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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九九章 冲喜

    (二合一)

    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一桩案件,一个人的生死,乃至一件影响巨大的事件,甚至是一个王朝的兴衰,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就像梁王郭冰溺杀康子震一案一样,在大周朝掀起了滔天的波澜,搞得上下震动,人人难安,但其实在事件平息之后,回头去看,也不过如此。

    但这件事在此时此刻而言,对梁王郭冰个人而言,对林觉,对方敦孺,对严正肃,对此事所有关联的人而言,确实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

    首先,对郭冰来说,他失去的不是爵位和金钱,他失去的其实是一种自由和一种上限极高的可能性。藩王在外,无拘无束,不在皇上的眼皮底下,他尽可以干很多他想干的事。远离京城数千里,又是在富庶而兵马守备并不严密的江南之地,他甚至可以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可是现在,因为杀了一名知府,他差点赔上了他的王府,最终不得不移居京城,让自己陷入无法动弹的牢笼之中。他失去了一切的可能性,失去了人生中可能的机遇,并且进一步的失去了他本就不高的影响力。

    细细的去分析一番梁王郭冰的所为,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有心无胆,志大低能。他明显是想着有所作为的,二十年来,两浙路的经营上他其实花了不少功夫的,换做一般人,在两浙路二十年早就将那里经营铜墙铁壁一般的巢穴了,然而梁王府这二十年间在杭州却名声不佳,这确实是他的无能。

    梁王府的财富富可敌国,确实,这是满足他享受的需要,但他敛财的目的之一,其实也是为有可能的崛起做准备。这是隐藏在梁王内心里的东西,决定了他的行为。可是,他既不善于经营,更不善于谋划,最终为了一个冲动的举动而落得这般结果,确实是让人心有不甘。

    但这便是现实。你可以用所谓的时运不济来搪塞,但所谓气运之说往往其实正是人的性格所决定的。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在梁王爷身上绝对是真理。少时性急暴躁得罪权臣,后来又不善团结两浙路官员,不懂得收买人心,反而作威作福。这种作为,也注定了他如今的命运。

    反观郭冲,他则是抓住了机会,在太后出面的情形下,既给了太后的面子,却又最大限度的利用了这件事,解决了自己的心头之患。而且还让人没法指责他。他将这件事巧妙的伪装成对郭冰的惩罚,而非是他自己内心极为希望做的事情。这便是谋划,这便是智慧。哪怕是太后出面,他一样可以最大化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件事对于另一个涉事方而言,则是喜忧参半。严正肃和方敦孺本来的目的是要以此事为突破口,进一步将变法派的威望推到最高的高度,为新法的全面推行扫清障碍,为之后的新法进一步颁布创造条件。然而,他们这种以攻击一名大周亲王的方式而为新法开路的作法终究是在走钢丝。他们以为皇上会站在他们一方,会毫不犹豫的支持他,甚至和他们一样会为了新法大义灭亲不顾一切。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们的攻击落空,导致了从此将梁王府林觉等人彻底推向了对立面。从而在隐秘的层次,更是激起了皇亲一族的仇恨。甚至包括卫太后。这对他们而言绝不是个好消息。

    而小郡主的闯衙之举的最终不了了之,也让方敦孺颜面尽失。那次事件其实早已满城皆知,只是当事人在皇上和太后威严之下皆表示否认,这才捂着没有爆发出来。才让推波助澜者没有抓手。但那是一次严重的对于方敦孺极力维护的威严的践踏。至于失去了林觉最后一丝对他的爱戴的损失,都还在其次。

    对变法派内部而言,康子震之死也让他们发热的脑子冷却了下来。方大人和严大人终于没有兑现他们的承诺,没有为康子震讨个说法。那个恶心的误杀的结论就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抽打在他们的脸上。这让他们对严方二人的信任大打折扣。也让他们对新法的推动更加的谨慎。

    当然,这件事的也有好的一面,那便是郭冲给的甜枣儿。郭冲在召见严方二人的时候解释了他不能严惩郭冰的理由。郭冲告诉他们实情,太后出面维护郭冰,这是他绝对不能违抗的。他不想让太后伤心,不想太后跑去庙里居住,不想让天下人指着自己的脊梁骨骂他。所以他只能妥协饶了郭冰。但他告诉严正肃和方敦孺,他支持新法的决心不变,他将会勒令郭冰交付助役银,并以此警告那些对新法的推行进行阻挠的人。他要亲自为两人擂鼓助威。

    这个交换条件多少给了严正肃和方敦孺一些安慰,他们知道此事的意义所在。梁王郭冰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惩罚的,那惩罚其实也不能算是轻的。而且啃了这个骨头,对助役银的全面收缴是有巨大的推动作用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其实也达到了部分之前所期待的目的。

    权衡之后,严正肃和方敦孺选择了接受郭冲的解释。但其实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变法到了这个程度,其实很多事都已经无法收手。只能凭着惯性往前冲。撂挑子放弃是不可能的,无论从国家层面还是从个人的层面,严方二人都不能接受。

    这件事的了结对于林觉而言却也是喜忧参半。梁王虽受到的惩罚不轻,但终究还是安然无恙。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过后,林觉一直在想,这是否就是上一世梁王府覆灭的劫数?倘若如此,岂非说明梁王府的劫数已过?自己一直对上一世梁王府的覆灭担着的心也就此能放下了。这其实也算是一件大好事。

    但理智告诉林觉,这似乎又不太可能。倘若梁王府的覆灭是因为这件事,那可有些缠绕不清了。因为这件事从根源上而言是因为自己而起。自己利用了万花楼群芳阁两名花魁的遭遇设下了一个局,其目的只是为了将康子震控制在王府手中。结果王爷的冲动酿成了这样的祸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劫数跟自己密不可分。而上一世自己压根跟王府没有什么瓜葛,那导致王府覆灭的事件也跟自己毫无干系。所以若强行说这一次的事情便是上一世的劫数的话,确实有些勉强。或许王府的劫数另有原委,并非是这件事。

    关于这方面的考虑让人头疼,林觉想来想去也得不出个结论来。但无论如何,此事的了结总是一件好事。对于林觉而言,一开始他便并没有抱着王爷的大腿得到好处的想法。事实上他除了有个王府郡马的身份之外,也并没因此而得到什么真正的实惠。以林觉对王爷父子的了解,他觉得,王府若是不连累自己便已经谢天谢地了。因为身份的特殊,梁王府的任何不当行为,自己都难逃干系。都要受到牵连。所以林觉其实很希望他们父子能够消停下来。

    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王爷父子恐怕也不得不消停下来,对林觉来说是个好消息。起码自己可以过一段安静的日子了。短时间内,郭冰和郭昆怕是要夹起尾巴做人了。这其实挺好的。

    五月十三上午,太后召见王妃和小郡主进宫叙话,林觉和郭昆也一起陪同前往。福康殿中,太后说了一番话,目的自然是慰藉安抚,平息此事。实际上也是希望自己的二儿子一家不要心怀芥蒂,理解皇上的难处云云。王妃一家自然不会抱怨什么,这次事件倘若不是太后出来说话,结果还不知如何糟糕,事情还不知怎么收场。虽然明知太后的内心还是偏向于皇上的,但起码在这件事上,太后并没有袖手旁观。

    对于当日小郡主强闯御史台的作法,太后埋怨了几句,却也开玩笑揶揄小郡主胆大包天,不顾一切,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问了小郡主的预产日期后,太后下令从宫中调派御医稳婆,携带珍贵药材随同小郡主回府。要求确保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儿来。

    告辞出宫的时候,恰逢容妃前来见太后,倒也省了去荣秀宫拜见。原本林觉便打算让小郡主去荣秀荣向容妃道谢的。这一次倘若不是容妃出力,事情也不会这么快的解决。况且容妃是绿舞的母亲,便是自己的岳母,那天为了逼迫她就范,在大剧院中的言语颇有不当,林觉也想对容妃致以歉意。无论她做过什么事,犯过怎样的错,她终究是绿舞的娘,也终究帮了忙。林觉并不想与她交恶。

    在回廊之下,林觉和小郡主向容妃行礼道谢。容妃倒是一脸的满不在乎,摆手道:“你也不用向我道谢,我不过是履行我们之间的交易罢了,你可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我要你替我报仇,你倘若不上心,我可不答应。”

    林觉苦笑不已,连连点头。容妃要自己帮她杀了梅妃,当日林觉答应下来其实带着敷衍的成分。但看起来,容妃是要不依不饶了。可自己有什么本事能帮她做到这件事?自己甚至梅妃的面都没见过,不过是个小小的开封府官员罢了,何德何能能做出此事?怕是只能继续敷衍了。

    “绿舞……她现在怎样?”容妃临行前终于开口问道。

    “她很好,娘娘放心,我会好好的照顾好她的。”林觉道。

    “她……不愿意进宫来瞧我么?我很想她。”容妃叹道。

    林觉轻声道:“娘娘莫要着急,这件事急不得,总是要让她舒缓一段时间。娘娘放心,我会劝她的。无论如何,她总是你的女儿,这一点无法改变。绿舞心里也一定知道这一点,只是一时半刻无法接受那样的事实罢了。”

    容妃面露凄然之色,点点头道:“是啊,我让她伤心了。你替我好好的劝劝她。倘若能劝的她与我相认,那便是你也帮了我大忙了。我帮你,你也得帮我才是。”

    林觉忙点头答应,心道:这件事比杀梅妃可是要容易办的多。总得劝了绿舞和容妃相认。绿舞这身份其实现在很是尴尬,虽然相认并不能改变什么,但终究是骨肉亲情,不可割舍。

    梁王郭冰于五月十八抵达了京城,接到处罚圣旨之后,他便动身来京了。进京的当晚,便进宫向郭冲请罪。兄弟二人单独说了很久的话,据说郭冰出来之后满脸的泪痕,似乎是说了一些触及内心之言。次日上午的早朝上,梁王当着群臣的面自责忏悔,言辞甚为诚恳。郭冰在朝上表示任何梁王的忏悔态度,希望他能以此为戒,永不再犯。

    至此,梁王杀人一案终于画上了最终的句号。

    ……

    五月二十日傍晚,林觉从衙门回到家主,进了后宅的花厅之中时,见到小郡主、绿舞、白冰等人齐刷刷的坐在厅中。连住在枣园的谢莺莺竟然也来了,脸上红红的坐在哪里。

    见林觉回来,众女起身见礼。

    林觉脱下官服交给绿舞挂在衣架上,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了?可莫要告诉我又出事了。”

    近来诸事繁杂,林觉都有些神经衰弱了。见众人正襟危坐,顿时便联想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颇有些惊弓之鸟的意味。

    小郡主笑道:“夫君请坐,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林觉狐疑坐下,连茶水都忘了喝,沉声问道:“什么事?”

    小郡主轻声道:“夫君,这半年多来,家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闹得人人不安。夫君和方先生的事情,我王府的事情,绿舞妹子的事情,还有……山上的事情,都是夫君一人操持。夫君甚至都有了牢狱之灾。家中颇为不顺。我心想是不是今年犯了冲,流年不利之故。昨日我和绿舞妹子去了相国寺烧香,得高僧指点,说家中需得要喜事来冲一冲,方得安宁。”

    林觉笑道:“这话你也信,无稽之谈。”

    小郡主皱眉道:“夫君不可妄言,这些事也并非全是虚幻。”

    林觉笑道:“罢了罢了,喜事么?马上你要生孩子了,我林家添人进口,到时候大力操办一番便是。”

    小郡主皱眉道:“那还得等两个月呢。夫君你可真是愚钝的很,我说的喜事是……”

    小郡主转头看了坐在一旁的白冰和谢莺莺一眼,两女同时红着脸低下了头。

    林觉张大嘴巴,恍然大悟。原来郭采薇口中的喜事竟然是这件事。

    果然,就听小郡主续道:“夫君,莺莺姑娘和冰儿姑娘也跟着你这么久了。莺莺姑娘今年都二十了,你还想拖她到几时?冰儿也十八了,早就该成亲了。跟着你成天到处跑,毕竟是个姑娘家,出来进去的惹人闲话。所以我和绿舞妹子商议了,过几日挑个好日子,夫君纳了她们便是。一来了结了这些事,总归是要办的。二来,也是冲冲喜,去去晦气。夫君以为如何?”

    林觉哪里会有什么意见?他其实早想办了,一则也不好跟小郡主开口,二则莺莺那一摊子一直不能丢手,三则自己也一直忙的跟狗一样。所以一直搁置道现在。今日小郡主主动提出要操办此事,林觉自然求之不得。

    “但不知莺莺和冰儿心里怎么想的?倘若她们不愿意呢?”林觉傻乎乎的问出这句话来。

    小郡主和绿舞都笑了起来。小郡主道:“我都问了她们啦,人都是你的了,还能不愿意么?矫情什么?大剧院那边芊芊已经能独当一面,莺莺说可以丢手了。冰儿妹子这边,他姐姐秦晓晓可是一直催着办事。你当你们的事儿没人知晓么?万一那天大了肚子,岂非要惹人笑话。”

    “郡主姐姐,莫说了,莫在……说了。”白冰羞臊的臻首低垂。自己确实陪林觉的次数很多,昨晚还伺候了林觉一晚,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绿舞笑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自家姐妹,没什么好害羞的。公子,这事不能再拖了。你们男子能拖,我们女子可不能拖。总得有个名分和依靠。”

    林觉点头道:“既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切听你们安排便是。这也是我的夙愿。不过薇儿的意思是要一次办了?”

