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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六九章 安排

    朱之荣没想到林觉会想出这么个主意,他的本意确实是试探林觉的口风,给他施加点压力。因为今日早朝之后,有人找到了他,要他做做林觉的工作,让林觉不要在此事上为郭冰隐瞒。所以他才故意说出这些话来。让林觉停职待查?他可没这个权力,他也不愿这么做。因为这显得好像是他朱之荣压迫林觉这么做的,朱之荣可不想这么快的让人知道自己的立场。

    “停职倒不必了,又不是你杀了人?再说你撂挑子,提刑司衙门的事情怎么办?杨秀可难当一面。那我还向朝廷要人作甚?这事再也休提,我的意思你也明白。在这件事上,本官的态度是存疑,但是不绝对。朝廷自会彻查,是非自有公论。”

    “大人所言极是,朝廷自会彻查,是非自有公论。在此之前,一切的猜测和揣度都是无益的。”林觉点头道。

    朱之荣笑了笑,忽然低声道:“林觉,抛却公事层面上,我以私人的名义问你一句。你当时就在船上,你应该看得出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你能不能告诉我,以你的判断,到底王爷是不是失手溺亡了康子震呢?”

    林觉大笑起来,本来以为这朱之荣还是个精明人,但这话问出来,足见朱之荣愚蠢。朱之荣莫非也把自己当傻子,还真想问出点什么来,这可太好笑了。又或者朱之荣急于知道些什么,他身后有人希望他在自己身上问出点什么,所以他有些吃相难看,有些着急了。然而,他又怎么会得到答案。

    “你猜!”林觉挤着眼笑着给出了回答。

    ……

    西北湖畔,旧王府中。小王爷郭昆在焦急的盼望中迎来了策马缓缓而来的林觉。

    林觉一下马进了王府,郭昆便急不可耐的埋怨了起来。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都快急疯了。你是不是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你可知道,今天上午早朝上,爹爹的那份请罪奏折被那些官员们批驳的一无是处。误杀的理由被众人讥笑,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狡辩。皇上已经下令,派你那个以前的老师方敦孺为首,和审刑院大理寺刑部抽调之人共同查案。彻查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你可知道?有人在庭上便建议立刻将爹爹从杭州拿捕归京,收押审问了。火烧眉毛了,你居然还若无其事?”

    林觉皱眉看着郭昆道:“小王爷你跳脚又如何?事已至此,以你的意思该怎么办?你在这里暴跳如雷于事何补?”

    郭昆瞪眼道:“我明白了,你想置身事外,所以你不捉急。莫以为我们王府完了,你便有好日子过。”

    林觉真的怒了,将手中马鞭啪的一声扔到地上,冷声喝道:“小王爷,你再说种话,我立刻抬脚就走。事到如今你还是这般的幼稚冲动,一点也没长进。你这种状态岂能成事?你如此愤怒,何不带着人去掀翻皇宫,造反夺位去?你又做不到这些事,却在这里乱咬乱跳,于事何益?若想救人,便给我老老实实的听我的安排,否则的话,休怪我说话难听。”

    “你!放肆!”郭昆气的脑门上青筋暴起,林觉居然敢跟自己这么说话,简直没大没小。郭昆怒目瞪着林觉,像是个即将要发作的猛兽。

    林觉丝毫不让的瞪视着郭昆,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对这个冲动的小王爷妥协。两个人就像是即将相斗的两只大公鸡,怒目互视,随时有可能掐起来。

    沈昙在一旁见此情形忙打圆场:“小王爷,郡马爷这不是来了么?王爷的信上要小王爷听郡马爷的安排,他必然是有了计划的。郡马爷昨晚才回京,今日自然是要去衙门报到。毕竟他也是要受上官管辖的。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想法子,怎地自己先吵起来来了?都消消气,消消气,赶紧坐下商议才是正经。”

    郭昆在林觉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毫不退让的悍勇之气。想到父王信上的话,要自己完全配合林觉的安排。再者自己现在确实无计可施,能靠的便只有这个妹夫,实在不必对他那么刻薄。当下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你最好能有个好主意,最好让我父王这一次安全过关,否则……”

    “我可不敢保证安全过关,这事儿谁也不敢保证。岳父大人走了一步昏招,我能怎么办?总之,我尽力而为,真要是救不了,大伙儿一起完蛋便是。总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蹦不了你们,也跑不了我。”林觉没好气的道。

    郭昆咒骂一句,转身往厅里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娘在后宅等着,跟我来见娘。父王说要听你安排,我倒要瞧瞧你有怎样的安排。”

    林觉苦笑一声,举步跟着他往后宅走。身旁沈昙低声劝道:“你莫跟小王爷一般见识,他现在心乱如麻没了章程。你多担待。”

    林觉点头道:“我知道。沈二哥麻烦你带人去府外,我来时有人盯梢,你带人去找个理由捆了打一顿,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瞎子。”

    沈昙一愣,咬牙道:“他娘的,此时此刻,落井下石的人还真是不少。我让他们从这世上消失。”

    林觉摆手道:“不用杀人,这些人来路未知,现在不宜惹上麻烦。只需给予警告便是。明日我需要身后彻底的干净,所以不妨打草惊蛇,让他们明日不敢派人盯梢便是。”

    沈昙点头道:“好,我这便去。”

    旧王府后宅,临西北湖的小楼上,林觉在小王爷郭昆的带领下,在二楼一间金碧辉煌的房间里见到了愁眉不展的王妃。王妃昨晚显然没睡好,眼睛红红的,眼袋也显了出来。本来是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但现在却老了好几岁一般。

    见到林觉,王妃的眼睛亮了起来,命人上了茶水之后屏退了所有人。王妃急切问道:“林觉,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昆儿今日探听的消息说,朝廷的态度很不好。各衙门官员几乎都没有出来为王爷说话的,那误杀的理由也被朝廷认为是狡辩,这可如何是好?”

    林觉躬身道:“岳母大人莫要惊慌,这一切难道不是在意料之中么?来时路上我便说了,到了京城的局面一定是很紧张混乱的。此刻一定要保持镇定,一慌便无章程,便更容易出错了。”

    王妃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忍不住的慌张啊,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你说我该不该今日便进宫见容贵妃呢?其实我昨晚便想去了。”

    林觉忙摆手道:“万万不可,岳母大人绝不可擅自行动。还好你没擅自行动,否则便坏了大事了。”

    王妃道:“正是考虑到没跟你商议,我才没进宫。依着昆儿,我昨晚便进宫了。”

    林觉看了郭昆一眼,郭昆有些尴尬,皱眉道:“那你说,现在不去求人,何时才去?难道等他们抓了爹爹么?”

    林觉皱眉不想搭理他,转过头对王妃拱手道:“。要求容贵妃也不能进宫去求。岳母大人和容贵妃见面之事都不能为人所知晓。岳母大人,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听我的安排便是。明日我会安排您去见容贵妃,地点就在我南城大剧院的包厢里。容贵妃会微服出行,岳母大人也不能大张旗鼓。明日中午,小王爷让沈昙给一副面具给岳母大人,让她乔装打扮一番独自前往南城大剧院行事。”

    郭昆惊愕道:“独自前往?你疯了吧。我娘怕是连路都不认识。再说,乔装前去作甚?为何不能正大光明的见面?”

    林觉叹息一声,心道:“以你的智商我实在很难跟你解释。”

    “那样的话……多派个人乔装跟随陪伴岳母一起同行便是。岳母大人,你扮成普通下人出门,一些耳目便不会盯梢你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确保此事保密。你也知道,此事不能招摇。”林觉道。

    王妃点头道:“好,明日我带个婢女前行便是,昆儿不必担心,你娘我以前可是在京城角角落落都跑遍了的,怎会不知地方?林觉这么做也是为了隐秘起见。倘若让皇上知道我们在活动,岂非更让他不高兴。目前这情形,自要一切小心才是。”

    郭昆道:“那好,孩儿带着人沿途秘密的保护。”

    林觉摇头道:“不必,小王爷明日的任务是照常去军中当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无需你出面。你现在是重点被监视的对象,你一动,什么都露陷了。”

    郭昆皱眉道:“那总不能没人手保护吧,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

    林觉道:“这样吧,着沈统领带几名精干之人扮作百姓混迹于街市和我大剧院左近警戒便可。这是最大的让步了,但其实我个人认为这都毫无必要。”

    郭昆皱眉道:“好吧,那便让沈昙去。不过我有些怀疑,你能请得动容妃娘娘去你的大剧院?你有这么大的面子?还微服出行,我不太相信。”

    林觉道:“我自然没这么大面子,但有人可以。岳母大人,我已经让绿舞去宫中请容贵妃去看新戏。容贵妃一定会答应她的。”

    王妃闻听,豁然醒悟。绿舞去请,那可比谁的面子都大。容贵妃自然愿意跟自己的女儿一起看戏的。

    小王爷奇怪的道:“绿舞?你身边那个小丫鬟?为何她去便能请得动?”

    王妃和林觉对视一眼,均闭口不言。郭昆觉察出有异,焦躁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娘,我可是你儿子啊,什么事能跟林觉说都不能跟我说么?”

    王妃叹道:“昆儿,以后会告诉你的,你的脾气太急,现在不能告诉你。你刚才的话大大的不对,林觉也算是娘的半个儿子,何分亲疏?以后不许这么说话。”

    郭昆碰的满鼻子灰,却也只能点头称是。林觉起身道:“事儿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在大剧院恭候岳母大人大驾。一切按照我的安排,决不能横生枝节。明日能不能劝得动容妃娘娘帮忙游说太后,便是眼下的关键。一定不能出纰漏。”

    王妃点头道:“放心便是。”

    郭昆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道:“可是如果明日容贵妃不肯帮忙呢?”

    林觉微笑道:“她会帮忙的,帮人就是帮己,她会明白的。”

第七七零章 来访

    午饭后,绿舞从宫中回来,向林觉禀报了请容贵妃出宫看戏的情形。不出林觉所料,容贵妃几乎没有任何推辞便答应了绿舞的请求。

    这其实并不奇怪。容贵妃知道绿舞是她的女儿,她心中一定是对绿舞怀有深深的歉意和爱意的。她对绿舞那么好,便是一种弥补。她不能告诉绿舞真相,所以只能对绿舞加倍的好,既满足她自己的母性,也是弥补对绿舞的歉意。所以,但凡绿舞提出什么请求来,她一定会想办法满足绿舞。更何况在之前的交往之中,绿舞表现的都很被动,从未主动的表示过对她的情感。这一次绿舞主动进宫邀请她出宫看戏,在容贵妃看来一定是不寻常的举动,她会将此事视为绿舞开始主动的接受自己,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不过,对于绿舞提出的要她微服出宫的要求,容妃娘娘倒是有些诧异。这好像并无必要。不过绿舞的解释也很合理。大张旗鼓的摆驾出宫看戏体味不到原汁原味的看戏的氛围。大剧院的演员们都很紧张,也许发挥不出水平来,影响体验。再说容贵妃也很长时间没有体会过这种偷偷摸摸出宫,看看芸芸众生的感觉了。天天在宫中,一大堆人围着跟着,其实跟囚犯也没什么差别。

    双方约定好了,明日午后,绿舞带着马车在东华门角门出候着。容妃娘娘从角门出来后便接着直接去剧院。容妃娘娘告诉绿舞,恰好明日皇上要召见大臣议事,下午一定不会来荣秀宫找自己。太后每天午后要小睡一个时辰,起来后会去佛堂念一个时辰的经。只要皇上和太后不来找自己,便无人会过问她的行踪。所以,明日她一定可以顺利出宫。

    林觉松了口气,如此便万事俱备了,只待明日在剧院包厢里让王妃和贵妃娘娘两人见面谈事了。林觉很高兴,但绿舞却很迷茫。从公子和小郡主回来之后,她便觉得怪怪的,总觉得公子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小姑娘其实很敏感,特别深身边最亲近的人的态度,她很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些不同寻常之处。但公子不说,她又不想多打听,心里很矛盾。

    林觉看出了这一点,但他觉得此刻还不是告诉绿舞的时候。最好的时机是在眼前这场危机解决之后,找个机会自己再平心静气的跟绿舞好好的说一说她的身世。不过,这么做,却有些于心不忍。看绿舞迷茫的表情,似乎有些落莫的样子,林觉不想让她觉得煎熬。

    “绿舞,你来,我有话要跟你说。”林觉拉着绿舞来到院子里的回廊下,拉着她一起坐在木凳上。

    绿舞坐在那里很紧张,身子不自然的保持着僵硬的姿态。从公子的目光之中,她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

    “绿舞,有件事我查清楚了,我很想告诉你,但我又怕你承受不住。”林觉握着绿舞的手低声道。

    “什么事啊,是不是你找到了我娘和弟弟妹妹的下落了?是不是……她们不在人世了?”绿舞紧张的问道。

    林觉笑了起来,小丫头总是先想别的,永远不会想自己的事情。

    “抱歉,我还没查到你娘和弟妹的消息,这件事是关于你自己的身世的。”林觉柔声道。

    “我的身世?不是已经查清楚了么?我爹爹是陆侍郎,我们不是去年已经找到了地方,也查的明明白白了么?”绿舞诧异的道。

    林觉苦笑道:“确实,你是陆侍郎的女儿,这不假。不过,陆侍郎却不是你爹爹。这个……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公子在说什么呀?绿舞都被你弄糊涂了。我是我爹的女儿,我爹怎么又不是我爹了?”绿舞皱眉道。

    “绿舞……是这样,你的身世另有隐情。嗯……这件事太过离奇,我说出来你恐怕不信。说实话,我知道了也是很诧异的。所以我一直没跟你说,便是怕你不信。直到现在,我也不想通过我的口来告诉你,我希望你自己能亲耳听到真相。明天,或许你便会知道你真正的身世的秘密。或许你可以亲耳听到真相。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你是谁,无论你的身世如何,你都是我的绿舞。我对你的爱永远不变,你在我眼里还是我林家三房的那个小丫头。我怕你承受不住真相,所以我希望你心态放平缓,届时就算听到了让你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你也不要害怕担心,一切有我。”林觉看着绿舞美丽的大眼睛郑重的道。

    绿舞迷茫的看着林觉,公子的话意含混不清,但其中似乎包涵着极大的信息。什么叫自己的身世另有秘密?难道说自己不是陆侍郎家的人?那次寻亲探查的结果有错误?那自己又是什么人?一时间,绿舞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自己又是谁了。

    “公子,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我……我都糊涂了。”绿舞皱眉道。

    林觉轻声道:“你此刻不必懂,明天你便什么都明白了。你只需记住,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身边。我就是你最亲密的家人。薇儿也是,其他人也是,你不用害怕。”

    绿舞轻轻点头道:“我不怕,有公子在我什么都不怕。”

    林觉微微一笑,起身道:“那就好,我得去衙门了。你休息一会,回头去南城大剧院请莺莺和芊芊晚上来府里说话。”

    绿舞乖巧点头道:“我帮公子更衣。”

    ……

    未时末,林觉正在公房中跟杨秀于得水等人商议一桩新报送来的案子。这案子很离奇,是开封府所辖的长恒县报来的一桩案件。有一家父母将自己的女儿用石头活活的砸死了。父母杀子女的案子其实也不少,但问题是这个案子离奇在于,这一对父母杀死女儿的方式太过残忍。他们不是用大石头砸死了人,而是将女儿绑在树上,用小石头投掷了半个多时辰,活活的虐杀了自己的女儿。

    而且,事后他们死不悔改,不承认是他们所为,说他们只是替人行事,诛魔卫道,奉圣人行事云云。总之,神神道道的不知所云。

    按理说,这种案子的侦办并不复杂,就算那一对父母不承认,但他们杀人确凿,拿人法办便即了事。可奇怪的是长恨县报上来的卷宗却说,他们无法拿办人犯,故而请求开封府提刑司派员协助云云。这让人颇有些摸不清头脑。

    林觉看着这案情的卷宗心中甚是疑惑,这种用石头慢慢砸死人的行为有些类似于后世的一种叫做‘荣誉谋杀’的杀人方式。不过那是某些野蛮地区信奉的一种教派的杀人方式。京畿之地以及所处的时代并无这种情形。或许这只是偶然。

    但是林觉从卷宗上那句‘奉圣人行事’的话语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还是去年年前自己去应天府出席应天府的大剧院开张大吉的典礼时看到的情形。当地一种叫做‘青教’的教派正在大肆流行,类似于邪教一般。林觉回京城时曾经跟严正肃和方敦孺回禀过此事。不过那时候第二部新法正自在关键时候,而且变法之事已经够忙的焦头烂额的了,严正肃和方敦孺也对林觉禀报的事情不感兴趣。林觉自己不久陷入到被逐出师门的危机之中,这件事便也再无提及。

    如果说,这种邪门的杀人行为是那青教的做派的话,那岂非说明,青教的扩张已经到了一定的地步。应天府距京城七八百里,这才短短半年时间,竟然已经传到京畿了么?

    几个人正在讨论商议的时候,外边有人禀报进来,说是公房前有人前来求见林觉。

    林觉出了公房来到院门外,看见一人负手而立,背对院门站在台阶下。那人一袭黑袍,头发花白,但却腰背挺直,器宇轩昂的样子。这个背影林觉再熟悉不过了,一眼看到,顿时轻呼出声。

    “先生,您怎么来了?”林觉快步下了台阶,跪地磕头行礼。

    来者正是方敦孺,他只作普通老者打扮,没穿官服,故而公房衙役并未意识到他的身份便是当今御史台的扛把子,条例司的主事,如今红的发紫的人物。

    方敦孺转过身来,见林觉跪地行礼,忙避让一旁,拱手道:“林大人,不必行此大礼。这不合规矩。”

    林觉自知他所指的是什么意思,他已经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学生了,所以这师生大礼他是不肯受了。林觉也不想多??拢?欢宰趴沾?耐沸欣瘢?员硎咀约盒闹幸谰墒悠湮?Α7蕉厝婺??驹谝慌裕?成先粲兴?肌?/p>

    林觉站起身来,躬身笑道:“什么风儿将先生吹来了?怎不提前知会,我也好前来迎接。”

    方敦孺淡淡道:“老夫打此经过,想到你在开封府任职,便顺便来瞧瞧。”

    林觉笑道:“先生请进,学生奉茶侍奉,聆听先生教诲。”

    方敦孺摆摆手道:“教诲可不敢当,你我同朝为官,是为同僚罢了。我也不进去了,只是顺便来瞧瞧。另外……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倒是真的。外边小巷也清静的很,咱们去走走如何?不耽误你公务吧。”

    林觉忙道:“先生说哪里话来,只是如此,便是失礼不恭了。”

    “无妨。”方敦孺拂袖负手,当先走去。林觉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两人沿着公房前的僻静小巷,缓缓朝前方烟柳碧翠深处行去。

第七七一章 决裂

    初夏,正是万物蓬勃欣荣时节,头顶上和周围的树木的叶子已经非常的浓密了。正五月中,左近多载的槐树树冠中槐花怒放,白如雪盖一般。空气中带着一股槐花的甜香之气弥漫,嗡嗡的蜜蜂绕树而飞。此情此景,静谧安然,让人心境极为平和。但林觉却心里明白,方敦孺此来绝非是无事前来,必是带有什么意图了。因为以方敦孺的脾性,他绝不可能主动来看望自己,这一点林觉最清楚不过。

    方敦孺在一棵大槐树下站定,抬头看着满树白白的一串串的槐花出了会神,缓声开口道:“诗云:往年六月蝉应到,每到闻时骨欲惊。今日槐花还似发,却愁听尽更无声。 又到了蝉鸣槐花开的时节了,时间过得好快啊。林觉,你瞧这槐花像不像是人的白发,想想人的一辈子还真的短暂,青丝白头,眨眼一瞬。认真想来,颇有些了无趣味。”

    林觉笑道:“先生何出此言。记得松山书院后山也有一棵槐树,每年五月中之后满树槐花,先生那时候说的是:槐花催我老,我自不解意。六月时尽后,满树皆青丝。槐花确实像白发,但过了六月它们便落了,那时候岂不是满头青丝,蓬勃欣荣么?”

