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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八四章 不妙

    方敦孺冷声道:“你虽非犯官,但你和此案干系甚大。本官受朝廷委托,审理此案,你需积极配合。若你不肯配合,本官不介意将你视为从犯收押。你此刻虽非犯官,但下一刻你便有可能成为犯官,你可明白?”

    林觉大笑起来:“方大人审案的手段我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明白了,这是逼着我按照你们的想法说话是么?抱歉的很,下官可不是吓大的。你们所谓的梁王爷蓄意溺杀杭州知府康子震一案,在我眼里只是一起因为康子震嚣张跋扈不分尊卑冒犯皇族,从而导致梁王爷要对他施惩罚,失手溺杀了他的案子。倘若你非要我说出我的看法,我的看法是,康子震死有余辜。他居然跑到王爷的座船上,还冒犯了我身怀七个月身孕的妻子。倘若王爷不及时赶到,我便当场杀了他。到那时你们倒是可以定我个蓄意谋杀之罪。诸位大人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倘若没有,我衙门里还有要事,下官便告辞了。”

    林觉说罢看着面前惊呆的三人,冷笑一声举步便走。

    方敦孺冷声喝道:“来人,拿下!”

    几名衙役冲上前来,将林觉拉手拽脚控制住。林觉高声叫道:“方大人,凭何拿我?”

    方敦孺皱眉不语,大理石少卿裴元素轻声道:“方中丞,林大人只是来接受询问,他可不是犯官,咱们不能拿他吧。”

    郭侍郎也点头道:“是啊,咱们办案也不能蛮干是吧。”

    方敦孺冷笑道:“二位大人,此事本官做主,二位大人不必担心,出了事本官顶着便是。林觉是此案重要人物,本官怀疑他是从犯,故而即刻收押。来人,将林觉押入御史台大牢之中,等候审讯。”

    “遵命!”一干衙役揪着林觉往外走。

    林觉不住冷笑,勉力回头道:“先生,劝你最后一句,今日你这般对别人,就不怕他日别人这般对你么?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不是坚持,那是愚蠢之举。”

    方敦孺怒喝道:“押走!”

    ……

    御史台大牢,林觉曾经来过数回。那还是去年秋天林伯年深陷牢狱之灾时来过探望,并且暗中商议脱身之策的时候。林觉怎么也没想到,时隔不到一年,自己再一次进了这大牢时,会是以犯官的身份来此。

    牢头郑喜跟林觉认识,见到林觉被人押来,郑喜颇为惊讶。押解的衙役跟郑喜耳语几句,郑喜一边看着林觉一边不住的点头。待衙役走后,郑喜上前来笑着问道:“这不是林状元么?这是怎么了?犯了什么事了?怎地被弄到这里来了?”

    林觉苦笑道:“郑牢头,这恐怕你要去问问你们方中丞了,我也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

    郑喜呵呵一笑道:“明白,就算犯了事,您也犯不着跟我说呀?来这里的没一个说自己是犯了事的,都说自己冤枉,哈哈哈。”

    林觉张了张嘴,忽然发现没有跟着家伙解释的必要。

    郑喜一边掏出一大串钥匙哗啦啦的开着牢门,一边咂嘴摇头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好好的官当着,非要闹出些事情来。林状元,上次你伯父进来呆了不少日子,现在您又进来了,怎么着,把咱们御史台大牢当旅店啊?都想来住几天?”

    林觉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调侃,气的翻白眼,但只竭力忍住。郑喜开了牢门,带着林觉沿着阴暗潮湿的过道往里走。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林觉低声道:“林状元,我给你脸上摸点灰泥吧。”

    林觉困惑的看着他,郑喜低声道:“我是为你着想,你生的这般又白又俊的,进了牢里,我怕你吃亏。那些家伙可都跟恶狼似的。别看曾经都是当官的,在这里呆几年,跟市井囚徒没啥两样。丧心病狂的很。”

    林觉看着郑喜嘴角的怪异笑容,瞬间便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号子里确实什么事都能发生,他是怕自己进了号子被人捅了屁股。林觉的心咯噔一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进大牢不可怕,自己也明白这一次方敦孺是强行将自己送入大牢关押的,并无律法所依。或许不久自己便能出去,但是倘若在这里被人给弄了屁股,那可真是倒了大霉,出去后还有脸见人么?

    “郑牢头,我记得天字号牢房是单间独住,可否将我关到天字号牢房里去。回头我必有重谢。”林觉拱手道。

    郑喜咂嘴道:“林状元。不是我不帮忙。天字号牢房关押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大员,林状元怕是不够格啊。以您现在的官职,最多关到地字号牢里。咱们这而规矩严得很,以前或许可以帮你这个忙,可现在方中丞上任后,谁也不敢乱来。重谢更是别谈了,自方中丞上任之后,一切照着规矩来,不然便是跟自己过不去。”

    林觉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方敦孺上任之后,御史台大整顿了一番。以前那种吃拿卡要的作风都变了。上一次林伯年进了大牢,林觉想花银子让郑喜他们照顾着些,郑喜他们都推辞了不敢收。可见他们确实是怕的。这御史台大牢也确实分天地人三处监舍,按照品级关押犯官。自己只是个六品小官,确实不够格住进天字号监舍之中。

    “也罢,我也不为难郑牢头了,替我选个干净些的监舍便是。那便是帮了我大忙了。情义我记着便是。”林觉轻声道。

    郑喜呵呵一笑道:“那是自然,林大人就算不说,我也得替你选个好点的监舍。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不过我给林状元提个醒,一定要小心些。这里边这些人都变态的很,我们狱卒也未必能全天照应你。进了这监舍,很多事便只能靠你自己了。我说这话是看在当初你对我们还不错的份上。当初你伯父在这里的时候林状元没少破费,这算是相识一场。其他的我什么也不能做。”

    林觉点头道:“明白了,有劳了。”

    郑喜领着林觉走过甬道,来到一溜号舍之前站定道:“就这里选一个吧,这几间靠着外墙,起码有窗户可以透透气,算是不错的监舍了。我觉得靠外边的这一间不错,通风透亮,关键是里边只有六个人,倒算宽敞。其他的里边都十多个人,我看就是这里了,你看如何?”

    林觉透着木栅栏往里看去,里边黑乎乎的看不清情形,黯淡的光线之中似乎有几双凶恶的眼睛在暗处窥伺。身后一侧的其他监舍之中的栅栏缝隙里露出一张张脏兮兮的脸。那些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发出怪异的笑声。

    “又来一个。今晚有好戏瞧了。”

    “怪水灵的,可惜了。”

    “打个赌,能熬过今晚么?我坐庄,我赌熬不过今晚。谁押?一块肉赌一次。下次放肉饭的时候,输的将肉给我吃。”

    “呸,当我们傻子么?我也赌熬不过今晚,你倒是来跟我对赌。”

    “……”

    一群人鬼哭狼嚎的在身后的栅栏里叫嚷着,一个个挤在栅栏缝隙里,像是一群急等着上漕的猪。

    郑喜伸手扯出腰间一根长鞭,转身朝着栅栏缝隙一顿乱打,口中骂道:“一个个的吃饱了撑着的么?他娘的腿儿,都闭上你们的鸟嘴,谁再多嘴,老子饿你们三天。”

    一群人作鸟兽散,纷纷隐没在栅栏后的黑暗之中。有人轻声说道:“郑牢头,你以后生儿子一定没屁.眼,你狗东西太恶毒了。”

    郑喜紧皱眉头,欲待发作,转眼看到林觉,于是忍住了怒火,对林觉道:“林大人,莫搭理这些人,都是些混账东西。三天不打,皮都痒痒了。”

    林觉皱眉沉吟,适才听了对面那些囚犯的话,林觉觉得有些不妙。话里话外除了幸灾乐祸之外,似乎对今晚自己能否熬过去颇感兴趣。郑喜不是替自己挑选了这间监舍么?难道这间监舍有什么猫腻不成?

    不过,事到如今,林觉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就算刀山火海,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料想这郑喜跟自己无冤无仇,也不至于算计自己。

    “郑牢头,这些人曾经都是官员,还是对他们客气些好。万一他们当中有人出去了,官复原职,将来报复你。你岂不是是糟糕?做人还是留一线为好。”林觉这话既是劝解也是暗暗的警告。

    “林大人说的是,不过这些人一辈子怕是别想出去了,想报复我么?得先活着出去才成。嘿嘿,咱们御史台大牢难道是想出去便能出去的?能抓到这里来的还有什么好东西?在下是奉命看守管教他们,他们能如何?”郑喜貌似谦恭,眼神里却带着凌厉之色。

    哗啦啦,钥匙一阵作响,郑喜打开了面前的栅栏门,笑着道:“林大人,委屈你了,请进去吧。”

    林觉盯着黑乎乎的监舍里有些犹豫,不知从哪里来的预感让林觉觉得一阵阵的危险。郑喜变了脸,突然伸手朝林觉后背一推,林觉猝不及防踉跄的冲进牢中。身后铁链哗啦啦作响,郑喜已经熟练而快速的锁上了栅栏门。

第七八五章 地字第五号监舍

    林觉转身惊愕看过去,见郑喜脸上带着一丝狰狞之意,隔着栅栏门朝自己笑。

    “林大人,你千万不要怪在下。我也是奉命而为。你跟我家方中丞在堂上顶撞,拒不交代罪行。上面交代下来了,要给你些颜色看看,我也是没办法,只得将你关在这地字第五号监舍之中。你若是识相的话,便赶紧交代了罪行的好。这样吧,什么时候你决定要交代罪行了,便大声叫喊。我们便来救你。劝你还是不要耍脾气,进了这里,脾气再大的人也没了脾气了。还是那句话,我是身不由己,要怪你怪别人去。好自为之吧林大人。”郑喜沉声说道。

    林觉尚在惊愕之中,郑喜微微一拱手,转身快步离去。

    “嘻嘻嘻,哈哈哈,嘿嘿嘿。”黑暗中隐没着的那些脸再次慢慢的在两侧的栅栏之间浮现,好奇朝着林觉所在的监牢张望着,似乎期待着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

    林觉脑子里想着郑喜刚才的话,似乎有所明白。郑喜的意思似乎是奉了上面的命令,将自己故意关进这间地字第五号监牢之中接受惩罚。因为自己在堂上的不合作,所以他们要以这种手段逼迫自己合作。也就是说这间地字五号房绝非什么干净通风宽敞的好地方,而是一处折磨人的所在。

    林觉的心隐隐作痛,倒不是因为恐惧即将面临什么,而是对方敦孺的所为感到极为痛心。很明显,这是方敦孺授意为之。堂堂方大儒,自己曾经最尊敬的先生,一个满口道德仁义之人,最终却目无法纪为了达到目的而动用这样的手段。非法关押倒也罢了,这是要暗中搞刑讯逼供,逼迫自己就范。这种种手段已经完全颠覆了自己对方敦孺的观感。不知从何时起,方敦孺居然已经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再也不是自己内心里尊崇的那个人了。

    由此林觉也深深的感受到方敦孺内心中的压力之大。他和严正肃已经将所有的身家性命政治前途和报负,全部的精力和目标都压在了新法上。这不仅是一场政治上的豪赌,也是一场关乎人性的豪赌。为了能赢,他们已经抛弃了许许多多他们原本珍视的东西。而这种孤注一掷的作法,恰恰反映在了如今新法推行上的疯狂。

    这一切其实早有预兆,只是自己现在才顿悟。

    地字第五号监牢里确实很宽敞,适应了光线的黯淡之后,林觉看清了里边的格局。里边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没有床,只在靠近墙角的地方铺着一大片乱草。乱草上围坐着几条人影,此刻他们都瞪着眼睛朝着林觉看。眼神中的不怀好意毫不掩饰。

    “各位好,在下林觉,初来贵宝地,打搅了,打搅了。”林觉尴尬的打着招呼,对着几人拱手。

    几个人瞪着眼睛瞧着林觉,一言不发。林觉笑了两声,走到靠栅栏的角落里倚着栅栏坐下。他可不想去惹那几个人。

    好在那几个人似乎也没太想着搭理他,转过头吭哧吭哧的吃着什么东西,嘴巴吧唧的特别响。

    林觉自然不会去招惹他们。只静静靠着栅栏思量此事。今日来时,自己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扣押进大牢之中,所以并未做太多的准备。连杨秀说要去通知小王爷都被自己拒绝了。本以为询问之后便能离开的,却不料现在却身陷囹圄之中。自己低估了方敦孺的疯狂。

    按理说,杨秀应该会关注此事,倘若自己久不出去,杨秀应该最起码要去通知自己家里人。但家中现在小郡主身怀六甲,其他人知道了又能如何?林觉掐着指头算了算,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无一可依之人。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居然发现没有一个人能来救自己。林觉感到一阵的悲哀。

    这或许正是跟自己的立场有关,当自己选择了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不依附于朝中任何势力的时候,便注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入仕以来,其实在政治上并无什么作为,却也是事实。可是林觉知道,自己是做不到昧着良心去攀附朝中势力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也是顽固而执拗的。

    不过眼下的情形林觉并不觉得太悲观,方敦孺是想逼着自己合作,他也不敢将自己关押太久,否则他自己也难以交代。羁押询问已经是出格了,要关押自己,是要定罪的。而他的所谓怀疑自己是共犯的罪名是需要证据支持的。

    更何况,宫中容妃那里应该已经开始游说太后了吧,只要此事告成,梁王爷的罪名轻免,方敦孺便也不能在此事上再做文章。到那时他也只能将自己放了,不能在逼迫自己说出什么来。

    目前要做的便是如何熬过在这监牢里的时间。也许下午便有转机。

    林觉眯着眼靠着栅栏养神,内心里心潮起伏不定。西首墙壁高处的小窗户光线渐渐明亮起来,一缕阳光斜斜照射进来,落在北侧的栅栏顶端的墙壁上,让整个牢房里也变的明亮了起来。看阳光的角度,应该已经过了午后了。

    牢房里的光线亮起来之后,林觉也看清了坐在角落乱草上的几个人的模样。那是六个相貌极为凶恶的汉子。他们光着膀子,胳膊上肌肉疙疙瘩瘩的纠结着,看上去孔武有力,身形彪悍。六个人围坐在一只大木盆旁,里边一头好像时烤猪的肉食已经吃了大半,他们用油乎乎的大手撕扯着肉食,依旧吃的津津有味。

    林觉只看了几眼,便不敢再看,因为不想惹上麻烦。在看他们的时候,那几个人边吃东西,也边朝着林觉瞧。瞧得林觉身上发毛。

    终于,一名大汉打着饱嗝站起身来,伸手端起木盆来走到栅栏旁边,吼了一嗓子。

    “吃了吃了!”

    这一嗓子让周围原本平静下来的其他监牢里的犯人立刻骚动起来。他们冲到栅栏旁拥挤叫嚷起来。

    “熊爷,这边,这边。”

    “熊爷开恩,赏几块。”

    那汉子哈哈一笑,伸手在木盆里抓了一把骨头肉皮杂碎朝着栅栏里的人群扔过去。人群炸了窝一般的开始疯狂抢食。那些其实都是吃剩下的骨头皮,上面已经没有多少肉了,可是依旧足够让他们打的头破血流。

    “哈哈哈,一群狗一样的东西。”乱草上的几名大汉笑的前仰后合。

    那熊爷抓着大把杂七杂八的东西依旧朝着周围的栅栏里抛洒着,那些抢到骨头的犯人也不顾泥污草屑,疯了般的啃食着骨头。将骨头都恨不得嚼碎了吞下。

    熊爷扔光了木盆里的东西,将满是油污的手在身上胡乱的擦了擦,大笑不已。

    “多谢熊爷赏。熊爷下次着他们烤的熟些,骨头才可以嚼得动。”

    “熊爷吃饱了好办事啊,大伙儿等着看几位爷炮制人呢。终于有乐子好瞧了。”

    犯人们叫嚷着道。

    熊爷摆了摆手,转头看向林觉。突然手一挥,吧嗒一声响,一物落在林觉的身旁。林觉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啃了一半的猪蹄。

    “你……吃了。一会儿有力气受着。饿着肚子可不好。”熊爷指着那猪蹄对林觉道。

    林觉笑道:“多谢了,我不爱吃猪蹄。”

    “哈哈哈。你不爱吃猪蹄?过几日拉泡屎你也吃下去了。”其他监牢里的犯人们大笑道。

    熊爷也笑了,瓮声道:“老子没问你爱不爱吃,老子叫你吃了这猪蹄,一会儿有力气伺候我们六兄弟。”

    林觉皱眉伸手抓住半个猪蹄远远扔到对面的监牢里,里边的人伸出十几只手等着接,不料猪蹄撞到了栅栏落在外边数尺之处。七八只手伸到外边去够,却又够不着,急的他们一阵乱骂。

    那熊爷脸上变色,冷声道:“你敢不听我的话?我让你吃你敢不吃?”

    林觉道:“我说了我不爱吃。”

    “哈哈哈,大哥,这厮还真是有趣,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呢。大哥不妨告诉他。有趣,有趣。”其他五人在乱草上站起身来,笑着围拢了过来。

    熊爷呵呵笑道:“这小子确实挺有趣。小子,犯了什么事进来的?瞧你这斯斯文文的样子,怕是当官没几年吧。你们这些文官个个坏的流脓,越是斯文的越是心眼坏。来,告诉爷们你犯了什么事?给爷们解解闷。”

    林觉淡淡道:“我没犯事,我是冤枉的。”

    “哈哈哈。”几处牢房里的几十名囚犯轰然大笑。

    “这话我们进来的时候也这么说,我说了八年,还不知关在里边当猪养?可笑死人了。进来的都说自己冤枉的。”有人大笑道。

    林觉皱眉不答。那熊爷却大声道:“那也不尽然,老子兄弟几个进来便没说自己冤枉。老子们在边镇……杀了军中上官这可是事实,老子可从没说自己是冤枉的。”

    “是是是,熊爷自然是不同的。你们当武将的在边镇拼命流血,背后却有人捅刀子,难怪熊爷几个要动怒杀人。其实来说,这也是冤枉的。那些家伙该杀。”好几名囚犯连声说道。

    熊爷嘿嘿笑道:“可惜你们不是御史台的官儿,不然老子们或许还不必关在这里头。不提了,不提了。能快活一日是一日,管那么多作甚?”