    “有何不可?你又不是没这么干过。我们成亲那天,不也是和绿舞妹子成婚了?这叫双喜临门。莺莺和冰儿都同意了,你倒还不愿意了。”小郡主嗔道。

    林觉哈哈大笑道:“我有什么不乐意的,怕是委屈了两位罢了。她们都不计较,我还来计较什么?说的也是,双喜临门,一床三好,哈哈哈。”

    众女红了脸一阵乱呸。小郡主道:“既如此,此事便定下来了,我和绿舞挑日子操办此事。你也莫掺和,总之一定风风光光热热闹闹便是。”

    谢莺莺轻声道:“也莫要铺张,林家还有巨债在身。一切从简。叫些亲朋来喝几杯酒便是。”

    小郡主笑道:“哟,还没过门便这么会过日了啊。林家什么债啊?欠我娘家的银子么?你还不知道吧,这一次我爹爹已经说话,那些银子全免了。当初的协议和欠条都拿回来了。我都已经撕了。”

    “什么?当真?那可是七八十万两银子呢。”谢莺莺惊愕道。

    小郡主咂嘴道:“我娘家可不缺银子,这一次被罚了一百三十多万两银子,爹爹说权当喂了狗了。既然那么多银子都打了水漂了,还对林家这点银子斤斤计较作甚?反正今后也只能呆在京城了,还那么在乎银子作甚?索性一并免除了。”

    谢莺莺惊愕不已。梁王府果真是富可敌国,这么多银子说免就免了。

    林觉在旁笑道:“莺莺莫要说出去,这件事我可是瞒着的。我并不希望林家人因此而松懈。林家需要压力,否则便生事端。所以这是秘密,不用告诉他们。三年后再告诉他们便是。”

    谢莺莺明白林觉的苦心,林家人确实如此,倘无压力,便会一盘散沙。起码在目前的情形下,他们有压力和动力,有目标有方向,一旦松懈,又不知是何种情形。

    “那便这么定了,明日我请人择日。准备媒妁礼品,三媒六礼一样不缺,总之按照规矩来。风风光光的操办一场。”小郡主起身笑道。

第八百章 变故

    婚事定于五月二十八日,林家上下立刻忙碌了起来。小郡主和绿舞坐镇指挥,置办彩礼媒妁,热热闹闹的操办了起来。白冰也暂时离开了林家住进东城大剧院秦晓晓那里。谢莺莺的告别演出连演三场,场场爆满。人们得知谢莺莺将不再登台的消息后都很惋惜,但得知她将要嫁入林家的消息又为她高兴。现在芊芊已经为观众们所接受,倒也不愁将来没有好戏看。

    几日后,林家大宅粲然一新,大红灯笼喜帐将整个宅子装扮的喜气洋洋。后宅西侧两处相邻的宅院成了两位新人的新房,小郡主命人按照自己房里的摆设一样不缺的置办家具衣物,配备奴婢,表现了身为大妇的大度。

    五月二十八日清晨,两只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从东城和枣园两处将新人迎娶进门。林家大宅的前厅中,夫妻三人牵着红绸拜天地,上首的椅子上秦晓晓和谢丹红分别代表双方的长辈接受行礼敬茶。拜天地完毕,送三位新人入洞房。

    看热闹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一则一次纳妾两人的婚礼甚为奇葩。这位林状元去年便是榜下捉亲的主角,今年又干了这么奇葩的事情,很有看看热闹的必要。好事之人一直在研究讨论的是,这位林大人今晚不知和哪一位先入洞房,亦或者是一床三好,享齐人之福。

    另一个让百姓们聚集于此的原因是,此次林觉纳妾设立了流水宴席。不论是谁,但只要前来道贺,便都可入席喝酒。管饱管够,不论身份。这般大手笔可是闻所未闻。消息一出,很多百姓们特意饿了一天肚子,便等着大快朵颐胡吃海喝来着。

    林家果不食言,午后开席,偌大的前院摆下了六十桌流水席招待这些来蹭吃蹭喝的百姓。二进的院子里还有二十桌,那是招待亲朋好友的。那六十桌的酒席从午后开始便没有断过,府门外排队等着吃喝的百姓们排成了长龙,一直排到汴河大街上去。林家雇了八十名厨师,在侧首院子里摆下家伙什,汗流浃背的做菜上菜,一直忙活到了午夜时分。

    据有心之人统计了一下,当日光是外宅院子里的流水席便前后共上了五百八十桌。前来就餐的百姓多达六七千人。这些人只需报上性命,说一句恭喜林老爷,便可被林家门前的仆役放进门里,吃好了还有一两银子的红包拿。这光酒席和红包,算一算便花了数万之巨。

    虽然林觉在京城的朋友并不多,交往也并不广。白冰和谢莺莺两人更是连娘家人都没有,但是这场婚礼的道贺人数和热闹程度足以盖过任何一场婚礼。甚至当初小郡主和林觉的婚礼也没有这般的排场。

    林伯庸和林伯年带着几名林家公子特地赶到京城道贺家主的婚礼,开始还对林觉这般大操大办有些微辞,但当知道这是小郡主的私房银子花销,顿时心下释然,也肃然起敬了。

    少有大妇如此贤良的,为丈夫纳妾还拿私房银子倒贴,这简直是世间难找。也不知道林觉用了什么手段,让后宅如此平安和谐。这怕是每个男人都梦想之事吧。

    当日,林觉也喝的醉意薰薰。马斌和沈昙左右护驾,挡了不少酒,但林觉还是差点喝醉了。天黑后,二进酒宴散去,林觉也被人搀扶着往后宅走的时候,忽然小虎跑来交给林觉一个锦盒。

    “这是什么?”林觉喷着酒气道。

    “叔。这是浣秋小姐送的礼。”林虎道。

    “啊?浣秋来了?在哪儿?她人在何处?”林觉忙四处张望道。

    “早走了,来送了礼物便走了。我请她留下来喝酒,她说不能久留。方敦孺不许她出门。她还是偷偷跑出来的。”林虎咂嘴道。

    “你怎么不告诉我?”林觉皱眉道。

    林虎委屈的道:“是浣秋小姐说不要打搅你的,待婚礼结束再拿给你的。那时候你正和客人喝酒,我也没敢打搅你。”

    林觉无语,走到一旁在灯笼下打开锦盒,里边放着两对鸳鸯香囊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几行字:闻君新婚,无以为礼,赶工绣得鸳鸯香囊两对。望师兄不要嫌粗鄙寻常,收下送给两位新人。祝愿你们白头偕老,长长久久。香囊香囊,表我衷肠。

    林觉呆呆发愣,翻来覆去的看这香囊,只是寻常的一对香囊罢了。里边也只是香料等物,并无其他花俏在内。只是寻常礼物。那纸条上的话语也中规中矩没有任何悲喜之意。不过那后面一句倒是让人疑惑。

    香囊香囊,表我衷肠。那是何意?

    那日跟方敦孺冲突之后,林觉曾去方家探望。却不料方家小院早已经有了衙役把守。见到林觉立刻拦住不许入内。林觉知道这定是方敦孺的作为。想要跟方浣秋见个面都很难了。林觉也不能硬闯,只得讪讪而归,想着找机会去见方浣秋。这段时间也忙碌的很,便没有再去。让林虎去探了两会,林虎说自己连巷子口都进不去。

    这次纳妾,林觉也没去告知消息,免得尴尬。没想到她还是得到消息来送礼了。

    却不知浣秋现在是何等心情,是不是会责怪自己呢?是不是会因为自己和方敦孺彻底的决裂而伤心呢?林觉不知道。

    手拿香囊,林觉既心疼浣秋,却又无可奈何。自己是有妇之夫,现在和方敦孺的关系早已决裂,也没有去方家的借口。倘若强行往来,那可是罪过。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总得要想办法解决此事。

    林觉将香囊放回盒子里,往后宅走去。突然间,林觉脑中灵光一闪,他明白了方浣秋那后两句话的意思。香囊香囊,岂非就是‘想郎想郎’么?这便是她送香囊的用意。是要告诉自己她想着自己。浣秋本就是含蓄之人,在自己新婚之时,她定不肯多言,便打个哑谜给自己猜。她是说她一直想着自己,此心犹在,衷肠不改之意。

    领会此意,林觉不禁痴了,立在廊下呆立良久,直到喜婆来请,方回过身来,长叹一声,举步而去。

    ……

    新婚大喜,林觉告假三日,在家陪伴妻妾。其间,绿舞向林觉请求去杭州散散心去,恰好林伯庸等人也要回杭州,正好随船顺道。林觉答应了她。

    绿舞的心绪总是不太安宁,林觉知道,换个环境也许对她是件好事。此时正当六月,杭州城正是繁花似锦的时候,回到生长的地方对她内心的创伤是有所裨益的。

    六月初一清晨,林觉在汴河码头送别绿舞。行前绿舞依依不舍眼泪婆娑,弄的林觉也心中难受,总有一种生离死别之感,让林觉颇感不详。

    林觉的三天假期转眼便结束了,林觉本想着倘若公房之中事不多的话,可再请两日假偷个懒。但就在假期结束的头一天傍晚,杨秀却突然来访,让林觉的假期戛然而止。

    “林兄,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新婚燕尔,不该来打搅你。可是这事儿必须得禀报于你,我不知该如何处置啊。”林家前厅里,杨秀万分抱歉的说道。

    林觉笑道:“杨兄说哪里话来,这段时间你是最辛苦的。我这个人没定性,衙门里的事情大多是你跟于大人担待,说起来甚是惭愧。什么事,但说便是。”

    “林兄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是这样,林兄还记得上次那个案子么?开封府所辖长恒县那桩父母用石头砸死自己的女儿的案子。”

    林觉一愣道:“怎么?那案子案情清晰,不是已经弄明白了么?”

    杨秀皱眉道:“案情是明朗的,杀人者确实是被杀者的亲生父母,事实俱在。长恒县令报上此案的目的是想请我们去拿人。这不,前日我命老吴带了几名衙役赶往长恒县缉拿杀人凶手,然而我刚刚得到消息,老吴他们几个居然被当地一些不明身份的人给扣押了。”

    “什么?扣押了?怎么回事,如此大胆?”林觉惊愕道。

    “可不是么?简直匪夷所思。咱们的人一进那莫家集,亮明了身份后,对方便开始敲锣叫人。一时间左近村落来了数百人,咱们只有七八人如何逃脱,来不及逃脱,被拿了。”杨秀咂嘴道。

    “消息是怎么知道的?”林觉震惊道。

    “说来巧合,咱们的一个人运气好,在进集镇拿人之前屎急了,在后面野地里拉屎。看到情形不对便赶紧跑回来报信。倘若不是他逃了回来,怕是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杨秀道。

    林觉沉声道:“此事禀报上去了没有?”

    “没得大人允许,我怎敢擅自上报。公房里大伙儿都闹翻天了,于大人说要先上报朱大人,禀明情形。以免生出事端来我们担不起责任,我让于大人稍安勿躁,这不赶紧来请你定夺此事。”杨秀道。

    林觉点头沉吟片刻道:“暂不上报为好,一旦上报,此事便会被定性为暴民作乱事件。会动用兵马去镇压抓捕的,可能会死很多人。开封府辖下治安,我们也有责任,出了恶性.事件,我们也难辞其咎。百姓们怎么会这么干?这不是公然对抗官府么?一般而言百姓们不会这么做的,是不是这当中有什么误会。我看我们还是查清楚再做定夺,万一是误会,官兵一到岂非百姓遭殃。而且现在老吴他们在人家手里,也不能硬来啊。”

    “林兄所言极是,那林兄说该怎么办?”杨秀点头道。

第八零一章 京畿小县

    林觉想了想道:“这样,明日一早我们动身去长恒县去看看情况,摸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倘若是误会,便理清误会做好解释,救出老吴他们便是。总之是先搞清楚状况。”

    杨秀微微点头,忽然问道:“那倘若对方真是暴民呢?暴力抗官的暴民,咱们去岂非也有危险么?这样,明日您不用去,我去。”

    林觉笑道:“怎么,杨兄武技高强,不惧暴民么?”

    杨秀道:“那倒不是,林兄有家有室,尊夫人又要临盆了,你可不能出事。我杨秀孤家寡人一个,可没什么好怕的。”

    林觉心中感动,微笑道:“杨兄对我一片赤诚,我不知说什么好。但我们既是朋友,我怎能让朋友去涉险。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怕了一些暴民。明日我带着我府中的卫士去,并不怕什么暴民。在去之前,我先去长恒县衙去请他们的县令跟我一起去,他们县衙的兵马总得跟着一起去吧。这样总可保证安全了吧。”

    杨秀想了想笑道:“那要这样的话,倒还令人放心。我也得去瞧瞧到底是怎么个情形,咱们一起去。”

    林觉点头道:“那是自然,原该一起去。杨兄,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三十好几的人了,就打算这么过下去?”

    杨秀道:“何意?””

    “是这样,我大剧院里有不少姑娘,虽然说出身有些低微,但才貌端庄的倒也有几个。莫如这样,我给你说个媒,你纳个妾,也好照顾你的起居。你看如何?”林觉笑道。

    “不不不,我哪有那个福气?我这自己都养不活,还纳妾么?娶来我住的地方都没法给人家,不是害人家跟我受苦么?不用不用,我就这样挺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干嘛就干嘛,也不用为琐事烦恼。多谢林兄好意了。”杨秀红着脸连连摆手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杨兄书是白读了么?住处都没有,这也算个事?我告诉你,我大剧院的女子个个都是小富婆,除非是看不上你,只要看上你,你那点俸禄还真不够人家看的。我只要求你一样,她们虽然是风尘出身,但却都是有人格的。你倘若嫌弃别人,便当我什么都没说。就算你今后飞黄腾达,也不能嫌弃别人,这是我最低的要求。”林觉正色道。

    杨秀笑道:“林兄,就我这模样,还嫌弃谁呀?这事以后再说便是,眼下哪有功夫忙到此事?”

    林觉道:“我先跟你提一句,别我剃头挑子一头热,到时候你给我甩个后脑勺。我给你物色,保管人品相貌都还不错。就这么定了,回头我便张罗。”

    杨秀苦笑无语,心道:哪有这么强行给人说媒的?这林大人,还真是霸道的很。

    次日一早,林觉抵达公房大院时,被里边的情形吓到了。只见杨秀带着一群老捕快衙役们已经全副武装的整装完毕。说是全副武装,可一点也不假。这些老家伙以前出门只带哨棒,并不配刀。因为刀太重了,带在身上颇有些沉重。但今日,全部清一色的将腰刀挂在腰间,手上还不忘拿着哨棒。

    更有甚者,有几名老捕快不知道从库房的哪个角落里掏出来几件破破烂烂的盔甲套在身上。叮铃咣当的像是街上捡破烂的。

    “各位这是干什么?”林觉苦笑道。

    “跟大人去救人啊。咱们虽然老胳膊老腿了,但还是能助大人一臂之力。老兄弟们商量了,一起陪大人去。”一名胡子花白的老捕快回答道。

    林觉看向杨秀,杨秀忙摆手道:“可不关我的事,我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大人无需他们陪同前往,可是他们不听。都在这里等着大人。我劝不住,有什么办法?”

    林觉对众捕快笑道:“各位兄弟,你们的心意我知道,老吴被人扣押了,你们很着急愤怒。但是此事本官自有安排。无需你们前往。各位散了吧,做好手头的事情。”

    一名穿着破了顶的头盔的老捕快叫道:“怎么?大人是看不上咱们这些老胳膊老腿么?我老黄年轻时候可是一个打几个地痞的。就算是现在,我对付几个暴民还是没问题的。我给大人耍一套刀法瞧瞧,大人便知道我老黄不是吹牛。”

    说着话,老黄拉开架势,沧浪一声抽出腰刀来,动作倒也矫健利落。然后挽起腰刀原地耍弄起来。还别说,一套刀法耍的有模有样。三招两式之后,老黄摆了个拧步上撩刀的姿势不动了。

    “好!老黄,干的漂亮。”旁边众人鼓掌大赞,老黄给他们长了脸,在大人面前证明了他们老当益壮,看大人还怎么说。

    老黄依旧摆着姿势不动。有人叫道:“可以了可以了,老黄,收了吧。”

    老黄苦着脸叫道:“你当我不想收啊,扭了腰啦。还不快来扶我一把,我不能动弹啦。”

    众人愕然嗔目,骂声一片。两名老捕快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扶住老黄,慢慢帮老黄扭转姿势。旁边众人似乎都能听到老黄的老腰转动时骨头发出的咔咔声。

    林觉忍住笑,吩咐道:“赶紧弄些药酒给他按摩一下。老黄,你老当益壮我是见识了。不过这一次只是一件小事,倒也不劳你出马了。下一次遇到凶险之事,再请你出马如何?各位也是一样,你们都是精兵强将,不到关键时候我是不会动用你们的。”

    老黄羞愧欲死,在众人的埋怨中被扶到一旁歇息。林觉对杨秀道:“杨兄,走吧,马匹在外边候着呢。”

    杨秀忙道:“你不是说要带着精干人手去么?人呢?”

