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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三九章 闹剧

    当天半夜,林觉和白冰半夜里再次出动赶往万花楼。这一次林觉让白冰单独摸进后院柴房探查,因为林觉有些担心白天的打草惊蛇之举会让钱忠泽引起疑惑,倘若他将楚湘湘和顾盼盼给转移到别处去了,那可有些麻烦。

    好消息是,白冰探查的结果是,楚湘湘和顾盼盼依旧在后院柴房之中。坏消息是,在柴房周围多了五六名巡夜的护院。若非白冰身手矫捷,便差一点被他们发现了踪迹。如此看来,钱忠泽确实心中生出了怀疑,所以加派了人手看守。

    这一切并不能阻止林觉计划的实施。多了五六名看守也并不能让林觉放弃营救楚湘湘和顾盼盼的计划。一切已经箭在弦上,林觉已经决意为之。

    次日上午,春光明媚。这几日杭州城的街市上尤其的热闹喧嚣。此时已经是四月将末,距离端午节只剩数日光景。端午节是重要节日,每家每户都会在节前进行一番采购。买新衣,购艾草,买粽子,雄黄酒,以及一些应景的吃食。故而街市也显得特别的热闹。

    东河大街盐桥一带,更是东城外钱塘江边的河湾荒地里的艾草和粽叶的集散之地。所以更加的热闹了几分。这里的大街上的空气中都飘散着一股粽叶和艾草的香味。人们熙熙攘攘的在街道上来往穿梭,周围各家店铺也是生意兴隆,伙计们忙的不亦乐乎。

    人群之中,两名女子慢悠悠的沿街走着,一个手中攥了一堆小吃便走边吃,另一个手里捧着一堆花布锦盒这些购买的东西亦步亦趋的跟随着。明显可以看出来,一个是大户人家出来疯狂采购的妇人,另一个是跟随在旁的婢女。两个人沿街而行,那衣着光鲜的妇人不时的尖叫着躲避身旁衣着褴褛的百姓。若是被挨挤了一下,定要换来她的一句咒骂和白眼。

    人群后方一家店铺门口,一名长脸中年男子和一名相貌普通的少女正斜着眼看着人群中那两个女子,低声的说着话。

    “冰儿,看到没。那个女子便是钱杏儿,是我林家三房兄长林全的前妻。后来被休回家的那个。一会你便去招惹她去。我看她几年下来还是那副德行,还是那么跋扈骄横的样子。估摸着爱占便宜的毛病也没改。一切看你的了,看你演技如何了。可别搞砸了。”

    “放心便是,好歹也是看过多场大戏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少女绕着指间的一个小香囊道。

    “这比喻不恰当,什么猪啊猪的,我大剧院那都是演戏的艺术,被你这么一说也太粗鄙了。”中年男子道。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隆n曳11帜阋淮魃险饷婢弑愀裢獾??拢??茨憷狭艘彩钦庋?矗课胰チ耍?囱?铀?且?铣道肟?恕!鄙倥?19沤稚系馈?/p>

    中年男子翻了个白眼道:“得了,去吧。看你表演。”

    少女一跺脚,将香囊往怀里一踹,挤进人群之中。

    钱杏儿带着丫鬟春香今日上街闲逛购物。自从被休回娘家住着之后,钱杏儿自觉脸上无光,倒也有些收敛。但好景不长,钱杏儿便恢复了大小姐的脾气,故态复萌。钱忠泽虽恨自己的女儿没教养,给自己带来奇耻大辱,但毕竟是自己的独女,却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钱杏儿被休在家,倒是有些人上门求亲,希望能迎娶钱杏儿。但绝大多数都是看在钱家家产的面子上。被钱忠泽识破后一一打发。钱忠泽的原则是,女儿哪怕一辈子养在家里,别人也是休想打自己家产的主意的。钱杏儿心中怨恨,却也没什么办法,只每日逛街游玩,吃吃喝喝的散心度日。几年下来,钱杏儿胖了好几圈,胖的像头猪,更是不能入眼了。

    今日,借着端午节将至的由头,钱杏儿带着丫鬟春香上街来闲逛,买了一堆花布和胭脂水粉首饰什么的,吃了一肚子的零食,已经有些意兴阑珊。

    春香叫了辆马车,主仆二人正打算上车回家。忽然间,这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一下子将钱杏儿撞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今日街上本来就不干净。粽叶都是用水养着的,买的卖的人拿起放下的,弄的街道上全是水。人来人往,更是踩成了薄薄的一层稀泥。钱杏儿一屁股坐下去,身上那套光鲜的衣衫可就彻底毁了。石榴裙上全是泥污。两只手臂和上身月白披肩也是一塌糊涂。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大姐,没伤着你吧。我真是该死,怎么撞到了您了,实在是对不知。”闯祸的是一名相貌普通的布衣少女,一看就是乡下来的那种。身上是普通的布衣襦裙,发髻上插着廉价的铁钗和木簪子。满脸惊慌失措。

    钱杏儿摔得屁股生疼,爬起身来时叉着两只满是泥污的手大声叱骂道:“干什么啊你,赶着去投胎送死么?走路带不带眼睛啊?哎呦,哎呦,摔得我疼死了。”

    布衣少女连忙再拱手道:“实在是抱歉,这位姐姐,我急着去办事,没成想撞到了姐姐。您千万莫介意。”

    春香看到了钱杏儿石榴裙和上身衣衫上的污渍,大声叫道:“你这人忒也冒失,我家小姐身上全弄脏了。你走路便不能小心着些么?”

    钱杏儿闻言扭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后侧,顿时如杀猪般的大叫了起来:“哎呀,我新买的石榴裙啊,全完了,全完了。”

    布衣少女慌忙道:“哎呦,这可怎么好?我给您擦擦,给您擦干净。”

    说罢,布衣少女连忙伸手替钱杏儿擦拭衣裙上的泥污。这不擦还好,只是一大块污渍。一擦之下,反而更加的糟糕。泥污渗入织物的缝隙里,黑乎乎一大块像是搅动了一缸墨水一般,整个裙子后半部分全部变得脏兮兮的,像是钱杏儿穿了个屁股帘一般。

    “快住手,还不住手么?这下算是彻底被你毁了。哎呀呀,你这人毛手毛脚的干什么啊。”钱杏儿跳脚尖声叫道。

    在旁边走过的百姓见状都捂着嘴笑出声来,指着钱杏儿全身污垢的狼狈样儿偷笑。钱杏儿满肚子的怒气正无处发泄,瞪着他们怒骂道:“笑什么笑?怎么不回家去笑你娘去?”

    百姓们掩面而走,谁也不敢惹这个泼妇。盐桥左近几条街上的人都知道这钱家小姐惹不得,动辄得咎,骂的你祖宗十八代不得安生,还是别惹她的好。

    布衣少女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口中喃喃道:“对不住,可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钱杏儿怒道:“对不住便成了?这一套衣衫我前日才买来的,霓裳居的成衣铺子,你去打听打听。花了我十两银子。你几句对不住便打发了?没说的,赔银子来,不然你可走不了。”

    布衣少女半张着嘴巴惊愕道:“值十两银子么?这么贵么?我……我哪里有十两银子啊。我只有一两银子,赶着去给我娘抓药去,我娘受了风寒,还躺在床上呢。心里这么一着急,走得快了些,不知怎么便撞到了小姐了。小姐开恩,原谅我这一回吧。要不,您脱下来我替您浆洗干净,熨烫整齐了送还给您,好不好?”

    “少废话,这料子可经不住浆洗,一洗便皱了,那还能和原来一样么?你也莫编故事给我听。今日这情形你不赔银子是不可能的,要不然我便拉你去见官,请官老爷评评理。还有没有王法了?弄坏了人东西还耍赖怎么地?”钱杏儿斥道。

    布衣少女急的眼泪汪汪的,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旁看热闹的一名中年男子咂嘴道:“姑娘,你哭也没用啊,你弄坏了人家的衣裙,难道不用赔么?这就好比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之事。哭要是有用,那我赶明儿去烧了人屋子,人家来找我算账,我便哭给他们瞧便是。没用的。赔银子是正经。”

    钱杏儿见有人给自己帮腔,更是理直气壮道:“瞧瞧,人家也是这么说,可不是我欺负你吧。赶紧赔银子是正经。我这一身又脏又臭,可不愿站在街上给人笑话。快些个,没心情跟你磨蹭。”

    布衣少女泪水掉落下来,呜咽道:“可是我没银子啊,我哪来的银子啊?十两银子,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要不我跟您去你家干活吧,抵了这银子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没银子便去干活,这也公道。”中年男子捻须点头道。

    “公道个屁!”钱杏儿骂道:“我家可不缺仆役,我要的是银子。你赔不赔?不赔跟我去见官。”

    布衣少女哭道:“我没说不赔,可是我没钱啊,我爹爹死了,就我和娘相依为命,平日给人打杂糊口,哪来的闲钱?十两银子,上哪去弄来?我娘要是知道我闯了这样的大祸,怕是要气死了。呜呜呜。”

    钱杏儿皱眉骂道:“少在我面前哭穷,跟我可没关系。你家穷是你命不好,怪不得我。”

    布衣少女伸手抹着眼泪道:“我又没说怪你,我这不是没法子么?”

    旁边的中年男子忽然指着布衣少女手腕上露出来的一只镯子叫道:“哎呦,这镯子……好像还不错嘛。”

第七四零章 作戏

    布衣少女闻言赶忙放下手,将衣袖拉下遮住手腕上的镯子。那中年男子咂嘴道:“这位姑娘,镯子卖不卖?”

    少女连连摇头道:“不卖,这是我娘送我的。”

    中年男子笑道:“哎,你不是要赔人银子么?你又没银子赔,难不成要跟着见官去不成?见了官可是一顿好打,还抵赖不了照样赔钱。不如这样,大爷我发发善心买了你这镯子,你有了银子可以赔了这位小姐的衣衫,这岂非两全其美?没银子还戴个镯子作甚?这不是穷打扮么?”

    布衣少女缩着手臂道:“不卖。这镯子绝对不能卖。”

    中年男子不满的道:“你这姑娘,你如今要陪人银子,又拿不出银子来,我好心买你身上物件,让你有银子赔人钱财你却不愿?难不成当真愿意去见官不成?这样,我发发善心,你手腕上那镯子我看也最多值个十两银子罢了,我出二十两买你的,助你渡过眼前这难关。你赔人十两还赚十两,还可以替你娘瞧病,岂不两全其美?”

    布衣少女愣了愣,似乎心有所动。皱眉看着那中年男子道:“你肯出二十两?”

    中年男子笑道:“本来是不值的,但我今儿心情高兴,算是助人为乐。”

    布衣少女怔怔发愣,似乎犹豫不决。

    钱杏儿适才没见到那镯子什么样子,皱眉问那中年男子道:“什么镯子?你肯出二十两?”

    中年男子含混笑道:“普通的镯子罢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我这还不是热心肠,想替你们调解调解。你得了银子赔偿,我买了镯子,她还落些银子,皆大欢喜。”

    钱杏儿皱眉心里犯疑惑,这等冤大头自己可从没见过,以自己所知的人性来判断,这中年男子倘若不是傻子,便是其中另有猫腻。

    “镯子我瞧瞧。”钱杏儿对布衣少女喝道。

    布衣少女稍一愣神,钱杏儿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袖子给撸了上去。那只玉镯子顿时落入众人眼中。钱杏儿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看着那只玉镯眼中放出光芒来。

    那虽然只是一只圆环形的玉镯,但碧绿温润,晶莹剔透,宛如一泓秋水环绕在布衣少女的皓腕之上。阳光之下,光晕流转,翠绿喜人,无半点瑕疵和裂痕,无半分刺目和折光。钱杏儿虽非专业珠玉鉴定家,但她本就爱吃穿用度,对于珠宝玉石也是有几分眼光的。只这么一瞧,便知道这只玉镯非同寻常,绝对是个品质绝佳的宝物。

    更何况她自己手上便戴着一只玉镯子,那是花了十二两银子在荣宝斋买来的不错的玉镯,此刻拉着对方的手臂的时候,两只镯子正好就在一处,这么一对比,便是瞎子也看得出品质的高下。一个晶莹玉润,如雨后新绿,另一个光泽黯淡,混沌晦涩。就好像一个是天上的仙子,一个是地上的乞丐一般,堪称判若云泥。

    “哇!”钱杏儿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惊呼之声。

    布衣少女红着脸挣脱钱杏儿的手,忙将袖子撸下来遮住那只玉镯。钱杏儿这才念念不舍的收回目光。本就是霸占欲极强之人,眼前又是个看上去什么都不懂的农家少女,再加上她又没银子赔自己,钱杏儿心里打着主意,一定要将这只玉镯弄到手。

    “姑娘,可想好了?二十两银子可不少了。你打听打听去,市面上上好的玉镯子不过十多两银子罢了,我这可是完全处于好心。要不这样,看你怪可怜的,大爷我再加五两银子。如何?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便没这店了。”中年男子在旁开始催促。

    布衣少女眨巴着眼道:“这位大哥,你当真愿意出二十五两银子?罢了,虽然我娘说了这镯子不能卖,但眼下,娘又病了,我又摊上此事,当真是无法可想了。这镯子便卖给这位大哥吧。”

    中年男子兴奋的搓手,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点头道:“好好,助人为乐乃快乐之本,我今儿算是做了一回好事。诺,这是二十五两银子,镯子给我,快。”

    中年男子从怀中掏出五只银元宝往布衣少女的手上塞去,同时已经上手开始从少女胳膊上往下撸镯子。

    钱杏儿见状上前一把将中年男子的手推开,叫道:“姑娘,莫听他的,他骗你呢。你这玉镯子不止二十五两,起码也要值一百两。这人诓你呢。我出一百两买下了。”

    中年男子大怒道:“你这婆娘,乱说什么话?适才你逼人家要银子,我替人解困,你又来血口喷人?胡乱抬价?”

    钱杏儿双手叉腰骂道:“我呸,你占人便宜还不让人说了?要不要我跟大街上的百姓评评理?大男人乘火打劫,骗人家小姑娘,当真好笑。还不给我滚蛋,当心我叫衙役来抓你。你这种街头骗子,专骗乡下人,莫以为我不知道。”

    中年男子慌张的四处张望,回头指着妇人咬牙道:“算你狠,以后莫栽在我手里。否则,要你好看。”

    “老娘怕了你不成?尽管放马过来。你要出的起一百两银子,你便买走就是。”妇人瞪眼叉腰骂道。

    中年男子看了看那镯子,似乎有些犹豫,终于跺跺脚骂道:“一百两银子?疯了不成?这镯子怎值一百两?一个破镯子罢了,老子不买了。”

    说罢,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吐沫,转身挤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钱杏儿叉腰冷笑,朝中年男子的背影啐了一口。回过身来看着正傻愣愣站在面前的布衣少女,立刻换了一副笑脸。

    “这位姑娘,你可得感谢我,你差点便被人骗了。”钱杏儿道。

    “啊。这镯子难道真值一百两么?您真要花一百两买这镯子么?”布衣少女呆呆道。

    钱杏儿左右看了看,见旁边有些百姓探头探脑的张望,于是伸手拉住布衣少女道:“咱们去一旁说话,这里人多吵闹的很。”

    布衣少女木然随着钱杏儿主仆走到街角僻静处一堵围墙下站定,钱杏儿转过身来时,脸上恢复了冷漠。

    “姑娘,你这镯子可不值一百两,我可不当那冤大头。”

    布衣少女愣道:“可是这位大姐你不是说要花一百两买的么?怎地又变卦?”

    钱杏儿皱眉道:“我那是替你打发那个骗你的混蛋。你这镯子我看也就值个三十两左右吧。这样,我给你二十两,加上我身上这套衣裳赔偿的十两银子,这便一共是三十两了,你这镯子卖我便是。”

    布衣少女皱眉沉吟了片刻,摇头道:“不了,我不卖了。”

    钱杏儿怒道:“怎地?嫌少?那我也不强求,你还是赔我衣裳钱,十两银子,立刻拿来。”

    布衣少女皱眉道:“这位大姐,能不能容我几日,我一定陪你银子。这几日我便想办法筹钱,实在不成,我去当铺当了这镯子也还你钱。”

    “去当铺?那些黑心的当铺最多给你估价十五两,你疯了不成?再说了,我知道你是谁啊,你回头跑了,我上哪去找你去?没说的,现在就给银子,不然便见官去。”钱杏儿尖声叫道。

    “大姐,我绝对不会赖账的,我们乡下人最讲信用了。告诉我府上地址,我对天发誓,一定会登门还钱的。我叫林冰儿,家住南城松山下林家庄……”

    钱杏儿摆手打断布衣少女的话,冷笑道:“谁管你叫什么住哪儿,我也不认识你是谁。赔钱赔钱。不赔钱便见官。”

    布衣少女林冰儿涨红着脸道:“那便去见官,凭官老爷定夺。”

    钱杏儿闻言嗔目大怒道:“好你个不识抬举的泥腿子,见官么?好。那便去见官。我告诉你,我钱家可是杭州城有头脸的大户,新来的知府康大人和我爹爹是好朋友。见了官,你可没好果子吃。届时我也不要别的,请知府大老爷将你这镯子作价十两赔我衣衫钱,我倒省了多给你银子。而且你这样的泥腿子,穷的叮当响,哪里来的这镯子还是个疑问。我怀疑你是偷来的,知府大人几十棍子打下去,怕你不招?不知好歹,便叫你知道不知好歹的后果。走,这便走。春香,去前面找巡街的差役来抓人。”

    钱杏儿一把抓住林冰儿的手臂,拉扯着她便往街头走。林冰儿似乎被钱杏儿适才的一番话吓到了。原来对方这么有来头,见了官之后若是那样的结果,岂非是得不偿失了。

    “罢了罢了,便卖你就是,三十两便三十两,大姐高抬贵手,不去见官了。”林冰儿忙叫道。

    钱杏儿脸上露出微笑来,松了手骂道:“呸!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给你动真格的。不去见官了?”