    “是是是,不提也罢。先炮制这小子。这小子一定犯了事。瞧他这模样,想必是骗了人家女色,坏了人家名节被抓进来了。这种人最可恶,比贪污受贿还要可恶。”有人高声叫道。

    “小子,是不是如此?仗着脸蛋生的俊,坏了人家女子名节么?”熊爷瞪着林觉喝道。

    林觉懒得搭理他,皱眉道:“跟你们说不清,何必再问。”

    “那就是了,老子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送你来这里便是来对了。小子,知道我们一会儿怎么炮制你么?想知道么?”熊爷喝道。

    林觉皱眉不答。

    熊爷呵呵一笑,低声道:“一会儿你要轮流伺候咱们哥六个。怎么伺候知道么?先用嘴,后用腚,懂么?叫你吃猪蹄你不吃,伺候完了咱们,你怕是想吃都吃不成了。叫你上边肿,下边痛,绝对够滋味。哈哈哈哈。”

第七八六章 如此脓包

    熊爷仰天大笑,其余几名大汉都哈哈大笑起来。

    林觉皱眉道:“你们是这里的囚犯么?谁给你们的胆子在御史台大牢里胡作非为?便不知王法么?”

    熊爷哈哈笑道:“小子,这大牢里老子便是王法。老子要你怎么做你便得怎么做,否则的话,我打的你满地找牙,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知道上一个和你一样硬气的人是什么下场么?断了三根肋骨,还被灌了两泡屎尿,最后还是不免乖乖的伺候我们。进的这里来,便叫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子,乖乖听话,我们快活你也快活。倘若不听话,我们一样快活,你却不快活了。哈哈哈。”

    林觉眉头紧皱,这几个人算是这牢里的黑恶势力了吧,不过这应该是被纵容和豢养的专门用来逼供官员凌辱践踏官员自尊的地方。据说很多地方的大牢之中都以囚犯来控制囚犯,纵容他们在牢中横行霸道,欺凌他人。只要囚犯不闹事,便达到了目的。而这一切发生在御史台大牢之中,而且手段如此无耻卑劣,却是林觉真的不敢相信的。他无法想象方敦孺居然纵容这样的事情在大牢里存在,对这样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举动,甚至利用这些黑恶势力为己所用的行为,再一次刷新了方敦孺的底线。

    在林觉看来,方敦孺已经彻底黑化,已经开始做出一些不计廉耻道德。不计后果的事情了。

    “小子,本来我们晚上才会动手的,可是你已经成功的惹恼了爷爷们,爷爷们打算现在便让你尝尝滋味。你是自己主动,还是老子来强迫你?”熊爷冷声喝道。

    林觉皱眉不答,恍若未闻。熊爷怒道:“你是没把老子们放在眼里是么?给老子过来,好好的给老子舔棒子。”

    那熊爷伸手过来便来抓林觉的胳膊,林觉手一缩,叫他抓了个空。熊爷怒骂一声,踏步上前,一巴掌朝着林觉的脸上呼来,口中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觉一撤步往后退去,熊爷笑骂着上前来,双手张开将林觉堵在栅栏和墙壁的夹角处,叫道:“兔儿爷!跑个什么?你能跑哪儿去?”

    林觉被他这一声兔儿爷彻底激怒,也不答话,上前一步一拳朝熊爷的胸口冲来。熊爷哈哈大笑道:“哎呦呦,还反抗了,有意思。我喜欢反抗的,够刺激。”

    嘴上说话,手上却没闲着,将一只铁拳攥起,迎着林觉那只白生生的拳头便击打而去。他是故意如此,以硬碰硬。他自信自己一拳便可将对方那只白生生的拳头给打烂,最起码也得打的他断几根指骨头。所以迎着对方拳头便去了。

    但是他却忘记去细细的观察对方的那只拳头。在双拳相抵的刹那,林觉指头上似乎闪过一道刺目的光芒,这光芒一闪而没,熊爷发现有异时已然来不及了。

    “啊!”熊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整个拳头被一根数寸长的铁刺刺穿。从拳面刺入,直从腕部刺出。三棱形的铁刺尖端涌出大量的黑血,熊爷整个人差点痛的晕倒在地。

    那是林觉随身携带的一种叫做‘指虎’的防身器具。林觉武功不行,所以靠着的便是花心思打造的一些防身的器具。当初去龟山岛时,林觉利用王府的资源给自己打造了一套家伙什,除了逆天的火器王八盒子之外,便有一套钢甲结构的软刺护甲,外加有刺无刺的两种指虎。在去龟山岛的大船上,不知天高地厚的马斌便跟林觉打了一架,结果一拳打在林觉身上的软刺护甲上,差点连手都废了。林觉也用指虎将马斌的后槽牙差点打飞。

    那之后,除了王八盒子火枪之外,林觉永远带在身上的便是这指虎了。钢架软刺甲太榔?保??齑┑挠分椎够鼓艽┰诶锉呋ど恚?渌?焙蚋?揪痛┎涣恕a硗庖蔡?兀?┰谏砩闲卸??槐恪a志蹩擅挥信滤赖轿蘼酆问倍即┳拍翘赘旨椎牡夭健;鹌鞯故枪丶?焙蚨夹??谘?洌??鋈胙妹胖?校?饺盏娜粘@锬嵌?魇遣豢赡芩嫔硇??摹a街换鹎构以谘?湟参薇匾岳圩浮?/p>

    唯一随时能呆在身边的便是一枚指虎。林觉改进了尖刺指虎,将之以精铁打造成一枚三指精铁簪的模样插在发髻之中。这样既方便携带,又不会惹人注意。今日林觉明白这些家伙不怀好意,早就将指虎取下来戴在手上。尖刺握在手心里缩在袖子里,没人看的清楚。但当打斗起来,便是出人意料的凌厉杀器。

    林觉吃准了熊爷这种人的心思,自己柔弱的外表总给人一种可以霸凌的感觉。自己挥拳反击,对方要么是托大挺着身子故意挨一拳,要么便是挥拳迎击。这是打斗之中最为羞辱人的方式。很明显,当初的马斌和眼前的这位熊爷都吃了自大的亏。

    拳头在半路上的时候林觉将尖刺翻出,熊爷就算发现也躲闪不及了,于是尖刺结结实实的刺穿了熊爷的拳头。这一下破皮断筋,切肉碎骨,直通通的将对方的拳头刺了通透。

    “啊!”熊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左手捧着右拳大叫起来。林觉一击得手,岂容对方反应,毕竟对方还有数人在旁虎视眈眈。于是撤拳上步夹颈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虽非武技高强之辈那般行云流水,但在对方遭受重创的情况下,却也不容对方反抗。待周围众人反应过来时,林觉已经单臂挟持熊爷的脖颈,滴血的三棱尖.刺抵在了熊爷的喉头。

    “老实点,否则,小爷送了你的狗命!”林觉冷声喝道。

    旁边几名大汉和其他监牢里的囚犯此时才反应过来,惊愕之后爆发出一阵惊呼之声。

    “放开我老大,狗.娘养的找死么?”几名大汉纷纷呵斥道。

    林觉喝道:“退下,谁敢上前一步,便送了他的性命。”

    林觉手上用力。三棱尖.刺刺进熊爷脖颈数分,渗出鲜血来。熊爷滴血的手颤抖着,疼痛让他的脸变了形,但他也明白此刻决不能轻举妄动,否则自己怕是真要将命送在此人手里。

    “还不给我退下,你们想我死么?快退下。”熊爷大声叫道。

    几名汉子连忙退后,熊爷是他们的头儿,他们不敢造次。熊爷被制,投鼠忌器,那是不能轻举妄动了。

    “兄弟,有话好说,千万不要乱来。”熊爷叫道。

    林觉冷笑道:“我不会乱来,倒是你叫他们不要乱来才是。否则我手一抖,你便没命了。”

    熊爷忙道:“不会不会,他们不会乱来。你手千万莫抖。我们可没想要你的命。你倘若杀了我,你也得偿命。所以千万不要冲动。”

    林觉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监舍里的人伸着脖子朝这边瞧,他并不想闹得动静太大,倘若将郑喜他们招来,那可是麻烦事。于是拖着熊爷往里边墙角走。那里光线暗淡,其他监舍的人看不清楚。说话小声些,他们也听不清楚。

    “熊爷,开个玩笑,不要见怪。你这一声喊也太夸张了些。”林觉故意大声叫道。

    熊爷和其余几名汉子不知林觉是何意,林觉低声道:“郑喜带着狱卒只要一出现,我便捅穿你的脖子。”

    熊爷忙道:“啊哈哈,没事没事,闹着玩罢了。我吓了一跳。”

    旁边监舍的犯人一个个伸着脖子死命的瞧,却突然听到这样的对话,虽然满头雾水,但也也觉得没什么意味了。于是纷纷满头问号的缩回牢房深处去。

    待人声停歇,林觉低声啐骂道:“你们这些狗东西,还想凌辱你家小爷,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是谁。你们是没想要我的命,可是那比杀人还要可恶。被你们凌辱的人恐怕不少吧,便是杀了你们也是除了祸害。”

    熊爷忙摆手道:“冤枉,冤枉。我们可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没干过伤天害理之事。适才那都是说出来吓唬人的。我们可从来没做过哪些恶心之事。那不过是……不过是嘴巴上吓唬别人,逼着那些不合作的人就范罢了。”

    林觉皱眉道:“当真,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在骗我?适才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真的真的,没有半句虚言。”熊爷忙道:“若有半句虚言,你杀了我便是。那些都是他们叫我们吓唬这里的囚犯的。”

    林觉皱眉道:“说清楚些。”

    熊爷动了动被贯穿的手哀求道:“这位兄弟,能不能让我将手掌包扎包扎,不然流这么多血,我会死的。”

    林觉看了一眼那只手,三棱.刺创伤的伤口最利于放血,这伤口若不处理,恐怕确实要出人命。这熊爷满头大汗脸色发白,显然极为疼痛而且有流血过多的征兆了。

    “你来,给他包扎包扎。”林觉示意一名大汉道。

    那大汉忙连声答应着,扯了一块布条过来,不知从那里弄来半瓶酒浇在伤口上,然后用力的包扎好伤口。包扎的过程中,那熊爷大呼小叫不已,痛呼不已。林觉皱眉疑惑不已,这几个家伙看上去凶神恶煞,却不料如此脓包,当真可疑。

第七八七章 火拼在即

    (二合一)

    包扎完毕,林觉正待发问。熊爷却腿上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林觉用尖刺抵着他脖子骂道:“干什么?站起来?”

    “兄弟,让我坐着好么?我浑身没有气力了。”熊爷喘息道。

    “脓包货色。”林觉骂道。

    熊爷面露羞愧之色,却也不敢多嘴。林觉蹲下身子,沉声问道:“详详细细的说清楚,你们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进来的。在这牢里作威作福是谁给你们的胆量,谁纵容你们的。意图何在?若有半句不实,便宰了你。”

    熊爷忙道:“不敢不敢,不敢隐瞒。我们兄弟是在军中犯了事被拿回京城问罪的。之后……”

    “犯了何罪?”林觉低声喝问道。

    “这个……不用说了吧。”熊爷为难的道。

    林觉瞪眼道:“那要问问我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

    熊爷嘴上咕噜了一句,咬牙道:“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兄弟几个原本是涿州边镇守军将领,我是涿州靖武军麾下偏将熊三山。那几位都是我麾下校尉。我们和辽人在涿州对峙多年,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不少。去年秋天,朝廷跟辽人达成了和议之后才稍微消停了些。靖武军一万两千余人便一直在涿州驻守。那一日闲极无聊,我们兄弟喝了点酒便出城打秋风。不成想遭遇了辽人兵马,我们以为既有和议,双方也不再交战,便没有在意他们。谁料想他们突然发动攻击,我们猝不及防,一百多人被他们杀了大半。逃脱之后,我们几个商议着,这要是回城去必被靖武军指挥使袁尚举大人责罚。于是想来想去,我们便昏了头,做了一件错事。”

    林觉皱眉道:“你们做了什么事?适才不是听你说,你们杀了上官么?莫非是哗变反叛?”

    熊三山摇头道:“那是吹牛的,吓唬别人的,让别人以为我们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但其实,我们只是谎报军情,说我们打了一场胜仗邀功而已。”

    林觉皱眉道:“怎么可能?明明折损数十人手,如何谎报军情?”

    熊三山嗫嚅半晌,低声道:“这个……办法还是有的……带些头颅回去邀功便是。边镇军中都是以人头计算军功的。”

    林觉惊愕道:“什么?莫非你们杀了百姓,拿百姓的头颅邀功?混账,你们真是一群混账东西。”

    “不不不,我们岂会杀了百姓邀功?那岂非早就被军法处置了。我们只是……只是割了被辽人杀死的百姓的头颅邀功罢了。辽人洗劫了几座集镇,杀了不少百姓。我们便想着,反正他们也死了,借他们的头一用,可助我们渡过难关。我熊三山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杀咱们大周一个百姓。”熊三山连忙解释道。

    林觉甚为无语,对熊三山等人鄙视之极。大周的边镇竟然是由这么一群脓包驻守着,大周有何安全保证?早听说边镇军官为了邀功滥杀百姓,割头颅充作战利品。没想到今日还真的的遇到了真事。虽然没有杀百姓割头邀功,但这种行为同样可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更加的没种。熊三山这帮人在边镇还是领军将领,这些人领军之下,大周军队能有什么好?能有什么声望和战斗力?

    “我真替你们感到羞耻。你们的良心不会痛么?朝廷养着你们,供给你们吃喝,供给你们军饷,是要你们保护百姓的。你们保护不了百姓,还借百姓的头邀功?你们还是人么?真是烂透了。不知羞耻的废物。”林觉劈头盖脸的骂道,他的真的怒了,手上用力,似乎想捅穿这废物的脖颈。

    熊三山吓得大叫道:“兄弟莫冲动,你杀了我也脱不了干系。再说了我等都已经被抓进大牢了,还想怎样?早知如此,我们也不会这么干了。”

    林觉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的愤怒,沉声喝道:“你们便是因为此事被拿办入狱的?那为何你们在牢里还能作威作福?”

    熊三山咽着吐沫道:“我们兄弟被拿来大牢之中后,他们告诉我们说,要我们替他们办事。牢里有些人不听话,要我们帮着治一治。只要我们照办,可以吃的好睡的好不用挨鞭子,还有可能减轻罪行。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何相中了我们兄弟几个,或许是见我们兄弟几个生的魁梧,又是从军的武人吧。”

    “他们是谁?”林觉喝道。

    “就是狱卒和典狱官啊,还有御史台的一些人。还能是谁?他们说,有些官员不听话,进来后吵嚷着喊冤,不愿交代罪行。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不肯交代。说要我们兄弟吓唬他们,逼着他们就范。但是天地良心,我们只是吓唬,可从没害过一个人。”熊三山叫道。

    “原来如此。”林觉心下恍然,这倒是和自己之前的判断相吻合。御史台大狱进来的都是犯了罪的官员,身份和一般的罪犯不同,一般而言是不能用刑的。但遇到顽固之人,不用刑罚他们是不肯低头的。而这种在牢房中利用犯人的逼供手段可以有效的规避官方的责任。被其他犯人殴打凌辱,那可不是官府的责任,那是犯人之间的事情。忍受不了这种凌辱,那便只能认罪合作,才能改善境遇。这是一种聪明的巧妙规避责任的比之刑讯逼供更加的有效的作法。

    “你猜我信不信你的话。你们适才那般对我,那是遇到了小爷这般狠角色。倘若是其他人,你们难道会放过他们?你适才说的那些恶心的事情一件没干过?我瞧你是故意隐瞒,或许该在你这猪脖子上捅一下你才会老实。”林觉用三棱尖.刺在熊三山的脸上拍打着道。

    “天地良心,我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叫我死无葬身之地。之前有官员送到这里来,我们都是故意说晚上对他如何如何,那是吓唬他罢了。他们其实挨不到晚上便已经吓的崩溃了。就算有过夜的,我们也绝对没有干那些龌蹉事,打骂倒是有,逼着他睡在屎尿桶旁边也是有的。但鸡.奸什么的我们可没干过。我们喜欢的是女人,对男人可真没兴趣。夜里天黑,我们又故意说些话让周围这些人听,他们也都以为我们真的那么干了。但其实我们真的没干。那等没屁.眼的事我们怎么会做?”熊三山指天画地,赌咒发誓道。

    林觉皱眉沉吟半晌,冷声道:“熊三山,咱们打个商量。你帮我一个忙,我饶了你性命,待我出去后还会想办法让你们提早出狱。”

    熊三山皱眉不说话,林觉冷笑道:“你怕是不知道我的本事,你是不是以为我进了这大狱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在和你说大话?我告诉你我是谁。小爷叫林觉,去年春闱的状元郎……”

    “……”熊三山等人呆呆的看着林觉无动于衷。

    林觉咂咂嘴,对这群武人来说,状元郎跟街上的卖油郎恐怕也没什么区别,他们可不在乎这些。

    “梁王爷知道么?那是我的岳丈,我是梁王府的郡马爷。”林觉道。

    “啊?”熊三山等人的眼睛亮了起来,梁王府的女婿,这个身份足够让他们吃惊了。

    “这御史台的主官方敦孺方大人,那是我的老师。”林觉继续道。、

    “什么?”熊三山等人惊愕的叫出声来,纷纷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林觉。他们怀疑林觉在崔吹牛,既是方中丞的学生,怎么会进大狱中来?

    “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进这大狱的么?正是奉了方先生之命进来调查御史台狱中残害犯官之事的。实话告诉你们,这狱中之事方中丞一概不知,所以故意命我做了个局,让我进来调查此事。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实情,我出去之后便会禀报此事,然则你们便完蛋了。我估摸着你们要被立即处斩了。”林觉皱眉道。

    “啊?这……这可怎么是好?我们是被牢头他们授意的啊,他们逼着我们这么干的,这不关我们的事啊。”熊三山和其余几名大汉忙叫道。

    “我知道,我其实并非针对你们几个,我来是为了查出谁在里边捣鬼,谁在破坏规矩,谁背着方中丞在御史台大狱搞得这些名堂。但是他们一定会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你们。而我又没有真凭实据,自然只能拿你们当替罪羊了。他们会说是你们在大狱中当狱霸狱匪,胡作非为。他们全不知情。你们并无辩驳的余地。再说还有周围这些监舍中的人作证,他们可都是见证者。虽然你们说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他们可不这么想。你们说是也不是?”林觉沉声道。

    熊三山等人都傻了眼,可不是么?这可真是百口莫辩了,说什么都是自己几个人背锅了。

    “林大人,我们是冤枉的啊,适才我都已经说了实情了。林大人,您跟方中丞要说清楚,我们也是被逼的。”熊三山白着脸道。本来冒领军功罪不至死,他们并没有杀害一名百姓,只是借了死人脑袋一用罢了。这一点军中早已查清楚了,所以才没有被军法处置。但为了牢里这点破事丢了性命,那可太不值了。

    “冤枉不冤枉得证据说了算,我禀报方中丞也是口说无凭,所以我才要你跟我合作。你将适才你跟我说的话都写下来,签字画押确认,待我出去后便可呈报方中丞作为证据。务必些的详尽,哪些人要求你这么做的,对哪些官员做了哪些恐吓和羞辱,目的何在,都要写的清清楚楚。这样我便可手握有凭据,可以为你们脱罪。”林觉沉声道。

    “这个……”熊三山皱眉犹豫了,他也不是傻子,不可能林觉说什么他就姓什么。这小子的话有几番可信之处,却也说不清。要知道他们和牢头典狱官之间的协议可是秘密约定的,对方说了,倘若要是敢泄露便是死路一条。之前为了活命只能先说出来保命,这小子乱说话也是无用,因为口说无凭大可反悔。但一旦黑纸白字的落实到纸上画押,那便是铁证如山了。

    “或者我不该跟你做交易,我干脆直接宰了你落得干净。毕竟你之前威胁本官在先,我杀了你,你也是罪有应得。攻击朝廷命官,死有余辜。”林觉将三棱.刺抵在熊三山的动脉旁微微用力。

    熊三山忙道:“不是我们不肯,我们怎知你真正身份,怎知你不是骗我们的?你说你谁,我们又不认识你。”

    林觉冷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你倒是个精细鬼。这个,我也确实没法自证身份。这么着,咱们去问问旁边的监舍里有没有认识我的人。如果有新进来的人,或许会认识我。”

    熊三山道:“有两个上个月进来的,说是上书反对新法被下狱的官员。二狗子,去问问隔壁的监舍,问他们知道不知道一个叫林觉的人的底细。”

    一名大汉答应着来到栅栏前,对着对面的监舍里大叫道:“你们谁认识一个叫林觉的官员?”

