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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八七章 回山

    次日上午,林觉抵达提刑司衙门,宣布自己为追查一桩悬案的线索,需得离开京城去外地暗查一段时间。衙门中的所有事物暂由杨秀暂代处置。

    众人不疑有他,倒是大人这种亲力亲为的态度鼓舞了众人。众人下来后都私下里议论,林大人果然是做实事的官员,不辞辛苦离京追查线索,这是何等的精神。

    杨秀心里知道林觉是因私离开,因为林觉也并没有瞒着他。林觉告诉杨秀,自己是要去杭州接自己的夫人来京,因为初上任之故,倘若告假多日,怕是要被朱之荣刁难,索性便以查案为名。杨秀表示理解,告诉林觉不必担心,衙门里的事务他会妥善处置,让林觉放心前去,路途平安。

    林觉又去了开封府主衙向朱之荣说明了情形,编了一个必须要离京追杀的线索去搪塞过去。朱之荣倒是通情达理的嘱咐林觉小心在意,说了些什么心态要平稳,破案查案不急在一时,可以徐徐渐进,抽丝剥茧云云。林觉自然是点头称是,心里却道:你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却不知是谁威胁老子六个月必须要有建树的。给老子衙门里塞了一大堆的老弱病残,却来说这种话。

    午后未时,汴河码头下,一艘乌篷船停靠多时。一辆马车和数骑马儿缓缓而来,连人带马和大车都很快上了船。风帆扬起,借着微微的东风,乌篷船往西而行。

    船头上,林觉朝岸上的几人挥手道别。绿舞眼睛红红的拼命挥着手,谢莺莺眼眶湿润的擦着泪,待船过河弯之后,才相携离开。

    半个时辰后,乌篷船从西水门出城,守西水门的马斌亲自开闸放行,一路畅通无阻,出京城顺风而去。

    傍晚时分,在离京三十里的一处小码头处,乌篷船靠了岸。几匹马儿和一辆大车都从这里上岸改从陆路而行。京城距离伏牛山不过四五日路程,倘若从水路前往,反而绕路且不能至。

    因为心忧山中局势,林觉不肯多耽搁,和白冰傻妞林虎三人行到月上中天,才在京城西南的一处叫赤仓小镇歇息了几个时辰。次日一早,便又启辰。

    虽然心急如焚,但因为马车沉重,且林觉吩咐绝对不能太过颠簸,故而遇到崎岖的路面,只能缓缓而行,故而总体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好在恰逢月半几日,夜晚朗月当空,目可视物,晚上也可赶些路程。饶是如此,还是足足行了四天之后,于午后时分几人才终于抵达了伏牛山东侧的汝州境内。

    抵达汝州之后,众人格外的小心谨慎起来。汝州临近伏牛山,是朝廷兵马重点集结和封锁之处,一个不小心便会有麻烦。在傍晚是过汝州城南官道时,便有官兵拦路盘查,幸而林觉亮明身份,那开封府提刑司衙门的公文和提刑官的身份让盘查的官兵没有多加刁难。几只马车上的木箱子在差点被撬开的时候也得以保全。

    关卡的官兵首领告诉林觉,要林觉不可再往东而行,说伏牛山中近来混乱不堪,夜里有喊杀声响彻四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距离伏牛山三十里范围内的所有官兵哨卡已经撤离并集结防备,以防匪徒狗急跳墙冲出山来袭击官兵。所以,再往东便无官兵庇护,出了事便没救了。

    林觉得此信息,不惊反喜。本来最为担心的是进山的这数十里的官兵盘查的哨卡。官兵们因为山中不知发生何种变故而撤卡集结防备,反而给了自己等人进去的便利,这不啻于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林觉感谢了他们的好意提醒,打赏了一百两银子感谢他们。热心的官兵将领居然要派人护送林觉他们通过前方危险的行程一直护送到山东南的青台镇。林觉赶紧谢绝了他们的好心,告诉他们,自己不会靠近伏牛山,会立刻往南绕道而行。几番推辞,热心的官兵首领这才作罢。

    过了叶县县城之后,便更是进入了伏牛山周边最为形势紧张的地带。那官兵首领没有撒谎,过了叶县城西的最后一道关卡,前方便再无一处官兵哨卡的痕迹。傍晚时分,暮色四合时,远处黑沉沉的伏牛山如一条巨蟒蜿蜒盘踞在天际。晚风吹过,四野萧索,颇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氛油然而生。

    林觉和傻妞等人商议了片刻,虽然天色已经快黑了,但距离伏牛山只有三十里不到的路程,再耽搁一晚并不值得。况且众人都急于知道山中的情形,于是决定连夜进山。

    当然,这么做也冒着巨大的风险。且不说夜晚进山路途难行的危险,更大的危险在于对山中情形的未知。倘若落雁谷大寨已经被攻破,那么夜晚不知情形闯入,便等于自投罗网,跑都跑不掉。

    但这些林觉都没法去考虑了。借着天空中的残月的微光,几人一路往前,于夜半时分抵达山谷入口。穿过山谷之后,便进入了落雁谷大寨的控制范围。当林觉等人气喘吁吁的穿过山谷来到落雁谷东峰之下时,眼前的情景让林觉等人惊叹不已。

    落雁谷东峰的山坡上,火光点点,密密麻麻。山坡上的火光明显有规律,那是一层层的环状火光。自上而下,足有四五道之多。看到这个景象,林觉的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正是落雁谷的一道道修建的工事和箭塔的立体防御结构。如果说山寨被攻破了,防御体系不至于依旧这么明晰,必是已经一塌糊涂了。工事还亮着火光,这说明山寨未失。

    几人靠近东峰之下的上山小道,傻妞扯着嗓子朝山上高声叫喊:“莫放箭,我是傻妞,军师回来了!”

    傻妞尖利的嗓子连喊十几声,整个山谷都似乎回荡着她的声音。林觉苦笑无语,哪有人自己喊自己傻妞的。傻妞有名字,叫做邓琪。可她偏偏自己也叫自己傻妞,别人怕是连她真名字都忘了。

    山坡上似乎并无回应,满山坡的火光耀眼,但却无人回应,这让林觉有了一种不祥之感。

    终于,上方传来一声呼喝声道:“你是傻妞么?你是说军师回来了么?”

    “是啊!军师回来了,你是谁?”傻妞扯着嗓子叫道。

    “太好了,太好了,军师回来了。我是李石头啊,我这便去禀报大寨主。”

    “石头哥,快去禀报大寨主他们,就说军师回来了啊。”

    山上山下这一番对答响彻山谷,山坡上很快有了动静。不久后山顶下方一片火把的骚动,夹杂人们的呼喊之声。

    “军师回来了,军师回来了。”

    山下的林觉等人都听的真真切切,那一队火把的长龙也沿着山坡往下涌来。

    林觉心情激动,眼睛有些酸涩。白冰笑着看着林觉道:“郎君在这里颇有威望嘛。”

    林觉揉揉眼睛道:“好像是有那么点。准备见人吧,这东西你戴上。”

    林觉将一张面具递给白冰,自己转身将一张面具戴在脸上,瞬间成为了一个面无表情的脸色蜡黄的中年人。

    白冰皱眉道:“干什么要戴这个啊?”

    傻妞也道:“就是啊,军师生的这么好看,干什么要戴这么丑的面具?”

    林虎在旁沉声道:“叔是朝廷的人,不得不防。”

    白冰恍然大悟,傻妞也明白了过来。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山寨之中良莠不齐,倘若现了真容,被人认出来,朝廷要是知晓了,那林觉便是全家灭门抄斩的命运了。白冰一言不发,乖乖的戴上了面具,从一个绝美少女瞬间变成了个雀斑脸的妇人。

    “他们来了,我们走吧。”林觉笑着指着已经到山腰的火把长龙和喧哗的众人道。

    林觉一行只往上行了不久,在一小片平地上。前方数十人举着火把冲下斜坡,飞奔而至。

    林觉站定身形,微笑着看着飞奔在前的那个人,那正是自己牵挂之极朝思暮想的高慕青。高慕青全身穿着黑色的甲胄,头上没戴头盔,一头长发随着她的跑动随风飘起,整个人脸上带着急切而期盼的神情。似乎是要哭,但是却又是在笑。

    林觉张开双臂站在原地,做出一个迎接拥抱的姿势等着她。高慕青的神情似乎有些犹豫,但这犹豫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飞扑而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入林觉的怀中。紧紧的抱住林觉,再也不撒手了。

    周围众人咳嗽着调转头,有些不好意思看。当初军师在山上的时候便传闻军师和大寨主已经情投意合搅到一块去了,但终究只是传言和猜测。此时此刻,这一切传言得到证实,军师和大寨主果然是一对情侣。

    高慕青紧紧的搂着林觉的腰身,将头伏在林觉怀中,滚烫的热泪汩汩而出,抽泣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林觉轻抚其背,轻声安慰道:“慕青,你受苦了,我来了。不要怕,不要担心,我来了。”

    高慕青满脸泪痕的猛烈点头,抱着林觉不撒手。

    林觉低声道:“你是大寨主,当着兄弟们的面可不能如此软弱。”

    高慕青闻言忙抬手擦泪,有些害羞的转头四顾。见周围众人都可以的转头过去,知道他们是故意避讳,这才心中稍稍安定。但突然间,她的目光和林觉身后一双清澈的眸子对视,高慕青本能的觉察到了一丝敌意,于是皱起眉头来。

    林觉觉察到这一点,心中略有些尴尬,忙轻声道:“慕青,这一位是白前辈的高徒,名字叫……”

    “你是白冰妹妹?”高慕青叫道。

    白冰愣了愣,行礼道:“高大寨主好,白冰有礼了。”

    林觉有些诧异的看着高慕青,但听高慕青笑道:“白老前辈告诉了我你们的事情,我知道你是谁。”

    只这一句话,便再无需多言。白玉霜来到山寨养伤之后,高慕青对她极为尊敬,白玉霜对她也不隐瞒,将白冰和林觉之间的纠葛的事情都告诉了高慕青。故而高慕青自然知道白冰和林觉的关系。

    白冰倒有些脸红了。适才见高慕青扑入林觉怀中时,心中确有醋意。但想想却也不应该如此。林觉将自己和高慕青所经历之事也都跟白冰说过,白冰自知道高慕青是个怎样的女子,也知道她在林觉心目中的位置。只不过,醋意是本能罢了。

    “军师啊,你可想死我们了。您可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林觉转头看去,只见梁七正站在不远处朝着自己笑。

    林觉快步走去,哈哈笑道:“梁兄弟,哈哈,又见面了。”

    梁七要拱手行礼,林觉却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要来个拥抱礼。梁七哎呦一声皱眉大叫,嘴巴里丝丝吸着冷气。林觉一怔道:“怎么了?”

    梁七苦笑不答,旁边站着的五寨主秦春草娇声道:“他身上受了重伤,叫他休息,他死活不肯。听说军师到了,拼了命的要下来迎接。估摸着伤口都开裂了。”

    梁七皱眉道:“说什么呢?跟军师说这些作甚?妇道人家就是多嘴。”

    秦春草柳眉倒竖,便要发作。梁七连使眼神,秦春草这才忍住,只狠狠剜了梁七一眼。那意思是:待会再收拾你。

    林觉哈哈笑道:“秦姑娘是为你好,梁兄弟可莫要不识抬举。”

    梁七牛皮哄哄的道:“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军师到了,我怕也要爬下来。况且我的伤势有那么重么?就凭这点小伤能让我躺下?笑话。”

    秦春草气的又要发怒,梁七赶忙再递眼色。

    林觉大笑道:“哎呀,我是看出来了,梁兄弟是此刻当英雄,回家当狗熊是么?”

    梁七低声道:“军师聪明人,何必说出来。”

    周围众人轰然大笑,林觉道:“梁兄弟,不用不好意思,男人嘛,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当当狗熊,那是理所应当的。岂不知‘忍让三分,天下太平’么?”

    众人轰然大笑。高慕青边笑边嗔怪。秦春草脸上红红的,也忍不住的笑。梁七笑道:“军师说的是至理名言,还是军师睿智。哎,早知军师要来,我们便迟几日成婚了,让军师当个主婚人多好。”

    林觉笑道:“你们成婚了?恭喜恭喜,那我得讨杯喜酒喝了。”

    梁七道:“是啊,本想办的隆重些,可秦东河那老狗不让我们安生。情势危急,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我便跟春草说,死了不打紧,连媳妇儿都没有就死了,那可真没意思。于是一合计,便搬了铺盖卷睡一块了。兄弟们都喝了喜酒,军师那杯自然也留着。”

    林觉闻言缓缓点头,他明白了梁七的意思。山寨危在旦夕,战事必惨烈之极,这一次不知能不能捱过此劫。所以梁七和秦春草索性成婚了,免得死了也不能成夫妻。这叫战场婚礼,形势所迫。

    提及战事情形,欢乐气氛顿时减退了许多。林觉向众人看去,此刻才发现他们一个个憔悴颓唐,脸上全是污渍,发髻散乱。有的脸上还有伤痕。他们身上的盔甲都污浊不堪,破损多处。不少人身上还缠着布带,悬着胳膊在胸前,显然是受了伤。

    林觉上前跟众人一一见礼后,沉声道:“诸位兄弟,你们都是好样的,我没能和你们一起抵御强敌,心中甚是惭愧。但好在我没来迟,山寨犹在。我有信心保卫我落雁谷大寨,击败强敌。你们有没有信心?”

    “军师来了,我们岂能没有信心。落雁军必胜!”梁七大声喝道。

    “落雁军必胜!”众人齐声怒吼。

    林觉哈哈笑道:“天下没有必胜之事。但对付秦东河,必胜却也不是吹牛。我会教秦东河知道我们的厉害。”

    众人闻言大喜,均想:军师必是有迎敌之策了,否则军师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群情振奋,兴高采烈。

    “咱们进大寨说话吧,站在这里算什么?走,上山。”林觉叫道。

    众人哈哈笑道:“走走走,咱们欢喜糊涂了,都不知道迎接军师上山了。”

    众人簇拥着林觉要走,林觉转身对紧紧跟在身旁的高慕青道:“下边山谷里我带了些东西,上不来。你找些兄弟抬上来运到山寨里。记住,千万别剧烈碰撞,要小心在意。”

    高慕青点头答应,吩咐五寨主秦春草负责,带着数十名兄弟将几只大木箱从下边搬上来跟上队伍。林觉特意嘱咐秦春草一定要找个安全所在安放,不能接近烟火等物,秦春草点头答应。林觉这才在众人的簇拥下沿着山道往山寨行去。

    一路沿着山路往上走,林觉特意观察了周边的工事和地形。东坡之上原本覆盖着葱郁的树木,此刻却斑驳萧索。烧焦的树木稀稀落落的站立着,不少山坡石崖都崩塌下来,一片狼藉之象。

    见林觉看着周围的景象,高慕青低声在旁解释道:“黑风寨的人意图放火烧山。东坡密林被一场大火烧成了这样。山石被火烧的崩塌了多处。幸而你当初要我们砍伐出隔火带,大寨才没有收到威胁。山坡上的工事也得以保全大部分。倘非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林觉皱眉点头,指着篝火点点的山坡环形工事道:“这里为何没有安排人手?我只看见箭塔上有人,工事里却没见几个人影。”

    高慕青轻轻叹息一声,没有回答。

    林觉道:“是不是人手不够?所以东坡这边唱了一处空城计,以篝火迷惑敌人?”

    梁七苦笑道:“军师果然一眼便识破了我们的想法。这办法看来是骗不了人的。”

    高慕青轻声道:“落雁谷正面战场战事吃紧,我们兵力匮乏,东坡这边一时无防守之虞,所以只留了百余人在箭塔上观察敌情,以篝火迷惑黑风寨的敌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林觉点头,紧抿嘴唇不再多言。他明白,高慕青既然这么说,落雁军的伤亡必是极大,正面战场上已经极为吃紧,故而不得不行此下策。其实这种伎俩只能糊弄糊弄敌人。就像刚才自己等人摸到东山山坡之下,都无人发觉。倘非大声叫喊,摸到山腰也未必有人知晓。这是极大的隐患。高慕青等人未必不知,但也许他们兵力捉襟见肘,却不得不冒此风险了。

第六八八章 问责

    军师回山的消息在林觉尚未抵达时便已经传开了。林觉等人从东坡来到大寨东面的大校场上的时候,校场之上早已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林觉一现身,校场之上欢声雷动,一片欢腾热闹的场面。

    “方军师,您可回来了。”

    “方军师回来了,军师回来助我们杀敌了。这下好了,军师一回来,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军师,军师!”

    人群沸腾呐喊着,群情振奋。林觉有些诧异,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山寨之中有如此高的声望。毕竟自己离开山寨已经整整一年时间了,还以为在很多人的心目中自己这个军师已经被人淡忘了。谁料想,依然这般受到追捧。

    林觉哪里知道,即便他这一年没有在落雁谷之中,但落雁谷大寨中关于军师的传说却一直没有停息过。一年前军师来到落雁谷大寨,凭着一己之力挽救危局,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鲍猛和落雁谷联合,冒着极大的危险从内部攻破石人山大寨。之后和桃源大寨结盟,在伏牛山中有了立足的资格。又谋划全局,开发落雁谷,让落雁谷大寨的实力迅速蹿升,稳稳的立足于伏牛山之中。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众人口中传颂的传奇事迹。

    这年代,人们本就很容易对一个人产生崇拜,特别是这个人做出了特别之事后,此人的声望便会水涨船高。经过一些虚拟的夸大和刻意的吹捧之后,便会更加的夸张。跟随林觉经历过那一切的人自然毋庸置疑的的对林觉佩服的五体投地。那些后来加入山寨的人虽然没有见过林觉,也没亲眼见识林觉所做的事情。但是周围人的不断管束,反而给了他们一种这山寨中的军师是一个神一般的人物的感觉。所以,当听到这个神一般的人物回来之后,他们反而更为殷切的希望看到这位被人们捧上天的军师是何等人物。

    然而,有些人看到林觉之后,不禁略略有些失望。眼前这个军师相貌一般,身材也不高大健硕,或许是长途跋涉,衣衫都有些破碎了,脸上满是风尘疲倦之色。整个人完全不像是自己心目中想想的样子。不过,看大寨主二寨主他们众星拱月一般看着军师的样子,恭敬崇拜的眼神,可见这位军师必然非寻常之辈,那些听到的传言或许也都不假。

    “方军师,方军师!”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齐声高呼着,包括落雁军的兵士和众多的百姓。

    他们挥舞着火把,举着手大声叫喊着,声音一直传出山寨,传到南坡下方的工事箭塔所在之处。正拒守于此的落雁军众士兵也很快得到了消息。他们人人惊奇,相视而嬉。

    军师回来了,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军师一到,那还怕什么?山寨有救了,胜利有望了。

    面对此情此景,林觉心中大为感叹。经历了京城的人情凉薄之后,此刻回到山寨,受到如此盛大的欢迎,心中当真感慨万千。都说山外是官是民,山中是匪是强盗。但匪盗之于官民反而更懂感恩和情义,更为质朴而温暖。当初自己确实为他们做了些事情,他们便念念不忘,对你真心真意的喜欢,这让林觉觉得,当初那些冒险和艰辛都是值得的。

    “兄弟们好,父老乡亲们好。”林觉团团拱手,想着四周雀跃的军民大声道。

    “军师好,军师好。”众人纷纷拱手还礼,有人还跪下来磕头。

    林觉朗声道:“恕我来迟了,让你们受了不少的苦。不过你们放心,本人和大寨主以及山寨各位头领,全体落雁军的兄弟们,都不会允许有人践踏我们的家园。凡是犯我大寨者,我们必诛杀之。这一点请你们放心。”

    “好好,军师说了这话,我们便都放心了。”众人大声叫道。

    梁七上前来挥着手大声叫道:“诸位,军师远道而来,身子也疲乏了。咱们别闹腾了,让军师去早些歇息。反正军师回来了,你们也看到了。今晚大伙儿可以睡个安稳觉了。都让一让,让一让好么?”

    众人闻言纷纷应诺,很快便分开了一条通道。林觉高慕青等人从中穿行而过,林觉不断的朝四周拱手微笑,百姓们一路目送着林觉等人进入主寨禁区之中,方才兴奋的谈论着,各自散去。

    林觉急于知道目前的情形,进入主寨之后便提出要召开众头目参加的军事会议。高慕青和梁七本希望他早些歇息,毕竟长途跋涉,疲倦困乏。但林觉坚持如此,也拗他不过,只得传令召集骨干头目于聚义厅中开会。

    小半个时辰后,聚义厅明亮的烛火下,数十名落雁军骨干头目已经落座在长案之侧。这些人一个个胡子拉碴,面目憔悴。有的还白纱裹着胳膊大腿,盔甲上伤痕累累,破破烂烂。个个眼珠子通红。显然都是经历了长时间的鏖战,并且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

    当林觉稍事休息换了一身衣衫在高慕青的陪同下走进聚义厅中是,众人齐齐起身,拱手见礼。

    “见过军师!见过大寨主。”

    高慕青微笑点头,林觉拱手还礼,两人坐在上首双座上之后,众头目也纷纷落座。

    “各位兄弟,军师今日归来,是我山寨莫大的喜事。军师在山外得到消息后便昼夜兼程赶回来,在此,我们该向军师表示敬意。”高慕青的脸上荡漾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看向林觉的眼睛里也充满了爱意,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威严和不苟言笑。

    梁七笑道:“军师辛苦了,我们可是数着指头盼着军师回来,今日终于盼到了。”

    众人纷纷笑道:“是啊,我等日夜盼着军师归来,可算是到了。”

    林觉微笑道:“方某对不住各位兄弟,山寨危难之时,我竟不能和兄弟们并肩战斗。得知消息之后,我立刻赶回来,就怕耽误了行程。无论怎样,哪怕是死,我也要和兄弟们死在一处。还好山寨安好,否则我怕是要从西边悬崖上跳下山谷恕罪了。”

    “哈哈哈,军师言重了,咱们山寨岂是那么容易便被秦东河那老贼给攻破的。”众人纷纷笑道。

    高慕青道:“都怪我,是我……没及时命人通知军师。我本以为,局面不至于如此糟糕的。可没想到……哎!”