    “不去了不去了。”布衣少女红着脸道。

    “那还不将镯子给我?”钱杏儿冷笑道。

    林冰儿忙伸手将玉镯摘下,钱杏儿劈手夺过来,转头对丫鬟春香道:“给她十两银子。”

    春香笑着拿了十两银子递过来,林冰儿楞道:“不是说值三十两么?除了赔偿的十两,还应找还我二十两才是。”

    钱杏儿瞪眼怒道:“就十两,爱要不要,不要咱们便见官去。”

    林冰儿怔怔的盯着钱杏儿那张胖脸,眼中泪水滚动,激愤之极。钱杏儿看也不看她一眼,将玉镯子攥在手里转身便走。丫鬟春香一把将十两银子塞在林冰儿手中,跟着钱杏儿便离开。主仆二人叫了一辆马车,上车后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七四一章 又一场

    围墙一侧,黄脸中年男子带着满脸的笑容缓步走来,轻轻拍着巴掌,口中呵呵笑道:“不错,不错,这演技当真过关。将个受人压迫欺凌的农家少女演绎的惟妙惟肖。看来,我大剧院应该给你个上台演戏的机会,否则岂非暴殄天物埋没了一代名伶了。”

    布衣少女嘻嘻笑道:“彼此彼此,郎君演技也不差啊。适才那副嘴脸确实可恶,看来是在街头上干过讹诈骗人的勾当的。”

    中年男子哈哈笑道:“冰儿学坏了,以前多么单纯可爱,现在也这般伶牙俐齿起来。”

    少女双目笑成了月牙儿,嗔道:“还不是跟着坏人学的,天天跟你在一起,能不变坏么?”

    中年男子摇头晃脑笑道:“然也,此之谓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声和则响清,形正则影直也。”

    布衣少女笑道:“别之乎者也了,我可不懂那些。我现在都还心绪不平,刚才都快气炸了。倘若不是为了做戏,我早三拳两脚打的她哭爹喊娘了。这世上当真有这么欺凌弱小,巧取豪夺之人么?还是个女子,真是可怕。”

    中年男人咂嘴叹道:“你这才见了几个?人性之恶,比之虎狼更甚,妖魔鬼怪也自叹不如的。钱氏这几年可一点也没变,还是和以前那般霸道贪便宜。当初将她赶出林家可真是做对了,这种人留在林家也是个祸害。”

    布衣少女点头道:“她若不如此,今日还不能得手呢。瞧见我那镯子,她的眼睛都能绿了,我便知道事情成了。对了,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中年男子微笑道:“下一步便是让她将镯子藏起来,让咱们顺藤摸瓜找到他家的密室。我敢打赌,我们需要的东西就在那密室之中。咱们先回家去,傍晚再去闹腾。总之,好戏就要上演了。”

    布衣少女笑道:“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救那两位姑娘要费如此周折。直接救出来送出城不就是了么?”

    中年男子轻声道:“倘若只是救人,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回头跟你细说便是。总之,这城里的大人物恐要倒霉了。”

    ……

    傍晚时分,钱宅门前来了一名布衣少女。那少女面色焦急在门口张望。钱家老仆老夏在院子里扫地,见状出门询问。

    “这位姑娘,你找人么?”

    “敢问这是钱家么?有一位钱杏儿小姐不知可住在这里?”布衣少女怯生生的问道。

    “哦,那是我家小姐。你找我家小姐有什么事么?”老夏问道。

    “太好了,可算找到了。这位大叔,烦请你去请钱杏儿小姐出来见面,就说我是上午在街市上卖她镯子的人,来找她有事。”布衣少女道。

    “卖镯子的人?”老夏愣了愣,忽然间想起了一事。中午时分,大小姐喜不自禁的回家来,在后宅笑的极为欢快。老夫人和姨太太也都跟着高兴。老夏后来才得知,小姐今日去街上赚了个大便宜。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一件价值几千两的宝贝回来了。当时老夏还在想,也不知是谁这么倒霉,这么值钱的宝贝二十两银子便被小姐给买了。回头倘若知晓,岂非要上吊跳河。那么眼前这姑娘怕便是那个倒霉之人了。

    老夏有些慌张,有心轰走这姑娘,但又觉得不该这么做。犹豫了片刻,老夏还是决定去禀报。于是让那姑娘在院门口等候,赶忙三步两步赶往后宅去禀报。

    后宅中,钱杏儿和母亲赵氏正在屋子里说话,得了宝贝的兴奋劲还没过去。钱杏儿拿回来的镯子已经请人做了鉴定,那是和田老坑的种玉,有个名堂叫做‘云碧’。这种玉石现如今早已开采不出了,和田玉山上这个品种早已开采告罄,流传于世上的只有极少数,都是大户人家皇亲贵戚所珍藏,市面上也早买不到了。除了玉质极佳之外,物以稀为贵也是它珍贵的原因之一。现如今一方‘云碧’小料雕刻的印章都是抢手之物,价格都在数百两之巨。更何况是这个整块玉石雕琢出的玉镯。

    荣宝斋的几位玉石鉴定大师一致给出的价格是最少五千两银子。这一下,将钱杏儿母女嘴巴都笑歪了。二十两银子得了五千两的宝贝,能不欣喜若狂么?

    一下午,母女两人都处在兴奋之中,两人在屋子里对着这只玉镯子左看右看,议论不休。钱杏儿更是洋洋自得,自吹自擂。将自己看做比她爹爹钱忠泽的赚钱本事还大。赵氏爱女,自然也不加反驳。

    老夏来到后宅,禀报了门口有个卖镯子的姑娘找上门来的消息,顿时给这兴奋的母女两个兜头浇了一瓢凉水。

    “完了,人家反悔了,找上门来了。”赵氏惊愕道。

    钱杏儿也是惊了半晌,忽然叫道:“想得美,卖给我的东西还想拿回去么?绝不可能。我是花银子买的,又不是偷的抢的,怕她何来?”

    赵氏道:“话是这么说,但是闹出去明眼人就知道咱们这是骗人了。”

    钱杏儿道:“不怕,想拿回去,门也没有。我去瞧瞧再说。娘你莫担心。”

    钱杏儿快步来到前院,一眼便看到了上午那个布衣少女站在门口踌躇踱步的样子。钱杏儿定了定神迎了上去。

    “你来作甚?怎么还找到我家里来了?”钱杏儿劈头问道。

    布衣少女林冰儿忙道:“我……我是问了街市上的人,他们认识小姐你,给我指了路,我才找到这里的。”

    钱杏儿骂道:“一帮多事的家伙。你来作甚?咱们可没瓜葛。”

    林冰儿道:“上午我卖你那镯子……”

    钱杏儿劈头打断道:“怎么?要反悔了?那镯子我可送人了,你现在反悔也没用了。咱们当时买卖你情我愿,你现在跑来我家反悔,这算什么?”

    林冰儿愕然道:“我没说要反悔啊。我只是上午忘了跟你交代一件事。所以赶来跟小姐说清楚。”

    钱杏儿愕然道:“哦?那是什么事?”

    林冰儿道:“那镯子是我娘送给我的,得知我卖了镯子,我娘气的病情又加重了些,非要我来赎回镯子。倘若小姐能发发善心,我愿意赎回镯子,再加些银子也可以。我已经借了些银子,这是三十五两银子,可否……”

    钱杏儿跳了起来:“说了半天还不是要反悔,不成,坚决不成。哪有你这样的人。”

    林冰儿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是赎不回来了。那这样吧,镯子我卖了你便绝不反悔,但请小姐答应我一件事成不成?”

    钱杏儿皱眉道:“什么事?你且说,加银子可不成,反悔也不成。”

    林冰儿摇头道:“既非反悔,也非加银子。我娘逼着我告诉她镯子卖给谁家了,我实在瞒不过,便告诉了她。我知道我娘的脾气,她病好了之后一定会来讨要的。我希望小姐帮我圆个谎,就说这镯子已经转手给外地的一个商贾了。今日我回去后便这么跟她说,说商贾离开杭州不知所踪,便也让她死了找回之心。小姐你能帮我这个忙么?”

    钱杏儿皱眉道:“这个忙我倒是可以帮的。那也无妨。”

    林冰儿敛裾行礼道:“那多谢你了。还有一个请求,希望小姐也能答应。”

    钱杏儿咂嘴皱眉道:“怎么这么多事儿?你且说说看,我能答应便答应,不能答应你也莫怪我,我可没功夫跟你们扯东扯西。”

    林冰儿道:“我这个要求其实也是为了你们好,我娘脾气倔强的很,我担心她不会信我的话,会偷偷跑来查找。倘若被她看到镯子还在你们手上,她一定不肯善罢甘休的。”

    “那又怎样?她还能抢不成?我可是花银子买来的。不讲理么?”钱杏儿翻着白眼道。

    林冰儿摇头道:“你不知道,我娘是出了门的脾气倔强。我们林家庄乡亲可没人敢惹她,她跟人家吵架都是动辄寻死觅活的,乡亲们也都没法子。她自然不能对你们大户富贵人家如何,但若是要不回镯子,她若是夜里在你家门前上吊自尽,那岂不是糟糕?无论对你们还是对我家,都是悲剧。你们大户人家也希望图个吉利,她若死在你们家门口,你们家名声上也不好听,外边岂非要传的沸沸扬扬的。我也不希望我娘为了这个镯子出什么事,那岂非是我做女儿的害了她么?那我一辈子也不得安心。”

    钱杏儿吓了一跳,惊愕道:“这算什么?撒泼么?跑别人家门前上吊自尽,那是做什么?岂不是糟践人?”

    “就是啊,我娘她就是那样的人,哪有什么法子?”林冰儿叹道。

    钱杏儿愕然无语。这等事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好理解的。村妇无知无识,有时候会做出这种极端的作法,这也是有所耳闻的。乡下百姓吵架,有时候用的办法极为可笑而愚昧。比如跑你家门前拉屎撒尿,砸了你家吃饭的锅碗,跑你家里割腕上吊这等行为,目的便是借着糟践自己来糟践他人。这种人你道理是讲不通的,真的发生这些事会让你恶心一辈子,且背上莫名的坏名誉。

    钱杏儿自己便是个泼妇,以己度人,她自认为这些事她也未必干不出来。只不过自己做的会有些分寸,绝不至于拿自己的命作践。但乡下农妇便说不准了。况且是关系到几千两银子的一件宝贝,拿命来闹却也值得。

第七四二章 顺藤摸瓜

    “她若敢来闹,我们可对她不客气。”钱杏儿吓唬道。但其实钱杏儿说这话毫无底气,别人半夜里来你家门前用根绳子一挂,你能如何?难道天天派人在门前看着不成?想想家门口死了人,那可真是一桩恶心之极的事情。

    “小姐,我的意思是,只要我娘确定玉镯已经被你们转手,她再闹也拿不回来的话,她也就没法子了。所以我是想请小姐将玉镯子藏起来,不要露白。特别是这段时间,千万不要被我娘瞧见,不然便难以圆谎了。只要她确定镯子不在你们手里,她也就不会来闹腾。小姐行行好,将那镯子立刻收藏起来,既是帮我的忙,也是帮你家自己的忙。我只这个请求而已,小姐可否答应我?”林冰儿面容愁苦的道。

    钱杏儿微微点头,倘若只是这样便可避免,那倒不是什么难事。本来自己打算这两天便戴着这玉镯子四处显摆的,看来需得先收敛些。只是总觉的这办法有些奇怪,总觉得有些不靠谱似的。那妇人看不见镯子便不会来闹么?恐怕未必。但既然她女儿都这么说了,想必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管用么?倘若管用,我自然可以答应你。我可不是怕,只是想帮你一个忙罢了。毕竟我看你人还不错。”钱杏儿皱眉道。

    “绝对管用,我娘脑筋不会转弯,她只要看不到镯子,便自己觉得没理由来闹。我自然知道她的脾性。还请帮个忙。”林冰儿忙道。

    钱杏儿咂嘴道:“好吧,那便依着你。但这何时是个头?难道我一辈子不能拿出来不成?”

    林冰儿道:“您放心,过段时间我们全家就要搬到苏州去,我爹爹在那边替人种地,我们去苏州安家。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之后,便再无干系了。”

    钱杏儿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我答应你了。”

    林冰儿道了个谢,犹豫犹豫的道:“能不能请小姐发个誓,我怕小姐骗我。”

    钱杏儿怒道:“我骗你作甚?发得什么誓?真是好笑。”

    林冰儿道:“发个誓,我心里放心些,我们乡下人答应人家的事情都是要发个毒誓的。你就发个毒誓,让我安心就是了。而且小姐喜欢骗人,我那镯子远不止三十两,小姐却哄骗我吓唬我,我现在确实不太相信你。”

    “你……”钱杏儿嗔目便要发怒,忽然又觉得还是尽快了结此事为好,再闹下去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看那林冰儿态度坚决,似乎自己不发誓她便不肯走的样子,钱杏儿也怕惹恼了她。

    “也罢,我发誓便是。我这段时间将镯子藏好,绝不露白。若违此誓……便……便……”

    “……爹娘生病,遇人不淑,一辈子孤苦伶仃,一辈子找不到好男人。”林冰儿静静道。

    钱杏儿一愣,怒道:“你咒我。”

    林冰儿道:“我们乡下人都是发这样的誓,并没有咒你。小姐这样的人一辈子过得舒心,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小姐将来一定嫁个大家大业的,找个如意郎君。绝对不会遇人不淑的。这只是个誓言罢了。”

    钱杏儿心里极不舒坦,这乡下姑娘说的话甚是扎心,她可不正是遇人不淑,被人休回家了么?倘若不是确信这姑娘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不可能故意说这样的话羞辱自己,钱杏儿怕是立刻便要发作了。

    “……若违此誓,叫我不得好死便是。这总成了吧。”钱杏儿怒道。

    林冰儿诧异道:“小姐发的誓可真毒,对自己也太狠了,我们乡下人发誓从不拿命来发誓的。”

    钱杏儿怒道:“我们城里人就是这般发誓的,凭什么要按你们的发?莫??铝耍?沂囊卜17耍??四懔沉耍?咏袢掌穑?隳??倮础l热粼倮矗?铱烧娌豢推?恕k?泄Ψ蚋?忝钦庑┤瞬粼硬磺宓模?裼写死怼!?/p>

    钱杏儿甩手转身,吩咐老夏关了院门。林冰儿在门外敛裾行礼道谢,门关上后,这才面带微笑悄然离开。

    ……

    钱杏儿回到后宅,母亲赵氏连忙询问情形。钱杏儿将和林冰儿的一番说话都告诉了赵氏,赵氏闻言后咂嘴道:“女儿啊,这不是惹来麻烦了么?倘若那乡下妇人当真在我家门前寻死,那可晦气的紧了。要不……这镯子……”

    钱杏儿叫道:“娘,你不会是要我将这镯子还给人家吧。五千两呢,这可是件宝贝。我可舍不得。”

    赵氏皱眉道:“我也舍不得啊,可是娘担心会闹出事来。咱们家也不缺这五千两银子,再说你不也只花了二十两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前几日去庙里求签,长老说我家今年恐有是非,要我们收敛低调些。莫如还了人家得了。”

    钱杏儿跳起来尖声叫道:“娘你疯啦,五千两银子的宝贝你说还就还么?东西到了咱们手里,不偷不抢的买来的,怕她们何来?无论如何,休想再拿回去。咱们家虽然富裕,但谁还嫌自己太富不成?爹爹知道了也决计不会答应的。”

    赵氏皱眉半晌,叹了口气道:“哎,你们父女两个,都是一样的人。总是贪心的很,不肯吃一点点的亏。到手的东西也都不肯再拿出来。你爹如此,你也是这样。”

    钱杏儿叫道:“娘你莫说这样的话,爹爹不是这样的人,咱们能有这么大的家业么?谁愿意过苦日子?”

    赵氏轻轻一叹,嘟囔道:“我反而觉得以前咱们家穷的时候日子开心些。你爹爹自打发迹了,成天想的都是钻营赚钱,话都很少跟我说了。哪像以前没钱的时候,知暖知热,贴心可人。”

    钱杏儿不耐烦的道:“娘,莫要唠叨了,您当真是身材福中不知福。多少人羡慕爹爹能干,您嫁给爹爹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锦衣玉食不好,难道跟那些乡下妇人那般蓬头垢面每日为了三餐发愁么?真是不懂您怎么想的。”

    赵氏长叹一声,摆手道:“罢了,说了你也不懂。那眼下之事该怎么办?”