    方敦孺呵呵一笑,回身看着林觉道:“你倒还记得清楚。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山中无日月,红尘之中方知时光荏苒。我说一辈子短暂可不是哀叹什么,而是要提醒自己,时光宝贵,需得珍惜。少年时觉得年岁还早,往往蹉跎岁月,不知珍惜。但一辈子弹指一挥,老来无所建树,便会后悔以前不知时光之珍贵了。”

    “所以先生才会出山,才会做一番事情,便是不想蹉跎时光。”林觉轻声道。

    方敦孺微微点头,看着林觉轻叹道:“你还是懂我的,这世上懂我的人不多,你算一个。可惜啊,可惜。”

    方敦孺没说可惜什么,林觉也没问他可惜什么。其实可惜的事不言自明。可惜的是虽然彼此欣赏,但却最终走上殊途,道不同,以前的感情也破裂的七七八八了。两个人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很多话其实都在不言中。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四周静谧安宁。风吹过,树叶哗哗的轻响,几朵槐花花瓣缓缓飘落,落在林觉和方敦孺的肩头。方敦孺看着肩头上的几朵槐花没有动作,林觉却伸手一扫,将它们扫落地上,落在灰尘之中。

    “嗯哼!”方敦孺咳嗽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变的凝重了起来。

    “林觉,你可知老夫今日来找你所为何事?”方敦孺扭头问道。

    林觉躬身道:“学生不知。”

    方敦孺摆手道:“你不必自称学生,你已经不是我的学生了。”

    “学生明白。”林觉道。

    方敦度翻翻白眼,不再在此事上纠结,沉声道:“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来找你的用意。我是为了你岳父梁王爷杀人一案而来的。皇上命我和刑部大理寺几位官员负责彻查此事,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吧。”

    林觉吁了口气,果然如此。见到方敦孺的那一刻,林觉便知道他是为此事而来的。

    “学生知道。”林觉道。

    “那就好,你从杭州回来,那件事你全程在场目睹,你是目击者,也是当事者之一,所以老夫必须要从你这里查起。但老夫不想以官身来找你,那会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故而今日我微服前来,想提前和你进行一番沟通。”方敦孺道。

    林觉明白了,方敦孺是要在正式传唤自己问询之前来见自己,以私人的身份来见自己。所谓的回旋余地,无非便是想要劝自己说出真相。一旦正式传唤,那么便无商量和交易的可能了。说的话也不能更改,所以他想要提前来见自己,达到某种他希望的目的。

    “有劳先生了,先生想问什么?”林觉道。

    “自然是这件事的真相了。梁王的请罪折子今日上午廷议上皇上拿出来给群臣都瞧了,说实话,所谓误杀的理由简直是在哄三岁孩儿。那个理由傻子才会信。我只想你告诉我,梁王是怎么溺杀康子震的?是不是康子震催缴助役钱的事情惹恼了他?”方敦孺瞪着林觉道。

    林觉咳嗽一声,张口欲言。方敦孺却突然伸手打断了林觉,沉声道:“林觉,老夫希望你想好了再回答。其一,我今日来见你,是因为你我毕竟师徒一场,老夫承认对你还是有情义在的。无论如何,这是无法割舍的。你师母……还有浣秋,她们对你也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所以我不希望你牵扯到这件事里边去。不希望你犯迷糊。其二,你要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这可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桩杀人案子。杀的是朝廷四品大员,杀的是推行新法的要员,这是对大周律法的公然藐视,更是对新法的疯狂攻击。其性质非同小可。这不是我说的,这是皇上认可的,朝廷定性的。你要明白这一点,万万不能犯糊涂。”

    林觉心中暗叹,什么叫恩威并施,这便是了。感情牌和恐吓一起用上,甚至再提师母和师妹,这已经不是方敦孺第一次这么做了。或许他是真心的,但拿感情做文章,让林觉生出一种无端的厌烦之感。

    “先生放心,林觉都明白。这件事即便先生不说,学生也知道严重性。先生和师母师妹对我视若亲人,自然不希望此事跟我有瓜葛。我都懂。”林觉轻声道。

    “好,你都明白就好。那我也不多说了。林觉,老夫其实这段时间也不好过,总在想之前的事情。老夫在想,等忙过了这段时间,你去家里吃顿饭去,我们也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或许……或许……你我之间的关系……尚有可为之处……”方敦孺轻声道。

    林觉紧皱眉头,心中翻腾。若是在以前,听到方敦孺说出这句话,那必是梦寐以求之事。但是现在听着这话,林觉却是心中烦恶之极。因为他知道,这并非方敦孺真心之言,而是他权宜之语,自是来蒙蔽自己的。林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方敦孺变的太厉害了,已经让自己认不出他了。林觉都有些怀疑,面前这个方敦孺是不是披着一张面具的另外一个人,他和在松山书院的那个方敦孺早已判若两人。

    “你说吧,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敦孺负手道。

    林觉吸了口气,开口道:“我知道先生想要听什么样的话,可是抱歉的很,学生无法让先生满意了。不管满朝文武信还是不信,康子震确实是被王爷误杀的。具体经过,王爷的折子里已经写的很清楚了,我便无需赘述了。我倒是想跟先生说说这康子震。借着推行新法之名,在杭州闹得鸡犬不宁。这一次,便是他闯到梁王爷的座船上去搜查。我夫人身怀有孕,差点被他惊了胎气。此人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就算是王爷真的杀了他,也是他死有余辜。先生,你该约束这些人了,这么闹下去,迟早天下会大乱,百姓会……”

    “住口!”方敦孺脸色铁青的怒声制止林觉再说下去,他万没想到,之前的一番言语都是白说了,一番感情牌也是白忙活了。林觉非但不识时务,而且居然又对新法和推行新法之人指手画脚了。

    “林觉,我没想到你如此固执。你以为我是来求你的么?我是来救你的才是。此事你脱不了干系,现在你只有转为污点证人,证明郭冰蓄意谋杀,你才能脱罪。明白么?一旦我开始正式查勘此事,便一是一,二是二,再无回头。所以今日老夫才来找你单独私下里说话。没想到你居然是这般态度。真是教人寒心,教人气愤。”方敦孺喝道。

    林觉轻声道:“先生,这么多年相处,您难道还不知道林觉的为人么?您难道还不了解学生的品性么?这一趟你本就是多余来啊。你曾经教导学生的那些话,学生都记着呢,可是先生你忘了。先生自己就是铁骨铮铮,倔强不群之人,你今日来岂非是徇私么?这可不是先生的作风。学生没变,先生倒是变了。该寒心的是学生,而非先生您才是。”

    “放肆!你说什么?简直不识抬举,不可理喻。林觉,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否决定对抗到底?是否非要跟老夫作对?”方敦孺厉声大喝,声音惊的树顶上栖鸟飞起,惊叫远遁。

    林觉躬身长鞠一礼道:“先生,我自有我行事准则,倒不是要跟谁作对。和先生作对的也不是我,而是先生自己。先生得失心太重,功利心太重。想要报效朝廷,想要青史留名,甚至想要为万世开太平,这些都没有错。可是先生,要做到这一点,先生的能力还不够。与其如此,何必勉力为之,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最终倘若功败垂成,倘若不但没能为天下做事,反而乱了天下,害了百姓,到那时先生岂非身败名裂?与其如此,还不如碌碌一生,总好过让人唾骂。”

    方敦孺脸色煞白的看着林觉,他怎能想到林觉口中居然说出这种话来。林觉太放肆了,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了?这是在教训自己啊,在给自己教诲啊。疯了,这家伙真是失心疯了。他把自己当什么了?简直太可笑,太疯狂了。

    “哈哈哈哈,林大人,老夫今日受教了。老夫巴巴的跑来,便是来聆听你林大儒教诲,教我做人的道理的。好好,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既如此,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我之间已经再无可言之事。夏虫不可语冰,当老夫这一趟白来了。老夫会记住今天的,你也记住今天,时间会证明一切。”方敦孺大笑起来,拂袖而走,连拱手道别都没有。

    林觉也觉得自己的话太重了,但他适才确实是着急了,他很想让先生清醒过来,不要陷入狂热之中。他想用这些话刺激方敦孺,但现在看来,适得其反。然而林觉并没有觉得后悔,该说,该忍的,该让的,他都已经做了。还是无法让方敦孺醒悟,自己也已经尽了弟子之责了。

    林觉也明白,从今日开始,自己和方敦孺之间便是彻底的决裂了。若说之前方敦孺对自己或许真的有很多的不舍和师生情谊的话,那么今日起,便再也没有了。方敦孺和严正肃的性格急如烈火,倔强耿直。换句话说,便是执迷不悟,冥顽不化。合则用不合则弃,典型的一切以自己的标准度人。所以他是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林觉站在槐树下,看着一阵风般快速离去的方敦孺的背影,缓缓拱手,长鞠一礼送别。

    “方先生,珍重吧。你我道不同,无法为谋。我虽是您的学生,但恐怕也不得不和您作对了。因为,我知道你是错的,我是对的。因为我见的比你多,知道的比你多。而你,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林觉轻声说道。

    方敦孺的身影消失不见,林觉在槐树下的蝉声里站了片刻,整整衣冠,挺胸昂首而去。

第七七二章 会面

    当晚,谢莺莺和芊芊从南城剧院来到相国寺宅子里和林觉见面。林觉不在京城这几个月,芊芊搬到了枣园去住,就近跟着谢莺莺学习演戏。待芊芊能独当一面之后,便将替换莺莺立足南城大剧院成为台柱子,而谢莺莺也将急流勇退,嫁入林家为妇了。这两件事都是两个人很期盼的事情,所以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用心,现如今芊芊已经小有名气,已经单独出演了数十场剧目,俨然已经成为角儿了。

    众人见面,自然是极为高兴。谢莺莺和林觉数月未见面,此刻相见,更是欢喜无限。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是见了面,当着众人的面却又无法说出口来。千言万语,都在眉目相视的刹那化为会心一笑。

    芊芊则不管不顾,见到林觉便咋咋呼呼的扑上来,拉着林觉的胳膊问东问西。当然,除了问林觉的行程之外,更多的是询问顾盼盼和楚湘湘的近况。林觉取出顾盼盼和楚湘湘临下船时写的一封托自己带给芊芊的信交给她。芊芊迫不及待的展开读了信之后,惊愕半晌,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楚湘湘和顾盼盼身上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所以芊芊这般反应,却也并不为过。那信上,想必楚湘湘和顾盼盼也是跟芊芊说了经过的。所以芊芊才会如初激动。

    绿舞微笑挽着芊芊的胳膊道:“芊芊,哭什么啊,公子救出了楚姑娘和顾姑娘,送她们去安全的地方安顿了,这是好事啊。你该高兴才是。”

    芊芊连连点头,跪地向林觉磕头。林觉笑道:“这又是干什么?”

    “芊芊感谢林公子救下了两位姐姐,两位姐姐居然受了这么多的苦。若非公子相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芊芊给公子磕头了。”

    芊芊趴在地上给林觉磕头,林觉笑道:“当初收留你的时候,你都没给我磕头。现在倒要为她们向我磕头。看来她们没白疼你。起来吧,她们已经在安全的地方了,不用挂念了。”

    芊芊起身来抹泪道:“不知道盼盼姐的脸上伤势怎么样?会不会以后都嫁不了人了。这可怎么好?”

    众人哑然失笑,绿舞啐道:“你倒来关心这个。真有你的。”

    芊芊叫道:“你们不知道啊,盼盼姐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嫁人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她跟我说过的啊。希望有人能不在乎她的容貌吧。哎,什么时候能见她们一面就好了。没有两位姐姐的爱护,岂有芊芊的现在?我若留在万花楼,怕不是下场更惨。”

    林觉微微点头,芊芊这话倒是不错。倘若芊芊留在万花楼,万花楼和群芳阁易手之后,落入钱忠泽手里,那又是一个摇钱树。或许后果更加的不堪。某种程度上而言,顾盼盼和楚湘湘不但挽救了芊芊的名节,甚至恩同再造了。

    “芊芊,不必担心。顾盼盼脸上的伤势我瞧了,只是侧脸划伤,确实破了相,但可并不恐怖。她去的地方有名医在,定能治好一些。再说了,顾盼盼靠的是脸蛋吸引人么?要嫁人也未必需要脸蛋好看才成。所以不必担心。不要哭哭啼啼的了,今日团聚,咱们高高兴兴的才是。来来,你不是喜欢喝酒么?今日开了竹叶青,你爱的酒。”林觉笑道。

    “竹叶青!”脸上还挂着泪的芊芊叫了起来。一旁的谢莺莺咳嗽了一声,芊芊立刻蔫了下来,摆手道:“酒可不能喝了,对嗓子不好。我若再喝酒,莺莺姐会骂死我的。”

    林觉哈哈笑道:“不错,懂的约束自己了,这是成人的第一步。那便喝羹汤代酒便是。”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虽然没喝酒,但却也其乐融融。只不过小郡主心中有事,又到怀孕后期,身子困乏。早早的便离席回房歇息。绿舞拉着芊芊去外边花园说话去,故意留下了谢莺莺陪伴林觉,知道他们长时间没见面,必是有些体己话要说的。

    屋子里只剩下谢莺莺和林觉的时候,林觉便无所顾忌了,走到谢莺莺身旁坐下,伸手搂住,来了个长长的蜜吻。谢莺莺宛然而就,一吻之下,面泛红潮,耳红心跳。

    “莺莺清减了,不要太拼命,让芊芊多上场。今年我定要娶你进门了。不能太委屈了你。”林觉柔声道。

    谢莺莺喘着气轻声道:“莺莺不辛苦,林郎不用担心我。倒是郎君近来事多,心情定是烦忧的很。那些事我都知道,可是我帮不上忙,只能尽量不让郎君为大剧院分忧,尽力做好大剧院的事情,免得你分心。”

    林觉微笑道:“你都知道些什么事?”

    谢莺莺仰头看着林觉道:“我全都知道,莫以为我不问不管的,但其实每一件事我都是知道的,只是我不想来烦扰你便是了。我若来问,徒然增加你的烦恼,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不要出声,做好本分之事。”

    林觉楼住她腰身,亲了她的额头算是感激。

    “听说明儿要演新戏是么?是什么戏?”

    “哦,叫做《梧桐雨》,你不是跟我说过这个故事么?关于李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谢莺莺笑道。

    “哦,原来是这一出。谁演唐明皇呢?你还是芊芊?”林觉笑道。

    “我演明皇,芊芊演贵妃。因为是首演,我怕出岔子。后面便换过来。”谢莺莺道。

    林觉点点头,首演成功意义重大,这是大剧院上下都明白的道理,所以首演一定要谨慎小心。梧桐雨这一出戏中明皇戏份颇多,唱词情感的表达更加的重要,故而谢莺莺亲自反串是避免有所闪失。

    “剧本你要不要瞧瞧?我带来了。这几个月就在琢磨这些了。前前后后改了**稿。”谢莺莺道。

    林觉摆手道:“我不改了,相信你的能力。明日我也是要去瞧的,现在看了剧本反失惊艳之感。以莺莺之能,明日必定成功。”

    谢莺莺笑道:“若出了差错可莫怪我。中间的大包厢给你留下了,明日你可千万要去。看了整场之后,下来还是要修改的,到时候你可要提建议,不能糊弄我。”

    林觉笑道:“那是自然,你知道我是出了名的毒舌的,我可不会口下留情,到时候和芊芊打个招呼,别被我骂哭了便成。”

    谢莺莺一笑,忽然问道:“绿舞说明日有个重要的人要来看首演,要我们精心些,但不知是谁来。”

    林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谢莺莺明日看戏的是谁,只道:“不用管是谁,就像下边全是木头便是。只管演,便是皇上来瞧戏,也只是个观众罢了。明日我在场,下边的事情交给我。又不是第一次演出的雏儿,担心个什么?”

    谢莺莺笑道:“说的是,我只是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绿舞妹子去说的时候有些紧张,我便也有些紧张了。郎君既去,我便安心了。”

    林觉点头,轻声道:“你不想问问这次杭州发生的事情么?”

    谢莺莺嫣然一笑道:“我倒是想问,可是我问了又能如何?城里流言满天飞,今日见郡主又闷闷不乐的样子,我有心安慰,却又怕惹她不开心。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

    林觉微笑道:“你就是想得多想的细,罢了,不问也罢。我只告诉你,不用为这些事担心。天大的事情,有我撑着。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便是了。”

    谢莺莺点头笑道:“我明白,若公子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我们便更是没用了。何必杞人忧天。”

    林觉呵呵而笑,微微点头。人人都如莺莺这般豁达,便少了许多额外的烦忧了。

    ……

    漫长的一个上午过去,包括林觉在内,很多人都很焦急担心。午后时分,旧王府传来消息,王妃已经在一名贴身婢女的陪同下微服出府。为了安全起见,特意在旧王府前街转了几圈,确定无人跟踪,这才往南城大剧院而来。

    绿舞在晌午便乘坐马车前往东华门角门外等候。林觉则早已在南城大剧院二楼上坐镇等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剧院门前前来观看《梧桐雨》首演的观众百姓已经开始熙攘起来的时候,王妃也终于到了大剧院。在剧院后门的楼梯上上了二楼。林觉将她安排在正中间隔壁的一间包厢里喝茶等待。

    王妃很是有些紧张,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林觉一边安慰她,一边跟她交代待会进去跟容妃怎么说话。王妃六神无主,此时此刻,只能想是木偶一般听任林觉的安排。

    大剧院下午场是午时过半便开始演出。因为剧目的长短一般在两个时辰左右,所以必须保证在天黑前散场,让观众能够乘着天光尚早赶回家。所以,从初刻起,观众便开始陆续进场。后台的演员,灯光,布景,幻灯,伴舞,乐师等全部都已经进入了演出前的状态,然而让林觉焦急的是,该来的人却还没有来。直到午时过半,容妃还是没到。

第七七三章 重逢

    按照之前的安排,午时之后绿舞便在角门处接容贵妃坐车前来,路上不会耽搁,到南城大剧院半个时辰足够了。此刻还没到,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差错。

    观众们等的心焦,在下边已经开始鸹噪起来。谢丹红跑来询问要不要开演,林觉告诉她必须推迟。谢丹红指着下边吵闹的观众觉得为难,林觉告诉她,去台上告诉观众,今日推迟演出,角儿正在化妆,请稍安勿躁。但有鸹噪吵闹的,可直接退场退票。闹事的便拉入剧场黑名单,从此江南大剧院不再接待。

    江南大剧院一枝独秀,名贯京城,做的是独门生意,就是这么的霸气。观众一票难求的情形下,还真不担心他们鸹噪。拉入黑名单便再不能来看戏,这对一些戏迷老饕们可是致命打击。

    果然,谢丹红上台一说,虽然观众们爆发出一阵不满之声,但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候。正所谓店大欺客,大剧院在京城现在早已站稳了脚跟,所以也不必看这些人的脸色了。强硬起来的时候,他们也只能忍着。

    枯燥的等待最为煎熬。但林觉并没有派人去探问,他也根本没有这样的安排。从东华门角门到南城大剧院的路上,只有沈昙的十余名乔装为路人的王府卫士沿途反侦察,保护并监视着有可能盯梢容妃的人。林觉反而认为,此刻虽然没有消息,但这正是最好的消息。倘若出了差错的话,消息早就送来了。绿舞没来,沈昙的人没来,那其实代表着一切顺利。或许是容妃在宫中耽搁了或许是路上耽搁了,总之绝不是出了纰漏。