    对面的监舍中沉默半晌,有人高声道:“林觉?自然知道。去年的状元郎,鼎鼎有名。又是梁王府的快婿。方敦孺的学生。只不过……”

    林觉大声喝道:“够了,不用再说了。”

    对面那人忙住了嘴。林觉轻声道:“我不想他们将我的底细说的太多,免得被狱卒们知晓露陷了。现下你们该相信我没有骗你们了吧。”

    到此时,熊三山等人岂有不信。那人说的身份跟林觉自己报的身份完全吻合,那是不会错了。

    熊三山皱眉看着身旁几人,沉声道:“兄弟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几名大汉忙道:“听大哥的便是。”

    熊三山道:“我们不想死,他们会拿我们当替罪羊的,既然如此,咱们何必客气。便跟林大人合作了。咱们都录口供画押,林大人出去后便可救我们出去,为我们辩白了。林大人,您真能救我们出去?”

    林觉冷笑道:“我的身份摆在这里,救你们几个还算是事么?你们犯的又不是死罪,这一次肃清御史台内部枉法官员,你们算是立功赎罪。救你们出去轻而易举。”

    熊三山咬牙道:“罢了,我们写口供画押。”

    林觉呵呵一笑道:“纸没有,可以在布上写,但笔墨没有,好在熊将军流了些血,用草蘸着血写便是。可得写的快些,不然血止住了还得再开一道口子。”

    熊三山吓了一跳,忙让一名大汉撕扯了一大片衣襟,用草蘸着血在布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些字。忙活了半天,虽然语句不甚通畅,但也算能看的明白。之后六人纷纷签字画押。林觉待血迹干透,将血书揣进怀中。

    ……

    林觉控制住了监舍中的局面的时候,他不知道的是,监舍之外御史台衙门里已经闹翻了天。

    此时此刻,御史台衙门大院中已成剑拔弩张之势。小郡主郭采薇挺着大肚子带着白冰和绿舞站在中堂阶下的空地上。杨秀和林虎以及几名提刑司老捕快和十二三名王府卫士簇拥在前。他们面对的是中堂阶下七十余名御史台的衙役以及面色阴沉的站在台阶上的方敦孺。

    双方手里的家伙都已经亮了出来。刀光剑影剑拔弩张,一场火拼迫在眉睫。

    几个时辰前,当林觉被传唤前往御史台衙门问话的时候,杨秀便已经严密的关切此事。杨秀是知道方敦孺传唤林觉的目的的。前日午后,方敦孺微服前来试图说服林觉的事情,林觉并没有跟杨秀隐瞒。

    事实上林觉很多事都没有隐瞒杨秀,对林觉而言,目前能够倾诉的对象仅有杨秀而已。甚至连家中妻妾林觉很多话都不能说,因为那并不能带来纾解,只会让她们更担心,从而让林觉也觉得更担心。所以,杨秀对于整件事虽非了如指掌,但也是知道来龙去脉,知晓关关窍窍的。

    林觉走后,杨秀越想心里越是不踏实。于是带着捕头老吴和三名老捕快随后跟来,守在御史台衙门前探听消息等候林觉出来。这一等便等到了午后。虽则林觉走之前笑称说可能要在御史台吃午饭了,但是杨秀亲眼看见刑部郭侍郎,大理寺裴少卿在午前便已经离去。那说明询问其实已经结束。就算是方敦孺留着林觉在御史台吃午饭,现在也该出来了。

    杨秀耐着性子继续等,或许他们师徒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事要相互的解释清楚,或许这顿饭吃的时间长了些也未可知。

    这一等,便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时间已经到了未时初刻,杨秀终于耐不住了。他决定去衙门探听一番。

    于是乎,杨秀来到衙门口,请衙役递上名帖禀报进去,说提刑司衙门中有要事,特来请林大人回提刑司公房商议定夺。这个理由可谓是冠冕堂皇。

    然而,消息很快传了出来,林大人正协同方中丞留置办案,提刑司衙门的事无暇顾及,传出话来要杨秀等人自行斟酌解决。这个回答显然让杨秀不能满意。按照林觉的作风,就算无暇回衙,起码也出来见一面交代一番。杨秀觉得这里边绝对有问题。

    于是乎杨秀再请衙役通报,说事务重大紧急,必须要林大人亲自定夺,自己等人不敢擅专,不敢担这干系。实在不成,请林大人出来见一面,当面禀报,请他定夺。

    这一次,里边干脆一点消息也没有了。杨秀等了一刻钟时间,终于明白出事了。林大人连出来见一面都不能,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被羁押在此了。

    意识到这一点,杨秀心里慌得不行。和老吴等人商议之后,决定让老吴等人留守监视衙门口出入情形,自己去报信求援。林觉上午交代了,决不能禀报小王爷,以免闹出事端来。但此事情形紧急,林觉情形不明,杨秀也顾不得许多了。就算不去禀报小王爷,也得立刻通知林觉的家眷知晓。倘若林觉的夫人小郡主告知了她的哥哥小王爷,那可不是自己的错。

    杨秀打定主意,立刻雇车赶往相国寺林家大宅禀报。

第七八八章 闯衙

    白冰和林虎今日刚刚护送顾盼盼和楚湘湘两人去往伏牛山回京。午间小郡主主持家宴为两人接风洗尘。本来等候林觉回家吃饭的,左等不回右等不归,只好姐妹几个自己喝了点酒意思意思。毕竟林觉有时也在衙门用饭,这又是刚回京城,衙门里想必事务繁多,所以没回来。

    仆役禀报杨秀杨大人求见的消息时,几名女子正坐在后宅的凉亭上一边喝茶一边听白冰讲述山中见闻。杨秀是林觉的好友,又是同衙官员,听到杨秀前来,几人忙出前厅接见。当听到杨秀禀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几个女子都意识到情形有些不对劲了。

    简单的商议之后,小郡主决定带人前往看个究竟。她是郡主身份,行事也方便些,虽然她的身子并不方便,但此刻却也顾不得了。

    小郡主即刻召集人手,命林虎召集了府中的护卫十几人整装而发。白冰更是连兵刃都掖在了腰间,连绿舞都摸了把匕首插在靴子筒里。杨秀见此阵仗很是惊吓,他忽然觉得林觉的交代是没错的,这一禀报,或许要闹出事情来了。

    “郡主,下官斗胆规劝一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否则怕是惹来大麻烦。那御史台衙门可不是好惹的地方啊。”杨秀终于还是说出了心中之语。

    “那我们便是好惹的么?我夫君是王府郡马,朝廷命官。无缘无故失踪,我们自然要找方敦孺这匹夫问个明白。倘若当真是他羁押我夫君,便可什么都顾不得了。”小郡主冷声喝道。

    杨秀哑口无言,心中其实倒也感叹。林大人当真是好福气,家中妻妾如此维护,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想到自己,早年自己官职低微,生活艰辛,发妻弃自己而去,哪有半分情义。两相对比,简直让人心酸。

    杨秀知道无法规劝,其实也不必规劝。倘若不是自己没有资本和地位,连自己也是要来硬的,不然如何能救出林觉?林觉对自己有恩,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一次自己拼着官职不要,下狱落刑也要为林觉做点什么。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御史台衙门前。询问门前盯梢的老吴等人得知,衙门口并无人出入,林大人和方敦孺也并不见踪迹。

    小郡主并非莽撞之人,她决定先礼后兵。先以郡主的身份求见方敦孺,请他让自己的夫君出来一见。林虎奉命上前递名帖求见,不料想不久后得到的回话是:方中丞不便相见,林大人早已离开衙门。

    这话明显是谎话,因为提刑司老吴带着捕快们就在门口盯着,御史台只有这一道前门,林觉根本不可能离开。这种谎言也更加证实了林觉很可能遭遇了危险,否则方敦孺为何这般掩饰。

    说理不行,便只能来硬的。别人或许因为御史台衙门的威名,忌惮朝廷法度的威严而不敢轻举妄动。但小郡主和白冰等人此刻哪里顾得上其他?小郡主当即下令冲入衙门。

    白冰早就等着这句话了,得到许可之后第一个冲上大院门口台阶。门口看守的衙役有七八人,他们压根没料到对方居然当真敢硬闯衙门,见白冰冲上前来,连声喝止。

    白冰二话不说,亮出青笛眨眼间便放倒三人。其余王府卫士和林虎等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瞬间将七八名守门衙役打翻在地,一行人涌进了大院直奔中堂衙门口而去。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御史台衙门中的人手也自不少,包括看守大牢在内的狱卒以及衙役捕快等人手不下百人之多。一时间锣声哐哐示警,哨音滴滴作响,各处人手蜂拥而来,六七十人支援而至,堵在中堂主衙门口。双方剑拔弩张,一场火拼一触即发。

    “好大的胆子,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强闯攻击御史台衙门。尔等不要命了么?这是造反不成?”一名官员站在阶上怒喝道。

    小郡主蹙眉问道:“你是哪一位?”

    那官员喝道:“本官乃御史台给事中唐缺,还不立刻放下兵刃,否则的话,本官可不客气了。”

    小郡主冷声道:“给事中?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说话,着你们方中丞出来见我。”

    唐缺指着小郡主怒道:“你这妇人,好大的口气,当真无礼之极。本官面前,还敢放肆。身为女子,光天化日之下抛头露面,妇道何在?还有家教么?”

    “你好大的胆子,这一位是当今梁王府小郡主,你敢对郡主言语无礼,此乃犯上之举,该当何罪。”一名卫士高声喝道。

    “梁王府的郡主?”唐缺惊愕不已,忽然间他明白这些人的身份了。“就算是郡主驾到,也不该强闯御史台衙门,打伤我衙门衙役。郡主难道便无需遵守规矩么?”

    唐缺是御史台的人,属于言官之列。这一类人以弹劾他人为能事,总以为自己有很大的权力。特别现在方敦孺是朝中红人,手下御史言官们个个都昂着脑袋走路,所以居然立刻反驳了起来。

    小郡主使了眼色,白冰身形闪动,众人眼睛一花,白冰已到唐缺面前,伸手便抓住了唐缺的衣领。这唐缺也是托大,觉得己方人多,所以适才踱步到了众衙役身前说话。白冰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拿住,用力一扯,唐缺便踉跄前栽,趴在了小郡主身前摔了个狗吃屎。

    抬起头来时,唐缺口中流血,吐出两颗门牙来。适才牙齿在地面青石上磕掉了两颗,这一下当真是实至名归,当真是唐缺了。不过缺的是牙罢了。

    “好大胆,你们……造反了么?”唐缺张着漏风的嘴巴大叫道。

    “冒犯本郡主,不分尊卑。掌嘴。”小郡主冷声喝道。

    一名卫士纵身上前,一把抓住唐缺的发髻揪住,正反巴掌轮了上去,连打数个耳光,将唐缺打的满嘴喷血。

    衙役们鼓噪呐喊,开始往前逼近。十余名王府卫士持刀上前,杨秀也握着一根木棍和老吴等几名捕快迎了上去。一场混战眼看要拉开序幕。就在此时,中堂衙门里传来低沉的喝声。

    “住手!”

    方敦孺的铁青着脸负手出现在衙门前的台阶上。他面沉如水,显然极为恼怒。但却依旧保持着适当的克制,竭力保持风度。他其实一直坐在中堂之内,只是不愿现身罢了。

    其实从杨秀开始来探问消息时,方敦孺便知道他们是来探听林觉的消息的。但方敦孺要将林觉留在衙门里,哪怕是多留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也好,所以一直敷衍推诿。他本以为没人敢闯御史台衙门,所以只需要拒绝他们,他们也毫无办法。而林觉只要多留在衙门里一时,便极有可能选择和自己合作。

    方敦孺今日之所为其实是他已经想好了的。羁押林觉绝非冲动之举。自从那日和林觉谈崩了之后,方敦孺便决定要对林觉采取强力措施。但林觉虽然是郭冰杀人一案的目击者,但若要说他是从犯却还缺少证据支持。如果他不合作,自己即便过堂询问也不会有收获。但方敦孺需要林觉的合作,他急需要将整个案子按照自己所需要的方向发展,所以他选择了将林觉羁押在监舍之中。

    这种羁押自然是临时性的,但方敦孺得到了一些人的保证,他们说只要人犯进了监舍之中,不用几个时辰便会选择合作。因为监舍之中自有让他们合作的理由。方敦孺不想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手段,事实上方敦孺确实对大牢里的一些秘密的事情有所耳闻,也知道有些东西不合规矩。但方敦孺在对御史台进行大刀阔斧的整饬的同时却有意识的没有对此进行深究。因为在方敦孺的脑海里,这些犯官本就应该得到惩罚。他们当官时贪污枉法鱼肉百姓,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朝廷规定官员不得用刑,这个规矩方敦孺本就很不满意,他要利用大牢里的黑规则来让这些犯官吃苦头。

    方敦孺从来不是那种迂腐而拘泥于某种框框里的人,他其实很善于调整自己的方向和行事准则。只要有利于他所追求的核心之事,达成他想要达成的目标,他真的什么办法都愿意一试。包括将林觉送入大狱之中逼迫他合作。

    典狱官和牢头告诉方敦孺,没有人能熬过一夜而不合作,饶他是百炼钢,进了大牢也成绕指柔。方敦孺不想知道哪些肮脏的手段,他只要结果。所以在交代了不要伤及林觉之后,他义无反顾的将林觉羁押送进了大牢关押。他拖延时间,希望能到天黑。因为没拖延一分,林觉便极有可能选择合作。所以他才这般的敷衍推诿,只为将林觉留在这里。

    可谁能想到,他这御史台衙门威名赫赫,别人走在衙门口连看一眼都不敢。这乌台就像是阎王殿一般的可怕的地方,林家的这些妻妾居然带人冲了进来。真的是冲杀了进来,不但冲进来而且是一副拼命的架势。唐缺被打的鬼哭狼嚎,一场火拼即将开始,他不能不出面了,他必须掌控局面。

第七**章 众志成城

    “老乌龟王八蛋终于出来了,我家公子被你藏到那里去了?”林虎见到方敦孺便破口骂道。原本对这方先生林虎还是很尊敬的,但自从他那般对待林觉之后,林虎早已背地里骂了几千几百句。今日自然更是不客气。

    方敦孺怒不可遏,自己还摆着造型呢,一露面便是这样的臭骂临头,当真尴尬。但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咳嗽一声沉声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冲击朝廷枢要衙门?如此目无法纪,这是要造反么?”

    “老乌龟,少装蒜。我家公子被你弄到那里去了?”林虎直着脖子叫道。

    方敦孺冷声喝道:“这是谁口出污言,辱骂本官?该当何罪?”

    林虎梗着脖子正待再骂。绿舞皱眉道:“小虎,那是方先生,公子不会允许你这么骂他。还不住口!”

    林虎讪讪住嘴,任旧瞪视方敦孺。

    小郡主微微一笑,开口道:“方大人,何必装蒜。我等的来意和原因你难道不知道么?我们是来寻我家夫君的。听闻我家夫君被方大人召来此衙询问。到现在已经数个时辰没有消息。我们前来问询,却被你敷衍了事拒之门外。本郡主担心夫君安危,故而带人进来查个究竟。倘有不当之处,还请方大人原谅。”

    方敦孺冷声道:“原来是郡主驾到。老夫有礼了。不过郡主你也太过目无法纪了。身为皇族理当更加谨慎行事,为民表率才是。你这般带着人闯进来,还打伤了我衙门里的人,这是作乱之举。老夫可以即刻下令将你们这些人全部拿办。要知道冲击枢要衙门的罪名等同于造反,郡主这不是自寻麻烦么?”

    郭采薇冷声道:“方大人,一码归一码,我闯衙我承认,但缘由是因为何事?你先告诉我,我夫君林觉现在何处。我们要见他。接下来的事情咱们再说,总之一件件的解决便是。本郡主敢这么做,便不怕什么麻烦。”

    方敦孺喝道:“老夫受朝廷委派,全权彻查梁王郭冰溺杀杭州知府康子震一案。今日请林觉来协助调查问询,此乃合规之举。针对林觉的询问尚未结束,故而本官留置他在衙门里,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们跑来这么闹是何意?”

    郭采薇冷笑道:“方大人,莫欺负我们不懂朝廷规矩。我家夫君并未犯法,你有何权利留置他在此。连家人都不许见?这是何道理?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家夫君去别的地方哪怕三天三夜不回家我们也不担心,但是有的人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绝情绝义,我夫君落在这种人手里,我们却一个时辰也不能放心。”

    小郡主的话已经毫无留情面,其实她早就对方敦孺心怀不满了。这个方敦孺,夫君对他尊敬有加,视若父辈一般的爱戴包容,然而此人却对夫君弃之若敝履。将夫君逐出师门之后,林觉表面上在外人面前似乎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他身边的人却都知道,林觉常日夜叹息,心中遗憾之事莫过于此。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小郡主虽然已经离开京城回了杭州休养,但回来后绿舞已经将这件事的始末都告知了她。绿舞说那段时间林觉一宿一宿的辗转难眠,甚为痛苦,这让小郡主甚为痛心。

    原本小郡主和方敦孺之间便没有什么渊源,完全是因为林觉之故才对他尊敬有加。但现在,却无此必要了。这个人绝情绝义,对夫君不但不念往日情分,反而欺辱迫害,小郡主岂能容忍。现在此人又站在面前侃侃而谈,道貌岸然,小郡主自不再给他任何的尊敬。

    方敦孺冷声喝道:“郡主此言何意?莫非是指桑骂槐编排老夫么?”