    钱杏儿道:“还能怎么办?将镯子藏起来,等那一家人离开杭州了,事儿便平息了。那女子也说了,不露白便是。”

    赵氏点头道:“只能如此了。这镯子你拿去收起来便是。”

    钱杏儿拿起玉镯儿,想了想却将镯子递给赵氏道:“娘,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屋子里总是不安生,我家也不是大宅子,也没有看家护院之人,被贼人偷了可不好。您替我保管吧。咱家不是有密室么?放在密室里也安心些。”

    赵氏想了想点头道:“说的也是,那娘便替你先存放在密室里去。”

    钱杏儿点头道:“谢谢娘,我先回房去歇息,这一天还真是累人。晚上我不想吃饭了,娘也莫要叫我了。我得好好睡一觉。今儿是又高兴又累人。”

    赵氏笑道:“你是开心的累了。去吧,夜里饿了再吃宵夜便是。”

    钱杏儿转身出门离去,赵氏攥着那玉镯子在屋子里站了片刻,去到门口关了屋门上了拴,这才转身去往里屋慢慢走到大床侧首的墙壁前呆呆的站了片刻,忽然伸手在墙壁上摸索着,摸索到一个小小的凸起之处,伸手一拉,墙上出现了一个小孔。

    赵氏伸手入怀,摸出了一柄长钥匙插进了孔洞里,咔吧一声之后,赵氏伸手一推,墙壁上凹陷进去了一块,露出足有一人多高的门洞来。原来,这墙壁之中有个夹层,外表粉刷的跟寻常无异,却需要拨开墙上的一处小盖子露出孔洞,用钥匙转动里边的门栓方可推开。那盖子只要手指松开,便会自动恢复原来的位置,盖住那方小孔。

    赵氏点了一盏烛台举着跨进墙里去,这墙里便是钱家的密室。密室周边的墙壁显然是经过异常加固的,都是一尺多宽的青石垒就,整个夹层虽然只有丈许宽,但长度却有三丈多。这就是个垒砌在屋子里的青石堡垒。

    烛火照耀之处,墙壁一侧摆着一排排的大木箱子,里边储存的便是钱家的金银细软以及贵重之物。夸张的是,密室最里边,居然还摆放着床铺桌椅水缸马桶这些东西,屋角堆放着十几袋白面粉。倒像是个避难所。

    钱忠泽也算是有些头脑的人,虽然舍不得买大宅子,请大批护院看门护院,看起来这和他的身份不符,拥有巨万家私的富豪这么干也似乎有些危险。但他硬是想出了这么个妙招。改造之后的密室坚固无比,而且非常隐秘。家里养了几条狗,不是作为看家护院之用,只是为了能及时的知晓外人侵入的讯息。一旦有风吹草动,便及时躲进密室之中。这里吃的喝的都有,起码躲个十天半个月是毫无问题的。

    近一两年来,钱忠泽甚至已经习惯就在密室中睡觉了。这里是钱家金银细软贵重物品的存放之处,晚上看着这些东西入睡,钱忠泽睡的很香甜,又很安心。只是苦了赵氏,并不习惯在密室里睡觉,却又不得不被迫跟随钱忠泽进来睡觉。因为这密室的方位和开启之法只有钱忠泽和赵氏知晓。赵氏在外边是不成的,里边的人也是不安全的,遇到强人逼迫开门,岂非形同虚设。这一两年来,赵氏的身子越来越差,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睡眠不足之故。白天虽能小睡补一补觉,但那却是不同的。

    赵氏打开了一个木箱,用红布裹了玉镯子放在里边,关了箱子重新开了密室的门出来,将暗门恢复原状,用钥匙重新锁上。这才吁了口气去打开了房门。外边夕阳的光线已经黯淡了,赵氏自去厨下做饭去。

    屋子顶上,一个人影在暮色中潜伏着。赵氏在屋子里的一举一动都尽入其眼中。透过屋顶处的几片明瓦,瞧的清清楚楚。赵氏离去之后,那人影飞速从屋后翻到后院,沿着墙角疾走。

    后院中树丛里突然窜出两条黑狗,冲着那人汪汪怒叫起来,那人影吓了一跳,身形却不停留。飞快冲到围墙前纵身跃上,落地后很快消失无踪。

    老夏听到后院的狗吠声,忙急匆匆的跑来,见两只黑狗朝着围墙处狂吠,甚是有些费解。一只老鼠从草丛窜出,飞快逃逸。老夏哈哈大笑,指着两条黑狗骂道:“大黑二黑,你们两个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莫叫了,再叫今晚不给吃食。”

    两条黑狗似通人言,不久停止了吠叫之声。

第七四三章 贼夫妻

    林家大厅中灯火通明,为家主和郡主的践行宴正在举行。林觉来也匆匆走也匆忙,前后也没呆几天,这让林伯庸等人觉得甚是仓促。不过他们也都明白林觉不能久待。

    一则,林觉此行是借办案之名离京的,前后已经快两个月时间了,再不回京也不太像话。二则是小郡主已经怀孕七个多月,已经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下去,肚子越来越大,便也不能再长途远行了。况且时近五月,飓风季节即将到来,一旦飓风来临,小郡主的身子是经受不住运河上风浪颠婆的。

    林觉说为免的耽搁十日,明日一早便动身。今晚先将小郡主和一些行李一起送到王府去。小郡主在王府住一夜,和她母亲说些体己话儿。明日一早从王府直接上王爷的龙首大船。自己和小虎白姑娘一早直接去码头上船。也不必打搅家中众人一早爬起来相送了。

    林觉既然这么说了,林伯庸便也只能答应。他觉得林觉是不想耽搁大伙儿的事情。进来船行和家中事务都很繁忙,家主也都看在眼里,所以不想让家中事务受到影响。而且连回京的船只都用了王府的龙首大船,也不用从船行调度,这更是体现了林觉一心为了林家着想的初衷。林伯庸倒是甚是赞许了。于是便提议在晚上为林觉践行,也不能一点规矩也没有。

    酒宴进行到初更便结束了,林伯庸本想拉着林觉说会话,林觉却急着要送小郡主去王府,林伯庸也只得作罢。回到小院后,小虎和几名丫鬟将东西收拾收拾,套了两辆马车,林觉亲自陪同,将小郡主送往王府。王妃出来将小郡主接去后堂,明日女儿要走,母女要同床夜话一番。

    林觉也没立刻离开,郭冰虽然已经在侧妃屋子里睡下,但林觉还是去拜见了一回,在床头低低的说了一会话,这才告辞离开王府。

    回到林家时,已经是二更时分。白冰打扮的整整齐齐的坐在灯下等候,见到林觉回来便起身道:“一切都准备好了么?咱们可以动身了吧。”

    林觉笑道:“这么急作甚?再等等。”

    白冰咂嘴道:“我坐不住了,等的心焦。”

    林觉一把搂住她,滚到床上笑道:“小睡片刻,后半夜才好动手。时间上要掐的正好才成。做事要有耐心。”

    白冰扭着身子翻白眼,林觉亲了她几口,紧搂着她不放。白冰无奈,只得耐着性子陪着林觉躺着。白冰是睡不着,但林觉却在不久后呼呼入睡。百无聊赖的白冰看着林觉熟睡的脸心想:这个人怕是猪吧,马上要做大事了,他居然谁的着?

    等待的时间极为漫长,白冰最后无聊的数起了林觉的睫毛,数到三百五十六根的时候,外边传来三更的更漏之声。白冰一跃起身,叫道:“起来了,起来了,三更了。”

    林觉被惊醒,皱着眉头茫然四顾。白冰道:“三更天了。”

    林觉苦着脸道:“姑奶奶,三更过半动手最好。”

    白冰叫道:“不成了,我等不及了,太煎熬了。”

    林觉无奈,叹道:“罢了,三更也成,你去叫醒小虎,我换身衣服。”

    白冰忙去小屋里叫醒了小虎,小虎阿欠连天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对林觉道:“叔,天还早呢,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呢。这便动身么?”

    林觉换了一身利落的薄衫,一边系腰带一边道:“小虎,我们要去办事。交代你一件事情,不能出差错。”

    小虎愣了愣道:“办事?现在?”

    林觉摆手道:“一会儿我们走后,你便套车去中河大街北口的木牌楼下等着我们。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必须要等到我们。”

    林虎茫然点点头道:“叔,这是要干什么啊。”

    林觉道:“救人去。顾盼盼和楚湘湘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其他的你也别多问,照我吩咐的去做便是。记住,套那辆车身上有我林家船行标志的大车,明白么?”

    “啊?那岂不是会被人知道是我们林家的马车?”林虎愕然道。

    林觉皱眉道:“叫你莫要多问,你不听么?”

    “好好,我照办便是。就你和白冰姐姐一起去救人?要不要找个帮手啊?”林虎还是忍不住询问。

    林觉沉了脸,林虎忙道:“得了,我闭嘴成了吧,叔放心,我一定在那里接应便是。”

    林觉点点头,站起身来对白冰笑道:“准备好了么?我们要动身了。”

    白冰白了他一眼,转身掀帘而出,林觉笑着跟上,不久后院门吱呀一声响,两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夜很静,三更之后,整个杭州城的喧嚣也基本平息下来。三更到五更天这段时间是杭州城最为静谧的时候。街道上除了偶尔巡逻而过的兵马的脚步声,剩下的便是花街青楼处的欢声笑语。除此之外便只有夜半的风声。

    街头摇弋的风灯照耀下空旷的街道,青砖地面上因为长久的行人和车马的走动,此刻在微光下可看到一条条泛着青色反光的轨迹。月底无月,倘若在有月的夜晚,会给人一种在街道上蜿蜒流淌的溪流的错觉。当然,人的脚步和车马的轨迹也确实像是一条河,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人生之河上。每一步都是时光之河流淌的痕迹。

    三更过半,东河大街钱宅所在的小巷暗影里,两个人影正头碰头的低声耳语。

    “咱们绕到后院围墙,你翻墙进去拿东西,我在外边给你把风。”林觉低语道。

    “好,不过,忘了告诉你,后院有狗。进去怕被狗发现。夜里狗比人精。”白冰轻声道。

    “啊?不早说?那从前院进去吧。啧,也不成,前院也有狗,我那天便看到一个大黄狗。而且还有个老仆住在前面。”林觉咂嘴道。

    白冰低低笑道:“瞧把你给愁的,我带了对付狗的东西了。瞧,两只肉包子,包了毒药的。”

    白冰为自己拿林觉开涮了而开心,无声的笑的花枝乱颤。林觉恨恨的盯着她,忽然一把抱过她的头来,在她嘴巴上狠狠咬了几口以示惩戒。

    白冰红着脸挣脱,低声道:“莫闹了,咱们赶紧动手。”

    两人轻手轻脚的来到后院围墙之外,白冰整了整衣衫,将一方黑布蒙在脸上,低声道:“我进去了。”

    林觉点头,忽然拉住她道:“你说那密室需要钥匙开门是么?你想过能在不惊醒他们夫妇的情况下拿到钥匙开门么?”

    白冰皱眉想了想,忽然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林觉差点笑出声来。白冰正在向高慕青靠拢,居然变得心狠手辣了起来。

    “我们可不是来杀人的,他们也并不该死。诺,拿去这个,点起来朝着屋子里吹进去,盏茶功夫里边人便熟睡不醒了。又不会伤到人。”林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和一根细竹管来。

    “这东西是不是迷香?你怎么有这东西啊。我师傅说,只有江洋大盗采花贼才用这种东西。莫非你也……”白冰睁大眼睛道。

    “呸,说什么呢?我是特意从王府卫士手中讨要来的,就是为了今晚的行动。你还说我,那包子里的毒药哪里来的?这不也是开黑店专用的么?”林觉翻着白眼道。

    白冰嗔道:“毒药是我在集市上买的,毒老鼠的药,那能一样么?”

    林觉道:“别磨蹭了,赶紧去干活。”

    白冰哼了一声,一把夺过迷香竹管,缓缓后退几步,然后小跑助力,脚尖在墙壁上一点,身子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下一刻已经伏在了墙头。紧接着,传来她身子轻轻落地的声音。

    林觉心中喝了一声彩,忽然间便听得院子里悉悉索索的有异样的声响,似乎有东西狂奔而来。紧接着一声刺耳的狗吠声响起。林觉的心悬了起来。果然,任何声响都无法躲过狗的耳朵。这可比养着护院打手要管事多了。以白冰适才这一手,人耳是很难察觉的,但狗儿却已经听到了。

    噗噗两声,有东西掷在地上的滚动的声音。狗吠声立刻停止,啪嗒啪嗒的吃东西的声音传来。林觉心中松了口气,两个毒肉包子看来是派上用场了。不久后,院子里传来了四爪刨地的声音和狗儿临死前的呜咽之声。这种声响其实已经并不能惊动屋子里的人,而且很快,一切都归于平静。两条狗定是已经死翘翘了。

    林觉耐心的在里边等候着,不久后,白冰的身影出现在墙头。林觉忙低声问道:“得手了没?”

    墙头上的白冰摆了摆手,却垂下一条绳索来。林觉愣了愣,旋即明白她是要自己上去。于是抓着绳头,在白冰的助力下上到墙头。往里边看去,院子里黑咕隆咚,只有前院隐约有灯光传来。

    “怎么回事?”林觉低声问道。

    “麻烦了,钱忠泽夫妇不在屋子里。拿不到钥匙,打不开密室门。”白冰有些焦躁的道。

第七四四章 得手

    白冰傍晚时的在屋顶上查探时虽知道密室的位置和打开的方法,但她并没有看到密室中的情形,也并不知道钱忠泽夫妇会睡在密室之中。所以摸进房中发现帐中无人时,白冰有些心慌,只得出来求助于林觉。

    林觉愕然无语,怎么会遇到这种情况?这可是没有想到的意外。

    “去瞧瞧。”林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去看看再说。两人涌身跳下高墙,落地时白冰伸手托了一下林觉,让林觉轻飘飘的落地不至于发出巨大的声响来。两个人摸到了正屋后窗,窗棱已经被掀开,白冰之前便是从这里进入的,两人依旧从这里爬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漆黑一片,眼睛适应了很久,才从窗外射进的微光之中辨别出屋子里的格局来。两个人来到了大床前,白冰轻轻撩起帐幔,床上两床被褥整整齐齐的叠着,确实是空无一人。

    “很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有所警觉?”白冰低低说道。

    林觉微微摇头,轻声道:“不可能,倘若他们有所准备,那么眼下这里便是个陷阱了,应该会有埋伏才是。怎么可能毫无动静。”

    白冰点头,觉得此言甚是。倘若是陷阱,现在怕是已经发动,外边埋伏的人手应该已经现身,怎么可能还如此的平静。

    林觉想了想,轻声道:“这般深夜,钱忠泽有可能不回房睡觉,但她夫人不可能不睡觉吧。傍晚时还在,此刻却不见踪迹,依我看不会离家外出。”

    白冰皱眉道:“那人呢?没见人啊。”

    林觉也想不明白,轻声问道:“密室在何处?”

    白冰走到南墙一处,伸手在墙壁上摸索。忽然间摸到了一处活动的微微凸起之处,手指一拨,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钥匙孔。

    “就在这里,用钥匙……”白冰的话说了一半,忽然林觉摆手制止了她。白冰悚然住口,两个人屏住呼吸,只听得黑暗之中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响。那声响似打雷,似潮水,又好像是一种野兽的嚎叫一般。好像极有规律,又好像毫无规律可言,怪异之极。

    白冰色变,嗔目看着林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林觉踮起脚尖上前,伸手将白冰在墙上的手轻轻移开。擦的一声,墙上那个小盖子复位盖住了钥匙孔。那奇怪的声响忽然消失不见,无声无息。

    白冰更觉奇怪,见林觉又拨开那小盖,然后那声音复又出现。

    白冰白着脸凑在林觉耳边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声音啊,好吓人啊,密室里养了野兽看守么?”

    林觉竭力忍住笑意,轻轻点头道:“恐怕真如你所预料,这里边有怪物。不管了,上迷香。这小孔正好往里吹迷香。”

    白冰心怦怦跳,人倒是不怕,未知鬼怪最可怕。一身武功的她却也怕这些妖魔鬼怪之类的未知之物。当下将迷香竹筒递给林觉。林觉将粉末状的物事倒在竹筒一头的斜口上,吹亮火折子点燃,迅速将细竹筒插入钥匙孔中,鼓着腮帮子慢慢的往里吹气。气流鼓动着燃起的烟雾从小孔中慢慢的渗进去,有少许溢出小孔,林觉吸了一小口,脑子立刻晕了一晕,于是赶紧张口换气。心中暗暗为这迷香的霸道吃惊。

    吹了两管迷香之后,两个人坐在一旁静静等待。耳听得外边更鼓声缓缓传来,已经是三更四鼓,四更将至了。距离天亮只有一个多时辰了。这时节,五更天便东方破晓,时间已经有些紧张了。毕竟还要去救人,没想到在这里耽搁了这么多时间。

    “差不多了,我觉得可以了,里边就算有怪物也该迷晕了。”林觉起身道。

    “问题是,我们怎么能进去。没钥匙啊。”白冰皱眉道。

    林觉低声道:“这不是锁孔,你见过这么深的锁孔么?你说她用了一尺长的钥匙开了密室门,这世上哪有这么长的钥匙?这种密室,其实是在里边有拴,要开门只需用细长之物伸进去挑起铁拴或者是搭扣,应该便可打开。”

    白冰有些将信将疑,林觉走到大床旁边,伸手将一只帐钩扯了下来,那帐钩是铜制之物,细长可弯。林觉徒手便将其拉直,变成一根一尺多长的直通通的细铜棍。

    “我试试看。实在不成的话,怕是要用蛮力。但愿不需要那样做,那会惊动这宅子里的人。”林觉嘀咕着走到墙上那小孔前,拨开盖子,露出黑乎乎的洞口,将铜棍慢慢的伸进去,凭着感觉慢慢的试探。忙活了半天,毫无效果。白冰正欲说这办法不成时,忽见林觉将铜棍抽出,将顶端在洞口用力弯折成一个小小的勾状,再次伸进小孔之后,然后轻轻一扯。里边传来啪嗒一声响。

    “成了?”白冰惊喜道。

    林觉微微一笑,点头道:“设计的有些巧妙,我说怎么伸进去没有着力之处,却一直能感觉到东西,原来是绳索勾连的搭扣。小勾子勾住绳索一扯,门栓便脱落了。这设计倒也巧妙,任你用任何蛮力也是无用。倘若硬来,绳索断裂,反而更加无法进入了。秒的很。”

    白冰露出钦佩的神色来,郎君懂的可真多,这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从这些小事便知道郎君胆大心细,善于琢磨。这要是自己,怕是折腾一天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也开不了这个门。

    “进去了,准备了。”林觉低声道。

    白冰擦的一声抽出青笛,笛前薄刃也弹了出来。

    林觉愕然道:“干什么?”

    白冰道:“万一里边看守的怪物没被迷晕呢?”