    高慕青一声叹息,众人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收敛。谈及目前的局面,众人心中顿时忧心忡忡起来。

    林觉沉声道:“谁能详细告诉我,目前的局势到底如何?”

    众头目将目光投向高慕青,高慕青叹了口气沉声开口道:“目前局面不容乐观。自二月初开始,秦东河开始发动对我落雁谷大寨的进攻。他们先是攻破了石人山分寨。三寨主袁朗兄弟和三百名守寨兄弟尽数阵亡。虽然他们也杀了数倍于己之敌,但终究……哎!”

    所有人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石人山分寨一战,袁朗和三百留守分寨的落雁军尽数战死。黑风寨寨兵以死伤八百余人的代价拿下了石人山大寨,就此拉开了攻击落雁谷大寨的序幕。这也是这近一个月来噩梦一般的日子的开端。

    高慕青低沉的声音继续在厅中回荡着:“二月以来,秦东河纠集了伏牛山众寨的寨兵近九千余人,对我落雁谷大寨的西峰山谷谷口以及大寨所在的东峰南坡发动了猛攻。具体的战斗发生了多少次,我们都已经无法计数,一个多月时间里,每天都有数次进攻,丝毫没有间断过。我落雁军兄弟众志成城,拼死作战,依托坚固工事防守,终未能让黑风寨兵马攻破大寨。但我们目前的损失已经极为惨重了。”

    林觉皱眉问道:“告诉我,落雁军兄弟死伤情形,敌军损失多少?”

    高慕青不忍开口,皱眉看了一眼梁七,梁七会意,起身道:“军师,我落雁军开战前已经有一千九百余兄弟。但现在,可以战斗的兄弟不足千人。死伤接近五成。目前西峰处三百兄弟坚守,谷口工事四百兄弟坚守,本寨南坡处四百兄弟和两百名挑选出来的壮年百姓守御在此。黑风寨的敌军粗略估计尚有五千余人。”

    林觉眉头紧皱,虽然说损失近千人换的对方四千人,一比四的战损已经很完美了。但是,对方人手太多,他们能耗得起,落雁谷却耗不起。

    “目前山寨的粮食物资状况如何?工事可还坚固可守?兄弟们的情绪如何?不要隐瞒,都说出来。”林觉沉声问道。

    梁七点头道:“粮食还够吃,山寨上下近万军民还可支撑起码半年的时间。但作战物资却是已经快耗尽了。箭支基本耗尽,只有数百只铁箭尚未动用。兵器盔甲也损耗严重,数百套盔甲损耗大半。盔甲兵刃尚可勉强支撑,但这箭支匮乏却是个大难题。无弓箭远程防御,对方很容易便冲到工事之下,便不得不和他们肉搏。我们的大量伤亡便是在短兵相接时造成的。兄弟们的情绪倒还……”

    梁七的话尚未说完,林觉突然开口打断道:“年前我让你大量收购铁锭,建立兵器箭支作坊的事情你没办?”

    梁七一愣,结结巴巴的道:“这个……我还没来得及的,回山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故而耽搁了下来……”

    “没来得及?这个借口可说不过去。上次你我见面到黑风寨进攻,中间相隔四五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你告诉我时间来不及?这又不是去天上摘星星,分明便是你懈怠。”林觉突然厉声呵斥道。

    众人惊愕的看着林觉,军师发怒了,军师还没发过怒,特别是对梁七。军师和梁七的关系很好,两人称兄道弟的,据梁七说自己和军师有过生死之交,所以军师对他客客气气的。但现在,军师真的发怒了,而且是不留情面的呵斥他。

    梁七愣住了,不知如何解释,只得低头不语。

    高慕青在旁轻声开口道:“军师,是我让梁兄弟暂缓置办此事的,要怪便怪我就是。当时我要梁兄弟带人修建工事和箭塔,所以便暂时没有去做这件事。”

    “砰!”林觉挥掌击打在桌案上,所有人都吓得愣住了。

    “高大寨主,你可知道目前的局面你要负何种责任?”林觉冷声喝道。

    高慕青呆呆的看着林觉,脸色发白,不知如何回答。心中念兹在兹的郎君今日刚刚重逢见面,便忽然对自己横眉怒目,这让她很是受不了。自己心里有万千句话要跟他说,要对他倾诉。可现在却迎来了郎君的斥责。

    “我早就写信告诉你,我落雁谷大寨要担负起维护伏牛山稳定的职责,不能眼光狭隘,要着眼大局。但是你做了什么?明知黑风寨的秦东河野心昭然,你怎可不加约束?我跟你说的很明白,伏牛山中要想局面稳定,便需得力量制衡,任何一方都敢轻举妄动,才能保证局面的大体平衡稳定。可是黑风寨攻击桃源大寨的时候,你竟然按兵不动,不施以援手。我们和桃源大寨是有盟约的,你难道不知道这么做违背了我们山寨间的盟约?也纵容了秦东河的行为?但凡你做出姿态,联合和我们关系不错的几座大寨一起对黑风寨施压,也不至于事情到了今日这地步。你身为大寨主,每一个决定都会左右大局,你岂能不仔细考虑清楚?”林觉沉声喝问道。

    高慕青嘴唇颤抖,连声道:“我……我根本没想到会到这一步。我没有下令援救桃源大寨,那是不想让我山寨兄弟的性命为了外人而失去,不希望他们做无谓的牺牲。”

    “然则如何?”林觉大声问道:“然则现在如何?落雁军**百兄弟的性命怎么说?孰轻孰重?若是当初阻止,或许会丢了一些兄弟的命,但总比现在死亡过半,山寨岌岌可危的情形要好吧。唇亡齿寒,平衡一旦打破,下一个便是咱们,难道这你都不明白?”

    高慕青半张着嘴怔怔看着林觉,她无言以对。确实,林觉的信中多次提醒她要着眼大局,要努力维护伏牛山中格局的平衡,要和桃源大寨同进退,以两家的实力遏制某些山寨的野心。但自己确实没有听林觉的话,她认为,让落雁军的兄弟为别的山寨卖命是不可能的,她也对自己山寨的实力盲目的自信了些。因为落雁谷大寨立足的经历给了她一种错觉,总以为没有什么是落雁军无法应付的,山寨有着坚固的防御体系,有着强大的落雁军兄弟,她认为伏牛山中没有人敢挑战落雁谷大寨。所以,她并没有按照林觉说的去做。

    直到最近,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错误。可是她是大寨主,她也拉不下脸皮来坦诚此事。可现在,爱郎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丝毫不留情面的斥责自己,她心里既悔恨,又委屈伤心。突然间便绷不住了,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

    山寨众头目都慌了手脚。大寨主可从没当着众兄弟的面流泪过。进入伏牛山之后,面临了多少次生死存亡的关头,也没见大寨主掉过一滴泪。在战事最吃紧的时候,永远可以看到大寨主在战场上咬牙杀敌的身影,她一袭红披风在战场上来回冲杀的身影已经成了众人在意志即将崩溃之时最好的鼓舞。每一场战斗,她身上都会受伤,但从未见大寨主呻吟喊疼过一声。也正因如此,众人虽然也知道大寨主的决策出了问题,但他们不忍苛责,从来不提此事。

    就是这样坚强的大寨主当众哭了出来,还是被军师给说哭的,一群大男人顿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春草是唯一在座的女子,她忙上前去安慰大寨主,想扶着高慕青暂且回避。可高慕青不肯走,倔强的坐在那里哭,身子动也不动。

    梁七伸着脖子对林觉道:“军师……这能不能……不要……再责怪大寨主了?大寨主好容易盼到你来……哎……”

    林觉叹了口气,取出布帕递给高慕青,高慕青赌气不接,林觉就这举在她面前,高慕青一把夺过,在脸上胡乱的擦了擦,丢在一旁。

    林觉沉声道:“大寨主,我今日说这些或许有些落大寨主的面子,也有些不妥。如果大寨主觉得我说的不对,可以降罪于我,我甘愿受罚。按照山寨总规的条款,人人都得维护大寨主的威信,我确实违背了此条,受罚我也是不冤。”

    高慕青带着哭腔道:“你受什么罚?是我这个大寨主不称职,我此刻便辞去大寨主的位子,你来做便是。我本来就不要当这个大寨主。”

    梁七等人愕然无语,这已经是小两口赌气一般的说话了。

    林觉苦笑叹息道:“大寨主,这岂是儿戏?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位置有多重要,要三思而后行,并无其他的意思。罢了,这些事也已经过去了,不说了不说了。”

    高慕青叫道:“干什么不说?我知道自己错了,既然今日说出来了,我便想兄弟们当面道歉。是我目光短浅,没听军师的话,抱了侥幸心理,以至于今日之祸。我身为大寨主责无旁贷。兄弟们心里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我受着便是。待过了这场危机,我便引咎辞了大寨主之位。届时兄弟们选一个当便是。”

    梁七等人忙叫道:“大寨主千万不要这么说,这让属下等如何自处?老寨主倘若在世,还不骂死我们?这大寨主之位非您莫可。大寨主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军师也不是那个意思。”

    林觉轻叹道:“大寨主,山寨的危机怎也算不到你的头上来,虽然决策上有失误,但是罪魁可是秦东河啊。你怎么全揽到自己身上了?背锅也不是这么背的。”

第六**章 倾诉

    高慕青咬着下唇,心中有些后悔。自己确实有些失态,但那还不是郎君招惹的?那些话可不能乱说,否则会寒了兄弟们的心。

    想到这里,高慕青起身离席,走到一人面前行礼道:“穆兄弟,今日我终于明白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请原谅我当初没有发兵救援你桃源大寨,以至于……穆老寨主和你桃源大寨蒙难。慕青愧疚难当。”

    林觉这才发现,原来穆不平也列席于此。他是桃源大寨被破后逃到落雁谷大寨寻求庇护的,他此刻头脸上裹着满是血污的纱布,应该是首部受伤了,难怪之前自己没认出他来。

    穆不平忙起身还礼道:“大寨主千万不可如此,这都是秦东河那老贼造的孽,跟高大寨主无干。你们能收留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秦东河点名要你将我交给他,大寨主不也没有这么做么?大寨主,我桃源大寨众人从未怪责过贵寨。方军师,那时情形有些复杂,不可一概而论之。”

    林觉拱手道:“穆大哥为人宽宏,令人敬佩。你放心,我落雁谷大寨必将为你父和桃源大寨众兄弟报仇。”

    穆不平闻言躬身长鞠到地,沉道:“穆不平在此先谢过军师。我桃源大寨已然没了,若落雁谷大寨能替我报了此仇,穆不平在此立誓,永远效忠落雁谷大寨,鞍前马后,绝无二心。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林觉呵呵笑道:“却不用发誓,我落雁谷众兄弟都是意气相投之人,你愿来,便是兄弟。。”

    梁七等人纷纷道:“就是这句话。来了便是兄弟,无需赌咒发誓。”

    穆不平连连点头,爽朗大笑。

    梁七对林觉道:“军师,听您的话外之意,莫非是已经有退敌妙计?跟我们说一说,我们也安心些。”

    林觉摆了摆手重新落座,众人也纷纷归座,尽皆看着林觉,期待他的回答。林觉却道:“你还没回答完毕我的问题。兄弟们目前的情绪如何?”

    梁七道:“现在唯一的难题便是连轴作战兄弟们都很疲倦。兄弟们的咱们人手也少,狗贼秦东河没日没夜的进攻,兄弟们迷瞪一会儿便要杀敌,好好睡一觉的时间都没有。我们这些人,还有大寨主,都已经半个多月没睡一个饱觉了。现在我站着都能睡着了。”

    林觉扫视一圈,确实每个人都眼睛红红的,人瘦毛长,极为憔悴,想必是连日苦战的结果。秦东河的手下多,他可以轮番进攻,怕正是要搅的落雁谷众人不得安生。

    林觉点点头,再问道:“工事箭塔是否完好?”

    梁七看了一眼高慕青,高慕青轻声道:“第一第二道工事已经被他们攻破,工事箭塔均被夷为平地。现在我们拒守的是半山腰的第三道工事。西峰那边情势更为紧急,第三道防线也被突破了几段,梁兄弟三天前带人去增援,虽然打退了他们,保住了西峰。但梁兄弟肋下也中了一箭,差点丢了性命。”

    林觉吸了口凉气,果真是形势紧迫了。秦东河他们是铁了心要攻破山寨,东西两峰的工事共有三道,第一道和第二道工事其实都是极为坚固的,第三道工事反而差些。秦东河的兵马竟然突破摧毁了前两道工事,足见日前攻势之猛烈,战事之激烈。

    梁七摆手笑道:“我没事,倘若不是我这盔甲下边破了,那一箭根本就没事。狗.娘养的还算给面子,若是这一箭射了我的命.根子,那可糟糕了,我梁家还没后呢。”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四寨主卢义叫道:“那你还不抓紧跟五寨主生个儿子,忙里偷闲也得忙活忙活,不然指不定会糟糕了,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秦春草红着脸啐道:“一帮混蛋,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林觉和高慕青也笑了起来。笑声停歇,林觉点头道:“我都明白了,该问的也都问的差不多了。夜深了,我看今日就到这里吧,大伙儿都去睡一会儿。明日咱们再详聊。”

    梁七愕然道:“军师,你还没说如何退敌呢。这便去睡了?”

    林觉笑道:“太晚了,各位兄弟如此劳累,我原不该此时召集你们说话的。倘若再聊下去,岂非要聊到天亮不成?”

    梁七叫道:“无妨无妨,便天亮又怎样?军师继续说便是。”

    秦春草瞪着梁七道:“你也好意思,军师远道而来,该去早早歇息才是。”

    梁七叫道:“军师适才不是说他不累么?”

    秦春草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用眼睛瞟了瞟高慕青,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梁七这才突然醒悟过来。大寨主和军师可是久别重逢,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不好拉着军师说一夜话。那也太不合时宜了。

    “好好好,你说的对,咱们散了吧,明日让军师再说退敌之策。反正军师回山了,难道还能跑了不成?散了散了。”梁七打着哈哈起身道。

    众人也纷纷站起身来,拱手向林觉和高慕青行礼,不久后纷纷散去。

    ……

    山寨之中恢复了平静,夜风吹过,山中林涛如海,更增山中之夜的寂静。山下,不时有喊杀声划破夜空,那是小股敌军在东西峰下方的工事处骚扰。箭支嗖嗖射去,却又很快无声无息。

    大寨东侧,大寨主高慕青的闺房之中,一灯如豆,光线昏暗。这是高慕青房里近十余天来第一次亮起的灯光。高慕青已经十多天没在夜晚来卧房安睡了。她一直在下方的工事壕沟之中据守,困了便眯着眼在地上迷瞪一会,但有敌袭,她便第一个冲出去厮杀。死在她手里的敌军已经不计其数。

    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安睡,她正静静的坐在灯下垂头不语。她的对面,林觉坐在一张椅子上,正静静的看着她。

    “慕青!”林觉轻声呼唤道。

    高慕青身子一动,却没有抬起头来。

    “你在生我的气么?我向你道歉,我适才的话……太没给你情面了。”林觉轻声道。

    高慕青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泣。

    林觉轻叹一声,起身走到高慕青身边,轻抚她的肩背道:“你若觉得委屈了,便骂我就是。我适才确实不该当着众兄弟的面那么说话,这对你威信有损。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高慕青呜呜哭泣起来,摇头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我不配当这个大寨主,我没听你的话,没按照你说的去做。我以为那是为山寨好,为兄弟们好,可实际上却害了山寨害了兄弟们。我……我愧疚难当。我不怪你。”

    林觉伸手托起她的脸,那张脸上泪水滂沱,充满了悔恨和委屈。发髻边缘处,一道结疤的伤口延伸到了秀发之中,那是高慕青拼杀时留下的伤痕。林觉看到了这道伤痕,心中升起巨大的歉意和怜爱,他一把将高慕青搂在怀里,亲吻着那她脸上的泪水和那道伤痕。

    “对不起,慕青,你受苦了,我不该那么说你,但你要明白,我今日其实是有深意的。慕青,你若觉得心中不忿,打我骂我都成。”林觉在高慕青耳边轻声道。

    高慕青伸手紧紧搂住林觉,哭的更厉害了。

    林觉找到她的红唇,细细亲吻,不断的安慰。高慕青温柔的回应着,满腔的委屈都在这热吻之中烟消云散。唇分后,林觉抱起高慕青的身子坐在膝盖上。高慕青面色绯红,紧紧的贴在林觉的怀里,口中轻轻诉说着别后相思之情。

    “夫君,你知道我多么想念你么?每天我只要一闭眼,便在梦里见到你。每天,我去顶峰往东眺望山谷,就希望你能突然的出现。说实话,我真的不愿当这个大寨主了。我只想和你一起离开这里,过最普通的日子。我厌倦了这种生活了,我真的累了。”高慕青轻声叹息道。

    林觉紧紧的搂住她温热的身子,哑声道:“我知道,我也很思念你。你倘若真的不想当这个大寨主,我便带你走。大不了易容改面,只要不被人认出来,便也无妨。”

    高慕青喜道:“真的么?你当真愿意带我离开?”

    林觉伸出手指,轻轻抚摸她柔软如花瓣般的唇角,点头道:“当然,我怎么会骗你。你是我的妻子,我有责任让你快活。我不希望你过得不开心的。”

    高慕青激动不已,勾住林觉的头颈送上**的一吻。但不很快,她又轻轻离开林觉的嘴唇,皱起眉头来。

    “哎,罢了,我也只是说说罢了。我走了,山寨的兄弟们该怎么办?我不能不管他们。特别是现在的情形下,我岂能离开山寨?他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岂能为了自己一己之私便不管他们。倘若我离开了,山寨必成一盘散沙。”

    林觉沉吟不语,高慕青的话并不夸张。高慕青虽然并不是个当大寨主的料,特别是于谋略大局上有所欠缺。但是,她却是整个落雁谷大寨中的那个凝聚人心的纽带。寨主众头目绝大多数都是龟山岛旧部,他们只会接受一个人的统率,那便是老寨主之女高慕青。这年头,大到朝廷社稷,小到一家一族,都重视血统。山寨也是如此。秦老寨主的女儿当大寨主那叫顺理成章,其他人当寨主,便会有人不服了。很可能导致反目成仇四分五裂的结果。

    “而且,我也不能跟你去,你现在在朝中为官。我的身份倘若被人识破,岂非会带给你大麻烦。我也不愿意改头换面戴着面具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生活。我高慕青没做亏心事,干什么要藏头换面的做人?”高慕青沉声道。

    林觉微笑道:“慕青,你想的太多了。”

    高慕青歪着头看着林觉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我能这么一走了之么?”

    林觉静静的看着她的美目,半晌后轻声道:“慕青,你要问我心中的真实想法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和你一样,也想过安宁幸福的生活,也不想沾惹这世间的风风雨雨之事。可是,人生于世间,本就有许多为难之事。本就有许多责任要担当。就像我对林家,对身边的人负有责任。而你之前对龟山岛,现在对落雁谷众人负有责任。每个人都不轻松,都有无奈。我知道这很辛苦,但也许,这便是人活着的意义吧。世间之事怎会有全然完美之处,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观离合。看明白了,便会少些纠结和挣扎。你我之间虽然聚少离多,但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我相信,你我总有能长相厮守的时候。”

    高慕青默默的看着林觉,微微的点了点头。

    “我这么说绝非是不愿带你离开山寨的意思,只要你想,我会立刻带着你离开这里,只要你能放得下自己心中的牵绊。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愿你离开此处之后,又会后悔自己的决定。”林觉继续道。

    高慕青嫣然一笑,点头道:“我明白夫君的意思,夫君说的对,人生的意义便在于担负责任,为了身边兄弟尽一份责任。于我而言,如果不能让山寨繁荣兴旺,众兄弟和寨中百姓能安居乐业,那便是我没有尽到职责。即便离开这里后,我也定会后悔自己的决定。所以,我决定了,我不能走。除非山寨一切都上了正道,我的离去已经没有什么影响的时候,我才能离开这里。”

    林觉呵呵笑道:“你说的没错。山寨可以没有任何人,但不能没有你。起码目前如此。至于你我之间,其实也不必长期分离。你想我了,大可去京城找我。住上几个月后再回山寨,也自无妨。”

    高慕青喜道:“真的么?那我以后可会随时出现在你身边,但愿不要吓到了你。”

    “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会吓到了。”林觉笑道。

    高慕青搂着林觉的脖子温存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仰头问道:“你适才说,你今天当众对我发火是有深意的,那是什么意思?跟我说说。”

    林觉搂着她的身子移了移,让高慕青在自己怀里躺的更舒服些,轻声笑道:“慕青,我知道你很辛苦,你其实已经尽力了。但你既担当此任,便需肩负你的职责。你是大寨主,你的决定影响颇大,山寨上下唯你马首是瞻,你的决定干系到山寨的态度和许多人的生死,所以你无法推脱这份责任。我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些话来,并非是要给你难堪,而是要替兄弟们说出心中的话罢了。”

    “此话怎讲?”高慕青讶异道。

    “你想一想,局面到了今日这般危机时刻,寨主兄弟心中难道没有怨言么?只是他们碍于情面不肯说出来罢了。一来你是大寨主,他们要照顾你的颜面。二来,他们也不忍指责你。但是死了这么多兄弟,局面险恶如此,总不能装作没事人一般。这种埋怨的情绪憋在心里,那是绝对不利于大寨的团结的。所以,今日我所说的话便是替他们说出来罢了。俗话说得好:说破无毒。真要说开了,便消了心中块垒。由我来说出这些话最合适不过,总比他们憋不住说出来的要好。真要是到了他们忍不住指责你的时候,那才叫威望尽失颜面扫地。所以,你要明白,实际上我是在保护你。我说出他们想说的话,他们的情绪也得到了发泄,这是间接缓解矛盾的手段,你可明白?”林觉轻声道。

    高慕青讶异的看着林觉,半晌缓缓点头道:“原来你是这样的用意。你想的这么多,我错怪你了。”

    林觉笑道:“你也没错怪我,我其实在路上就想来数落你一顿的,你不听我的话,我气的牙痒痒的,恨不得来打你一顿。你说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呢?”