    小郡主冷笑道:“是不是你,你自己心里明白。我夫君对你如何,你又是如何对他的?世人不是瞎子,自有公论。人和人之间讲的是缘分情义,别人对你好,你当别人是傻子,那还如何相处?我夫君对你方大人可没有半点的不是之处,在杭州时逢年过节礼节俱到。对你方大人言听计从,在你面前毕恭毕敬。你可知道,就算在我爹爹面前,我夫君也并非如此。我虽不知夫君为何对你这般看重,在我看来,你没有给他任何的帮助。但尊师重道乃是美德,我夫君能这么对你,那是他品格高洁之故。只可惜你方敦孺不值得他如此。”

    方敦孺涨红了脸斥道:“妇道人家懂的什么?我方敦孺岂会为薄情小义所困?我方敦孺的学生自要识大体顾大局。林觉屡次对抗违背于我,在变法大事上跟我对着干,我和他虽有师生情分,但怎敌社稷大义?反对变法,破坏变法,便是违背大义之行。慢说他是我的学生,便是我的亲儿子又当如何?我方敦孺可不会包庇纵容于他。他走上迷途,你们这些身边人皆有责任。你不来自责,反来怪我?”

    郭采薇叹息一声,对白冰和绿舞道:“你们听听,方大人该有多么的无耻。”

    绿舞最知当初情形,闻言轻轻点头道:“郡主姐姐,莫跟他说了,跟他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郭采薇点头道:“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对牛弹琴。他以为他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他以为只有他为国为民,其他人都是混吃等死。他以为没有他我大周便要倾覆,但他却不知他给大周带来了什么。夫君说的对,人贵在自知之明,有的人就是缺乏对自己的正确认知,对事情的深入思考。总以为他做的便是大义之事,其实却已经误入歧途。我现在明白了夫君为何不再跟着他变法,这种人能变什么法?能做什么好事?祸国殃民还差不多。”

    方敦孺再也忍受不住这般犀利的言辞,其实他并非不能忍受恶言,但小郡主的话打击到了他的软肋。说什么都可以,攻击新法,攻击他祸国殃民,这等于是彻底否定了他的一切努力和忠心,彻底否定了他一生所奋斗之事。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郡主,老夫已经给足了你们颜面,尔等闯入枢要衙门之举便已经罪无可赦,此刻却信口雌黄诋毁新法,诋毁老夫的忠心,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便你是皇亲贵族,也不能恣意妄为。梁王如此,你也如故,果然是一脉相承。老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即刻退出本衙,老夫将不采取行动。但事后必是要上奏皇上,奏议论罪的。倘若你们还执意妄为,那老夫现在便拿了你问罪。”

    “切,吓唬谁啊,本郡主今日敢来,便没打算妥协。要我走可以,立刻放我夫君出来,否则的话,本郡主今日踏平这乌台衙门,教你颜面扫地。本郡主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好自为之。”郭采薇娇声喝道。

    在场百余人当真是目瞪口呆。郡主在京城名声不显,郡主并不爱出风头,名气跟梁王府的小王爷不能相比,极为低调。但今日这番言行,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位梁王府的郡主绝非一般人物。今日强闯御史台本已惊世骇俗,又能说出这般言辞,跟如今朝中最当红的红人当面较劲,这番勇气更是不让须眉。更别说慨然说出要踏平御史台衙门的话来,更是已经将一切置之度外了。

    杨秀在旁听着此言,更是心中慨叹不已。但同时也为今日的局面如何收场而捏了把汗。这般言辞,便已经是将所有后路堵住,再无回旋余地了。杨秀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想:女子尚且如此,身为男子岂能不如。林觉于己有恩,又是自己钦佩的密友,今日便是为了他死了也自无妨。人这一辈子不能窝窝囊囊,自己的上半辈子太窝囊了,改变便从今日始。

    方敦孺脸上变色,面对这种情形他自然不能退让。事儿反正已经闹大,索性便闹起来便是。至于如何收场,那已经不是现在能考虑的事情。本以为羁押林觉能投机取巧,可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受控制,那也只能由之任之了,难道还认怂求饶不成?

    “既如此,便休怪老夫了。来人,即刻派人去往枢密院禀报此事。便说有人冲击衙门要枢机构,意图造反。让他们派禁军前来镇压。”方敦孺沉声喝道。

    小郡主冷冷一笑,脆声道:“来人,即刻去侍卫步军司禀报我哥哥,请他带禁军来此。有人目无法纪,私押朝廷命官,刑讯逼供。另外去旧王府通知王府卫士统领沈昙,着他将我王府留京三百卫士尽数调遣前来。今日倘若我夫君遭难,我和我腹中孩儿一起为他爹爹陪葬。索性一拍两散,闹个天翻地覆。”

    绿舞高声道:“还有我,夫君身边的小丫鬟绿舞,今日也愿死在这里。”

    白冰嗫嚅着想说话,却不知该怎么说。毕竟自己还没嫁给林觉。小郡主笑道:“还有白家妹妹,夫君的侧室,我的好姐妹。咱们一起为救夫君死在这里又如何?”

    白冰脸上绯红,惊喜的看着小郡主。郭采薇对她一笑,白冰便明其意。最担心的便是小郡主反对自己嫁入林家,但现在看来,大妇已然许可了。

    林虎也叫道:“还有我,我要跟叔一起共存亡。”

第七九零章 火拼

    方敦孺脸沉如墨,事到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他本以为自己命人去枢密院禀报请求禁军支援会让对方有所忌惮而退缩,却没想到小郡主不但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反而也下令去搬救兵。如此一来,此事恐难收场。虽然他并不想将事态扩大,但却也不能退缩,依旧表现出一贯的强硬姿态来。

    “拿下他们。一个都不准放走。”方敦孺沉声喝道。

    众衙役一阵的犹豫。虽然看上去人少,但对方王府卫士可是全副武装,穿着盔甲提着利刃。己方人数虽多,但却装备一般。皂衣朴刀如何跟利刃钢甲相斗?

    “弓箭手,弓箭手!”一个漏风的声音响起,却是不知何时逃回己方人群中的唐缺。他张着血糊糊的嘴巴大声叫嚷着。这一语惊醒梦中人,众衙役猛然想起他们还有十几名弓箭手,是用来夜间防贼的守御力量。此刻在这种时候,这样狭小的空间和距离上,弓箭将是最厉害的攻击手段。

    十几名弓箭手立刻弯弓搭箭,占据两侧台阶高处,一支支箭支对准了小郡主等人。饶是对方装备精良,但有弓箭手在,一样会遭受重创。别的不说,一旦开打,几名女子和旁边四五名没有装备的杨秀林虎和捕快们,必是要葬身于乱箭之下。

    林家众人面色大变,几名卫士立刻横身拦在小郡主身前。林虎也将身子挡在绿舞前方。白冰脚尖点地,蓄势待发。形势一触即发。

    “今日救不出夫君,便死在这里又如何?”小郡主轻抚隆起的腹部,柔声道:“孩儿,跟娘一起去救爹爹,我们一家子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抬起头来时,小郡主已是满脸坚毅之色,举步往前迈去。

    方敦孺喝道:“郡主,莫以为老夫不敢动手。林觉只是被留置询问,郡主何必如此胡闹,岂有皇家体统?还请郡主三思。”

    小郡主娇声喝道:“放了我夫君,一切好说。否则,要么我们血溅于此,要么本郡主踏平你这御史台。”

    方敦孺冷笑数声,厉声喝道:“全体人员听好了,这些人胆敢再前进一步,便以造反论处,当即乱箭射杀。这是老夫之命,出了任何事,由老夫负全权之责。”

    弓弦拉开咯吱吱的作响,钢刀在夕阳下闪烁,喉头滚动着,汗珠滴答着。虽然只是百余人对峙的场面,其心理上的紧张和场面上的压抑感不亚于千军万马的对峙。因为一方是皇族郡主,一方是朝中重臣。所处的是大周京城枢要衙门之中,这场火拼必然产生极为严重的后果。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此事的严重程度。

    “好大的官威啊,方大人。本郡主倒要看看谁敢往本郡主身上射一箭。尔等都给我听好了,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大周梁王府郡主,皇上是我的伯父。谁敢伤我一根毫毛,便是诛灭九族之罪。本郡主今日前来,是来寻我夫君林觉的。他被方敦孺私自羁押审讯,方敦孺此举已经涉险滥用职权,目无法纪。此事稍后本郡主面前圣上后必将禀报清楚。这是他的罪行,跟你们没有干系。倘若你们助纣为虐,便谁也救不了你们。都给我掐掐腿肚子,谁敢担负此责?”

    闻听此言,衙役们心中泛起了嘀咕。那可是郡主啊,倘若真的一箭射杀了她,那可麻烦大了。诛九族之罪可是一点也不夸张。之前他们脑子不清楚的还当真将箭支对准小郡主,此刻忙齐刷刷的的将箭支移开。

    方敦孺沉声喝道:“莫要听她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切有老夫顶着。不管是谁,冲击本衙便是造反,造反者人人可诛。就算是郡主又当如何?老夫羁押林觉讯问,乃是皇上全权赋予老夫查案之权,老夫怀疑林觉乃梁王杀人一案的从犯。这些人才是目无朝纲法纪,公然对抗朝廷。今日老夫负全责。”

    衙役们闻言又觉得有道理,移开的箭支又移回来对着小郡主等人。

    “你负责?你负得起这责任么?你怀疑我夫君是从犯,便当众拿出证据来。你根本拿不出证据,便是渎职越权之行。甚至我爹爹杀康子震一案都是误杀,你不过是想要借机达到你自己的目的罢了。正因为没有证据,你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本郡主岂容你嚣张。今日之事,本郡主会上奏皇上,你自身难保,还保得住这些人么?简直笑话。”小郡主冷笑驳斥道。

    弓箭手们又齐刷刷的将弓箭挪开,小郡主的话又打动了他们。

    方敦孺喝道:“伶牙俐齿,本官乃朝廷重臣,行事自有方寸。你虽贵为郡主,但却无权干涉政务。你今日此举已然是造反作乱之举。老夫有理由怀疑,此事是受梁王指使,意图阻挠本官办案。本官岂能容你们父女如此藐视朝廷,破坏法纪?本官不怕,本官手下的人也不受你的威胁。”

    箭支又齐刷刷的转了回来。这帮弓箭手在两人轮流的游说之中成了墙头草一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箭头转来转去,心中犹豫不决。

    或许是心理压力太大,又或许是手拉弓弦的时间太长了,在转动弓箭方向的时候,一名衙役突然手指松脱,嗡然一声,一支箭竟然射了出来。

    所有人都呆在原地,连方敦孺也惊愕的睁大眼睛。他其实只是想吓唬住小郡主她们罢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真正下令放箭。因为这个命令一下,事情将不可收拾。所以其实直到目前为止,都还是打嘴炮玩心理战。谁料想手下一人竟然放箭了。

    百余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那只射出的箭支,看着它斜斜的从人群头顶掠过,崩的一声射入大树的树冠之中。顿时刺啦啦之声大作,断枝碎叶纷纷而落。树上站着的十几只乌鸦哗然大惊,大叫着飞起在空中,鸹噪不休。

    “哦。”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移来移去的箭支没有对准任何目标,这一箭射了空气,没有伤到任何人。当真万幸。那误射弓箭的衙役脸白如纸,浑身无力,差点瘫倒在地上。

    但这一箭,其实已经形同于先动手了。

    “他们先动手了,杀啊。”一名卫士大声叫道。

    “杀!”众卫士齐声呐喊,猛冲上前。双方本就距离不到二十步,眨眼间便冲到衙役们面前。

    “护住郡主。”白冰一声娇喝,身子腾空而起,飞扑而上,直奔方敦孺而来。她早就想好了,一旦动手,第一个便将方敦孺擒获,必要时将他格杀。管他什么官儿,管他和公子什么渊源,此刻却也顾不得了。

    林虎横过身子挡在小郡主身前,以免被对方箭支射中,绿舞也将身子站在小郡主身前,却被小郡主一把拉到身侧。两名卫士横身过来,和林虎一起将两女身前挡了个严严实实。

    箭支嗖嗖作响,不过衙役们并非没有脑子。有了那一箭的样子,他们都将箭射向了半空中,他们宁愿射不中人,也比射中对方要好。与此同时,一道白影后发先至,飞上了众衙役的头顶。白冰脚尖点着一名衙役的帽子,身子再度跃起,扑向站在台阶上方的方敦孺。

    “保护方大人。”有人大声叫嚷。

    十几名衙役立刻涌在方敦孺身前,举起兵刃对着扑来白冰乱挥乱舞。唐缺拉着方敦孺往衙门里退去,他知道白冰的厉害,自不能让方敦孺和自己一样被白冰制住。

    白冰身在半空,下方兵刃一片雪亮。不得已沉身下落。落脚处正在衙役人群之中。立刻抽出青笛开始动手。下方卫士们也已经冲到了衙役们面前,双方你来我往刀剑相交打斗起来。

    小郡主是有分寸的,来时便吩咐了,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伤人性命。卫士们自然不敢违背,所以打斗之时并不下狠手。否则以卫士们的武技,一交手必有死伤。

    双方人员缠斗在一起,刀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不时有鲜血飞溅而起,惨叫之声发出。有人受伤了,有人倒地了,有人哭喊叫嚷了,有人举步逃跑了。场面乱做一团。

    方敦孺气喘吁吁的站在中堂衙门里,面色发白的看着这一切。他根本不想事情变成这样,但这一切似乎已经变得无法控制。他在想,此刻该不该再坚持下去,还是应该立刻将林觉放出来平息这一切。但是倘若这么做,自己便将威严扫地,承认自己有错在先了。这之后还如何查案?自己已经宣布了林觉是从犯,这不等于是承认自己冤枉了林觉,承认自己无端羁押林觉么?

    方敦孺犹豫不决之时,唐缺拽着他的袖子道:“中丞大人,快走,我们的人挡不住了。快从后门离开,去搬救兵去。”

    方敦孺看到了门口那白衣女子一路打翻七八名衙役朝自己冲来,知道她的目标是自己。但要他落荒而逃,却又不是他的性格。方敦孺别的没有,便是有一身臭硬的骨头。这种时候他是绝不会逃走的,他可不仅是对别人刻薄,对自己同样的不讲道理。认了死理的话便是掉脑袋也是不怕的。

    “老夫不走,他们还能杀了老夫不成?我便不信,他们敢杀了老夫。”方敦孺怒道。

    唐缺跺脚道:“那是何必……哎呦……大人你不走,卑职可要走了。”

    唐缺撒腿便走,因为他看见白冰挥动青笛打晕最后一名衙役,正猛冲而来。他可不想再被这个女人给拿住。

    方敦孺怡然不惧,负手站在原地对着白冰喝道:“大胆,你敢对老夫如何?”

第七九一章 母子之间

    白冰冷声喝道:“放了林公子,否则今日送你归西。”

    方敦孺仰天大笑,冷声喝道:“原来林觉便是你们这些人给带坏的。身边有这些人,他能学什么好?动辄喊打喊杀,你们是土匪还是强盗?”

    白冰可没闲工夫跟他磨嘴皮,她对方敦孺可没什么好感,也并不关心林觉和他的关系。

    “放不放?”白冰冷声道。

    “休想!除非杀了老夫。”方敦孺骨头就是硬,他对别人不讲情面,对自己同样如此。

    “好,那便杀了你又如何?”白冰手指轻按机簧,粲然一声,薄如蝉翼的刀刃从青笛前方弹出,冷光扑面。

    方敦孺负手冷笑,毫无惧色。白冰也不多言,青笛挥起,一道青光耀眼划过,眼看方敦孺便将人头落地。一场惨案在所难免。

    ……

    ……

    午后未时时分,郭冲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福康殿太后寝宫中的女官前来传话,说太后请皇上过去叙话。郭冲答应了,却没有挪动身子。因为他正好批阅到的是三司衙门呈上来的有关上半年五个多月的财税收入情形,以及要求拨银子的几处大项目的预算。

    郭冲对此自然是极为关心的。

    变法开始到现在,他其实心也是悬着的。对于严正肃和方敦孺的信心满满,郭冲其实信心并没有那么足。更何况,反对变法的奏折一直不断。朝中几名重臣的沉默不不表态,恰恰说明他们对于新法是不支持的态度。郭冲的压力巨大,他知道,自己既然选择了要支持变法,倘若变法没能成功,带不来想要的结果,那么自己便要承受因此而带来的结果。

    郭冲不想被人认为是昏聩之君,即便做不成千古一帝,他也要做个贤明之君。而变法倘若不能成功,自己一定会被人诟病。虽然大臣们也许嘴上不说,但他们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百姓们也必然会私下里议论的,各种话都是能说出口的。这还罢了,最厌烦的便是那些史官,他们会将这一次的失败记入史册之中,让后世的人也对自己指指点点。郭冲绝不想这一切发生。

    好消息是,新法的推动效果立竿见影,朝廷的财税增加,财政状况正在得到改善。根据严正肃和方敦孺的预计,今年的财税总收入将要达到创纪录的一亿两纹银。照这个势头下去,大周朝廷的各项停滞不前的事务都将会得到推动。只要有了银子,什么事都好办的多。

    坏消息是,越来越多情况出现。朝廷内外,对新法的诟病和一些举措的指责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民间关于新法推行过程中的一些问题也越来越恶劣和严重。政事堂的三日邸报上呈上来的全是这些关于新法推行过程中造成的对百姓的伤害以及地方上百姓对抗官府而造成的各种动荡。每一次看到这邸报,郭冲都恨不得将这些丢到火盆里去。

    他知道,这是宰相吕中天他借此在提醒他,新法的弊端很明显,已经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而且也在借此表明他们一直反对的态度。郭冲一开始其实并不太相信他们递上来的内容,他曾经命了皇城司指挥使陈玢派人去核实邸报上的内容,结果全部都是真的,这让郭冲很是有些心塞。虽然严正肃和方敦孺也曾说了,新法的颁布和实行必是会有些负面影响的,什么重病猛药的比喻郭冲也是明白的,但是这些是越来越多,这不得不让郭冲忧心忡忡。

    郭冲现在所能期待的便是,赶紧将新法推行下去,赶紧立竿见影的起到效果。赶紧将银子用在那些该用的地方。赶紧的让百姓们能见到新法所带来的变化。也许这是大周复兴所必须经历的阵痛,也许这正是猛药所带来的毒性,但愿这阵痛不会太久,毒性不会太强。当新法全面的落实下去之后,大周重现盛世之光时,那么今日所付出的一切也都值得了。