    林觉实在忍不住了,轻笑道:“笨蛋,哪来的怪物?之前那怪声是人的打鼾声。钱忠泽夫妇睡在密室里呢。打呼噜的声音有时候确实奇怪的很,更何况是两个人一起打呼噜。你可真是笨的可爱。”

    白冰跺脚道:“你早知道却来骗我,你好坏。”

    林觉轻笑不答,手上用力。但见墙壁内陷,扎扎有声。到了一定角度便往一侧滑开,露出黑洞洞的密室口来。里边一股迷香的味道弥漫着,林觉忙也用黑布蒙住口鼻,举着火折子迈步进去。

    里边的情形很快便一目了然了。那夫妇二人本来就睡的很熟,此刻迷香起效,更是鼾声如雷,怎么折腾也暂时不会醒了。白冰也终于相信之前的怪声确实是那两夫妇的鼾声。如潮水,如奔马,如雷鸣,如兽嘶。千变万化,不可思议。

    事不宜迟,两人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寻找起来。几只大木箱也来不及找钥匙了,直接砍开了铜锁。不久后,林觉惊喜的叫了一声,从一只小楠木箱中取出了几张发黄的纸张来。

    “有了,就是这东西。拿到了。”林觉笑道。

    “我也拿到了。”白冰扬了扬手,一只散发着碧绿温润之光的玉镯已经握在她的手上。

    “走,时间不早了。不能耽搁了。东西恢复原样,但愿他们明天一早不会发觉。”林觉摆手道。

    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一番,抽身而出。林觉缓缓关上密室的石门的时候,当石门弥合的一刹那,里边传来门栓的咔嚓声。再用力推,已然纹丝不动。果然如林觉所言,里边的铁拴是有门道的,门一关自动锁死。要打开便需得用细勾勾住绳索拉扯错位。错位复位是半自动的,在这年头,可谓是能工巧匠所为了。

    这其实也并不稀奇,这世上能工巧匠不知多少,有人甚至造出了能在天上飞的木鸟。造这么个小小机关其实算不得什么。

    ……

    四更天过半,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时刻。长街之上,更是寂寥无声,整座城市都在沉睡。

    中河大街,万花楼后院一丈多高的围墙之外,林觉和白冰悄然抵近。高高的围墙并不能难倒林觉和白冰,林觉取出携带的钩索抛上墙头,叮当轻响声过后,拉紧绳索,钩爪已经勾牢。

    “我先上去瞧瞧里边的情形。”白冰轻声道。

    林觉点点头,白冰抓住钩索三步两步便上了围墙顶端,伏在上方仔细的观察了一番。院子里静悄悄黑漆漆的,只有中间一处院落里还有几间屋子亮着灯光。有人影来来去去的忙活着。后半夜客人的需求少了,所以只有一间厨房和部分打下手的杂役在值夜,并不像三更之前那般忙活的热火朝天了。

    白冰看向东北角落柴房方向,那里一片漆黑,目不视物。但白冰知道,柴房左近定有人手蹲伏,因为昨晚她前来查看时便差点被发觉。幸而有个家伙露了身形,白冰才警觉的找到了五六名新增看守的位置。

    目前看来一切正常,白冰向墙下招了招手,林觉抓着绳索上的绳结,在白冰的牵引之下,倒也顺利的上了墙头。两人没敢直接往下跳,调转索勾方向,顺着绳索溜下地来,落足在墙根之下的花树从中。

    “怎么动手?那柴房旁边必有人手隐藏,要不要我先去解决了他们再说?”白冰低声道。

    林觉瞪着黑乎乎的柴房方向,虽然看不清具体的情形,但是他知道那黑暗中必是藏有人手的。自进到院子里,林觉便觉得气氛诡异的很。这院子里实在是静的可怕。

第七四五章 莽撞的救援

    有生活经验之人都知道,夏夜是没有绝对的寂静的,特别是院子角落草地花木之中,夏天的夜晚反而比其他季节更加的嘈杂不堪。因为夏季虫豸活跃,夜间更是蛙鸣虫叫一刻不休,有时候会吵得人觉都睡不着。而夏虫噤声大多是觉察到人的存在感到了危险,或者是人员来往频繁而惊吓噤声。显然柴房左近增加的看守会来往走动,虫豸自然惊吓无声。

    林觉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林觉尚未回答白冰的对话,便听到墙根处传来脚步之声。几条人影沿着墙角走来,黑乎乎的人影晃动着,连一盏灯笼也没打。林觉和白冰忙矮身缩在一堆柴草之后,屏息噤声。

    “啪。”巴掌拍击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人被打了个大嘴巴子。一个低沉的咒骂上也传了过来。

    “他娘的,蚊子可真多。老子们这两天可算倒霉了,在这里喂了蚊子。浑身上下咬得全是包,真他娘的烦人。早知道老子便不来了,在楼子里多好,此刻早已睡的香甜的很了。娘的,失算了。”

    “嘿嘿,江老六,你昨儿不还积极的很么?东家一招呼,你便自告奋勇了。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打量着这里靠近厨房,能弄些酒肉吃吃。却没想到这里熬夜这般辛苦是吧?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嘿嘿嘿。”一个人出声讥笑道。

    “呸,马老三,少在这里幸灾乐祸。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德行。你也没安好心。昨天后半夜你往柴房里钻是什么意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莫以为顾盼盼和楚湘湘如今落了难了,你便可以乘火打劫尝一尝滋味,我跟你说,那两个女子可倔强着呢。你倘若想硬来,得当心命.根子。那顾盼盼不是将外地那个客人差点给阉了么?凭你这小子,还痴心妄想。哈哈哈,你也不撒泡尿照照。”江老六啐道。

    旁边有几人嘿嘿嘿嘿的腻声而笑。那马老三羞愧不已,被揭穿了昨晚的丑行,有些恼羞成怒。昨晚他摸进柴房去想欺负两个落难花魁,结果差点被顾盼盼用刀子呵斥出来,被众人所知晓,落下笑柄。

    “怎地?她们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两个婊子罢了。老子堂堂汉子,配不上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么?老子不嫌她们脏,倒来嫌弃老子么?”马老三梗着脖子道。

    “切,这话也就您自己说说,充充脸面罢了。人家是花魁娘子,虽然也是婊子,但却也不是你能想的。东家明码标价,和花魁共度良宵要五百两银子起,你算什么东西?你拿的起五百两么?还别说人家脏,排队的人多如牛毛,哪一个不比你体面?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哈哈哈。”江老六全力讥讽道。

    马老三无言以对,喃喃骂道:“娘的,老子们混的还不如个婊子有牌面。这世道便是笑贫不笑娼,什么他娘的仁义道德,全他娘的放屁。只要有银子就是大爷,没银子便是穷瘪废物。到哪里都被人瞧不起。咱们哥几个谁也别笑谁,你们瞧不起老子,别人便瞧得起你们了么?照我说,哥几个要是有点血性的,咱们今晚便将那两个婊子给轮了。她们能怎么着?咱们哥几个也尝尝花魁的滋味。事后谁也不认,这两个婊子平日高高在上,现在沦落到咱们手里,干什么碰不得?都莫装正人君子,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一个个也是馋的流口水。想舒坦舒坦咱们就干。”

    几个护院的一片寂静,人人都有些心动。顾盼盼和楚湘湘平日里在楼子里便是天上的仙女般的存在,人又美貌,色艺俱佳,自然是楼子里的杂役护院们意淫的对象。倘若真能玩她们一次,那可真是这一辈子都值了。人心之中的恶念最怕撩拨,一旦撩拨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疯狂滋长。这个时候倘若有人再起个哄,再怂恿几句,多半便会脑子一热干出大事来。但大多数时候,这种嘴上的痛快都会不了了之,因为怂人终究是怂人,总是不敢迈出最后那一步。这也是芸芸众生中的常态。

    “我去尿个尿,憋的很,你们继续聊。”有人说道。这便是婉转退却的意思。其余几人也很快沉默了下来,继续咒骂着蚊虫的滋扰,一边继续绕圈巡逻。

    柴堆之后,白冰低声骂道:“这帮家伙太无耻了,居然想……想侵犯两位姑娘。”

    林觉冷笑道:“人心向恶,这是世风靡变之故。现在的天下人很多都已经不在乎什么礼义廉耻了。一个国家的衰亡,便是从这些方面可以看得出来。”

    白冰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林觉道:“直接去救人,从北边院门口冲出去。这帮人一定会来追,你拦着便是,倒也不用弄出人命来。时候不早了,外边都已经鸡叫了,天色快亮了,咱们不能耽搁了。”

    白冰点点头,两人从柴垛后现身,飞速冲向不远处的柴房。来到柴房门口,林觉伸手推门,却发现柴房的门被从里边顶住了。林觉一急,抬脚一踹,将破烂的柴门踹开来。

    “呼”的一声,里边飞出一物,林觉侧身躲开,那物落地爆裂开来,声音刺耳。却是一只茶盏之类的东西。柴门被踹开以及茶盅碎裂的声音很快便惊动了不远处的几名护院,他们大声喝问着朝柴房门前飞奔而来。

    “你们谁敢闯进来,我便和他拼命。我姐妹拼死也不会受你们这些狗东西的侮辱。”一个愤怒的声音从柴房中传来。

    林觉焦急叫道:“顾盼盼,楚湘湘,是我们。我们来救你们离开了。快出来。”

    “啊。是……林公子么?”里边的人惊喜叫道。

    林觉急促道:“是我,快出来,他们发现了。在晚些便来不及了。”

    “哦哦,姐姐,我们快收拾收拾,林公子来救我们啦。”顾盼盼惊喜叫道。楚湘湘也是喜不自禁连声称是。

    林觉跺脚道:“还收拾什么?直接走便是。他们围过来来了。冰儿,去拦着他们。”

    白冰娇叱一声,抽出青笛迎向冲来的六名护院。柴房内楚湘湘和顾盼盼也意识到事态严重,也顾不得收拾了,蓬头垢面的冲了出来。林觉一把拉住两人便朝院门口冲去。

    六名护院被一个白冰拦住,见白冰蒙着头脸,他们立刻明白这是碰到来救人的了。当下领头的护院江老六二话不说,伸手抓了颈下悬着的竹笛便滴滴的吹了起来。其余人七嘴八舌的喝骂,提了棍棒皮鞭便冲了上来。竹笛一响,顿时院子里的人全部被惊动起来,各间屋子里的杂役们纷纷起身,灯火大作。厨下没睡的杂役也提着灯笼循声而来。

    白冰见那江老六吹得起劲,竹笛声着实刺耳,心中焦躁。飞身上前,青笛挥舞,重重的打在江老六的腮帮子上。江老六后槽牙也被打飞好几颗,口中竹笛飞出,捂着嘴巴哀嚎。侧首几名护院挥着棍棒木叉皮鞭招呼上来,白冰身子如游鱼一般滑开,衣角也没被他们沾到。

    这些护院只不过是一些强壮之人罢了,空有些力气,武技却半点也无。跟白冰对阵,慢说是六个,便是十六个也根本不是对手。若不是林觉交代了不要杀人,白冰很轻松便可解决他们。

    “不要恋战,快走。”林觉的叫声传来。

    白冰扭头看去,林觉正带着两名女子冲向北边院门口。但院门口出似乎也有人拦截了上来。白冰娇叱一声,竹笛连挥,接连击倒数人,抽身直追而去。

    林觉拉着顾盼盼和楚湘湘直奔北边院门口,两个女子身子虚弱,跑了十几步便已经气喘吁吁。奔到院门左近时,已经喘的说不出话来了。而此事,院门口两名看门的护院也已经冲了上来,周围黑暗中灯火闪动,一些厨下杂役也已经往这边围拢过来。

    “站住,什么人?”两名身材高大的护院一人手里提着一根大棒槌大声喝问道。

    林觉将两女护在身后稳住身形,顾盼盼一边咳嗽一边喘息道:“公子,咱们出不去了,多谢你相救,但不能害了你。你自冲出去,不要管我们了。”

    楚湘湘也摇头叹息道:“是啊,强行冲是冲不出去的。”

    楚湘湘言下之意是,你这般救法怎么能救出去我们?这完全是硬来,那是根本没用的。林觉心里想道:我是故意这干的,倘若想顺利救你们出去,自不会毫无设计。就算被发现了,将这些护院统统杀了便是,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两位姑娘莫要担心,今日是肯定救得了你们的,放心便是。”林觉缓缓从腰间抽出王八盒子,他没打算杀人,但伤人却是可以的。

    “干什么的。那两个,你们居然想跑?钱东家吩咐了,你们想跑便打断你们的腿。”两名护院恶狠狠的叫道。

    林觉冷哼一声,沉声道:“二位姑娘,跟我冲出去。”

    “冲?倒要瞧瞧你怎么冲出去。”两名大汉并肩站在前方,手里惦着大棒子,活像两座门神。

    “二位请让开,我不想伤着二位。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林觉冷声道。

    “哈哈哈。”两名大汉对视一眼,同声大笑起来。“我们还偏不想方便你,也不想方便自己。你算什么东西?蒙着个脸冒充江洋大盗么?”

    林觉缓缓举起王八盒子,对着两人道:“两位既然不给面子,那便休怪我了。我东海普陀岛鲨鱼寨的兄弟说话算话,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不给我面子,我便不给他活命。”

    两名护院一愣,皱眉道:“东海普陀岛鲨鱼寨?怎么没听说过?”

    林觉朗声一笑道:“今日之后,我大寨威名永刻在你们心中了。顾姑娘,楚姑娘,捂上耳朵。”

    “什么?”楚湘湘没听清楚,林觉已经扣下了扳机。遂石点燃引线,火苗嗤嗤发亮。轰然一声巨响,像是凭空响了个炸雷。楚湘湘和顾盼盼的耳朵嗡嗡作响,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第七四六章 祸不单行

    轰鸣声中,前方两名拦路的护院已然倒地。不过他们并没有被击中要害,林觉只是对着他们的下半身开了一枪,打断了两人的小腿骨。两个人扑倒在地,剧烈的疼痛让他们鬼哭狼嚎起来。

    白冰恰好赶到,嗔目道:“你不是说不用火器么?这么一来,他们都知道是你了。”

    林觉笑道:“怕什么,本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多一条线索最好。走吧,估摸着没人敢再拦阻我们了。”

    确实,火器的轰鸣不但震慑了四面冲来的杂役,也让身后追赶而来的几名护院立刻停步。他们可不想玩命,作势尚可,玩命免谈。两位看门老哥已然倒在地上不知生死,可不能再往前冲了。

    林觉和白冰一前一后,护着楚湘湘和顾盼盼两人大摇大摆的出了院门,再无一人拦阻。护院和杂役们只鸹噪着跟随在他们身后,一直跟随到长街之上。

    整条中河大街其实已经闹腾了起来,本就天色已经拂晓,很多人已经早起开始洗漱准备做事,闻听外边喧哗,自然探头张望。但见一帮人拿着棍棒远远叫喊着追着街上的四个人沿街而来,一直到了木牌楼下方。一辆马车冲了出来,将那四人接上了马车,掉头疾驰而去。

    百姓们纷纷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得知是万花楼和群芳阁的两名花魁被什么普陀岛鲨鱼寨的海匪所抢走,众人目瞪口呆又惊又怕。普陀岛鲨鱼寨还是第一次听说,但这些人居然敢来到杭州城里作案,并且公然抢夺花魁,这还了得?这是不是意味着,盘踞在浙东海岛上的海匪又将卷土重来了?那可又是个大麻烦了。

    不过有不少百姓却像是心事重重神秘兮兮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们的心里藏着一个大秘密,憋得很是难受,却又不敢乱说话。因为不止一个人看到了那冲出来的马车上有个巨大的标志,那是在杭州无人不晓的一家船行的标志。那是杭州林家的马车,林家难道跟海匪勾结了?简直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

    杭州城的清晨已然来临,静谧的街巷民舍已经开始变得嘈杂起来。劳动人民是没有睡懒觉的权利的,他们必须很早的便起床,洗漱收拾然后讨生活。越是底层百姓,他们起的其实便越早。

    钱忠泽家中的老仆老夏便是底层百姓中的典型代表,在钱家做了十几年的仆役,每天早上天只要一亮,他便第一个起床打扫庭院喂马担水做杂务。他并没有觉得辛苦和厌倦,因为他早已习惯如此。这一切已经是他生活的流程,少一样反而觉得不得劲。

    老夏生活中也是有乐趣的,那便是跟钱家养的几条狗儿关系很好。特别是后宅的两条黑狗。那两条狗儿虽然凶狠,但是却是老夏忠实的朋友,也是他絮叨时的忠实倾听者,绝对不会像钱家人一样嫌弃自己多嘴??露?墒友党庾约骸?/p>

    提着大扫帚踏入后院的时候,老夏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他没听到狗儿飞奔而来的声音。每天清晨,自己只要一踏入后院时,大黑和二黑总是会飞奔过来,在自己身边摇尾巴示好,等待着自己摸出厨房的剩面饼喂给它们吃,但今天没有。

    老夏疑惑的四处张望着,口中啧啧有声的呼唤着。然而狗儿们并没有回应。老夏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拖着扫把顺着后院的小道找寻,忽然间,老夏大声哀嚎了一声,丢了扫把冲到一棵树下。那树下,直挺挺的躺着那一条黑狗,舌头拖在外边,眼睛瞪的大大的,口角一片血迹,早已硬邦邦的死透了。

    不久后,另一条狗二黑也被发现在墙根下,死状跟大黑一模一样。老夏心痛如绞,大声嚎哭了起来。

    钱家众人很快便被老夏的哀嚎声惊醒了过来,钱忠泽夫妇爬起身来时头有点晕晕乎乎的,他们甚至并没有注意到密室被人进来过。当他们打开房门之后,他们看到老夏正蹲在门前的台阶上哀嚎,脚下是直挺挺的两头死狗。钱忠泽吓得一个趔趄,头皮发麻,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回事?老夏,这是怎么了?”钱忠泽叫道。

    “老爷,家里进贼了,大黑二黑被人毒死了。后院围墙上有脚印,老爷夫人,赶紧瞧瞧家里丢了什么吧。大黑二黑就这么死了,叫你们两个贪嘴,这贼人怎地这般歹毒哦。”老夏哭丧着脸拍着大腿嚎道。

    钱忠泽闻言一惊,弯腰查看两条死狗,见它们气孔冒血,血色乌黑,口中一股刺鼻气味,确定是被毒死的无疑。一时间头皮发麻,连声叫道:“快瞧瞧家里少了东西没?老夏,去小姐院子里瞧瞧,看看有没有进……进……贼人。”

    钱忠泽本想说‘进采花贼’,但这话实在说不出口,故而临时改口。老夏连声应了,快步往西首小姐院子里去。钱忠泽回头看着面色惨白蓬头垢面的夫人赵氏,怒道:“还不去瞧瞧屋子里短少了什么东西没,站着作甚?”

    赵氏这才惊醒过来,忙不迭转身回屋无查勘。钱忠泽站在门口,头有点发晕。忙深吸几口气稳住情绪。但见天井小院门口,同样蓬头垢面的女儿钱杏儿正满脸惊慌的走来。

    钱忠泽忙问道:“杏儿屋子里昨晚可进了贼人?”

    钱杏儿摇头道:“没啊,没人进我屋子里,爹,发生什么事了?一大早吵死人的。”

    钱忠泽刚要答话,忽听屋子里赵氏一声惊叫,钱忠泽父女吓了一跳,钱忠泽叫了声‘坏了!’,转身飞奔进屋。钱杏儿虽不明就里,但也赶忙飞奔冲入父母的卧房之中。

    密室的门开着,赵氏端着烛台呆呆的站在一只木箱前发愣。钱忠泽叫道:“夫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爷,密室昨晚进人了。”赵氏转过头来,满脸骇然。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密室怎么可能进人?昨晚你我都在密室之中,外人既开不了密室,而且进来了我们岂会不知?”钱忠泽怒斥道。

    “老爷,是真的。丢了东西了。”赵氏轻声道。

    “胡说,丢什么了?绝不可能。”钱忠泽一边摆手一边走过去查看。

    赵氏转头看着站在密室外的钱杏儿道:“杏儿,那只镯子没了。昨天我明明用红布包裹着,放在箱子里的,现在不见了。”

    钱杏儿愣了愣,嬉笑道:“娘,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开玩笑了?那镯子您若喜欢便拿去便是,女儿还能不给么?用不着这么做吧。”

    赵氏跺脚道:“是真的被偷了,娘还会为了一只镯子跟你扯谎不成?”