    林觉一笑,转身出门。杨秀和众衙役跟了出来,但见公房门口,七八名卫士骑着高头大马候在外边。虽然他们都没有穿盔甲,但配着长刀在腰间,背后背着弓箭,当真是人如虎马如龙器宇轩昂。众衙役自惭形秽,这才叫精兵强将呢。七名位置中间白冰换了男装端坐马上,也自英武不凡。

    杨秀释然,牵过马来翻身上马,林觉嘱咐于得水几句,带着一行人扬鞭奋踢,疾驰而去。

    一行人从北城出门,直奔京城西北方向。汴梁以北乃一片平畴之地,去年冬天林觉曾出北城一趟,那一次天落大雪,破庙中刀光血影,是个让人胆寒的杀戮之夜。但这一次正值六月,天气虽然已经开始炎热,但平畴旷野之上草木繁盛,绿意盎然,景色怡人。和去年的寒冬相比,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众人沿着官道往北飞驰,过二十里桥时,林觉有意无意的向路左那座破庙多瞧了两眼,那处破庙早已和当初的样子不同。当初的那个小庙着火坍塌,后方的土塔也不知何时坍塌了。此刻早已成为一片废墟之地。

    林觉心想:那件案子现在还积压在自己的案头,包括京城中众多郎中的失踪案。朝廷一直在催促朱之荣赶紧破案,朱之荣也多次问及此案,催促破案。林觉心道,这案子只要自己在提刑司一天,怕是再无破案的可能了。难道自己主动坦白,是自己杀了那天晚上的几十名江湖人物,又绑架了一群郎中掐断线索不成。

    开封府所辖京畿数县,长恒县是位于京城东北方向,距离京城约莫百余里。是属于京畿道偏远的一处小县。因在黄河以北之地,地貌苦寒,并不发达。实际上京城之外所辖的各县虽属于京城之地,但却也并没有因此沾了多少光。相反还因为靠近汴梁,劳役之事颇多,反备受滋扰。

    一行人于程桥渡口上船过了黄河,沿着官道飞驰一路往西北。饶是人强马健,脚程迅速,还是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进入长恒县境内。于初更时分进了长恒县城。

    长恒县城是个人口不足五万的小县城,县城的城墙倒是很高,因为毕竟靠近边镇之地,每一座城池在防御上都做足了文章。京城以北的十几座城池其实个个如此,这也是因为京城汴梁以北除了黄河天险之外基本无险可守。所以朝廷便将这些小县城一个个的加固,建造较为完备的防御体系,以弥补防御地势上的不足。这其实也是京畿百姓们负担比京外之地更为繁重的原因之一。

    虽然城墙高大,防御完备,但是一旦进入城中,便又是一番景象。小小的县城里街道狭窄房舍破旧,主街两侧的房舍跟集镇乡村一般都是以土胚房子居多。街道也基本上的泥巴街道,深深的车辙沟壑坑洼不平,马儿走在上面都不时的打着趔趄。为了不伤马儿,众人只得选择下马步行。

    街道上每隔百余步远才有几只风灯摇弋。两侧店铺房舍前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半点光亮。跟入夜时的京城街市相比,虽只相隔百里,但却是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堪称两个世界。

    众人默默的走在街道上,人困马乏之时看到这样的街市也是心中更加的压抑。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偶尔才有几个黑影缩头缩脑的从身旁经过,像是黑暗中游荡的孤魂野鬼一般。

    走了大半条街,终于前方有了灯火,那是一处广场所在。一座显得格格不入的高大房舍矗立在广场北边。广场四周也有零星的店铺亮着灯火,鼻端也嗅到了一些香气。

第八零二章 吃饭的规矩

    “那应该便是长恒县衙。门前有石狮子和大鼓,定是衙门所在。”杨秀指着那座高大的房舍道。

    林觉点头道:“应该是了,咱们不忙去找知县,先左近吃点东西喝点茶水。这一路够呛的很,我两条腿都快麻了。马儿也得歇息喂料。”

    众人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一行人来到广场南侧一家小饭铺门前。一名伙计迎了上来,警惕的看着林觉等人问道:“几位有什么事么?”

    “吃饭啊,还能有什么事?”林觉笑道。

    “哦哦,客官里边请。不过这一位不能进去。”伙计指着白冰道。

    林觉皱眉道:“为何?”

    “她是个女子,不能进来吃饭。除非她裹起头脸来。妇人抛头露面不好。”那伙计道。

    “岂有此理,还有这个规矩么?你们是做生意的,管的还真宽。”随行的卫士队长肖大全嗔目喝道。

    “客官,咱们这里都是这规矩呢,又不是我一家如此。不信您去别处问问,都是这样的。”伙计皱眉道。

    “胡说!全大周也没这规矩。你倒是找出一条律法来规定女子要蒙着头脸进店吃东西的。当真笑话。”杨秀喝道。

    “这不是大周的规矩,这是……我们的规矩。”那伙计皱眉道。

    “你们什么破规矩?你们有是哪根葱?今儿还偏要进去吃了,怎么着?你还能翻了天不成?”卫士队长肖大全怒斥道。伸手搭上了腰间长刀之柄恐吓。

    那伙计竟然毫无惧色,只皱眉看着几人。铺子里探出不少头颅来,也一个个盯着林觉等人,周围的店铺门前也有人影晃动,似乎是惊动了他们了。

    “还不让爷们进去?怎么着?想吃活计不成?”肖大全喝道。

    林觉紧皱眉头轻声开口道:“罢了,肖兄弟,何必如此。冰儿,戴上头巾便是。”

    “大人,何必纵容这些无礼的家伙。哪有这个道理?”肖大全道。

    林觉摆摆手没有说话,心里却想:你怎知这些是什么人?情形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这些人的规矩正是年前自己去应天府是看到的那些青教教徒的规矩。也就是说,青教已经蔓延到这座小县城中来了。

    白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颇有些紧张。那天在应天府广场上见到的那些聚集在一起传教的人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她可是记忆犹新的。她知道,林觉是不想跟他们起正面的冲突的。于是按照林觉的吩咐,取出一方布巾来将头脸包住。

    那伙计见对方妥协,倒也变了笑脸,让开门口道:“几位里边请。要吃些什么?”

    肖大全道:“肥鸡香肉尽管上便是,再来一壶好酒。”

    那伙计一愣,转身皱眉道:“客官,我们这里没有肉食酒水,只有素菜汤面,烧饼馕面。要吃肉食,请寻别家。”

    “什么?你们这是什么鸟店?不吃了不吃了,去别处去。”肖大全愕然叫道。

    伙计冷漠以对,似乎根本不在意肖大全的鸹噪,客人要走也根本无挽留之意。

    林觉心知肚明,此时此刻,更加证明这家铺子是青教教徒所开。那日应天府广场上,林觉听到了那些教徒们宣教的内容,其中便有只吃青菜不食肉食的规矩。这青教的由来据说便是由此而来。

    “罢了,肖兄弟,一会还有要事,不喝酒也好。肉食不吃也成。赶紧吃两口办事去,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了。”林觉发话道。

    肖大全无奈,只得点头答应。那伙计冷笑一声,引着众人进了铺子,在角落处的两张桌子旁坐下。店中其余客人纷纷埋头吃饼喝汤,不时偷偷的瞟着几人,眼光中满是戒备和探寻,让人极不舒服。好几次肖大全都要站起来喝问,却被杨秀制止。杨秀也看出来了事情有些蹊跷。特别是前几日谈及此案时林觉曾经说过这或许是青教教徒所为的话,也特地跟他说了青教的一些规矩。

    面汤大饼上来,还有几盘绿油油的青菜。肖大全吃的直皱眉,林觉等人倒是觉得还不错。说句实话,面汤大饼青菜的滋味还是可以的。只是在这种氛围中吃饭,感觉有些怪异。

    吃饭是白冰偷偷的拉了拉林觉的衣袖,将墙上张贴的一张字幅指给林觉瞧。林觉其实早就看到了,那是一张写着‘圣公至大’的字。这幅字林觉当初在应天府知府钱德章的后衙看到过。那天钱德章撅着屁股给这副字磕头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让人印象深刻。

    很快,众人唏哩呼噜的吃光了汤面青菜,结账准备出门。行到门前时,却见里间布帘掀开,出来了一个面貌清秀身着青袍的中年人。那人径自走向林觉等人,拱手行礼。

    “几位客官留步。”

    林觉等人转身狐疑的看着他,肖大全喝道:“干什么?我们没给银子么?”

    “呵呵,客官说笑了,岂是此事?在下罗文义,乃是此店的掌柜的,适才听伙计禀报,慢待了几位,特此来向几位道个歉。”那中年人拱手笑道。

    “这还差不多,你们这店铺能开的下来也是奇怪,女子进来要裹住头脸,还不卖酒肉,这是什么破规矩?这么下去,你家的店铺怕是迟早要关门。”肖大全嚷嚷道。

    罗文义笑了笑转向林觉道:“这位公子有礼了。”

    林觉拱手道:“罗掌柜有礼。”

    罗文义笑道:“这位公子性情温良,举止得体,在下甚为佩服。几位像是官家人物,这位公子像是个当官的,不知我猜没猜错?”

    林觉呵呵笑道:“我只是个食客,跟我的身份有何干系?”

    罗文义笑道:“说的是,是在下多嘴了。几位定是觉得奇怪,怎地我小店有如此的规矩,我想向诸位解释一番。”

    林觉本想说:“不必了。”然而那罗文义却自顾自的开始说道:“当今之世,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义沦丧,人人追利而忘义。女子不在闺阁之中独处,却敞面露齿招摇过市,岂非尽丧妇德人伦。所以,在我们看来,当制止这等风气,故而之前才要求这位姑娘遮脸蒙面,以免失德。至于小店不卖酒肉,那是因为,我们认为,酒肉等物食入腹中,既乱人性,又增误会。故而提倡不食肉食,以肃清身体里的污秽。这便是小店这么做的想法。你们第一次遇到,自然觉得奇怪。但你们看看周围,这些人原来跟你们一样,都是吃酒吃肉,都是没有约束自己的人。但他们现在都醒悟了过来。”

    众人听的头皮发麻,肖大全大笑出声,正待出言奚落,林觉冷声道:“肖兄弟,你今日话太多了些。”

    肖大全闻言赶忙闭嘴,今日他确实话多了些。林觉一发话,他可再不敢多言。

    “罗掌柜,受教了,我们明白了,告辞。”林觉并不想跟他多??隆?/p>

    罗文义却不依不饶的道:“且慢,这位公子,容我多说两句。公子可知道这人间之世终有尽头,不尊天道之人,将来天谴降临时会遭雷劈火烧刀山火海之苦么?”

    林觉忍不住道:“天谴?你告诉我何时天谴降临呢?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但是有人知道。我们这些人只需做好准备,谨遵圣训,天谴降临之时便可得救赎。可入云霄圣殿,得以永生。不遵圣训者,将来便堕入魔障,受厉鬼撕咬万世不得超生。”罗文义道。

    众人齐齐变色,林觉哈哈大笑道:“是不是你们那个圣公知道天谴?你是不是要我们相信你的青教,每日向你们那个青教的圣公顶礼膜拜,便可得你们的圣公保佑,将来死后可以如云霄圣殿,还能有七十二名处子侍奉呢?”

    罗文义以及周围一群人尽皆惊讶的看着林觉,他们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这么多。竟然了解的如此详细。

    “原来你们知道我青教的教训,倒是老夫多言了。然则诸位有没有兴趣入我青教?我青教兄弟姐妹相互敬爱,平等相待。这里没有欺压,没有凌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圣公更会保佑我们每一个人在天谴来临之时得以救赎。我瞧这位公子丰神如玉,如入我青教,必得圣公召见,得窥圣公真容,或可为护法之职,将来更添功德……”

    “哪里来的邪教,妖言惑众,危言耸听。再要胡言乱语,老子将你们都抓到衙门去打几十板子。”肖大全厉声打断道。

    这一声‘邪教’,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罗文义脸色剧变的同时,周围黑压压的不知从何处围上来一群人来。一个个面露愤怒之色狠狠的瞪着肖大全。

    林觉冷声喝道:“肖大全,你给我闭嘴。今日起,罚你三日不许说话。”

    肖大全皱眉要申辩,杨秀赶紧拉住他的袖子。

    林觉对罗文义拱手笑道:“罗掌柜,我的朋友口不择言,还请谅解。我对于青教还是颇有些好感的,也正在考虑此事。如我想入青教,自会来寻罗掌柜。今日我们还有事,便不打搅了。”

    罗文义冷声道:“这位公子,莫要将本人的话当做耳旁风。在下是见你有缘,方说出这些话来。我青教并非人人可入,那些无缘者,便是将来灭世天谴时的蝼蚁,我们圣公是断然不救的。不但不救,而且还会加重惩罚。我青教中人恩怨分明,教中为兄弟姐妹,教外为蝼蚁猪狗。言尽于此,你自考虑。”

    林觉笑道:“明白了,明白了。我会考虑的。要不你给我一副那样的字,我拿回家去先试试顶礼膜拜,看看是否会有感应。”

    罗文义闻言露出笑意来,点头道:“好,便送你一副。”

    罗文义一摆手,有人送上一副字来,罗文义双手奉上。林觉道谢接过,拱手告辞,带着众人连忙离去。

第八零三章 县令

    林觉带着众人离开,杨秀在旁低声道:“林兄,这帮人便是青教徒么?果然邪门。”

    林觉低声道:“噤声,不要谈论此事。从现在开始,在此处言行谨慎,不能得罪他们。”

    肖大全皱眉道:“咱们还怕了他们不成?这帮家伙装神弄鬼的,咱们何必跟他们客气。”

    林觉冷声斥道:“你懂什么?你既知他们装神弄鬼,岂不知他们不可理喻?跟这些人能以常理揣度么?现在不知道长恒县青教势力多大,所以要谨言慎行。莫忘了咱们来的目的。邪教之徒最会蛊惑人心,煽动闹事。咱们这么点人,你当真以为闹起来能全身而退不成?莫忘了之前他们的动静,黑压压全是教众,岂能不慎重?我着你三日禁言,你当耳边风了不成?打量着我不是你的上司,待回头我将此事告知沈统领,你还回王府当值去,免得你说东说西。”

    肖大全此刻才知道林觉是真的动怒了。嘴上连忙道歉,心里却有些不服气。沈统领将郡马爷吹上了天,成天在众人面前说他胆略过人,智智勇双全,今日看来也不过尔尔。这些邪教教众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还敢跟官府斗不成?闹起来先砍杀几个带头的,其余的人怕不是吓得屁滚尿流。还用得着这般小心?真是搞不懂。