    太后第二次派人来请郭冲去福康殿时,郭冲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太后从来不这样。如果自己在处理事务的时候,太后绝对不会连续派人来打搅自己。事后自己再去的时候,太后总是会说:国事为重,有事便做事。但今天,太后明知道自己在做事,还是派了第二次人来请自己去,似乎是真有什么事儿了。

    郭冲问来请的宫女:“太后是有什么事么?不会是身上不舒服吧。”

    宫女忙回禀道:“太后好的很,只请皇上去说话。具体要说什么,奴婢却不知道。”

    郭冲无奈,只得起身前往福康殿中。对于这个对自己全心全意的母亲,郭冲内心里自然是极为尊敬和孝顺的。他从未违背过太后哪怕一件小事。当然,太后贤明,也从未提出过出格的要求。很多事情都是郭冲为了孝顺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譬如太后生日时送的名贵礼物,为太后开心而替太后修建的艮园。搞得自己因为没银子而难堪,也是自己愿意尽一份孝心。太后可从未提过这些过分的要求。

    郭冲在内侍侍卫的陪同下摆驾前往,进入福康殿东阁内时,见卫太后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郭冲忙上前见礼。

    “皇上,你来啦。快坐吧。来人,上茶。沏皇上最爱喝的武夷山云雾茶。”

    卫太后看到郭冲笑了起来,眼角鱼尾纹都堆在了一起。这笑容让郭冲很是暖心。多少年来,他便是在太后这样温暖的笑容里渡过。无论是心情低落还是高兴的时候,这笑容都让他安心舒服。因为郭冲知道,母后的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杂质,那是对自己真正的爱意。

    “多谢母后,母后身子还好么?这几日儿子忙的很,没来陪母后说话,儿子赔罪了。”郭冲上前扶住卫太后的胳膊,轻轻的摩挲了一下母亲的手。

    “皇上日理万机,辛苦的很。我这老太婆子可不敢耽搁皇上的时间。我现在身子好的很,吃得下睡得着,用不着皇上担心。坐下说话,怪累的。”卫太后笑道。

    郭冲点头坐下,女官送上茶来,沏上了一杯碧绿晶莹的武夷山新茶。郭冲一闻这香味儿,顿时神清气爽,大为赞叹。

    “知道你爱喝,福建路转运使夫人来京,给哀家带了一包这武夷山云雾茶。本来哀家是要送给皇上喝的,但又一想,不如留在这里,皇上来了便给沏一壶好茶,这样皇上便会经常来看我这老婆子啦。后来想想,这样是不对的。这一次剩下的茶叶都给皇上带回去喝。不必吊着皇上胃口啦。”卫太后笑眯眯的道。

    郭冲站起身来,眼中竟有雾气升腾。轻声道:“母后,是儿子不孝,很久没有来看母后了,儿子实在是……实在是不对。”

    “皇上别这么说,你现在很忙,母后都知道。朝廷在做大事,正在关键的时候,母后心里都明白。那变法的大事很是闹心,上上下下七嘴八舌的闹腾着,哀家知道你每天都在想着这些事,我岂会怪你。你已经很好了,当初你父皇在世的时候,我大周还没这么多事。你父皇喜欢铺张,把个前面积攒的东西都花光了,现在国家到了你的手里,教你为难了。母后是明白人,母后心里都清楚。”太后轻声道。

    郭冲忙道:“儿不敢指责先皇之事,儿子是皇上,为国事操劳也是应该的。再说,儿子总不能指望着吃老祖宗的老本儿,总得自己励精图治才成。”

    卫太后高挑大指,赞道:“不愧是我儿,这话哀家爱听。打小你便是个有志气的,我瞧着便不一样。现在看来,哀家的眼光没错。”

    郭冲笑道:“母后,儿子都五十岁的人了,你还说小时候的事情。”

    卫太后呵呵笑了起来,郭冲也看着她笑,母子两人毫无芥蒂,亲情融融。

    郭冲落座喝了几口茶水,赞了几句,笑着问道:“母后急着叫儿子来,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跟儿子说吧。母后便请直说吧。”

    太后笑道:“急着要走是么?”

    “不不不,母后这么说,儿子可真要羞愧死了。这样,儿子在这里呆到晚饭后,等太后睡下了再走。政务虽多,但那是做不完的。母后可只有一个,我可不想惹母后不开心。”郭冲笑道。

    老太后笑的满脸褶子,嗔道:“皇上越发的会说话讨人欢喜了。哀家可不敢占用皇上这么多时间,不然那些大臣们会上折子参奏哀家的。”

    郭冲大笑。卫太后定了定神,朝一旁伺候着的宫女内侍们摆手道:“你们都出去,让哀家跟皇上说几句体己话。”

    郭冲愣了愣,太后要说的话似乎很重要。于是也摆摆手道:“都出去吧。”

    一群人纷纷出门,关了们下了帘子,屋子里只留母子二人。郭冲笑道:“什么事啊,母后让儿臣都有些紧张了。”

    卫太后脸上并无笑容,轻声道:“皇上,你知道哀家是从不过问政事的,这也是我大周立国以来的规矩。后宫不干政,哀家可从没坏了这规矩。”

    郭冲一怔,忙道:“母后贤德,从未有过干涉之事。便是儿臣向母后询问,母后也是告诫儿臣要自己做主的。这一点儿臣最清楚。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来了?是不是有人说什么闲话了?”

第七九二章 晓之以情

    卫太后缓缓摇头道:“不是有人说闲话,而是哀家今日想破个例。哀家这么做是为了我皇族和谐着想,并非是要干涉朝廷律法。今日所言倘若皇上以为哀家说的不对,那也不必听我的。哀家只说出我心中所想,皇上自行定夺便是。”

    郭冲皱眉道:“母后到底要说的是什么事?还请跟儿子明说便是。儿子一定遵照母后的吩咐便是。”

    “好,那哀家便直说了。哀家听说,你二弟郭冰最近闹出了些事情出来了是么?他杀了人?还是个四品的大员是么?”

    郭冲心里咯噔一下,眉头紧皱起来。他没想到太后说的居然是这件事。此事其实原本也瞒不住太后,郭冲也一直想找机会向太后禀报。但在处理结果出来之前,他是不会禀报太后的,因为他心目中的处罚会是很严重的结果,他怕提前告知太后,会横生枝节。所以他决定等案情查明,处罚确定下来之后再跟太后说。到那时一切尘埃落定,太后就算有意见,自己也可以朝廷的决定和国家律法不可更改为由去为自己解释开脱。

    其实,以郭冲对太后的了解。只要郭冰的罪行真的被确定是蓄意杀害朝廷官员,对抗新法的实施,损害江山社稷的话,母后也未必会反对。但他还是决定防患于未然。

    然而,太后这时候居然主动问起来了,这绝不是件好事。郭冲立刻想到了,是有人向太后禀报了此事,并且求情了。听说梁王妃来京了,郡主也来京了,虽然她们母女都没进宫,但难保没有托人带信进宫。或许便是跟此有关。

    “母后,这件事儿臣原本是打算向母后禀明的,但是此案目前尚未查明真相,儿臣已命方敦孺全权查明此案,待案情明朗,自会向母后禀报。”郭冲沉声说道。

    卫太后叹了口气,沉吟半晌,低声道:“皇上,哀家这一辈子没什么成就,唯一让哀家觉得开心的便是生了两个好儿子。不说为社稷传承出力,对哀家自己而言,母慈子孝儿孙绕膝,这一辈子也就没白活了。你们兄弟两个都很孝顺,皇上自不必说,聪慧圣明无人可及,你二弟虽然顽劣些,脾气暴躁些,行事出格些,但也还算中规中矩。记得你们小时候,兄弟两个关系很好,冰儿也最听你的话,对你言听计从。他对你这个兄长还是很尊敬的。哀家要说的是,无论冰儿做错了什么,他终归是你的同胞兄弟,你一定要多担待担待。不看在别人面子上,只看哀家的面子,也请皇上能多多宽容。”

    郭冲紧皱眉头并不说话,心中只思索是谁跑来跟太后说了这件事,回头该好好查一查。自己严令不许将外边的事情禀报进来,还是有人这么干了,这是公然违背自己的旨意,不得轻饶。

    “皇上啊,哀家知道这些话原本不该说的,可是你们都是我生的,都是我的儿子。哀家只要在世一天,便不想看到……不想看到找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有什么变故。在你看来这是朝廷大事,但在哀家看来,这是家事啊。我不能不跟你??录妇洹;噬夏?职Ъ叶嘧臁!碧?笕嵘??馈?/p>

    郭冲皱眉道:“母后,这件事您不要操心了,儿臣说了,待案情查明自会禀报母后。”

    卫太后蹙眉道:“查明案情么?哦哦,哀家倒是知道一些案情。无非是那个叫康子震的杭州知府跑到王府的大船上撒野,还冒犯了身怀六甲的采薇。你二弟本就是个火爆脾气,得知消息如何能袖手?于是便将他浸入河水中以示惩戒。不成想失手溺杀了他。这误杀之罪固然难逃,但也是这些人对皇家不敬在先。不是哀家多言,现在这天下人对咱们皇家可是真有些不尊重了,一个小小的知府尚且如此,其他人岂非……”

    “母后……”郭冲突然出声打断了卫太后的话。卫太后吃惊的看着郭冲,郭冲对自己还从未如此无礼过。

    郭冲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一声放缓语调道:“母后,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这岂是误杀而已?二弟杀的是一名朝廷命官啊,是杭州知府啊,四品大员呢。二弟如此妄为,怎不引起公愤?所谓误杀之说,朝中群臣无一相信。康子震确实行为不当,有犯上之嫌,但也不能私自溺杀了他。朝廷是有律法的有规矩的,康子震有罪,自有朝廷惩办。二弟这种做法,眼里还有律法么?还有朝廷么?还有我这个皇兄么?”

    卫太后怔怔的看着郭冲道:“有那么严重么?就算是街头上闲汉地痞斗殴,一方羞辱他人在先,被人杀了,那也只是个杀人案而已。到了你们嘴里,怎么就成了藐视朝廷律法了?”

    郭冲摇头道:“母后,你可知道这康子震是什么人?他可是儿臣正在推行的新法的变法派中的干将。是严正肃和方敦孺举荐了他去杭州全面推行新法的。他在杭州干的也很不错,新法推行的很成功。但是二弟在杭州诸多掣肘,不予配合。他们之间其实早就有了芥蒂了。这绝不是误杀这么简单,也不是您口中所谓街头地痞闲汉的殴斗杀人,背后是有动机有目的的。儿臣索性跟您说明白了,二弟一向反对变法,说了很多过头的话。他不支持儿臣富国强兵的变法倒也罢了,却胆敢仇视甚至破坏变法,杀了变法派的得力干将,这是向新法宣战,向朕宣战,朕岂能容忍?”

    卫太后呆呆的瞪着郭冲,轻声道:“那依着皇上的意思,这是要如何处置你二弟呢?”

    郭冲皱眉道:“儿臣说了,要查清楚事实再说。”

    “倘若真的是你所说的那般呢?你会如何处置他?”卫太后轻声问道。

    郭冲皱眉想了想,沉声道:“母后,儿臣是大周之主,天下臣民的皇上,亿万只眼睛瞧着儿臣,儿臣行事不能不考虑到他们的感受。更何况儿臣全力推行新法,现在已经初见成效,富国强兵指日可待。在这个节骨眼上,儿臣不允许任何人去破坏目前的局面,也不能让天下人失望。二弟此次行事太过骄横鲁莽,儿臣倘若包庇他,天下人会对儿臣失望的。所以二臣不能徇私,只能依法而办。母后,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大周江山社稷着想,希望母后能理解儿臣的心。”

    卫太后缓缓的站起身来,转过头去。郭冲仰头道:“母后……”

    卫太后摆手轻声道:“皇上回去吧,哀家想静一静。”

    “母后,你要理解儿臣的心,儿臣要为社稷江山着想啊……”郭冲叫道。

    卫太后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满是泪痕。郭冲慌了手脚,忙起身道:“母后,您这是怎么了?”

    卫太后流泪道:“皇上的心思,哀家明白。哀家不说再说什么了。哀家从今日起想搬到云台寺去住了。”

    “母后,这是……为何?宫里住的好好的,为何要……”

    “哀家要终日念佛赎罪,因为哀家没有完成你父皇的遗愿。你父皇临终前对我说,只要我活着,便不能发生兄弟相残的人间惨剧。他说,如果我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到了泉下便要惩罚我。我已无颜去泉下见先皇,所以我要去寺中求佛赎罪。我死之后必是要下地狱的,你父皇不会饶了我的。”卫太后轻声说道。

    郭冲皱眉叫道:“母后,你在说什么啊?哪有什么兄弟相残?二弟做下如此错事,我不能惩罚他么?天下人该怎么看我?新法还如何推行下去?朝廷律法形同虚设么?人人如此?儿臣这个皇上还怎么当?”

    卫太后轻声道:“我没有怪你,你做的都对,我只怪我自己没有好好的教养好你二弟,让他惹出了如此大祸。这都怪我。我将太多的心思放在你身上了,小的时候便没有太关注他。可是我能怎么办?当年你七个月便早产了,寒冬腊月,宫里冷的像冰窖,你剩下来还没一只猫儿大,躺在那里气若游丝。宫里的太医说,你活不成了,要我放弃了。可是我不管,你是我的儿子,我不能让你死。我将你抱在怀里,暖了三天三夜,你终于哭出了声。”

    卫太后眼中含着泪水,沉浸在当年的情形之中,继续道:“皇上,你知道我听到你的哭声时心里的感受么?我快活的都要疯了。我谢天谢地谢所有的神灵,谢他们保佑了你。你一哭,便算是有了希望了。这之后,你虽依旧瘦弱多病,经常抽搐,好几次都差点回不来了。可是我一直相信你能活。我的儿子绝不会死,我坚信这一点。那时候我只是个小小的妃子,你父皇也不常来看望我,宫里的妃嫔们都笑我,说我想上位想疯了,想母凭子贵,想飞黄腾达。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想那些,我只想我的儿子活着。就这样,整整半年时间,在我的悉心照料之下,你终于活过来了。我的苦心没有白费。六月初二,对就是那天,你对我笑了。这之前你都是哭的,那天是你第一次笑,对着娘笑了。你这一笑,我知道你没事了,哀家的儿子不会有事了。那天你笑了,我却大哭了一场。哭的肝肠寸断。”

第七九三章 动之以理

    郭冲从没有认真的从太后的口中听到这一段往事,他只是从别人的叙述之中得知自己生下来时候的情形。每每问及母后,母后也只是淡淡一笑说没什么好说的,是他自己命硬。但郭冲知道,如果没有母后当年的坚持和悉心照料,自己根本活不下来。毕竟不仅是宫中太医,连父皇当时都没有认为自己能活下来,都劝说母后放弃自己。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母后给的。而母后也因为当年照料自己的时候落下了月子病,每遇风寒,腹痛如绞,骨肉酸痛,痛苦不已。所以郭冲才对太后发自肺腑的孝敬和爱戴,他知道自己所获得的一切是多么的不容易。

    听别人说和亲耳听母后说出这段往事来的感受截然不同。此刻,郭冲心中震撼,感激涕零。

    “母后,多谢母后赐予儿臣一切,没有母后,便没有儿臣的今天。儿臣感激不尽,铭记于心。”郭冲也眼光湿润了。

    卫太后擦着泪轻声道:“你不用谢我,你有今日,靠的是你自己。对哀家而言,只是不想失去儿子罢了。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怎也不能看着你死去。你应该能感受的到,在你成人之前,你都是体弱多病的,哀家对你的关心超过了任何人,包括你的二弟。你二弟生下来身子康健,所以反而得不到我的关心。他时常说我不疼他,我自己想想,确实有愧于他。确然没有太关心他。那也没法子啊,皇上生下来的时候让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我自然是多偏爱关心他一些。但其实我内心里对你们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我的儿子,但我活着,便不能容你们死,哪怕是用命来换。”

    郭冲伸手拭泪,轻声道:“母后,儿臣不知说什么才好,儿臣现在也很矛盾。”

    卫太后摇头道:“你知道该怎么办。从小你便聪慧过人,心思比谁都多。我还能不知道皇上心里想的是什么吗?我说这些只是告诉你,哀家心里的想法。但你是皇上,你想怎么做,哀家并不想干涉你。哀家只会惩罚我自己,怪我自己没有教养好你二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去吧,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你是皇上啊,天下之主啊……可是你也莫忘了,你和王爷是兄弟,都是哀家的儿子。你自己定夺便是。”

    卫太后的话其实已经是反话了,她越是说不干涉,其实便是一种责怪。她回忆当初救活郭冲的事情,那是提醒郭冲,他今日的一切都是怎么来的。也是告诉郭冲,她不放弃自己的儿子的性命,她也绝不会同意他内心里想对郭冰动手的念头。

    郭冲岂有不知,他起身踱步,沉声嘶吼道:“你以为我想去处罚二弟?还不是他自己作的,自己要跟我作对?这事儿决不能姑息,我不会杀他,但我要将他流放的远远的,让他从此不能再仗着亲王的身份乱来。母后,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了。”

    卫太后冷笑道:“这怕是你早就想好了的处置他的办法了吧。你将他流放的远远的,这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你还不如将他杀了呢。知子莫若母,你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么?”

    郭冲暴怒起来,张着手叫道:“那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我好不容易开始变法,他这不是拆我的台么?我要大周强盛起来,这难道有错么?他凭什么反对我?他怎么敢这么做?”

    卫太后看着这个在面前暴跳的儿子,脸上反而没有丝毫的惊慌。从小到大,她已经无数次看到自己这个儿子这个样子了。小的时候,为了一些小事,他就喜欢争。争不到便是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卫太后见的多了。小时候,卫太后都是给予纵容,但今日,卫太后不会再纵容。

    “那是你的想法,你二弟绝非故意跟你作对,据我所知,他反而是在为江山社稷着想。”卫太后淡淡的道。

    “什么?”郭冲惊愕道。

    卫太后轻声道:“哀家本不想说这些话,但今日既然说了这么多,哀家便也多几句嘴。皇上啊,你的这新法真的如你所想的那般好么?严正肃和方敦孺真的可靠么?如果新法真的可以富国强兵,为何连吕中天他们都要反对呢?那个康子震在杭州都干了些什么事呢?你可知道?你知道杭州百姓联名写了控诉血书送到哀家手里了么?那康子震在杭州简直横行霸道干了不少祸害百姓的事情,都是借着新法之名。这些你都知道么?”

    “母后,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什么血书?怎么回事?”郭冲惊愕道。

    “哀家是在深宫,但哀家却也不是聋子瞎子,外边的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些。血书是别人送进宫来给哀家看的,哀家拿给你瞧。你看看这康子震在杭州引起了多么大的公愤?”