    钱杏儿这才意识到恐怕是真的进贼了,脸上立刻凝重起来,举步进了密室之中。

    钱忠泽在旁皱眉道:“便是昨天杏儿买的那个玉镯?你是说放在这箱子里没了?”

    赵氏道:“可不是么?我明明记得放在箱子一角的,那红布包着的。适才我找到了红布,但里边只有这个了。”

    赵氏伸手从箱子里摸出一块石头来丢在地上。那是普普通通的一块石头。密室里也没有这样的石头,必是有人带进来了。那贼人进来了,偷了镯子,还用红布包裹了石块放在箱子里,这其实便是一种嘲讽和侮辱了。

    “快瞧瞧还丢了什么没有?如果进来了贼,不可能不偷别的。快查查。”钱忠泽忽然 跳起来叫道。

    “好好好,对对对,立刻查勘。镯子丢了便丢了,反正只花了几十两,也不算心疼。”赵氏忙道。

    “娘啊,那可是价值五千两的上等和田老坑云碧玉啊。五千两啊,还不心疼么?”钱杏儿跺脚叫道。

    赵氏哀叹道:“那能有什么法子,已然丢了,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或许是我老了,记错地方了;或许是放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我给忘了也未可知。我再仔细找找。”

    钱忠泽父女二人其实心里都明白,记错地方是不可能的。否则那红布是怎么回事。

    “莫管了,先查查还丢了什么东西没有。”钱忠泽摆手道。

    当下一家三口开始疯狂的查勘起来。首先对两个装银票和银两的大铁箱子进行查找,结果出人意料。家中银两珠宝纹丝未动,细软首饰也没有少。不过从翻找的过程得知,东西都挪了位置,箱子的锁其实也是被切断的,倒是可以百分百的确定这里边是来过人的。

    钱忠泽甚是纳闷,贼人既然穿堂入室,进了密室,开了箱子,怎地只拿了个镯子?钱财动也没动,简直令人费解。虽然现在家中银两回笼不利,但目前自己的密室里的金银首饰也有数万之巨。那也是一大笔钱啊,贼人为何分文未取?

    钱忠泽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以己度人,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发生。心中充满了疑惑。倘若贼人不是为了钱财而来,却为何单单取了那镯子?或者是另有目的?另外还有,这密室除了自家三口人之外,无人知晓位置和开启之法。贼人看似轻车熟路,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并且昨晚自己和夫人明明昨晚睡在这里,贼人如此胆大,实在可怕。倘若贼人要取自己夫妻性命,岂非是如杀两只熟睡的羔羊一般?

    钱忠泽心里既恐惧又满腹疑窦,正打算查看其它几个箱子查看丢失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忽听外边门口,老夏的大嗓门又叫了起来。

    “老爷,老爷,楼子里李管事来了,在前厅求见老爷。说是有急事见老爷。”

第七四七章 求援

    钱忠泽骂了一声,这李有源一大早怎么跑到家里来了?自己正为家中进贼而心烦,他又跑来凑什么热闹。但李有源既来了,必是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倒也不能拒绝不见。于是钱忠泽吩咐夫人和钱杏儿道:“你们娘儿两仔仔细细的查勘一番,看看除了那镯子,到底还丢了什么?我去见见李管事,也不知一大早跑来添什乱。”

    赵氏忙点头答应,钱忠泽阴沉着脸出了密室急匆匆前往前院。只见李有源正焦急不安的站在前院之中来回踱步。钱忠泽咳嗽一声道:“李管事,一大早的来我这里有什么事么?”

    李有源转头看见钱忠泽,忙快步迎上前来。走了快了些,脚下打了趔趄差点摔个嘴啃泥。

    “东家啊,大事不好了。楼子里……出大事了。”李有源带着哭腔说道。

    ……

    万花楼后院之中,钱忠泽脸色铁青的站在空地上,几名护院躺在他面前的地面上。请来的郎中正在给两个腿上冒着血水的护院包扎,两名护院哀嚎之声震动天地,疼得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郎中包扎完毕,起身来对钱忠泽躬身。钱忠泽拱手道:“张神医,有劳了,不知伤势如何。”

    “钱东家,伤势颇重,但性命无碍。只是这非刀剑之伤,而是火器击穿腿骨筋脉,这下半辈子怕是难以站立了。老朽无能,火器之伤并不知愈合之法。肉里似乎还有异物存留,老朽也无法取出。除非挖肉取物,老朽却没这手段,还望另请高明。”张神医以实相告。

    张神医话音落下,躺在地上的两名护院更是惊天动地的叫了起来:“哎哟,哎呦,这下可完了,我们可废了。下半辈子要成瘫子了。可怜我家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儿,一家大小靠我们养活,这不是全完了么?东家,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啊,我们是为了东家办事才落得这般下场的啊。东家啊……”

    钱忠泽皱眉喝道:“莫吵,谁说我不管了?你们放心便是,我定会请名医给你们医治。就算医治不好,也会给你们个交代的。”

    “好好,那才像话。哎呦,哎呦,可疼死老子了。疼啊!”两护院大声呻吟道。

    “多谢张神医。有劳了。”钱忠泽朝郎中拱手。

    张神医笑道:“不谢,诊资十两,承惠了。”

    钱忠泽脸上肌肉跳了跳,回春堂这位张神医果然黑的很,什么都没干,十两银子到手了。

    “给银子,送神医。”钱忠泽摆手道。李有源忙付了银子,打发张神医走人。有杂役将两名护院抬去别处安置,钱忠泽站在原地负手看着灰蒙蒙的天出神。

    李有源凑上来到:“东翁啊,这件事,我觉得甚是蹊跷啊。”

    钱忠泽皱眉道:“如何蹊跷?”

    李有源道:“贼人自称是什么普陀岛鲨鱼寨的海匪,可这山寨根本从未听说啊。自前年剿灭桃花岛海匪之后,听说宁海军陆续清扫数处散落海匪,早已肃清浙东匪患,哪里又冒出来什么鲨鱼寨海匪?胆子这么大,跑到城里来犯案?”

    钱忠泽皱眉道:“倘非海匪,那是何人?”

    李有源想了想低声道:“东翁,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说了怕引起大波澜。”

    钱忠泽喝道:“什么时候了?你还吞吞吐吐的?说。”

    李有源忙点头,凑在钱忠泽耳边低声道:“东翁,我听后街上的百姓们议论,说有一辆马车事发之后在后街木牌楼下接应贼人。有人认出了那马车是……杭州林家的马车。”

    “什么?当真?”钱忠泽嗔目叫道。

    “绝对是真,不止一个人看到了,咱们家追出去的人也看到了。那马车上有林家船行的记号。那时天已经蒙蒙亮,林家船行的大船标记又显眼,很多人都瞧见了。”李有源低声道。

    钱忠泽喝道:“你怎么不早说?混账东西。果然是他,我适才就在想,什么海匪强人,这也太离奇了。多半是他。你这么一说,岂非坐实了是他么?好啊,林觉这小子胆子可飞了天了,居然干出这等强盗之行。我不答应他赎人,他便跟我来这一手。”

    李有源咂嘴道:“东翁,不是我不说,兹事体大,实在是要慎重啊。我也一下子想到了林觉。但那林觉是朝廷官员,又是王府的女婿,我也吃不准,一旦弄错了,那可了不得。再说了,即便是他,东翁又能如何?咱们斗不过他啊,又没有人赃并获。”

    钱忠泽骂道:“我斗不过他,有人却敢动他。你立刻跟我去知府衙门。对了,有没有派人去盯着林觉?莫叫他跑了。城门一会就要开了,决不能让他们将人送出城去。我去请康知府将各城门封锁起来。”

    李有源忙道:“倒忘了康知府和东翁是好朋友了,那倒是不用怕了。东翁,据说那林觉今日要带着家眷离开杭州回京,据说是乘坐王爷的龙首大船,今日上午便动身。会不会和发生的事有关联?”

    钱忠泽更是瞪大了眼睛咬牙道:“好,好,原来如此。原来今日便要离开杭州,而且是用王爷的座船打掩护。嘿嘿,这叫欲盖弥彰。十之**是这小子干的。赶紧备车,去见知府大人。”

    钱忠泽和李有源冲进知府衙门的时候,康子震刚刚起床洗漱。小妾正替康子震打理一头乌黑的发髻,康子震不时捏着小妾柔软的屁股享受那惊人的弹性。这小妾是康子震到杭州才新纳的,正得康子震喜欢。

    之前在岭南小县当县令的时候,康子震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能和他所羡慕的那些人一样,老牛吃嫩草,一大把年纪还能纳个粉嘟嘟水灵灵的小妾伺候自己。康子震之前对于那些豪门大户娇妻美妾的行为还大加鞭笞,但轮到自己发迹的时候,康子震发现原来自己也不能免俗。

    当然,康子震自有一番宽慰自己的理论,那便是来自圣贤书上的圣人之言:食色,性也。圣人真是个好人,总是能给读书人一些开脱的理由,让这等事也变得光明正大起来。

    小妾扭着腰肢在康子震怀里蹦?,刺激的康子震又有些想法。康子震自打纳了这小妾之后,算是真正尝到了女人的滋味。回想之前的岁月,和自己那个毫无趣味面目可憎的糟糠之妻同床共枕了十几年,而且居然还生了三个孩儿。康子震觉得自己以前过得简直太苦了。

    师爷在门外禀报了钱忠泽求见的消息,这让已经有些兴致盎然将手已经插到小妾衣衫里游走的康子震有些泄气。这个钱忠泽来的真不是时候,很煞风景。

    小妾笑嘻嘻的推开康子震要替他更衣见客,康子震却搂住不放,笑道:“这等商贾,让他候着便是。我乃堂堂知府,他想见便能见的?商贾就像是你们女人,不能太惯着,否则‘远之则怒,近之则不逊’。”

    小妾娇嗔不依道:“人家钱东家可算是帮了老爷不少忙。老爷来杭州很多事都是他帮着出头的,不然可未必能站稳脚跟。光是花界那些东家的助役银子,还不是人家钱东家出头施压的?钱东家不还给了老爷不少捐助的银子么?老爷上回说要筑坝修堤,银子紧缺,人钱东家一出手便是十万两,可算是积极呢。其他商家可没这么大方的。”

    康子震拧着小妾的粉脸笑骂道:“小东西,倒是教训起老爷来了,是不是得了他钱家好处了?你懂什么?他巴结我,是要我替他办事。他钱家和林家有过节,老爷我上任之后,他希望我帮他对付林家。上次宴席你不也在么?他要我将林家船行的漕运给拿了,不让林家做这笔生意,瞧见没?他自己都已经不做这一行了,却还不肯放过林家。”

    小妾嘻嘻笑道:“奴家可不懂你们男人的事情,但老爷也不能太怠慢了他。对你巴结的反倒不在乎,那算什么?岂不寒心么?”

    康子震凑上去在小妾脸上嘬了一口道:“是是是,我的心肝儿,你说的是。巴结老爷的自然是要给好脸色的,不然我心肝儿天天巴结老爷我,岂不是要多心?心肝儿,今晚咱们玩个玉人品箫的花式如何?”

    小妾红着脸推开康子震的嘴巴道:“去去去,老不正经的。”

    康子震哈哈大笑着起身来,这才换上官服出房去见客。出得房门,脸上已经是一片肃然之色,化身为一个一身正气的好官的模样。

    大堂侧首的小厅之中,钱忠泽却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倘若不是觉得太过唐突,他都要冲进后堂之中了。

    “钱东家,这么早来见本官所谓何事?”康子震大声说道。

    “康大人呐,给老朽做主啊。您可得帮帮老朽啊。”钱忠泽一眼见到康子震,仿佛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噗通跪地,磕头大叫起来。

    康子震吓了一跳,忙让他起身来说话,接下来钱忠泽和李有源一个说一个补充,将凌晨发生在万花楼中的事情一五一十禀报给康子震得知。

    康子震整个人的表情是僵硬和震惊的,静静的坐在座位上不出声。钱忠泽看着他表情不对,忙问道:“康大人,老朽知道这件事怕是很让您为难。但那林觉身为朝廷官员却做出这等有违朝廷律法之事,冒充海匪作案,哪里还是朝廷官员所为?这就是强盗啊,就是土匪啊。您不管,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去管了。”

    康子震皱眉喝道:“莫吵,让本官想一想。”

第七四八章 替罪羊

    钱忠泽连忙住嘴,和李有源呆呆的看着康子震。康子震起身来在厅中踱步,钱忠泽和李有源的头就像是两个拨浪鼓随着康子震的身形来回摇摆。突然间,康子震站定身形。

    “大人!”钱忠泽充满期待的叫道。

    康子震皱眉道:“你可知道此事干系甚大?那林觉既是朝廷官员,同时又是梁王府的女婿。这可不是一般的人。本官倘若要管,那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的。”

    钱忠泽叫道:“老朽知道,可是难道便任由那厮作奸犯科,根本不管么?”

    康子震呵呵笑道:“笑话,岂能不管?本官是杭州知府,难道坐视有人在杭州城中犯案却不为所动?那岂非辜负了朝廷信任,辜负了圣上隆恩。”

    钱忠泽喜道:“那可太好了,大人赶紧下令封锁城门吧,一会儿城门开了,倘若他们跑了可怎么办?”

    康子震摆手道:“放心,跑不了。林觉又不是傻子,作案手段也不高明,居然被你们的护院发现了,他一定会知道从城门口是出不去的。你说他今日回京,那就是了。倘若真是他所为,他必是要将人藏在王爷的座船之中带离杭州了。这小子想的倒是很周到,拿王爷的座船来吓唬人,这是打量着没人敢得罪王爷。嘿嘿,倒是有些手段。”

    钱忠泽咂嘴道:“那康大人的意思是……”

    康子震淡淡笑道:“首先要弄清楚,此事你们确定是林觉所为么?你们所说的林家马车前去接应的事是否属实?倘若并非林觉所为,你不是指个火坑让本官往里跳么?”

    “千真万确,小人敢以脑袋担保。不止一人看到了林家马车的标志。他们上的正是那马车。”李有源斩钉截铁的道。

    康子震抚须呵呵一笑道:“那本官来问你们。倘若是你们作案,会不会蠢到用自家马车去接应?被人发现踪迹?”

    “这……”李有源和钱忠泽面面相觑。这一点他们倒是没有细细考虑。

    钱忠泽愕然道:“大人的意思是,难道此事不是林觉所为?有人栽赃嫁祸?”

    康子震哈哈大笑起来道:“瞧瞧,你们适才还笃定是他所为,怎地现在又不敢确定了?钱东家,你自己都没确定是不是林觉所为,便要本官去替你出头,本官可怎么替你出头啊。”

    钱忠泽惊愕无言,半晌颓然道:“康大人,老朽确实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笃定是他所为,老朽只是根据前因后果的猜测得知。如果大人觉得有风险,那也只凭大人定夺。老朽就算自认倒霉,斗不过那林觉就是了。”

    康子震呵呵大笑起来道:“钱东家,你也莫在本官面前耍心机。本官要管你也拦不住,本官不能管你也激将不了。不过这件事,本官却是管定了。你猜怎么着?你们不敢确定是林觉所为,本官却笃定是他所为,本官虽未亲见,却已经有十成把握是他所为了。”

    “可是大人不是说,那马车……”钱忠泽糊涂了。

    “哈哈哈,钱东家,做生意或许我不如你,但论智谋策略,你可不如本官了。”康子震大笑打断钱忠泽的话。

    钱忠泽忙道:“那是自然。老朽无论哪方面都怎敢和大人相比。请大人明示。”

    康子震冷声道:“有人仗着脑子活泛,要跟本官玩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把戏,想故意露出破绽,让本官难以定夺,那他可想错了。他将本官当做庸碌之人,看不懂他的套路,嘿嘿,本官却洞悉了他的伎俩。此事正是林觉的小伎俩,他故意露出破绽,便是想让本官生出疑惑来,反而任他在眼皮底下溜掉。殊不知本官却给他来个将计就计。哈哈哈。他自己鬼心眼多,却将别人也看做一样的狡诈,却是失算了。”

    钱忠泽听的不明不白,但似乎也听懂了些意思。似乎林觉是故意卖破绽,康大人却就是要抓这个破绽。总之,康大人是管定了。

    “当然了,本官下结论也并非基于这一点,这毕竟是虚的。但正如你所言,林觉去你万花楼中赎人的举动便坐实其作案动机,你说你的护院被人用火器击伤,这更是铁证如山。林觉或许以为自己隐藏的较深,以为别人不知道他的底细。殊不知本官对他的了解出乎他的意料。怕是他自己也是没想到的。”康子震冷笑道。

    “那火器有何蹊跷么?”钱忠泽不解道。

    “亏你还是杭州人,当年林觉献策剿匪,在海匪巢穴中搅的天翻地覆的事情你当知晓吧。难道竟不知林觉手中有一种很厉害的火器么?”康子震讥笑道。

    “这个……老朽还真不知道。”钱忠泽惊愕道。

    康子震不住冷笑,他也并不想解释缘由。事实上,来杭州赴任之前,严正肃曾和康子震长谈过一次,谈及内容自然是关于杭州城的方方面面,用意是如何推动杭州的新法推行之事。言谈之中,不免设计杭州府一大顽疾,便是近海海匪为患之事。虽然海匪被剿灭,但余孽未除,总还是会有些事端的。谈话中自然也涉及当初林觉献计剿匪的经过。康子震有心多问了几句,问出了许多严正肃知道的关于林觉的秘密。

    当年剿匪成功之后,严正肃为写捷报给朝廷,曾经询问林觉在桃花岛上扭转乾坤的细节。其时双方关系正融洽的很,林觉倒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携带火器上岛的事情。这件事严正肃都没太在意,康子震却记在脑子里。当听到火器伤人这件事后,康子震即刻便断定此事是林觉所为。那便是想起了和严正肃谈话的内容了。

    康子震之所以记忆犹新,并非先入为主,其实是潜移默化的一种对林觉的攀比心态。自己虽然在严正肃面前很受器重,但在京城期间,严正肃和方敦孺每谈及林觉的口气都是极为推崇而且毫不保留的欣赏,这让康子震心里颇有些异样。所以,对于林觉,他想了解的更多,故而关于林觉的一些事他都很留意。这无意中的留意,居然在今日帮自己辨别出了林觉抛洒的迷雾,准确的抓住了林觉的尾巴。

    “钱东家,具体的事情你便不要问了,我只问你一句,倘若本官为你做主的话,有可能得罪梁王爷。你敢跟本官一起抗住这压力么?将来也许会有些未知的风险,你敢和本官一起面对么?”康子震沉声问道。

    钱忠泽舔着嘴唇犹豫不决。

    康子震呵呵笑道:“钱东家,你和林家有仇隙,你很想报当年之辱,可是凭你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你又怎能报当年之辱?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不是你没机会,而是你不敢。倘若你够硬气,这一次便可叫他们林家吃不了兜着走。可惜你不敢。”

    钱忠泽咬牙不语。康子震继续道:“本官其实可以置身事外的,本官的理由很充分,本官不想得罪梁王府,本官也想安安稳稳的当我的知府。可是本官现在都肯为你出头,本官这样的身份都不怕,你却怕了。所以,不是本官不帮你,是你不帮你自己。”

    钱忠泽忽然大声道:“康大人,钱某愿意承担,愿意跟大人一起面对将来的一切。”

    康子震冷声道:“当真?你发誓。”

    钱忠泽道:“钱忠泽愿意跟康大人共进退,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好,这才叫报仇的气势。只要拿到林觉强抢的证据,林觉便完了,林家便完了。届时他们林家要跪在你面前求情。本官定叫你扬眉吐气。本官即刻下令封锁城门,盘查进出。林觉今日要离开杭州是么?你随我一起去北关码头上等着他。一会儿,我只要你做一件事便可。”康子震沉声道。

    “什么事?大人。”钱忠泽道。

    “你只需当众指认,说你亲眼看见林觉抢了你家花魁上了王爷的大船。这样,本官便可以理直气壮的上船搜查。你明白了么?”康子震道。

    钱忠泽一愣,皱眉不语。康子震喝道:“怎么?你还有什么顾虑么?”