    高慕青娇嗔道:“我知道错了,夫君真想打我,便打我一顿就是。我保证不还手。夫君想怎么打我呢?”

    林觉一笑,伸手在她臀上拍了两下道:“打两下屁股,此事便算过去了。”

    高慕青脸色绯红,在林觉的怀里扭动身子,娇嗔不已。林觉心中一动,看着高慕青红艳艳的面容,不觉蠢蠢欲动。但终于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想法,轻声道:“我抱你上床好不好?”

    高慕青呼吸有些急促,腻声道:“你……你想……想要做什么?”

    林觉笑道:“天都快亮了,还能做什么?我看你太累了,你便好好的睡一觉。”

    高慕青红着脸道:“你不想……不想……”

    林觉道:“你太累了,我不忍心。他们说你都十几天没好好睡觉了,抓紧时间睡一会,我陪着你。”

    高慕青柔声道:“那你抱着我睡,我不想上床去,只想……躺在你怀里,很舒服。”

    林觉笑道:“好,那便就这么睡。你闭上眼睛。”

    高慕青果真听话的闭上眼睛。林觉俯身看着她清丽的面容,细细的端详。忽然间,高慕青睁开眼来,似有慌张之色,当看到林觉的面容在眼前时,立刻神色和缓,抱紧了林觉的腰身,将头拱了拱,拱进林觉的怀里去,又闭上了眼睛。

    只片刻时间,高慕青便鼻息咻咻,沉沉睡去。林觉轻叹一声,一口气吹熄了桌上的烛火,搂紧高慕青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六九零章 定计(上)

    林觉在一片嘈杂的喧闹声中醒来,睁开眼时,怀中高慕青已然不在,看窗外,天光已然大亮。外边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叫嚷声,夹杂着隐约的喊杀之声传入耳中。

    林觉蹦起身来,掀帘出了房门来到屋外廊下。两名女卫正站在廊下守卫,见到林觉出来忙齐声行礼:“见过军师。”

    林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慕青呢?”

    “禀报军师,山下敌军进攻,大寨主已经去山下工事御敌了。大寨主吩咐了,请军师多休息一会儿,打退了敌军的进攻她便回来。”一名女卫脆声禀报道。

    林觉拔脚便往外走,那女卫忙道:“军师去哪里?”

    林觉大声吩咐道:“我去山下战场瞧瞧。”

    “军师好歹洗漱一番,吃点早饭啊。”一名女卫叫道。

    林觉想了想,折返回来,胡乱的洗漱一番,顺手提了一柄长剑插在腰间便冲出门去。大寨主居处之外的主寨之中,数十名落雁军士兵正列队朝寨门口跑去,很多人来往而走,搬运一捆捆的箭支往山下送,显得繁忙之极。

    林觉快步走向寨门口,身后传来一声喊叫:“公子!”

    林觉扭头看去,却是白冰正和白玉霜两人相携快步走来。昨晚抵达之后,白冰便去白玉霜的住处拜见师傅,晚上便住在了白玉霜的屋子里。看样子师徒两人也是被吵醒了。

    林觉忙迎了上去拱手对白玉霜行礼:“在下见过白前辈。”

    白玉霜看着林觉的脸皱眉道:“你是谁?”

    林觉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自己带着面具,白玉霜应该是没认出自己来。白冰低声在白玉霜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白玉霜这才明白,白了林觉一眼道:“装神弄鬼的。”

    林觉笑道:“前辈别来无恙,看样子伤势痊愈了。可喜可贺。”

    白玉霜道:“托你的福,还没死。只是成了独臂人。不过,教训你这小子还是绰绰有余。你若敢欺负冰儿,我一样可以宰了你。”

    白冰忙道:“师傅,莫这么说公子,公子对我很好。”

    白玉霜哼了一声,举步朝寨门外走,林觉忙跟上道:“前辈何往?”

    “下去帮忙啊,下边肯定又打成一锅粥了。每天大清早必有一战,山下这帮龟儿子可真是烦人。”白玉霜头也不回的快步而去。

    林觉和白冰追在后方,林觉轻轻捏了捏白冰的小手,低声道:“怎么样?你师徒昨晚聊得如何?你师傅没有对你如何吧。”

    白冰脸色一红道:“没有,师傅对我很好。”

    林觉点头道:“那就好。”

    白冰没说话,心道:你知道什么?昨晚师傅一眼就看出我已经不是完璧,怒骂了我很久,说我这么快便上了你的当,你自然不知道了。你跟你的大寨主久别重逢的时候,我正在挨骂呢。

    三人脚步甚快,不久后便到了山腰处,下方喊杀之声已经极为密集嘈杂,兵刃交击之声,惨叫之声也清晰可辩。想必已经战斗的很激烈了。

    出了山腰处的大片树林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与此同时,居高临下看去,整个战场也呈现在眼前。但见平缓的第三道工事之下的斜坡上,黑压压的敌人正沿着山坡蠕动着往上进攻,山石旁,树木旁,草丛边,全是往上进攻的黑风寨寨兵。粗略一看,足有数千人之多。

    上方工事和箭塔上,箭支嗖嗖射出,在山坡上腾起朵朵烟尘。不时有敌军被射中,沿着山坡翻滚而下。但大批的敌军依旧在山石树木的掩护下往上攻来。下方的箭支也嗖嗖的往上射,有几只从林觉等人身边头顶带着风声急掠而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恶臭气味,那是山坡上倒毙的尸首散发出的尸臭味道。林觉还能忍受,身旁的白冰却哇的一声,弯腰呕吐了起来。

    “没出息!”白玉霜斥责了一声。

    白冰忙强忍不适,直起身来。林觉递过去一块布帕,示意白冰扎在脸上捂住口鼻。白冰报以感激的目光,却不肯扎住口鼻,将帕子揣进怀里,快速跟随白玉霜往下方工事处而去。

    林觉苦笑摇头,抬眼在战场上搜寻,然后他看到了屹立在一块岩石上方的高慕青的身影。高慕青红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手中一柄长剑斜指地面,身姿挺拔英武。身旁站立的几名女卫手持小旗,不断发出信号,指挥落雁军士兵反击。

    林觉心中涌起一股热流,飞步奔了下去。

    高慕青看到了林觉等人赶到,忙从岩石上跳下来迎了过来,笑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林觉道:“来助一臂之力。情形如何?”

    高慕青道:“今日秦东河发了疯一般,派了两千多人进攻。适才差点被他们攻破防线。这里很危险,你还是回大寨去。”

    林觉笑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点小风浪还能吓住我?”

    白玉霜在旁冷声道:“大话谁不会说?敢不敢跟我老婆子冲出去杀敌?”

    林觉哈哈笑道:“有何不敢?大寨主,咱们的箭支金贵,他们躲在岩石树木之后也难以射中,我看,莫不如组织兄弟们居高临下冲杀一番。”

    高慕青尚在犹豫,林觉已经将长袍下摆掖在腰间,一手一个抽出两只王八盒子,快速的上了弹药。高慕青见状点头道:“好,咱们去杀个痛快,但不能冲的太远。”

    林觉笑道:“那是自然。”

    白冰在旁从腰间抽出青笛来,高慕青皱眉看着白冰道:“白姑娘,你留在这里便是,冲出去很危险,我可不希望你受伤,有人会怪我的。”

    白冰皱眉道:“大寨主当我是什么人?我可不用人照顾。倒是大寨主自己小心,可千万别受伤了。不然有人会心疼的。”

    林觉翻着白眼无语,她们似乎已经生出了敌意来,这可如何是好?林觉也没法劝解她们,偏袒任何一人都有可能带来灾难,自己还是闭嘴才是。

    “我去杀敌了。”林觉大喝一声,纵身窜上土墙,跃了出去。

    两女见状也无暇斗嘴,两人一左一右娇叱一声跃出工事,追着林觉而去。白玉霜骂了一句:男人都不是东西。脚下一顿,左手空袖划出一道劲风身子已然跃出。四人如猛虎扑食一般冲出工事,居高临下瞬间扑下数十步,来到嶙峋的山坡中间。林觉手中王八盒子爆出怒吼,轰轰两声响,躲在树后的三名敌兵被轰的惨叫扑跌而去。树木杂草并不能让他们躲避凌厉的铁珠的霰弹射杀。这种短距离的肉搏作战,王八盒子比任何武器都要有效。

    高慕青和白冰一左一右在旁边护卫着,高慕青和林觉的配合极为熟练,林觉王八盒子发射之后,她立刻为林觉掩护,给林觉装弹的时间。林觉手法利落,弹药上膛之后连珠发射,便又是几名敌兵丧命。白冰和白玉霜师徒在右侧也是杀的凶狠,白冰没杀过人,但她可以为白玉霜守护住左侧的空挡,白玉霜便手下毫不容情了,一柄铁琵琶化为狼牙棒一般,兜头盖脸的打在敌兵身上,造成不规则的血肉模糊的伤口。而且每一次击打,琵琶弦都发出奇怪的声响,像是死亡之前的配乐一般。

    大寨主军师身先士卒杀敌的行为极大的鼓舞了落雁军将士的士气。工事中的落雁军士兵们也停止了龟缩,在梁七卢义等人的率领下跳出工事,呐喊着冲杀出来。攻防之战瞬间演变成一场肉搏战。

    居高临下的地势,加上落雁军的英勇,更有林觉高慕青白玉霜白冰的四人组在山坡上穿插纵横、所向披靡。很快,攻到近处的数百敌兵便抵挡不住,被砍杀百余人后开始仓皇后撤。众人杀的兴起,跟着猛追,下方一轮弓箭射上来,死伤了七八名落雁军士兵,林觉才高声大喊着撤回。

    众人迅速回到工事防线之内。林觉喘着气给王八盒子上弹。白玉霜在旁冷声道:“小子还挺有种,不错。”

    林觉笑道:“前辈莫非忘了破庙中的一战?我不但有种,而且很有种。”

    白玉霜啐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夸不得你。”

    林觉哈哈大笑起来。

    这之后,对方不甘心的又发动了两次进攻,众人采取同样的策略,放他们入数十步之内,然后冲出去厮杀肉搏一番。在杀了两百多敌军之后,敌军退了下去。落雁军也死伤了三十多人,但已然是大胜了。

    敌军退却,落雁谷众将士群情振奋。今日之战最为畅快淋漓。之前都是被迫迎战,坚守工事。偶尔的肉搏作战也是工事被破不得不迎战。但今日却是主动出击作战,且战果斐然,极涨士气。

    “军师一到,果然不同。兄弟们今日劲头特别足,一个个跟小老虎一般。今日之战,教秦东河这老贼知道我落雁军的本事。”梁七兴高采烈的叫道。

    秦春草在旁一边埋怨着,一边检查他的伤势。因为肋下的箭伤未愈,梁七纵跃不灵,适才被黑风寨寨兵在胳膊上拖了一刀,此刻血染衣衫。

    林觉笑道:“梁兄弟没事吧,你身上有伤便不要这么拼命了。”

    梁七摆手哈哈笑道:“小菜一碟,这么点伤算什么?我身上这样的伤口不下十几处,那又如何?军师真是威猛,我眼看着军师恐怕杀了有十几人之多。一年不见,军师似乎更厉害了。”

    林觉笑道:“那是大寨主和白前辈她们在旁掩护,否则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还不上去便被人给宰了。”

    众人哈哈大笑。军师倒也不实在,别人此时必是骄矜自傲自吹自擂一番,军师却说了大实话。

    “着兄弟们就地休息。命箭塔上的兄弟警戒便可。要学会忙里偷闲的休息,否则还不累死。咱们回山寨去,我有话要跟大伙儿说。”林觉转头对高慕青道。

    高慕青点头同意,随即下达命令,全体落雁军士兵就在工事中休息睡觉,箭塔上的兵士负责警戒敌情。留下两名营正在此指挥,剩下的骨干头目纷纷回到大寨之中开会。

    聚义厅中,众头领纷纷落座之后,林觉重新洗漱,换了件袍子来到聚义厅中。众人见礼落座已毕,林觉起身拱手说话。

    “诸位兄弟,昨夜因为夜深之故,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跟诸位商议。那便是如何能解大寨此刻危机之策。”

    “太好了,军师快跟我们说说,有何良机妙策?兄弟们都很想知道。”众人纷纷叫道。

    林觉摆摆手,肃容道:“听我说。目前的局面,在我看来只可用十万火急来形容。秦东河目前的兵力,足可攻下我落雁谷大寨。至于为何如今尚未攻下?一则是兄弟们作战勇猛,让他措手不及。二则是我山寨长久以来建立的防守体系起了效果。但是你们都知道,我落雁军众兄弟已经到了极限了。每个人都已经将自己的潜能耗尽。兄弟们不眠不休,完全靠着一股勇武之气支撑着。但其实每个人都很疲倦。就像那弓弦一般,绷到极致便会断裂,一旦断裂,便再无收拾的余地。兄弟们的情形我看不能持久,倘若秦东河在这么钝刀子慢慢的磨下去,他们必然会撑不住。不知我的话你们同不同意。”

    众头目默然无语。虽然不想承认,但军师确实点名了目前最为头疼的问题。因为兵马的不足,秦东河每次进攻只需派出千余人,落雁军将士便得全部迎战。秦东河可以轮换人手每日不断的骚扰,但落雁军将士不能。他们往往只能在作战的间隙迷瞪一会儿。三两天四五天还能勉强应付,但长期这样,弊端已显。

    已经有落雁军兄弟突然倒地暴毙。山寨中的郎中诊断给出的结论是太过劳累,导致脑中血管爆裂,倒地猝死。这个消息只有山寨头目们知道,并未往外散布,怕的便是引起恐慌。便是这些头目们也感觉有些吃不消了。有人已经有眩晕心跳奔马一般的症状。老郎中们说,这是极度缺少睡眠导致的病症,极有可能猝死于阵前。

    “诸位兄弟,看似现在山寨暂时无虞,但其实已是强弩之末。这样下去,形势危急。鉴于此,我们必须要寻求一举歼灭对手的机会,彻底解决山寨的危机。在来时路上,我确实苦思良策,我也确实想到了办法。”林觉朗声说道。

    “我就说嘛,军师必有良策。军师莫卖关子了,有什么好办法就说出来,咱们兄弟都听你的安排便是。”梁七起身叫道。

    “是啊,军师说出来吧,我等洗耳恭听。”众人纷纷叫道。

    林觉摆摆手道:“安静。计策我确实有,但却要担风险,而且这计策我落雁谷也将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我觉得有必要经过大伙儿的同意方可进行。”

    “军师说便是,我们听着呢。”众人纷纷叫嚷道。

    高慕青沉声喝道:“都安静些,听军师说话。”

    众人都闭了嘴,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等着林觉说话。林觉沉吟片刻,缓缓说出一句话来。当这句话出口时,大厅之中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没有一个人说话,静的一根针掉地下都能听得见。

    ……

    偌大的聚义厅中,数十名山寨头目和落雁军骨干。这些人平日在聚义厅中商议事情的时候,那都是如一塘水鸭子一般的熙攘吵闹。从来也没有安静的时候。但今日,大厅中却突然死寂了下来。这种安静极不寻常,就连聚义厅外守卫的落雁军的一小队巡逻士兵也是面面相觑,探头探脑的往厅里瞧。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平日喧哗闹腾的各位寨主头目突然安静了下来。

    聚义厅中,一群人呆呆的看着林觉,脸上满是错愕。

    “怎么了?诸位?”林觉笑问道。

    “军……军师……”梁七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您……没跟我们说笑吧,你要跟秦东河约战?面对面的决一死战?这是不是……?”

    梁七最后那三个字说不出口来,硬生生的忍在了喉咙里。但林觉却替他说了出来。

    “是不是以为我得了失心疯了?呵呵,有话便直说,不用这么吞吞吐吐的。”林觉笑道。

    梁七咂嘴道:“军师不介意,那我可直说了。军师要和秦东河约战,这恐怕也太自大了吧。军师也说了,咱们能撑到现在,靠的是工事坚固的地形之利。现在却要和他们面对面的决一死战,那岂非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咱们的人手只有**百人,他们可是有五千多兵马的,这不是找死么?”

    林觉笑了笑,目光扫视众人道:“诸位心里也一定跟梁兄弟想的是一样的吧。”

    众人默然不语,但那其实便是默认了。本以为军师会说出什么锦囊妙计,会是什么精妙的策略。却不料军师说的居然是要和秦东河光明正大的约战。这算什么妙计?这不是找死么?

    林觉看向高慕青,却发现高慕青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般的沮丧。

    “大寨主,你也是这么想的么?”林觉笑问道。

    高慕青嫣然一笑道:“并没有。我觉得军师定有安排。否则以军师的智慧,怎么会提出来这么个谁都能看出来不妥的计划。军师不用卖关子,我想,这计划定有其他的安排和后续。”

    林觉哈哈笑道:“果然,知我者慕青也,诸位兄弟,我像是那么蠢的人么?有险不守,带着兄弟们去拼命?自然是另有安排的。”

    梁七忙喜道:“军师何必戏弄我们,快说给我们听听。”

    林觉沉声道:“我会下战书约他们在落雁谷中决一死战。但决战只是诱饵。一旦他们进入谷中,我便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不用费一兵一卒,便可教他们全军覆灭。”

    “当真?军师不是开玩笑吧。”

    “军师,怎么才能教他们全军覆灭?我们可都满头雾水。”

    众人炸了锅一般的喧闹了起来,有人认为军师这大话说的太过了。不费一兵一卒教敌人全军覆灭?这吹的有些过分了。不过也有很多人认为以军师之能,一定不是瞎吹牛,定是一个惊天妙计了。

    林觉摆了摆手,众人立刻静了下来。林觉沉声道:“很简单,借天地之力,鬼神之能,秦东河能斗得过天地鬼神之力么?”

第六九二章 战书

    大帐之外,一骑飞驰而至,一名寨兵头目滚鞍下马,快步冲向大帐门口。

    “禀报大寨主,落雁谷大寨派人来送信前来。”那寨兵头目在帐外大声禀报道。

    “哦?”秦东河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交战以来,双方已成死敌,根本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来往。这时候对方忽然派人送信来,这是何意?

    帐中众寨主也惊讶不已,纷纷疑惑的看着秦东河。二寨主詹俊山道:“他们派使者前来作甚?难道是要求和?被我们打的招架不住了?”

    秦东河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放屁,攻了一个多月他们都没求和,怎么会是为了求和而来?”

    詹俊山翻了翻白眼不敢再说话,旁边一人沉声道:“大寨主,二寨主所言未必没有道理。虽说我们没有攻下落雁谷,但是我们给他们的压力极大。他们就那么点人,也死的七七八八了。也许真的扛不住了。借着今日他们又胜了一场,怕是想开条件求和也未可知。”

    说话的人正是原北山大寨的大寨主鲍猛。鲍猛本是跟落雁谷大寨达成联盟协议的,但黑风寨实力膨胀之时,落雁谷又没有及时的阻止黑风寨的扩张,所以当秦东河攻击北山大寨之时,鲍猛果断的选择了投靠秦东河。北山大寨有一千多寨兵,在所有山寨中算是实力比较大的山寨,秦东河为了笼络他的心,却也给他了个三寨主的位置。而得之鲍猛投靠黑风寨之后,梁七气愤之下便砍了鲍猛留在落雁谷大寨为人质的儿子,这下算是彻底的让鲍猛死心塌地的为秦东河卖命了。

    在攻打落雁谷的作战中,鲍猛最为卖力。因为曾经去过落雁谷大寨,见识过落雁谷的防御体系,所以给落雁谷大寨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第一二两道防御工事被破,便有鲍猛的功劳。

    鲍猛的话秦东河虽将信将疑,但却也有些心动。倘若落雁谷当真是来议和的,没准是提出条件来依附于自己的。目前这个骑虎难下的局面,倘若他们肯低头的话,条件合适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谈谈。至少可以先稳住他们,将来有机会再想办法将落雁谷一锅端了。这个山寨是绝对不能让它存在的。

    “来人在何处?”秦东河喝问道。

    “绑在在外营等候大寨主发落。”那头目忙拱手道。

    “速速带他前来见我。”秦东河沉声喝道。

    不久后,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人推进大帐。

    旁人尚未认出来是谁,鲍猛却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那人大声喝骂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叛徒。好你个阮平,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初老子对你不薄,你居然背叛了我。老子今天要扒了你的皮!”

    来送信的正是阮平,林觉知道阮平能言善辩,行事也颇有章法,比其他的头领要稳重的多,所以请阮平下山来跑这一趟。这一趟其实还是很危险的,但是阮平眉都没皱便答应了。他知道,能跑这趟差事是林觉对自己的绝对信任。他是原北山大寨投靠落雁谷的人,无论如何,总是和落雁谷大寨的原班人马有些隔膜。所以,必须做几件事情消除这种隔膜,而这一次无疑是一个向山寨证明自己全心全意为了山寨着想的机会,故而欣然前往。

    鲍猛说着话,便抽出了腰刀冲上来,情绪甚是激动凶狠。

    “鲍猛兄弟,有话慢慢说,何必如此。这个人是谁?”秦东河皱眉喝道。

    鲍猛指着阮平道:“秦大寨主,此人叫阮平,是我北山大寨的四寨主。枉我对他视若兄弟,他却吃里扒外的投靠的落雁谷大寨。在石人山一战中算计了我。这种人您说该死不该死。”

    秦东河微微点头,沉声道:“吃里扒外的叛徒着实可恶,我秦某人此生最恨这号出卖兄弟之人。怪不得鲍猛兄弟如此痛恨。兄弟莫着急,待问了话,将他交给你发落便是。”

    鲍猛忙拱手道:“多谢大寨主。”转头来对着阮平嘿嘿冷笑道:“嘿嘿,阮平啊阮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一会儿老子叫你尝尝滚刀肉的滋味。叫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阮平的面容一直很平静,淡淡开口道:“鲍大寨主,别来无恙。兄弟被绑着手脚,恕我无法见礼。鲍大寨主,以前的事情还提作甚?良禽择木而栖,我投靠落雁谷大寨也是形势所迫。我可没有背叛你,事实上,倘若不是我从中周旋,鲍大寨主在石人山一战中便被高大寨主和方军师给杀了。你不谢我便也罢了,却来指责我,是何道理?”