    终于,在等待了半个时辰后,未时的钟声敲响时,通向二楼的专用内部通道的楼梯上,绿舞搀扶着打扮成一个普通女子模样,穿着荆钗布裙的容贵妃缓步而上。林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立刻吩咐开锣唱戏,安抚下边那些早已急不可耐的观众。

    舞台大幕拉开的时候,容贵妃已经在绿舞的陪同下坐在了正中的包厢之中。林觉前去拜见了容贵妃,容贵妃显得很是兴奋,她似乎为这场刺激的出宫行动而感到开心。

    绿舞悄悄的在林觉耳边告知了耽搁的缘由。原来容妃出宫可是一点没耽搁,但是半路上被路上的各种小吃果品店吸引,硬是和绿舞下车边走边买边吃。绿舞也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容妃说她很久没有吃过街上的小吃了,宫里不让乱吃东西,但宫里的点心着实没什么味道。为了照顾太后的口味,宫里御膳房的点心果品都是淡而无味,很多佐料都不敢添加。所以所有人便被迫跟着太后的口味吃东西。在街上,光是闻着那各种香味,都让容妃胃口大开了,所以不管不顾的要尝一尝。

    林觉甚是无语,白担心了半天,原来是这样奇葩的原因。原来宫里连吃东西的口味都不能做主,却不知还有什么乐趣。也许只是容妃她们为了表示谦恭而迎合太后而已,想来不至于如此严酷。

    《梧桐雨》这出新剧其实说的便是玄宗时期的一些事情。包括玄宗和贵妃的相爱,包括安禄山之变,乃至于马嵬坡之变,贵妃被玄宗赐死。最后一幕是玄宗安全之后在雨夜里听雨打梧桐时回忆贵妃的音容笑貌的独白,故而整出剧目叫做《梧桐雨》。实际上便是一个穿插在历史之中的关于李杨二人的爱情故事。自然少不了国破家亡,纠结悔恨,儿女情长这些东西。这些自然也是目前百姓口味的主流。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本就是观众们最为关注的题材,这梧桐雨此剧可谓是一网打尽了。

    在江南大剧院超时代的光影幻灯布景的烘托下,任何一个第一次来看戏的人都会被震惊在当场。即便是如容妃这样的大家大族出来的贵族女子,见多识广什么新鲜玩意没见过的贵妃娘娘,也迅速沉迷其中,被江南大剧院独有的手段拉了进去。

    剧目演进,一幕幕的过去,直到安禄山造反,唐明皇携贵妃和群臣往西而逃,来到马嵬驿之后,剧情终于进入了第三幕最**之中。当陈玄礼逼宫,玄宗下旨要杀贵妃时,容贵妃气的咬牙切齿,转头对着身边的绿舞说话。

    “瞧瞧,这些人多么无耻,明明跟贵妃毫无干系,却将所有罪责归于一个女子。这算男人么?明皇其实根本算不上个男人,连自己的妃子都保不住,只想自己活命,这种人还算男人么?真为贵妃不值。叫我说,她还不如之前跟安禄山跑了呢,起码安禄山是个敢做敢当敢造反的真男人。”

    因为是在宫外,所以容妃很放松,而且包厢里本来只有绿舞陪着,她也不必去小心翼翼。事实上这番话倘若传出去,可是有些大逆不道了。安禄山被视为反贼,即便现在是大周天下,安禄山这种反贼也还是被人唾弃,绝对不会被平反的。她说安禄山是真男人,自然是站在女人的角度上来说的,但这却绝对是大逆之言。

    身旁一人轻声道:“幼容还是和以前一样,敢说敢做,脾性倒是没有改呢。”

    容妃娘娘的注意力在灯光璀璨情节紧张的舞台上,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已经换了。她听着声音不对,转过身来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妇人的面容。容妃捂着嘴,惊呼出声。

    “你……阿葵姐姐?是你么?”

    王妃闺名沈阿葵,容妃一直都称呼她的闺名,此刻更是脱口而出。

    王妃微微点头,轻声道:“幼容,是我。你还认得我,我很高兴。”

    “你怎么来了?你怎地也在这里看戏?这可真是巧了。没想到你我姐妹居然今日在这里重逢了。我们……好多年没见了吧。真是巧啊。”容妃连声说道。

    王妃微笑道:“是啊,多年没见了,虽然随时能见到,但是……还是不见的好。不过我却是无时无刻不想念你的。”

    容妃点头道:“我何尝不也思念你,回忆我们当年一起游玩京城的情景。但你在杭州啊,想见也见不到。哎呀,对啊,你不是在杭州么?怎地来京城了?”

    王妃微笑道:“是啊,我来京城了。我来办一件事情。一件棘手的事情。今日其实也不是巧合,我是听说了你要来这里看戏,我才特意来见你的。一来,我们姐妹久未见面,我很想你。所以来看你。二来,想请你帮我个忙。”

    容妃皱眉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的行踪是绝对保密的。绿舞保证说,除了林觉之外,无人知晓自己今日出宫。那阿葵是怎么知道的?不用说一定是别人告知她的。今日的见面似乎是安排好的一场见面,只是自己蒙在鼓里罢了。她要找自己干什么?帮忙?帮什么忙?她是王妃,她需要自己帮什么忙?还有什么事是他们自己搞不定的?难道是……?

    容妃忽然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幼容妹妹,我王府如今遇到了一桩棘手之事,想必你也听到了些风声。便是王爷在杭州误杀了杭州知府康子震的那件事情……”王妃缓缓说道。

    容妃娘娘心中一凛,果然是这件事。此时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她岂会不知道。前几日皇上下朝回后宫是,还为此大发雷霆,责怪梁王爷目无法纪,擅杀朝廷命官。后宫之中,早已议论纷纷。据说前朝这几日都在讨论此事,文武百官口诛笔伐民愤极大。容妃娘娘虽不问朝政之事,但又岂能不知。不过容妃娘娘认为,既然王爷说是误杀,相信皇上也会网开一面,难道要王爷抵命不成。这件事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最终不过是不了了之罢了。

    但此刻看王妃的表情和语气,似乎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阿葵姐姐,这件事我确实听说了,不过知道的不够仔细。听说是误杀,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皇上责罚是肯定的,低头认错便是了,还能如何?”容妃娘娘皱眉道。

    “幼容妹妹,是不相瞒,倘若只是小小的责罚,我今日何必来找你?王爷是误杀了那康子震,王爷也上了请罪的折子。可是有人想置王爷于死地啊,他们不承认这是误杀,极力怂恿鼓动,想将此事变成是王爷蓄意谋杀那康子震。有人想要给王爷扣上一个目无法度,阻挠新法的大帽子,想让王爷死,想让我王府倾覆啊。”王妃轻声叹道。

    “有这么严重么?不至于吧。”容贵妃皱眉喃喃道。容贵妃想起了最近几天皇上的态度,响起了以前听到的一些关于皇上和王爷之间不和的流言。她忽然有些慌张。难道说皇上这一次要借机整治王爷?皇上不至于如此绝情吧。

    “幼容妹子,此事千真万确。现如今朝廷已经下令彻查此事,那个方大人领头要对此事彻查。那方大人就是上奏朝廷说王爷是故意阻挠新法的人,他领头彻查,还能有什么好结果。皇上也许只是想责罚一番便罢,但是经不住这帮大臣的吵闹啊。我是怕皇上为平息这帮人的愤怒做出了什么不好的决定,到那时一切便晚了。故而我左思右想,才想到了幼容你。此刻我也只能来求你了,你替王爷说句话,保我王府这一次,姐姐我对你感恩戴德,一辈子不忘。”王妃急切的道。

第七七四章 重逢(续)

    (二合一)容妃娘娘沉默了,根据王妃的叙述,她基本上弄清楚了现在的事态发展。现在满朝文武都不肯放过王爷,事态的发展超出了控制。梁王府有些担心皇上会受不住群臣的围攻而为了稳定朝廷牺牲梁王爷。所以,阿葵跑来求自己,希望自己能帮帮她。

    从情感上来说,容妃娘娘自然是愿意为王府解围的,毕竟自己和阿葵的姐妹之情是在的,不能见死不救。但是这件事对自己而言却是超出了能力的范围。

    “阿葵姐姐,你要我在皇上面前为王爷开脱是么?这可是为难我了。你以为我在皇上面前说话有多大的份量么?其实不然,自家事自家知,我知道皇上心里自己的位置。我说的话皇上未必肯听。再者,这是朝政之事啊,我插话那是大忌,皇上会责罚我的。况且,我觉得事情也没这么严重吧。倘若我真去跟皇上说了,反倒闹大了此事,反而不好。”容妃娘娘皱眉沉吟道。

    王妃忙道:“幼容妹子,我不是要你去求皇上,我是想请你……去求太后。只要太后说句话,皇上断不敢不依的。太后又最喜欢你,你说一句,顶上我说十句百句。否则的话,我自己便去求太后开恩了。事情严重不严重我也不敢肯定,但我岂能在这件事上掉以轻心,我必须要保证王爷无恙,否则事情一旦严重,岂非迟了么?”

    容贵妃恍然大悟,原来她是要自己去求太后。这倒是不是什么难事,跟太后说几句也不打紧。不过问题是,这件事上皇上和太后的态度未知,自己贸然去说这些话是否合适。要知道自己现在在宫中的地位是很尴尬的,严格来说,自己的贵妃身份得益于自己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儿罢了。目前的情形下,自己该不该为王爷说话?倘若这不合皇上的心思,岂非是惹恼了皇上。将来自己可就彻底被冷落了。太后也时常告诫自己,自己此刻在宫中当多迎合,少耍脾气。最好是能为皇上再怀上一个孩子,那才是地位的保证。掺和外头的事情,那是极不明智的。

    可是,这是阿葵姐姐在求自己,自己又怎么能拒绝?阿葵对自己是真的好,无论是交往还是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她都曾经帮过自己。自己若是拒绝,似乎不近人情。

    见容妃娘娘皱眉不语,王妃轻声叹息道:“幼容,我知道你为难,但倘若事情不是到了这个地步,我倘若不是走投无路的话,又怎会来求你?你不看王爷的面子,只看我姐妹当年的情分。你都不帮我,我可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容妃皱眉轻声道:“阿葵姐姐,我不是不帮你,我现在其实也是自身难保啊。我在宫中无儿无女,地位尴尬。梅妃她们恨不得骑在我脸上,没法子,她生了皇子,我没有啊。这时候我若不慎,一辈子便完了。太后虽然对我很好,可是她老人家早就交代了,后宫之中,谁敢参与政务,影响皇上的决断,她第一个不轻饶。她老人家这话是说给梅妃她们听的,因为梅妃的爹爹是吕丞相,太后是警告梅妃不许跟他爹爹里应外合的干涉政务。倘若我去求太后,这不是让太后难堪么?也给了梅妃她们口实,将来她们还不肆无忌惮么?不是我不肯,我恨不得立刻去说,可是我的难处谁能知晓?”

    王妃缓缓点头,轻声道:“这么说,妹妹是不肯帮这个忙了?”

    “姐姐,不是我不肯,而是我觉得根本没这个必要。皇上和王爷是亲兄弟,难道皇上还能杀了王爷不成?最多是惩罚一番罢了。我这么一去说,反而将事情搞得复杂了,反而不好。”

    容妃娘娘终于横下心来。她发现,原来开口拒绝别人也并不是那么太难,只要迈过那道坎,一切便顺理成章了。虽然说看着阿葵难受的脸色有些让人心里不舒服,也许自己将要失去这个好朋友了。但是,失去便失去吧。以往的友情虽然美好,但现实太残酷,此刻自己只能明哲保身。再说,最好跟阿葵永不见面的好,那样才能守住当年的秘密。

    王妃满脸失望之色,她本来抱着极大的希望的,但没想到卫幼容居然就这样拒绝了自己。诚然,她也理解幼容的处境和难处,知道她确实难为。但是当年她卫幼容落难的时候自己曾经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帮她,现在自己遭遇到了难处,她怎么能开口拒绝自己?就算自己当初的帮助并不是为了得到回报,但心底中的失落和愤懑却是难以抑制。

    更何况当初两人是最好的姐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王妃是个重情义之人,她觉得,就凭以前的交情,幼容也不至于拒绝自己。可现实打了她一个耳光,原来当初的交情在现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王妃心中既有被拒绝的失望,更有一种被人背叛的愤怒。

    “阿葵姐姐,你要理解妹妹的难处。妹妹现在其实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活,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抓住把柄。梅妃她们无时无刻不在找我的把柄,想把我打入冷宫之中。我不能不小心。朝政之事,我更是不能多说一句,皇上倘若知道我牵扯进来,必是会……”

    “容妃娘娘,你莫要说了。”王妃叹了口轻声打断了容妃的话,车轱辘话说来说去有和意味?无非便是只能袖手罢了。

    王妃想起了在来京途中林觉所说的话来。那时林觉逼着自己说出当年的秘密时曾说或许对容妃要用些胁迫手段,自己当时觉得林觉甚是唐突的很。自己那时还认为容妃是一定不会袖手的,她一定会想办法帮忙。林觉当时笑着说:人性大多是自私的,有时候需要些手段胁迫。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能,不能报以太大的希望。容妃当时还觉得,自己这个女婿心态有些黑暗,在房中和小郡主闲聊的时候还抱怨过林觉几句。但现在看来,林觉比自己看的清楚的多。自己太幼稚了。

    “容妃娘娘,既然你有难处,我便不强人所难了。今日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就当我们也没见过面。我沈阿葵一辈子不愿勉强别人,也不愿求人。这一次倘若不是事态严重,我也不会这样。也罢,就当我以前没认识过你,也没你这个朋友。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你会念及当年的情义帮我一把。是我太幼稚了。”王妃轻声道。

    “阿葵姐姐……我……我……”容妃心中愧疚,她似乎能听到阿葵因为失望而心碎的声音。她差一点便要说:我帮你就是。可是她立刻意识到,此刻松口,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麻烦。终于还是咬咬牙道:“我……我很抱歉。或许……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王妃彻底失望了,她知道希望已经彻底的破灭了,剩下来的事情,只能林觉出面了。她本希望在林觉出面之前,自己变得将事情搞定。但很显然,自己太过乐观了。她确实不喜欢强迫别人,然而这个时候,却也只能强迫了。

    王妃缓缓起身,敛裾行礼道:“容妃娘娘,恕我打搅了,娘娘看戏吧,阿葵告退。”

    容妃伸着手叫道:“阿葵姐姐,你……坐下来我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啊。或许有其他的办法呢。”

    王妃苦笑摇头道:“有办法我何必来找你帮忙。你又何必敷衍我这些?”

    容妃呆呆无言,看着王妃退下,再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舞台上的剧情正入佳境,第三幕接近尾声。杨贵妃被赐死,唐明皇悲痛欲绝。安禄山铁蹄横扫天下,百姓狼狈奔逃。一边是唐明皇悲哀痛哭,一边是血雨腥风生灵涂炭。灯光摇弋,光线刺耳,台上台下一片慌乱。容妃心慌意乱,她突然觉得这戏一点也没意思,一点也不好看。她想回宫了,她想离开这里了。

    “来人,来人!”容妃娘娘叫道。

    包厢门开了,林觉慢慢的走了进来。

    “林觉见过容妃娘娘。娘娘有何吩咐?”林觉躬身见礼。

    “林大人,绿舞呢?本宫身子有些不适,本宫想回宫了。着绿舞来,陪我一同回宫去。”容妃叫道。

    林觉的脸淹没在幽暗的包厢之中,随着下方舞台上光影的转换变得忽明忽暗,颇有些阴森之感。

    “容妃娘娘,是戏不好看么?还是我们招待不周?”林觉似笑非笑的问道。

    “戏很好,本宫只是身子不适。我要回宫了。”容妃叫道。

    林觉轻声道:“容妃娘娘恐怕不是身子不适,而是心里不舒服吧。”

    容贵妃愣了愣,皱眉喝道:“林觉,本宫不想追究你今日的行为,说了只是微服前来看戏,你设了个什么局?怎地告诉了外人?让别人知道本宫在这里?快送我回宫,本宫便不会计较。”

    林觉轻声道:“贵妃娘娘,王妃是我岳母,她不是外人。她也是娘娘的故人,当年的好姐妹。我为娘娘安排了和当年的姐妹重逢,娘娘该高兴才是,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容贵妃皱眉道:“罢了,我说了不追究你了。我要走了。”

    林觉缓步走道容妃面前,弯腰轻声道:“贵妃娘娘,你还没答应王妃的请求呢,怎么能回宫?娘娘难道见死不救么?王妃那么求你,你都不愿帮忙么?”

    容贵妃面色大变,冷声斥道:“林觉,你好大胆子,你今日到底想要干什么?”

    林觉叹了口气道:“我能干什么?只是想请娘娘出面,帮我岳父大人说几句好话,渡过眼前的难关罢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只有您出面,才有可能说得动太后,让太后发话保一保王爷。要不然王爷这一次恐怕要倒大霉了。皇上对王爷不善,这一次恐怕不会饶过王爷了。”

    “放肆!你这是什么话?王爷做了错事,朝廷自然要惩罚?群臣口诛笔伐,皇上自然要平息众人之怒。你敢对此妄加议论,你是不想活了么?”容贵妃低声喝道。

    林觉一笑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可不是我捏造。这都不重要。我只是不希望王爷因为这件小事便被人借题发挥。娘娘知道,我是王府的女婿,我不能坐视不管。王府倒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也要跟着倒霉的,所以我不能不关心。”

    容贵妃喝道:“这跟本宫有什么干系?本宫能帮忙自然会帮忙,本宫帮不上忙的又能如何?莫非你们要逼着本宫帮忙不成?”

    林觉笑道:“娘娘这么说话便没意思了。当然要娘娘自愿。所以我才安排了这一次的会面,希望娘娘和王妃叙叙旧情,看在当年的交情份上,能够帮王府一次。可我没想到娘娘居然拒绝了,这可着实教人意外。岳母大人适才离开时流泪了,她也很失望。她没想到您会这么待她。她可是将娘娘视为亲姐妹一般,将您视为闺中挚友呢。”

    容妃紧皱眉头,轻声道:“我自然不想让她失望,可是我无能为力。难道要强人所难不成?”

    林觉叹了口气道:“贵妃娘娘,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娘娘不知道听说过没有。”

    容贵妃一惊,瞪着林觉低声喝道:“林觉,你是什么意思?”

    林觉沉声道:“我的意思还不明显么?人不能忘本,不能忘恩负义。娘娘以为我说的对么?对于曾经拼了性命帮你的人,你难道不该全力回报?”

    容贵妃呆呆瞪着林觉,咬牙低声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林觉冷声道:“该知道的我全知道,不该知道的我也知道。贵妃娘娘,不……我的岳母大人。难道还要我将所有的事情都说的明明白白的么?”

    容贵妃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瞪大双目死死的盯着林觉。舞台上第三幕结束,在隆隆的鼓声中大幕落下,全场黑暗。那隆隆的整耳的鼓声恰似容贵妃此时的心情。震惊,慌乱,刺耳,汹涌。

    话到此时,容贵妃岂能不明白,自己的秘密林觉知道了。这一声‘岳母大人’叫出来,包涵了诸多的内容。绿舞是林觉的侧室,自己是绿舞的亲娘,林觉可不是要叫自己岳母么?他都知道了,阿葵将什么都告诉他了。然则今日此行其实是一场鸿门宴,他们要以此来逼迫自己了。

    “林觉,本宫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本宫给你最后的机会,立刻将本宫送回宫中,本宫将既往不咎。否则的话,你知道后果。”容贵妃冷冷说道。

    “容妃娘娘,王妃全部告诉我了,当年的事情,我全部知道了。你又何必否认?倘若我不知道内情,怎敢跟您这般说话?”林觉沉声道。

    容妃娘娘怒道:“知道又如何?难不成你们敢拿此事要挟我不成?哼。这件事可不仅关乎于我,说出来对谁都没好处。她沈阿葵便不怕牵连王府么?此事正因为对谁都没好处,所以我们才相安无事这么多年。难道说,她竟然敢拿此事要挟我不成?”