    钱忠泽咬咬牙道:“老朽全听大人吩咐便是。”

    康子震哈哈大笑道:“瞧你那害怕的样子,你放心,那两个女子必在那条船上,除了那条船,她们根本没有藏身之处。钱东家,你便是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你自己的判断,不信今日这事实么?”

第七四九章 拦截

    辰时过半,林觉携小郡主在梁王府专用码头登船。王爷王妃夫妇来到码头相送。林伯庸也带着黄长青以及几名林家子弟前来送行。林觉站在船头笑着拱手向众人作别,船工们划动大桨,龙首大船缓缓离岸,摆正船头慢慢进入东河河道之中往北而去。

    杭州城中的河道中船只来往频繁稠密,王府的龙首大船的船身又甚为宽大,只能占据河道中间深水道行驶,故而经常被前面的船给堵住。因为是王府的龙首船,其他船只不得不避让让其通行。但是心里都是骂个不迭的。龙首大船每次出动都造成很多困扰,耽搁很多时间。对于靠水道吃饭的船工船家们自然是不开心的。

    终于,开开停停,花了近大半个时辰,快到巳时的时候,龙首大船才慢慢的进入杭州北城三河汇合的主河道之中。这里河道宽阔些,再往北出了北关水门之后进入运河河道之中,那便是畅通无阻,一马平川了。

    林觉和小郡主坐在船厅里喝茶说话,但他的目光一直盯着两边岸上。事实上,大船行到盐桥左近时,林觉便已经看到了岸边随船而动的两队兵马。林觉心知肚明,那必是杭州知府康子震出动了。那些都是守城厢兵,隶属于杭州知府所辖的城中治安兵马,他们大举出动便意味着康子震已经得到了消息。

    “夫人,一会儿你在房中歇息,外边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管便是。今日恐怕有些吵闹,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林觉对小郡主笑道。

    郭采薇白了林觉一眼道:“我岂不知今日会很吵闹?你不闹些事出来总是不舒坦。不过,救下顾盼盼和楚湘湘两人倒也是应该的。爹爹之前不应该那么对待人家,害的她们如此。适才她们俩来见我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好好的两个女子被折磨成皮包骨头了,顾盼盼还毁了容,简直太让人难过了。”

    林觉轻声道:“是啊,救人其实是小事,今日倒是要替王爷出口气。而且,康子震这种人现在也太跋扈嚣张了,需得泼他们一瓢冷水,让他们清醒清醒。”

    郭采薇点头道:“我明白,可是夫君,你有没想想过,你这么一来,便等于彻底跟严大人和方先生决裂了。你对付康子震,岂非就是在和变法一派唱对手戏么?这和你之前支持变法的想法可是相悖的。”

    林觉轻叹道:“是啊,我也不想这样。但我目见耳闻之情形,让我已经无法忍受了。新法倘若成了祸害百姓的恶法,那么还支持它作甚?他们甚至连温和推行自省改进都做不到,一味的强行推行,蛮横强硬,甚至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重用康子震这种投机之人,能有什么好结果?杭州富庶之地尚且如此,其他贫瘠之州府情形肯定更恶劣。这么下去,恐生祸乱。本来这些是轮不到我操心,但两部新法我都参与制订,倘若成了祸害百姓的恶法,我岂不是帮凶么?心中难安啊。”

    郭采薇柔声道:“夫君不要多想,这些事不是你的责任,是他们急功近利。”

    林觉看着郭采薇道:“薇儿,我知道我这是自寻烦恼,但是退一万步来说,你希望我们的孩儿出世之后生活在一个乱糟糟的世界上么?以前我无可无不可,但现在我的孩儿要出世了,我便不能再对这世上的很多事漠不关心了。因为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儿以后活的颠沛流离,潦倒困苦。”

    郭采薇缓缓点头,坚定的道:“夫君说的是,我亦有同感。”

    一名王府船工出现在船厅门口,躬身叫道:“启禀郡主,郡马爷,北关水门已经落闸封锁,进出水门的船只都在被盘查。厢兵要我们靠岸接受检查,请郡主和郡马爷示下,该如何应对?”

    林觉和郭采薇对视一眼,林觉笑道:“来了。”

    ……

    码头上,两百余名厢兵士兵簇拥着康子震站在长长的石阶之上。康子震身着官服,头戴官帽,脚下蹬着一双崭新的白边官靴,负手而立,面容严肃。整个人颇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他的旁边,钱忠泽弓着身子站着,眼神闪烁,带着期待和担忧的神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从河道上缓缓驶来的体积庞大气势恢宏的龙首楼船。那正是梁王郭冰的座船。这艘船在杭州城代表的是梁王府的地位权势以及财力。曾几何时,那是令人仰望的存在,寻常人等连多看一眼都心生畏惧。但今日,情形却有所不同。今日,康子震要踏上这艘龙首大船进行搜查。这是康子震的一小步,却是变法派前进的一大步。

    “大船听者。速速靠岸接受检查。”码头上,一名大嗓门的厢兵高声叫喊着。直到大船缓缓靠向码头旁这才停止喊叫,往河里吐了一口浓痰退下。

    龙首大船缓缓靠上码头岸边,待船只靠定,一个身影从船厅中走出,来到船首甲板上。那人长身玉立眉目英俊,身着一袭蓝衫,唇上微髯,眼神凌厉。嘴角上却带着笑意。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梁王府的船,尔等乱叫乱嚷什么?水门怎么关了?还不打开放行?”林觉扶着船首栏杆高声朝岸上叫道。

    康子震咳嗽一声,迈步而出,双手抱拳哈哈笑道:“林大人,本官有礼了。”

    林觉早就看到了康子震,不过却还像是刚刚看到他一样,惊讶道:“哎呀,这不是康知府么?有礼有礼了。怎么?康大人是来给下官送行的么?不用这么客气的,正是不想耽误康大人的时间,下官才没去向康大人辞行的。康大人日理万机,事务繁忙,怎好劳动大人来相送?”

    康子震哈哈笑道:“林大人,本官可不是来送行的,本官正在执行公务。没想到在此遇到林大人。林大人这可不对,怎地离开杭州回京也不跟本官说一声,本官也好为你设宴践行才是。”

    林觉哈哈笑道:“康大人太多礼了。心领,心领了。既是执行公务,更是不能打搅了。康大人,命人开了水闸,在下要出城了。改日康大人去了京城,下官必竭诚款待。”

    “呵呵呵,林大人那么急作甚?出了水门进了运河水道,便是顺风顺水的路途。南风一起,那是轻重已过万重山之势呢,几天便到京城了,有什么好着急的?林大人难道不想知道本官在执行什么公务么?”康子震抚须笑道。

    林觉摆手笑道:“我可不爱多管闲事,再说那是康大人的公务,我多嘴问这些作甚?咱们朝廷官员都是知道规矩的,跟自己无关的公务不得多嘴询问,万一是什么秘密呢?多嘴可不好。康大人有公务,更是不能耽搁您的时间了。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呵呵呵,看起来林大人很是着急要走呢。不过,怕是林大人暂时走不了了。”康子震呵呵冷笑道。

    “怎么?那是为何?”林觉皱眉道。

    康子震心里暗骂林觉装蒜,口中笑道:“本官封锁了杭州所有的进出城门,是因为城中出了一桩案子。万花楼群芳阁中的两位花魁今天凌晨被人抢走了,你说蹊跷不蹊跷?”

    “哦?有这样的事?那可真是蹊跷。光天化日之下,杭州城又是康知府治理之下的治安良好之处,怎么会出现这等事情。当真可恶。”林觉道。

    康子震翻翻白眼,沉声道:“贼子自称是来自于普陀岛鲨鱼寨的海匪。可是据我所知,普陀岛既无海匪,也没有所谓的鲨鱼寨。确实蹊跷的很。”

    林觉笑道:“许是冒名的,大人多查查便知。”

    康子震呵呵笑道:“自然是要查的,这不,所以便封锁了城门,满城盘查呢。水门关闭,也是对出城船只进行严查,以防贼人蒙混出城。”

    “哦,原来如此,是该盘查。康大人你查便是,下官便不打搅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林觉笑道。

    “林大人,你这艘船怕也要查一查才是。”康子震微笑道。

    “什么?这艘船你也要查?康大人,你莫非在说笑?这艘船可是王爷的座船,再说了,这等案子,莫非你怀疑是我所为么?”林觉惊愕道。

    “林大人,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所有的船只都要查一查,这也是以防万一。本官可没说此案跟你有关。但城里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本官责无旁贷,自然是要查个清楚的。王爷的座船倘若不出城便罢了,既要出城,为防止贼人藏匿,查一查也放心些。本官绝无他意,还请明了。”康子震沉声道。

    林觉紧皱眉头道:“康大人,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王爷座船上会有贼人藏匿?你言外之意似有所指。我希望你想清楚,想明白,不可乱来。”

    康子震抚须而笑道:“林大人,本官话都说的很清楚了,例行公事耳。本官可没说船上便藏匿有贼人。只是查一查,也可证明清白。免得那些无知百姓说嘴,说什么官官相卫,法外有隙之类的话。”

    林觉冷声道:“这么说,康大人是铁了心要上船来查了是么?”

    康子震冷笑道:“再说一次,例行公事耳。还望林大人海涵。”

    林觉抱臂冷笑道:“倘若我不许呢?”

第七五零章 不顾一切

    (二合一。感谢:一剑隔世2018、moshaocong、zp暧昧幸福、书友54445251、休闲浪人、书友50067224、漂泊者201411、书友55712425、书友56662912、破坏王、书友54259693等兄弟的打赏。谢众兄弟的票。)

    康子震咂嘴道:“林大人还是不要这么说话,查一查自可放行,也耽搁不了林大人的行程。倘若阻挠,那可不好。”

    林觉冷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查一查自然无妨。但王爷座船被你们上来这么一折腾,王府威严何在?王府声誉何在?外边不明真相的会信口胡言,谣言风起,这个责任你担当的起么?再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要是上此船来搜查,便是对王爷的不敬。你想过后果么?”

    康子震冷笑连声,沉声道:“林大人,你也莫要用这话来压我。康某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朝廷牧守一方,自要尽我的职责。职责所在,不敢疏忽。至于你说这是对王爷的不敬,本官不这么认为。本官恰恰以为这是对王爷声誉的维护,免得有人打着王爷的旗号做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再者,我大周律法《周刑统》明文所规,律法之前无贵贱,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为了查案例行检查,并没有冒犯谁。”

    林觉点头道:“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搜查了?浑然没把王爷和我放在眼里是么?便是要污我和王爷同此案有关是么?”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污你?林大人这么说便有些强词夺理之嫌了。罢了,我已经给足了林大人的面子,可林大人并不解本官苦心。实话告诉林大人吧,有人亲眼看到贼人携万花楼和群芳阁两名女子上了王府大船,所以本官才在此拦截你们。本来要给你留点情面,可是你非要狡辩,要本官说出来,本官却也没法子。”康子震冷声喝道。

    林觉一怔,怒道:“血口喷人,谁看到贼人携带两名女子上船了?谁敢出来指认?想死了么?全家不想活了么?”

    康子震冷冷看着船上跳脚的林觉道:“林大人,你威胁恐吓也是无用,莫以为这样便能吓唬住人了。钱忠泽,告诉林大人,你看到了什么?”

    钱忠泽一直在旁听着康子震和林觉两人唇枪舌剑的斗嘴,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一个激灵。他意识到,终于自己要上场了。康子震当然需要自己出面作证,这样他的搜查便有理有据了。搜查出楚湘湘和顾盼盼最好,倘若搜查不出来,那便是自己背锅,他也有理由推脱。这是钱忠泽早就明白的事情。可是到了此时此刻,钱忠泽已经无从选择,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禀……禀报知府大人,老朽见到被劫走的两名女子上了林家的一辆马车,一路往东河,上了王爷的大船。”钱忠泽颤声叫道。

    “你说的王爷的大船,可就是眼前这一艘?”康子震歪着嘴角笑着,继续问道。

    “正是……正是这艘船。老朽看的清清楚楚。”钱忠泽叫道。

    康子震转过头来,满脸笑容的看着船头上站着的林觉道:“林大人,听到了没有?有人亲眼看见贼人携带两女上了这艘船,而且……参与作案的马车是你们林家船行的马车。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觉显得气急败坏,大声怒道:“血口喷人,你们这是诬陷。我林家的马车?倘若是我所为,我怎么会用林家的马车接人?”

    康子震回头看了钱忠泽一眼,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那意思是说:你瞧,被我说中了吧,故意用林家马车作案,反而成了他辩驳的理由。钱忠泽一脸的崇拜,心中更加笃定此事必是林觉所为。

    “钱忠泽,你疯了么?你敢做伪证陷害我?你不想活了么?”林觉冲着钱忠泽大吼道。

    钱忠泽鼓足勇气回敬道:“是不是陷害,一查便知。你吓唬我有什么用?朝廷自有律法,谁犯法谁受惩罚便是。”

    康子震呵呵轻笑道:“钱东家,说的好。这才像样呢。仇人见面,便需有这般气势。”

    钱忠泽闻言,不知不觉也挺起了胸膛。

    林觉怒骂道:“混账东西,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昏了头了。”

    康子震冷声喝道:“林大人,你若恐吓证人,本官可不依了。林大人,本官要命人上船搜查了,你若再阻挠,便是阻挠公务。你也是朝廷官员,当知后果。来人……上船搜查。”

    一名厢兵队正高声应诺,带着百余人冲向码头边缘。

    林觉大声喝道:“且慢。”

    康子震冷声道:“林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本官公务,真当本官不能拿你不成?若再阻挠,休怪本官不客气。”

    林觉大声道:“康子震,我只问你,倘若你在船上什么都没搜出来,便当如何?”

    康子震笑道:“又能如何?本官例行公务而已。”

    林觉冷声道:“岂是你这一句例行公务便能推托?这是王爷的座船,你上此船搜查,当同于侵入王爷宅邸。倘若搜出来什么倒也罢了,若是搜不出来,便是藐视王爷,犯上不尊。你该知道是何等后果。”

    康子震岂会被林觉这些话所吓倒,林觉百般阻挠其实已经坐实了人在船上。康子震已经确定这一点。林觉最后色厉内荏的恐吓对康子震已经没有半点效果。康子震知道,今日只要查到那两名女子在大船上,便是一个巨大的收获。不但可以籍此问罪于林觉,还可以此为交易的条件,逼迫王爷就范。新法的推行,王爷是块又臭又硬的绊脚石,搬了这块石头,前面便一马平川。立下如此大功,自己恐要再进一步。拜相任使也非妄想。成败就在今日。

    即使退一万步而言,倘若失算的话,那也无妨。全推到钱忠泽身上便是。钱忠泽作伪证,自己是被他蒙骗。自己也不负主要责任。再退一万万步而言,自己是堂堂杭州知府,变法派红人,身后有严方两位大人和皇上撑腰,郭冰虽贵为亲王,但却并无实权,他敢对自己怎么样?

    鉴于此,康子震认为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林大人,康某人一心为朝廷办事,为皇上尽忠,可不怕什么人恐吓,也不怕人扣帽子。倒是林大人自己该想一想,倘若被我在船上查出相关证据,林大人当如何自处?该如何狡辩。李庆,还不给我上船搜查?若有人敢反抗,立即拘捕。”康子震大声喝道。

    厢兵队正李庆闻言一声令下,一群厢兵立刻行动,搬起码头上的跳板搭在大船侧首,很快便搭好了通向大船甲板的通道。片刻后,数十名厢兵已经登上了船头甲板。

    林觉冷目看着这群人冲上船来,嘴角冷笑不已。小虎在旁牙咬的咯咯响,低声道:“叔,咱们跟他们拼了。”

    林觉斥道:“拼个屁!跟着他们去瞧着,免得这帮人手脚不干净偷我们的东西。”

    “可是……”

    “还不快去?”林觉冷着脸喝道。林虎无奈,只得转身跟随一群厢兵而去。

    船头之上,林觉负手而立。码头之上,康子震也负手而立。两人隔着一道跳板,仿佛斗鸡一般的相互瞪视。康子震满脸得意洋洋,林觉却脸色铁青,神色焦急。

    河岸上下,来往船只上的人和岸上的一些百姓远远的围观着,他们也看到了事情的不寻常。王府的龙首大船居然被知府大人的船给拦了,而且厢兵已经登船搜查,这简直是绝无仅有之事。他们说不清心里支持谁。梁王郭冰在杭州城中名声也不算太好,梁王府欺负人的事时有发生。按理说有人跟梁王爷作对该是让人高兴的才是,但是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康知府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上任以来,全城百姓怨声载道,因为康子震催缴贷银和免役银和助役银的手段凶狠蛮横,很多人吃了他的亏。这个知府根本就不管你有没有银子,能不能承担,他只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暗地里被人称之为‘康扒皮’,犹言其凶横霸道。今日这情形,倒是狗咬狗的情形了。梁王府和康知府都凶横,却不知今日谁更狠。

    杭州厢兵分为数队,从甲板到三层船楼以及下方两层舱室开始搜查。不过,毕竟是梁王府的座船,这些人倒也不敢造次,行事也规规矩矩的,没敢胡作非为。但搜查起来却是毫不含糊的,凡是能藏人的地方,基本上都搜了个遍。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队队的士兵回到甲板上禀报结果,却让康子震有些焦躁不安起来。因为每一队厢兵回到甲板上的禀报都是没有任何的收获。当队正李庆带着最后一队人手从船舱中出来的时候,康子震等不及李庆来到码头禀报,自己带着一群人上了船头甲板询问。

    “怎么样?搜到了没?”