    “放你娘的狗臭屁。高慕青那臭娘们和方林那狗东西从一开始便算计我。说什么联合攻打石人山大寨,其实是利用老子,把老子当猴耍。”鲍猛怒骂道。

    阮平冷笑道:“鲍大寨主何必骂别人,当初北山大寨不也没安好心。当时定下的计划便是待落雁谷大寨攻下石人山后,北山大寨坐收渔翁之利。都是心怀叵测,各怀鬼胎。又何必自己说自己无辜?只是高大寨主和方军师棋高一着罢了。何必怨天尤人?”

    “你……混账!还敢跟老子犟嘴,一会儿老子将你碎尸万段。”鲍猛一时语塞,只得高声怒骂。阮平说的没错,一开始鲍猛便是心怀鬼胎要算计人的,只不过被反算计了而已。那计策阮平曾参与决策,他当然知道全部内情。

    阮平不再搭理鲍猛,转头看向坐在大椅上的秦东河道:“秦大寨主,两军交战,不辱来使。本人受落雁谷高大寨主之托,前来你军营中送信的使者,你们却将我五花大绑,这是待人之礼么?”

    秦东河哈哈大笑道:“待人之礼?咱们伏牛山中什么时候有这些破规矩?什么狗屁两军交战不辱来使?老子要杀你便杀你,你送上门来找死,我可想不出什么不杀你的理由和顾忌。”

    阮平冷笑道:“果然是上不得台面。我家军师来之前跟我说的一点也没错。伏牛山中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的发展,便是因为这里的人都是一些土包子,野蛮无礼,上不得台面,不顾道义廉耻。果然还是我家军师说对了。既如此,便算我倒霉,你们杀了我便是,那也什么都不用说了。”

    “大胆!”

    “混账东西,说的什么话?”

    “狗东西找死么?”

    帐中众头目纷纷厉声喝骂起来。

    秦东河缓缓起身,脸色阴沉的走向阮平,冷声喝道:“你敢羞辱秦某?怕是活腻了。你适才说的你家军师,是不是那姓方的?不是说他离开你们落雁谷了么?何时回来的?”

    阮平淡淡道:“方军师昨日回到山寨,今日清晨,你们的人应该见到了他才是。他亲自带人跟你们打了一仗,杀了你们数十人,莫非你们的人没有禀报你不成?”

    秦东河一愣,转头瞪着二寨主詹俊山。詹俊山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大寨主,我不认识他们军师啊,山坡上交战混乱,我哪里知道谁是他们的军师?”

    秦东河怒哼一声,转过头来。一旁的鲍猛有些发愣,凑上前来问道:“阮平,你老实交代,那姓方的……果真回山了?”

    阮平淡淡道:“骗你们作甚?方军师确实回山了,怎么?怕了么?”

    鲍猛咽了口吐沫,骂道:“怕?老子会怕他?”

    虽然口中说的凶恶,但话语却没了底气。那位方军师的厉害,鲍猛心知肚明。得知方军师回到了落雁谷大寨,鲍猛心里直犯嘀咕。

    秦东河大笑出声道:“好啊,他回来了,好的很,老子正要找他呢。我还在懊悔破了你们山寨之后,抓不到这个方林。老子跟他有深仇大恨。这下好了,回来正好,一锅端了,省的老子天南海北的派人去找他。”

    帐中不少人都记得桃源大寨那次众寨盟会上的事情,黑风寨五十名护卫寨兵和落雁谷大寨的五十名护卫互相攻杀的情形,黑风寨的五十人死了个干净,对方却还未用全部的人手。那一次秦东河威风扫地,引以为耻。事后多次酒后提及此事,极尽对那位落雁谷方军师的辱骂之词,可见心中受辱之深。

    秦东河大笑声停歇,忽然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来,缓步走进阮平身旁。阮平心中有些发慌,莫非这秦东河当真一点规矩也不讲,这便要杀人了不成?

    但见秦东河挥起匕首,一道银光闪过,阮平只觉得身上一松,几圈捆在身上的绳索簌簌落下。

    “哈哈哈,老子虽然是个粗人,但却也不屑于杀来送信之人。老子的黑风寨也是讲道义的,咱们好歹也是大蜀国后裔,也是有身份的人。”

    秦东河大笑着将匕首收回腰间,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指着阮平厉声大喝道:“说,高慕青那婆娘派你来做什么?是不是想要求饶?是不是已经吓得尿裤子了?嗯?”

    “哈哈哈。嘿嘿嘿。”帐中众人狂声大笑起来,有人已经开始脑补高慕青尿了裤子的样子,笑声中充满淫邪之感。

    阮平面沉如水,伸手入怀。一旁几名亲卫大声喝道:“干什么?”

    阮平冷笑道:“放心,我只是取信罢了。奉我家大寨主和军师之命,送上战书一份,呈交秦大寨主。”

    “战书?”左右人都愣在当场。阮平取出一封牛皮书信高高举起,一名亲随上前来取了信递给脸色阴沉的秦东河。

    秦东河皱眉接过,拆了信封取出信笺翻来覆去了看了两眼,跳起来大声喝道:“师爷何在?来给老子读信。”

    片刻后一名穿着长袍子的老师爷慌忙跑进大帐之中,接过秦东河手中的信展开来,张着漏风的嘴巴大声诵读起来。

    “秦大寨主足下并一干助纣为虐之辈听者:年余以来,尔等搅动风云,袭扰各寨。伏牛山中,狼烟四起,峰谷之间,鸟兽难栖。尔等为一人之欲,坏伏牛山百年之安宁,行顺者则生,逆者则杀之行,已让伏牛山中百姓叠遭屠戮,喋血无算。今尔等兵临我落雁谷大寨之下,数月以来,袭扰不休。山石之间,血流如溪,林木之畔,尸横遍地。山岭之间,已成人间地狱一般。此皆为尔等所造之孽,所背负之血债。尔等以重兵攻伐,未能撼动我落雁大寨分毫,然却不知进退,执意攻袭,此乃自取灭亡之行。今我落雁谷大寨下书告知尔等,既然尔等执意攻伐我落雁谷大寨,何不正面对决一绝胜负。故而落雁谷大寨上下一致决定,三日后于落雁谷中列阵,与尔等一决雌雄。倘不敢接战,便请秦大寨主负荆请罪,上山求得我大寨宽恕,或可网开一面得以苟存。倘执迷不悟,落雁谷大军将替天行道,剪除尔等贼寇,还伏牛山之太平清明。”

    一封战书气势非凡,文采斐然。那老师爷原本是北山大寨的那位老师爷,被鲍猛献给了秦东河当师爷,此人最爱文采,见此雄文,心中激荡,读的是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甚至加上了表情动作。读到‘尔等贼寇’之时,甚至伸手指了指帐中众人,颇有些指点方酋的意思。

    文章的意思并不深奥,读出来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听的明明白白。这确实是一封挑战书。前面是一顿大骂,后面是提出了三天后在落雁谷中决一死战的邀请。并且告诉黑风寨众人,你们若是不敢来接战,便自己上落雁谷负荆请罪,或者可以绕你们一命。

    “好文章啊,好文章啊。恕老朽斗胆,这封战书是不是出自落雁谷方军师之手?”全场静默之中,老师爷却对着阮平问起了战书出自何人之手。

    “正是我家方军师亲笔起草撰写。”阮平沉声道。

    “厉害,厉害。瞧这几句‘伏牛山中,狼烟四起,峰谷之间,鸟兽难栖。’还有‘山石之间,血流如溪,林木之畔,尸横遍地。山岭之间,已成人间地狱一般。此皆为尔等所造之孽,所背负之血债’。气势磅礴,文采斐然,简直是上佳之作。真想和你家方军师对坐谈论诗文之道啊,可惜……哎呀!”

    老师爷话没说完,脊背后被一只大皮靴子一脚踹倒。整个人扑倒在地,整张脸磕在坚硬的地面上,顿时鼻子嘴角都流出血来。

    “老东西,你想见姓方的么?老子送你去阎王殿等着他。”秦东河大骂着抽出腰刀来照着老师爷的身上砍去。鲍猛忙伸手拦住,连使眼色,老师爷爬起身来,一瘸一拐的飞奔出帐而去。

    “大寨主,莫跟这老东西置气,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这老东西是个腐儒罢了。留着他有些用处,何必跟他一般见识。”鲍猛劝道。

    秦东河啐了一口吐沫,骂道:“回头再找他算账,喂他一斤马粪,让他嘴巴??隆!?/p>

    阮平沉声开口道:“秦大寨主,我家大寨主和军师还等着您的答复呢。我家军师说了,秦大寨主也不必三天两头的攻打我们山寨。要打便痛痛快快的正面打一仗。虽说我们的人少,但我们却并不怕。我家大寨主说了,落雁谷中地势宽敞,我们会允许你们的兵马进入谷中,咱们摆开阵势一决雌雄。你们胜了,落雁谷归你们,你们败了,便滚出落雁谷,从此不准来袭扰。秦大寨主觉得如何?”

    秦东河哈哈大笑起来,厉声喝道:“你们一定是疯了,自己找死,那可不要怪我们。”

    阮平笑道:“那是我们的事情,却不用秦大寨主操心。我们自己找死,那也是我们愿意。同不同意,大寨主给个话便是。”

    秦东河皱眉想了想,摆手对帐门口的寨兵下令道:“带他出去。”

    几名寨兵将阮平押出帐外去,待阮平出了大帐,秦东河转向众人道:“诸位兄弟有什么意见?他们约我们在落雁谷中正面交战,你们觉得该不该接?”

    二寨主詹俊山大声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正面交战?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之事。我们正为攻不下他们而烦恼,他们这不是自己送死么?干什么不接?我们五千多兵马,他们不足一千人,咱们稳操胜券。”

    “正是,他们定是疯了。如此良机,焉能错过?”

    “是啊,大寨主。他们膨胀了。居然敢如此挑战我们。这一战必须接。且不论胜败,倘若我们不接,岂不是被他们笑话死。我们五倍于他们的兵力却连正面交战都不敢接,那传出去还能在世间立足么?岂不成了绿林中的大笑话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叫嚷道,绝大多数的意见都是这是个良机,对方显然是膨胀了,不知道己方兵力的底细。正好籍此可一举击溃落雁军,攻破落雁谷大寨,结束这尴尬的局面。

    秦东河见众人都是这样的意见,虽然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但这场挑战不接,那自己这个大寨主也别当了,会被所有人嘲笑没胆子,这个下气可不能输。

    “大寨主,我觉得这里边恐怕大有文章,大寨主还是要三思而行。”鲍猛不合时宜的道。

    “哦?你说说看?里边会有什么隐情?”秦东河皱眉问道。

    “我不知道会有什么隐情,但我总觉得这是个圈套。他们不至于如此愚蠢吧,跟我们正面交战?他们疯了不成?况且那方林已经回到了落雁谷大寨,此人诡计多端,智谋超群。他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我觉得,这是个圈套,一定是个圈套。”鲍猛沉声道。

第六九三章 各有心计

    “圈套?他们在山谷中伏击我们?山谷中的地势并不适合伏击啊。而且他们只有千余兵马,如何伏击我们?鲍猛,你是不是多虑了?你怕姓方的,我们可不怕。”二寨主詹俊山道。

    “二寨主,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你们不知道林觉的手段。当年攻石人山大寨,方林和高慕青也不过带了百余人手罢了。结果如何?左宗道手下上千人手,还不是被他给掏了心窝子?这个人不可以常理而论。为了大寨主的大业,可不能掉以轻心啊。”鲍猛沉声道。

    “切。我看你就是被那姓方的吓破了胆子。鲍猛,你也是我伏牛山中的一号人物,如今却变得如同龟孙子一般的胆小如鼠。可惜,可惜了。”詹俊山咂嘴摇头道。

    “哈哈哈,可不是么?鲍寨主现在怂的要命。”一群人奚落嘲笑着。

    鲍猛涨红着脸怒容满面,却又不知如何分辨。他在秦东河帐下的人缘并不好,因为他曾经和落雁谷大寨走得很近,所以这一点让他很难被秦东河彻底的接受认同。其他人看出这一点,对他也并不待见。

    “都给我闭嘴,我觉得鲍兄弟此言甚有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咱们上了他的当,岂非毁了大好局面?进入落雁谷中和他们交战,我也总觉得似乎有什么阴谋。但是什么阴谋,我也说不出来,但我一向相信自己的预感。适才我便有些疑虑,故而才征求诸位兄弟的意见,否则这么好的事,我之前便一口答应了,还用问你们么?”秦东河开口道。

    众人顿时闭了嘴,心道:你怕就怕,何必说这个?什么狗屁预感?那玩意可做不得数。

    秦东河沉吟踱步道:“可是,咱们若是不接这战书,将来定会被人耻笑,对士气也是极有影响的。而且这也确实是个极好的机会。我们久攻不下落雁谷,局面僵持不下,也甚是让人头痛。既然他们不自量力要和我们正面对决,这是我们攻下落雁谷大寨的大好良机。这可真叫人有些为难了。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却又不想冒太大的风险,这可如何是好?”

    帐内陷入沉默之中,众人纷纷苦思两全良策,但却又脑子里一片混沌,想不出好办法来。

    此时,角落里一人忽然出声道:“大寨主,属下有一妙计,不知可否献上。”

    众人扭头看去,却是秦东河手下一名谋士名叫袁松的。此人是南山县城的一名落第秀才,因为落第,对朝廷不满,故而逃入山中为匪。因为读了些书,平日里口头上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不少,故而秦东河留他在山寨中当了个谋士。但其实也只是个庸碌之人,并无什么才干。平日没少受秦东河责骂,骂他光吃饭不干活,养了个废物在身边。

    见是袁松说话,众头目都翻了翻白眼,心道:你他娘的能有什么妙计?恐怕又是一番废话。

    秦东河此刻倒是对意见多多益善,于是沉声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

    袁松拱手道谢,嗓子细声细气的道:“大寨主适才的话,属下都听到了。现在大寨主担心的无非是他们下这个战书是不是在耍阴谋诡计。倘若这是个阴谋,便是再好的机会那也是不能冒险的。因为不值得去冒这个风险。”

    秦东河捻须点头,沉声道:“说下去。”

    袁松继续道:“其实要断定他们有没有阴谋也很简单。既然是约战,大寨主大可不必听从他们摆布。大寨主何不回一封战书,告诉他们,我黑风寨愿意接受他们的挑战,双方一决雌雄。但是作战的地点却要自己选。看看他们答应不答应。倘若他们不肯,那便说明他们心中有鬼,落雁谷中必有古怪,只是想引诱我们进入罢了。倘若他们答应另觅交战之所,咱们便另选一处交战之处,到那时便是真刀真枪的火拼一场。这也正是大寨主所希望的。大寨主以为然否?”

    秦东河缓缓点头,忽而纵声大笑道:“有道理啊,袁松啊,关键时刻还是你脑子不糊涂。对啊,咱们干什么要在落雁谷中交战?明知有古怪却还去冒险,我们疯了不成?要打可以,出来打便是。不敢出来便是心中有鬼。这主意妙。他们倘若不敢出来交战,那可不是老子不敢和他们正面对决,而是他们耍阴谋诡计,别人也说不到咱们。就这么办。袁松,你很不错,你不是吃干饭的。”

    袁松微笑拱手道:“能为大寨主出谋划策,乃属下本分。属下愿意去落雁谷山寨替大寨主跑一趟。”

    秦东河呵呵笑道:“你不怕他们杀了你?”

    袁松笑道:“大寨主,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大寨主不杀阮平,他们便不会杀我。再说了,就算被杀了又如何?在下跟随大寨主数年,未立寸功,心中甚是愧疚。这一次就算死了,也算是报效大寨主知遇之恩了。”

    秦东河大声道:“好,袁松,你这话老子听着舒坦。就让你去替我跑一趟。办好了此事,回来我拜你为军师。你若死了,我为你风光大葬。”

    袁松感激不尽,连声道谢。

    当下秦东河命人将那位老师爷再叫回大帐之中,为自己起草回信。那老师爷适才摔得够呛,后腰处差点被秦东河踢断,鼻子里的血刚止住,胡子上全是血渍,但却也不敢不来办事。不过,提笔起草回信的时候,早已没有了咬文嚼字的心思。本来按照他的脾性,这封回信必是要写的气势非凡不输对方战书的,但此刻心气全无,简单记录草草了事。信上再无什么文雅骈俪之言,只是照直实录秦东河之言,尽是诸如‘老子可不怕你,就怕你们认怂。’‘要打可以,地方必须我来选,你们有种便答应,没种便说没种。’之类的粗俗浅显之言。当真半点文采也无。

    事情到了这一步,阮平自然也不能杀了。虽然鲍猛甚是失望,但是为了大局着想,也只得忍气吞声。当下袁松携带书信,带着几名亲随,跟随阮平一起上落雁谷大寨而去。

    ……

    落雁谷大寨之中,午后开始,林觉便忙碌了起来。要来的一百名工匠和几百名帮手被林觉带到聚义厅后方空地上。这里四周已经被警戒起来,不准闲杂人等靠近。

    包括高慕青在内,众人都不知道军师要做什么?林觉也不多做解释,让林虎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只木匣子过来,打开之后,从里边取出一张叠好的纸张来。展开之后,上面圈圈点点的画着一些奇怪的图形。中间的是一个八角形的圆筒喇叭状的东西的图形,四周都是分解的图形,标注着尺寸大小等各种数据。

    高慕青甚为好奇,忍不住问林觉这是要做什么?林觉神秘而笑,不作回答。当下下令三百名人手去树林中采伐粗大坚固的树木。要求不用松杉之木,而要用梨枣槐桑这一类的木质硬朗的树木。很显然,这是要制造什么东西了。

    等着原木运来的时候,林觉召集了那群工匠简单的解释了那图纸上之物的构成物件。那东西其实并不复杂,工匠们的手艺虽不高,但是却还是能听懂的。待第一批几十根原木被送进场地之中,工匠们顿时斧凿大作,乒乒乓乓的干了起来。

    高慕青和白冰在旁百无聊赖的转悠,问林觉到底要造些什么,林觉却又偏偏不肯说,两个人甚是无语。转悠着转悠着,两人便走到了一起。

    高慕青看着白冰一袭白衣,青春靓丽的样子,心中有些来气。她已经隐约知道了林觉和白冰之间的关系,虽然是个大气的女子,从不为这方面的事情争风吃醋,但是心里的疙瘩却还是有的。

    “白姑娘认识他多久了?他对你似乎很是疼爱嘛。来山上也带着你,真是如胶似漆啊。你们成亲了么?”高慕青笑吟吟的开口问道。

    白冰脸上通红,知道高慕青是故意挑衅。虽然林觉打了招呼要自己不得对高慕青无礼,但面对挑衅,白冰却也不肯示弱。

    “高姐姐说笑了,我来山上是探望我师傅的。另一个目的也是保护公子。公子身边也没个人保护,那可怎么成?高姐姐虽然武技高强,但成天在这山里,也没法照顾公子。不过高姐姐放心,从今往后,他的安全便由我来照顾,高姐姐便安心的在山上当寨主便是。”

    高慕青有些恼怒,白冰分明是在说‘有了我,今后林觉身边也不需要你了。’。话说的含蓄,但却绵里藏针,带着一股挑衅的味道。

    “哦?白姑娘如此自信?觉得能保护他?那我倒要考教考教你了。白姑娘是白前辈的高足,名师出高徒,武技必是一等一的。这样吧,我们切磋一番,我倒要看看你合格不合格,有没有资格保护公子的安全。倘若你连我都打不过,那便是个笑话了。”高慕青笑道。

    白冰眼睛笑成了个月牙儿,点头道:“高姐姐要比试,我岂敢不从?不过,高姐姐是山寨的大寨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倘若输给了我,岂非是没了面子。我可不会让你难堪。这样吧,你要打,我们终归打一场,但却不是在此时此刻。待退了山寨之危,我们去山林里找个僻静之处各施本事打个痛快,姐姐以为如何?”