    林觉冷笑道:“这种时候,你以为王妃她还会顾忌什么么?不错,这件事倘若爆出来,不但贵妃娘娘倒霉,梁王府也要倒霉,会死很多人。可是容妃娘娘,眼下王爷遭遇巨大危机,梁王府这一次很可能要倾覆了,还顾忌什么?人还能死两次不成?你不肯帮忙,那便一拍两散,谁也别想活。这便是王妃的态度。”

    容贵妃怒道:“这算什么?胆敢如此?她越是如此,我却偏不答应。我卫幼容的脾性她沈阿葵难道不知?居然敢胁迫我同意,我却偏不如她的意。一起死便一起死,那又如何?你也是糊涂,居然纠缠进去。此事跟你何干?你为何要设局让她来见我?”

    林觉皱眉道:“贵妃娘娘,王爷这一次若是倒了霉,我也必是要受牵连的。我受牵连,绿舞也必然跟着遭难。就算你不顾及当年和王妃的姐妹之情,不去管王爷的事情,也不必去管我的事情,你总要为绿舞着想吧。十七年前那个冬夜,你已经抛弃了她,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十年前,绿舞差点跟着陆侍郎一家全部被杀。她颠沛流离,才七岁便尝尽家破人亡的滋味。最后沦为我林家丫鬟,寄人篱下,小心翼翼。我娶了她之后,总是想给她最为安宁稳定的生活,尽一切能力去保护她爱护她。因为我知道,她内心里缺少了很多东西。缺少安全感,缺少本该属于她的亲情的关爱。”

    荣贵妃脸色煞白的瞪着林觉,自己所全力守护的秘密被林觉一层层的撕开,一切都暴露在外。这种感觉真是可怕之极。她想反驳,但是林觉的话却让她无法反驳。她对绿舞怀着的是真切的歉意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作为一个母亲,她欠绿舞太多了。

    林觉沉声续道:“……我发誓不让任何人伤害她。所以,这一次与其说我是为救王爷,还不如说我是救自己,救绿舞。你是她的生母,你难道不该为绿舞做些什么吗?这么多年你尽过为人母的职责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难道不肯为绿舞付出一些东西么?倘若你对绿舞根本没有母女之情,又何必装作对她爱护有加,让她去宫中陪你,对她呵护备至?我明白了,莫非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在感情上的需要?根本就不是因为对绿舞的爱?贵妃娘娘,倘若如此的话,你真是世上最自私的人了。”

    “莫说了,你莫要说了。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了?是王妃告诉你的么?她怎么能将此事说出来?她答应我要保密的。她怎可这么做?我确实对不住绿舞,但我能如何,我也是被迫无奈。当我发现她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惊喜,多么的高兴。我发誓要将我所有的一切都给她来弥补。可是,我却不能告诉她我是她的母亲。此事太过重大,倘若闹出来,会死人的,会死很多人的。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容贵妃捧着脸叫道,眼泪在眼眶了打转。

    林觉轻声道:“然则你是承认了绿舞是你的女儿了么?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断定绿舞是你的女儿的?”

    容贵妃叫道:“她当然是我的女儿。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能不知道么?她生出来身上的梅花胎记我看的清清楚楚,还有胸口上的红痣。还有,她是陆非明的女儿,我正是将她送给陆非明去抚养的。你没发现她生的跟我相貌相似么?她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当然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

    林觉起身来,轻轻走到包厢一角,伸手勾出一道拉环,轻轻拉开了一道暗门。那暗门通向后首一道夹层。这本是林觉设计剧院时的一个有心的设计,在最为豪华的几座包厢之侧留有暗门暗室,其实是作为一种监听包厢内看戏的人的手段的。因为能包的起这种昂贵包厢的大多是豪族高官,林觉想从他们看戏时的闲聊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所以留了暗门暗道。

    暗门打开,里边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颤抖的像是风中的一朵小花。

第七七五章 重逢(续二)

    (昨日有事,没来得及更新,见谅!)

    “绿舞,你都听到了吧。这便是你的身世。贵妃娘娘是你的生母,你是她的女儿。”林觉伸手握住绿舞颤抖的小手,低声说道。

    绿舞捂着脸哭泣,不断的摇头抽噎,话都说不出来了。林觉扶着她出来,让她坐在椅子上,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绿舞!你都听到了吧。我……我是你的亲娘啊。你不要怕,你不要怕,我知道这很让你吃惊,但这都是真的。”

    容妃起身走了过来,低声说话,伸手去抚摸绿舞的头发。绿舞跳了起来,缩在林觉身后,摇头叫道:“我不信,我不信。这不可能。公子,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林觉叹了口气道:“绿舞,你该高兴才是,贵妃娘娘是你的亲生母亲。”

    绿舞摇头道:“不不,我娘是陆夫人,她现在不知下落。公子,你帮我找到她。这不是我娘,她是贵妃娘娘啊,公子你糊涂了啊。”

    林觉搂着她的身子无声叹息。容贵妃流泪伸着手道:“绿舞,娘对不住你,这么多年你受苦了。但是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啊。娘那天看到你身上的胎记了,便知道是你了。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娘见到你多高兴啊,我的女儿还活着,还在人世,这简直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个天大的礼物啊。娘知道你受苦了,娘会补偿你的,你莫急,娘等机会,会让你父皇知道你是他的女儿,你是我大周的公主的。你不用再过苦日子,你该享受公主的尊荣的。你放心,娘一定想办法,会有办法的。”

    绿舞缩在林觉怀里摇头道:“不,我不是公主,我是公子的小丫鬟,我在公子身边很好。我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我也不是你的女儿。你认错人了,娘娘。今后我不能进宫见您了,娘娘,你认错了人了。你若是我娘,怎么会将我生下来便送人了?天下有这样的娘么?”

    容贵妃愣住了,她无言以对,最终,这是横亘在绿舞和自己之间最大的问题。是啊,当初自己将她送人了,抛弃了她。这让她如何能释怀。

    容贵妃看向林觉道:“林觉,你跟她说说,告诉她,我当时是身不由己的。”

    林觉轻声道:“还是贵妃娘娘自己解释比较好。你若要绿舞认你,很多事你必须解释清楚。就在今天,这些事都要解决。你说今日是我们设局胁迫你,那也随你。此时此刻,没人拦着你。门就在那里,你自可离去。之后梁王府的事情,我和绿舞的事情都跟你无关,我们也不会说出这些秘密去。只要你觉得能离开,你便走。我救不了王爷,那么我便带着绿舞一起离开京城,远远的躲起来。绿舞就当没有你这个亲娘。一切都随你,你觉得你该怎么做,你便去做。”

    包厢内寂静无声。透过看戏的窗口,下方舞台上光线暗淡,乐声凄清。

    舞台上细雨纷纷落下,雨打梧桐之声仿佛落在人的心里。窗户里,一灯如豆。反串扮作唐明皇的谢莺莺正临窗观雨,清吟低唱:

    润蒙蒙杨柳雨,凄凄院宇侵帘幕;

    细丝丝梅子雨,装点江干满楼阁;

    杏花雨红湿阑,梨花雨玉容寂寞;

    荷花雨翠盖翩翻,豆花雨绿叶萧条。

    都不似你惊魂破梦,助恨添愁,彻夜连宵。

    莫不是水仙弄娇,蘸杨柳洒风飘。

    曲声悲凉,说不尽的凄清婉转,听的人心中悱恻,恍惚难言。

    ……

    容贵妃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轻叹一声,开口道:“罢了,事到如今,我也无所隐瞒。绿舞,娘告诉你所有的事情,娘一个字也不想隐瞒了。娘好不容易才和你团聚,娘不想失去你。娘全都告诉你。”

    绿舞紧紧的缩在林觉的怀里,流着眼泪一言不发。林觉在她耳边轻声道:“绿舞,不要怕,昨日我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么?无论你是谁,在我眼里你只是我的小丫鬟,我永远保护你,爱护你,我们是一家人。无论你愿意相认也好,不愿意相认也好,你总要知道自己的来处。人若不知自己的来处,便如无根之萍一般,也会是你一生的憾事。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想贵妃娘娘一定会回答你的。我不会逼你认她的,一切由你自己决定能否原谅她。”

    绿舞仿佛从林觉的话中汲取了勇气,站直身子,擦了擦泪水看着容妃道:“好,贵妃娘娘,你说你是我娘,那你告诉我,你为何抛弃了我?我是你生的,你为何将我送给别人?”

    容妃娘娘苦笑着道:“你以为我愿意将你抛弃么?我是别无办法啊。生在皇家,为皇家传宗接代生出子嗣来比什么都重要。我嫁给皇上的时候本就是不情不愿,皇上对我也不甚欢喜,完全是因为不愿忤逆太后的意思,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才纳我为侧妃。太后告诉我,我必须生出儿子来,否则皇上会进一步的疏远我。我既然嫁到了太子府中,岂肯将来被人压制,岂肯被梅妃她们踩在脚下。也不愿让太后失望。因为这种想法,我都快发疯了。你出生前,我便知道你是个女孩儿。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后来王妃又一次来看我,跟我无意间说了可以掉包蒙混过关。我那时昏了头,从她说了之后,我便一直在想这件事,最终我决定铤而走险了。将你和外人生的男孩儿掉了包……”

    绿舞叹道:“原来只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儿,你便将我抛弃了。我身为女子,难道是我的错么?我做错了什么?”

    容妃叫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昏了头,我不该去顺应太后的想法,也不该去考虑太多的。太子要疏远便疏远好了,太后不高兴便不高兴好了。梅妃她们欺压我便欺压好了,放在现在,我是死也不会那么做的。但那时,我太年轻,太没主见。听了他们那些人的话,娘便糊涂了,便做错了事情。”

    绿舞咬着下唇道:“当真可怕,亲生骨肉就这么送人了,我实在难以理解你们这些人的想法。你便将我送给我爹爹……陆侍郎了?”

    容妃苦笑道:“是啊,我能想到的只有他了。他是绝对不会亏待我的女儿的,我知道。那天我偷偷把他喊来谈这件事的时候,他很犹豫。他说我这么做是不对的,他说这对你是不公平的。亲生骨肉怎能舍弃。我还振振有词的说了我的理由,说他不想让我在太子府的处境变好,说他忘恩负义不愿帮我。我那么说话是故意刺激他的,我知道他的脾气。陆非明是个老实人,外人看来他聪明睿智,风度翩翩,但只有我知道他有时候是多么的笨拙。特别是在我面前,他说话都是结巴的。我知道他对我死心塌地,我们的婚事取消时,他差点都上吊自尽了。是我写信告诉他,我这一辈子心都是他的,他不能死,我要他陪我活下去,他才平静了下来。他当然什么都听我的。我一激他,他便同意了。非明啊,他愿意为我做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哪怕是如此荒唐和凶险之事,他也愿意。”

    林觉紧皱眉头,他为陆非明感到悲哀。毫无疑问,陆非明和容妃娘娘之间当初的那段感情必是极深厚的。两人确实是两情相悦。后来容妃被迫嫁给还是太子的郭冲,确实是一次煞风景的棒打鸳鸯。但是,很明显,在那段感情之中,容妃娘娘是占据绝对主动的。以容妃娘娘的容貌和出身家世,她确实有这个资本。陆非明就像是个攀高枝的穷小子一般,在感情之中处于劣势,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林觉为陆非明感到悲哀的是,陆非明似乎丧失了他该有的人格,被容妃娘娘完全的控制在手中。哪怕是在两人无缘结合之后,也被容妃娘娘抓在手里。给人一种畸形爱恋之感。

    容妃为何最终选择了陆非明去为自己做掉包之事,便是吃准了陆非明不会背叛自己,一定会为自己做到。她其实是利用了陆非明对自己的感情。也许她对陆非明也是真感情,但很明显,这么做是极不公平的。

    “我爹爹真可怜,不……我娘真可怜。爹爹娶了她,可是爹爹的心里只有你。难怪我小时候常常见到我娘背着人哭泣,我问她,她说她心里苦,就是想哭。我也不懂。现在我懂了。”绿舞轻声说道。

    “那不是你娘,我才是你娘。那只是养你长大的人,你每年的吃穿用度,身上的金银首饰都是我给你买的。那个女人只是负责喂养你罢了。你是公主,她怎么配当你的娘?”容妃忽然激动了起来。沉声叫道。

    绿舞摇头道:“不,在我心目中她就是我娘,我哭的时候是她哄我,我怕的时候是她在我身边保护我。我脏了,她替我换洗,我累了她抱着我睡。她才是我娘,因为那时候你都不在。”

    容贵妃皱眉道:“娘有苦衷的,你是知道的。”

    绿舞吁了口气道:“你把我送给了爹爹去抚养,没把我溺死,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你了?罢了,后来呢?你知道我最想知道什么事么?我并不关心你为何将我送给人抚养,我关心的是,为何我家中会生出变故?为何我爹爹会死,我会家破人亡,会和娘流落在他乡。你为何不救救爹爹,救救我们?你宁愿看着我们家破人亡也不管,你明明有能力管一管的,你难道便如此狠心?”

第七七六章 别有隐情

    容贵妃愣了半晌,皱眉不答。

    林觉在旁沉声道:“娘娘莫非要说,这件事你毫不知情?我可不信此事跟你无关。陆侍郎一家无端罹遭横祸,我想大半还是跟你有关系。否则又怎会好端端的被人杀了,差点全家被烧死了。”

    容贵妃瞪着林觉冷声道:“你们今日是决意要逼着我说出全部的真相是么?我只怕你们承受不起。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多问,知道了这些事对你们毫无好处。”

    林觉冷声道:“贵妃娘娘,你以为我想探听这些秘密么?倘若此时跟绿舞毫无干系,我根本懒得去知道这些事情。然而这件事关乎绿舞的身世。绿舞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么没了,难道没有过问的权利不成?谁有权利决定人的生死?决定一个人命运的走向?你有这个权利么?谁都没有权利决定他人的生死,谁都不能左右他人的命运。做过的事,犯过的错,终究要被挖出来,要付出代价!”

    容妃娘娘怒道:“便是告诉了你们真相,你又当如何?难道你们要替他报仇不成?你们报得了仇么?”

    林觉静静看着容妃道:“容妃娘娘,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别人付出过?有没有替别人拼过命,冒过巨大的风险?陆侍郎为了你甘愿冒巨大的风险,那是他对你情深义重。可是你为他做过什么?除了给他带来伤害之外,你给了他什么?他被人杀了,你连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当真可悲。我真替陆侍郎感到不值。倘若陆侍郎泉下有知,必会后悔当初为你所做的一切,因为你完全不值得他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只是个自私之人,你体会不到全心全意为了别人付出的乐趣。”

    容妃脸色惨白,瞪视林觉半晌,沉声道:“陆非明和本宫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评判。那是我和他的事情,你又算什么?又凭何资格来指责我?但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本宫今日便豁出去,将一切告诉都告诉你,但愿你不要后悔。”

    林觉冷笑不答。绿舞紧张的抓着林觉的手,她既想知道十年前家中发生的事情,却又隐隐的觉得恐慌。再一次将伤疤撕开,那种感觉实在令人恐惧和痛楚。

    容妃伸手抓住桌上的茶盅,咕咚咚仰脖子喝光了茶水,粗俗的像个市井妇人一般喝的嘴角茶水淋漓,伸着袖子胡乱擦去,完全没了平时的优雅。

    “……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那样的地步,我也不想那样。可是,那一切便发生了。我又能怎样制止?自从我有了……儿子之后,我确实过了几年安心日子。虽然心里觉得对不住绿舞,但有了儿子之后,太子对我果真不同。我在太子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郭昊……聪明伶俐,甚得太子欢喜。三岁便会背诵很多诗文,太子走到哪里都带着他,逢人便即夸耀。可是……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那孩子越是长大,眉眼长相便越是不像太子的样子。本来我有了儿子之后便受人妒忌,梅妃她们便恨我入骨。所以不久后,府里便有了传言,说郭昊不是太子的儿子。有人暗地里调查我生子那天晚上的事情。那晚的知情之人其实只有王妃和陆非明了,当晚的稳婆和丫鬟事后都被我杀了,他们想查也是死无对证。我知道王妃和陆侍郎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这帮人当真如苍蝇一般死盯着我不放,就是不肯让我安生。我恨不得将她们全杀了。可惜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背地里调查,对于那些流言蜚语却只能视而不见。”

    容贵妃咬着牙齿,眼睛里露出仇恨的光芒,脸上的表情也开始扭曲起来。

    林觉皱着眉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有永远的秘密。倘若用心去查找,总归会有线索可循。既然风声出来了,怕是太子也要生疑了。

    果然,容贵妃轻声续道:“更让我担心的是,太子也生出了怀疑。他时常盯着郭昊的脸仔细的看,有时皱眉,有时微笑。我想他定是也觉得那孩子确实不太像他。我只能让人在他身边说,这孩子哪里哪里像他,好让他宽心。但他心中的疑惑我是能感受到的。倘若我嫁给他时不是完璧的话,怕是他早已开始盘问我了。但即便如此,我也知道他心中的疑惑是一天比一天的强烈了。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他对着郭昊自言自语,他说郭昊很像一个人,他说,但愿你娘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否则,他会将我们母子碎尸万段……”

    容贵妃身子微微的颤抖着,声音干涩黯哑。此刻回想起那天听到这话的时候,她还是脊背后冒汗,还是惊恐难已。

    “……我害怕的要命,他虽然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我知道他说的是谁。他说的是陆非明。他们见过面的,他也知道我和陆非明之前曾经有过婚约的事情。孩子越来越像陆非明,他开始生出怀疑了。我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过着日子,郭昊每每行为动作像陆非明的时候,我都会呵斥他,不准他做那样的动作。我刻意让他学太子走路,说话,希望能让太子打消疑虑。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我自己都能看得出,那孩儿越来越像陆非明,简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而且,梅妃派人暗地里也查到了线索,有人在那天晚上看到了陆非明出现在太子府后门外,在哪里徘徊了许久。梅妃认为这里边一定有文章。我安插在梅妃房里的丫鬟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快要吓死了。我知道,事情隐瞒不了多久了。哎!终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种事……怎么能瞒得住?我太蠢了,我当初便不该那么做的……”

    容贵妃低着头叹息着,身子缩在椅子里,整个人显得无力而沧桑,干枯而瘦小。哪里还有半点贵妃的雍容华贵,高高在上。

    绿舞毕竟心肠柔软,听到情形如此紧迫,紧张的问道:“娘娘,那你该怎么办啊。要是被他们知道了,岂非要糟糕。”

    容贵妃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来,轻声道:“我的儿,多谢你。你能为娘担心,娘很开心,很高兴。”

    绿舞轻声道:“你不是我娘,你不要这么叫我。”

    容妃轻叹一声,坐直了身子,轻声道:“我不逼你,无论你认不认我,我都是你娘,这是事实。林觉可以作证,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绿舞皱眉不语。林觉沉声道:“这件事暂且不谈,娘娘请接着说下去,那种情形之下,你该如何处置?我想,你无人可求助,恐怕要去找陆侍郎商议了吧。”

    容妃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林觉果然聪明,他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行为。