    “回禀知府大人,上上下下都搜遍了,没找到那两名女子啊。”李庆低声禀报道。

    康子震头皮有些发麻,居然真的没有搜到人,这可真的出乎意料。大船开动时便派了人手沿着河岸两侧监视,这当中大船上并没有人离开,也没有小船靠近接应。也就是说,如果顾盼盼和楚湘湘两人被劫走之后安置在大船上的话,那是绝对不可能离开的。为何现在一点踪迹也没有。难道说,顾盼盼和楚湘湘根本没有上船?

    再一想,却又不太可能。林觉不可能不利用王府大船将两名女子带出城。他应该知道,将两名女子留在杭州城中的话,迟早会被自己翻出来。那么他救人的意义何在?谁也不敢窝藏这两名女子,除非放在王府里。但林觉除非是发疯了,否则这等事他怎么会扯上梁王府?梁王郭冰也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么干。

    整件事从头到尾的捋一捋,其实脉络相当的明晰。林觉赎人不成,便动用手段硬来。借着离开杭州之际将人带出城,利用王府大船作为窝藏工具,既安全又隐秘。这是个完美的救人转移的计划。他也想到了自己会被怀疑,于是故布疑阵,迷惑眼球。可以说林觉已经想的很周到了。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会将人丢在城中不管?这绝无可能。

    康子震转头看向林觉,发现林觉眼神闪烁,并没有此时该有的庆幸和得意,倒显得有些紧张兮兮。康子震皱眉想了想,沉声问李庆道:“你们是不是上上下下全部都搜过了?有没有遗漏之处?”

    李庆低声道:“该搜的都搜了啊。不过有一间屋子我们不能搜啊。”

    康子震怒道:“这是什么话?何处不能搜?”

    李庆凑到康子震耳边道:“大人,林觉的夫人身怀六甲,又是王府的郡主,她的住处我们怎么敢搜?那也只是二层楼船上的一间房间罢了。该不会人会藏在郡主的屋子里吧。卑职认为不太可能。”

    康子震紧蹙眉头想了想,忽然摆手喝道:“搜。便是郡主的屋子,也必须要搜。”

    李庆呆呆道:“这可……这可不太好。”

    康子震斥道:“好不好要你多嘴?”

    李庆皱眉道:“这个……大人还是三思而行,属下觉得这么做有些过分了。属下担当不起。”

    康子震大怒道:“你这个队正是不想当了。来人,随我来,本官亲自带队。给我上上下下每一个屋子都给我再搜一遍。”

    康子震一声令下,数十厢兵岂敢不遵,众人纷纷又开始再此搜查起来,康子震自己则带着十几名厢兵径自往二楼船厅上闯。

    林觉见势不妙,冲上二层船楼的回廊上,见康子震正带人径自走向回廊尽头的那间屋子,林觉飞步冲过去,站在门口张臂拦住。

    “康子震,你干什么?”

    康子震微笑道:“林大人,这间屋子我们还没搜,所以本官要来搜查一番。”

    林觉怒道:“康子震,我警告你,这是我夫人房间,我夫人身怀六甲,岂能容你们惊扰?况且她可是郡主身份,她的房间是你们可以随意进去搜查的么?”

    康子震冷笑道:“原来是郡主的房间,那倒是有些麻烦。不如这样,请郡主移步,本官只派两个人进去瞧瞧便可。绝不敢惊扰郡主。”

    “康子震,亏你还是个读书人,难道不懂礼节,不知女眷规避之礼么?还是说你今日就是要无礼?”林觉大声喝道。

    “林大人,你这话可就言重了。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在场,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搜查而已,并非逾矩失礼。况且本官早已说了,郡主可先行移步,免得受到惊扰。这难道还不够恭敬么?”康子震皱眉道。

    “你放屁,我进你夫人闺房里去瞧一瞧,你愿不愿意?”林觉怒道。

    康子震喝道:“林大人,你也是读书人,怎地出言如此粗鄙?你百般阻挠,难道说我们要搜查的人就在这间屋子里窝藏着不成?”

    林觉冷笑道:“你激将法也没用,你要进这间屋子,便先从我身上踩过去。只要我活着,你便休想无礼。”

    康子震大笑道:“可笑,林大人,你挡得住么?今日已经到此地步,你觉得我还会收手么?识相的便让开,我准许你和郡主移步离开。若不识相,今日便踩着你的身子进去又如何?”

    林觉怒喝道:“你敢,康子震,在你眼中,已无尊卑上下之分了么?你疯了,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康子震厉声喝道:“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林大人,今日无论你怎么恐吓和狡辩,也难以善了了。给你们十息时间,再不让开,休怪本官无礼。”

    康子震负手而立,神态倨傲。面前的林觉面色铁青暴跳如雷,但他却毫无办法。康子震心中感到一阵阵的快意。状元郎又怎样?大周文坛翘楚又如何?梁王府的郡马又如何?还不是在自己面前吃瘪。今日之后,天下人怕都要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吧。那些说自己靠着投机上位的人都该闭嘴了吧。又有谁能有自己这份魄力,敢上王府的大船搜查,敢视权贵于无物?

    尴尬的沉默之中,林觉身后的房门忽然喀拉一声开了。仪态雍容的小郡主在一名婢女的搀扶下出现在门口。小郡主面露愠怒之色,神情也有些倦怠,脸色有些发白。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快回房歇息将养。”林觉忙道。

    小郡主淡淡道:“夫君,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我又怎么能安稳歇息?”

    林觉叹道:“夫人,是我无能,不能阻止他们上船。在这些人眼里,皇族的威严已经荡然无存了。他们已经没有丝毫敬畏之心,不过夫人你放心,我会拼死保护你们。夫人安心回房歇息。”

    小郡主勉力一笑,没有说话,慢慢将目光转到康子震等人身上。康子震有些发愣,虽然满腔壮志,但在见到郡主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心中还是有些发虚的。王府郡主,身份尊贵。康子震见到她雍容秀丽的面容和高贵的气质后,不免自惭形秽,气势也低了几分。

    “康子震见过郡主。”康子震连忙行礼。

    郭采薇微蹙眉头道:“你便是杭州知府康大人?”

    “正是下官。”康子震忙道。

    “你带着人在这里作甚?你可知道这是我父王的座船,等同于我父王的王府宅邸?你一个小小知府,怎敢带人在此鸹噪?请你即刻下船,莫耽搁了我们的行程。”小郡主淡淡的话语中自有一番威严。

    康子震却从这话语中听到了一丝轻蔑之意,这让他变得愤怒起来。这种时候,他们还是这么高傲,他们还高高在上的说话,简直是不拿自己当人。那么,自己也不必对他们客气了。

    康子震直起腰来,淡淡道:“启禀郡主,城中发生了大案,有人劫持了万花楼和群芳阁的两名花魁离开,还重伤了几名护院。本官接报,自然要严查此事。更何况有人作证,看到贼人带着被劫持之人上了这艘船。本官自是要上船搜查。惊扰了郡主芳驾,还请恕罪。下官职责所在,不得不为之。”

    郭采薇冷声道:“你们不是已经搜了么?搜到什么了没有?倘若搜到了,那自不必说,拿了我们便是。但看起来你们却是没有搜到,这说明你们的证人说了谎。念在你也是为了办案,本郡主并不想追究你的冒犯之过。那么你还不带人离开这里,还要作甚?”

    康子震呵呵笑道:“启禀郡主,这船上确实搜了一遍,也没发现被劫持之人。但是既要搜查,便要彻底。本官正在跟林大人商议,可否让我们进郡主房中搜一搜。这样便再无遗漏。下官也会立刻带人离开。开闸恭送林大人和郡主出城。”

    小郡主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人在我房里?”

    康子震道:“不敢不敢,只是不想遗漏,这也可为郡主证明清白,免得事后有人多嘴。”

    郭采薇点头道:“我懂了。进我房里搜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康大人,我提醒你。你这么做是对我极大的冒犯,也是对王府,皇族的极大不敬。你若是决定进去搜,便要承担这后果。倘若搜不到人,那么今日之事你便脱不了干系了。我现在以郡主的身份告诉你一声,我身边并无什么被劫持的女子,我房里也没有你想要找的人。你若信我,便带人离开。本郡主概不追究今日之事。你若不信,便进去搜。但若搜不到人,本郡主绝对不会饶了你。请你自行斟酌吧。”

第七五一章 救兵

    康子震皱眉站在那里,他的心里压力很大。毕竟一切只是他的猜测,虽然笃定人在船上,笃定林觉必会利用王府大船将人带出城去,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林觉的威胁他可以无视,但话从小郡主口中说出来,自有另一番份量,他不得不犹豫掂量。

    “大人……要不……咱们还是走吧。万一搜不到人,后面可就麻烦了。”钱忠泽已经快尿裤子了,他终于意识到今日之事已经不是小事,他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了漩涡中心,此刻再不劝康子震收手,那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康子震心中也萌生了退意,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也知道将宝压在郡主这间屋子里是很冒险的,非常非常的冒险。他权衡良久,已经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眼光落在了站在那里的林觉身上。

    林觉的手紧紧的握着栏杆,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期盼和紧张,显得很不自然。康子震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走,或许便前功尽弃了。梁子其实也结下了,可什么都没得到。弄的虎头蛇尾,惹得一身骚。看林觉的神情,其中必有猫腻。于是康子震站定了脚步,咬紧了牙关。

    “郡主,下官不能走,下官必须履行职责,搜查这间屋子。请郡主移步他处,以免受到惊扰。倘若冒犯了郡主,下官在此先赔罪了。”康子震沉声道。

    小郡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指着康子震叫道:“你……你……好大胆子。”

    康子震阴沉着脸一摆手道:“来人,进去给我仔仔细细的搜。”

    几名厢兵闻言抢上前来,便往房里去。林觉踏上一步,张臂拦住,大声喝道:“谁敢。”

    “上,谁敢拦阻,立刻拿了。”康子震喝道。

    众厢兵一拥而上,欲拿下林觉。就在此时,岸上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宛如一道闷雷滚滚而至。众人诧异的朝岸上看去,之间沿着河岸的大街之上,远远有一支骑兵风驰电掣的飞驰而来。马上骑士一个个黑盔黑甲红缨耀眼,真个是人如虎,马如龙,气势汹汹。看人数,足有数百之众。

    “是爹爹!”小郡主叫出声来。

    林觉翻了个白眼,心道:岳父老丈人,你可算来了。再不来便麻烦了。

    康子震面容惊惧不定,忙下令制止厢兵的行动。心中虽然慌张,但却也并没有魂飞魄散。

    郭冰到了,事情怕是不好办了。不过自己只要能搜到万花楼的两名女子,便也不怕。就算没找到,还有个替罪羊可用。怕也不能将自己如何。

    ……

    数百骑王府卫士沿着大街飞驰而至,马蹄铁踩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宛如疾风骤雨一般。街道上的百姓无不惶然躲避,抱头鼠窜。王府卫士甚少有这么大规模的出动,而且是全副武装刀剑出鞘杀气腾腾的模样。当大队骑兵在街道上疾驰的时候,很多人都意识到要出大事了。

    数百骑如狂风一般冲到了北关门内码头之上,郭冰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也在其中。多年没有披挂盔甲的他,今日也身着一身黑色盔甲,头上翅盔闪闪发亮,臃肿的身体包裹在盔甲之中,倒也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何超,即刻封锁码头。将这帮厢兵统统给我抓起来。谁敢反抗,格杀勿论。”郭冰额头淌着虚汗,但喝令声却是中气十足。

    何超高声应诺,一挥手,两百名骑兵从左右两侧包抄而至,朝着码头上百余名厢兵冲来。

    在码头上担任警戒任务的百余名厢兵惶然不知所措的看着席卷而来的骑兵,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冲来的王府卫士骑兵让他们显得寒酸无比,平日里,王府卫士可是连宁海军都无法比拟的,和王府卫士相比,他们身上的装备简直就是乞丐。无论是装备和身份,都是他们不敢惹的。对方包抄过来,谁敢反抗,在嘶鸣的战马和闪亮的刀剑的威逼之下,他们很快便像是被赶猪一般赶到了码头中间。兵刃被缴械之后,一个个被喝令蹲下抱头,成了俘虏。

    郭冰翻身下马,手握剑柄大踏步走向大船。何超一挥手,数十名卫士冲上大船,迅速布置在船首各处。船首甲板上的十几名厢兵也被干净利落的拿下。

    郭冰大踏步上了大船,口中高声叫道:“薇儿,薇儿,你怎么样了?谁敢如此大胆,居然敢在本王的大船上撒野。薇儿,薇儿。爹爹来了,你莫要怕。”

    郭采薇本来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林觉使了个眼色,一瞬间,郭采薇便大声哭叫起来。

    “爹爹,快来救我。女儿被人欺负了,呜呜呜,这些人好可怕,连爹爹他们都不怕了。他们要造反了。”郭采薇大声哭叫了起来。

    康子震皱眉道:“郡主,怎可信口开河?下官只是查案,怎可说我造反?”

    郭采薇根本没搭理他,只朝着甲板上的郭冰大声哭叫求救。郭冰飞步冲上二层船楼。十几名卫士冲在前面大声喝叫:“王爷驾到,无关人等还不让开。滚开!”

    几十名厢兵原本拥堵在二楼的回廊上,此刻避无可避,被何超带着卫士们冲到近前,何超二话不说动手便打。厢兵们鬼哭狼嚎,无处可避,最后还是一名厢兵头目脑子活络,推来一间屋子的门,众人纷纷跑进去躲避。但门口很快被几名手持长刀的卫士给看守住,反成瓮中之鳖,也很快被缴了械。

    “王爷,下官……”康子震拱手想向郭冰行礼,郭冰看也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径自走到小郡主面前。

    “薇儿,怎么了?没受伤吧。莫怕莫怕,爹爹给你做主。谁欺负我薇儿,爹爹要他的命。”

    小郡主一把抱住郭冰的胳膊,抽抽噎噎的哭道:“还好爹爹赶到,不然女儿和夫君便要被这些坏人羞辱了。他们好大的胆子,已经不把父王放在眼里了。爹爹,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郭冰一边安慰着郭冰,一边瞪着林觉道:“怎么回事?”

    林觉苦笑道:“小婿无能,这帮人要上船搜查,小婿拦不住。他们还要冲入薇儿房中搜查,薇儿跟他们争论,他们不听。薇儿都动了胎气了。小婿无能,请王爷责罚。”

    “混账,你真是无能,有人欺负你老婆,你还不跟他们拼命?你这样的丈夫要着何用?本王瞎了眼,将薇儿嫁给你,你却连她都没法保护,你可真有脸。”郭冰大声怒骂道。

    林觉皱眉心想:“喂,老丈人,你想骂我便骂,犯不着借题发挥吧。咱们商量好的台词里可没有这一段。”

    “是是是,岳父大人息怒,是小婿无能。可是这帮人根本不讲理,郡主他们都不在乎,王爷的名头在他们面前也不好使,执意动粗,小婿能有什么法子?便是您来了,他们也未必给您面子呢。”林觉小小的反击了一回。

    站在一旁的康子震心头一凉,林觉和小郡主这夫妻两人竭尽挑拨拱火之能事,简直可恶。

    “到底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谁这么大胆子?这是要翻了天不成?谁?谁?给老子站出来。”郭冰大声喝骂道。

    康子震翻翻白眼,躬身对着张牙舞爪的郭冰的后背道:“下官康子震见过王爷。”

    郭冰赫然转身,惊愕道:“康子震?你怎么在这里?你咱们在我的船上?来给林觉送行的?不对。莫非这些人是你带来的?是你强行上我的大船搜查,还要闯入我薇儿的房间里搜查?”

    康子震忙道:“王爷容下官禀报情形,事情是这样的,城里出了大案子……下官正封锁了各城门盘查出城之人。林大人和郡主乘船从北门出城,下官……”

    康子震结结巴巴的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郭冰冷声喝道:“你的意思是,我女儿女婿是这案子的贼人?劫了两个青楼女子藏在我大船上带出城去?康子震,你是傻子还是本王是傻子?这么离奇的事你也相信?你生了猪脑子么?”

    康子震皱眉道:“王爷……有人亲眼看见人上了大船,所以下官才来查一查,这不也是还林大人一个清白么?倘若不查,那岂不是落下言语么?”

