,但被吕中天拒绝了,那是唯一的机会。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陈玢呢?朱之荣呢?还有其他人呢?怎地都不见 了?”吕中天怒喝道。

    “陈枢密和朱大人在宫墙处安排拒敌之事呢。其他人么?那些狗东西都乘乱跑了,适才西华门被人打开了,跑走了上百官员。这些狗东西不忠不义,大难临头便都跑了。皇上,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咱们的兵马只剩下不到一万人了,怎么守得住啊?”柳振邦颤声说道。

    “怎么办?朕……怎么知道啊。朕该怎么办?”吕中天颓然坐在,脸上并无特别的愤怒,只有无尽的失落,喃喃自语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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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