    “是的,我无人可以商议。那时候阿葵姐姐……哦,就是王妃……她在杭州,我无人可以求助。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告诉他,也没有人能帮我。我只能铤而走险去找陆非明商议。我借着去庙里烧香的由头,在禅光寺里见了陆非明,我将我的处境告诉了他,想问问他我该怎么办。他告诉我,他其实也感觉到了不妙。因为半年多来,他的府邸周围都有人窥伺。还有人有意无意的问起一些事情,似乎想从他口中掏出什么话来。他觉得,迟早有一天,太子会亲自来问他这些话。他也觉得很担心,但是他也没什么办法。”

    “那天,我们在禅房谈了一个多时辰,也没商量个结果来,我也不得不回府。可谁知,两天后便传来了噩耗,他竟然在夜里宴饮之后被人给杀了。我听闻此事,如五雷轰顶一般。我不是不想救他,而是我知道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出事了,他府中也着了火,据说全部的人都死在府里了。我除了伤心难过之外,还能怎么办?我也曾派人去查过你的下落,可是一无所获。我身在太子府中根本无可奈何啊。”

    容贵妃泪水涌出,面容悲戚,哀哀痛哭起来。

    绿舞泪水滂沱,掩面而泣。虽然她心里已经明白,陆非明并非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她记得爹爹对自己的好,虽然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是小时候的那种情感的纽带还在,不免泪流不止。

    林觉却皱着眉头思索着,他觉得容贵妃的叙述中有不少不合理之处。按照容妃娘娘的叙述,她似乎想要将这件事引到太子身上。她似乎想表达是太子生出怀疑,所以派人杀了陆非明,并且烧了陆非明的宅子灭门。倘若是太子所为,那便说明太子已经确定陆非明和容贵妃有了不轨之事,郭昊也不是他的亲生的儿子。如果是那样的话,杀了陆非明泄愤是可以理解的,灭了陆非明满门也是合理的。然而如果是太子动的手,又怎么会容陆夫人带着绿舞和另外一双儿女逃离出京城?太子的手下办事如此拖泥带水,那是绝无可能的。

    这其实也是林觉当初听到马斌和沈昙查出陆侍郎之死的经过后的最大疑惑。假设此事是太子所为,陆非明全家必然一个都难以幸免。这种事岂会留下活口和祸根,以郭冲的性格,又怎会容陆非明的妻子儿女活下来。那可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之事。所以,很长时间以来,林觉都坚定的认为此事绝对不是太子所为,无论从人性还是手段上都有极大的漏洞。

    在林觉的感觉里,像是有人故意网开一面放走了陆夫人带着绿舞等人逃走的。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林觉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七七七章 蛇蝎之心

    (二合一)

    另外一个让林觉疑惑的点是:倘若太子怀疑陆非明和容妃有奸情,甚至都生了孩子,即便抱着家丑不外扬的想法不会大肆宣扬此事,但对待容妃的态度一定是极为冷淡的。而事实上,容妃之后的地位并没有降低,也没有失宠。郭冲登基之后还封了她皇贵妃的封号,这可是极为荣宠之事。就算看在太后的面子上,郭冲也不太可能忍下这种耻辱。易地而处,那个人能做到这般豁达?这明显是不合人情和逻辑的。

    容贵妃将此事故意引到太子身上,在林觉看来,显然是为了隐瞒什么。

    “容妃娘娘,据你看,此事是谁人所为?听上去莫非是太子所为么?”林觉沉声问道。

    卫幼容眼神闪烁,擦着泪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是谁?也许……也许是他吧,除了他,我想不出什么人会这么做了。陆非明与人无争,也无仇家,谁会想要杀他?我实在想不明白。”

    林觉皱眉轻声道:“容妃娘娘,你想听我的想法么?我倒是认为别有玄机。”

    卫幼容有些慌乱的道:“你知道些什么?”

    林觉摇头道:“只是猜测罢了。娘娘要听么?”

    卫幼容无可无不可的道:“你想说便说就是了。你也不知内情,却也不能胡乱猜测。朝廷查了三年也没查出凶手是谁,你又怎能猜测出来?”

    林觉看着容妃的样子,心中更加的笃定此事有蹊跷。以卫幼容和陆非明之间的感情,陆非明死亡的真相她应该很想知道才是。然而她的表现却似乎是不愿意听林觉多提此事,想含混带过去。这更增加林觉的疑心。

    “事关绿舞爹爹的死因,我不能不多想想此事。我觉得太子不太可能杀陆非明。倘若太子到了动手杀人的地步,岂不是说他已经知道了全部的内情。然则娘娘又怎得安生?而且太子动手的话,必是雷霆之怒,铲草除根。陆夫人带着绿舞和两个更小的孩儿,又怎能逃出京城?”林觉沉声说道。

    卫幼容惊慌起来,叫道:“我怎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说了,我也只是猜测。只能怀疑是他所为。至于你说的这些疑点,我怎知道为什么?”

    林觉沉声道:“容妃娘娘何必激动,我只是提出我的怀疑罢了,可不是要娘娘解释。在我看来,陆侍郎之死……恐怕是自杀。”

    “什么?”绿舞惊讶的叫了起来。

    “自杀么?这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是如何想的?”容妃娘娘也有些惊讶,但这惊讶里带着一些庆幸。

    “您想啊,陆侍郎对娘娘情深义重,娘娘深陷危机之中,去找陆侍郎想办法。可是又想不出好的办法来。陆侍郎为了救娘娘于危机之中,恐怕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断了太子查出真相的可能。如果太子找到他,逼着他说出真相来,他恐怕要遭受折磨,很难抗过去。只有一死,一了百了,这个秘密便也永远的埋在心里了。太子虽然怀疑,但是无从对证,便也只能作罢。娘娘便得以保全了。”林觉捏着下巴道。

    容妃和绿舞都默然无语。

    林觉续道:“以陆侍郎对容妃娘娘的痴情,他可以为娘娘冒掉包孩儿的巨大风险,为娘娘献出生命也在情理之中。他以他的死保护娘娘的周全。娘娘觉得,这是不是很合理?”

    容妃皱眉道:“我……我不知道,或许……你说的有道理。陆非明确实有可能这么做,他对我……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如果真是自杀的话,我也不能完全不信。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良心将会大大的不安了。他待我如此,来生……来生我必报答他。”

    林觉笑了起来,轻声道:“娘娘认可我这个猜测了?”

    容妃咂嘴道:“我不太信,但是你分析的有道理,我了解陆非明,他确实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也许真的是如此也未可知……”

    “娘娘还真是能够顺杆子说话。那我问娘娘,倘若是自杀的话,陆侍郎为何身中十几刀惨死在街上呢?陆府的大火又是怎么回事?他大可不必想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烧死吧?娘娘口中的所谓合理又从何而来呢?”林觉冷笑道。

    “这……”容妃娘娘愕然无语,半晌后怒道:“是你说他自杀的,我又没说他是自杀,你倒来问我作甚?我说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你逼着我作甚?”

    林觉冷笑道:“我不过是试探娘娘罢了。谁知娘娘便立刻顺着我的话说了,娘娘似乎对陆侍郎的死因并不感兴趣。或者说,娘娘给我的感觉是在隐瞒什么。容妃娘娘,今日之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又何必隐瞒什么。还不如全部说出来,那些秘密憋在心里不难受么?说出来吧。我和绿舞不会传出去的,我们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

    容妃怒斥道:“本宫隐瞒什么?本宫都告诉你们所有的情形了,本宫无所隐瞒。你不信我也没法子。我该说的已经都说了。”

    林觉伸手指天,轻声道:“容妃娘娘,举头三尺有神明。陆侍郎在天之灵看着你呢。你这么多年晚上睡得安心么?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不知道么?”

    容妃惊慌的抬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恐惧。忽然间醒悟过来,斥道:“林觉,你胡言乱语什么?你怎敢如此对我?我是贵妃娘娘,你今日之举已经够诛灭九族了。”

    林觉冷笑道:“诛灭九族?连你的女儿一起杀了么?你可真够狠心的。不过我信你做的出来,因为你的心确实够狠。你连对你情深义重的陆侍郎都能下狠手杀了他,你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你说……什么?”容贵妃整个人僵在椅子上,双目瞪着林觉。目光中满是惊讶和恼羞成怒。

    “公子……你说……什么?你适才说……是她杀了……我爹爹?”绿舞呆呆的仰头看着林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公子的话简直要把她吓傻了,吓懵了。

    “绿舞,我的乖女儿,莫听他胡说八道。他疯了,这个人胡言乱语,你莫信他。”容妃娘娘叫道。

    “我倒是希望我是胡说八道,可是,我说的恰恰是实情。你不肯说,我替你说。”林觉叹息着低声道。

    容妃呆呆的看着林觉,她觉得这个林觉简直是个妖怪,自己埋藏在心底里的秘密,无人知晓,他又怎么会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林觉开始轻轻的叙述起来,容妃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的思绪回到了禅光寺后院禅房的那个午后,她和陆非明见面的那个下午。

    ……

    禅房之中很是幽静,陆非明的笑容和多年以前一样的温暖俊美。容妃和他对坐在那里,就像是当年两人两情相悦时常常对坐在一起的样子。只是心情早已完全不同。

    容妃告诉陆非明,事情快要败露了,求陆非明想个办法。陆非明的笑容消失了。他皱着眉头,沉默的坐在那里,想个垂暮的老人。

    “你帮我想想办法,陆郎。我实在想不出办法了,太子不久后恐怕便要去找你询问,到时候一切都完了。孩子生的太像你,梅妃她们也在暗地里找线索,事情很快就要败露了。陆郎,你帮帮我,救救我。”容妃对着陆非明说出这些话来。

    陆非明道:“幼容,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这一次我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但有法子,我自然会帮你。”

    “有,有办法。陆郎,办法是有的,就怕你不肯答应。我来找你,便是已经想好了办法了。就怕你不肯。”

    “什么办法,你说。但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去做,我一定会帮你。”

    “陆郎,太子会去找你,逼你说出真相,那时他便会将我碎尸万段。所以,你不能说,千万不能说。”

    “你放心,我怎么会说出来,说出来那不是既害了你,也害了我么?我不会说的。”

    “不,你会说的,你不知道太子的手段。他逼供的手段无人能熬得过。再刚强的人也逃不过他的手段。他会将你的牙一颗颗的拔下来,将你的手指一节节的用铁锤敲碎。他会用小刀一片片的割开你的肉。你受不住的,我了解你,你绝对受不住的。”

    “……那我该如何是好?我确实熬不住这些,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

    “陆郎,事情到了这一步,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你愿意为我去死么?你死了,他便永远都问不出什么了。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了。”

    “……幼容,你的心真狠,你居然要我去死。你忍心要了我的命么?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要我去死。”

    “陆郎,不是我狠心,我是为了大局着想。为了你的儿子,为了我的女儿,为了我和我卫家,为了你的妻儿子女。本来我可以一死了之,可是我死了,郭昊没了娘,将受尽别人的欺凌,将来也未必能保住性命。我只要在,便没人敢欺负他。所以我不能死,那么死的便只能是你了。你不为我,可不可以为了你的儿子去死呢?事情败露,他和我都要被碎尸万段。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

    “陆郎,我知道这很难,可是你告诉我,现在还有其他的办法么?你放心,这一世我欠你的,我来生结草衔环报答你。我发誓,你的妻儿我会命人好好的照应。我不会让她们受苦的。我倘若还有半点法子,我怎么会来求你?陆郎,你若觉得我亏欠你,我的身子你现在可以要,也了了你的遗憾。我们今日便做一日夫妻,遂了你当年之愿。好不好?”

    “……”

    “陆郎,你说句话啊,你不要这样。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愿救我了么?不愿救你的儿子么?你害怕了么?”

    “……幼容,我该走了。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我确实为你疯癫痴狂,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可是这一次我不能帮你了。不是我怕死,人固有一死,我根本不怕死。倘若我怕,当初我也不会答应你,为你办这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我现在不能死。因为,我想明白了,你对我而言,就像是做过的一场美梦,我为了这场梦迷失了许久,失去了太多。你知道么?我的夫人为我又生了一儿一女。加上你的青萍,我有三个儿女了。我坐在后园里,看着他们在花丛中跑来跑去,看着他们笑闹的样子,我便知道,我是多么的幸福。还有我的夫人阿秀,我娶了她,她为我生了三个孩儿,我将她的儿子送给了别人,她都没有怪我。她只一心一意的照顾我,为我操劳。她对青萍也视若己出。她从没有怪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你知道我心中对她的歉疚么?我现在的性命不是我自己的,也不是为你而活,我是为了阿秀,为了我的三个孩儿。我死了,孩子们就没爹爹了,阿秀就没夫君了。我的家便没了,将来阿秀和孩儿们便要流落街头,就要寄人篱下。你说你照顾她们,你怎么照顾?你为了避嫌根本就不会去见她们。所以……幼容,这一次,我不能帮你了。不过我答应你,我过几日便辞官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去偏僻的山野去生活。太子便找不到我了,也就不会有危险了。”

    “……陆郎,你……”

    “幼容,我得走了。阿秀今天生辰,我答应她陪她吃长寿面的。孩子们也等着我回去,我得走了。过几日,我便离开京城,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京城,再不会有任何的麻烦。你珍重吧,”

    “陆郎!”

    “幼容,对不住了,我该走了。”

    ……

    “容妃娘娘,容妃娘娘。”

    林觉的话语声将卫幼容从那个午后拉回了现实。她打了个激灵,有些迷惘的看着林觉道:“怎么?”

    林觉皱眉看着她,自己说了这么多的话,看起来她似乎一句也没听见、

    “容妃娘娘,根据适才我的分析,你承不承认是你杀了陆侍郎?”林觉冷声道。

    卫幼容沉默片刻,轻叹一口气道:“罢了,我告诉你们真相便是。事到如今,我隐瞒此事也没多大意思。你们一个是我的女儿,一个是我的女婿,是我在世上至亲之人,我不想骗你们。索性全部告诉你们。”

    林觉轻声道:“娘娘说吧,我们洗耳恭听。”

    卫幼容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绿舞,眼中闪过一丝怜爱之色,又转头看了看正盯着自己瞧的林觉,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轻叹一声,静静开口说道。

    “是本宫杀了陆非明。林觉,你很聪明,居然猜到了。”

    “什么?你……你为什么要杀我爹爹?他那么爱你,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竟然杀了他。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绿舞惊叫道。

    卫幼容叹息道:“绿舞,你不懂,我只能杀了他。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别无选择。太子很快便会去找他询问,太子的手段他是招架不住的,他会说出全部的真相来。为了保守秘密,他必须死。那天在禅光寺后院禅房之中,我找他来商议应对之策,我问他愿不愿意为我死一次,他拒绝了。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拒绝了我。以前他从未拒绝过我。他说他有他的生活,他有妻子儿女,他要为他们而活,他不能在为我而活了。他还是那么书生气,那么的天真。他说他要带着妻儿远离京城,隐居山野。那样太子便找不到他了。呵呵,这天下是大周的天下啊,太子想找到一个人,便是掘地三尺也会找出来。他以为能躲得过去。他真是天真又幼稚。我以前就喜欢他这样子的,说来真是好笑。”

    林觉皱眉道:“然则你便杀了他灭口,你的心确实够狠毒。毕竟他是你喜欢的人啊,他也是全心全意待你的人。这世上这么为你着想的,恐怕只有他了。”

    卫幼容脸上肌肉抽动,忽然神色变得狰狞起来,沉声道:“他变心了,他说他再也不会为我做什么了。他说他现在最看重的便是他的妻儿,而我已经不再是他活着的动力了。他已经不是那个全心全意待我的人了。他怎么敢这么做?他怎么敢背叛我?他不能这样,他是我卫幼容喜欢的人,他只能为我而活,为我做一切事情。我要他生,他便生,我要他死,他便即刻为我而死。他居然拒绝了我,他居然当着我的面说他爱的夫人,说跟我再无瓜葛了。他……是他先背叛了我。我不能忍受……绝对不能!”

    林觉和绿舞都吃惊的看着激动的语无伦次的卫幼容。忽然间,林觉有些懂了卫幼容内心中的想法。自己还是低估了卫幼容和陆非明之间的关系。之前自己就觉得这是一段不平等的感情,卫幼容自然是占据主动的,而陆非明则是处于弱势。但也仅此而已。然而现在,林觉忽然明白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是一种近乎变态的虐恋的关系。卫幼容岂止是占据主动而已,她对陆非明似乎是一种情感上的奴役。她像个女王一般高高在上,陆非明无条件的接受着她的命令,为她做任何事情。卫幼容需要陆非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不能允许陆非明有丝毫的反抗。

    陆非明对卫幼容必然是倾心相爱的,只是这种爱的表达方式完全处于一种不平等的待遇之中,变态而疯狂。或者说,那不是爱,那是畸恋。这也能解释,为何两人无缘成为夫妻之后,陆非明依旧被卫幼容所控制,甚至为她去做掉包婴儿这种天下大不韪之事。

    卫幼容对陆非明的感情是否是爱?林觉觉得那只是一种霸占。她将陆非明当成自己的奴隶,可以予取予夺。如果说这当中有爱的成分,这种爱也是一种疯狂。从卫幼容提出的要求便可看的出来,她是何等的自私和不可理喻,她甚至提出了要陆非明为她去死,在她看来,陆非明就应该为自己而死。

    然而陆非明觉醒了,他已经醒悟了。他或许明白了自己该珍惜什么,该保护的是谁。所以他拒绝了。倘非如此,他或许真的肯为卫幼容去死。可是他终究还是觉醒了。卫幼容对陆非明下手,一则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更重要的一点,恐怕还是将陆非明的行为视为对她的背叛。她无法忍受陆非明居然不再受自己奴役,所以她要惩罚陆非明。

    林觉想着这些事情,身上出了一层的冷汗。人生阅历不够的人或许会认为这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关系存在。但林觉知道,一定是有的,而且是合理的。不用拿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来搪塞,这本就是人性。人性之复杂,之善变,之难以捉摸,乃是这世上最难以理解之事。人要是疯狂起来,真的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

    “然则……你便杀了他?”林觉哑声道。

    “是,我杀了他。我暗地里找了人埋伏在他府邸左近,那天晚上他赴宴回家的路上,被我的人杀了。杀人的不是我身边的人,也不是太子府的人,更不是我卫家的人。是我花重金请的江湖人物。他们杀人拿钱,远遁江湖,他们不知道背后的人是我,我也从不认识他们。所以朝廷才三年查不出真相来。”卫幼容轻声说道。

    “你的心肠简直毒如蛇蝎一般,你好狠的心。爹爹,就这么被你杀了。你将来必……必没有好报。爹爹真是死不瞑目啊。”绿舞眼泪滚滚,咬牙愤怒的叫道。她这一辈子还从未这般发怒,也从未这般恶毒的骂人过,可是今天,她愤怒的几乎要晕倒了。

    “绿舞,我是你娘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陆非明他不是你爹爹,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你的爹爹是当今的皇上啊。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这般咒骂我么?”卫幼容哀声道。

    “你不是我娘,我没有这么狠毒的娘。我爹爹就是陆侍郎,我不是什么其他人的女儿。你死了这条心吧。”绿舞哭着叫道。

    绿舞真的伤心透顶。若说之前的倔强是因为突然得知自己是容妃之女而感到震惊和抗拒的话,那么此刻,却是为有这般绝情狠毒的母亲而感到痛苦了。她居然杀了爹爹,她便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绿舞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七七八章 勉为其难

    (二合一)

    卫幼容面露痛苦之色,绿舞的话刺痛了她。她摇头叹道:“你既如此恨我,你可以亲手为你养父报仇。你今日可以便杀了我。你杀了我便是,反正我生无可恋,我的女儿都不认我了,我还有什么指望?早些死了便是。”

    绿舞叫道:“你当我不敢么?你杀了我爹,我便能杀你报仇。”

    林觉轻声道:“绿舞,不要这么跟娘娘说话。不管你承不承认,她总是生你的亲生母亲。你又怎能弑母?再说,她对你还是真心实意的好的。”

    绿舞叫道:“她从小便将我送人,杀了我爹爹害得我家破人亡,哪里对我好了?”