    高慕青呵呵而笑,咬牙道:“好,就这么约定了,你离开之前,我们打一场。你赢了,我承认你有保护他的资格。你输了,今后见了我可得轻声细语,不得有半点冒犯。否则我可是要教训你的。”

    白冰冷笑道:“就这么办。”

    高慕青冷哼一声转身离开,白冰也脸色不善莲步轻移走到一旁。跟一群工匠忙的满头大汗的林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女人已经针尖对麦芒的对上了一阵。在和山下敌军对决之前,两个女子都已经敲定了对战的协议了。

第六九六章 一触即发

    清晨时分,山谷中流淌着淡淡的薄雾。新生的绿草叶尖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山上山下,新绿昂然,空气中也似乎带着春天的芬芳气息。

    一声短促激进的号角声,将这美好的氛围破坏无遗。数百名落雁军士兵在号角声中集结于校场之上,手中兵刃在晨光之中闪闪发亮。

    林觉穿着一身黑色盔甲,披着蓝色披风,静静的站立在队伍前方,身形沉静,面容冷峻。他的身旁,高慕青的红色披风跳动如火焰,白冰的月白披风流动如水。

    “禀报大寨主,军师。所有兄弟集结完毕。请大寨主军师训话。”梁七阔步走来,拱手朗声叫道。

    高慕青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没什么好说的,请军师训话吧。”

    林觉微微一笑道:“好,我跟兄弟们说几句。”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之下,林觉缓步走上土台。反手一撩披风,扫视众人,朗声开口。

    “诸位落雁军兄弟。你们也都已经知道了,今日,我们要在山下野鸡岭山谷之中和秦东河黑风寨的兵马一决雌雄了,有些话,我想跟兄弟们说一说。我知道,你们当真肯定有人质疑我和大寨主的这个决定,明知道对手人数数倍于我,却要去拿鸡蛋去碰石头,这是不是傻了?是不是疯了?对于这些质疑,本人丝毫不觉得奇怪,这其实很正常。”

    落雁军士兵们默默的看着林觉,确实,在宣布了决战的消息之后,军中确实有质疑之声,因为他们无法理解这种近乎自杀性的行为。他们很难明白,一向英明的方军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我不想向你们解释这么做的缘由,因为,你们知道落雁军的军规。但下达之令,不容置疑,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军规第一条条例你们该背的滚瓜烂熟,不错,那便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服从军令,哪怕是让你们去踏入死地,你们也不能皱一下眉头。为何?因为你们是落雁军士兵,是一只铁血之军的一员。”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加入落雁军的时间并不长。也许你们不知道我落雁军骨子里的东西。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身在的这支落雁军,他们经历过无数次的喋血战斗,他们的血汗滴洒在落雁谷每一寸的土地上,他们为了这片生存之地此献出了一切,甚至生命。在进入伏牛山之初,处境何等艰难。在拿下落雁谷之后,形势如何险恶。那时候,落雁军只有两三百兄弟,每日承受上千敌军的袭扰。他们硬生生的在伏牛山中落了脚,用鲜血和生命拼下了我们现在所拥有的这片地方。他们的名字被刻在大寨后方悬崖上的巨石上,你们想必都已经看到过了。正是这些人,才让我们能立足于此,才有我落雁谷今日的局面。作为他们的后继者,你们决不能玷污他们的荣誉,只能将他们的精神发扬光大。你们要明白,你们不是为自己而战,而是为了山寨中的万余百姓,为了落雁谷中翻滚的稻黍麦浪,为了我们拼下的这片生存之地而战。你们承载了山寨上下所有人的希望,承载着死去兄弟们的遗志,你们的肩头责任重大,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个人的生死。你们可能明白!”

    落雁军士兵们齐声回答:“我们明白!”

    军师的话轻而易举的便打动了他们,倒不是军师的话有多么具有煽动性,而是落雁军中的很多人都见证了或者部分见证了落雁谷的历史。那其实并不久长,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而已。高慕青等人进入伏牛山中时窘迫的情形,之后面临覆灭的境地,那么多老兄弟死战喋血的场景,其实都历历在目。每一位加入落雁军的士兵,在加入之后的其中一个环节便是要听老兵们对之前经历的回顾,这是林觉要求的一环。所以,即便新加入不久的士兵也是知道这一段历史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落雁谷大寨从不主动与人为敌,我们只是想要有一片生存的空间而已。让我们能安居乐业,能吃饱饭,穿暖衣,能够与世无争的活下去罢了。可是,这世上偏偏就有些人不愿意看见我们活的自在,想让我们痛苦,让我们死去。我们能答应么?回答我,我们能否引颈就戮,束手就擒?任凭他们宰割?任凭他们欺凌?能不能?”林觉厉声大喝道。

    “不能!”落雁军士兵们高声大呼。

    “对,绝对不能。我们只是不愿意主动侵犯别人,但我们可不是懦弱可欺。想一想当年的左宗道,曾经不也是不可一世,然而又当如何?现如今,又来了个秦东河。攻了我们近两个月,害我们死伤上千兄弟,更是我们的不共戴天之敌。我们岂能和他妥协?故而我们要消灭他,为了保护落雁谷,也是为了我落雁军的荣誉。谁敢侵犯我落雁军,我落雁军便要誓死报复,哪怕是剩下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战斗到底。所以,我们要与之决一死战,要让秦东河明白,他惹了不该惹的人,要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让他后悔终生。你们赞同么?”

    “赞同!赞同!誓死作战,战斗到底。”落雁军士兵们大声吼道。

    林觉朗声大笑,高声道:“对,誓死作战,绝不妥协。兄弟们都是好样的。最后,我想我可以向你们解释为何要和秦东河的兵马正面作战了。有人说,这是以卵击石之举,是不明智的举动。但我只告诉你们,这是一只铁血之军能否正名的必由之路。当年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率两万楚军破四十万秦军精锐,这是不是以卵击石?五万对四十万,孰强孰弱?彭城之战,项羽以三万骑兵对汉军六十万,这算不算自寻死路?然而结果如何?成就了名垂千古的楚霸王,楚军之威,万世流传。晋时淝水之战,北府军八万对战前秦百万大军。战前谁敢言北府军之胜?凡此种种,不胜枚举。我能告诉你们的便是,战事之成败并不决定兵将之数目,而要决定于多种因素。譬如谋略,意志,勇气,信心等等方面。我落雁军要真正成为一只铁血之军,你们要想成为天下人人敬畏的人物,便必须要过这一关。过了眼前这座高山,落雁军从此便更进一步,将来便可应付任何的强敌。要记住,我落雁军是一只军队,不是乌合之众。山下那五千人才是乌合之众。倘若连这群乌合之众都畏惧的话,落雁军的旗号还有何威慑之力?身为落雁军一员还有何可自傲之处?我落雁军必胜!”

    林觉振臂高呼起来。

    “必胜!必胜!”所有的士兵们都振臂高呼了起来,他们已经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担心。此时此刻,他们一个个群情激奋,心中战意昂然,热血奔腾。

    林觉重重点头,转过身来对高慕青道:“大寨主下令吧。”

    高慕青也为林觉的话语所感染,眼睛里竟然有些湿润。轻声对林觉道:“你说的太好了,我本来也有些担心,但听了你的话,我为自己的担心而羞愧。为了大寨,为了这片土地,就算战死又当如何?那是我们的职责。”

    林觉笑道:“相信我,此战必胜。想死哪那么容易。要死也不能死在秦东河这老匹夫手里,那也太丢人了。”

    高慕青葫芦一笑,举步上前,清越的声音穿透空气,高声下令道:“诸位兄弟,即刻进军野鸡岭!我和军师以及山寨诸位头领将身先士卒,和众兄弟们并肩作战!今日是我落雁谷大寨扬名天下之日,出发!”

    ……

    野鸡岭山谷和落雁谷呈‘丫’字形交叉。交战地点便选择在山谷交接之处。这种选择其实有讲究的。

    对于落雁谷大寨而言,此处交战的地点背靠落雁谷,身后有东西二峰作为依托,可以防止在集结兵力时被对方偷袭。对秦东河的黑风寨而言,两侧的山谷形成纵深地带,有利于其兵马的展开。背靠的野鸡岭的北坡更是一道屏障。这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地形。

    秦东河选择此处为交战地点,其实也是有着另外的考虑的。他本以为落雁谷大寨不会接受变更交战地点的条件,所以有那么一点故意诱敌出战的意思。给落雁军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背靠落雁谷的交战地点,给落雁谷大寨一种交战不利可以退入落雁谷中的错觉。但其实,秦东河早就想明白了,一旦敌军溃败,就算是他们有埋伏,自己也将下令穷追不舍,彻底歼灭他们。落雁谷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不过,当三天前接到落雁谷大寨同意变更地点决一死战的回复之后,秦东河还是有些后悔不迭。如果早知道对方这般的爽快,当初在选择地点的时候便该重新考虑一番。如果再往野鸡岭谷地中深入数里之地,自己便可在侧首的山坡上安排伏兵,交战时便可奇兵突起,迂回包抄其侧翼了。

    现在这地点,双方均无法在侧后设伏,这可真是实打实的正面对决了。不过这依然让秦东河满意。就算是瞎了眼,也该明白这场大战的实力对比。五千多兵马对千余兵马,五比一的兵力对比,胜负其实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第六九八章 仁至义尽

    “混账!狗东西原来是消遣老子来着。待会便将你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秦东河大怒道。

    林觉笑道:“秦大寨主,开个玩笑而已,莫要生气嘛。这般没有肚量,如何当老大。”

    “开你娘的玩笑,废话休提,即刻开战。”秦东河大声怒骂,拨转马头便要回阵。

    “秦大寨主,不要这么着急嘛。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打仗急什么?今日反正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又何必在乎这一时半刻?”林觉高声叫道。

    秦东河冷笑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战场上见真章便是。老夫可不喜欢跟人磨嘴皮子。”

    林觉笑道:“我也不喜欢磨嘴皮子,但我还是想最后给秦大寨主一次机会。”

    “给老子机会?你们疯了吧。莫非你们以为今日能战胜我黑风寨五千精兵?你们死到临头了知道么?你们居然敢和我大军正面接战,哈哈,你们是真的不自量力。以为这一个多月我们没能攻破你们的山寨,便觉得你们天下无敌了是么?”秦东河大声奚落道。

    林觉叹息一声道:“秦大寨主,我们两寨之间的胜败战场上很快便见分晓,我的意思是,无论你们赢了,或者是我们赢了,其实我们都是输家。在今日此战之中,没有胜者,都是输家。”

    秦东河皱眉道:“你这话老子可听不懂,你也莫要绕弯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林觉再叹一声道:“要不怎么说你秦东河只能当个山大王呢,你的眼光比鼠目还短浅。”

    秦东河面色一变,再度要开口回骂,林觉抢先开口道:“秦大寨主莫要不服气,听我给你分析分析局面。秦大寨主自然是想要当伏牛山的王,所以才发动了对各寨的攻击和兼并。这本来无可厚非。人嘛,谁还没个野心,谁还没个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享受众人臣服于前的快意。大丈夫立足天地之间,总是要做出一些大事来,方可不枉此生。故而我对大寨主掀起的风浪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世道便是弱肉强食,强者吞并弱者,此乃人间法则。”

    秦东河愣住了,没想到方林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居然对他吞并伏牛山的野心并不加以指责,反而说出一番道理来。倒也让人意外。

    “不过……秦大寨主莫要忘了,伏牛山之所以存在百年之久,未被朝廷兵马剿灭,正是因为伏牛山中众寨相互依存,齐心对外。虽然内部也有些摩擦和倾轧,但一旦遭遇官兵进袭,总是能团结一致。官兵进入山中,处处遇袭,寸步难行,故而难以剿灭你们。秦大寨主自己想一想,之前伏牛山中众寨林立,各寨虽大小不一,寨兵数目不等。但是若总体而论,却有近两万寨兵之数。官兵进袭之时,两万寨兵同仇敌忾,再有地利之势,便是十万官兵也未必能剿灭。然而,秦大寨主这么一折腾,你现在再看看伏牛山中的兵力还有几何?”

    “……你攻击各寨的过程中,造成大量的寨兵伤亡。据我所知,你吞并各寨的过程中,造成死亡的人数已经不下四五千千人。更别说近一个多月来攻我落雁谷大寨所造成的死伤了。你的兵马攻我大寨之前有近九千之众,现在却只有五千余人,死伤近四千余。我落雁谷大寨也死伤上千。今日咱们这场大战之后,伤亡人数必然也是个惊人的数目。无论谁胜谁负,对于伏牛山而言,实力消耗已经太严重了。就算你胜了,成了伏牛山中唯一的山大王,但你的手里又能握有多少兵马呢?三千?四千?不过如此了吧。那么你以为你这个山大王的宝座还能坐的稳当么?此时官兵来袭,你拿什么去应对?你的野心毁灭了伏牛山赖以存在的根基,消耗了宝贵的有生力量,给伏牛山带来的是毁灭性的后果。不知道秦大寨主是否想过这一节。”

    林觉侃侃而谈,一番话说的秦东河脊背后全是冷汗。他压根也没考虑过这些事情,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对伏牛山中整体的实力造成的破坏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的心思只在一统伏牛山,当伏牛山的王,却根本忽略了山外的威胁。是啊,倘若官兵来攻,伏牛山中的几千兵马能抵挡么?怕是远远不够。官兵可不会跟你将任何的客气,朝廷和伏牛山可是一百多年的死敌了,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

    “秦大寨主,今日交战之前,我觉得应该将这些告诉你,免得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们自然是希望化干戈为玉帛,倘若此刻收手,你我两寨都可保存部分实力,或可勉强应付最艰难的局面。今日火拼之后,便是任何一方都难以独自应对官兵的进袭了。我们可不是怕你,否则也不会主动约战,只是希望你想清楚此事。本来这件事该是你应该考虑清楚的,但你既然懵懂无知,我们落雁谷倒也不吝啬教教你什么叫顾全大局。”林觉大声叫道。

    秦东河皱眉沉思片刻,忽然大声狂笑起来。

    “事到如今,你们何必搬出这些话来吓唬老子?我承认你说的有些道理,但那又如何?我就是一统伏牛山,当伏牛山的王。这是我毕生的夙愿。倘若你们担心伏牛山的前途,何不立刻降我,咱们也可免了这一场大战。你们既不肯,又为何来指责我?况且事情也未必如你所言的那般,灭了你们之后,我可以以后蜀国的名义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很快便能恢复元气。官兵也未必敢攻进来,他们这么多年吃尽了苦头,我不信他们有这个胆量。你适才之言,不过是你们害怕了,所以找出这些托辞意图说服我退兵罢了,老子才不上你们的当呢。要战便战,要降速降,我可没耐心跟你们在这里说些废话。给你们十息时间考虑,十息之后,恕不奉陪。”

    林觉只能苦笑,转头对高慕青道:“慕青,看来是白费功夫,这老贼是不顾一切了。”

    高慕青点头道:“我早告诉过你,他是不会相信你的话的。此刻他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再多他也以为是我们在示弱,反增其决战之心。”

    林觉叹息一声道:“是啊,你说的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倘若今后伏牛山因此而亡,我们也做到了该做的一切。只是,我落雁谷大寨要受其拖累了。官兵一来,我落雁谷必亡,那是谁也无法挽救的。我只是担心这一点。”

    高慕青微笑道:“夫君不必担心责,我们都已尽力。世上的事情也未必如人所愿,倘若当真伏牛山败亡了,我落雁谷大寨也自难存,那也是天意使然。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必多虑。现在要考虑的倒是眼前这场大战才是。今日败了,今日我大寨便亡,何谈其他?”

    林觉点头笑道:“说的很是,不过我们怎么可能败?败的一定是他们。”

    对面秦东河的声音响起:“高大寨主,方军师,十息已到,可有决断?”

    高慕青冷哼一声,娇声叱道:“有何决断?今日一绝胜负,不死不休。”

    秦东河连声冷笑,拨马转身,在众人的护送下疾驰回阵。对面,林觉和高慕青也策马飞驰入阵。

    春阳耀眼,甚至有些灼热。山谷之中一阵阵的大风吹过,山岭之间,林涛如海潮,发出巨大的轰鸣之声。

    双方头领各自回阵之后,战斗一触即发,阵前气氛紧张之极。双方士兵都已经在等待最后的号令,随时准备冲锋。就在此时,山林中西索作响,两只呆头呆脑的梅花鹿忽然从树丛中窜了出来,那是一只母鹿带着一只小鹿。那小鹿看起来刚刚出生不久,还不知道世间危险。它左摇右晃,好奇的看着两侧黑压压的人群,竟然径自朝两军阵前的空地上走去。那母鹿看到满眼是人,早已惊吓不已,但她不肯自己逃走,站在树丛旁大声的鸣叫,呼喊小鹿跟随自己。那小鹿根本不顾召唤,一步步的走向战场中心,然后站在了那里。

    两军阵前的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这只懵懂的小鹿,不少人心里焦急的想:快走,快走,这里岂是你呆的地方。但是,那小鹿呆呆的立在中间的战场上,竟然不挪动分毫。

    无情的号角声猛然响起,黑风寨吹起了进攻的号角。数十只号角的莽莽之声响彻山谷,于此同时,五百只一人高的大木盾竖了起来,组成了一道墙壁,朝前推进。伴随着牛皮打鼓的鼓点声,数千人的脚步声咚咚作响,震的地面微微发颤。

    那只小鹿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受惊后跳跃起来,竟然傻傻的朝黑风寨寨兵阵型飞奔而去。

    “啊!救救它啊,可怜的小东西。”白冰惊呼道。

    身旁一群奇怪的眼神看向白冰,白眼珠子乱飞。

    高慕青冷声道:“白姑娘该呆在山寨里才是,不该来参战。”

    白冰的关注点还在那头小鹿身上,神情紧张的看着那头小鹿的身影。但见那头小鹿似乎已经吓傻了,径自冲向了黑风寨的盾墙阵型上,突然纵身一跃,一头撞在一只大盾上。小小的身子弹飞出来摔落在地面上,四蹄抖动爬不起身来。

    “啊!”白冰惊叫出声,身形一扭便欲冲出。林觉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苦笑道:“你救不了它的,不要乱来。”

    白冰表情痛苦的紧紧盯着那只地面上翻腾的小鹿,眼看着黑风寨兵马的阵型碾压而过,无数只脚践踏而过,那只小鹿显然已经被踩成了肉泥。

    大战开始,这只小鹿成了大战的第一个牺牲品。

第七百章 搏杀(续)

    一名黑风寨寨兵举着刀砍杀过来,露出一张狰狞的稍显稚嫩的面孔。看得出,他还是个少年,脸上稚气未脱,五官倒也周正。看着这个少年的样子,白冰心中微微恻隐,挥动青笛击出时,手下的力道稍微收了一些。青笛挥过,那少年手腕被击中,钢刀飞出,整个人痛叫着倒在地上。白冰便也不在理他,转身对付另一个方向攻来的敌人。突然间,那少年忽然扑起身子,伸手紧紧的抱住白冰的腿,口中大叫起来。

    “我抓住她啦,你们杀了她,你们杀了她。”

    白冰惊讶的连连甩脱,但那少年死死的抱住,就是不松手。侧首几名黑风寨兵见有机可乘,呐喊者猛冲过来,五六件长短兵刃同时朝着白冰身上招呼过来。白冰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竟然傻傻的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轰!”整耳的轰鸣声在耳边响起,一股热浪擦着白冰的脸颊掠过。下一刻,冲上前来的五六名敌人朝后飞跌而出。紧接着,一道寒光闪过,抱住白冰小腿的那名寨兵少年后颈鲜血喷涌,大叫而亡。

    “你干甚么?想死么?”高慕青的怒斥声在耳边响起。

    白冰惊魂未定,呆呆的站在那里。

    “你怎样,伤的重么?”高慕青转头焦急的向林觉询问着,林觉一手捂着胳膊,指缝里渗出血来。

    林觉摇头道:“不要紧,划了个口子而已。小心身后。”

    高慕青闻言飞足踢出,一名偷袭的寨兵被踢飞出去。

    白冰这才缓过神来,惊愕道:“公子……你……你受伤了?”

    “还不是为了救你,被人划了一刀。白姑娘,你若不成便不要逞能。害的军师为了救你受了伤。当真是个累赘!”高慕青冷声道。

    白冰惶然无语,高慕青不再所言,转身挥剑格杀一名寨兵,又和几名寨兵斗在一处。

    林觉拍了拍白冰的肩膀,柔声道:“不要怪她,慕青就是这个脾气。冰儿,这里是战场,不要分心分神,更不能有仁慈之心。你不杀他们,死的便是我们了。要不……你到阵后休息一会儿?不要勉强自己。”

    白冰咬着牙,眼泪滚了出来。伸手在衣襟上撕下一条来,给林觉将胳膊上的伤口紧紧的裹住,然后转身朝着侧后方一名寨兵冲了过去。

    “小心啊。”林觉叫道。

    白冰咬牙不答,娇叱一声,青笛挥击而出,直奔对方面门。那寨兵大吼一声,手中腰刀朝着白冰的胳膊便砍。青笛只有两尺长短,远没有对方的腰刀的长度长。青笛未至,对方的腰刀便可以砍断白冰的手臂。但在此时,白冰手指一按青笛之侧。只听沧浪一声响,青笛前端一柄蝉翼般的刀刃探出,顿时寒光耀眼。白冰手腕一拧,薄薄的刀刃带着一刀弧光一挥而过,对手的头颅滚落于地,无头的尸首蓬勃着血水扑倒在地。

    “好!”林觉大喝道。

    “呃。”白冰弯着腰呕吐了起来。

    林觉大笑道:“冰儿,你开杀戒了。哈哈,不知该恭喜你还是该为你惋惜。不过杀着杀着你就习惯了。你就当……砍了一棵树。”

    白冰喘着粗气直起身来,一言不发紧紧跟着林觉侧首,手下再不容情。三人如一架杀人机器一般,在人群中碾压来去。

    战事从接战开始便粗暴的进入了**,几乎没有任何的铺垫。双方兵马绞杀在一起,掺杂在一起。战场上血肉飞溅,粉红色雪雾笼罩喷洒在空中,在阳光的照耀下,瑰丽夺目。那是最为致命的死亡美景。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原本青草萌发的山谷中的茵茵草地上便已经满是尸体。嫩绿的草叶尖上挂着的不是露珠,而是血滴和碎肉。一颗颗失去了生命的头颅埋首在草丛之间,只是他们的鼻孔再也嗅不到春天花草的气息。

    鲍猛在后方声嘶力竭的喝骂着士兵往前冲,虽然被任命为先锋,但他可不愿意身先士卒冲到最前面。他只带着三百名督战队在后边压阵。但凡有往后逃窜的寨兵,他便带着人将他们赶回去。但是,局面在他看来却是不容乐观的。落雁军士兵的勇猛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料到他们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凶猛。整整两千五百名寨兵形成的全面碾压之势,依旧未能得到想要的效果。虽然落雁军士兵也在伤亡,但他们伤亡的数目显然太少,他们依旧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在阵中冲杀。反观己方寨兵,却已经一个个的被杀的吓破了胆,只敢呐喊而不敢冲上去拼杀了。

    “鲍寨主,大寨主有令,要你亲自组织兵马猛攻敌军。大寨主对目前的状况很不满意。大寨主说了,必须冲散对方阵型,杀伤对方三成兵力。倘若鲍寨主做不到这一点,大寨主说了,要军法从事。”后方一名黑风寨传令兵飞奔而来,口中大声叫道。