    郭冰想了想道:“原来如此,那该查,该查。康知府是例行公事,而且是为了证明林觉他们的清白,自然该查。林觉,薇儿,这便是你们的不对了,人家有人证,康大人总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那岂非事后要被人攻讦议论?你们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件事?现在承认还来得及,也许康知府看在本王的面子上还可以网开一面。”

    康子震吃惊的看着郭冰,他没料到郭冰竟然是这个态度。林觉皱眉叫道:“岳父大人,小婿怎么会做那种事情?什么青楼女子?小婿压根就不知此事。小婿可是无辜的。”

    郭冰道:“既然无辜,那便大大方方的让人家康知府去查便是,干什么闹得要死要活的?本王接到报信,还以为你们遭遇强盗了呢,害的本王带了几百人来救。康大人,你派人进房去搜,本王允许你派人去搜。”

    康子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王爷这态度太诡异了。倒让他觉得,这也许是个陷阱。

    “王爷……下官还是不搜了,下官相信王爷,相信林大人。本就是例行公事而已,下官相信此事跟林大人无关,下官这便带人离开。冒犯之罪,下官改日登门谢罪。”康子震终于决定要抽身,因为他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

第七五二章 口说无凭

    “那怎么成?你不搜,回头我们可说不清。林觉是朝廷命官,薇儿是我的女儿,皇上的亲侄女,太后的亲孙女。咱们这样的身份可不能跟作奸犯科之事联系起来。今日闹到这种地步,必要还个清白。你必须搜,搜了之后,才准离开。”郭冰大声喝道。

    康子震咂嘴无言,想了想道:“罢了,王爷有命,下官不敢不从。下官只能冒犯了。来人,去房里瞧瞧,要小心,郡主的东西不准乱碰。”

    两名厢兵从屋子里被揪出来,白着脸踏入房中。康子震搓着手在外边等待,郭冰林觉小郡主都沉默的皱着眉头等待着。凝固安静的空气忽然被屋子里的惊呼之声所打破。众人看向房门口,只见两名女子正慢慢的走到房门口来。

    钱忠泽第一眼便认出了她们是谁,大声叫道:“是她们,顾盼盼,楚湘湘。正是她们两个。”

    康子震差点大笑出声,这也太离奇了。自己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最终还是搜出了这两个女子。这郭冰是个草包,他女儿女婿那么阻挠我进屋搜查,不就是因为顾盼盼和楚湘湘在屋子里藏着么?他倒好,一来便让我进去搜,不搜还不成。这下有他好看了。林觉做了大案,现在人赃并获。郭冰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这下他女婿落入我的手里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她们……怎么在你的房里?薇儿,怎么回事?林觉,那案子真是你所为?”郭冰愕然道。

    郭采薇叫道:“爹爹,这哪里是什么顾盼盼和楚湘湘?这两个是我新收的婢女,一个叫春儿,一个叫秋儿。她们可不是什么顾盼盼和楚湘湘。”

    钱忠泽叫道:“她们就是顾盼盼和楚湘湘,化成灰我也认得。”

    康子震冷笑道:“事到如今,这种狡辩便没什么意思了吧。”

    林觉忽然笑道:“钱东家确定她们便是顾盼盼和楚湘湘么?”

    钱忠泽嗔目道:“当然,我楼子里的人,我能不认识么?”

    郭冰跺脚道:“就是她们两个,本王都认出来了,还问什么?”

    林觉咂嘴道:“看来真的是她们两个了,哎,怎么会这样?她们自称叫春儿和秋儿,无处存身,想混口饭吃。正好薇儿身边缺两个洗衣服的婢女,薇儿便收留了她们。谁知道她们居然便是顾盼盼和楚湘湘,这可被她们骗了。”

    康子震得意的大笑道:“林大人,这话现在说怕是迟了吧。”

    林觉皱眉道:“你以为我撒谎么?她们自己这很说的。哎,你们两个倒是说话啊。”

    低着头站在那里的顾盼盼抬头道:“林公子,我们姐妹骗了你和郡主,我们确实是万花楼的人。我们化名春儿和秋儿,便是为了求得郡主收留。”

    “哈哈哈,现在没话可说了吧。”康子震抚须笑道。

    林觉皱眉道:“你们可害了我们了,我们现在被怀疑是抢劫你们出来的贼人了。”

    顾盼盼叫道:“林公子,我们姐妹之自己赎身出来的,跟万花楼已经无半点瓜葛了。我们是自由之人,根本不是被人挟持抢劫出来的。”

    “胡说八道,这时候还敢胡说八道。真是不知死活。”钱忠泽大骂道。

    顾盼盼瞪着钱忠泽道:“钱东家,我姐妹花了五万两银子赎身,你卖身契都还给我们姐妹了,你怎地还要报案说我姐妹是被人劫走的?想要讹人银两么?钱东家,你太黑心了。”

    钱忠泽怒道:“胡说,你们何时赎身了?简直胡扯。”

    “钱东家,那你将我姐妹的卖身契你拿出来瞧瞧。”顾盼盼叫道。

    钱忠泽愣了愣道:“卖身契么?在家里呢,我即刻派人去取来。凭你胡言乱语,卖身契在我手里,还说什么?”

    顾盼盼大笑道:“你拿的出才怪呢,你家里若还有我姐妹的卖身契,那么我姐妹手中的这个是什么?”

    顾盼盼伸手入怀,取出两张发黄的纸张来在众人面前展开。众人瞪眼看着那两张纸,那正是两张卖身契,已经很有年头了。看上去应该有十多年之久了。

    “这……果真是她们的卖身契,这上面,还有本王的签字。钱忠泽,这不是从我手里转交给你的她们的卖身契么?”郭冰大声叫道。

    钱忠泽瞪眼看着那卖身契半天,浑身上下如坠冰窖。那确实是顾盼盼和楚湘湘的卖身契。两女十岁便卖身青楼,故而卖身契的纸张也已发黄。在转手交易的时候,郭冰亲笔的签名还在上面,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到底怎么回事?钱忠泽,她二人的卖身契怎么在自己手上?既赎了身,便是自由之身,想去哪里去哪里,你又报案追查什么?莫非是反悔耍赖?”郭冰厉声喝道。

    钱忠泽腿都软了,到这个时候,他岂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起了昨晚自家密室进了贼人的蹊跷事,不用说,贼人定是从密室之中偷走了这两份卖身契了。

    “钱忠泽,你搞什么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康子震也傻了眼,倘若这两名女子早已赎身,那便是谈不上什么劫持霸占私产的事情,反倒是钱忠泽报假案,耍无赖了。

    “大人,你相信我,她们真的没有赎身啊。她们是我万花楼和群芳阁的招牌,老朽怎么会让她们赎身?”钱忠泽连忙解释道。

    林觉冷笑开口道:“钱东家,你这话我可不信,她们既是你万花楼和群芳阁的招牌,你怎么会如此对待她们?我瞧这两位姑娘可都是瘦的皮包骨头了,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还有一位都毁了容貌了。哪有你这样对待自己楼子里的招牌的?定是你觉得她们二人身上赚不到银子了,所以让她们赎身,之后却又后悔,想再讹人一笔银子。钱东家,你这么做可就太没人性了。”

    钱忠泽气的身上发抖,指着林觉叫道:“你血口喷人,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昨晚我宅中进贼,必是你偷了这卖身契,设下这套儿让我们往里钻。”

    林觉哈哈大笑,小郡主也笑了起来,举手撩发,故意露出一只碧绿的手镯来。钱忠泽眼睛一亮,指着那镯子大声叫道:“镯子?还有我家的镯子,就是那个镯子。”

    郭冰眉头紧紧皱起,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康子震也皱眉喝道:“钱东家,你胡言乱语说些什么?什么昨晚进贼,什么镯子,你到底要说什么?”

    钱忠泽叫道:“康大人,我们上了圈套了。昨晚我家进了贼,密室被人翻动了,我和夫人查找了一番,发现丢了一只镯子。正查找其他丢失物品时,楼子里便出了事情,老朽便赶去查看,并没有仔细查找失物。现在看来,顾盼盼和楚湘湘两人的卖身契便也是昨晚被偷了。他们这是设了个套儿让我们往里钻。瞧见没,郡主手上那只玉镯儿,正是我家昨晚丢的那一只。这不正说明是他们昨晚动的手么?康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半句假话啊。”

    康子震怔怔发愣,既觉得钱忠泽的话有些荒唐,却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起码钱忠泽不会这么快便凭空编出这么离奇的故事来。

    “你为何没跟我提及此事?恩?”康子震喝道。

    “哎呀,家里进了贼这种事我又来烦扰大人作甚?银子什么的都没丢,我着急的是楼子里的两位花魁被人劫走的事情,自然不想拿这些事烦扰大人。谁料想,这两件事居然是连在一起的。康大人,给老朽做主啊。”钱忠泽哭丧着脸大声叫道。

    林觉在笑,郭冰在笑,小郡主也在笑。周围很多人都在笑。有人心想,钱忠泽这家伙也太能编了,亏他能想出来这些理由来。狗急了跳墙,现在又给林觉罗织上另外一个罪名,这家伙定是疯了。

    “混账东西,简直让人难以容忍。什么时候我大周的刁民可以如此丧心病狂的攀咬官员了?还有天理王法么?还有朝廷的威严么?钱忠泽,你说我家薇儿手上那只玉镯是你家里丢的?我呸,凭你也配。你说是你家的玉镯,你倒是说说怎么得来的?”郭冰怒极反笑,指着钱忠泽的鼻子问道。

    钱忠泽忙道:“那是我女儿花了三十两银子从街上一人手里买的。”

    “哈哈哈哈,你疯了么?扯谎也过过脑子。薇儿这只玉镯是当今太后过寿辰的时候赏给她的。那可是和田老坑玉种,你知道值多少银子么?那一只镯子要值六七千两呢。你说你女儿花了三十两银子在街上随意买来?你倒是再去买几只来瞧瞧?混账东西,疯狗一般随意咬人,你是活腻了吧。”郭冰笑着大骂道。

    康子震长长叹息了一声,连他也觉得钱忠泽疯了,这个谎话也太离谱了。连他都看得出那只镯子名贵之极,怎么可能三十两银子便在街上随意买来?这种名贵之物市面上是不可能有的。

    “钱东家,你昏了头了么?本官被你可害惨了。王爷,本官轻信此人之言,冒犯了王爷和郡主,对林大人也多有得罪,着实不该。但本官确实是被其蒙骗。此人自称亲眼目睹有人劫持两位花魁上船,站在本官的立场上,自然是要查清楚,还林大人以清白。其中行事偏激之处,林大人郡主你们大人大量还请海涵,怪只怪这个报假案,发了疯了钱忠泽。此事全因他而起。本官将对其严惩不贷。”

    康子震是个识时务的人,或许钱忠泽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但在情理上已经一窍不通了。这个时候只能舍了此人了,再不拿他当替罪羊,自己怕也不能脱身了。

第七五三章 王爷之怒

    “康大人……你……”钱忠泽彻底傻眼了,康子震就这么轻松的将自己给卖了,一点也没犹豫。钱忠泽突然意识到,今日自己恐怕要糟糕了。

    “我什么?你这混账东西,胆敢报假案,作假证,胡言乱语攀诬林大人。害的本官对王爷郡主失仪。本官要重重惩办你,以儆效尤。”康子震喝道。

    钱忠泽双腿一软,咕咚一下瘫倒在地。

    郭冰冷笑道:“康大人,你要如何惩办此人呢?”

    康子震忙躬身道:“此人罪大恶极,死罪难逃。下官要抄了他家产充公,将其压入死牢,秋后问斩。这等丧心病狂的刁民,留着当祸害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正清声。王爷您觉得如何?”

    郭冰呵呵而笑道:“康子震,你还真下得去手。你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吧,你是知府,又非本王是知府。”

    瘫在地上的钱忠泽闻听此言,面如土色。多年苦苦经营,才有今日。一招不慎,竟然身死家破。一时间后悔怨恨恐惧无力等诸般感觉涌上心头,刹那间万念俱灰。猛然间爬起身来,大叫一声从回廊康栏杆上翻下。肥胖的身子砸烂了一层回廊的外栏杆,像个破口袋一般摔在甲板边缘的硬木头上。再弹起翻了个身,‘噗通’一声坠入河水之中。水面上霎时泛起了一片血红之色。

    钱忠泽此举引发一片惊愕之声,林觉也万没料到钱忠泽居然因为恐惧而选择自杀,这并非林觉的初衷。林觉的目标可不是钱忠泽,他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

    “啊呀,快救人。”林觉高声叫道。

    下方船工一阵忙活,用竹篙抓钩在水中抓挠,不久后果然抓到了水中钱忠泽的身子,将其拉了上来。然而船工们一查却发现,钱忠泽已经气绝身亡了。跳下船楼时钱忠泽的脑袋撞在了大船船舷坚硬的边缘上,颅骨凹陷碎裂。落水后便已经昏迷,捞上来时已经断气了。

    林觉跺脚叹道:“怎么会这样?钱东家这是何苦?”

    “钱忠泽死有余辜,畏罪自杀是便宜了他。林大人不必为这种人叹息。”康子震虽然心中惊讶,但却也甚为庆幸。钱忠泽这一死,便少了很多麻烦。所有的过错都可以推到他的身上,免得此人改口多言,反而横生枝节。

    郭冰也无半点惋惜之状。在他看来,钱忠泽之死不过是一只蝼蚁的死亡罢了。凭他跟康子震沆瀣一气,这个人便活不成。

    “王爷,林大人,郡主。今日之事,本官实在抱歉的很。本官为钱忠泽所误导,中了他的奸计。本官原本是不信林大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但是这钱忠泽言之凿凿,本官职责所在,不敢不查。本官实在是惭愧的很。本官在此给林大人郡主赔不是了。林大人行程要紧,本官不敢再耽搁。本官就此告退,就此告退。”康子震知道此时不宜久留,应立即离开,于是躬身拱手道。

    郭冰冷笑看着他笑,这让康子震心里有些发毛。但他还是咳嗽一声,故作镇定,转身从二层楼船台阶上慢慢走下,往甲板上走去。每走一步,他都能感受到背后王爷和林觉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刺的他浑身不舒坦。当他的脚踏上甲板的那一刻,他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赶紧离开这艘船才是正经,赶紧脱离郭冰的目光才算安心。

    然而,身后船楼上,郭冰的声音终于还是响起。

    “康子震,你便打算就这么走了么?”

    康子震身子一震,回过身来陪笑拱手道:“王爷不知还有何吩咐?今日之事,是下官考虑不周,还请王爷海涵。下官今后一定小心谨慎,绝不敢再出纰漏。嗯……下官今日仔细调查案情,明日再登门拜访王爷,一方面禀报案情内情,一方面再一次向王爷致歉。”

    “呵呵呵。”郭冰大笑着从船楼上下来,来到甲板之上。林觉也跟在他后面来到甲板上。

    “道歉么?却也不必了。其实你身为杭州知府,为了公务例行公事,本王却也无法苛责于你。”

    康子震心头一喜,躬身道:“王爷英明,多谢王爷能体谅下官的苦衷。”

    郭冰冷笑道:“不过,本王可以体谅你,但谁来体谅本王?你今日之所为,是对本王的大不敬,对郡主的大不敬。倘若本王连这些都不计较,将来人人都可在本王头上动土了。”

    康子震听着口风已经不对,忙道:“王爷息怒,王爷也看到了,下官是被钱忠泽那厮误导。他报了假案,欺骗了下官。下官也是痛恨之极。否则下官岂敢如此?下官本意绝非冒犯王爷和郡主,给个天做胆,下官也不敢啊。”

    “呵呵呵,你不敢么?你有什么不敢的?自你来杭州任职,不是处处要跟本王比个高低,掰掰手腕么?你三番数次因为助役银的事情来叨扰本王,被本王拒绝后,你可是说了不少对本王不敬之言的。”郭冰冷笑道。

    “没有没有,下官对王爷崇敬有加,岂敢妄言?下官或许确实有些急躁,但那是因为新法推行之事。本官肩负皇上重托,肩负朝廷重托,来杭州推动新法落实。本官不敢不用心啊。本官一切所为,都是为了我大周着想啊。”康子震忙叫道。

    “哼,莫跟本王东拉西扯。也莫要扯上皇上和朝廷。新法的事本王不感兴趣,本王也明确告诉你,不要来招惹本王,可你置若罔闻。你在林觉面前说什么了?你说你可以动用宁海军强迫本王履行新法的规定是么?你好大的胆子,你当本王是什么?是你这种奴才可以随意欺凌的对象么?这足以说明,你今日的行为并非为人所蒙骗,而是你内心中便想这么做。因为你觉得本王不会拿你怎么样,你根本没把本王放在眼里。或者说,你根本没把本王这个亲王的身份,薇儿的郡主身份,我梁王府的皇族身份放在眼里。这便是你们这群所谓的变法派现在的普遍心理,你们以为现在可以为所欲为是么?”郭冰冷冷说道。

    康子震耸肩而立,惊愕无言。梁王爷什么都明白,他说的话正是自己心中之所想。自己确实没有将梁王放在眼里。变法派在朝中风头正劲。皇上对严方两位大人器重之极,而自己是变法派中的新锐,自然也不必去顾忌太多的事情。正如严方两位大人所言,变法者需要无所畏惧,自己也确实没有对梁王郭冰有过多的敬畏之心。

    但此时此刻,康子震忽然有些担心,有些恐惧。当自己真正面对梁王爷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心是虚的。郭冰王爷的身份还是对自己有着极大的压迫感和震慑感的。这让康子震既有些恼火,又有些后悔。

    郭冰负手站在船头,双目迷茫的看着岸边的杭州街市,看着烟柳如烟的河道桥梁,口中似乎在对康子震说话,却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想我大周天下绵延至一百五十多年,很多事已经和立国之时迥异。变得面目全非。立国之初,我大周天下何等清明,天下人勤勉谨慎,遵礼守法,那是何等的盛世。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再看看这大周天下,百姓困顿,国库贫瘠,世风日下。我杭州多年来是全大周最富庶之地,百姓安居,其乐融融。但现在却变得乌烟瘴气,变得人心惶惶。官员们自私贪腐,尸位素餐。更难以忍受的是,我大周上下尊卑的规矩都已经被打破,我郭氏皇族的尊严都被人践踏了。这是为什么?这是谁之过?”

    甲板上众人无言而立,没有人敢说半句话,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回答,也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康子震皱眉沉默着,他很想说:王爷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自己为此做了些什么?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映射当今圣上不英明么?但这些话他又怎敢说出口。

    “康子震,你回答本王一个问题。你是什么人?”郭冰忽然转头问康子震道。

    康子震一愣,张张口没说出话来。这个问题问的笼统,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回答我!你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你是不是觉得你是个人物?是杭州城的主人?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郭冰双目凶光大盛,厉声喝问道。

    “不不不,下官岂敢有这样的想法?下官只是……只是朝廷委派的一名官员罢了。下官只是全力为朝廷办事,为皇上效忠。下官……”康子震语无伦次的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他被郭冰凶狠的目光给吓坏了。

    “呸,为朝廷办事,为皇上效忠?我看你根本是口是心非。让本王来替你回答你是谁。你其实什么都不是,明白么?你只是一个奴才,一条狗罢了。这大周江山姓郭,本王也姓郭,你不过是我郭家养的一个狗奴才。莫以为你身后有严正肃和方敦孺为你撑腰,他们也不过是我郭氏皇族养的狗,他们并不是主人。你现在明白了你自己的身份了么?”郭冰冷笑着瞪着康子震道。

    康子震听着口风不对,思索着没有回答。郭冰厉声暴喝道:“回答我。”

    “大周天下自然是郭氏皇族的天下,下官……下官只是一个臣子罢了。但是……王爷怎可说……我们是狗?王爷此言实在是……实在是……”康子震结结巴巴的辩解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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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