    林觉轻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娘带着你们姐弟几个能逃走,那是她故意为之。倘若她绝情绝义,你全家当活不过那一晚。”

    容妃叹息道:“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最明白我的心思。是的,本来最稳妥的办法是将陆府上下全部杀了,因为我知道陆夫人也是隐约知道内情的。可是虎毒不食子,我怎能对我的亲生女儿下手。所以我便让他们故意放火,派人警告陆夫人即刻逃走,远走高飞。她们留在京城也迟早会被太子抓去询问,我只能将她们吓走。我知道这样会留下祸根,但我只能这么做。倘若我能将绿舞留在身边,倒也不用顾忌了。可惜我不能。我需要那女人活着照顾绿舞。可没想到她最后将你给卖了。这几天我偷偷派人去找过多次,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绿舞,娘对不住你,可是娘并非对你绝情绝义。”

    绿舞扭头不理,此时此刻容妃半句辩解的话她都不想听,她恨死眼前这个女人了。

    林觉上前为容妃沏了一杯热茶,又点起了一盏烛台照亮昏暗的包厢。此时此刻,新剧已经落幕,观众早已散去。偌大一个剧场空空荡荡,光线幽暗,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一个人。

    “林觉,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是我杀了陆非明的?难道外边有什么消息流传不成?”容妃冷声问道。

    林觉沉声道:“娘娘,正是因为绿舞的娘能带着她们脱身逃走,我才排除了太子下手的可能。能对绿舞她们网开一面的必是有所顾忌,因为没有理由杀了陆非明之后却留着他的家人。特别是绿舞,她活在世上是最大的证据。要消除一切威胁,除了陆非明,绿舞也应该被杀了才是。所以我想这个人只能是娘娘了。只有娘娘才不会伤害绿舞。虎毒不食子,唯有娘娘才会让自己的女儿活着逃走,哪怕会留下祸患。”

    容妃缓缓点头,轻声道:“你很聪明啊,果然不同凡响。瞒得了那么多人,还是没有瞒得过你。”

    林觉轻声道:“娘娘,你对以前做过的事情有过后悔么?你杀陆侍郎的时候便没有一丝的犹豫么?”

    容妃轻声道:“我不后悔,但亲手杀了陆非明,是我这一辈子最为痛苦的抉择。他死后,我哭了三天三夜。我对天发誓,下辈子我愿意将这一切都奉还给他。下辈子我给他杀了,便算公平了。你问我有没有犹豫?当我下了决定后,便再无犹豫了。因为他死了,保全了我,保全了绿舞,保全了他的儿子。我的周围全是野兽,我不能犹豫,也不能软弱。”

    林觉轻声道:“然则,你终究没能保住他的儿子。三皇子郭昊还是死了。他是怎么死的?你怎么没好好照顾好他?不会又是你杀的吧,是不是他越来越像陆非明,你觉得受到了威胁,所以杀了他?”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了我的儿子?我受尽折磨冒了巨大的风险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个儿子么?我怎么会杀他?”容妃哑声怒斥道。

    林觉咂嘴点头,确实,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子嗣引发。陆非明的死从根本上来说也是因为他。容妃怎么可能杀了郭昊。

    “郭昊是病死的。哈哈哈,你信么?我百般呵护他,上上下下对他保护备至,他却吃坏了肚子病死了。你信么?”容妃忽然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

    林觉皱眉道:“娘娘是何意?”

    容妃收敛笑容,声音冷如寒冰。

    “你知道么?郭昊是被人害死的。他们感到了威胁,他们知道太子最喜欢郭昊,他们担心郭昊将来会当皇上。郭昊十岁那年中秋,他跟我们一起在后园吃月饼赏月,回来后便说肚子不舒服。然后便开始上吐下拉。府里的太医,宫里的太医,城里的名医都请来了,就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后面几天,整个人拉的皮包骨头,吃什么都吃不下。不久后,便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了。”容妃泪水滚滚而下,低头痛哭。

    忽然她又抬起头来咬牙道:“那天晚上的月饼都查了,没有异样。府里人说是中了邪魔,被勾了魂索了命。放屁,都是胡扯。要索命也是找我索命,十岁的孩童跟谁有仇怨?我暗地里查问,后来后园浇花的一个婆子说,那天晚上她看见梅妃递给三王子一块糕饼,三王子吃了下去。我怀疑必是那贱人害的我儿殒命。可惜我找不到证据,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我知道一定是她,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是她。这个贱人,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但有机会,我一定要报仇。等着,都给我等着。所有伤害过我的人,我都加倍奉还。”

    林觉惊愕的张大嘴巴,随口一问,居然问出如此劲爆的事情来。郭昊之死居然是一场争斗的牺牲品。倘若当真是如容贵妃所言,郭昊深得郭冲喜欢,那么这件事却也有可能发生。除了郭昊,对另外两位皇子可是大大的有好处的。只是这件事离奇,林觉此刻无暇去考虑此事。

    “娘娘,这件事您怕也只是猜测,并无实据。此事太过重大离奇,娘娘还是查清楚再说。否则将又是一场波澜。”林觉轻声道。

    容贵妃冷笑连声道:“我当然不会乱猜测,我知道是那贱人动的手。若非我看的紧,照顾的周到,我昊儿都活不到那么大。她们早就想对我昊儿动手了,我心里都明白。从他生下来那天起,他便是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还需要什么证据?内中情形我还能不知道么?”

    林觉沉吟不语。从动机上来说,梅妃想害了郭昊是有可能的,但是毕竟林觉不知内情,并不能判断真实情形,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林觉,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容贵妃忽然瞪着林觉道。

    林觉愣道:“什么交易?”

    容贵妃道:“你们不是希望我帮你们在太后面前说话,让王爷渡过这一关么?我可以帮你们,而且我的话在太后面前还是有些份量的。但你们想用以前的事来胁迫我,那却是休想。如果你能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帮你们。”

    林觉皱眉想了想道:“娘娘说说看。”

    容贵妃点点头,看向绿舞道:“绿舞,你心里对我恼恨,我也不怪你。毕竟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你要明白,当我那天在宫里跟你重逢的时候,我简直要快活疯了。老天爷还是开眼的,他让我女儿活了下来,还遇到了如意郎君。天可怜见,我卫幼容做了许多错事,却没报应到我的女儿身上。我开心的要命。娘什么都没有了,这世上只有你了。你能不能原谅我,叫我一声娘?你打生下来还没叫我一声呢,我想听你叫我一声娘。”

    绿舞垂着头一言不发,手紧紧的攥着林觉的衣袖,倔强的咬着下唇。很明显,她是不肯的认容贵妃的,不可能叫她‘娘’。爹爹便是被她杀了的,就凭这一点,绿舞便不会原谅她了。更不要说打小便被抛弃的怨恨了。

    容妃等了半晌,失望的叹了口气。林觉在旁沉声问道:“娘娘,你所提的条件便是此事么?你要绿舞和你相认?”

    容妃吁了口气,轻声道:“不是。她即便不认我,我也是她的娘亲。无论如何,我生下了她,给了她一条命,她若不认我,那是她不孝。我虽然做错了很多事,但是不能否认我是她的娘亲这件事。”

    林觉心道:果然是能动手杀了自己情郎的女人,果非一般女子所能相比。儿女情长这种事并不能成为她的羁绊。或许也是多年来生存的环境造就了她这种性情。也幸亏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怕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林觉,我的条件很简单。你只要答应我,替我杀了吕中天父女,我这一次便帮你向太后进言,保王爷渡过此劫。莫以为我不知道皇上对王爷的态度,但抓住了王爷的把柄,皇上怎也会让王爷脱层皮的。我要你为我死去的昊儿报仇,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而且我没能保住昊儿,陆非明在泉下定会恨我,我也要对他在天之灵有个交代。”容妃娘娘咬牙轻声道。

    林觉吓了一跳,皱眉道:“娘娘,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我何德何能可以撼动吕中天他们?”

    容妃冷笑道:“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我要你帮我做这件事。你也莫要自谦,我知道你的本事。你以前做的事我都知道。你明明有好的前途,只是你不肯妥协罢了。否则你现在应该是朝廷的红人了。在变法一派中,你本可以成为严大人和方大人之下的第三号人物的。若是没有和方敦孺严正肃翻脸,你现在起码是个侍郎了。这些本宫也不多说了,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本宫会给你帮助,就像去年将你从崇政殿说书的公房里调出来一样,本宫还是可以为你在皇上面前出些气力的。不过主要还是在于你自己。我要你帮我杀了吕中天,杀了梅妃。其他的一切好说。”

    林觉皱眉道:“娘娘,这件事我恐怕做不到。你这是强人所难。你要为三皇子报仇,大可借助他人之力。譬如你们卫家的势力,太后的势力。”

    容妃冷声笑道:“能借他们之力,还等到今天?我卫家没出一个能人,我两个叔伯都已经故去了,六名堂兄弟都是纨绔之人,只知道吃喝玩乐。否则太后又怎会寄希望于我为皇上诞下皇子,那样的话我卫家倒还能保住几代荣光。他们没一个能帮上我的。太后那里我也不能说实话,太后虽然疼我,但这种事她绝对不会帮我的。我也没证据证明我昊儿的死是吕中天父女密谋所为。倘若有证据,我还用如此隐忍么?”

    林觉咂嘴道:“容妃娘娘,我不想骗你,我大可一口答应下来糊弄你,可是我不想这么做。此事超出我能力之外,我恐怕做不到。我不能答应你。”

    容妃娘娘冷笑道:“你想糊弄我却也做不到,你答应了我便要立下字据,写下保证。我岂容你空口无凭。你不肯答应,那这一次梁王府便要倒霉。那也由得你。”

    林觉沉声道:“梁王爷倒台了,你便能脱了干系么?你之前做的事足够你卫家满门抄斩之罪了。莫以为你便能独善其身。”

    “那便一起完蛋。你以为我还有什么指望么?我唯一的女儿都不肯认我了,我还有和指望?我娘家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一群吸血虫,我对他们也不抱任何期待,大伙儿一起死了干净。”容妃娘娘尖声叫道。

    林觉翻了翻白眼,这个女人着实有些疯狂,行事不可理喻。自己之前还以为拿以前的事胁迫她,她必可就范。但现在看来,是自己失算了。是自己没想清楚,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掉包计的人,一个连自己的情郎都动手诛杀的人,岂能以常理揣度?还是自己的考虑不周。

    事到如今,要想今日之事能有个结果,林觉似乎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容妃娘娘,既然如此,我只能答应你了。不过我林觉从不对没把握的事情做十足的承诺。我只能答应你,我将尽力而为。毕竟,吕中天权势熏天,梅贵妃又是皇上的爱妃。我便是向你拍胸脯保证,你也不会相信我能做到。你倘若非要我向你保证一定能做到,或者是限定我时间什么的,那我真的没法保证。”林觉沉吟道。

    容妃摇头道:“你倘若信誓旦旦的说能做到,我又怎会信你。我只要你全力而为,不希望你敷衍我。你能说出这番话,让我对你反生信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知道你现在做不到,但假以时日,你便可以。你放心,我会帮你的,皇上和太后面前,我的话还是有些用的。你也看到了,你能去开封府任职便是我替你美言之故。我可以等,三年,五年,甚至十年都可以。只要在我死之前,能看到他们父女死了,我都可以等。十年我都忍下来了,再多个十年又如何?”

    林觉沉声道:“好,既如此,我便答应了。但我不会留下任何的保证和誓言。倘若你要我写下字据保证,那么此事就此作罢。我也并没要求娘娘写下保证书承诺一定会让梁王爷渡过这次难关。因为我知道娘娘只要答应了,便一定会去做。”

    容妃皱眉看着林觉,沉声道:“你无非是不想留个把柄在我手里罢了。”

    林觉点头道:“娘娘可以这么想。合作的基础是信任,如无信任,便只有猜忌,那么什么事都做不成。”

    容妃沉吟片刻,点头道:“好,我相信你。不信你,我也无人可信。我今晚便去见太后,在事情恶化之前,我会劝说太后出面的。不过万事无绝对,我也不能把话说满了,倘若太后不肯出面,你们也不要怪我,我一定尽力便是。”

    林觉伸手入怀,取出一封信笺来递给容妃道:“关键时候娘娘可以拿着这个给太后瞧瞧,告诉太后梁王爷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绝非是胡作非为。或许会有转机。”

    容妃皱眉道:“这是什么?”

    “这是杭州百姓万人血书联名签署的控诉书,上边历数康子震在杭州的斑斑劣迹,以及新法给百姓带来的灾难。”林觉道。

    容妃娘娘愣了愣,点头道:“看起来你们摸准了太后的脾气,准备的很充分。你们从一开始便笃定本宫会替你们去游说是么?”

    林觉道:“然则,还是没想到,娘娘并非我们想象的那种人。娘娘倘若是个男子,必成一番大事。”

    容妃娘娘冷笑连声,将那份信放进袖子里藏好。沉声道:“我该走了,耽搁的太久了。不能再耽搁了。”

    林觉躬身行礼道:“车马已经备好,娘娘这便可以移步上车了,天黑之前必能回宫。”

    容妃娘娘点点头,举步朝外走。林觉躬身道:“恭送贵妃娘娘。”

    容贵妃转回头来看着垂首站在角落里的绿舞,轻声道:“绿舞,你不送娘回宫么?”

    绿舞没有抬头,没有任何的表示。泥塑木雕一般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容贵妃等待片刻,终于叹息了一声,迈步而出。包厢外,王妃跪地磕头,容贵妃似乎没看到她一般,在两名王府卫士的护送下,下楼出门,坐上马车,在暮色渐起的街道上疾驰而去。

第七七九章 打击

    夜色四合,相国寺大宅后宅之中静悄悄的。西首的庭院厢房中,林觉默默的坐在灯下。他的身旁,绿舞托着腮坐在那里,双目空洞的看着跳跃的烛火一动也不动。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从回到府中之后,她便是这副样子。一句话也不说,沉默平静的让人害怕。

    林觉想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她。今日的事情对绿舞而言确实是一场巨大的变故。若说当初得知自己是陆侍郎之女时,绿舞便有些承受不住的话,那今日当她知道自己所有的身世的秘密后,更是让她几乎要崩溃了。

    她怎能想到,原来自己的身份居然是容贵妃的女儿,是当今皇上的女儿,是个真正的公主身份。这已经够让她震惊的了。更别说,她还知道了陆非明居然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派人给杀了。这更是让她难以接受,难以理解。杀父仇人是自己的亲娘,自己该怎么办?自己的娘居然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之人,虽然看起来她这么做都有她的理由,可是这岂是正常人所为。

    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温暖的家,那个美丽善良温柔的母亲,那个风度翩翩笑容可掬的父亲居然都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而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活着,一个是心狠手辣的杀父仇人,一个自己连面都没见过,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吓的不敢出声的当今圣上。这简直是要人发疯。

    如果让绿舞自己选择,她恐怕宁愿选择自己的养父母,而非是皇上和贵妃。这两个人对绿舞而言是冰冷而陌生的。贵妃娘娘之前在自己心目中的亲切印象并没有随着揭开的这个秘密而变得更进一步,反而一下子坍塌了,崩溃了,变得让人害怕。

    “绿舞。原谅我。我该提前告诉你的。其实很久以前,我便有些怀疑了。只是我没有证据,便没有告诉你。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我很抱歉,给你带来如此的困扰。你要坚强,千万不要被这件事打倒。”林觉轻声开口道。

    绿舞抬眼默然的看了林觉一眼,她的眼神是空洞无力的,恐惧中带着一丝绝望。这是林觉从未见到过的眼神。绿舞无论何时的眼神都是温暖带着笑意的。此刻这样的眼神让林觉心疼却又很担心。

    “绿舞,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可是,这一切都是事实。无论你接不接受,它都摆在那里。我知道你很担心很害怕,你不要怕,这改变不了什么。你还是你,你还是我的绿舞。一切有我在,不用害怕。没人能伤害到你。”林觉轻抚绿舞的发丝,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

    “你若是觉得心里难受,便哭出来,发泄出来就好了。你这样让我很担心。绿舞,你想哭便哭吧。”林觉继续轻声道。

    绿舞吁了口气,认真的看着林觉道:“公子,我不哭,这一切不是我的错是么?”

    林觉轻声道:“傻瓜,当然不是你的错。”

    “我爹爹的死,不是因为我是么?”绿舞轻声道。

    林觉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绿舞钻到了牛角尖里去了。她居然以为陆侍郎的死是因为她之故。

    “绿舞,陆侍郎的死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你只是受害者之一,不要胡思乱想。错的是那些人。那些为了利益而舍弃亲情,耍弄诡计之人。不要将别人的错揽在自己身上。你不为他们而活。”林觉道。

    绿舞吁了口气道:“我明白了,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还是你的小丫鬟么?”

    林觉笑道:“当然是,除非你自己不肯了。你现在是公主身份,虽然这不能公开,但你身上流淌的确实是皇家的血脉。”

    绿舞皱眉道:“公子,你能不提此事了么?我不是什么公主,我只是你身边的小丫鬟。我也不想当什么劳什子公主。那些人太可怕了。”

    林觉点头微笑道:“你是我的绿舞,我的小夫人。谁来抢也抢不走。”

    绿舞点头道:“那么,你莫要逼我认她是我娘,我不想再见她,也不想认她。我娘只有一个,便是从小养大我的那个。”

    林觉轻声道:“认不认在于你,我怎会逼你。不过……那毕竟是你的娘。她确实亏欠了你,但是她自始至终没有害你。其实她也很辛苦,很多事一言难尽,很多事不能以对错来分这么简单。”

    “那么她杀了我爹爹呢?这是对是错?只有蛇蝎心肠之人才会那么做吧。她杀了我的爹爹,我该怎么办?”绿舞皱眉道。

    林觉也皱起了眉头,沉吟道:“绿舞,你问我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知道,有些事不能太钻牛角尖,不然自己永远也过不去那个坎。倘若你觉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甚至可以帮你报杀父之仇。可那是你亲生母亲,杀了她,你便能得到安宁了吗?不,你得不到的。至于你爹爹的死,我只能说……那是你爹爹的命中一劫。他遇到了娘娘,他爱娘娘。他们相遇便是一个错误,最后这错误演变成了巨大的悲剧。这是命中劫数,你爹爹没能躲过去。至于娘娘的作法,到了那个时候,她为了自救已经没有选择了。她只能错下去。”

    绿舞喘息了几口,轻声道:“你的意思是,我爹爹也有错是么?”

    林觉轻声道:“虽然这么说实在不敬,但我认为陆侍郎确实有错,他一开始便该明白,容妃娘娘绝非他的良伴,也不是他能驾驭的。他已经结婚了,却还要为容妃娘娘冒那样的风险,还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去交换你出来。这便是个巨大的错误。”

    绿舞叫道:“不要说了,我不想听这些了。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该如何自处?”