    “草他娘!”鲍猛大骂着回首看着后方那两千名精锐寨兵兵马,他们依旧没有冲杀过来的意思。

    “草他娘的,要老子当炮灰,狗.娘养的,老子的命不是命么?”鲍猛破口大骂。但是骂归骂,秦东河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况且此刻己方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倒也并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过倘若自己不采取措施的话,战斗不见起色,这群寨兵迟早要崩溃。一旦溃败,那秦东河会真的要砍了自己的脑袋了。所以自己真的不能躲在后面了。

    “跟老子来。兄弟们,给我杀。他们已经死了几百人了,他们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要怕,都给我上。谁要是往回退,老子便亲手劈了他狗.娘养的。”鲍猛一边大喊着,一边举着大刀冲上前去。

    三百名督战队也跟着他冲上前去加入战团,在鲍猛的威逼之下,寨兵们不得不打起精神发动新一轮的拼杀。还别说,效果还真的不错。一番不顾死活的攻杀,让落雁军士兵又倒下了三十四个。虽然己方倒下的人数足有一两百之多。但相较而言,却是微小的损失。

    “他们只剩两百人啦,杀啊,杀光他们。”鲍猛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不惜虚报对方的人数。事实上对方六百人此刻死伤不到两百人,还有四百多士兵在浴血拼杀。但此刻任何能鼓舞士气的手段都是必要的。

    鲍猛带着几百人往前方猛冲,在他的带动下,黑风寨寨兵们伸着脖子呐喊者也是一顿乱喊乱冲。鲍猛遭遇到了十几名落雁军组成的阵型,一挥手,数百士兵蜂拥而上。在鲍猛惊愕的目光中,那十几名落雁军士兵硬生生在他眼皮底下宰杀了四十多名寨兵,才在众人的围攻之下被尽数乱刀砍死。

    鲍猛从一名落雁军士兵的尸体上抽回滴血的长刀,口中骂骂咧咧的咒骂这群怪物太强悍。突然间,他看到了前方熟悉的两个身影。那是高慕青和方军师,旁边还有一个白色衣服已经染的通红的女子。那三人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在人群中游走,身边倒下尸体无数。鲍猛本还想带着人冲上去擒获高慕青和方林,那可是一个大功劳。但看见他们三人如鬼魅一般杀人的手段,鲍猛犹豫了。他可不想死在这三人手里。而且那三人也不是单独冲杀,在他们身侧,百余名落雁军士兵正保护着他们的侧翼。并不能轻易得手。

    “那是鲍猛,狗.娘养的东西。”一声大喝从前方传来,那是梁七看见了在三十步之外的鲍猛的身影,于是大喝出声。

    林觉和高慕青听到了梁七的大喝,抬头朝着鲍猛看来。鲍猛吓得一激灵,二话不说转身便跑。

    “哪里跑?”高慕青一声娇叱,便欲追赶。

    林觉叫道:“擒贼擒王。”

    高慕青高声道:“那还用说?此人必须死。投靠秦东河之前还来我山寨示好,偷画了我们的工事人员情报,害我们死了不少兄弟。”

    林觉点头道:“你要小心。梁七,带人去护着大寨主侧翼。”

    梁七高声应诺,带着几十人随后冲杀而去。

    “我也去。”白冰道。

    林觉刚想说话,一道白影已经飞上了半空。白冰的轻功也自精妙,身子兔起鹘落在空中纵跃,很快便赶上了高慕青。高慕青本来是在草地上飞奔,见此情形也纵跃而起,两个人仿佛是要比试一番似的,如两只鹰隼在空中纵跃飞扑。

    鲍猛拔腿狂奔,口中喝令寨兵们在后方阻击助他逃脱,但回首之间,却见到半空中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猛扑下来,鲍猛惊骇之下,转身挥刀猛砍而出。赫然间,只觉得喉头一凉,身边所有的嘈杂瞬间变得安静起来,整个身子觉得轻飘飘的似乎要悬空飞走。周围蓝天白云花树战场在眼前旋转着,甚是清明。远处山岭下的林木都看的清清楚楚,从未有过的清明。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似乎可以听到远处山岭中的溪流之声,九天之上的鹤鸣之音。但是这一奇怪的一刻极为短暂。只一瞬间之后,眼睛被一层鲜红的血幕所遮蔽,同时也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在周围众寨兵的惊呼声和目光中,那两只大鸟一般飞扑而下的女子不知做了怎样的动作,鲍猛的脑袋便飞上了半空中,旋转着滚落在草地上。只有高慕青和白冰知道,高慕青的长剑和白冰的笛中剑几乎同时削中了鲍猛的脖颈。一左一右,一人一半,硬生生的将鲍猛的脑袋削飞。

    “多事!”高慕青瞪了白冰一眼,转身往回杀去。

    白冰噘嘴道:“我偏要!”脚下不停,追着高慕青背影而去。

第七零三章 命如草芥

    “我的天啊,这简直太恐怖了。太可怕了。”高慕青呆呆的站在阵前喃喃自语道。她的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惊恐。夫君居然造出了这种可怕的东西,这东西简直就是收割生命的魔鬼。短短数十息之间,之前还生龙活虎的冲锋之敌便如同稻草一般的倒在阵前。这简直太可怕了。

    “呃!”站在一旁的白冰捂着嘴开始呕吐。虽然已经经历了战场的洗礼,也见识了战场上的厮杀的惨烈,自以为已经适应了的白冰还是忍不住心中翻涌。因为眼前的情形实在太过恐怖残忍,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白冰也难得的和高慕青在一件事上有了共鸣,简直太恐怖了。

    来到山寨这几日,白冰已经完全刷新了自己的世界观。她本是个纯白如纸的少女,但忽然间,便窥见了人世间最为凶残艰难的另一面。就在不久前,她还在战场上亲手杀了七八个人,这之前她想都不敢想。

    对于林觉,她也有了新的观感。那个在京城中当官的翩翩郎君,平日里吟风弄月,风雅潇洒之极。可是谁能想到,在伏牛山中,他是冷血无情的军事,是杀人无数的魔王。此时此刻,面对如此杀戮的场面,他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来时路上,林觉曾经跟她说过,说她将经历这一生最为记忆深刻的一段旅程,并见识到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在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相互杀戮。当时的白冰并没有当真往心里去。但此时此刻,白冰真正的理解了这句话。

    这个世间,有人锦衣玉食、身份尊荣,食必精细,穿必绫罗,不知世间苦痛为何物。而有的人,却在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为了一块立足之地,为了吃饱穿暖的最基本的目标而拼上性命。同一片天下,不同的地域,不同的人,他们有着迥异的境遇,有着迥异的人生。这似乎便是所谓的命运,但又似乎并不是。

    ……

    两百步之外,在后阵督战的秦东河全程目睹了前方的惨状。他的惊骇难以形容。交战之前,他已经知道对方没有多少弓箭了。多日的进攻已经将落雁谷大寨中的物资消耗殆尽。最近的几次进攻,对方从箭塔上射出的箭支中夹杂着大量的竹箭便冲锋说明了这一点。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敢于进行这种简单粗暴的肆无忌惮的人海战术来冲阵。

    就算对方还有些弓箭,冲锋时己方人手被射杀一部分,也难以阻挡自己的进攻。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不但有弓箭,而且不知用何种方式发射出来,造成如此巨大的杀伤力。虽然距离的很远,但那明显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手段。

    一两支冒着火苗的箭支远远的划空而至,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地方,有人捡来箭支给秦东河瞧,秦东河才发现那是以火药发射的一种箭支。

    秦东河很是纳闷,火药能射箭,这已经是奇闻了。而且居然威力如此巨大,这更是让人费解。但事实就在眼前,只十几息时间,前队便成了一片尸山血海,起码**百人手在短短的时间里边阵亡了,这实在让人脊背生寒。

    那可是**百人啊,就算站着让人砍杀,也得砍个半个时辰吧。而仅仅是眨眼之间,他们便全倒在了阵前。短短三十步的距离,他们硬是没能冲过去,硬是全部被这种火箭射杀在阵前。眼下,自己该怎么办?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秦东河呆呆皱眉思索着。前方二寨主詹俊山惶然如丧家之犬一般飞奔而来,脸上一片煞白,满是恐惧。

    “大寨主……大寨主,您看到了么?上千兄弟的命就这么没了,他们太狠了。不能进攻了,咱们快撤吧。再不撤便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大寨主,快撤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落雁谷的人都是怪物,都是怪物,我们不能再跟他们作战了。”詹俊山声音都因为恐惧变的颤抖尖利。

    秦东河咽着吐沫,远远看着前方站在岩石上的那个身影,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分明感受到了对方脸上的讥笑。这场肉搏战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自己还以为是他们蠢,其实蠢得不过是自己罢了。他们有如此厉害的兵器,自己傻乎乎的就这么送上门去,被他们肆意屠杀,实际上是上了他们的恶当了。

    怎么办?退还是继续攻?按理说自己不应该再进攻了,应该保存实力,应该果断撤退。可是今日这一退,从此自己便一蹶不振了。一统伏牛山的梦破碎了,什么护国大将军的美梦也破碎了,名声也全毁了。从此之后,手下这帮人也必不会对自己服气,有了落雁谷在伏牛山中,这帮家伙肯定一个个的吃里扒外。不久后自己也许就成了孤家寡人了。自己吃进去的大片地盘怕是也要一点点的吐出来,搞不好哪一天自己被身边人宰了也未可知。

    这一瞬间,秦东河的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他本就生性多疑思虑过甚,此时更是脑子里如沸水一般的沸腾,想的东西也越多。他越是多想,便越是觉得害怕,越是觉得退兵不可行。他觉得,与其之后经历那么多的挫败,何不今日一搏。眼下自己手头的兵马可还有不少,依旧有一战之力。倘若今日撤兵,落雁谷大寨很快便将夺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这是决不能允许的。无论如何,得放手一搏了。

    “大寨主?咱们……撤么?”詹俊山颤声叫道。

    “撤?往哪里撤?”秦东河眼珠子血红,冷笑道:“传令下去,猛攻敌阵。敢后退怯战者,杀。”

    “大寨主!”詹俊山惊愕叫道。

    “你想抗命么?”秦东河目露凶光,手中长剑动了动,剑光闪闪。

    詹俊山不敢多言了,连声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心这么一来,怕是连本钱都赔光了。适才那一切大寨主都亲眼目睹了,他们……”

    秦东河厉声打断道:“怕什么?那是铁头箭,他们能有多少?射光了不就没了么?我还有三四千人马,还是他们的数倍,今日便是用血肉堆,也要堆到敌阵之前,也要将他们全部杀了。还不快去传令!”

    詹俊山张口结舌,半晌无语。大寨主发疯了,不,他就是个疯子。他要用兄弟们的血肉铺路,他已经不管不顾了。詹俊山知道无法劝他回头,他太了解秦东河了,大寨主有时候的决定是根本无人能劝说的。就像之前他执意要出山抢粮的决定一样,不可理喻,但却成功了。但那也许让他以为自己的决策都是正确的,可今日,似乎大大的不同了。

    但是无论如何,詹俊山无法抗命,只得暗自祈祷这一次能和上一次一样,大寨主做出的是个正确的决策。也唯有寄希望于此了。詹俊山拱了拱手,转身而去。不久后,战鼓号角声再起。那是继续进攻的信号。

    数千寨兵在目睹了刚才那一幕之后,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此刻听到进攻的鼓声和号角,人人惊恐不已,逡巡不进。詹俊山手段强硬,亲自带人对不听号令的寨兵执行军法,连续砍杀了包括十几名头目在内的数十人,这才重新逼迫他们整顿阵型,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林觉眯着眼看着前方敌军的动态,当敌军重新组织起阵型,并在阵前竖起巨大的盾牌时,林觉明白,对方是要孤注一掷了。林觉轻叹一口气,沉声下令。

    “阮平!上好箭支,准备迎敌。”

    正看着战场上的惨烈情状发呆的阮平恍若未觉,怔怔发愣。

    林觉再度厉声喝道:“阮平,耳朵聋了么?”

    “哦哦。”阮平惊醒过来,忙挥动令旗下令。

    后方,一捆捆制作完毕的火箭快速搬运上来,一只只火箭被重新安装在热烘烘的八角筒中。引线连接费了盏茶功夫,不久后十五座一窝蜂火箭筒重新装填完毕。

    黑风寨寨兵在刀剑相加之下玩命的往阵前冲锋而来,这一次林觉没有等到对手冲的太近,因为他明白,这一次的冲锋将是对方的搏命一击,他不能给对方一丝一毫的机会。

    “调整角度。”林觉大喝。

    “调整角度。”阮平大声重复命令。

    几只木楔子塞进一窝蜂筒口下方,将发射角度调整为微微上扬的角度。

    “发射!”

    令旗挥下,引信同时被引燃,嗤嗤的火苗和青烟开始升腾。尖利刺耳的啸叫声中,八角筒口喷出火焰和浓烟,一只只火箭在烟雾中激射而出,拖弋说长而弯曲的不规则的烟火直冲敌军上方。因为角度的调整,火箭射程增加到方圆两百步的距离。将黑风寨的大部分阵型笼罩在内。顿时,黑风寨阵型之中处处是浓烟,处处是火焰。射程越长,火箭的飞行轨迹便越是不规则。喷火的火箭在敌阵之中横冲直撞,黑风寨寨兵有的为了防备举了大盾,但压根也不知道箭支从何处而来。左边右边上边侧面甚至后面,躲的再严实也有可能被射中。

    被火箭射中的敌兵的惨状也让其他人魂飞魄散,箭支的巨大力道贯穿身体所形成的巨大的伤口让人无法不忍卒睹。箭支射中人身上时,火药剧烈的燃烧和灼烤让毛发衣物燃烧起来,皮肉毛发焦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四下里无处不在的恐怖的箭支飞行时的啸叫声让人胆战心惊,只想抱着头趴在地上。这种恐怖的感觉,让人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第七零七章 战事终了

    (二合一。说一下,本人才疏学浅,情节文字人物性格等方面或有缺陷之处,让有的兄弟可能觉得不太合口味,我只能说一声抱歉。去留随君我也并不强迫。书评下吐槽几句也是人之常情。但有一点,不要刷多条吐槽,那样会影响书评区的观感。感谢合作。)

    “哈哈哈。如何?小狗,你以为年轻力壮便可凭借气力取胜?老夫今日教你知道知道什么才是老当益壮。”秦长河高声大笑。

    笑声未歇,剑光又至。这之后,秦长河剑法灵动,剑如灵蛇一般,在穆不平全身上下闪动。穆不平只能勉力招架对方的进攻,十几招之后,已经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一方面是斩马.刀沉重,挥动格挡甚是吃力;另一方面是秦长河剑法凌厉的压迫所致。再交手十余招之后,穆不平的小腿,胳膊,左手腕,左边肩窝处接连中招,伤口处血流涌出,很快便成了个血人。

    “穆不平,认输吧。认输了老夫或可留你一条性命。毕竟老夫为大局计,想和落雁谷交好,并不想杀了你。”秦长河手上不停,口中冷笑道。

    穆不平不答,勉力招架对方的淋漓攻势,口中嘶吼连连,状若疯虎。猛然一刀砍出,差点砍中秦东河,吓出秦东河一身冷汗。

    “这是何苦,你何必逼着我杀了你。你是报不了仇的,想要报仇再练个二十年功夫再来。奉劝你不要逼我。”秦东河怒道。

    “老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我只能一人活着。”穆不平怒吼道。

    “好,那便成全你。”秦东河目光中凶光大盛,长剑化为一道寒光,对着穆不平的面门斩落。这一剑又快又狠,秦东河已经想好了后招,倘若穆不平挥刀横档,自己便急速变招,该砍为刺,直取穆不平咽喉,他一定难以招架。而这一招对方不得不招架。

    然而,秦东河失算了,穆不平没有招架,只是身子横移了半尺,手中斩马.刀来不及侧过刀刃,只用刀背向着秦东河胸侧猛击而至。居然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打法。

    “你找死么?”秦东河惊愕怒骂。

    “呵呵呵呵呵呵!”穆不平龇牙而笑,牙齿上嘴巴里全是鲜血,情状甚是恐怖。

    下一刻,秦东河长剑斩落,穆不平的左臂其根而落,锋利的剑刃直接将他的左臂卸下。在穆不平野兽般的嘶吼声中,他的斩马.刀也结结实实的砍在了秦东河的胸侧。即便有着盔甲作为保护,,秦东河的胸口也是一阵剧痛,几乎要窒息。耳中也听到了骨头断裂的恐怖声响。秦东河知道,那是自己肋骨断了。

    穆不平硬是用一条胳膊,换取了自己的数根肋骨。这个人怕是疯了。

    穆不平的断臂出鲜血泉涌而出,脸色瞬间灰败了下去。但他却没有倒下。一击得手之后,用尽最后的气力举刀朝着口喷鲜血的秦东河砍去。这一刀应该是穆不平这一辈子砍的最糟糕的一刀,气力全无,也不快捷,慢吞吞的毫无威势。哪怕就是个一个普通人都能轻易的躲开。

    秦东河不是个普通人。但是他现在比一个普通人更普通。倘若是平时,秦东河可以轻易的躲过这一刀。但是此刻,他却没能躲开。

    因为在他想侧身躲避这一刀的时候,胸口处断裂的肋骨剧痛不已,让他竟然根本无法动弹分毫。于是,他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柄斩马.刀噗嗤一声砍在自己的头顶上。虽然没有什么力道,但光是斩马.刀本身的重量落下,以及斩马.刀的锋利,这一刀也足以砍开秦东河的头颅。

    “怎么会这样?”秦东河呆呆的说了一句,旋即发髻之中黑血流出,瞬间便哗啦啦如同小溪一般,流的满脸都是。身子也斜斜歪倒在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电光石火般的一幕,看着秦东河一剑砍断穆不平的手臂,看着穆不平一刀砍中秦东河的头。战场上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穆不平奋力的抽回斩马.刀杵在地上,单膝跪地,身子不断的颤抖。“爹爹,孩儿给您……报仇了。哈哈哈。”穆不平忽而仰天长笑,笑声停歇时,身子已然仆倒在地。

    林觉高慕青等人也是愣在当场,但林觉很快清醒过来,沉声喝道“快救人。”

    几名落雁军士兵抢上前去,将穆不平和那只断臂给抬了回来,军医上前探了探鼻息。穆不平已经气若游丝。当下简单包扎断臂之处,迅速被抬回山寨医治。

    林觉和高慕青快步上前,检查了秦东河的尸首,发现秦东河确实已经气绝身亡。那一刀虽然没有将其头颅一劈两半,但已经砍中了脑浆,死的不能再死了。

    高慕青挥剑砍落,将秦东河的头颅砍下,拎着发髻提在手中,朝着前方呆立发愣的黑风寨寨兵们朗声叫道:“秦东河已死,你们立刻放下兵刃投降,若再执迷不悟,杀无赦。”

    说罢,高慕青手一扬,花白的头颅在空中旋转着,抛洒出一阵黑血,噗通一声落入黑风寨寨兵的人群之中。黑风寨寨兵们早已肝胆俱裂,此时己方大寨主已死,还反抗什么?难道当真陪着秦东河去死不成。

    梁七等人带着落雁军冲上前去时,千余名黑风寨寨兵已经纷纷抛下兵刃跪地投降。落雁军士兵将他们用绳索像穿蚂蚱一般的穿在一起,押送山谷之中看管。

    ……

    春阳西斜,林觉和高慕青站在山坡之上,看着山谷中忙碌打扫战场的落雁军士兵们。战场上的情形当真是惨不忍睹,尸首横七竖八遍地都是,这场战斗双方死伤人数达数千之众,以伏牛山中的山寨规模而言,已经是一场大战了。

    “结束了,噩梦终于结束了。夫君,谢谢你,倘若不是你及时赶回来谋划,这一切还不知是怎样的结果。”高慕青看着山谷中的景象轻声叹道。

    林觉伸手握着她的手,微笑道:“你跟我说这样的话,岂非是见外了。我也是山寨的一份子,而你更是我的妻子,我当然要回来。你说的对,这一切都结束了。此战之后,伏牛山中格局已定,我落雁谷大寨将一统伏牛山。从此伏牛山不再有其他山寨,只有咱们落雁谷了。”

    高慕青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将伏牛山的地盘全占了?”

    林觉笑道:“怎么?你不想么?”

    高慕青咂嘴道:“好麻烦啊,我只想呆在落雁谷。其他的地方要来何用?”

    林觉哑然失笑道:“你可真不是当大寨主的料,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却嫌麻烦。现在我们不一统伏牛山,难道任各山寨又重新冒头么?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出来个秦东河一样的人,届时岂非又是纷争不断?我费心费力谋划这场战事,咱们死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钱,难道便是要得到那样的结果?”

    高慕青苦笑道:“我本就没什么雄心壮志。我只想跟你一起逍遥去,谁爱在山中当什么大寨主。”

    林觉笑道:“你不想也不成啊,他们只服你,没人能替代你。”

    高慕青道:“谁说的?你倘若要当大寨主,他们一定全部服气。说实话,他们现在对你可比对我尊敬的多。”

    林觉笑道:“你家夫君被人尊敬,你难道不开心?”

    “当然开心,我是说,你倘若能当这个大寨主就好了,我便可以什么都不管了。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你现在是什么提刑官了,官儿也不小了吧,你怎会进山当土匪呢?岂非毁了你的前程。”高慕青悠悠的道。

    林觉拉着她坐在一块岩石上,轻声道:“慕青,道理你都懂,我绝非是对山寨有什么偏见,只是你我都肩负责任。你要为兄弟们负责,我除了这个之外,还得为我林家负责。为我身边的人负责。其实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因为我们还不够强大,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也许有一天,我们强大到可以左右自己的命运,那便会有更好的选择,但不是现在。你不要多想,好好的经营山寨,伏牛山越强大,你便越有选择的自由。否则和以往一样,处处挣扎求存,历经生死,还谈什么逍遥自在?”