    林觉用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小心谨慎,他命中人跟着自己先离开县衙广场,绕了一个大圈子,从广场另一侧的入口进来。期间更是命人暗中盯着那些青教教徒的动静,确定他们没有盯梢监视,这才带着几人迅速来到衙门前。

    这自然也让肖大全很是不解,认为郡马爷吓破了胆子。他哪里知道林觉的心思。林觉早已得了教训,应天府知府钱德章便是青教教徒,所以应天府中青教风行。这里在衙门广场上,青教徒开铺啸聚,并公然传教。林觉有理由相信,长恒县令也有可能纵容了青教的蔓延。甚至他本人也是青教教徒。

    所以林觉命人盯着衙门口,看有没有青教教徒出入衙门禀报。倘若有,林觉甚至决定不再去见长恒县令,连夜出城直接去往案发之地的莫家集。

    另外绕行一圈的目的也是为了不让青教徒知道己方来长恒县的行踪和身份。如果扣留老吴等人的是这些青教徒的话,他们应该对外来人极为敏感。很可能会生出警觉来,让事情变得不顺利。

    一次本来不算太困难的救人任务,突然间变的有些紧张和诡异起来,这连林觉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青教教众并无人员出入县衙,这虽然不能完全让林觉相信长恒县令不是青教教徒,但却也基本能断定。基于长恒县令将此案禀报上去的行为,则更可以排除这方面的嫌疑。林觉所做的其实也只是更为谨慎,免得出差错罢了。

    敲开了衙门的门,递上了名帖之后不久,长恒县令何安民快步出来将林觉等人迎进衙门里。

    “哎呀,不知提刑司林大人和杨大人亲临,有失远迎,实在失礼。大人前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本县知会一声。一路可是辛苦了。”何安民四十许人,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言语倒也还算亲切。

    上了茶水落座之后,林觉笑道:“我们是不速之客,倒是叨扰了何大人了。”

    “不敢不敢,林大人此行是否是为了莫家集的那个案子来的?”何县令倒也不糊涂。

    “正是,何大人可知道我们前来拿人的人手被人给扣押了么?”林觉道。

    “什么?竟有此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何安民大惊道。

    林觉看他形态不似作伪,当下让杨秀将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何安民听了,心神不宁,连连咂嘴,愁眉不展。

    “何大人,在你长恒县境内出现这等事件,你何大人难辞其咎啊。这胆子也太大了吧,连开封府来拿人的捕快都敢羁押,这还是百姓么?这是要造反吧。”杨秀沉声道。

    “哎,哎。林大人,杨大人呐,你们派人来拿人,该跟本县说一声的。本县可派人接应护送。本县对此事一无所知啊。”何安民拱手道。

    林觉摆手道:“何大人稍安勿躁,我们今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来救人的。我想问何大人,本地的百姓如此彪悍不法么?对官府之人竟敢如此扣押,这胆子可着实不小。这不像是普通百姓所为啊。”

    何安民叹气道:“林大人说的没错,本县现在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了。本县也不知如何是好。”

    林觉不动声色的问道:“可否说说是何棘手之事?倘若不便,可以不说。”

    何安民压低声音道:“跟林大人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本县还希望林大人能替我将此事往朝廷里说一说呢。是这样的,本县自年后开始,便多了一些可疑之人。他们也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天天在我长恒县境内传教,宣传一个叫做青教的教派。我起先并没有在意,毕竟百姓信教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大周佛教道教摩尼拜火这些教法都有信众,朝廷也不管百姓信什么。所以冒出来的这个什么青教,本县自然也没太在意。可是没想到,这青教蔓延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咂舌,只数月之间,县域之内遍布青教教徒,让我都觉得惊讶。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这些人行为诡异,教训怪诞,排斥异己。这才是让本官担心的事情。林大人怕是不知道,本县道观寺庙被青教教徒捣毁了多处,说是邪门外教,祸害百姓,说他们青教才是救人水火的正宗教派。”

    林觉惊愕道:“如此严重?何大人没有派人去管一管?”

    何安民道:“起先没在意,待想管的时候却管不了了,百姓们都信青教,我能如何?我手里加上衙役捕快和民团在一起也不到两百人。拿什么去管?好在他们除了拆毁寺庙道观,排斥其他教众之外,倒也没做什么坏事,我便只能姑且任之了。”

    杨秀道:“何大人心真宽,这也能姑且任之。道佛两教乃是我大周最为普遍的教派,这些青教徒捣毁寺庙道观之举已经是违背公序了。这不是打压其他信教的百姓么?这可不对啊。这青教如此霸道,这不是要一家独大么?此事可是值得警惕的。何大人当上报朝廷才是啊。”

    何安民道:“谁说我没上报。我上报了三次,被政事堂给驳了下来,说我正事不干,管这些闲事。只要百姓安分,钱税差役缴纳上来,县域内没有乱匪,管百姓信什么教作甚?你说,我能如何?朝廷都认为没什么大不了,我还能怎样?”

    林觉缓缓点头,朝廷要做的事情太多,新法变法之事,和辽国的边境之争,内外大事不知多少,岂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劳神。这青教却是乖觉,也没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做出来。朝廷自然是不会去管这些事情。

    “何大人,这青教有何吸引力,能让百姓们这么快便都信了此教?”林觉问道。

    何安民皱眉道:“林大人这么一问,下官却不知如何回答。这青教要说有多么大的吸引力,我瞧却不尽然。青教那些教训本县也是有所耳闻的,什么免遭天谴,什么死后入云霄圣殿,这些话但凡有些脑子恐都会知道是胡说八道。佛教有往生极乐世界,比这个似乎也不差些。不过……有些话我不好说。说了恐有妄议朝政之嫌。下官只是个小小县令,自是不敢妄言的。”

    林觉轻声道:“何大人,有什么话但说便是,本官此来很想弄清楚这件事情。加之那件杀女的案子甚是蹊跷,我很想弄明白案情的背后到底是怎样的缘由。何大人放心,今日所言,我林觉对天发誓,绝对不会乱说出去。若说什么妄议朝政,我不也参与其中了么?况且我这样级别的官员,也不是什么朝中重臣,何必担心?”

    何安民想了想道:“不是信不过林大人,只是这话说出来于大势相悖,不合时宜。罢了,本县也不怕什么,本县早萌退意,大不了辞官还乡便是。本县也是被这些事弄的实在是受够了。”

    林觉静静的看着何安民,心中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但听何安民续道:“林大人,朝廷这新法轰轰烈烈的推行,不知林大人对这新法有何观感。本县听说,林大人原本是条例司的主笔,两部新法都是林大人拟定的条款,虽然说后来林大人和方中丞之间……出了些事情,但本县认为林大人当对此有品评之权。”

    林觉暗暗点头,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果然,一切事物的发展皆有原因。听何安民的言外之意,似乎这青教泛滥和新法的施行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我的态度何大人还用问么?我离开了条例司这已经说明问题了,何大人难道还要我说的更详细不成?”林觉微笑道。

    何安民也笑了,他当然知道林觉的态度。方敦孺将林觉逐出师门这件事,在士林中传播广泛。私底下众人纷纷议论缘由,得出的结论是在新法的问题上,林觉和方敦孺起了分歧,所以被方敦孺赶出了条例司。人们既为林觉惋惜,同时也有些佩服这个新科状元郎。坚持自己的态度,哪怕是面临这样严重的后果也没有妥协,颇有些士大夫的铮铮铁骨。也正因有这样的背景,何安民今日才敢突兀的提及这件事。

第八零四章 根源

    “多谢林大人的坦诚。本县也来说说自己的看法。关于新法的推行,乃是朝廷大政,本县无权多言。但本县可就我长恒县内的情形说几句。自从新法推行以来,我便从未消停过。条例司推行新法的命令强硬,跟我们这些地方官员的考核挂钩,让我们不得不全力推行此事。下官明白朝廷的意图,现如今我大周也确实需要改变一些东西。可是本县不明白的是,我大周富国强兵的目的得实现难道是要夺民之食,不顾百姓的感受么?”

    何安民似乎开始放飞自己,谈及新法之事,他的情绪颇为激愤。

    “虽说《常平新法》《雇役法》确实解决了不少问题,可是推行起来未免粗暴。连本县也不得不派出人手强行推行。那些不肯要官贷的,本官也不得不强行摊派。所谓的免役钱助役钱,收缴上去之后,百姓却一样的服劳役,因为这些银子都被上缴国库了,拨下来用于徭役雇人的不过九牛一毛,根本就不够用。今春疏浚河道,在以前家家户户出劳力,花上半个月时间也就够了。可是今年呢?本县得到的雇佣劳力的银子不到五万两。这能做什么?花光了这些银子事儿还没做到三成。本县又不得不让百姓们重新出人出力疏浚。所谓缴纳的免役钱有名无实。不过是朝廷在百姓头上又捞了一把罢了。这简直让人看不懂。夺民之法,是好是坏?下官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国语》云,无夺民时,则百姓富,民心安。这夺民之役,本县说句杀头的话,乃是恶法,乃甚于苛税也。”

    何安民的话很直率,很坦陈。这让林觉既吃惊,又感叹。作为一个最基层的官员,他们对于朝廷的政策应该体会的最深刻。因为他们接触的都是普通百姓,市井小民,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新法带给百姓的好处和坏处。庙堂之上的人,倘若能下来走一走,认真的调研调研,必会极有裨益,而不会罔顾下边的反应而蒙着头往前冲了。

    “何大人,新法也并非一无是处,确实存在弊端,而且这些弊端没有得到有效的调整和控制,过于急进,以至于斯。这确实是令人遗憾。”林觉沉声道。

    何安民叹道:“我岂不知新法的本意是好的,可是现在这烂摊子怎么收拾?上下一片叫好声,朝廷的钱税倒是收了不少,可是百姓呢?他们怎么办?去岁京畿大旱,本就以及民生艰难,起初常平新法颁布,发放了官贷银两救急,本官也一度为新法大唱赞歌。甚至跟随几十名州县官员带着百姓们去京城宫门外跪拜叩谢。可是接下来好景不长,官贷要还的,去年年底便要全部连本带息的催缴上去,百姓们拿什么还?好不容易还了,今春又要发放,百姓们吃了亏再也不肯要了,可是上面压得紧,要我们必须摊牌下去。这不是强行向百姓放高利贷么?这是什么新法?林大人问为何青教蔓延如此之快,那是因为那些青教教众在百姓最危急的时候伸出了援手,他们救济百姓,发放粮食衣物,做的比咱们官府还好。人心都是肉长的,百姓们岂不知谁对他们好,对他们不好?他们当然会认为青教是他们的依靠。这种情形之下,青教席卷蔓延,还可遏制么?百姓们可不管青教背后有什么目的,他们只会跟对他们好的人走。再说青教教义也给他们以依靠和寄托,情形如此,可以说是必然了。”

    林觉缓缓点头,青教蔓延的原因林觉也思考过。宗教的扩张往往是在民生涂炭之时,这时候的百姓内心是脆弱的,希望有所依靠和寄托的。青教恰逢其时,大规模的蔓延是有土壤和条件的。何安民的话似乎印证了林觉之前的揣度。

    不过林觉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青教似乎在有意识的进行扩张,他们分发粮食衣物救济百姓的举动不是一般的宗教能做出来的。佛教道教当然也有施粥救济之举,但这青教的办法似乎是不同的。而且如此大规模的救济,青教该多么有钱才能办到。这青教色头目怕不是富可敌国的大富翁才成。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青教是有目的的收买人心,有目的的在这种时候进行扩张。

    放眼大周各地,新法的推行如火如荼。固然带来了不少积极的作用,但是操之过急的粗暴作法已经在伤害各地的百姓。地方上啸聚的事情时有发生。青教在应天府一带的蔓延,乃至于此刻蔓延到京畿一带,和新法的实行有莫大关联。

    林觉说不出有一种什么感觉,总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何大人,这么说来,青教已经遍布长恒县全境了是么?不知其他县域可有蔓延。”

    “那还用说,据我所知,北边的滑州韦城、西边的胙城、东边的东明县,南边的封丘县,青教都已经如火如荼。只是青教教众确实很低调,并没有闹出什么事来。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反有约束百姓的作用,故而大伙儿便不愿去招惹他们。且朝廷也不重视啊,现在一门心思变法,那里去想其他?”

    林觉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暂且不谈了。说说眼下的事情吧。我此来是来救人并拿人人。来见何大人也是希望何大人能给予协助。我们不希望此事闹大,但也不得不谨慎小心。那桩父母杀女的案子,我估摸着跟青教是有关联的,所以我希望这一次能够速战速决,救人拿人的过程不出差错。”

    何安民道:“林大人需要本县作何协助,但说无妨。”

    林觉道:“我只希望何大人能派人给我们接应,以防万一。我们救了人拿了犯人便立刻离开,能否派出民团和衙役捕快在后接应。万一有事发生,也可护送我们一程。”

    何安民沉吟道:“大人确定此事和青教有关?”

    林觉摇头道:“正因为不能完全确定,所以才必须谨慎。青教在本县如此势大。如果此次扣押我的人是青教所为,如果那桩案子是青教教众所犯,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大人所不知道的青教教义里有一条,他们视教外之人犹如敌寇,并有鼓励教众暴力抗拒的教义条款。我觉得他们不善。”

    何安民愕然道:“当真如此?”

    林觉道:“我亲耳听到他们的传教,其中说了这些话,不得不防。”

    何安民惊愕不已,半晌点头道:“好,本县一定全力配合便是。那么今晚两位大人和诸位都留在县衙歇息,明日一早,在去办事。”

    林觉摆手道:“明早是不成了,要今夜动手,速战速决。我们稍微歇息片刻,待三更动身。那莫家集距此不过三十余里,四更天便可抵达。拿了人救了人便走。不能耽搁,以免生变。”

    何安民忙道:“好,一切听林大人吩咐便是,本县这便去召集人手,安排事宜。”

    ……

    何安民安排了林觉等人在县衙后宅的一个小院里暂作歇息。其他人歇息喂马的时候,林觉叫来杨秀在灯下商量行事的细节。根据之前所知的情形,莫家集是一处官道上的集镇,南北长不过二里地,沿路都是人家,有一百五十余户,不足千人。

    发生杀人案子的这一家在集镇中间。是一户普通的院落。突入这一家抓人倒是不难,问题是现在不知道被羁押的老吴等人是否就在莫家集。按理说,应该就在莫家集,但也不能排除有变数。

    两人商议了一会,决定行动之时先让白冰潜入集镇中摸个清楚。最好是摸清楚老吴等人的所在。倘若老吴等人不在莫家集,也要问明去处,分出人手去营救。

    商量已毕,林觉和白冰坐在小院一角的花架下歇息说话。白冰有些沉默的样子,似乎心事重重。

    “冰儿,抱歉的很,你我刚刚新婚,便让你跟我来一起行事。没办法,我身边实在没有什么可用之人。只能劳烦你了。”林觉攥着她的手低声表达歉意。

    白冰嫣然一笑,轻声道:“夫君说这种话作甚?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么?”