    卫太后从旁边的书架上拿过来血书递给郭冲。郭冲接过来瞧了片刻,突然跳起身来大怒道:“大胆,大胆,谁这么大胆,跟私下里诋毁新法,敢搞这些动作?搞到朕的深宫里来了。不可饶恕,不可饶恕。母后,这血书谁送进来的?是谁?”

    卫太后皱眉看着郭冲道:“皇上,你要治他们的罪么?这血书写的明明白白,上边的百姓有名有姓。这些事一定都是真的,否则他们怎么敢这么做?从康子震此人的这些作为,哀家便觉得这新法之事怕是不靠谱。严正肃和方敦孺用这样的人变法,这新法会是什么样子?皇上,新法是要富国强兵的,而不是要闹得民不聊生的。你这般治国,可想过列祖列宗答应么?”

    郭冲惊愕张口,愣愣的呆在那里。母后的话说的已经很重了,话中之意其实已经是在质疑他的能力。母后还从未这么说话过,这让郭冲感到一丝恐慌。

    “皇上啊,我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哀家也知道你是想做一番事情的。但是,就这件事而言,哀家不是要为你二弟开罪。但他杀了这个康子震,确实是为民除害了。哀家也不知道这新法到底是好是坏,哀家相信皇上的作为一定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的。但就康子震这个人而言,这些都是他作恶的罪行。就算你二弟杀了他,那也是为社稷除害。哀家绝非是要包庇他,他随意诛杀朝廷官员确实难道其咎,但这一次他却是杀对了。皇上说他蓄意谋害朝廷官员,意图对抗新法。哀家看了这血书后也要说一句,倘若这康子震犯下诸多恶行便是这新法的话,那么这样的新法哀家也要反对。你将你二弟发配自然没人能反对,那么也将哀家一起发配了吧,哀家也说了反对新法的话,你将我们一起赶走便是。”

    卫太后终于展现了她慈爱之外的另一面,她本就是个意志坚强,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女子。正如她当年只是个才人出身,最后当上了皇后的经历。正如她对自己的侄女儿卫幼容所做的那般,她本就是内心强势之人。只是她很少展现出来这些罢了。

    郭冲脸色大变,忙跪地磕头。口中高呼道:“儿臣不敢,儿臣不敢。母后息怒,容儿臣解释。”

    郭冲其实心里已经很明白了,母后的话语已经越来越严厉,这一切都是因为梁王一案而起。自己如果再要坚持要严惩梁王的话,那么事情还有可能更加的恶化。当然,自己可以强行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但那样一来,便彻底伤害了母后的心了。郭冲不想那么做,特别是这个给予自己一切的女人面前,郭冲是绝对不会去伤她的心的。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妥协了。否则不但外边乱成一锅粥,宫中也要乱成一锅粥。倘若太后真的离宫而走,那自己的不孝之名可就天下皆知了。在所有人都知道当年是太后挽救自己的性命给了自己一切的情形下,逼着太后负气而走的行为,无疑将会让自己在臣民们之中的形象坍塌。

    郭冲口干舌燥,伸手抓起茶盅喝茶,却发现里边一滴茶水也没剩下。于是他起身怒喝道:“来人,来人,上茶,上茶。”

    门口一名内侍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连忙给郭冲沏茶。那内侍沏茶时偷偷看了一下场面,吓得又赶紧低头。因为他发现太后脸上隐有泪痕。而皇上脸色阴沉,怒气冲冲。

    郭冲捧了茶盅便喝,内侍连忙道:“皇上,小心烫。”

    但郭冲也已经被烫了嘴唇,心中更是恼怒,喝道:“滚出去!”

    那内侍忙连滚带爬的逃也似的出去了。

    卫太后怔怔的看着郭冲,轻声道:“皇儿,你莫怪母后今日逼你,在母后看来这不是国事,这是家事。母后也不希望你留下一个不容同胞兄弟的千古骂名。所以哀家才会今日如此。哀家只要你不要太为难你二弟,其余的事,哀家不会多嘴的。皇儿为了大周呕心沥血,母后并非不知,母后怎会忍心要你的心血全部白费。母后巴不得我大周欣欣向荣,国富民强呢。看在母后面子上,就当母后求你一回,就当你让母后补偿补偿当年对你兄弟的亏欠。”

第七九四章 僵局

    (二合一)

    郭冲闭目长吁一口气,沉声道:“母后,我可以饶了二弟,但他必须有所忏悔。这一次也必须惩罚他。母后,儿臣必须要安大臣之心,倘若此事就这么了结了,大臣们会寒心的。推行新法的严正肃和方敦孺他们也是要寒心的。关于新法的事,儿臣并非不知有不少弊端,但现在这个时候,细枝末节已经无法去关注。儿臣要的是大周整体上的振奋和复兴,不能为一些细枝末节而半途而废。一件事总是有人赞成有人不赞成,若因为这份不知是真是假的血书,儿臣便去旨意这花费了两年时间进行的大事,那是绝无可能的。母后贤德,当知这其中的轻重。”

    “好好好,你能如此,哀家心中甚慰。哀家岂会去干涉政务,决计不会的。”卫太后见郭冲答应,高兴的笑了起来。

    郭冲没有多言,朝门外叫道:“来人,传赵元康前来。”

    不久后,门外那矮胖内侍快步进来躬身道:“皇上,赵将军出宫去了。”

    “出宫?做什么去了?。”郭冲道。

    那内侍嗫嚅犹豫,郭冲喝道:“吞吞吐吐作甚?说。”

    那内侍忙道:“是,回禀皇上,东华门外出了些变故,赵将军带人去处置了。”

    “变故?什么变故?”郭冲喝问道。

    “奴婢不敢说。”内侍低声道。

    郭冲喝骂道:“叫你说你便说,有何不敢?到底出了何事?”

    那内侍终于鼓足勇气低声道:“奴婢去找赵将军,听他手下人说,东华门外御史台衙门出事了。说是御史中丞方敦孺扣押了梁王府的女婿,开封府提刑司的林觉林大人。林觉的夫人……梁王府的郡主带着一群卫士和家人跑去要人,双方据说动起手来了。郡主带人冲到御史台衙门里去了。有人得知消息禀报了进来,赵将军带着人去拿人了。”

    “什么?”郭冲差点眼珠子都掉下来了:“此事当真?这还了得?简直要反了天了。”

    卫太后也是一脸的惊愕。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不可思议。郭采薇居然闯了御史台衙门,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母后,你瞧瞧,如此的胆大妄为。带人冲击御史台衙门,这还了得么?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您瞧瞧,这就是梁王府的家教。有什么样的父亲,便会有什么样的女儿。这是要出大丑了。这教朕如何向群臣交代?”郭冲跺脚道。

    卫太后冷静下来,沉声道:“林觉跟此案有关系么?”

    郭冲皱眉道:“谁知道有没有?目前又没查清楚。”

    “那就是没有了,倘若有干系,你怎会不知?既然他没有罪,那方敦孺扣押他作甚?林觉大小也是朝廷官员,还是梁王府的女婿,也算是皇家亲眷。那方敦孺行事怎地如此鲁莽?怎可随意扣押他?”卫太后皱眉道。

    郭冲愣了愣,倒也觉得太后这话不错。方敦孺确实有查案之权,但也不能羁押林觉啊。若有证据,直接缉捕便是,怎么干出这么没分寸的事情来。

    “采薇那孩子救夫心切,恐怕是着了些急。但算来算去也是方敦孺行为有亏在先。这件事双方都有错,现在看来事情还不大,根源便在于你兄弟的案子。皇上赶紧下一道旨意给方敦孺,了结了这桩案子便是。至于冲击御史台衙门这件事确实恶劣,但趁着现在还没多少人知道,赶紧派人去平息此事,不要闹大。倘若被张元康将人拿了来,便隐瞒不住了。皇上你看呢?”

    郭冲非常生气,但此时此刻,太后的办法确实是最好的法子。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大臣们又得闹起来才是。自己已经够烦的了,实在不想再多事端了。

    “钱德禄,赶紧拟旨,去往御史台传旨。”郭冲连声吩咐道。

    胖内侍连声答应了,铺纸磨墨忙的不亦乐乎。郭冲略一思索,快速拟了旨意交给钱德禄。太后也在旁告诉钱德禄,去了后要息事宁人,不要将事情闹大,千万别出了人命,必须劝解双方和解之意。钱德禄连声应了,捧了圣旨,领了懿旨飞快离去。

    ……

    寒光闪烁,剑气森森。白冰挥刃砍落,方敦孺负手闭目待死。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御史台大门入口处人嘶马叫。有人高声叫道:“都给我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想要造反么?”

    白冰一愣,手停在半空之中。院子里打斗的众人也愕然住手,纷纷转头看去。但见御史台大院门口,数十名盔甲鲜明器宇轩昂的士兵簇拥着一名身材魁梧相貌威严全副武装的大汉快步冲了进来。

    方敦孺一眼便认出了那大汉是谁,此人在京城鼎鼎大名,乃是执掌殿前司禁军的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元康。

    大周禁军建制有三部分,一是殿前司,二为侍卫亲军马军司,三为侍卫亲军步军司,并称为三衙。其中殿前司乃是三衙之首,因为殿前司执掌的是宫禁诸班直马步骑兵,护卫皇宫的最直接力量。更是皇上的贴身护卫力量。内则为皇宫禁卫,外则是随行近卫。只有殿前司的兵马才有资格贴身保护皇上,而其余兵马虽也肩负保护之责,但却只能在外围拱卫,两者差别不啻于天高地远之分。

    殿前司都指挥使也被人尊称为殿帅。能担当此职者无疑是皇上最为信任之人。赵元康的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方敦孺一见赵元康到来,顿时大喜,高声叫道:“赵元帅快来救我,有人要行凶刺杀本官。”

    说罢,趁着白冰愣神的当口,快步奔出中堂衙门,来到台阶之下。

    赵元康面色阴沉,他看到了院子里的一片狼藉的情景,有人躺在地上呻吟打滚,有人头破血流的趴在地上不知死活。显然这里经历刚刚经历了一场火拼。

    “来人,将所有参与火拼之人都给我拿下。这是要造反不成?这里是皇宫东华门外,居然发生如此恶性.事件。不可容忍。”赵元康冷声喝道。

    殿前司禁军侍卫蜂拥而上前来拿人,几名王府卫士还待反抗,小郡主忙摆手示意他们不得擅动。殿前司禁军赶到,那说明此事已经惊动了皇宫大内了。此时还敢乱动,那可真是等同于造反了。

    禁军侍卫很快将所有参与火拼的人员都缴械,分为两堆看守在旁。对地上躺着的人员也进行了清点。好在伤者虽多,但却没一个伤及性命。虽然场面激烈,但看起来双方还是有所克制的。

    “郡主,本帅有礼了。”赵元康先做事,后见礼。其实他早就看到了郭采薇挺着大肚子站在那里了。郭采薇时常出入宫中,他作为殿前司侍卫的统帅,自然是认识的。

    按理说,即便他是殿帅,见到皇族郡主也是要上前见礼的,但赵元康有自己的做事原则,他向来是先做完事情,之后再论其他。控制住眼前的局面,将情势攥在掌控之中,他才会去想其他的事。在此之前,即便是皇上郭冲站在那里,那也视若不见。

    也正因为他这种做事态度,反而让郭冲对他极为信任和欣赏。所以郭冲登基之后,赵元康从一名太子府卫队统领直上青云,坐上了殿帅的宝座。而这一点,却也为很多人所诟病和不满。特别是枢密使杨俊便曾数次上奏郭冲,说郭冲此举违背了大周官员升迁的规矩,有任人唯亲之嫌疑。但是郭冲不为所动,他心里清楚的很,保护自己安全的贴身的殿前司兵马的指挥使,一定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什么规矩不规矩,到这一点上根本不适用。所以,这位赵殿帅不属于任何派系,也不跟任何重臣有过多的瓜葛,他纯纯粹粹的只属于皇上郭冲的人。

    “赵元帅有礼!”小郡主微微还礼。

    “方中丞有礼了。”赵元康也这才对方敦孺拱手见礼。

    方敦孺忙道:“赵元帅有礼,赵元帅来的及时,再迟的片刻,本官便要在自己的衙门里被这些意图造反之人给杀了。”

    赵元康皱眉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本帅接到禀报,说西华门外御史台衙门里发生火拼,本帅本来不信,谁知还当真如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郡主,这些卫士都是你的人么?怎地你的人还和方中丞的人打起来了?”

    小郡主正欲开口,方敦孺抢先道:“赵元帅,事实还不明摆着么?这里是我御史台衙门。郡主带着人硬闯我御史台衙门,扬言要踏平我御史台衙门,一把火烧了我的衙门,嚣张跋扈之极。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口出如此狂言吧。我御史台衙门乃朝廷要枢衙门,他们无法无天,视朝廷法纪如无物。今日冲击我御史台衙门杀人放火,明日岂非便要冲皇宫大内了。请赵元帅立刻拿下他们,并且上奏皇上,请皇上主持公道。”

    赵元康皱眉看着郭采薇道:“郡主,方中丞此言可属实?”

    小郡主冷声道:“闯御史台衙门属实,本郡主也并不否认。杀人放火我可不认。这里可有一处房舍着火?可有一人被杀?方大人还说过要将我们全部格杀勿论呢,那我是否可以说方大人杀了人?”

    方敦孺冷哼道:“强词夺理,敢做不敢当,不是大丈夫所为。”

    小郡主道:“我本就不是大丈夫,我是个女子。”

    赵元康皱眉制止这种无聊的斗嘴,沉声道:“郡主,你既承认带人闯衙是真,那便是你的不对了。郡主一向温雅贤德,天下闻名。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你这种行为可是犯下弥天大错了。冲击朝廷枢要衙门,此罪着实不小。本帅不能徇私,怕是要拿了你们去见皇上了。”

    小郡主冷笑道:“赵元帅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做?无缘无故我会带着人来找麻烦么?本郡主岂不知这么做为朝廷律法所不容?”

    赵元康道:“请郡主明言。所为何事?”

    小郡主冷声道:“我是来寻夫的。我夫君林觉被方中丞无端羁押于此,敢问赵元帅,这擅自羁押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赵元康皱眉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方敦孺喝道:“本官受皇上委派,全权查勘梁王郭冰溺杀杭州知府一案,所有涉案人员皆有传唤询问之权。老夫传唤林觉来询问,是因为他是此案关键人物,有何不妥?”

    小郡主斥道:“妥不妥你自己不明白么?我夫君虽然案发时在场,但他却并非涉案人犯,而是朝廷官员。你叫他来问话倒也罢了,却为何羁押他不许他离开?上午到现在,四五个时辰过去了,什么话都该问完了。为何依旧留置不放人?我们来求见你,你虚言推诿,不许我夫君出来。我们有理由怀疑,我夫君是被你无端羁押,刑讯逼供。是你不遵律法在先,岂能怪得了我?正因如此,我们才不得不闯进来救人。”

    赵元康听明白了,梁王溺杀康子震一案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作为殿前司指挥使,赵元康每日立于朝堂之上,岂会不知这件事的始末。看来今日之事还是跟此事有关。方敦孺扣押了郡马林觉,所以郡主带人来闯衙要人了。

    “方中丞,她说的是事实么?”赵元康问道。

    方敦孺情急之下脱口道:“老夫确实羁押了林觉,那是因为林觉拒不配合老夫的询问,更况且老夫怀疑他是梁王蓄意杀害康子震,对抗抵制新法一案的从犯,故而对他采取了强制措施。”

    “方大人,本郡主提醒你,目前我爹爹误杀康子震一案尚未定论。你凭什么便咬定说是蓄意谋杀?还扣上什么抵制新法的大帽子?你这是先入为主,意图构陷我爹爹。另外,你说我夫君林觉可能是从犯,那么请你给出证据。倘无证据,那便是私自羁押朝廷官员,损害我夫君的名誉。就凭这两点,便知道你办案动机不良。给出证据来,本郡主洗耳恭听。”小郡主冷声斥道。

    赵元康也皱眉道:“方大人,郡主说的在理。现在梁王一案确无定论,莫非方大人已有进展,能证明梁王爷是蓄意杀害了康子震?林大人是从犯的证据又是什么?可否说清楚。”

    方敦孺张张嘴巴说不出话来,他哪里有什么证据。倘若有,又何须去羁押林觉,直接拿办了事了。

    “这些都是案情机密,不可泄露。老夫不能说。”方敦孺憋出了一个理由来。

    小郡主冷笑连声,一脸的鄙夷。赵元康也心如明镜,明显是方敦孺并无证据,否则这种情形之下岂会隐瞒不说?

    不过赵元康可从不愿掺和这件事,他对朝廷上的纷争从来不掺和,只管自己该管的事情。比如眼下,他要做的是将两方火拼的人缉拿归案,平息这场骚乱。具体的缘由跟他无干。至于谁是谁非,自有人来管。

    “郡主,方中丞,你们之间的事情,本帅不做评判。但是你们在京城火拼,而且就在大内西华门外,这已经严重危害到皇宫大内的安全。本帅要拿了你们,禀明圣上,由圣上发落。二位,跟我走吧,这里所有的人我都要带走。”赵元康沉声道。

    小郡主沉声道:“我可以跟你走,但我夫君尚且被羁押在此不知死活,我必须救他出来。否则我是不会走的,除非你强行拿我。今日我就是来救人的,只要救了人,我跟你走便是。”

    赵元康皱眉道:“这事儿我可管不着。”

    小郡主沉声道:“你管不着,我自己解决。赵元帅稍候旁观,我们自己救人。”

    赵元康翻翻白眼,心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站在这里看着你们再火拼一场不成?

    赵元康看向方敦孺道:“方中丞,可否先释放林大人,以免事情难办。”

    方敦孺冷笑道:“林觉我是不会放的,待查明了事实,倘若跟他并无干系。老夫自会释放他。倘若他是从犯,或蓄意隐瞒作伪证,那不但不能放,而且要治他的罪。本官为了查案扣押了他,绝不会因为什么人来闹事便会放人,那我大周今后还有何规矩可言?”

    小郡主冷笑道:“方大人,你枉称大儒,今日之后,必为天下人所嗤笑。我夫君经历今日之事,也该彻底看清你的面目了。你不放人,那今日之事便没完。赵元帅,我要亲自去救人,你想拿我便即命人动手,但我是不会走的。今日既然敢来此处,本郡主便没考虑自己的安危。大不了我和腹中的孩儿一起死在这里便是。”

    赵元康皱眉不已,之前可从没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倘若是平时,有人敢反抗的话,赵元康可不会犹豫,直接便命人强行带离。就算是郡主皇子的身份他也不会皱个眉头。可是眼前的小郡主身怀六甲,一个不慎便会造成严重的后果。这可绝对不能莽撞。

    局面忽然陷入了僵局,小郡主叉腰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方敦孺面色阴沉若有所思。赵元康来回踱步思索该如何处置。

    就在此时,御史台大门前再次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之声。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几名侍卫簇拥着三名宫中内侍快步而来。最前方那身材臃肿的内侍手中托着一只锦盒,进得门来二话不说开口便大声叫道:“圣旨到!方敦孺接旨!”