    林觉伸手过去,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你和以前一样,该如何便如何。你还是绿舞,那个可爱善良的小姑娘。别人的错跟你无关。”

    绿舞想了想道:“我怕我做不到。我有些累了,总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林觉怜爱的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宝贝儿,真的很可怜。要不你去杭州老家散散心吧。去西湖上逛逛,去见见杭州老家的熟人,慢慢的你便可以恢复了。”

    绿舞点头道:“也好,等小虎回来,我让他送我回杭州去。京城我确实不想呆了,若不是你在这里,我真觉得这里不及杭州之万一。”

    林觉叹了口气,搂紧她小小身子,只静静的坐在灯下良久良久。

    ……

    天近初更,延寿宫福康殿内灯火阑珊。用了晚膳之后的卫太后正洗漱完毕,靠在后殿春阁的软榻上闭目养神。两名宫女一左一右替她捶打着身上酸痛难当的肌肉,舒缓她的疼痛。否则她是无法入睡的。

    说起身上这病痛,那还是多年前生下两位皇子时落下的。当时还是一名普通妃嫔的卫太后并没有因为生下了皇子而在后宫中受到尊重。相反,却招致了其他人的嫉妒。月子里,太后要她表示孝心为自己洗衣服,刺骨的冰水中落下了病根。随着年纪的增长,卫太后越发的明白了当初老太后的恶毒心肠。正是她让自己落下了这满身的病痛,让自己彻夜难眠。

    所以,每年的祭拜先祖的仪式上,卫太后绝不会在老太后的灵位前祭拜。便是因为当年之事所致。

    卫太后其实运气并不差。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先皇留下的子嗣中除了她生的两个儿子之外,其余的尽数夭折或者病死。皇后的儿子也死了之后,皇后之位稳稳的落在她的手里。这之后,卫太后便备受荣宠。先皇在位时,对她的话也是极为看重的。先皇感激她,因为倘若没有卫太后,他便断了子嗣了。

    这也让卫太后最终明白了一个道理:皇族之家,生儿子便是一切的资本。只要生出儿子来,一切都有可为。所以当她将自己的侄女儿卫幼容嫁给自己的大儿子为侧妃时,她将自己的心得告诉了侄女儿。在太子妃和另一名侧妃吕梅都生了儿子的情形下,卫幼容必须生出儿子来,将来才有一争之力。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郭昊夭折的时候,那时还是皇后的她简直心痛的要滴血。干系到卫家将来命运的筹码一下子输的精光。之前所有的一切都白忙活了一场。但是没办法,生活还要继续。除了寄希望于侄女儿再生一个皇子之外,毫无其他办法。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十年过去了。侄女卫幼容已经快四十岁了,容颜已远远不及那些新入宫的妃嫔们艳丽。对皇上的吸引力也大减。老太后也慢慢的死了心。一切都是天意使然,卫家注定不能再大富大贵过去,只能希望将来自己的某个孙儿登基为帝时能善待卫家子孙,不去清算他们,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灯下,老太后已经发出了微微的鼾声。女官已经开始轻轻的打手势。旁边伺候的一众宫女慢慢的退下,不会发出半点声响。一会儿打上帘子,遮挡半夜的凉风,再灭了两盏烛火,点上安魂香之后,老太后最少能睡足三个时辰。而这三个时辰里,众人也能好好的歇息歇息。春夏之交的时候,年轻的宫女们其实也很犯困,她们也都一个个睡眠不足,急需抽空补觉。

    然而,就当两名捶腿的宫女慢慢的起身来退出,女官放下遮挡夜风的薄帘的时候,前殿回廊下,一个人在提着宫灯的宫女的引导下快步而来。声音清脆的问道:“太后睡了么?”

第七八零章 游说

    只这一声,一切努力便已经白费了。太后睡眠本就很轻,这一嗓子便让卫太后睁开了眼睛。

    “谁来了?”卫太后问道。

    “好像是……容妃娘娘。”女官皱着眉回道,这个容妃娘娘着实的让人厌烦。这个时候跑来,不是折腾太后么?而且也在折腾所有人。她一来,总是叽叽喳喳的说一堆话,每次她走后,太后都唉声叹气良久,心境不开心良久。太后不开心,这些伺候的人便也不开心了。

    “哦?幼容来了啊,叫她进来说话吧。”卫太后坐起身来,自己娘家这个侄女儿是她很喜欢的。娘家那么多侄儿侄女,唯有卫幼容是合自己心意的,其他的都是些废物。可惜这侄女儿也是个命苦的,恐怕一辈子只能是个皇贵妃了。将来也不过是个皇贵太妃而已。将来皇上不是她的儿子,在后宫中也没什么位置,必是晚景凄凉了。

    不待宫女传话,容妃已经一阵风般的掀帘而入。太后的寝宫里,容妃来去自如,熟悉的像自己的荣秀宫一般。唯有她可以自由在这里出入说话,甚至连皇上也不敢如此。

    “姑母!”卫幼容一直保持着以前的称呼,这姑母的称呼也凸显出自己身份的不同,而且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亲情。所以她从不改口,哪怕是有人提醒自己需要改口,她也根本不理。

    “你来啦。这大晚上的怎么跑来了?白天天热了,晚上的早点睡,要不白日里脑子混沌的很,陪驾时皇上问话你心不在焉,瞧皇上不怪你。”卫老太后眯着眼笑着嗔道。

    “皇上?他现在哪有空要我陪驾?最近朝中事多,每天忙忙碌碌的,哪有功夫理我?再说了,但凡有暇,还有新入宫的娇滴滴的新宠们呢,我们这些黄了脸的,他怎么看得上。”容妃只微微一福,便径自坐在了软榻旁。

    “呵呵呵,你这倒像是受了谁的气的样子。皇上对你不错的很了,据我所知,他三天两头可是在你宫里留宿的。不过你说的倒也有道理,皇上年纪也大了,身子总是要紧的。那些后宫新进来的十**岁的妃嫔们确实年轻貌美,难怪皇上喜欢。但是身子也要保重。回头你可得跟皇上提一提。快五十岁的人了,可要注意保养。”卫老太后呵呵笑着,伸手摸了摸侄女儿的手。

    卫幼容嗔道:“姑母这是要我惹皇上不开心么?这等话我怎好去说?皇上现在只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可怜我罢了。我倒来说这些话惹他厌烦?那岂非自讨没趣?要说也是皇后和梅妃说去,她们现在可是走路都昂着头,像个老母鸡似的,得意的要命。她们该说这些话才是。”

    卫太后皱眉道:“你瞧你这孩子,又说这些话。皇上的身子是大周社稷之本,那可不是你来耍小脾气的。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皇上待你可没得说。你不可迁怒在皇上身上。”

    卫幼容展颜一笑道:“姑母,我随口一说罢了,我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么?姑母身上可还酸痛么?我替你捶捶,我跟人学了手法,皇上都受用的很,姑母必是受用。”

    卫幼容蹲下身子,双拳挥舞起来,高举慢下,在卫太后的肩头胳膊上轻轻捶打起来。说实话。论手法,卫幼容不及太后身边的宫女,但卫太后却依旧眉开眼笑。侄女儿孝顺便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么晚来我这里,不会是来专门给我捶胳膊捶腿的吧。”卫太后笑问道。

    卫幼容停下了手,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收敛,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谁惹你了?皇上么?你莫贪心。皇上待你已经很不错了。你要知足,明白么?咱们女人,特别是皇宫里的女人,要懂得进退,要知道分寸。”卫太后语重心长的道。

    卫幼容嗔道:“姑母把幼容当什么人了?幼容有那么不知好歹么?我只是为别的事情发愁罢了。”

    “哦?那是什么事?说给我听听,我开导开导你。”老太后笑道。

    卫幼容转头看着卫太后,轻声道:“姑母知道外边的事情么?这几天朝廷上下闹得不可开交,王爷在杭州将杭州知府康子震给溺杀了。大臣们吵着要严惩王爷,闹得沸沸扬扬呢。”

    卫太后皱眉道:“这件事?我岂会不知?王爷也是太任性了,怎么能如此随意。康子震是朝廷命官,怎么能说杀就杀?这不是视律法为无物么?大臣们当然不干了。我大周历来重视律法治国,仁恕为先。士大夫就算有过错,也大抵以宽恕为主。就算该杀,也要遵照律法,按照规矩办事。王爷这么做将朝廷放在何处了?真是混账的很。”

    “可是姑母,这一次大臣们闹得太厉害,说要严惩王爷。他们怕是想要王爷偿命呢。这还了得?那可是王爷啊。皇上倘若真的听从了他们的话,那岂不是……岂不是……要留下千古的把柄?王爷是皇上的亲兄弟啊。”卫幼容轻声说道。

    卫太后脸上变色,皱眉坐起身来。沉声道:“幼容,你管这些事作甚?皇上自有皇上处事的道理,倘若王爷此举当真引发众怒,便是重罚他又怎样?王爷重要还是我大周社稷重要?王爷这一次任性而为,给皇上下了个难题。倘若大臣们不肯罢休,为平息众怒何种惩罚不可为之?王爷是我生的养的,我自然不愿看到不好的结果。但是一切以社稷江山为重,谁危害我大周江山社稷,谁便是千古罪人。倒是你,我平日怎么跟你说的?叫你不要掺和政务之事。后宫干政最不可恕,我早已严令不准触碰这个底线。倘若你这么做,那梅妃呢?她岂非也要这么做?她老子是吕中天,将来还不乱了套了?”

    卫幼容吓得忙跪地磕头道:“姑母息怒,侄女儿绝非是要干预政务,侄女儿只是……只是觉得王妃可怜。阿葵姐姐是侄女儿最好的密友,这么多年她跟着王爷任劳任怨的。这一次王爷如果遭到严惩,她岂不是也要受到牵连?我和她是好朋友,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岂能无动于衷?”

    老太后皱眉道:“她求你了?要你来向我求情?”

    卫幼容忙道:“不不不,她没有求我,我只是得知她来京城,便约她见了一面。她现在整个人憔悴的厉害,头发都白了许多。哎,真是可怜,我实在是……不忍心。”

    卫太后沉声道:“王爷犯了错,她也有责任。她理当相夫教子,当个贤德之人才是。可见她平日对王爷并没有规劝。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才知道后悔了,却也迟了。她来京城都不来宫中看我么?好大的架子。”

    “不不不,姑母,王妃想进宫来见太后来着,但是她顾及到此时此刻进宫来见太后,不免让人生出猜忌,还以为她是来向太后求情的。实际上她此次来京是因为小郡主要生产了,她不放心跟着来京的,跟王爷的事情无关。王妃说了,王爷既犯下错误,皇上怎么惩罚都不为过。她虽然伤心难过,但国法大于天,她不会去干扰国法处置,也不会来让太后为难。”容妃忙说道。

    卫太后缓缓点头道:“这倒还像话,她倒也是深明大义。她能这么想足见她还是知道进退的。”

    卫幼容道:“阿葵姐姐一向明理,姑母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初我生昊儿的时候,怀孕后期我心情低落,害怕的要命。身上全都浮肿了,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若不是她给我开导了两会,陪我度过了那道难关,我怕是当时便死了。所以这一次她遇到这等事,自然不能干瞧着,总想着能帮她一帮。姑母要怪侄女儿,侄女儿也是认了。”

    卫老太后点头道:“这是有情有义之举,我不怪你。不过你们也夸大了些,哪里便会这般严重了?惩罚是自然要惩罚的,却不至于要了命。你们倒像是皇上要下旨杀了王爷似的,这又怎么可能发生?说到底不过是误杀了个知府罢了。况且那康子震有错在先,他对王爷不敬在先,理应受到惩罚。说到底,这大周天下是郭家的,一个知府都如此跋扈,皇家威严何在?王爷吓唬吓唬他,不料失手溺杀了他,又怎会有性命之忧?”

    卫幼容静静的看着卫太后,轻声道:“姑母没听说么?满朝文武都不信是王爷误杀了康子震。确实,就算王爷真的盛怒之下杀了康子震,那也没性命之忧。可是您知道么?现在王爷除了蓄意杀害康子震的罪名之外还被扣上了几项罪名,一则是藐视朝廷和皇上,说王爷压根就没把皇上和朝廷放在眼里。二则是说王爷杀康子震的目的是对抗朝廷的新法,蓄意破坏新法的推行。说那康子震在杭州是派去推行新法的,和王爷在新法之事上看法分歧,王爷便杀了他,给新法破冷水。姑母,您是知道皇上想励精图治推行变法之事的,这年余来皇上天天挂在嘴边的便是此事。倘若皇上当真以为王爷是跟他故意作对,蓄意破坏新法,那不是公开跟皇上叫板么?皇上又岂能容他?就算没有性命之忧,倘若发配边塞苦寒毒瘴之地,那跟杀了王爷有和两样?”

    卫太后皱眉道:“有这么严重?那么王爷是不是蓄意破坏新法呢?”

    卫幼容道:“这个……侄女儿可不知道了。”

    卫太后皱眉道:“倘若王爷当真用意在此,那便是其心可诛。虽然我不懂什么新法之事,皇上跟我说过,这次变法是以富国强兵为目的。我大周现在国库空虚,千疮百孔。皇上励精图治想振兴大周,这是要做大事啊。王爷不相助倒也罢了,怎可唱反调?倘若他蓄意如此,那他便是自作自受。我第一个支持皇上对他严惩,哪怕发配到边远之地去受罪我也不会阻拦。社稷为大,什么人都不能坏了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

第七八一章 游说(续)

    卫幼容呆呆无语,她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换来太后这番言辞。她本以为自己一番巧舌如簧,会让太后最终发话影响皇上的决策。可是现在看来是失算了。果然那个林觉是有眼光的,他准备的东西看来似乎要拿出来了。卫幼容虽然不肯相信自己竟然没有那个林觉了解太后,但此刻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劝说失败。

    “姑母啊。王爷怎么可能会破坏朝廷大计啊。这明显只是有人推波助澜的理由罢了。姑母对外头推行的那些新法之事了解多少呢?”卫幼容咂嘴道。

    “我知道的并不多,我又不会去干涉朝政之事,管那么做作甚?皇上说怎么做对社稷有利,自然是凭皇上去做。我们这些人不要给他添乱就成了。”老太后伸手过去,卫幼容忙将旁边小几上放着的一碗燕窝茶递过去,老太后喝了一口后又递回来。

    “姑母。您莫怪我多管闲事。侄女儿可是谨记您的教诲,从不对这新法的事情去指手画脚的。但是侄女儿也是为着朝廷好的,也想着我大周鼎盛昌隆的。所以侄女儿倒也对这新法的事情听了那么几耳朵。您想不想听听呢?”卫幼容将茶盅接过来重新放在小几上,盖上了盖子,口中轻声说道。

    卫老太后叹了口气道:“你今儿来就是要说这些的,我要是赶你走你必是不高兴,你要说便说吧,我其实对外边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我腿有些酸了,你给我锤着。”

    卫老太后重新靠在软榻的靠背上,卫幼容忙拿了薄被给她盖在腿上,蹲在一旁轻轻的捶打起来。

    “姑母,这新法的事情呢,侄女儿原也不太懂。不过是听别人说了几嘴,随便听了那么几耳朵。据说这新法出来的时候便闹得沸沸扬扬的,吵得一塌糊涂的。朝廷里本来很和谐的,新法一出来,顿时便互相争吵,分为几派的闹,搞得是撩江水泛,不得安生。”

    “着他们闹去便是了,先皇在世时不也是那样么?都是闹。先皇说,闹着闹着便有主意了,朝廷的事情都是闹着闹着便解决了的,那也没什么。”老太后双目微闭,淡淡的道。

    “姑母说的是。侄女儿又没见过大阵仗,自然是大惊小怪了。不过这闹得也颇有些离谱了些。您知道么?因为新法的事情,闹得相互喊打喊杀的都有,师徒反目的都有。”卫幼容轻声道。

    “有这等事?你莫不是夸大其词?闹归闹,怎么会这般胡闹?”卫太后皱眉道。

    “侄女儿怎敢瞎说?姑母记得采薇郡主嫁的那个夫君么?去年的新科状元林觉,您见过他的。”

    “林觉?哦哦,见过见过,采薇的夫婿。他怎么了?”

    “他本来是赞成新法的,跟着他老师方中丞一起鼓动新法。可是今年春天的时候,方中丞将他给逐出师门,踢出条例司了。这方敦孺可真够狠的,这是不给林觉活路呢,毁他名誉还要毁他前程,做的真够绝的。怎么说也是王府的女婿,采薇郡主的夫君,还是他唯一的学生,说踹了就踹了,过分的很。”卫幼容沉声道。

    “怎么?就是因为新法之故?”卫老太后惊愕道。

    “可不是么?就因为林觉反对新法中的一些条款,和严正肃方敦孺意见不合。林觉又是个倔强的,不肯妥协,便得了这般下场。”

    卫太后皱眉不语。卫幼容续道:“也是在今年春天,政事堂的吴春来吴大人联合了十几名大臣上折子反对新法,给严正肃和方敦孺定了十宗大罪。要求朝廷将这两人革职正法,还大周以清明。说他们借变法之名,搞乱了朝廷搞乱了天下。朝廷上两派人互相攻讦,就差没动刀子了。还好后来皇上给弹压了下去,双方各自安抚,总算平息了下来。但直到现在,政事堂吕丞相吴副相枢密使杨俊这些重臣其实对新法都还没表态支持,他们其实都是反对新法的。只是碍于皇上的面子罢了。您说,这是不是闹得喊打喊杀的地步了?朝廷中看似铁板一块,其实早已四分五裂了,都是这新法给闹得。”卫幼容叹息道。

    卫老太后皱眉道:“不是说这新法好的了不得么?这是怎么了?吕中天和杨俊他们都不支持?既然好的了不得,为何不支持啊?他们跟皇上不一致,这算怎么回事?”

    卫幼容叹道:“可不是么?便是教人疑惑的很,新法这么好,为何重臣都不支持?这里边到底哪里有隐情,很是奇怪。”

    卫太后沉吟道:“确实奇怪的很,臣子们闹归闹,但却不会不顾江山社稷。特别是这些重臣,更不会不知好歹。这新法……莫不是有些毛病么?”

    卫幼容眨巴着眼睛,终于咬咬牙伸手入袖,掏出一张叠好的黄皮纸来,递给太后道:“姑母,我这里有件东西,请姑母过目。”

    卫太后欠身问道:“这是什么?”

    卫幼容不答,只将东西递过去。卫太后伸手接过去,慢慢的打开,忽然吓得叫了一声,往地上一丢叫道:“这是什么东西?怎地这么刺目?”

    卫幼容忙道:“姑母莫怕,这是血写的字。有些刺眼,惊着姑母了,侄女儿该死。”

    卫太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吓我一跳。你这孩子,从哪里弄来这邪门的东西来?血书?谁写的血书?”

    卫幼容捡起血书缓缓打开来,对着太后展开道:“这是杭州万名百姓联名写来的血书。”

    “嗯?上面写的什么?”卫太后坐起身来,瞪着卫幼容道。

    卫幼容轻声道:“这上面是杭州数万百姓联名写的控诉信,上面列举了康子震在杭州为推行新法所做的种种作为。康子震在杭州为推行新法干了许许多多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害了很多百姓家破人亡。他还中饱私囊,贪污受贿。这个人做尽了坏事,实在是死有余辜。这封血书便是杭州万民写来控告他的。”

    老太后惊愕半晌,冷声道:“你又是怎么得来的?你拿这个来给我瞧是何意?”