    林觉笑道:“你看上去有些不开心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抱怨呢。”

    白冰摇头道:“我是担心眼下这件事。夫君,我真的有些怕那些青教的人。这里让我想起了应天府的那天晚上,觉得邪门的很。你又说,此事跟青教或有关联,我心中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要出事。”

    林觉笑道:“你们女子心思细腻,总喜欢多想。今晚我们动手走人,不会有事的。”

    白冰道:“但愿如此吧,可我总觉的这些人有了防备一般。你想啊,他们敢扣押官差,那岂非是做好了准备?他们难道不知道官府会来人么?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林觉一愣,紧皱了眉头。白冰的话说到点子上了,如果说是青教作祟羁押了老吴等人。他们应该做好了官府前来营救的准备了。如果是自己羁押了官府的人,又明知对方会来问罪,难道还会乖乖的傻乎乎的什么都不做么?

    不过林觉又想,就算他们知道官府要来,难道还敢公然对抗官府不成?应该不至于如此,否则便是啸聚造反的罪名了。如果他们刻意如此,挑起事端,那便是早有预谋,借此事闹出大事来。可这么一想,似乎有不太可能?青教难道有这么大的胃口不成?

    想来想去,林觉排除了这种可能。而且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觉也无暇多想了。

第八零五章 捅了马蜂窝

    三更时分,林觉一行整装出发。何安民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北城门已经打开,一百多名民团和捕快衙役也早已集合完毕。林觉等人牵着马步行过黑漆漆的街道,出了城之后方才上马。交代了何安民带着他的人在后方步行跟进,林觉等人则上马沿着官道往北疾驰。

    四更时分,众人抵达了莫家集小镇南端。整个集镇沿着官道往北蔓延,官道两侧都是房舍,黑乎乎的一大片,乱糟糟的一团团。镇子南端入口大开,仿佛是一张张开的巨口一般。

    按照计划,白冰得先去镇子里摸情况。林觉低声的嘱咐了几句,白冰便飞步而去,消失在侧首的黑暗之中。

    等待了约莫顿饭时间,白冰回来了。带来了一个让林觉疑惑的消息。白冰将那一对夫妻在睡梦里绑了,逼问他们老吴等人的下落,那一对夫妻居然说老吴他们早已被释放了。这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倘若真的释放了,则说明对方还是有理智的,知道羁押官差的罪过,所以也在情理之中。但倘若只是谎言,老吴他们也许已经被害了,那可不是个好消息。

    无论如何,行动的时候到了。当下林觉沉声下令众人上马。一声令下,众人点起火把,十几骑从南口飞驰而进,盏茶时间便已经抵达了人犯的院子。肖大全带着几名卫士冲进了院子里,将已经被白冰绑好的两夫妻拎出来横在马背上。林觉下令即刻撤离,众人拨转马头往镇外疾驰。

    然而,镇子内外此事已经是一片熙攘,就在马队冲入的时候,早已惊动了路旁人家。有人敲响了铜锣。咣咣咣,咣咣咣,锣声刺耳。各家各户的人都亮了灯了,无数的人影从房舍之中涌出来。

    “他们抓了莫兄弟,李姐妹。这帮邪魔,不能让他们走了。”有人高声叫喊着。

    “邪魔外道,留下人来。”人群发出呐喊之声,涌入主街,很快便拥堵了官道。

    “怎么办?”杨秀看着前方那些奔跑而来之人,他们一个个蒙着头脸,穿着黑色的袍子,看上去像是一群丧尸。不觉不寒而栗。

    林觉策马上前,高声喝道:“诸位乡亲,我们乃京城提刑司的人,前来缉拿杀人凶手。尔等不得阻挠,否则便是对抗官府,此乃大罪。让开,我们只拿杀人犯,与他人无赦。”

    “呸,莫兄弟和李姐妹没有杀人,他们是替天行道,除去妖孽。留下人来,放你们离开。否则你们休想出去。”前方拦阻之人高声叫道。

    “放人,放人!”一阵怪叫声响遍四方。

    林觉知道,跟这些人没法沟通了,时间紧急,四面八方人群涌来,再过一会儿便堵得水泄不通了。不能再耽搁了。

    “冲出去。”林觉沉声下令。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要杀人。”

    十几骑猛冲而去,前方聚集的人群居然不避不让。

    “圣公至大,天神护体!”有人大声吼叫着,直愣愣的迎着马头冲来,并且伸手去抓肖大全的马镫,意图将肖大全拉下马来。

    肖大全怒骂道:“去你娘的天神护体,一群邪教教徒,挡我者死。”

    林觉大惊之下高声喝道:“不得杀人。”

    然而,已经迟了。肖大全手中长刀寒光闪过,挡在马前的一名青教教徒头颅飞起,血洒半空。

    “他们杀了人了,他们动手了。邪魔们进攻了,咱们跟邪魔们拼了。杀邪魔,入圣殿。圣公至大。”人群中有人高声叫嚷道。

    “圣公至大!圣公至大。”一群黑袍青教徒如打了鸡血一般的大吼,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

    林觉大骂连声,到此时也是没有办法。这帮人像是疯了,杀了人之后更是群情激奋,一刻也不能犹豫了。

    “冲!”林觉大吼道。

    七八骑突入人群之中,撞得哭喊连天。白冰一马当先,马鞭抽打的前方人群抱头鼠窜。卫士们举着刀挥舞着,吓唬着那些教众。毕竟这些人本质上还只是一群百姓,虽然人群之后有几人高声呼喝着怂恿着众人冲上去,但他们还是胆怯的。毕竟之前死了一个人了。

    就这样,林觉等人活生生的冲开一条路,冲出了人群的围堵。在冲出镇子口的时候,两侧屋舍顶上居然有羽箭破空之声作响,几只羽箭擦着队形交叉飞过。此情此景让林觉心中一惊。这些人绝非是普通的教众,他们已经有了武器了。这说明了什么?

    十几骑飞驰冲出镇子之外,将鸹噪呼喊之声甩在身后。还没等喘口气,便见黑压压的人群举着火把追了出来。于此同时,镇子里燃起了冲天大火,火势一起,远处旷野之中更有火堆燃起呼应。从四面八方无数的火把星星点点的围拢了过来。

    “快走,周围的村落已经得了消息了,围上了便是大麻烦。”林觉高声喝道。

    一行人忙提缰绳,快马加鞭,沿着官道疾驰而走。沿途所经过的官道两侧的村镇中一堆堆大火燃起,然后便是铜锣敲响,举着火把的人群便冲出来围堵。对方用了军事上的烽火传讯的办法,将消息迅速的传播开来。方圆十几里的村落中人人惊动,纷纷出动。

    林觉暗自心惊,青教教众已然有了如此严密的组织性,这显然是有人在背后安排。这般组织,已经和团练保甲差不多,一村出事,村村支援,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虽非正规的兵马,却也已经有了雏形。青教如此组织百姓,必有图谋。

    但此刻林觉无暇去细细考虑这些事情,眼前需得快速离开险地为好。好在骑着马儿脚程甚快,对方虽得到讯息,但毕竟反应没那么快速,林觉等人有惊无险的冲出十余里之外。

    再往前,已经动静不大。过了一道山梁之后,更是再无动静。后方的教众被甩在身后,前面的因为山梁的阻隔也看不到火光讯号。又或许并非村村都是青教掌控。总之,众人终于能放慢马速,喘一口气了。光线暗淡,官道又不平整,策马疾驰甚有危险,还是小心为妙。

    一行人心有余悸,小跑往前。天色渐渐的发亮,路上也隐约能看的清楚的时候才再小跑一阵,不久后已到二十里外。前方隐约有一群人迎面而来。众人甚有些紧张,但很快便发现是长恒县令何安民带着他的一百余人的队伍。他们是拖后步行,故而此刻才行了十几里地。

    更让林觉惊讶的是,在何县令的队伍里,老吴带着七八名被羁押的捕快赫然出现在其中。并且安然无恙。

    林觉惊愕询问,从老吴等人七嘴八舌的回答中,林觉弄清楚了原委。原来他们确实被释放了,但他们不敢乱走,躲在旁边的山沟里。不久前他们看到了身着衙役捕快服装的何安民等人,这才现身出来求救。何安民弄清楚他们的身份后也很惊讶,于是随队带着他们前来。

    老吴说,他们虽然威胁要杀了他们,还逼他们加入青教,但最终还是有人出面释放了他们。只威胁他们不要再来抓捕人犯,说杀人的夫妻二人是无辜的,是无罪的。

    林觉心中恍然,果然对方并非是无脑之辈,他们也知道羁押官差会有严重的后果。正如之前白冰所担心的,他们做了准备。不过却不是准备了什么圈套,而是选择了释放老吴等人平息事态。从老吴他们被羁押到现在不过三日。或许他们也没想到自己会来的这么快,老吴他们却还根本没有离开长恒县。林觉等人也无从知晓。

    何安民见到林觉等人抓到的那夫妻二人,以为林觉等人得手了,甚至高兴。没出纰漏便好,不然自己还需带着人手去救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而,当他听林觉叙述了之前的情形之后,惊的目瞪口呆。

    “林大人是说……你们杀了一名百姓?然后方圆十几里的村落百姓都出动了要追杀你们?”何安民惊愕道。

    “是暴民,何大人。”林觉沉声纠正道:“那种情形下,他们拦住我们的马头,意图将我们拉扯下马。形势危急,肖队正才动的手。我们已经很克制了,他们甚至动用了弓箭射击我们,按理说,我们应该大开杀戒才是。正是考虑到他们原本是百姓身份,我们才没有过多纠缠。”

    何安民皱眉道:“哎,话虽如此,可这么一来,岂不是闹出了人命了?但愿别处什么纰漏吧。”

    林觉笑道:“何大人放心,这件事是我们做的,我们担着便是。回京城后我们会写下事情的经过呈报开封府。跟大人无涉。”

    何安民道:“我不是怕受牵连,我是担心事情闹大。这青教……哎,但愿不会吧。”

    林觉淡然一笑道:“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人也拿了,老吴他们也救了,还算成功。我们上午便走,免得让何大人担惊受怕。”

    何安民咂嘴皱眉,没有说话。众人调转头来往回走。肖大全策马来到林觉身边,拱手歉然道:“郡马爷,在下……不该出手,这事儿倘若要是麻烦的话,我去认罪便是,绝不敢连累您。”

    林觉皱眉看着他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但你是为我办事,我能让你承担责任么?那我岂非也太没义气了。总之,倘若有事,我承担便是,你不用多想。但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若再不听我的命令,我将禀报沈统领。你不是我林家的人,所以我不好太约束你,倘若你是我林家的人,此刻早已严惩于你了。”

    肖大全忙讪讪赔笑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郡马爷息怒,万万不要告知沈统领。”

第八零六章 啸聚围攻

    林觉微微点头,心里其实也明白。沈昙统帅下的王府卫士,很多都是江湖人物,散漫的很。这些人毕竟不是自己的人,他们是借调来保护郡主和自己的家宅的,所以林觉不好对他们太严苛。沈昙挑选人的时候也是能力第一为原则。而且其实这些人只是有些散漫罢了,其他倒也没什么毛病。

    林觉一直想自己培养一些在身边堪用之人,但这事儿倒也不容易。又要忠心,又要堪用,这样的人却也不易得。现在看来,此事恐要上些心思了,像肖大全这种人毕竟还是约束不住,关键时候不听自己的命令,却也没什么办法。

    众人快速沿着官道往长恒县城赶,一路上倒也安稳,抵达县城北门时,太阳已经出来了。看到县城就在前方,满身大汗的众人心中稍慰,总算是平安抵达了。

    众人进入城中,在中心街道上林觉向何安民告辞,他不打算在此停留,原计划便是直接穿城而过,从西门出城回京。然而,就在林觉和何安民客套的时候,城中街巷之中人声忽然鼎沸。西首街口,一群身着黑袍的人沿街奔跑而来,看到林觉一行顿时大声发出鸹噪之声。

    “就是他们,他们拿了我青教兄弟姐妹,杀了我们的人,咱们不能放走他们。”

    林觉何安民等尽皆大惊。原来这一路的平静竟然是表象,对方早已将消息传递到了城中。看这帮人的装扮,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皆以黑袍着身,很多人更是裹着头脸只露双目,状极恐怖。不用说,都是青教教徒。

    只一瞬间,大街小巷似乎都传出了呐喊叫嚷之声,仿佛到处皆是狂奔而来的教众。

    何安民色变道:“了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林觉皱眉看着西侧长街上,那里人头涌涌看来是无法从西城出门了。这种情形下似乎想从任何一处城门出去都不太可能了。眼下只有一条路,便是立刻找寻蔽身之所。在这大街上逗留,一会儿就会被围困的水泄不通。

    “走,立刻去县衙。”林觉沉声大喝。

    “只能如此了,快,去县衙。”何安民大声道。

    众人闻言立刻往东边的县衙所在之处狂奔。街道两侧,不断有小股教众从巷子里猛冲出来,试图拦截。被骑马的卫士们冲撞的飞跌翻滚,惨叫连声。卫士们不敢再杀人,只用马鞭抽打逼退扑上来的教众,效果甚微。好在一百多民团和衙役捕快们手中有哨棒,冲在前方挥动击打,方才将这些状若疯狂的家伙们打的不敢近身。

    但这些家伙虽然无法近身,却开始捡起地上的石块往林觉等人身上猛砸。两侧的房舍顶上也出现了不少人影,他们居高临下揭了瓦片往林觉等人身上丢。不少衙役被砸的头破血流,痛叫不已。

    “他娘的,这帮狗杂种就是暴民,林大人,还不许咱们动刀子么?这些人还跟他们客气作甚?”肖大全忍不住大声叫嚷道。

    林觉何尝不想放任他们动手,眼下的情势已经是正式的袭击官府人员,就算动兵刃杀伤也不算什么罪过。但一想到这些人中绝大部分其实只是百姓,林觉便下不了这个命令。只要他们手中没拿着兵刃,林觉便不会用兵刃对付他们。一旦他们手中有了兵刃,林觉便不会客气了。当然,林觉也有另外的考虑,眼下若再杀人,局面必将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恶化。激起青教徒的愤怒之后不能平息,己方这么点人手最终恐怕要被愤怒的青教徒撕的粉碎。不到万不得已,林觉还不想那么做。

    “不准杀人,冲过去。”林觉大喝道。

    众人无奈,只得沿街继续往前冲。前方,七八个教众正在路旁挥着斧子砍树,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是要将这棵合抱粗的大槐树砍倒,横在街心拦阻道路。树已经被砍了一半,很快就要倒下了。

    白冰娇叱一声策马冲上,身子在马鞍上飞起,落地之时青笛连击,将几人打的翻滚在地。于此同时,那棵大槐树正泼喇喇的倒下。白冰抬脚猛踹,改变了大槐树的倒塌方向。槐树朝着前方十几名教众方向倒去。一片惊骇声中,巨大的树冠和浓密的树枝将躲闪不及的十几名教众压在下方。粗大的树干压倒了两名教众,登时七窍流血身上骨头碎裂,眼见是活不成了。

    “他们又杀人了,他们又杀人了。”周围的教众惊骇的大声叫嚷起来。

    林觉惊愕无言,没想到又出了人命,这笔账又是算到自己这些人的头上了。看来自己想压制事态的打算又失算了。

    白冰回身上马,对林觉道:“夫君,对不住,我没想杀人的。”

    林觉只得苦笑以对。事已至此,还说什么好?人算不如天算,越想平息事态,越是无法平息。既如此,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嗖嗖嗖!”两侧箱子里有箭支射出,两名长恒县衙役中箭惨叫着倒下。对方显然因为又死了人而不顾一切了,开始动用箭支了。后方飞奔追赶的一大群青教徒有的也已经亮出了明晃晃的兵刃。事情到了这一步,对方已经动了弓箭兵刃,林觉动用武力的最低底线已经被触及,今日之事已然不能善了,林觉也不去多想了。

    “冲过去,阻挡者格杀勿论!”林觉咬牙喝道。

    肖大全等人就等着这句话了,闻听此言,长刀苍苍出鞘,在头顶挥舞盘旋着猛冲向前。

    何安民叫道:“林大人,这般作法,怕是不可收拾了啊。”

    林觉冷笑道:“何大人,你觉得还能收拾么?这帮教徒已经不是百姓了,他们藏有兵刃弓箭,攻击官府人员,这已经是暴民作乱了。难不成我们要束手待毙不成?”