    此人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内侍钱德禄,众人都认识他。众人慌忙呼啦啦跪下。

    “臣方敦孺接旨。”方敦孺心情激动的整衣伏地高呼。显然此事皇上已经知晓,这必是一份给自己撑腰的圣旨。关键时候,自己还是得到了皇上的支持。这太重要了。

第七九五章 转折

    钱德禄展开圣旨高声诵读道:“方爱卿,朕已查明,梁王溺杀杭州知府康子震一案原系误杀。自即日起爱卿不必追查此案,亦不必牵扯他人。梁王误杀之罪朕另有旨意惩办。此案至此已结,爱卿无需横生枝节,此旨!”

    “什么?”方敦孺整个僵在原地,圣旨的内容无疑是兜头一瓢冰水下来,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圣旨之言甚是简洁,甚至有些随意。说的却清楚明白不过。皇上的意思是:梁王郭冰的案子你不用查了,朕已经确定是误杀康子震,并非蓄意谋杀,更不是什么蓄意破坏对抗新法的举动。证据朕都有。你也不用在这上面做文章了,更不要去牵扯其他的事情。这案子结了,你这全权查案的差事也结了。

    “钱公公,您搞错了吧,皇上怎么会下这道旨意?这……这也太奇怪了。钱公公,这是怎么回事?”方敦孺愕然叫道。

    “什么意思?方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说咱家假传圣旨么?”钱德禄愠怒道。

    “不不不,本官的意思是,皇上这道圣旨的内容……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皇上不是责令本官全力查出此案真相么?怎地又下了这样的旨意?”方敦孺忙道。

    “你问咱家,咱家问谁去?方大人有疑问自去问皇上去便是,咱家负责跑腿宣旨,赶到这里跑的浑身是汗,你却来质疑我,当真是没道理。”钱德禄嚷嚷道。

    “不不,公公辛苦了。看来本官是要去见皇上了。”方敦孺沉吟道。

    “那是你的事,你还接不接旨了?你若不接旨,咱家可要回去了。”钱德禄翻着白眼道。

    方敦孺吓了一跳,不接旨还了得,那不成了抗旨了。于是忙高举双手高声叫道:“臣方敦孺领旨。”

    钱德禄上前将圣旨放在方敦孺的手里,众人纷纷起身来。钱德禄对着郭采薇行礼道:“咱家给郡主见礼了。”

    小郡主跟钱德禄自然熟识,忙敛裾微蹲还礼道:“钱公公有礼。”

    钱德禄皱眉扫视了一圈院子里的情形,快步来到赵元康身边,附在他耳朵上说了几句话。赵元康皱眉片刻,微微点头说了几句话,钱德禄苦笑着点头。

    交谈之后,钱德禄这才缓步来到小郡主面前笑道:“郡主怎么在这里呀?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啊。”

    小郡主道:“公公应该知道缘由了吧,何必再问?”

    钱德禄咂嘴道:“郡主太冲动了,这种事怎么能干?冲击御史台衙门火拼,这……这也太……”

    小郡主道:“我自会去向皇上请罪的,但方大人无端羁押我夫君的事怎么说?”

    钱德禄翻翻白眼,对着方敦孺拱手道:“方大人,圣旨的意思你也知道了,放了林大人吧。适才咱家也知道了缘由。若说之前方大人是为了查案着想,现在却无必要了。放人吧。”

    方敦孺皱眉道:“钱公公,此案案情复杂,尚未查明真相。皇上突然间便下旨说结案了?所谓误杀之说,明显是糊弄人的。皇上怎么可能会相信?内里关键之人便是林觉,本官……”

    钱德禄皱眉摆手道:“咱家可不知道这里边的事情,咱家也不管你们谁是谁非,我只负责传旨罢了。我告诉你,皇上在延寿宫福康殿太后居处亲自拟的旨意,咱家亲眼所见。携旨前来传旨时,太后交代了,两处罢手,各不追究。你莫非连太后的懿旨都不听么?”

    林家众女一听此言,顿时心中亮如明镜。在太后宫中拟的旨意,不消说是太后说话了。也就是说,林觉的计划起了效果,容妃已经发挥了作用,说服了太后出面了。小郡主心中一块石头砰然落地,此旨一出,这说明此案即将风息浪止,就此结案了。那不过是误杀之罪,惩罚自不可免,但那已经不算什么了。这种惩罚也不会太重。

    太后说话,那必是此处之事其实宫中已然知晓。太后的意思是双方都不追究,就此打住。

    方敦孺面色阴沉,愤怒不已。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让事情有了这么大的改变,但皇上在关键时候来了这么一手,这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原本想利用此事大做文章的,但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了。他感受到了深深的被伤害和被背叛的感觉。皇上终究还是没有扛得住,这当中必是发生了什么让皇上退缩的事情了。

    “方大人,皇上旨意说的很清楚,此案已结,与他人无涉。你也无权再查勘此案。倘若你再羁押林大人,那便毫无理由,且有抗旨之嫌了。太后给钱公公带话来让你们各退一步,你若还要坚持,那本帅只能公事公办了。本来这等事落在本帅手里,是断不可能互不追究的。”赵元康沉声喝道。

    事到如今,方敦孺再倔强再强硬,却也只能选择放人了。他心中满是沮丧和失落。今日之后,自己将威严扫地。自己的衙门都被人闯了,还能说什么?方敦孺想,自己必须要去进宫见皇上了,此事必须问个清楚,要皇上给个合理的解释。梁王郭冰就这么逍遥法外,自己的衙门就这么被人随意闯进来打伤了人,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放人!”方敦孺终于摆手下令道。

    ……

    御史台衙门东北角方向御史台大狱内,典狱官李福海和牢头郑喜等人早就得到了禀报,知道前衙乱起来了。两人虽然吃惊,但却并不以为然。敢跑到御史台衙门来闹,那有什么好果子吃?以方大人的强势,这些人必是没有好下场的。

    然而,当唐缺携带方敦孺的手谕前来下令放人的时候,两人赶忙拉住唐缺询问前面的情形。牙齿漏风的唐缺正气不打一处来,将郑喜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他和李福海乱出主意,保证会让林觉服软,最终却落得这般结果。

    郑喜也委屈的很,这事也不能怪自己啊,中丞大人倘若不下令,自己也断不敢对付林觉,自己吃饱了撑的不成?

    事已至此,却也无可奈何,郑喜只得去监舍放人。进到大牢之中时,远远便听到地字五号房里笑语欢声一片。郑喜惊愕不已,靠近去瞧时,只见熊三山等六人正围着林觉说笑。林觉坐在唯一一个蒲团上,手舞足蹈正说着自己当年剿灭海匪的轶事。熊三山等几人像是几个小迷弟满脸崇拜的看着林觉,口中不断发出惊叹之声。

    郑喜差点没气死,怪倒是林觉一直没求救,原来熊三山这几个废物不但没有恐吓林觉,反而跟他打成一片了。

    然而郑喜却也没法发作,只得换了笑脸前去开了监舍的门。

    林觉正自口沫横飞的吹牛皮,扭头看到郑喜站在监舍门前,皱眉道:“郑牢头,有事么?我可没叫你来。”

    郑喜尴尬笑道:“林状元,您可以回家了。”

    熊三山等人眼神都变了,周围监舍中的犯官们纷纷探出头来,人人羡慕的要死。这才进来了几个时辰,居然就要放走了,这还从未在大牢里发生过。进这个大牢的犯人最低也要待个三五天,弄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出去,哪有进来便出去的。

    “回家?什么意思?”林觉心中一轮,知道事情一定发生了变化。于是沉声问道。

    郑喜赔笑道:“您问这么多作甚?天快黑了,您老还是赶紧回家去。这牢里可不是人待的地方。您可别在这里受罪了。”

    林觉笑道:“受罪?我可没觉得,我在这里交了几个朋友,他们说晚上你会送一条烤乳猪进来,我还打算大快朵颐呢。再说这几位朋友说晚上还有什么精彩的活动。我很想知道是什么精彩活动,据说还相当带劲的。我还想好好的欣赏欣赏呢。外边有什么好?每日去衙门做事,累得半死还没乐子,好容易进了这里,可以什么都不管享几天清福呢。”

    周围众人眼珠子乱滚,被林觉这么一说,这大狱倒像是天堂了,自己这些人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郑喜苦笑道:“林状元,莫为难小人好么?您还是赶紧出去吧。求您了。”

    林觉站起身来笑着走到门口,举步欲出门,却又突然缩了回去。

    “不对,一定是阴谋,我一出门,你便说我越狱。然后治我的的罪,甚至一刀砍了我,我可不上当。”林觉道。

    郑喜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苦笑低声道:“林大人想到哪里去了,实话告诉林大人,是尊夫人带着人在外边打进来了,伤了不少人。事情已经惊动了皇上,连殿前司殿帅都带着宫中禁卫赶来了。中丞大人下令释放您,您赶紧离开这里吧。”

    林觉心中震惊不已,同时涌起一股暖流。居然是采薇带人来救自己。闯入御史台衙门打伤了不少人,又惊动了皇上和殿前司的人,这罪过着实不小。特别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候,采薇敢这么做,还真是要有极大的勇气。王爷的事还没了结,又为了自己闯下大祸,足见小郡主是豁出去了。

第七九六章 强人所难

    林觉脑筋飞快,很快做出了判断。目前的情形来看,既然方敦孺下令释放自己,这件事或许并没有太严重的后果。否则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了自己。如果在惊动皇上的情形下都还只是这种低调的处理结果,那便有极大的可能是皇上的意思是大事化小,不想追究此事。按理说皇上不可能这么做,那只可能是事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胡说,怎么可能?我家夫人怎么会这么无理?你这是撒谎欺骗我。我不走,你们定有阴谋。我家夫人贤淑温柔,断不会做这等事。”林觉摆手摇头回到乱草上坐下。

    郑喜抓耳挠腮道:“林状元啊,小人怎敢乱说话,小人所言都是真的。殿前司的人马和皇上身边的钱公公都在前院呢,方中丞着我们即刻放人。小人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林觉冷笑道:“你赌咒发誓也没用,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走。”

    郑喜哭丧着脸道:“那是为何?谁还愿意在牢房里带着啊?”

    林觉冷笑道“倒不是我想呆在这里,只是这事儿得有个说法。无缘无故抓我来,现在又想让我走,这算什么?我林觉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把我当什么人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不走了,我就在这里住下了。你去告诉方中丞,并转告我的夫人,我不打算出去了。想要我出去可以,得给我个说法。”

    郑喜惊愕无言,头皮都挠秃了,费尽口舌的足劝说,林觉却压根不予理睬。郑喜心中暗骂连声,却也只得折返回来。

    唐缺等人在外边见郑喜独自出来了,忙问缘由。郑喜骂骂咧咧的说了原因,唐缺也是大骂不已。很明显,这小子是得便宜卖乖,反而开始要给方大人难堪了。

    无奈何,唐缺只得回大院中禀报。众人听说林觉不愿出狱都傻了眼。赵元康皱着眉头甚是不快,钱德禄也翻着白眼跺脚。方敦孺气的脸色铁青,倒是林家众女得知林觉安然无恙,心中释怀。小郡主甚至脸上带了笑意。

    以她对林觉的了解,这个时候林觉必是要作妖的。不过夫君也不能闹得太过了,皇上不追究自己冲衙门的事已经是开恩了,倘若闹得太过,惹恼了圣上,各打五十大板,那岂非也是要倒霉的。

    “这林大人……这个时候还摆什么谱啊?郡主啊,要不您去请他出来?他不出来,这事儿也没法了结。非要闹得满城风雨才好么?对谁都不利不是么?皇上和太后若是恼了,反而不好办。”钱德禄来到小郡主身边低声道。

    小郡主皱眉道:“钱公公,又不是本郡主将他羁押在大牢中的。我夫君爱惜羽毛,珍惜声誉。不明不白被人抓紧大牢关了起来,于声誉极有损害。我想,我家夫君定是需要个台阶下。但这台阶我给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谁做的事,谁去请他出来。怎么关进去的,便怎么请他出来便是。公公你说是不是?”

    钱德禄心道:你那夫君爱惜个屁的声誉,被方敦孺逐出师门,成为士林的笑谈,早就没什么好名声了。无非便是气不过,想找回场子罢了。

    不过小郡主的话倒也有道理,此事是方敦孺引起,林觉必是要方敦孺去请他出来,或者起码有个只言片语的歉意。

    钱德禄走到方敦孺面前道:“方中丞,看来需得你去请了。林大人不愿出狱,必是想找个台阶下。你去一趟如何?”

    “我去请他?岂有此理!绝无可能。”方敦孺怒道。

    “嘿!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始作俑者,自然是你去。你若不去,这事儿便没个了结。你如当真不想此事平息,咱家可不管了。方大人,这件事你可不是没有责任的,回头林觉告你滥用职权,私自扣押朝廷官员,这罪名可也不小啊。”钱德禄皱眉道。

    “那他们闯我衙门便不是重罪?”方敦孺怒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相,又绕回来了不是么?鸡生蛋蛋生鸡么?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总得有个起因吧?你若不先违规羁押林觉,怎有眼前之事?”钱德禄瞪眼道。

    “想让我去给他道歉,那是休想。老夫自认没有做错事,若不是圣上有旨,老夫岂会妥协。他想让我低头,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如若不然,咱们也别大事化小。你们将我们全部拿了去见圣上,去圣上面前分个是非曲直。倘若圣上说我方敦孺有罪,方某认罪伏法便是。”方敦孺厉声道。

    “嘿!真是头倔……那个……真是拿你没办法,怎么就这么认死理呢?”钱德禄急的直搓手。知道方敦孺这个人认准的死理可是没法说的通的。

    钱德禄很是无奈,来到赵元康面前摊手道:“殿帅,这事儿该怎么办?林觉要说法,方中丞又不肯输下气。郡主又不肯去劝说。这可如何是好?”

    赵元康皱眉道:“依我看,干脆一股脑而拿了交于皇上处置去,本帅可没功夫陪他们斗气。倘若不是你来,我已然拿了他们了。”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钱德禄连连摆手道:“殿帅,传旨来时,太后可是交代了要大事化小。”

    赵元康皱眉道:“怎地太后会知道此事了?”

    钱德禄低声道:“快别提了,今日午后太后突然将皇上召到福康殿问话,皇上还正忙着批阅折子呢,硬是被太后派了两拨人请了去。您是不知道,今日太后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将我们全部给赶出来,单独跟皇上在里边说话。中间咱家进去添茶的时候,发现太后眼眶是湿润的,皇上的脸色也很不好。两个人都很不高兴的样子。我伺候皇上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皇上那般脸色,也没见过太后在皇上面前哭。咱家想事情一定很不简单。后来皇上命我传你进去,我去一问才知道外边出了事,你带人来这里了。皇上一问,我自然得禀报,太后当即便下了懿旨。皇上也拟旨命我来传旨了。咱家也不敢乱猜,但估摸说事情总是跟王爷的案子有关。太后既然当着皇上的面说了不要将事情闹大,那便是皇上的意思了。你若是将他们都抓了去,岂非是没有领会太后的意思么?千万不能那么做。”

    赵元康沉吟道:“这么说来,倒是有道理。太后一向不理外边的事的,今日这是怎么了?皇上和太后闹翻了?这又怎么可能?”

    钱德禄咂嘴道:“别想这些了,快想想这事儿该怎么办吧。这几个都是不识相的主儿,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事情不解决,皇上太后那边不好回话,难不成我们都在这里陪着熬着不成?咱们一走,又是一场火拼。”

    赵元康点头道:“罢了,来硬的便是。林觉不愿离开大牢,我便命人抬也要抬他出来。丢到外边去,难不成他还自己跑回去坐牢不成?”

    钱德禄一拍巴掌道:“好办法,还是殿帅主意多,直接给他抬出来,他还能自己跑回去?哈哈哈。不过可莫要伤着他。”

    赵元康道:“本帅亲自带人去便是。”

    赵元康带着十几名殿前禁卫快速离去,众人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的等待着,不久后就听堂后叫嚷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正是林觉的声音。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不走,我要将牢底坐穿。凭什么抓我来坐牢?说抓便抓,说放就放,把我当什么了?放下我,放下我。”

    众人面面相觑,相视苦笑。白冰捂着嘴笑的身子发抖。郎君耍起无赖来还真像个无赖。

    几名禁卫抓手抓脚将林觉连拖带拽的拉进了院子里。小郡主等人忙迎了上去。林觉见到众人也不好意思再耍赖了,叫道:“放下我,我不跑便是。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我还能跑了?真是晦气,今日被你们这些人跟货物一般搬来搬去的,还有体统么?”

    赵元康摆了摆手,几名禁卫松开林觉,却都张着手臂一副随时抓捕的架势。林觉整了整凌乱的衣帽,咳嗽了一声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双目扫视院子时,林觉心中暗暗吃惊。这场火拼的规模着实不小,伤了不少人,看来差点就酿成了一场大祸。

    “夫君,你没事吧。他们对你刑讯逼供了么?你身上怎样?”小郡主等人忙上前问道。

    林觉看到了白冰和林虎,有些惊讶,旋即明白白冰是从伏牛山回来了。怪倒是这般阵仗,白冰回来了,那还不势如破竹,攻进这小小的御史台衙门算的什么?