    卫幼容道:“姑母,这是林觉交给我的。他从杭州回来,杭州百姓托他带来呈交皇上。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不敢呈交皇上,怕皇上以为这是为王爷脱罪之举,所以他交给了侄女儿。侄女儿瞧上面罗列的罪行,简直不敢相信那康子震居然干了这么多坏事。那新法……那新法……怕真的不是什么好法。侄女儿不敢乱说话,但看着上面说的,新法逼得杭州很多百姓家破人亡,这倘若是真的,那可太可怕了。我看了觉得很担心,早就想拿来给您瞧瞧了,可是一直没敢。那日我见了王妃之后,回来老是寻思,以王爷的精明,怎不知杀了康子震是要遭到严厉惩罚的?但他为何要这么做?后来我想明白了,王爷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这才毅然动手除了康子震这祸害。因为王爷定知道,这康子震是严正肃和方敦孺重用之人,皇上现在对严正肃和方敦孺倚重的很,他若是上奏弹劾康子震,必是不能成功的。再说大周天下如康子震这般全力推行新法的也不是一个人,所以王爷便杀康子震以告天下。这是当头棒喝,是要惊醒皇上啊。王爷这是一片赤诚之心啊。”

    卫太后惊愕不已,伸手将血书要过去,展开在眼前。那是一张长宽达数尺的黄皮纸。正面罗列了康子震在杭州推行新法的种种作为,各种关于新法推行的猫腻,以及百姓们被逼的家破人亡的惨状。还有关于康子震巧立名目收取贿赂脏物的勾当。背后更是整整一大页密密麻麻的血写的名字,当真触目惊心,让人心惊肉跳。

    “不至于吧,不至于吧。下边居然这么乱了么?此事皇上知道么?皇上知道么?严正肃和方敦孺这是在干什么?这新法到底在干什么?王爷是知道皇上不会听他的,但他对这些事看不过去,所以才决定舍身杀人,警醒朝廷么?冰儿当真有如此大勇,那是对我大周社稷有益之举啊。”卫老太后皱眉自言自语喃喃道。

    卫幼容在旁轻声道:“倘若这一次皇上被那些人蛊惑了,严惩了王爷的话,将来这些人更是一手遮天胡作非为了。姑母,虽说我们后宫之人不该去牵扯这些事情,但是干系到社稷百姓的大事,匹夫有责,侄女儿也觉得有责任说出来。所以侄女儿今日才斗胆来见姑母说及此事。姑母若是觉得侄女儿违背了您的话,您大可随意责罚。但是姑母可一定要弄明白,这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不能大周闹翻了天,您却什么都不知道啊。可不能任由那些臣子胡闹,闹得最后连江山社稷都……”

    “住口!”老太后沉声喝止,面沉如水。

    “姑母,夜深了,侄女儿该走了。姑母也早些安歇吧。过几日侄女儿再来探望。”卫幼容知道不可逗留,于是立刻告辞。

    老太后置若罔闻,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只怔怔发愣。卫幼容敛裾行礼,快步退出。

第七八二章 传询

    天气晴朗,才五月上旬,天气已经热的有些反常。提刑司公房里,林觉主持召开的案情分析会刚刚告一段落。

    这是数月以来遗留下的提刑司人员查勘案件所遗留下来的各种难以解决的案情,以及搜集到的各种证据的汇总分析。林觉不在的时候,很多案情没法定论,这一次林觉便集中起来将几件案子集中的分析证据,推断出结论。

    会议开的很成功,三件疑难案件的证据链已经初见眉目,这预示着破案在即。众人都很兴奋。虽然提刑司的事务繁忙琐碎,但一旦抽丝剥茧的破获了悬疑案件,确实有一种成就感。原本林觉前来任职足见提刑司的时候,于得水等人心里还颇有些担心,生恐这位林大人未必能胜任。但现在案子一桩桩的破了,众人对林觉早已是五体投地的佩服。

    案情分析会太过烧脑,便是林觉也大呼吃不消,故而在巳时过半便宣布暂告一段落。余下的下午再继续做。而炎热的天气也让林觉热出一身汗。早起还有些凉意,绿舞硬是要林觉在官服里套了一件夹衣,此刻这夹衣却让自己热的够呛。

    师爷老秦捧来茶水,林觉咕咚咚的喝光了温茶,还觉得身上燥热,于是站起身来将外边的官袍子脱下,胡乱朝角落的椅子上一丢。于得水和师爷们翻了翻白眼,林大人这般不在乎这官袍,岂不知有多少人想这袍子想疯了。有些得了官职的,恨不得睡觉都穿着官袍当睡袍,他可倒好,官袍子随便乱丢,倒像是擦桌布一般。

    老秦跑着去替林大人收拾官袍的时候,林觉正拉着杨秀商议那天说的那件父母打死亲生女儿的案子。案子报来两天了,林觉想着要和杨秀亲自下去跑一趟,实地查勘案情。

    就在此时,外边院子里有人大声叫嚷起来,声音传到了屋子里。

    “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怎么随便乱闯?”

    “奉御史中丞方大人之命,我等前来提林大人前去御史台大堂询问。尔等若敢阻拦,便是妨害公务。”有人大声喝道。

    “什么?来拿林大人,你们疯了不成?林大人是提刑官,你们弄错了吧。”

    “胡说,怎么可能弄错?就是你们林大人。都给我让开,方大人还等着呢。误了功夫,唯你们是问。”

    “兄弟们,这帮家伙是来找茬的,怎么可能是来拿林大人。这定是招摇撞骗的家伙。兄弟们抄家伙给我打爬下,拿了去见朱大人去。这还了得,跑到咱们提刑司撒野了,这不是野猪撞到屠夫家么?找死不成。”

    “对对,上,上,拿了他们再说。”

    外边人群鸹噪起来,七八名老捕快今日在公房待命,老家伙们出奇的凶狠。最近提刑司又连破大案,正自扬眉吐气之时,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都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了,胆气也壮。三言两语便要动手。

    两名御史台衙役吓了一跳,连声叫嚷解释,却被他们围到了中间。手快的已经上手上脚开始动真格的。

    “都给我住手!”一声断喝传来,众衙役忙回头看去,只见杨秀和于得水站在公房前的台阶上。喝止的是杨秀。

    “怎么回事?乱吵吵什么?那两位是谁?”杨秀皱眉喝道。

    “禀大人,这两个自称是从御史台来的衙役,说是奉命来拿林大人的,这不是荒唐么?明显是走错了门的。兄弟们正要拿他们去送衙门。”衙役班头老吴忙上前禀报道。

    杨秀皱眉看着来人。沉声道:“你们是御史台的人?”

    两名衙役连忙拱手道:“大人,我兄弟奉方中丞之命来拿林大人去问询。”

    杨秀皱眉道:“行文呢?”

    一名衙役忙取出行文递上,杨秀接过看了看,确实是盖着御史台大印的让林觉去御史台衙门接受询问的文书。杨秀心知肚明,林觉已经将杭州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了,他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们这些人,仗着御史台的名头便胡言乱语。这明明是请林大人去协助调查的公文,到了你们嘴里便成了拿人了。你们知道什么是拿人么?拿人是拿犯法之人,林大人是犯法的囚犯么?混账的很。”杨秀怒斥道。

    两名衙役对视一眼,知道杨秀是故意吹毛求疵,却也只能点头称是。

    “对不住,是我们哥俩的错,您大人大量。确实是请林大人去问话的。不知林大人可在?请林大人跟我们走一趟。方中丞和大理寺刑部的几名大人还在堂上等着呢。”

    杨秀打了个激灵,居然是审刑院集体询问,看来事情棘手了。杨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自己出来询问,便是想看看事态如何。看看自己能否替林觉挡驾。现在看来,自己怕是无法解决了。

    杨秀正犹豫间,林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杨秀忙上前低声回禀,林觉摆手道:“我都听到了,杨兄,看来我必须得去一趟了。”

    杨秀忙低声道:“林兄,看上去非同小可啊。你当真要去?”

    林觉苦笑道:“行文到了门前,衙役堵在门口了,我不去成么?”

    杨秀皱眉道:“也是,可是我担心……要不要我去送信给王府,通知小王爷?”

    林觉摇头道:“通知小王爷?嫌事情不够大?王府现在自顾不暇,不要告诉他们了 ,免得添乱。再说这只是询问,能有什么事?不用担心。你坐镇衙门做事,我去去就来。”

    杨秀皱眉道:“我担心……”

    林觉笑道:“杨兄,哪有那么多的担心。他们能吃了我不成?我去了。衙门里的事情你按照布置带着大伙儿做便是,中午搞不好要留在御史台吃饭了。御史台的饭不知好不好吃。哈哈哈。”

    林觉整整衣冠,举步下了台阶,对那两名衙役道:“是你们两位么?”

    “是是是,林大人请。”两名衙役忙躬身道。

    “要不要上绑?”林觉笑问道。

    “不不不,那哪里敢啊,大人这不是折煞我们么?”

    林觉哈哈大笑道:“那我半路上跑了,你们可难交差了。”

    两名衙役一愣,旋即意识到林觉在说笑话,跟着干笑起来。虽然如此,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将林觉夹在中间。林觉笑声未歇,举步出门。

    ……

    御史台中厅大堂之中气氛肃穆,方敦孺正襟危坐在主座上,两侧两座桌案后坐着的是刑部侍郎郭松,大理寺少卿裴元素。此次由方敦孺为首,抽调三大司法机关组成的专案组,专门为审理梁王郭冰溺杀康子震一案而组成。三堂会审的规模足见此案案情之重大,朝廷上下之重视。

    关于这件案子,其实很多人,甚至是变法派内部也是有着很大的争议的。很多人对方敦孺和严正肃要将此案归结为对抗新法,阻挠新法之罪是不太理解的。

    诚然,梁王郭冰擅杀康子震之举确实对变法派打击甚大。但定其藐视法纪擅杀官员之罪其实才是正经的罪名。而非要定一个破坏对抗新法的罪名,这实在并无必要。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罪名比擅杀官员的罪名更为恶劣。因为擅杀官员违背的只是朝廷的法纪,而破坏阻挠新法则是对抗大周此时的改革变法的大局,再说大一点那是危害江山社稷之举。

    所以,一旦以破坏阻挠新法的罪名定罪,梁王的罪行将更为严重,甚至有可能被判死罪。而所有人其实心里都明白,皇上不大可能去给王爷定死罪。严正肃和方敦孺此举实际上是给皇上出了个大大的难题,也给他们自己出了个大大的难题。

    倘若不能让梁王在此案上受到严厉的惩罚,实际上削弱的是变法派的权威,损伤的是变法派的热情。带来的负面效果反而是极大的。这反而不如老老实实的定性为擅杀官员目无法纪这样的罪名来到妥当安稳的多。

    然而,严正肃和方敦孺是何许人也,他们倘若知道回旋和后退,那他们也不是严正肃和方敦孺了。这两人之所以扛起变法的大旗,便早已将一切都抛诸脑后,根本不给别人也不给自己留后路。他们的信念如铁一般的强硬,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们也策马飞驰,根本不去多想。这便是严正肃和方敦孺,这便是两位铁腕变法派的领导人物。若不是如此,新法也早就在推行之初便夭折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新法有如今的局面和成效,那正是严正肃和方敦孺这种铁血手段推行所致。领导者的气质也极大的影响着他们的团队,变法派官员个个都如狼似虎嚣张跋扈,自然也受两位大人的作派的影响。不去评价新法的得失,不去评价一些负面的因素,但只从做事的角度来看,这确实是做事的态度。不瞻前顾后,不踌躇犹豫,认定一个目标便去做下去,绝不回头。这正是很多成功者所特有的品质,迎难而上,绝不退缩。

第七八三章 不善

    方敦孺和严正肃当然也不是愣头青,在这件案子上,两人其实是有所图谋的。他们并非不知道要定性王爷阻挠敌视对抗新法之罪是颇有些难度的,搞不好会适得其反。但是相较于带来的好处而言,这恰恰是他们需要的一个极大的契机。

    其一,目前变法的局面看似一片大好,但其实进入攻坚期之后举步为艰。《雇役法》的推行遭受的最大的阻挠便是助役钱的征收遭受到了官员豪族皇族的一致抵抗。这也是为何两人急于希望能寻求一个突破口的原因。在杭州,康子震寻求的便是突破梁王郭冰这个突破口,但其实在大周各地,高级官员以及皇族分支也都是新法推行官员急于突破的对象。破一处,便可对全局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大坝只要溃破一处,便可各个击破,完成雇役法最后的攻坚。

    所以,在目前这种情形下,将郭冰杀死康子震一案拔高高度,定性为对抗新法的罪名是一次极好的契机。倘若能定罪,起到的便是敲山震虎,当头棒喝之威。让那些顽固抵抗和观望者心中明白,连梁王爷都抵挡不住变法之威,更遑论是他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若定罪成功,这件事新法攻坚决定性的转折点,会将新法的推行往前猛推一大步。虽然失去康子震是让人痛心的损失,但倘若他的死能换来这样的结果,那也算是死得其所的。

    其二,此举可以很好的试探皇上心底里的底线。年初关于新法的轩然大波引发的朝廷中的动荡虽然已经平息。吴春来领衔弹劾的《十罪疏》犹在耳边。那份弹劾的罪状现在被贴在了条例司公房的墙上,严正肃和方敦孺天天看一遍,便是提醒自己朝中反对变法派的强大。但那并不是他们所担心的,他们担心的其实是在那件事上皇上最后的态度。

    皇上在那件事上表面上是坚定的维护了变法派,但皇上依旧下旨任命了吴春来为副宰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搞平衡,和稀泥。这或许是帝王御人之道,又或许是当时情形下皇上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但是在严正肃和方敦孺看来,他们感受到的是皇上内心中的一丝波动。倘若皇上坚定不移的推行新法,又怎会容这些人诋毁新法,又怎会给诋毁者升官,借以平息事态。皇上应该和自己两人一样的坚决,变法之事本就是非此即彼,非对即错。不可能有既此又彼,既对又错的表态。所以,皇上的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很重要。

    此案正好可以作为一个试金石,探查皇上的内心。

    其三,以‘富国强兵’为目标的变法即将进入第二阶段。数部军队方面的变革新法正在酝酿草拟之中。毫无疑问,第二阶段触及大周军队的改革将面临更大的困难,因为触及到的将是一些手握重兵实权的人物,其难度和造成的震撼可想而知。如果在梁王一案上能够果决处置,展现决心和强力手段,展示变法派的威严,无疑将是第二阶段新法推行的最好开端。

    尊贵如大周王爷都不能阻挡变法的洪流,那些打算对抗阻挠之人该掐掐自己的腿肚子,看看自己有没有可能阻挡大势,敢不敢跟变法派和皇上叫板。

    某种意义上来说,郭冰溺杀康子震一案会成为一个试金石,风向标,会让那些动摇的人坚定信念,让那些试图顽抗抵触的明白大势之不可阻挡,会对整个变法起到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

    康子震的死确实是损失,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坏事在有心人的操纵下也是可以成为好事的。

    不过虽然此案的意义重大,但具体到案情上,方敦孺还是比较谨慎的。大帽子不是说扣上便扣上的,那需要证据的支持。杀了康子震虽然是事实,但强行说杀康子震是为了阻挠新法的推行却有些说不过去。梁王郭冰以前说过的一些言论也可以作为佐证,但那毕竟只是证据之一。要想定罪,需要的是更多的更详实的证据,这便需要专案组查出更多的实证来。

    除了派遣人员即刻去杭州查实之外,方敦孺理所当然的将突破口放在了林觉身上。此案发生时林觉就在当场,林觉又是王爷的女婿,必是知道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内情的。只要林觉开口说话作证,便是最有利的证据。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方敦孺那天午后才会去微服去见林觉,想说服林觉站在自己的一方来指证梁王爷。不得不说,方敦孺这个人其实有时候傻得可爱,他自己六亲不认,有时候便认为别人也跟他一样。他似乎也忘了自己对林觉的绝情。换做一般人,这种想法早就打消了,但他却还是去了。还自作聪明的耍了些手段,又拿以前的情分和方师母浣秋的感情作为底牌来诱惑林觉。当然,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林觉果决的拒绝了他。这让他极为愤怒和失望。

    既然软的不行,方敦孺便决定来硬的。他要让林觉明白,他必须跟自己合作。否则他便没有任何的出路。他必须要撬开林觉的嘴,因为这是目前最为直接有效的办法。

    林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御史台中堂之前,等的已经有些心焦的几名官员终于松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展现作为审讯者的威严。

    方敦孺默默的看着走到堂下的林觉,他发现林觉没有穿官服戴官帽,只着一袭青衫,就像当初自己在松山书院后山见到的模样。忽然间方敦孺生出一丝感慨来。物是人非,时光荏苒,人还是那个人,但心早已不是那颗心了。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还真的说不清,道不明。

    “下官林觉见过诸位大人。”林觉站在堂下躬身行礼。

    几名官员纷纷拱手,虽然面色严峻,但林觉毕竟是官员,自然不能失礼。方敦孺却连身子都没欠一下,皱眉瞧着林觉。

    “学生林觉给先生见礼。”林觉单独想方敦孺深深一鞠。

    “林大人,本官是御史中丞,审刑院知院事,条例司主事方敦孺,你可称呼本官大人,本官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先生,本官也没你这个学生。明白了么?”方敦孺缓缓开口道。

    林觉尴尬一笑道:“下官明白了。下官见过方大人。”

    方敦孺点头道:“很好。林大人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林觉笑道:“下官当然知道,这里是御史台大堂。”

    “恩,御史台大堂,说的对。这里是专门审讯犯罪官员的地方。那么你也该明白,今日召你来此是所为何事了。”方敦孺道。

    林觉点头道:“下官略知一二。是不是关于梁王爷误杀康知府一案?要下官来陈述所闻?”

    方敦孺冷声喝道:“林大人,本官纠正你的一个口误。是关于梁王郭冰蓄意溺杀杭州知府康子震一案。可不是什么误杀。”

    林觉笑道:“大人已经查实是蓄意谋杀了么?梁王爷认罪了么?”

    方敦孺道:“那倒没有。”

    林觉道:“那怎么能说是蓄意溺杀呢?据我所知,梁王爷请罪自称是误杀。没有证据证明,岂能说他是蓄意谋杀?”

    “林觉!我提醒你一点,今日是叫你来询问的,可不是让你来耍嘴皮的。你要注意你的身份。这里有本官,有大理寺裴少卿,有刑部郭侍郎。这是三堂同会的大堂之上,不是你斗嘴卖乖的舞台。收起你耍小聪明的那一套,否则,叫你明白本堂之威严。”方敦孺冷声喝道。

    “威武!”衙下十几名衙役忽然高喊威武,将杀威棒在地上顿出轰隆之声,吓了林觉一跳。

    林觉本就是个识相之人,他可不想被杀威棒打屁股,于是忙拱手道:“好吧好吧,下官不多嘴了。各位大人想询问什么便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哼!这还差不多。”方敦孺冷哼一声,满意的撇撇嘴。跟林觉就是不能多废话,直接了当反而好的多。棒子比嘴巴要管用的多。

    “本官问你,当日在杭州,梁王爷溺杀康子震的时候,你是否在场?”方敦孺沉声发问。

    角落里两名师爷走笔如飞,下笔如龙蛇,开始记录这场询问。

    “在!”林觉干脆的道。

    “梁王爷溺杀康子震是否是事实?”

    “不。”林觉嘴巴里蹦出一个字来。

    “你做什么?为何不好生回话?”方敦孺怒斥道。

    林觉摊手道:“大人可真是难伺候,我说多了不好,说少了也不好,大人到底要我怎么办?这样,大人规定我一次说几句话,说几个字好不好?下官也好照办。免得大人又要教人喊威武来吓唬我。”

    “你!”方敦孺指着林觉怒喝。

    “噗嗤。”有人笑出了声,方敦孺怒目看去,见刑部郭侍郎正咳嗽着拿着布巾在嘴巴边掩饰。

    “你需回答清楚本官的问话,再要胡搅蛮缠,本官可不客气了。”方敦孺怒喝道。

    林觉皱眉道:“方大人,下官斗胆问一句。下官现在是不是已经犯了罪?今日是来询问的还是来过堂的?下官怎么觉得方大人将我当成是罪犯在审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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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