    何安民长叹一声,知道林觉所言不假。只得长叹无语。

    肖大全带着七八名卫士冲在前方,得了林觉的命令,他们便如猛兽出笼一般肆无忌惮。堵在前方的教众虽然疯狂,但终究大部分是百姓。肖大全等人下手绝不容情,长刀挥处,鲜血迸溅,瞬间便放倒了十几人。这让那些大喊着‘圣公至大,神功护体。’的教众也胆颤心寒,嘴巴里喊着口号,身体却很老实的让开了道路。一行人一鼓作气,冲到了县衙前。县衙衙役开了大堂的大门,众人终于平安进入了县衙。

    但他们喘息尚未安定,四面八方潮水一般的教众便蜂拥而至,县衙前广场上很快便人头攒动,喧闹叫喊声响彻全城。林觉下令衙役捕快民团分守围墙各处。何安民也豁出去了,从县衙后库里取出了弓箭给众人装备。林觉带来的人本来就携带弓箭前来,此刻也纷纷取下弓箭在要害之处把守。

    县衙大堂的顶端屋顶,这里是一处平台,前方有着矮墙作为庇护,倒是一处类似于城墙顶端的绝佳防守据点。林觉安排了七八名卫士用弓箭封锁衙门大堂的门口,以防教众破门而入。一切安排妥当,这才稍微安心了些。

    但外边的喧嚷声越来越大,林觉坐不住了,带着白冰和杨秀何安民一起上了大堂屋顶上想看看情形。这一看,何安民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但见广场上人头涌动密密匝匝,本就不大的广场此刻已经被无数的教众占领。清一色黑袍的教众像是一大片乌云笼罩在广场上,他们朝着县衙丢着石头,大声叫骂。有人在广场上放起火来,顿时浓烟滚滚,冲天而起。场面混乱不堪。

    不多时,一大群人在广场上蠕动着,他们抬着十几具适才被斩杀的血淋淋的尸首涌到衙门口前。所有的人都举着双手,口中发出怪异之音,似哭似笑,似悲似喜,状极疯狂。

    一名黑袍男子高举双手站在人群面前,高声朝着县衙紧闭的大门高呼:“天地不仁,世间多难。青教救世,普度苍生。县衙里的人听着,你们拿我兄弟姐妹,杀我兄弟姐妹,干了伤天害理之事,必遭天谴。邪魔之道,现于光天化日之下,我青教教众,岂能坐视。立刻放了被抓的我青教兄弟姐妹,立刻交出杀人凶手。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交出杀人凶手。”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攻进去抓他们出来,把他们活活烧死。”

    广场上数千教众纷纷鸹噪叫嚷,嘈杂之声震耳欲馈。

    何安民白着脸喃喃道:“完了,真的完了,民变了,民变了。怎么闹成这样了啊。林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把人放了吧,不然他们要冲进来了。”

    杨秀喝道:“何县令,有点样子好不好?他们是邪教暴民,我们是朝廷官府,岂能向他们低头?这一次错在我们么?我们按照朝廷律法缉捕人犯有错么?这一切都是邪教教徒们的搞出来的风波。”

    何安民颤声道:“本官岂不知缘由?可是现在怎么办?他们要冲进来了,这下事情闹大了。早知如此,本县早辞官便好了。没想到这些教徒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啸聚造反了。”

    林觉皱眉道:“何大人这是什么话?事到临头便慌了神,这如何能成?这件事你何大人难辞其咎,县域之内,青教教众已然成如此规模,且有组织私造兵刃,暴力对抗官府。你这父母官也不知怎么当的。”

    “我……我……怎知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他们平日并非如此啊。本县也不是没有上报,朝廷不理我能如何?”何安民委屈的道。

第八零七章 谈判

    (说一下,本书中的青教跟任何宗教无关,只是我杜撰的一个邪教。诸君不要对号入座,不要脑洞大开。书评里讨论的我也一概删除。除非你们希望我这本书被封,否则不要乱牵扯,乱联系。还请各位高抬贵手。)

    林觉皱眉思索,他并不想这时候讨论谁是谁非。今日这局面确实出乎意料之外。但是,要林觉放人低头那是不可能的,对方还要求要将杀人者交出来,那更是荒谬之极的理由。但眼下之事正在敏感之时,现在就像是火药桶,只要一点火星便会燃起大火,酿成真正的暴乱。这是林觉绝对不想看到的。

    下方教众依旧在呼喊喧嚷,突然间,有鼓点声咚咚响起。整个广场上突然噤声,那名领头的黑袍人匍匐于地,撅起了屁股。所有的教众也都纷纷匍匐于地,高高的撅起了屁股,在鼓点声中朝着东方开始行礼叩拜。

    “圣公至大,圣公至大!”数千人齐声呼喊,声势摄人。

    “他们在干什么?”杨秀皱眉问道。

    “恐怕是要做什么仪式,准备冲进来了。”何安民瞪着惊恐的双目道。

    林觉冷笑道:“我说你何大人身为县令对他们一无所知吧。此刻是辰时,正是他们向他们的教主祷祝之时。青教教众一日五叩首,到了时候不管在何处,哪怕是在茅房也要撅屁股叩首,我都知道,你却不知。”

    何安民愣愣道:“原来如此,那还好,我还当他们要冲进来了呢。”

    林觉冷笑道:“也差不多要冲进来了,祷祝之后,这帮人一定更加的疯狂。有他们的圣公撑腰,他们可更不怕了。看来我得出去跟他们谈谈了,这么躲着不是办法。他们一旦真的动手冲进来,到时候便不顾一切,不可收拾了。”

    “什么,万万不可,大人怎可出去见他们。那不是自投罗网么?”杨秀惊愕叫道。

    林觉苦笑道:“现在只能跟他们讲道理了,这县衙可抵挡不住他们的进攻。我看得出来,他们还是有组织的,有人约束。否则现在早就破衙而入了。必须得去跟他们谈判。”

    杨秀皱眉道:“现在还能谈么?我们都杀了他们的人了。这还谈得拢么?”

    林觉冷声道:“谈不拢也要谈。我们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岂非也杀了我们的人。两名衙役不是被射死了么?再说我们代表的是朝廷官府,他们终究是民。除非他们有造反之心,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否则还是有的可谈的。”

    杨秀微微点头,事到如今,确实没什么办法脱困,只能去试一试了。

    “林兄,我去跟他们谈。你不能去。倘若我被杀了,林兄便带着兄弟们杀出去。白姑娘。你一定要护送林大人安全离开。”杨秀沉声道。

    白冰尚未说话,林觉呵呵笑道:“笑话,我倒要杨兄去替我冒险么?我是主官,我自做主。论口才,你胜得过我么?”

    杨秀想了想道:“也罢,那我跟着你去,倘若有事,一起担着便是。死也死在一处。”

    林觉看着杨秀笑道:“也好,不让你去,你恐怕是不同意的。咱们便一同去跟他们谈判。”

    白冰叫道:“夫君,我也去。”

    林觉点头道:“当然,怎少得了你。”

    何安民在旁怔怔发愣,林大人杨大人这不是要去送死么?现在还怎么谈判?

    林觉看着何安民笑道:“我猜何大人一定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了。”

    何安民唯唯诺诺支支吾吾。林觉笑道:“何大人不用解释,我明白,人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但凡是正常人,都不愿意去冒险。何大人留在衙门里坐镇便是。若要真的谈崩了,我希望何大人不要失了朝廷官员的气节,不要向暴民低头。暴民作乱,你身为县令要和本县共存亡。本来你便有重大责任,再要贪生怕死的话,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何安民点头道:“林大人放心,我何安民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我虽心中害怕,但我气节尚存。倘若暴民作乱,本县必殉身以效忠朝廷。”

    “好。”林觉点点头,转身从梯子上下到了院子里。杨秀白冰等人也跟着一起下来,跟随他走进大堂之中,来到大堂门前。

    几名卫士和七八名衙役正守在大堂门后,大堂的门后已经顶了七八根原木。桌椅什么的堆了一大堆。就连县令大人的公案此刻也成了门后堵门的一份子了。

    “打开门。”林觉沉声吩咐道。

    “什么?”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吃惊的看着林觉。

    “大人叫你们打开大堂的门。”杨秀喝道。

    “这……这能打开么?他们岂非要冲进来了。”众人愕然道。

    林觉微笑指着那些原木和杂物道:“这便能挡住了?一把火便烧了的干干净净,他们是没想着进来,否则这可挡不住。挪开这些东西。”

    林觉的声音威严不容置疑,众人只好移开杂物,搬走原木,打开门栓。林觉站在门口,整整衣冠看着白冰道:“夫人看我衣帽可还端正?”

    白冰笑道:“好的很。俊的很。”

    林觉满意的点头,摆手道:“开门!”

    几名衙役胆战心惊的拉着大门,吱呀呀沉重刺耳的声音响起,大堂的门被打开。一道阳光夹带着扑面的喧嚣声扑面而来,瞬间灌满了众人耳朵,刺痛了众人的眼睛。

    林觉眯着眼深吸一口气,跨步而出。

    门前广场上,祷祝已毕的教众们正群情激奋准备冲击衙门,他们已经等不及了。在祷祝之后,他们的身体里似乎灌注了圣公的期待,圣公给予的力量。仿佛圣公正在空中看着他们,他们一个个兴奋无比,想着要表现一番了。

    然而,就在此时,大堂的门忽然打开,从里边走出来三个人来。他们静静的站在台阶上,俯瞰着广场上的众人。所有的教众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在某一瞬间,广场上突然寂静无声。

    但这寂静很快便被喧嚣声所代替。

    “就是这几个人,他们是头儿。杀了他们。”

    “抓了他们,吊起来烧死。”

    “用石头砸死他们。烧死他们太便宜他们了。”

    “上啊,还等什么?宰了他们。”

    人群叫嚷着,鼓噪着,有人竟然开始朝台阶上猛冲。

    “轰!”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响彻耳鼓,大堂台阶一侧的一只石兽的首头爆裂开来,石块迸射纷飞,烟尘四起。

    一股呛人的黑烟升腾起来,像是空中漂浮的一朵蘑菇云。

    教众们一惊,吓得停止了叫喊。往前窜的教众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几步。他们看到了那兽头的爆裂,自己的身体可没这兽头坚硬。

    林觉将冒着青烟的王八盒子插入腰间皮囊,高声叫道:“你们领头的呢?出来咱们聊一聊。”

    众教众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站在前方的一名黑袍人,那黑袍人哈哈一笑,伸手撩开头上的风帽,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庞来。林觉看到他的面容,顿时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尊驾。咱们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你便是他们的头儿么?罗掌柜?”林觉高声道。

    那黑袍人上前数步,微一躬身,沉声道:“罗文义见过大人,大人记性甚好,昨晚我们确实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昨晚来我店中吃饭的客人便是京城来抓人的官长,倒是失敬了。本人罗文义,青教圣公座下第十六位教仆。”

    林觉呵呵笑道:“本人林觉,忝居开封府提刑司提刑官一职。”

    这罗文义正是昨天天黑时分,林觉和众人去的那家店铺的掌柜的。还送给了林觉一副‘圣公至大’的条幅的那人。林觉昨日便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个头目,看来果然如此。而且此人的地位看起来还颇高,眼前这数千教众看起来似乎都听他的,此人或许正是幕后煽动之人。

    “原来是林大人。失敬。”罗文义再抱拳道。

    林觉点头道:“你当时不认识本官,倒也谈不上失敬。我不怪罪。”

    罗文义呵呵一笑,心想:我不过是客气罢了,你倒是当真了。

    “不过,你现在知道本官的身份,便不得对本官无礼了。你们这些人今日啸聚于此,是何道理?本官按照朝廷律法前来拿捕杀人凶嫌,这一路上遭受不明身份之人的攻击阻挠,是否是你从中作梗?”林觉喝道。

    罗文义冷笑一声道:“林大人,罗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拿的人是我青教兄弟,我们青教兄弟姐妹义气为先,自不能容你们拿了我们的人走。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局面,却不是我们所为,而是林大人造成的。”

    林觉喝道:“这是什么话。他们是杀人凶手,官府缉凶难道有错?”

    罗文义冷声道:“林大人,他们不是凶手。他们是我青教教徒,按照教义所规,他们有权处置他们不守教规的女儿。”

    林觉哈哈大笑道:“滑天下之大稽。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是我大周的天下,大周的律法倒比不过你青教教义?莫非在你们心中,青教教义比之朝廷律法还高一筹不成?你们青教教众心中有教无国不成?”

    罗文义冷笑道:“坦白的说,有些时候我们就是这么认为的。我青教教众以教义为先。坏了什么规矩也不能坏了教义所规。”

第八零八章 谈判(续)

    林觉皱眉道:“那么问一句罗教仆,在你们心目中,你们还是不是大周子民?”

    罗文义沉声道:“我们当然是大周子民,但也是圣公的信徒,是青教的兄弟姐妹。罗某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说既是大周子民,便得遵大周律法之类的话。可我们是青教信徒,自然也要遵守教义。”

    林觉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然则今日你们围堵在这里意欲何为?”

    罗文义一撩黑袍,沉声道:“很简单,你们抓了我们的人,要放人。你们杀了我们的人,要偿命。否则我们青教兄弟姐妹们可不答应。你们说是不是?”