    “夫人,你怎可劳动自己前来?你身子不便,若是伤了自己和孩儿,那可如何是好?”林觉忙上前扶着小郡主的胳膊埋怨道。

    小郡主微笑道:“夫君受人构陷,我们岂能不管。今日倘若救不出夫君,我们便是拼了性命也自无妨。我都做好了和肚子里的孩儿一起死在这里的准备了。”

    “呸呸呸!百无禁忌!阿弥陀佛。这说的什么话?什么死呀活呀的,千万别乱说。咱们都要好好的才是。”林觉忙道。

    小郡主心中甜丝丝的,见林觉无恙,郎君嘴巴又甜,说话暖心,这番付出却是没有白忙活。当下林觉又和众人打了招呼。周围一群人翻着白眼看着他和家人说话,却也不来打搅。方敦孺皱眉站在一旁,负手看着别处,并不将林觉放在眼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觉低声向小郡主询问。

第七九七章 偃旗息鼓

    小郡主凑上前来,低声而快速的将情形说了一遍。林觉略一思量,知道容妃必是起了作用了。显然是太后出面说话了,逼着郭冲下了圣旨。这意味着,梁王爷杀康子震一案将正式定性为误杀,既是误杀,虽然处罚难免,却不会很严重了。林觉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总算是没有白忙活。

    “林大人,此事到此为止了。你赶紧带着郡主和这些人回家去。咱家和赵元帅也功德圆满,也得回宫复命去了。”钱德禄上前笑道。

    “这位是宫里的钱公公,来传旨的。那一位是殿前司指挥使赵将军,”小郡主低声介绍道。

    林觉忙给二人行礼道:“林觉有眼不识泰山,有劳赵元帅和公公了。”

    赵元康微微拱手道:“你们这么闹本是要缉拿法办的,但皇上太后开恩,不予追究,你便赶紧带着你家人离去,莫要再生事端。否则本帅可不管了,破坏治安,本帅可不容情。”

    钱德禄也道:“是啊,别闹了。对你没好处的。今日的事能如此处置,你便偷着乐吧。”

    林觉拱手道:“公公和殿帅既然说话了,自然是要给二位的面子。我们可以走,此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我这无缘无故的被关在大牢里一天的事情,总是要给我个交代的。否则这算什么?朝廷的律法可不是摆设,御史台也不是私人把持的衙门,将来方中丞想要关押谁便关押谁,那岂非乱了朝廷规矩。自我开始,必须压住这股风气,不能任人为所欲为。所以,在走之前,我想跟方中丞说几句话。”

    钱德禄咂嘴道:“又说什么?能不能不要这么麻烦?”

    赵元康道:“让他说两句便是。”

    林觉缓步走到方敦孺面前,拱手行礼:“方大人好,林觉有礼了。”

    方敦孺转过头来冷冷的看了林觉一眼道:“你想要我给你什么说法?莫非要老夫给你磕头赔礼道歉不成?你是休想。”

    林觉静静的看着方敦孺道:“岂敢让大人向下官磕头赔罪。但大人对朝廷法纪是否有愧,大人心中自知。大人其实不需要给我交代,却需要给朝廷交代,给大周的律法交代。这件事对我个人而言倒是没什么,但对朝廷律法的破坏却是巨大的。方大人身为御史中丞,岂能对此不负责任。大人可以不给我赔礼,却要向朝廷谢罪。”

    方敦孺冷声道:“笑话,老夫拿你,是因为你有作伪证,参与谋杀康子震之嫌,何罪之有?老夫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若不是皇上下旨,老夫必查出你跟此案的关联,教你不可逍遥法外。”

    林觉大笑道:“事到如今,方大人还是心有不甘。皇上圣旨都下了,王爷只是误杀了康子震,此事已经有了定论,大人还这么说话,也太不识时务了。不过那是你方大人的事,跟我无干。我只问方大人一句话,你平生追求报效朝廷,以富国强兵为己任,说什么‘为百姓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然则你是怎么做的?你便是以个人揣度,枉顾律法,随意羁押朝廷官员,并逼迫他们按照你的意思招供么?这跟枉法酷吏有何区别?你便是这般报效朝廷的么?便是以破坏律法为代价?既然你能这么做,别人对新法有些微辞,你又为何视之为敌?岂非是自相矛盾么?”

    方敦孺喝道:“老夫用不着你来教我做事,老夫有自己的行事规矩。为了我大周能富强,老夫可不会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想太多。老夫行事只求心安,哪怕被一些伶牙俐齿之辈辱骂诋毁又当如何?天下人自明白老夫昭昭之心,皇上明白我一片赤诚忠心便成。至于你,老夫对你早已失望透顶,我并不稀罕你怎么想。”

    “大人对我失望透顶,我何尝对大人也不是如此。大人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可是大人去听了天下人的心声了么?你去倾听他们对你们所做作为的不满了么?我相信大人是一片赤胆忠心。但赤胆忠心便可以为所欲为,便可以为达目的不罢休了么?大人,我劝您一句,莫丢了本心,莫失了读书人的本色,莫要让自己走向极端。您原本是谦和包容的大儒,可如今,却已经成了放肆任性为达到目的不顾一切之人了。我很痛心,我实在是不愿看到您变得如此偏激,如此的陌生。”林觉沉声道。

    “住口,我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老夫是怎样的人用不着你来评判。说起痛心,该痛心的是老夫才是。老夫瞎了眼,曾经收你入门墙,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将来成为大周栋梁,为朝廷分忧,为百姓立命。可是你却教老夫失望了。那些话倒也不用说了,你我现在早已没有任何的瓜葛,你用不着拿那些话来假惺惺的说辞,老夫也对你再无丝毫期待。老夫只告诉你,不管是你还是什么其他人,但挡我变法强国之路,那都是徒劳。蚍蜉撼大树,螳臂当大车,终将不自量力化为齑粉。你如此下去,终有一日还是会落在老夫手里。老夫将毫不容情的惩办你。”方敦孺怒喝道。

    林觉缓缓摇头,脸上神色痛苦不已。你终究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若说方敦孺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没有清醒的认识,对新法带来的弊端没有知觉的话,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可惜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已经无法回头或者根本不愿回头了。他是必然要一条道走到黑,哪怕前面是悬崖是深渊,他也不去想了。

    林觉长叹一声,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益,其实跟方敦孺早已没有扯这些的必要。

    “夫君,咱们走吧,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只可惜了浣秋妹妹,她若知道今日之事,恐怕要痛苦不已。”小郡主轻声说道。

    林觉心中一痛,眼中浮现出师妹那张清丽的面庞来。是啊,浣秋夹在自己和方先生之间,她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还有方师母,她们才是真正受煎熬的人。这么下去,自己或许连见方浣秋的机会都没有了。

    “林大人算了吧,此事到此为止好么?免得闹得不可收拾。他羁押你确实不对,但是你家夫人带人来闯衙门,还伤了人,这岂非更是恶劣?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你看如何?”钱德禄忍不住上前再道。

    林觉缓缓点头道:“钱公公,赵大帅,既然如此,我便不予追究,我也无意追究。这两件事便算扯平了吧。但是我举报另外一件事。”

    钱德禄皱眉道:“又怎么了?还有完没完了?”

    林觉从怀中掏出熊三山等人的口供来攥在手里,低着头犹豫了片刻,转头看着方敦孺不语。

    方敦孺眼望别处,若有所思。林觉叹息一声,将口供又揣回怀中,拱手对钱德禄和赵元康道:“没事了,下官告辞了。”

    钱德禄长出一口气,笑道:“走吧走吧,我们也该回宫了,郡主你们先走。”

    钱德禄是要看着林觉他们离去才安心,生恐又闹出事来。

    林觉转头挽起郭采薇的手,招呼众人离开衙门,片刻后走得干干净净。钱德禄和赵元康看着林觉等人离去,便也纷纷告辞离去。衙役们也搀扶着起身默默散去。一场性质其实极为恶劣的闹剧就这么突然散场。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方敦孺一个人孤独的站在台阶下。

    夕阳已经落山,暮色四起,天空中呈现一片深蓝肃穆之色。无数的乌鸦纷纷飞回来,落在御史台衙门中的高大的树木上,啊啊的鸹噪着,打斗着。随着夜幕的降临,整个御史台衙门融入了幽深的黑暗之中。清冷而寂寥。

    方敦孺站在空落落的院子里,脑子里一片混沌。他有些不甘心,明明这是一次极为恶劣的事件。闯衙的林家众人理应得到严惩。自己可以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将之和王爷的案子联系起来,造成是王爷指使,大肆攻击新法,暴力抗拒的舆论。自己本可以籍此将新法往前大大的推动一步的。可现在居然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一阵阵无力感袭来,方敦孺觉得身上阵阵的发冷。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林觉说过的话。林觉说,皇上的态度是新法推行的关键,其他人态度再坚决,决心再大,却也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如果皇上的内心里对新法的推行不够坚决,变法之路将满是坎坷和艰辛,甚至会失败。

    方敦孺从未想过变法会失败,也从未怀疑过皇上的决心。但今日此事后,方敦孺突然间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林觉是对的,也许皇上的态度并不那么坚决。也许自己将一些看的太想当然了。虽然今天的事看似不涉新法,但其实这二者之间早已合二为一。说白了,支持自己和严正肃便是支持新法,支持人便是支持法,这早已是二而一的事了。

    方敦孺挪动了身子,他原本是心中愤懑不已,想的是要即刻进宫去见皇上理论,问问皇上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他现在又不想去见皇上了。皇上倘若有心,他会给自己一个交代的。而现在,方敦孺满心失望和疲惫,他最想要的是去谋得大醉一场。想了一想,他能去倾诉内心,共谋一醉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严正肃了。除了严正肃,这世上恐怕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理解自己。

    包括自己的妻女。她们也明显的对自己疏远了些。虽然夫人还是依旧照顾的自己无微不至,虽然浣秋还是看上去对自己尊敬而爱戴。但她们的眼神中有些东西是敬而远之的,自己一进家门,整个家里顿时便一片死寂,母女两人都很少说话了。这些都让方敦孺感觉到悲哀。难道自己竟然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了么?弟子背叛,妻女敬而远之,难道自己竟然如此的失败?

    方敦孺想不通这一切,他也不愿再多想。这一切和变法大事比起来都是渺小的。自顾圣贤多寂寞,将来她们会明白自己的,一定会的。

第七九八章 各有所得

    五月十一,备受关注的梁王郭冰溺杀杭州知府康子震一案终于在沸沸扬扬之中有了最终的定案。在此之前,被定性为康子震行为失当,郭冰失守误杀康子震的消息早已为朝廷上下所知晓。这其实引发了朝中极大的震动。

    很多人认为,定性为误杀这是对世人的蒙蔽,是对朝廷上下智商的侮辱。这件案子绝对不可能是误杀。因此,要求复核此案的呼声也水涨船高。但其实,这种呼声并非来自于变法派的严正肃和方敦孺等人,而是另有一股力量在推波助澜。

    实际上,在林家众人勇闯御史台衙门的第二天上午,郭冲便召见了方敦孺和严正肃。据宫中传来的消息是,皇上和两位重臣在御书房长谈一个多时辰,最终方敦孺和严正肃退出的时候脸上均有释然之色。这之后,便对此案再无任何明示,整个条例司衙门和变法派重要人物也三缄其口,再不对此案发表任何的说辞了。

    很明显,有人不想此案如此了结,所以不断的发酵话题,并且上奏朝廷,提出质疑。然而,郭冲对于此案表现出了坚决的态度,他在初九日的早朝上当众将一叠奏折展示给群臣看。那些奏折全都是密封着的,根本没有拆封。也就是说,郭冲压根也没有去看那些关于此案上奏的折子。但看到关于此案的奏折,郭冲都丢到一旁根本无视。

    群臣心中虽然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圣上的权威无人可撼动。圣上的决定无人可改变。就算那些奏折中声情并茂声嘶力竭的说明了此案对于朝廷法纪的破坏之大,对于上下官员心理影响之恶劣,要求必须查出真相的要求。郭冲全部无视。

    那些上折子的官员倒也不敢跳出来在朝堂上公然上奏。原本他们的意图便是要以此案挑起皇族和变法派的矛盾,在扳倒梁王的同时造成两方的对立和仇恨。现在严正肃和方敦孺压根就没有反对,他们若是公然跳出来说话,岂非反而暴露了本身的目的。

    当然,郭冲也表示,即便是误杀,此次也对梁王郭冰的行为严加惩罚绝不姑息。但在这种情形下,众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对郭冰的惩罚并不抱期待。很多人认为,误杀之罪不会有什么太重的惩罚,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亲王还是亲王,毕竟是和皇上是同胞兄弟,包庇纵容都不足为奇。杀了朝廷命官都能被定为误杀,还能会有怎样的重罚?但也有人认为,能让严正肃和方敦孺闭嘴,认吃这哑巴亏的情形下,皇上必是承诺了严正肃和方敦孺什么。给予了足够的安抚。

    十一日上午早朝上,谜底终于揭开。郭冲宣布了针对梁王一案的最终查勘结果和处罚的旨意。就梁王溺杀康子震一案的最终裁定定性为冲动之下的误杀。对郭冰行为失当,对朝廷命官擅自动用私刑,导致误杀官员的行为,郭冲给出了三大惩罚。

    其一,夺梁王亲王之爵,降为郡王爵位。这个处罚既让人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亲王乃第一等爵位,皇室近亲方可授予。郡王则次一等,也非皇族专享。臣子功勋卓著者也可分封为郡王。夺梁王亲王之爵,这其中的意味耐人寻味。除了本身的爵位降低之外,更颇有些亲变疏的感觉在其中。

    其二,罢郭冰剿匪大都督之职,坐镇杭州之权。责令郭冰搬往京城居住,不得于京外居留。

    这一条处罚一出来,很多人顿时有茅塞顿开之感。对于了解内情的人而言,郭冰这一次虽然逃过了更为严厉的惩罚,但和夺爵相比,这个处罚才更为致命。

    先皇在世时,为了保护梁王郭冰,任命他未剿匪大都督去杭州剿匪,准许他在杭州开府坐镇。这是极大的恩典。这么多年,郭冰能够安然无恙,便是因为有这道护身符。这也是郭冲一直耿耿于怀之事。他一直想将郭冰调回京城,想废止先皇当年的旨意,但一直没有能下定决心,也没找到机会。特别是杭州海匪一直猖獗的情形下,更是不可能找到理由去这么做。但现在,郭冲终于找到了这个机会,抓住了郭冰的错处。

    郭冰失去了在杭州立足的资格,二十年经营的两浙路终为泡影。从此后他只能在京城待着,在郭冲的眼皮底下待着。他有任何不当的举动,都会被抓个正着。都将无所遁形。这无疑解决了郭冲内心处最为隐秘的担忧,将郭冰控制在自己手里,比杀了他,或者流放西夏之地更为妥当,且理由充足,不会为人所诟病。

    其三,罚银一百万两,充入国库。责令补交助役银并利息三十五万两。

    这一条看似只是罚款,而且其实知道梁王家底的人也都明白,这一百三十五万两的银子对梁王府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其实,罚银的表象下隐藏着一个目的。那三十五万两的助役银才是重点,之前郭冰可是抗拒不交的,郭冲也一直没有干涉。毕竟这是新法推行中的事情,郭冲不可能责令每一个官员和皇族豪门去缴纳助役银子。这是不符合郭冲的想法的。对于新法,郭冲的态度虽然是表态支持,但他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余地。他要给自己留下腾挪的空间,绝不可能亲自去干涉新法推行中的具体事情。因为在郭冲心中,新法能否成功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新法失败,他要有后退的空间,要有甩锅的可能。他可不会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所以,他必须有所克制。

    但用惩罚的方式让郭冰交出助役银子,便是传递给众人一个信号。郭冰都无法逃避缴纳助役银,甚至还要交利息,其他人也决不能蒙混过关。

    包括吕中天在内的群臣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意味,他们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严正肃和方敦孺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如此的平静。原来,他们终于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进展。逼着郭冰缴纳助役银的意义不在于这三十五万两纹银,而是彻底打破了僵局,加快了新法的推行。既然达到了如此的目的,又何必斤斤计较于康子震被杀之事呢?

    当对王爷的处罚传到林觉的耳朵里的时候,林觉愣了半晌,叹息着说出一句话来:“佩服,佩服。真是福气。皇上真是会利用机会,这一下心病尽除了。方大人和严大人也应该会满意了吧。”

    林觉对这样的处罚其实也还是挺满意的,起码不至于丢了性命。不至于让梁王府倾覆。虽然午后去旧王府见郭昆时,郭昆愤愤不平怨气连天,说了很多过头的话。但林觉心中想的是: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怪只怪你那父王行事过于莽撞,这一下弄巧成拙了。这个结果还是使了大劲的结果,甚至威胁了容妃,动用了太后。这样的处罚结果你还觉得重的话,可以想象如果什么没有做的情形下会是怎样的结果。

    无论如何,这件事终于平息了下来,没有酿成更为严重的后果,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当然,梁王府的损失巨大,梁王郭冰失去了在杭州留置的机会,对于他而言确实难以接受。而被迫为变法派站台,缴纳了助役银也是让他郁闷。但不管怎样,此事终究有惊无险,除了林觉无人因此有牢狱之灾,也算时成功的平息了。

    郭冲满意,严正肃和方敦孺也同意,梁王府也算能勉强接受,可算是个最佳的结果。只不过对吕中天吴春来等人,这个结果却是他们不想见到的。他们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走向这个方向,白白的便宜了方敦孺和严正肃,也没能让梁王遭受灭顶之灾。早知如此,便该采取第一方案,旗帜鲜明的为梁王辩护,则可能将梁王拉到自己这一方来。实在是失策。

    好在吕中天眼光长远,虽然沮丧,却没有吴春来那般表现的明显。吕中天知道,这件事其实并非最为关键之事,最关键的还是太子之位的争夺。那件事才是真的失败不得,而在此之前的失败却都可以接受,都可以容忍。

    ……

    为庆贺王爷脱罪,林家大宅当晚设了宴席。小郡主亲自执杯给林觉敬酒,感谢夫君为此事付出的心血。小郡主是知道好歹的,比之郭昆而言,她更知道事情的关窍之处。她知道这一次王府的凶险,知道倘若不是周旋得当,很可能这一次王府将受覆灭之灾,所以她对林觉是极为感激的。

    酒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被一个突发事件所打断,宫里来了口谕,传达口谕的正是那天在御史台衙门中传旨的钱德禄。这口谕是申斥口谕。正是针对当日小郡主冲闯御史台衙门的举动的申斥。

    “皇上有话告诉郡主,身为皇室郡主,行止当三思而行,岂可不顾皇家体统,罔顾国家律法,莽撞轻率,不计后果。此次未造成严重后果,朕不予重罚。再有不当举动,朕当绝不轻饶。自今日起,郡主当谨言慎行,闭门思过。三月后写奏折告知朕思过心得,让朕过目。不可敷衍。”

    钱德禄满脸严肃的复述了郭冲的话之后,脸上换了笑容。

    “郡主,林大人,皇上就说了这些。这个……你们也别太沮丧,皇上对郡主还是疼爱的,否则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会这般申斥了事。咱家只是传话的,你们可莫要脑恨咱家。”

    林觉哈哈笑道:“钱公公说的哪里话,皇上斥责的全对,我回来都骂了郡主几句呢。劳动钱公公跑一趟,快入席喝杯酒,吃些家常菜。”

    郭采薇笑道:“是啊是啊,公公请入席吃些。”

    钱德禄忙摆手道:“可不敢,晚上还要伺候皇上,岂敢饮酒,误了事还不掉脑袋么?这便告辞了。”

    林觉和小郡主等人只得送出府门外,临别时,林觉塞了个木盒子给了随行的小太监,钱德禄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在路上,钱德禄打来了那盒子,里边整整齐齐码着两排金元宝,足有百两之多。钱德禄嘿嘿而笑,点头道:“林觉这小子倒还是上路的,也不枉咱家跑这一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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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