    高慕青缓缓点头道:“我懂,我只是说说而已。”

    林觉微笑道:“咱们一统伏牛山之后,便可以控制伏牛山对外的行为。之前伏牛山众寨滋扰周边,闹得很厉害,所以朝廷才会严阵以待,不时围剿。咱们今后要改变策略,要闷声发大财。按照落雁谷的模式,搞自给自足,不必外出滋扰掠夺。这样便可和朝廷相安无事。形势缓和了,我也可以出入山寨方便些,有事没事便可以来山寨和你相会,这不是很好么?”

    高慕青轻声道:“你说的没错。可是现在伏牛山中火拼到现在,实力已然大减。官兵倘若攻来,我们一座大寨根本无法抵挡他们啊。”

    林觉点头道:“是啊,所以现在事情还没有结束,危机犹在,不可掉以轻心。眼下要做的事情有几件,首先便是要将所有山寨都攻破纳降。今日之战虽然大胜,但逃走的人也自不少,这些人回到各山寨之后,不久又会成为顽疾。需得各个击破,将他们全部抓回来。顽抗者斩杀不饶,一定不能留下死灰复燃的祸根。其二,便是对降兵进行改造。我的意见是,所有降兵都投入落雁谷中劳动改造。但凡改造积极者,便免其罪责吸纳入落雁军中充实军力。与此同时,要吸纳青壮百姓入军。快速扩充落雁军的军力,以备官兵进攻。其三,便是要设立落雁谷分寨,选派信得过的兄弟去当分寨主,复制落雁谷的模式,开战生产。以落雁谷为后盾,可以提供粮食物资支援,促进他们自给自足。我的想法是,设立东南西北四座分寨,扼守进山通道,修建箭塔工事,防御官兵围剿。山寨建设方面,咱们必须要再多几处像是落雁谷这样的粮仓,还要有能够制造兵器箭支盔甲的能力,落雁军的训练更是不能松懈,扩充的越快,越不能松懈。你像这一次,就是因为咱们箭支告罄,没有制造能力,所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若不是有两千多只铁头箭的话,或许还不得不走到破坝借洪水之力的地步,那便是两败俱伤之局,局面也更加的难以收拾了。”

    高慕青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山寨的事情还真是多如牛毛了。我适才还以为结束了,能松口气了呢。”

    林觉笑道:“伏牛山也是一个小世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要想运转如意,那也是要付出很大的努力的。不过你也不要太累了,要懂得下放权力,你只需抓着那些做事的人,不用事事亲力亲为。那几位兄弟都是信得过的人,不用放心不下。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凡你觉得信得过的,便不要有所猜忌。这样你会很轻松。当然了,一切要以《山寨总规》和当初制定的各项规程为矩,如果有人触碰了这些,千万不要手软。哪怕是生死兄弟,也不能纵容。否则,便会生乱。人情归人情,规矩归规矩,法外可有人情,法内绝不徇私。明白么?”

    高慕青苦笑看着林觉道:“哎呀,好累啊,听着都头大。”

    林觉哈哈一笑,起身道:“先不说这些了,咱们回山寨去。打了一场决定性的大胜仗,今晚咱们得大开宴席,犒劳兄弟们才是。这些事以后慢慢再说。”

    高慕青欣然应诺,长身而起,和林觉并肩拾阶而上,向着郁郁葱葱的落雁谷大寨行去。

    ……

    夜晚,落雁谷大寨东校场上灯火通明,松明火把篝火灯笼亮如白昼。一场盛大的庆功宴从傍晚时分便热热闹闹的开始了。百姓们宰杀了带上山来的猪羊献出了犒赏落雁军,为这些拼死保护了他们安全,解除了家园被毁的大危机的英雄们庆功。

    军中禁酒令自然也被解除,山寨有自酿的酒水,虽然味道和外边的美酒相差甚远,但这胜利的酒总是甘甜醉人,比任何美酒都要好喝。

    这一晚,山寨上下痛饮胜利的美酒,载歌载舞,人人欢笑畅快,人人喜悦庆幸。两个月来的痛苦压抑和绝望,在此刻尽情宣泄而出。

    谁也难以想象山寨上下此前所经受的压力。落雁军浴血死战不说,百姓们其实也备受煎熬。敌军来袭时,他们不得不放弃山谷中的家来到大寨中栖身。每日里山下的战斗都会带来各种不好的消息给了他们巨大的精神压力。每天战死的落雁军的尸首抬回山寨中的时候,他们都沉默悲哀而且绝望。那些死去的战士,有的就是山寨百姓之子,有的是在山寨的政策号召下娶了百姓女子的,有的是平日里帮着百姓担水挑粮帮忙的。他们都和百姓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一个个的死去,这种恐慌绝望之感让人难以言表。

    其实到了后来,已经没有人相信山寨能守住了。随着落雁军伤亡过半,山寨上下的气氛已经凝固压抑到了极点。一点小火星都能让人崩溃。西边的高崖之下,便有数名百姓跳崖自尽,因为他们已经无法忍受这种压抑恐惧和绝望,宁愿一死一了百了。上万百姓便是在这种混乱和恐惧绝望中苦苦的挨着日子,他们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然而,军师回山了,军师出手了。鸡鸣山下大战的时候,所有的百姓们都站在山坡上眺望战场上的情形。他们知道,那关系着山寨的生死,也关系着他们个人的生死和未来。他们本不抱着希望,甚至有人暗地里说军师是在胡来,是让落雁军士兵们去送死。哪有硬碰硬去作战的,这不是鸡蛋碰石头么?可是战事的结果却是大获全胜,军师率落雁军一举击溃了强敌,彻底的结束了两个多月来的苦难,百姓们心中所有的烦忧和恐惧瞬间清空。像是放飞的云雀一般一飞冲天。

    山寨保住了,山谷中的家园保住了。一切都将重新回到正道上,甚至农时都没耽搁。还有比这还让人高兴的事情么?

    这一晚的热闹劲自然是不用提了,百姓们纷纷上前给落雁军将士们敬酒,在落雁谷五寨主秦春草的撮合下,当晚还成就了十几对姻缘,当真是军民融合鱼水情。

    林觉和高慕青的面前来敬酒的人最多,特别是林觉,所有人都明白此战是军师谋划之功,没有军师便没有这一切,所以每个人来到林觉面前都是毕恭毕敬发自内心的崇拜。很多百姓对着林觉磕头,感谢军师挽救了这一切。

    林觉谈笑风生酒到杯干来者不拒,高慕青和白冰都担心他喝醉了,白冰偷偷的给林觉的酒坛中倒了白开水,却被高慕青看到了,但高慕青第一次给白冰一个赞许的眼神,两个人其实想到一处去了。虽然如此,林觉还是喝的醉意薰薰。

    庆功宴一直持续到子夜方才尽兴而罢。百姓们纷纷举着火把携家带口的准备下山。他们要回归山谷中自己的家园中去了,他们等不及要过安稳的日子了。醉醺醺的林觉和高慕青站在大寨门口为百姓们送行,每一个经过林觉和高慕青身边的百姓都报以感激的目光,说着些感激的话语,欢欢喜喜的下山而去。落雁军士兵们举着火把站在山路上为他们照亮。火把的长龙一直从山寨绵延到山谷之中。

    “真好啊,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时刻,真是让人百感交集。夫君,我真想大哭一场,又想大笑一场。”看着离去的百姓们,高慕青轻声叹道。

    “慕青,这便是咱们奋斗的意义。当你看到他们的笑容,看到他们发自内心的感激,看到孩子们的笑脸,看到每个人都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的时候,你会有一种给予了他们这一切美好的自豪感。虽然流血流泪流汗,虽然艰难困苦甚至难以支撑下去,但此刻,你会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这种充实和幸福是无可比拟的,这便是目标和意义所在。”林觉笑道。

    高慕青缓缓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我现在觉得自己活得很充实,活得很幸福,很有意义。”

    林觉打了个酒嗝斜着眼看着她道:“话虽如此,那以前你便活得没意义了?比如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便没有幸福感么?”

    高慕青嗔道:“那是不同的。”

    林觉伸了个懒腰道:“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歇息了。我想洗个热水澡,和你过一个更加幸福的夜晚。莫如我们洗个鸳鸯浴如何?”

    高慕青腾地红了脸,嗔道:“瞎说什么?教人听见。……哪有那么大的洗澡桶啊。”

    林觉哈哈大笑,慕青可爱的很,她担心的不过是木桶不够大而已。

第七一零章 告别

    “吃我这一招。”高慕青娇声叱道,足尖轻点枝干,身子宛如穿林乳燕一般斜斜掠下,手中长剑挽出点点剑花向着白冰的头脸猛扑而至。

    “能奈我何?”白冰口中毫不示弱的还击着,青笛上撩,娇声斥道:‘醉里挑灯看剑’!身形如旋转的飞蓬一般,裙据飞扬,激荡身侧花瓣纷飞。与此同时,双方兵器交击之声夹杂着摄耳的笛声连起。叮叮当当之声大作,像是乐音之中刻意击打的节拍一般。

    “再来!八方剑雨。看招!”高慕青娇声喝道。身形落地的瞬间,手中长剑幻化出十几道残影,朝着白冰的前后左右猛攻而至。

    “莫听穿林打叶声!”白冰娇声喝道。青笛竖起,秀目如炬盯着一道道残影,倏然出手,准确的找到了长剑真实的本体。剑笛交击,又是一声粲然之声。

    “一根筋!”高慕青柳眉竖起,长剑收回怀中,猛力刺出。这一剑再无花哨,来势甚急,剑尖处青芒吞吐,嗤嗤有声。这一招的名字虽然奇怪,但正完美的概括了此剑招要义。这一剑就是凌厉无回,一根筋一般的猛刺。加之辅助以内力,剑招威力巨大,属于大巧若拙一类的剑招。前一刻高慕青的剑招还优美轻灵,此刻却已经用上了这一招,足见其剑招之杂,所学之丰。

    但旁观的林觉却吓了一跳,他是见识过这一招的,高慕青曾经告诉林觉,这一招有去无回,是搏命的杀招。后手隐藏着三个变招,无论对手如何闪避招架,后手都有应对之变化。总之不见血不回头。但因为太过执着,所以破绽也多,故而一般不用。

    但此刻高慕青用了出来,那便是动了火气了。林觉忙大声叫道:“住手!”

    但是这一声喊却已经迟了,一根筋的剑法岂会因为这一嗓子而停下,高慕青想停,其实也停不下来。

    白冰听到林觉的叫喊,也自知此招的厉害,她不敢硬接此招。百忙之下,青笛点出,正中疾刺而来的长剑剑尖。青笛中空,剑尖卡在笛筒之中,剑刃摩擦着笛筒,火星四射。与此同时,白冰感觉一股大力袭来,忙脚尖点地,身子飘然后飞,意图摆脱这一剑之力。

    高慕青前冲之势不减,两个人像是在地上滑行一般,飞出很长一段距离,直到白冰身子撞上了一棵梨树的树干,高慕青才将这一剑的前冲之势消解。长剑一翻,擦然一声归于鞘中。梨花树吃了白冰这一撞,树干剧烈震动摇弋,树上梨花花瓣纷落如雨,扑簌簌落在白冰和高慕青两人的衣衫发髻之上。

    林觉长松了一口气,忙冲上前来连声问道:“怎么样?有人受伤了没?你们没事吧。”

    高慕青冷哼道:“放心,白姑娘无碍的。她将力道卸到树干上了,你何必那么慌张。”

    林觉苦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怎地喝着喝着打起来了?”

    高慕青沉吟不答,白冰嫣然一笑,上前对着高慕青拱手道:“高姐姐武技高强,小妹领教了。小妹自叹不如。”

    高慕青一笑道:“你也莫要说违心的话,你的武技很不错,当真动手,我未必是你对手。你恐还未使出全力。”

    白冰笑道:“高姐姐何必自谦。我和姐姐之间绝不会生死相博的。我只是想向高姐姐证明我的实力,让高姐姐知道我能好好的替姐姐保护好公子,让姐姐安心。”

    高慕青点头道:“嗯,我可以放心了。公子的安危便交给你了。武功高固然好,但真正重要的是护他之心。关键时候,要不惜一切,甚至自己的命。白妹妹,你适才的武技中竟有公子的诗句,这是怎么回事。可否跟我说说?”

    “哦,是这样的,这件事呢……”白冰上前挽着高慕青的手臂两个人竟然偶偶细语聊上了。

    站在一旁的林觉连翻白眼,呆呆而立。他算是有些听明白了,原来两人跑到后山来打这一架,并不是相互敌视,而是高慕青要试试白冰的武技,看她能否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林觉心中既是高兴又是庆幸。看起来,她们两个其实已经能够融洽相处了。

    “军师真有本事,这么快便让她们和好了。军师用的什么办法,也教教兄弟。将来倘若……”梁七凑上来嬉皮笑脸的说话,话没说完便被一双喷火的眼睛给瞪下肚子里去。

    “好你个梁七,你的意思是,你还要再娶其他女人是么?”秦春草怒道。

    梁七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我的姑奶奶,有你一个我便吃不消了,还怎敢有非分之想。你放心,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爱。我又不是军师这样的人物,你能看上我,已经是我梁家祖坟冒青烟了。”

    秦春草点头道:“你明白就要,最好不要用非分之想,否则……我阉了你。”

    在场众男子纷纷打了个寒颤,林觉也不例外。林觉心想,还好自己身边的女人个个温顺可爱的很,倘若都像秦寨主这样,怕是命.根.子早已寸断了。

    午后时分,离别的时候终于到来。山寨上下都知道了军师要离开山寨的消息,当林觉和众人走向寨门口时,落雁军士兵们已经列队在门前相送。这还不算什么,当林觉走到东校场上时,满眼是黑压压的人群。他们都是落雁谷中的百姓,有的扛着锄头木锹,有的似乎刚刚从田里上来,裤脚上还沾着泥水。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这个拯救了山寨拯救了大伙儿的人,眼睛里的感激和崇敬毫不掩饰。

    “哎,这是作甚?农时正忙,何必让乡亲们浪费宝贵的时间?这可不好。”林觉叹道。

    “军师,是百姓们自发来相送的,我们根本没让他们来。”秦春草道。

    林觉点了点头,缓步走过人群,团团行礼。

    “各位父老乡亲,回去吧,不用送我了。我只是出山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林觉道。

    “方军师,您可一定要回来啊,这山寨少不了您啊。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百姓们纷纷叫道。

    “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我可舍不得这里。这里有大寨主和诸位寨主们坐镇,一切都会更好。大伙儿要一起努力,我希望今年落雁谷中粮食丰收瓜果飘香猪羊肥壮。下一次回来,你们要请我吃烤羊烤猪,可莫要到时候没得招待我。”林觉笑道。

    “哈哈哈,军师放心,到时候管够。吃个一年半载都没问题。”众人纷纷叫道。

    “那就好,请回吧,各位请回吧。”林觉挥着手走过人群,踏上下山的路。一行人走了很远,回头看去,黑压压的百姓们还久久不散,挥手作别。

    到了山腰处,梁七等人也被林觉要求不必再送,众人作别之后,只高慕青带着几名女卫依旧相送。众人知道大寨主是舍不得军师,想多送一程,却也正常。

    到了山下,高慕青还是不肯回去,一直送到出山的谷口处,高慕青终于站定,看着林觉道:“夫君,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不想像个闺中怨妇一般哭哭啼啼的,就此作别,希望郎君一路顺风。”

    林觉微笑点头,上前来搂住高慕青的腰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低声道:“慕青,辛苦你了。好生经营山寨,我会常来看你。我昨晚跟你说的事情你要重视,那些‘一窝蜂’火箭筒要藏好,不要轻易示人。那东西倘若被人得到复制了去,那可不得了。别有用心之人得此物,将有如神助。咱们山寨暂时用不起这些,但总是有备无患。我在外边也会采购物资送进来,你囤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现如今虽然山内形势稳定,但山外威胁更大,一定要小心在意。”

    高慕青轻声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交代的我都会办。我只有一个愿望,便是你多来瞧我。你我虽有夫妻之名,但却并无相守的时间,我也不能为你生个一男半女,尽人妻之责。好在你身边几位姐妹都很好,我也能放心。你在京城为官,也不要太过繁扰。无论如何你记住,落雁谷大寨也是你的家,无论你遇到什么事,这里的人都是支持你的。望郎君多多珍重,天寒加衣,每餐加饭,我在这里天天想着你。”

    林觉点头一叹,再搂了搂高慕青,转身从小虎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林虎和白冰也翻身上马。三人抖缰而行。

    高慕青忽然高声叫道:“白家妹子,好生保护公子,否则我不会饶过你。你我的比拼今日没分胜负,下一次我教你败在我手下。”

    白冰嫣然笑道:“高姐姐放心,下次回山,定和姐姐好斗一场。姐姐替我照顾我师傅,我替你照顾你夫君便是。”

    高慕青笑道:“一言为定。”

    林觉长笑一声,纵马扬鞭,马儿飞驰而走。白冰和林虎策马跟上,三骑风驰而行,不久后冲出山谷,扬长而去。

第七一三章 团聚(续)

    郭采薇其实心知肚明。自己临走之前,其实已经应许了白冰和林觉之事。这么长时间自己在杭州,夫君在京城和白冰她们耳鬓厮磨,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而郭采薇心中其实已经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了。

    林觉在旁干笑道:“白姑娘虽美,但我夫人更美。别的女子有孕时会变丑,薇儿的相貌我却觉得比怀孕之前更美些。”

    郭采薇淡淡一笑,白了林觉一眼,对着白冰道:“白冰妹子不用拘束,我不在京城,多亏你照顾我的夫君。还一路护送来杭州。真是费心了。小菊,收拾一下西厢房,让白姑娘住下。”

    小菊在旁答应了,白冰更是心中惶恐,低声道:“我住外边也行。”

    郭采薇笑道:“那算什么?一家人,自然住在一起。这院子小了些,还好只是你跟来了,倘若多来几个,还真是住不下。”

    林觉脸上羞臊的发烫,忙接茬道:“对对,赶紧安顿下来,我还有好多话要跟夫人说,但是这几天骑马兼程,风餐露宿,我们身上都臭了。得赶紧沐浴更衣。你知道,我最讨厌身上脏臭的。”

    郭采薇笑道:“说的是,水仙,着人赶紧烧水,给夫君他们沐浴更衣。命厨下多烧几个好菜,给夫君白姑娘他们接风洗尘。”

    半个时辰后,林觉一身清爽的来到堂屋之中。白冰也洗的干干净净的,换了一袭白衣坐在屋子里跟郭采薇正自说话。最初的拘谨之后,两个人居然谈笑风生了起来,这让林觉松了口气。

    “谈什么呢?这么开心?”林觉笑着坐在两人面前。

    郭采薇微笑道:“我问白姑娘路上的事情呢,原来你们是从伏牛山来的。”

    林觉点头道:“是啊,我说的路上耽搁的事情便是伏牛山的事情,伏牛山中出了大事,我不得不绕道前往相助。”

    当下林觉将伏牛山中发生的事情简短的说了一遍,郭采薇惊讶不已,半晌方道:“原来这么凶险,慕青妹子怕是急的不行了。好在一切过去了。夫君又救了她们一回。这一次算是一了百了啦,今后伏牛山中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林觉笑道:“但愿如此吧,但愿一切安稳。夫人,请你原谅,伏牛山中的事情我必须帮忙,一则是慕青的事,二则是以前我欠他们的。”

    小郡主微笑道:“我明白,我难道还有什么怨言不成?不过,下一次你冒险做事的时候,要想一想我们。我说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他。”

    小郡主指了指隆起的肚子,轻声道:“孩儿就要出生了,你也要当爹爹了,不能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林觉点头道:“你说的是,我记着便是了。”

    小郡主笑道:“你和方先生的事情有转机么?爹爹听到你的事情还大发雷霆,骂了方先生一顿,说他……不是东西。还骂了你,说你不听他的劝,早该离开那个条例司的,现在倒好,被人给踹出来了,名声大损。”

    林觉苦笑道:“转机是不可能的,先生的脾气是无人可以扭转的。我痛心的不是这个,我只是痛心于先生竟然如此绝情。哎,谁能想到先生竟然真的会将我逐出门墙,这恐是我一生中之憾事。”

    小郡主也叹了口气道:“夫君也不必难过,你的真心,方先生迟早会知道。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的,只是爹爹这么想罢了。还有你那小师妹……怕是很伤心了吧。”

    林觉不愿多谈此事,摆手道:“不提这些了,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在开封府提刑司当了提刑官了,也算是个不错的差事。离开条例司虽非我所愿,但我也不是没有存身之处。”

    小郡主喜道:“当真么?你当了开封府提刑官么?那是高升了啊。这倒是柳暗花明了。怎么便去了开封府了?”

    林觉道:“说来话长,以后跟你慢慢说。说说你吧,倒是你怎么会住在我林家了?还住在我原来的小院里。怎么不呆在王府?”

    郭采薇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身为林家妇,自然是要住在林家啊。这是你原来住的屋子,我住进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说了,家里现在人人都很忙,我来这里也能协助大伯他们掌管些家事。你是家主,林家大小事务你都当甩手掌柜,这岂非教人有些微辞。我替你来为林家做些事,也是尽一份责任。”

    林觉挑指赞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薇儿当真是思虑周祥。岳父岳母大人怎肯让你来此?”

    “爹爹和娘亲自然是不肯的,可是他们拗不过呀。我现在是林家人,他们也管不到我。我也是不想天天听爹爹唠叨,这都十多天也没回王府了。你回来了也好,我正好跟你一起回去一趟,看看他们。”小郡主笑道。

    林觉微笑点头,确实,王爷夫妇对这个女儿也没什么办法。倘若当真能约束的话,也不至于让小郡主嫁给自己了。想必王爷心中也是烦恼牢骚满腹的,只是苦于无计可施。

    几人正谈谈说说之际,忽听院外脚步杂沓,院门口传来人声。

    “林觉回来了么?是林觉回来了么?”