    罗文义转身对着黑压压的教众振臂高呼问道。

    “对,放人偿命,否则绝不答应。”青教教众们叫嚷道。罗文义一挥手,教众们停下了呼喊。

    林觉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道:“罗教仆,我问你一句,你们青教今日是想要造反吗?倘若你们要造反,那我说什么都没用。我实话告诉你,你们若是要造反,我便立刻放消息出去,京城兵马数日便至。届时不再跟你们多??拢?苯影凑赵旆绰鄞Γ?幸桓鏊阋桓觯??星嘟掏蕉冀?备龈删弧d阋晕?推灸忝乔嘟陶庑┤耍?艿值簿┏墙翊缶?矗俊?/p>

    罗文义微笑道:“你吓唬谁啊?你们现在全部被我们团团围住,还能往京城报信?”

    林觉笑道:“罗教仆不会认为送信必须要冲出去才成吧。在京城时我便得知此处凶险,我衙门的人都被你们扣押了,可见你们多么胆大包天。我能不有所准备?我携带了信鸽三对,就是为了能往京城传信。我只要一声令下,京城半天后便会得到这里的消息。我暂时没这么做的原因,是我还没弄清楚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倘若只是出于激愤的围攻,我林某人还不至于将事态扩大。”

    罗文义皱眉不语,对方说的倒是事实,信鸽传讯的话,京城半日便可得到消息。

    “你们若那么做的话,官兵来时,你们这些人全都得粉身碎骨。我只要一声令下,你们便会被撕的粉碎。”罗文义冷声道。

    林觉呵呵笑道:“我明白,所以我没那么做,罗教仆也没有太冲动。这说明我们还是都是有理智的。谁也不想酿成大祸,弄的自己命都丢了。你们青教四处传教,你们的教主圣公怕也不想成为朝廷的眼中钉。你们倘若在此滋事,立刻便会被朝廷视为造反。那样的话,青教被取缔也是迟早之事,你们的圣公也不想看到这些吧。毕竟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大的教派,一夕倾覆,那可心血全白费了。”

    林觉的话打中了罗文义的内心。倒不是林觉说的全对,身为青教心腹,罗文义知道圣公的目的。但此刻一切尚未准备就绪,圣公也说了,现在的主要目的是积聚力量,做好准备。一旦发动,便将雷霆万钧,不可阻挡。此刻惊动朝廷来镇压,那确实是坏了圣公的大事。圣公一定不会轻饶自己的。

    “怎么样?咱们谈谈条件。我不将事态扩大,你们也不能太过分。据我所知,你们青教还是做了不少好事的,我对你们并无恶意。这一次若不是你们暴力抗拒我们拘捕犯人,还扣押我衙门的捕快,绝不至于如此。你们青教教义我不懂,但倘若你们要将教义凌驾于国法之上,那便是跟我们这些官员为难,让我们没法交差,那冲突便是难免的。”林觉见他犹豫,再低声说道。

    罗文义冷声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谈的?我们已经放了你们的人了,你们还是要来惹我们。不但如此,还杀了我们的兄弟。这笔账怎么算?就算我肯放手,这些教众也必不肯。我青教承诺保护他们每一个人,此刻却任你们逍遥离去,我如何向他们交代?你要谈也可以,放了那夫妻二人,交出凶手来,我们便放其余人走。这很公平不是么?”

    林觉摊手道:“你这般说话,那我们可谈不下去了。我抓不到人犯回到京城,上司问起来我怎么回答?说我无能?我带来的都是京城的人,交给你杀人的凶手,我回京城能瞒得过去么?再说了,人交给你们又当如何?你们莫非要杀了他们偿命?那跟造反有什么区别?朝廷还不是得派兵来围剿你们?你这转来转去又转回去了,那还谈什么?”

    罗文义喝道:“莫非你还打算让我们就此收手,放你们大摇大摆的离开?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们杀了我们的人,能就这么走了么?我又如何向教众交代?”

    林觉正色道:“罗教仆,其一,我们杀人是迫不得已。你自己也明白,你的人竟然携有兵刃弓箭,这已经形同于造反。加之人多势众,我们为求自保不得不为之。其二,我们杀了你们的人,你们不也杀了我们的人么?我们两名衙役被你们射杀,还有两名重伤,这笔账又怎么算?拿到台面上来说,我们杀了你的人,那是你们啸聚暴乱,而你们杀了我们的人,那是对抗官府意图造反,性质完全不同。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遗憾,可是你若揪着这些事情不放,那么事情便没有了局。”

    罗文义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大家扯平了?”

    林觉道:“罗教仆,我这便死了的兄弟我们自会抚恤安慰,你们那边死了人的,我也可以给些银两赔偿安葬。这件事你必须出面说服,方可平息。莫告诉我你连这点威信都没有。你们青教不是有教义说,人死了可以入云霄圣殿永享极乐么?你大可告诉他们,这些死了的人已经入云霄圣殿享福了。总之,拿出你们青教的手段来,倘若连这些教众都摆不平,我可要看不起你们青教了。”

    罗文义冷声道:“林大人对我青教教义倒是熟悉的很。”

    林觉嘿嘿一笑,掏出那张圣公至大的字幅低声道:“不瞒罗教仆说,我对你们青教还真的很有兴趣,正在仔细的考虑是否要加入你们青教呢。瞧你们这阵势,加入你们便有了依靠。这还罢了,光是死后有七十二名处女伺候这件事,便让我心痒痒了。搞不好哪天我便来找你,请求加入贵教呢。”

    白冰在旁翻了翻白眼,明知夫君是在糊弄对方,却也不太高兴。

    罗文义将信将疑,他可不是傻子。不过现在圣公指示,要大力的在官员军队之中发展教众,这些人的作用可比乡下泥腿子,普通百姓要大的多。这个林大人是京城的官员,倘若能发展他加入青教,那定是一件大功。能让青教渗透入京城之中,遍地开花,那将来必大有裨益。

    “林大人若加入青教,必被封为我青教天龙护法之一,我瞧林大人少年有为,在青教之中必大展拳脚。”罗文义道。

    林觉笑道:“所以嘛,你不能让我太为难。今日这场误会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样,你负责说服你那边的人,我负责说服我这边的人。咱们两下罢手。那一对夫妻我带去京城交差。你也别说什么不好交代,咱们都是明白人,牺牲两个普通教众也算不得什么。难不成为了他们,倒要坏了大局不成?”

    罗文义心念电转,林觉的话其实说的很实在。作为青教高层人员,罗文义的眼睛里可并没有将这些教众当宝。之所以做出今日这般姿态来,也是为了凝聚人心。但倘若当真为了普通教众而坏了大局,他是绝对不肯的。这些人的命其实并不值钱,关键时候完全可以弃之不顾。

    “林大人,你可莫要骗我。我罗文义可最恨别人骗我。你发个毒誓,我们倘若让你们离开后,你不得以此事为由调兵前来。咱们依旧井水不犯河水。否则的话,你便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们都能取你性命。我青教圣公有十大天龙护教,有通天彻地之能。杀几个人可不在话下。”罗文义沉声道

    林觉呵呵笑道:“罗教仆,你放心便是,我发个毒誓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其实誓言这东西你我都知道,那都是放屁。只是糊弄人的。关键要看行动。你知道我腰里这东西是什么么?这是火器。威力你也看到了。我若没有诚意,早已将你给宰了。还跟你在这里说这么多话?还有我身边的这位,是我的内人,武技高强。万军从中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我若命她擒了你,以你为人质,我们自然能脱身。可是我并没有那么做。这些行为便是我的诚意。”

    罗文义冷笑不语。

    林觉道:“你不信?冰儿,露一手给他瞧瞧。”

    白冰闻言而动,伸手在地上捡了两颗石兽上迸裂下来的石子扣在手里,眼睛寻找着目标。目光落在了罗文义身上。

    林觉忙道:“可不要伤了罗教仆。屋檐下有两只胆大的鸟儿,你击它们下来。”

    屋檐下确实有两只胆大的麻雀,这等场合它们还敢在横木上停留,好奇的探头探脑看着下边熙熙攘攘的人类。

    白冰看了看两只麻雀,却将石子抛下了。

第八零九章 降临

    罗文义心中想笑,这可是吹牛吹过头了。麻雀那么小,又跳来跳去飞来飞去的,如何能打的下来?这女子也是知难而退,知道自己做不到了。

    然而,下一刻,白冰的身子却突然跃起,脚尖在石阶旁的石兽头上一点,身形如燕扑上半空。两只横木上的麻雀受到惊吓,飞腾而起。白冰的身子拔上半空之中,伸手勾住横梁飞荡而起,此时身形已然有数丈之高,整个人飞在空中。纤手如电,抓住了一只扑腾着的麻雀。

    “哇!”包括林觉罗文义等人在内的数千人惊愕出声。但让他们目瞪口呆的还在后面。

    白冰抓住了一只麻雀,但另一只麻雀却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距离白冰已经有丈许之远,那是无论如何也是够不着的。但见白冰的身子在空中转折,足尖在屋檐的木椽上一点,宛如一只白鹤振翅飞向另一只麻雀。后发先至,追上那只奋力逃脱的小鸟,伸手一抓,那只麻雀便扑棱棱的在白冰手上了。

    白冰身子下落,因为距离甚远,落脚处在青教教众的人群之中。几名拿着木棍的教众还伸出棍棒朝着空中落下的白冰的身位方向,想耍个阴的,让白冰吃亏。

    “多谢了。”白冰娇叱一声,伸足在一根木棍顶端一点,身体旋转翻腾宛如风车,下一刻已经落足在林觉身边。白冰本想是踩着教众的头借力,却也用不着了。

    “漂亮!”林觉鼓掌大赞。下方众人也是彩声如雷。这等轻功和身法他们还根本没见识过,此刻见到,早已忘了对方是敌人,不由自主的发出赞叹之声。

    “这么可爱的小鸟,怎么能杀了它们?石子击落它们,它们可活不成了。”白冰微笑说道。手一挥,两只重获自由的麻雀扑棱棱飞上半空,头也不回的遁向天际。经历今日惊吓,它们怕是再也不敢瞧热闹了。人类太可怕了!

    罗文义惊愕张口,呆愣在那里。石子击落麻雀虽然很难,但倘若白冰做到的话他也并不惊讶,毕竟那也不是绝对做不到的事情。但这空手捉麻雀的举动,简直惊艳无比。青教圣公座下也是卧虎藏龙,十大天龙护教个个武艺高强,但说实在的,罗文义认为他们都没有这种本事。虽然对方这明显是轻身功夫,跟天龙护教的武技不同,但由此可知其武技高深,这是一定的。

    林觉适才说,这女子可以万军从中取人首级,看来还真不是吹牛。倘若他们上来便擒拿自己,自己怕是万万逃不脱的。自己逃命的本事可比不过那两只麻雀。倘若自己被制住,以性命相要挟,自己可只能放他们离去了。

    “罗教仆,如何?你若觉得还不够的话,我身边还有武技高强之人,不妨再露两手给你瞧瞧。我身边有百步穿扬的神射手,有力可扛鼎的力士,要不要我将他们交出来展示展示?”林觉开始胡吹大气起来。

    罗文义忙摆手道:“不必了,那倒也不必了,我相信便是。原来林大人手下居然有这等人才。佩服,佩服。不过这些,我青教天龙护教也做得到。”

    罗文义可不想在让林觉展示自己手下人的本事,倘若再有厉害的,岂不是挫伤了教众们的锐气。后面的话却纯粹是为了找回面子。

    林觉微笑道:“我相信贵教中卧虎藏龙,但眼下这里可没有贵教的天龙护教。所以他们帮不了你。我的诚意你现在当知晓了吧,我若出手便制住你,你能如何?所谓擒贼擒王……这个……你懂的。”

    罗文义沉吟片刻道:“你稍候,我跟教众商议一下。我尽量说服他们,倘若说服不了,你也莫怪我。”

    林觉笑道:“你一定能说服他们的。”

    罗文义转身回头,召来几名手下低声商议了一番,几名手下神色诧异,似乎激烈的说着什么。终于,那几人都点了头,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突然间罗文义大叫一声,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口中怪叫起来。

    “圣公神愉,圣公显灵。圣公有何指示?我等教众必谨遵神愉。”

    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他,他身边几人也都手舞足蹈起来,口中纷纷叫道:“圣公驾临,恭迎圣公!”

    众教众惊愕的看着他们,见他们跪伏于地,朝着东边的天空叩拜。众人忙看向东边,东边的天空中挂着**辣的太阳,除此并无其他之物。倒是在广场东边的一棵大树上,几只乌鸦停在上面,呆呆的如同傻子一般俯瞰众生。

    “还不跪拜,圣公显灵了。圣公以神愉示人,肉身未至,神思已达。圣公至大,圣公至大!”一名黑袍人高声叫道。

    所有教众闻声呼啦啦跪地,朝着东边大树上的乌鸦撅起了屁股。

    “圣公至大,圣公至大。”众人高呼着。

    罗文义朝着东方的天空磕头叫嚷,似乎在与人对答:“圣公吩咐,好!好!圣公神愉,属下定当遵从。圣公您要走了么?恭送圣公!”

    随着他的对答,皂角树上的一只乌鸦不知何故扑啦啦飞起,不知所踪。不少教众认定,那乌鸦必是圣公的化身了。圣公无处不在,圣公无所不能,圣公便是化为乌鸦牛粪都是有可能的。圣公可不在乎这东西丑陋或者恶臭,圣公眼中,鲜花牛粪乌鸦凤凰一视同仁。

    “恭送圣公!”众教众齐声高呼。呼啦啦都站起身来。

    “请问罗教仆,圣公有何神愉?”几名黑袍人齐声问道。

    罗文义已经恢复了常态,挺胸昂首,朗声叫道:“圣公神愉,今日之事,圣公已知。众姐妹兄弟为维护教中兄弟姐妹之行,圣公甚为赞叹。诸位在云霄圣殿功德簿上已记一功。”

    “圣公至大,圣公至大。”教众们疯狂叫嚷道。

    罗文义双手平伸,众教众停止了喊叫。“圣公说,今日之事,罪在他人。但我青教向来以济世救赎为己任,那些教外罪人虽然该死,但也要给他们一个救赎的机会。我青教死难的几名兄弟,圣公已然亲自接引,送入云霄圣殿之中安置。从此享受尊荣,永享极乐。圣公说,今日之事,可就此平息。罪人自罪,我教中人,不必点醒他们,让他们在糊涂中遭受天谴。对方死伤四人,已有微惩,不必再纠。”

    众教众愕然以对,圣公神愉居然是要平息此事?不予追究?这是怎么回事?