    林觉忙起身来走到门口,但见林伯庸和几名林家子弟以及黄长青等人正快步走了进来。

    林觉笑着上前给林伯庸行礼道:“见过大伯,是我回来了。”

    林伯庸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其身后的林全林昌林颂等人纷纷上前见礼,虽然林觉是他们当中最小的,但却是林家家主,故而礼节上反而是他们更为恭敬。

    见到小郡主,林伯庸等人更是恭敬之极。虽是林家妇,但其郡主身份尊贵,那是怠慢不得的。白冰见林家众人前来,却自觉的退避到厢房之中。

    寒暄已毕,林伯庸落座。林全林昌林颂等人却在侧首站立,并不敢坐下。林家规矩,家主长辈谈事,子弟列席在旁是不能安坐的,这个规矩现在看来已经拾起来了。

    “可算是回来了,说是四月回来接人上京,家里老少都盼着这一天。林觉,莫嫌我??拢?阏饪墒堑÷?丝ぶ髁恕?ぶ髟诩抑邪镒挪俪帜谖瘢?舷挛薏恍姆?w鸸笕缈ぶ髂苋绱舜?伊旨遥?鞘俏伊旨易嫔匣?隆d憧刹荒艿÷?怂?!绷植?箍?谒档馈?/p>

    林觉忙点头称是,小郡主笑道:“大伯,你再要夸我,我可无地自容啦,我只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林伯庸咂嘴道:“岂是应该做的,若不是你,这次去番国的贸易海船可就麻烦了。倘若不是你调动了卫士随行,在海中便被番国海盗给劫了。”

    郭采薇忙笑道:“再也休提了,举手之劳而已。王府那些卫士闲着也是闲着。跟着咱家海船出海,还能练练手脚。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觉听了觉得奇怪,忙问缘由。林伯庸这才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上次京城决议之后,定下了加大海船贸易的决策。林伯庸扩充了海船的规模,去年秋冬便去了一趟番国贸易,回来后获利颇丰。林伯庸决定加快进度,故而新年之后便又派了海船下番国采购贸易,为了赶在五月里飓风季节之前赶回来,故而走了近道,从海中海盗肆掠的岛屿之间抄近道节省时间。当时小郡主得知此事,便调了五十名王府卫士随船出海。当时林伯庸还不以为然。

    谁料想,几天前五艘海船平安归来之后,随船负责的林颂禀报了在海中差点遭劫的消息。幸亏有那五十名王府卫士跟随,才击退了海匪,避免了巨大的损失。此事之后,林家上下对小郡主简直感恩戴德,纷纷赞颂小郡主有远见,有谋划。

    林觉听了林伯庸的叙述大为惊喜,起身来向小郡主长鞠一礼道:“多谢夫人,这可是为了咱们林家立了一大功呢。”

    小郡主摆手道:“你怎么也这样?这算什么?”

    林觉正色道:“这不是你我夫妻之间的事情,我是代表林家向你道谢,我是林家家主,海船贸易是林家目前的支柱之一。林家现在不能出任何差错,你这是等于救了林家。自然是要致谢的。”

    林伯庸抚须笑道:“林觉说的很是,应该道谢,绝对应该。咱们林家有贵人相助,郡主来归,便是我林家发迹之兆。郡主不但对我林家有功,而且平易近人,上下称赞。你就说这住的地方,林觉,可不是大伯不让郡主住大院子,是她要住在你原来住着的地方,这叫什么?这叫有情有义,对你眷恋思怀。这样的女子,那里去找?我林家祖上积德,终有此报。”

    林觉心道:这可跟林家祖上没什么干系,是郭采薇自己良善,在王府那样的地方能有这样的脾性,可称得上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大伯莫再说了,再说这样的话,采薇可就坐不住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些话说的多了便见外了。”郭采薇笑道。

    林伯庸呵呵笑道:“不说了,不说了,林家上下心里都明白便是。”

    林伯庸转向林觉道:“有件事我想问问家主,我们听到了些消息,你是不是在京城为官不太顺利?听说那个方先生和你之间生了些芥蒂?消息传的有些不太确实,我们也没敢多打听。”

    林觉皱了眉头,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杭州距离京城千里之遥,这才多长的时间,自己的事已经传到杭州了。

第七一五章 拜见岳父

    林觉看到这里,基本上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了。于是缓步上前来沉声喝道:“你们这群人,也算是吃着官家饭,怎地如此不成体统?当街如此,跟强盗何异?”

    闹腾着的众衙役闻言纷纷转过头来,衙役老陈看着林觉衣着整洁,不似寻常之人,脱口而出的一句脏话吐了半截咽了回去。

    “哪里来的狗……你是什么人?我们这是办公事,你跑来多嘴什么?想要妨害我们办公务么?”

    林觉冷声道:“你们便是这么办公务的?方大人和严大人变法颁布的常平新法和募役法都是为了百姓着想的,是为解救百姓于苦难之中。你们倒好,打着新法的旗号在这里明抢,你们便不亏心么?”

    “哎呦,哪里来的狗东西,还头头是道的。公家的事情你也来多嘴?你以为知道方大人和严大人的名头我们便怕了?这一家欠了常平仓贷银的利息和免役钱,我们是奉知府大人之命追缴入库。你跑来管什么闲事?想惹事么?”衙役老王在旁喝道。

    林觉转头瞪着他,老王心里莫名有些发怵,但岂肯退缩。

    “你骂我什么?”林觉冷声道。

    “骂你怎地?就骂你狗东……”

    “啪!”一声脆响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衙役老王捂着痛彻心扉的嘴巴,指缝里鲜血汩汩。

    “你……你他娘的敢打人。兄弟们,给我拿下,往死里打。”老王嘴巴里喷血大声叫道。

    一群衙役们纷纷冲了上来,林觉凝立不动,厉声大喝道:“我看你们谁敢?信不信我叫你们全部丢了差事,问你们的罪。今日我要看你们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众衙役为其气势所摄,倒是犹豫起来。衙役老王大骂道:“还不给我上,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被人一句话便唬住了么?这人殴打公差,咱们是为官府办事的,怕他怎地?”

    众衙役闻言觉得有理,又叫嚣上前。林虎从车座下抄起一根铁棍冲了过来。车内小郡主大声吩咐车旁随行之人赶紧去王府叫人,场面闹得一片混乱。

    突然间一名围观百姓叫出了声:“这不是……林家三房的那位高中状元的公子林觉么?不是说在京城为官,怎地回杭州来了?”

    “……”一干衙役都愣在原地,林觉虽然离开杭州一年多,但他的名字在杭州可是家喻户晓。杭州百年来第一个状元郎,谁不为之骄傲。更遑论还是梁王府的快婿,杭州城还流传着他夺花魁打海匪的美名。这些衙役虽未谋面,但早已闻名。

    林状元岂是能惹的人,今日居然碰到他了,这还如何动手?找死不成?

    衙役老陈立刻陪了笑脸上前来拱手道:“当真是林状元?”

    林觉冷哼一声道:“是谁不重要,你们这些人做的这是些什么勾当?”

    衙役老陈忙躬身道:“林状元,这怪不得我们,上头催得紧。这户人家拿了银子不给利息,上头要追查,我们也没法子。只能搬东西抓人抵债了。我等有眼无珠,不知林状元在此,多有得罪。老王,还不来给林状元陪个不是。你呀你,哎,真是作死哦。”

    衙役老王捂着血糊糊的嘴巴昏头昏脑的上前来要行礼,林觉冷声喝道:“你这狗东西,平日便是这么对待百姓的?当今圣上提倡德行礼治,你们这些人倒好,败坏朝廷的名声一个比一个厉害。今日倘若不是我,是不是要被你们这些人打死当场了?”

    衙役老王闻言不善,双腿发软噗通跪地磕头,一干衙役们也纷纷跪下磕头自责。林觉叹了口气,心知这件事其实也怪不得这些人,他们也只是下边做事的人,上头的政策如此,他们也没办法。只是这些家伙太过凶横,狗仗人势罢了。

    “罢了,都起来吧,瞧瞧你们这些人,欺软怕硬的嘴脸着人作呕。”林觉骂道。

    “是是是,我等立刻便走,免得引起林状元不适。林状元大人大量,千万莫要生气。”衙役老陈忙道。

    林觉皱眉道:“东西不搬了?人不抓了?”

    “不了不了,不敢不敢。”众衙役忙道。

    林觉道:“那你们回去如何交代?”

    衙役们面面相觑,老陈叹息道:“还能如何?让知府大人责骂便是,这事儿我们也是干不下去了,回家种地的好。哎,种地也是不好种。”

    林觉叹了口气,转头对攥着铁棍子的林虎道:“拿银子,替他们交了利钱和免役钱。给他们交差。”

    林虎咂嘴道:“叔,这等事咱们管不起,又不是这一家。”

    林觉瞪眼道:“管不起也要管,见一个管一个。废什么话?”

    林虎吐吐舌头不敢再说,掏了银子上前询问那户人家欠了多少银子,当下给了七两银子给衙役们,心中不忿之际嘴巴里不干不净的一顿骂,众衙役也不敢作声。得了银子后林觉一摆手,一群人连滚带爬的逃了。

    林觉转身走向马车,那户夫妇如在梦中,惊愕半晌磕头如捣蒜的道谢时,林觉已经上了马车走得很远了。

    马车里,林觉面色凝重。小郡主伸出柔软的手掌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夫君不必为这些事生气,你生气也是没法子啊,我爹爹也生气,但连他都无法阻止,夫君生气也是没用的。”

    林觉轻拍郭采薇的手背,叹道:“薇儿,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照这么搞下去,怕是要出大事的。”

    郭采薇皱眉道:“能出什么大事呢?”

    林觉轻声道:“大周百年升平,甚少出现过现在这样的时候。国库空虚,边境不平。朝廷又推出变法之策,虽用意是好的,但这执行之中明显太多弊端。重病猛药,要么痊愈要么毒死,这太冒险了。看看下边这些人,行事猛如虎狼,全然不顾百姓生死。这样下去,必将生乱。莫看这天下太平,人心倘若思变,朝廷倘若不给百姓活路,恐生大乱啊。”

    郭采薇愕然道:“有这么严重?你可莫要吓我。”

    林觉咂嘴摇头道:“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当年大宋朝……这个……情形不容乐观啊。”

    林觉差点说漏了嘴,冒出了大宋朝这个词来,好在小郡主没有听清楚,并没有细问哪里有个大宋朝。

    “照夫君这么说,情形倒真是有些危急。那为何朝廷还要强推这新法呢?不能徐徐图之么?”郭采薇皱眉问道。

    林觉张了张嘴,忽然再叹一声道:“算了,不说这些事了,说多了闹心。我可不想你跟着烦心。总之,我们或许得做些准备了。”

    ……

    林觉夫妇进入王府后宅的时候,郭冰正在廊下的春光里跟手下几名幕僚下围棋。郭冰一条大龙被困,正在冲不出活不成之时,急的满头大汗,看着对面那幕宾捻着山羊胡子洋洋得意的模样,郭冰差点便掀翻了棋盘,踹他两脚。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身为王爷,他要表现的礼贤下士,可不能仗势欺人。

    郭冰抓了一把棋子在手里,正打算投子认输的时候,忽然看到垂门口林觉牵着挺着大肚子的郭采薇的手走了进来,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爹爹,瞧瞧谁来了?”郭采薇笑道。

    郭冰心中一阵高兴,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对这个女婿还是很喜欢的。虽然看着他拽拽的样子有些来气,但不得不说,自己这个女婿除了出身之外,各方面还是出类拔萃的。

    “你们怎么来了?哎,扰我下棋了。明翁,今日这局棋是下不成了,这样,棋盘保留,明日再下如何?”郭冰笑着对对面那幕僚道。

    那被称为明翁的幕僚岂敢说不是,心里满不是滋味的。明明是对方已经无子可下,只能认输了,现在倒成了没下完的不胜不败之局了。

    “王爷说哪里话来,东床快婿到了,理应翁婿叙话,老朽等告退,告退。”明翁和几名幕僚拱手行礼,快步退下。郭冰得意的将手中棋子洒在棋盘上,心中的郁闷一扫而光。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林觉笑眯眯的上前行礼。

    郭冰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回杭州么。你可真够心大的,薇儿身怀六甲,你却在京城逍遥,也不早来看望。有你这么当丈夫的么?”

    郭采薇嗔道:“爹爹,夫君今日上午刚到,便来见你,你见面便是训斥作甚?”

    郭冰哼了一声不说话,林觉恭恭敬敬的奉上一只锦盒道:“岳父大人不要生气,确实是小婿的不是。但那也是公务的耽搁了。这是两对长白山百年野山参,是小婿特地托人在长白山买来孝敬您老人家的。”

    郭冰哦了一声,看着那锦盒中之物,果然是两对人参。又大又长,须发浓密,似成人形。一看就是珍贵无比之物。郭冰名贵补品吃过无数,但是却也没见过百年长白山野山参,而且是这么大个头的。这两对人参怎么也得有个万把两银子吧。

    “什么时候这么奢侈了?买这么贵重之物带来作甚?你发财了?”郭冰淡淡说了一声,歪了歪头,身旁管事上前收了。

    “岳父大人什么贵重之物没见过?小婿可想不出来。只是小婿孝敬岳父大人的一点心意,说贵重倒也没怎么贵重,重要的是岳父大人吃了能延年益寿老当益壮,小婿便满足了。”林觉笑道。

第七一八章 离奇猜测

    对林觉而言,本来抱着极大的期望想知道一些东西的,但现在却失望之极。王妃所言的这段往事,其实只是之前沈昙马斌等人查勘出来的结果的补充和完善。并无太大的突破。而林觉想知道的是绿舞的身世,王妃却只字未提。

    “岳母大人,这便没了?此事就无后续了么?”

    “是啊,还能有什么后续?事情到此便就了结了的。这难道还不够么?”王妃笑道。

    林觉挠了挠头,大着胆子道:“小婿听说……容妃娘娘曾经育有一子……不过……几岁的时候夭折了。岳母大人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位陆侍郎……似乎也跟此事有些干系。”

    王妃悚然色变,沉声道:“不许胡说,林觉,你可不要乱说话。这些事千万不要多嘴过问,今日咱们聊得事情已经够过头的了,以后绝对不可提及容妃和陆侍郎的事情。宫中的一些事情也不能胡乱说话,听到了没有?”

    林觉愣愣无语。郭采薇皱眉道:“娘,你怎么了?夫君不过随口一问而已。”

    “不早了,你们回去吧。我也倦了,想歇息了。薇儿,路上小心些。挺着大肚子不要多思多虑,不能太劳累。若无事也不用来看娘了,离开杭州之前来一趟便好。”王妃摆摆手站起身来。

    林觉和郭采薇无可奈何,只得起身行礼告退。

    夫妻二人告辞出来,坐了马车回府。时值四月将末,暮春时节,夜风香馥,夜色怡人。街市上灯光点点,百姓来往如织。杭州城依旧如当初一般的繁华而安静,只是在这安静的外表之下,林觉却总感觉有些隐隐的不安。

    “夫君,那陆侍郎和容妃娘娘的事情可真是教人惋惜。怪倒是每次我进宫去见容妃娘娘时,她看上去都不太开心的样子。她嫁给了皇上,得了贵妃的位置,但好像也没太开心。你说,当初她要是嫁给了陆侍郎,是不是反而比现在更开心呢?哪怕没有如今尊贵的地位,那也应该是称心如意的吧。”郭采薇绵软的小手攥着林觉的手掌轻声说话。

    林觉转头看着她俏丽的面庞,凑上去亲了一口道:“薇儿,世间不如意事常**,自家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表上看着和美艳羡,内里未必尽然。在外人前,夫妻相敬如宾恩爱有加,转头便不理不睬形同陌路的也多得是。平日斗嘴争吵,大难来时却不离不弃者也大有人在。不必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别人。”

    郭采薇噗嗤笑出声来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却长篇大论一番作甚?不过你说的也许是有道理的,容妃即便嫁给了陆侍郎,也未必便开心快活。只是得不到的东西,更加显得珍贵和惋惜罢了。”

    林觉笑道:“说的很是,得不到的东西最挂怀,得到了也不过如此。你想我大剧院演的很多故事,大多是历经波折之后男女主角终于能相伴一生,但也是剧情落幕之时了。倘若再演下去,便没有什么意思了。生儿育女柴米油盐这些琐事可没人愿意看。”

    郭采薇嗔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对我也是如此了?觉得没意味了?”

    林觉头大,举手投降道:“你瞧瞧,好好的聊天也能让你聊出这些话来,这是何苦?”

    小郡主咭的一笑,将头靠着林觉的臂膀上道:“我说着玩的,我觉得你的话有些是对的,有些是不对的。比我们,成亲之后我一点也没失望,我很满足。我觉得这才是圆满,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这就是幸福。”

    林觉摸摸她的脸笑道:“我同意。”

    两人相偎无言,马车疾行而过,窗外灯影飞逝,照得车厢内忽明忽暗,光影忽明忽灭,宛如梦境一般。

    “对了,你适才问娘亲的那件事是怎么回事?你说容妃娘娘生过孩儿么?我怎么不知道?”小郡主忽然坐直身子问道。

    林觉正沉迷于这静谧的环境之中,突然又被拉了回来,苦笑道:“你还真是八卦,你娘看起来也是个八卦之人,之前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小郡主笑道:“我娘么?可喜欢打听消息了,你可不知道,有时候真让人受不了。我呢,自然是随我娘一些。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觉苦笑摇头,想了想道:“你不问我也是要告诉你的。今日我向岳父岳母询问容妃娘娘和陆非明的往事,绝不是为了查案子,也不是想知道什么八卦。而是因为此事跟绿舞的身世有关。我想弄清楚绿舞的身世罢了。”

    “绿舞的身世?绿舞不是你林家的丫鬟么?”小郡主讶异问道。

    “是啊,我也一直以为绿舞只是我母亲买回家里来的一个小丫鬟而已。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你知道么?绿舞其实便是那位陆侍郎之女,本名叫做陆青萍。”林觉轻声道。

    “啊?这……怎么可能啊,夫君莫不是在开玩笑?”小郡主惊的嘴巴大张,满脸不可置信。

    林觉当即便将之前所查获的事情都跟小郡主轻声的叙述了一遍。新年宴席上绿舞鲁莽获罪,被容妃带往宫中去,最后引出一系列的疑惑。牵扯出陆侍郎这个人来,最后林觉请沈昙和马斌两人暗中查勘,不但最终查出了绿舞确凿是陆侍郎之女,而且还牵扯出陆侍郎和容妃娘娘的一段陈年往事来。

    小郡主的嘴巴一直便没有闭上,待林觉说完半晌,小郡主才长长的呼了口气,惊愕道:“这……这也太离奇了些。绿舞竟然是陆侍郎的女儿?这简直不可思议。”

    林觉苦笑道:“谁不说是呢?当真离奇。但是恐怕还有更离奇的事情呢。绿舞是陆侍郎之女,但那跟容妃娘娘有什么关系?她为何对绿舞这么好?”

    “哎呀,既然是故人之女,对她好些有什么?”小郡主道。

    林觉摇头道:“你没听仔细啊,容妃娘娘是怎么知道绿舞身上的胎记的?按照查出的结果和今晚你娘说的情形,陆侍郎和容妃娘娘断了干系之后娶妻生子,便再无瓜葛了便是。容妃娘娘如何知道绿舞身上的胎记和胸口的红痣?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奇怪?”

    小郡主皱眉自语道:“是啊,她怎么知道的呢?倘若再无瓜葛,怎么可能知道陆侍郎家中小女身上的标记?就算相互间还有瓜葛,也谈不到这件事上去。就算有私情……怎么可能说这些事情。不,不可能有私情,那岂非是滔天大罪。倘若陆侍郎因此而被灭门诛杀,容妃娘娘也必难以免罪的,起码也得打入冷宫之中才是。但皇上对容妃娘娘很好啊,看不出有什么芥蒂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觉轻声道:“薇儿,你想一想,倘若是你的话,谁人对你身上的胎记和红痣什么的最为熟悉?”

    郭采薇羞道:“羞死人了,除了夫君还有谁?”

    林觉苦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但还有人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郭采薇会错了意,双目圆睁便要发怒,但忽然间明白了过来,蹙眉道:“你是说,我的爹娘?”

    林觉一拍手道:“对嘛,对儿女身体上的标记最为熟悉的无非是自己的父母罢了。当父母的也绝对不会跟别人说及这些**。”

    郭采薇皱眉想了想,忽然惊愕的看着林觉,低声道:“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以为……绿舞妹子竟然是……容妃娘娘的……”

    林觉缓缓点头。

    “不不不,这不可能,这也太离奇了些,这绝无可能。夫君,你怕是想多了。陆侍郎和容妃娘娘不会做出这等私情来。他们不敢,也不会这么做。他们找死不成?绝对不会的。就算陆侍郎敢这么干,以容妃娘娘的睿智,她不会不知道此事的后果。”小郡主连连摇头道。

    林觉轻声道:“我并非说他二人有染私通生子,时间上也对不上。他们订婚之后的数年绿舞才出生,那时候他们早已解除婚约各自嫁人了。容妃娘娘也不会和陆侍郎有过肌肤之亲,否则她非完璧,嫁给太子之后必是要东窗事发的。”

    小郡主蹙眉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林觉低声道:“沈昙查出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他的一位朋友当时在太子府当卫士。据那卫士说,容妃娘娘临盆生子的时候,陆侍郎家中也生下了一个孩儿。两者相差仅仅几个时辰。当时似乎说容妃娘娘生了个女儿,但不久后便宣布容妃娘娘生了个小王子。后来参与接生的接生婆和丫鬟们都神秘的失踪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小郡主惊愕道:“夫君的意思是……两个孩儿……两个孩儿……”

    林觉轻轻吐出一句话:“狸猫换太子。”

    马车跳了一下,小郡主咕咚一声差点摔倒,林觉一把搂住她的身子,这才稳住身形。车辕上,传来林虎抱歉的声音:“叔,婶,实在抱歉,有个走夜路的不带眼,差点撞到了马头上。”

    林觉斥道:“小心着些,差点摔了人。”

    “是是是。一定小心,一定小心。”林虎连声说说,马车重新启动,缓缓驶入夜色之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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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