    “圣公还说,莫家兄弟和其妻子也不必解救,圣公自有安排。他二人将有此劫,圣公自会庇护他们平安渡此劫难。过了此劫,两人晋升教奴之职。此乃大好之事,众兄弟姐妹救他们的心是好的,但却是在扰乱两人的晋升之劫。”罗文义高声说道。

    教众们雅雀无声,有人的眼睛里闪过了犹疑和不信。罗文义显然知道这一点,高声斥道:“呔,还不遵圣公之命么?不遵圣公神愉者,灰飞烟灭,万鬼噬身。”

    “遵命,遵命。圣公至大,圣公至大。”众教徒纷纷跪倒,叫嚷连天。

    林觉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又是好笑又觉得恐怖。这青教彻头彻尾的是个蛊惑人心,蒙蔽百姓的邪教无疑。搞出这么多鬼名堂来,连圣公降临这种把戏也无人质疑,这是将这帮教众当猪一般的欺骗。可笑这些人无一醒悟,情愿坠入其中,自我麻痹和欺骗。青教控制人的精神的本事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林觉心中也自感叹,大周朝原本是怎样的世界,欣欣向荣,富庶无比。这么多年来一直走下坡路,直到如今的新法让百姓名不聊生,最终让青教钻了空子,让百姓们遭受这般愚昧可笑的控制之中,这不得不说是个巨大的悲剧。而这悲剧还在发展,最终还不知要到怎样恶劣的地步。这青教已经到了不得不遏制的地步了。

    在几名黑袍人的带领下,广场上的教徒迅速散去。很快,原本拥挤喧闹的教徒便全部散去,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几只鸟雀飞来地上,扑腾打架,闹腾不休。

    罗文义没有走,他站在林觉面前直愣愣的盯着林觉道:“林大人,但愿你言而有信。我今日之所为已然引起很多人的不满。圣公知晓,或降罪于我。但我本着为大局着想,并不想和朝廷对抗。我们青教只是济世救赎而已,今日之事,实属意外。”

    林觉微笑拱手道:“罗教仆是个人才,你今日所为怎么会让你们圣公怪罪?他应该会褒奖你才是。我知道你不想跟官府起冲突,否则我也不会出来跟你说话了。从你放了官差,以及适才没有立刻进攻县衙,我便知道你是不想动手的。只是教众的情绪不可遏制,你也只能如此。”

    罗文义道:“话虽如此,你们官府倘若欺压我们太凶,所谓官逼.民反,却也什么事都能发生。老百姓只要有一口饭吃,都是顺民。没饭吃,那便什么事都敢做。”

    林觉呵呵笑道:“罗教仆应该感谢朝廷才是。倘若不是朝廷,你们青教能有这么大的规模么?不过我奉劝罗教仆一句,你该去跟你们圣公说一说,树大招风,要有所收敛。还有像今日之事绝不可再有发生。否则,朝廷那百万兵马可不是开玩笑的。教众大多都是普通百姓,他们什么都不懂。可不能那百姓们的命开玩笑啊。”

    罗文义一怔,沉声道:“圣公自有主意,倒也轮不到你来操心。我们的人已经退了,但你需给予赔偿抚恤死伤之人。你答应了的。”

    林觉笑道:“小事一桩,我会让县令给你们抚恤银子的,一千两够了吧。”

    罗文义道:“银子我可以不要,你能不能拿你那火器来顶银子?”

第八一零章 脱困

    (二合一)

    林觉大笑道:“你打的好算盘。想要我这火器献给你们圣公是么?”

    罗文义道:“只是觉得有趣罢了,我圣公喜欢奇巧淫技之物,他老人家圣诞将至,我拿来当礼物。可不可以?”

    林觉想了想,伸手从腰间抽出王八盒子递过去道:“你够朋友,我也够朋友,便拿去送给你们圣公便是。替我向你们圣公问好。”

    一旁的白冰惊愕道:“你怎可送他此物?”

    林觉摆手道:“一个小玩意罢了,送他何妨?以示诚意。拿去拿去。”

    罗文义惊喜不已,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一说,却没想到林觉居然答应了。上次见圣公时,圣公在众人面前曾经谈及火器之事。说有一种火器比刀剑还厉害,希望能得到制造之法。倘若能批量造出火器,将来大事可成。今日见到这火器,罗文义想这也许便是圣公口中的那种火器了,所以便想一求。料想必是极为珍贵。却不料对方还真的答应了。也许这位林大人是真心结交,也许也是怕自己反悔,所以才如此的吧。

    罗文义惊喜不已,伸手去接火器,林觉手一缩道:“不成,我们的平安出城才能给你。你拿了火器,我可要受你威胁了。”

    罗文义翻了翻白眼,心道:这林大人心眼真多。不过倒也确实是这么个理。

    当下众人立刻收拾,两人一骑,携带两名人犯上路。何安民压根没想到林觉竟然真的说服了青教教众退却,在林觉身旁千恩万谢。

    林觉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何大人,青教之势已经不是普通的教派了。今日你也看到了。他们以及有所组织,颇有规模了。回去后我不能隐瞒,必是要向朝廷禀报此事,你也不能再无为了,也要写奏折跟我协同上奏。否则后患无穷。”

    何安民点头道:“大人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此次奏折上我要将大人的神勇机谋大书特书。这一次朝廷再不理会,我可真的要辞官不干了。这整个长恒县已经不在我县衙的控制之下了。”

    林觉轻叹一声道:“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你自己决定便是。但在位一日,便要做事。不为自己,但为百姓。这些百姓可都是无辜的。”

    一行人快速出城,到了城外,林觉没有食言,将火器交于罗文义之手。之后策马飞驰,再不敢有片刻逗留。

    这一路快马加鞭,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因为长恒县西南的封丘县青教也早已蔓延至此。林觉担心那罗文义会耍阴招,半路截杀自己。故而林觉下令直接往西,从胙城和封丘两县交界之地穿行而过,直达京城正北方的阳武县。当天傍晚,抵达阳武县之后,众人才松了口气。

    当晚,众人宿于荒野之中,正当夏天,天气炎热,在野外住宿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寻了一处山包,在下方搭了几个简单的窝棚,随便对付一晚便好。

    就着热水吃了些干粮后,林觉等人围坐在篝火旁闲聊。一路上神经紧绷,众人还来不及对这趟长恒县之行进行总结。在篝火旁,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林兄,这青教势力如此之大,恐怕要成祸患了。咱们回京后要不要禀报朝廷啊。小小长恒县,穷乡僻壤之地,都啸聚起数千教众。这要是都闹起来还得了?”杨秀紧锁眉头,不无担忧的道。

    林觉点头道:“是啊,却是令人担忧啊。你们也都看到了,青教绝非我们想象的乌合之众。他们有组织,有头领。关键是那些百姓都被洗了脑,一个个跟疯了一般。我估摸着,若是那位圣公一声令下,要他们揭竿而起,他们也一定会照做。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来之前我本以为不会这么糟糕,但来之后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这件事怕是瞒不住了,我只能往上禀报了。”

    肖大全道:“他们敢造反?朝廷百万大军吃素的?这帮家伙自寻死路不成?”

    林觉冷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朝廷虽有百万大军,按理说便天下太平了。可实际情况如何?大周各地的海匪山匪还少么?打着旗号反大周的还少么?朝廷这么多年来有没有将他们剿灭?不是你那么说的。”

    杨秀也白了肖大全一眼,他觉得跟这个头脑简单的武夫没什么好说的。转向林觉再问道:“如果上报朝廷的话,朝廷会不会派兵剿灭他们?”

    林觉想了想道:“很难说,朝廷现在重心不在其他方面,上下都在忙变法之事,恐无暇顾及。如果从大局考虑,我估摸着他们一定想稳定为先,先将变法之事完成。况且这件事的根源在于新法造成的对百姓的盘剥,导致民心不满,才被青教乘虚而入。我估计,这个理由一旦禀报上去,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那么林兄打算将这样的理由禀报朝廷么?”杨秀问道。

    林觉笑道:“我还没想好。因为兹事体大,我若实话实说,便会有人说我借机攻击新法。你也知道,现在变法派对我意见很大,我这不是主动往刀尖上撞么?但我倘若不如实禀报,朝廷又不知症结所在。治理青教,要从根源入手,朝廷不改变政策,青教便会继续壮大泛滥。但这和变法又相抵触。确实是个棘手的难题。”

    杨秀道:“要不这样,回去后我来往上禀报,我可不怕。”

    林觉摇摇头道:“你说我说最后还不是帐算到我头上?倘若要禀报朝廷,我们两个都不用说。只禀报所经历的事情便是。至于内里的原因,我想何县令定会上奏折说清楚。却也轮不到我们来说。”

    杨秀愕然,顿时领会了林觉的意思。就连一旁的肖大全都明白过来,哈哈笑着向林觉伸出大拇指道:“林大人好心计啊,得罪人的话让那个何县令去说,恁是精明。”

    林觉皱了眉头,这个肖大全很是麻烦,有他在旁,说话不便。于是道:“肖队长。你该带着人去放哨去。这里虽然是荒郊野外,但还是一切小心为上。今晚你不能歇息,我们的安全就靠你了。”

    肖大全愣了愣,咂嘴道:“好吧,我去放哨巡逻了,便不跟着添乱了。”

    林觉点头,肖大全起身招呼人去四周巡看去了。杨秀低声道:“这个肖大全,这一次若不是他冲动杀了人了话,我们也不至于有如此凶险。”

    林觉笑道:“但我们却也不知道原来青教竟有如此实力。从另外的角度而言,他其实是立了功的。我只是有些烦他自以为是,是王府的人,我也不好约束。”

    白冰轻声道:“回去后我跟郡主姐姐说一声,这个肖大全还是打发了走的好。”

    林觉笑着点点头,确实,这是需要办的。那天新婚之日,沈昙来帮着张罗的时候曾经跟自己说了一件事。因为梁王郭冰爵位被削,他的相关规制也将削减。从杭州来京城居住,他养着的近两千卫士也将被遣散大半。郡王只允许有五百名卫士作为近身卫队,这还是因为他是郭冰之故。普通郡王能有一两百私人卫队便已经是极致了。

    被裁剪的王府卫士也不是就地遣散,朝廷还是准予他们加入禁军的,毕竟都是精挑细选之人。但是这些人有些未必愿意为朝廷效力。所以沈昙那日问自己,是否有意收留一些人作为府中护院。只要不已正式的军队冠名,只以护院为名,收留五六十人是没什么不妥的。林觉决定回去后跟沈昙说一说,挑选一些不错的,自己也弄个便衣卫队。一旦有事,也是可以起到作用的。

    “林兄,你说,这青教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以前没听说这种教啊。忽然壮大如斯。那个什么圣公是什么人?真是教人疑惑。这一定不是普通人。”杨秀沉吟道。

    林觉点头道:“杨兄所言极是,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地方。冰儿,我们去应天府的时候,那里青教已成规模。还记得那个应天府尹钱德章么?他也是青教中人。你想想,应天府尹都是青教的教徒,应天府还不是遍地皆为教众?”

    白冰点头道:“是啊,想想都可怕。”

    林觉道:“确实可怕,但更可怕的是这青教的实力。他们如何吸拢百姓的?那些歪理邪说固然可以洗脑,但百姓其实是跟着实惠走的。这些人有钱粮救济这些百姓,所以百姓便都认为他们比朝廷好。才会愿意听他们的洗脑。但你们想想,一个小小的长恒县恐有五六千教众,加上其他各地,乃至京东西路应天府一带。这教众人数恐怕已经超过十万之众了。这得要多少银子救济百姓?这个什么圣公的身家该多大?这就是个无底洞啊,要维持教众的信任,便要继续花银子。这人有多大家私?而且这青教等级森严,圣公之下设有什么天龙护教天龙护法,还有什么教仆教奴的。这个人一定不简单。其志不小。绝非是只当个教主那么简单。”

    “是啊,他们都有兵刃弓箭了,估计都有兵马了。”杨秀道。

    “那还用说,那个罗文义将夫君的火器要去,怕便是想要仿制火器。对了夫君,你怎么肯将火器送给他?这不是助纣为虐么?而且这火器威力这么大,他们要是有了许多火器,岂非要大乱了。”白冰在旁皱眉插话道。

    林觉呵呵笑道:“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件事,这一路上憋得可是辛苦了吧?”

    白冰嗔道:“人家只是觉得奇怪罢了,你那火器是个宝贝,你自己都宝贝的不行,很少示人。今日居然这么爽快的送给了他们。所以我觉得奇怪罢了。”

    林觉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这火器确实金贵,不过跟我们的命比起来,却也不算什么。他们若是决意得到火器,强行杀人抢夺也是能到手的。我可不能因为一柄火器而送了大伙儿的性命。要钱不要命的事我可不干。”

    “哦,原来如此。只是……太可惜了。这火器到了青教手里,恐怕是后患无穷啊。”白冰微微点头道。

    林觉笑道:“也没什么,我没脑子么?会想不到这一点?我告诉你,这火器可不是那么容易仿制的。倘若那么容易便仿造出来,我还不大批制造,身边人每人一柄备用么?正因为太难制作,才无法推广。你可知道,我那一把王八盒子光是零件便足足有三百余只。每一个零件都经过数十道手续的打磨休整,要严丝合缝,不能有半点不合。否则的话,这火器便无用了。况且,所需的材料更是百炼精钢所铸,当年我还是在王府里才寻到这些东西,才有那么多的能工巧匠做成这件事。青教想仿制火器,门都没有。强行仿制,虽可成模样,但发射时会炸膛,或因零件不合而毫无威力可言,花费大量银两弄一堆废铁出来,青教倘若愿意当这冤大头,我是不介意的。”

    “啊!原来那火器居然如此精密?他们根本无法仿制?怪倒是夫君那么爽快呢。这我可就放心了。只是这么珍贵的东西却也不得不给他们一个,有些不开心。”白冰闻言笑道。

    林觉嘿嘿一笑道:“没什么,本来也无用了。新的王八盒子已经快要造好了,这是第三次改进,威力更大,射杀距离更远,而且是双管双发。比之给他们的可好了太多了。淘汰之物给他们便是。倒也没什么可心疼的。”

    白冰哈哈一笑,不再多言。夫君可不是冤大头,那柄火器原来早就要淘汰了,如此说来,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最怕的是青教大批仿制此物,将来必成祸患。没有这一层担心,其他的也不算什么了。一柄火器而已。

    一旁的杨秀默默的听着林觉夫妻二人的对话,神色若有所思。林觉注意到这一点,轻声问道:“杨兄想什么呢?是不是还在为青教的事情发愁?不用太担心,这件事上,朝廷必有决断的。”

    杨秀摇摇头,抬头来看着林觉道:“林兄,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林觉笑道:“有什么不能问的?什么事。”

    杨秀点点头,张张口却又很犹豫的样子。林觉笑道:“杨兄倒像个小姑娘扭扭捏捏起来了。”

    杨秀鼓起勇气正色道:“好,那我便直说了,倘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林兄原谅。”

    林觉笑道:“到底是什么事啊,你弄的我都紧张起来了。”

    杨秀道:“林兄,开封府朱大人一直催着要破的那桩去年冬天二十里桥小庙中的杀人大案……到底是何人所为?”

    林觉一愣,皱眉道:“杨兄,那案子暂无头绪……”

    杨秀打断了林觉的话,伸手入怀,摸出一物,手摊开时,却是几粒钢珠。

    “林兄,这是上午我在衙门前捡的钢珠,那是林兄火器击发散落在地上之物。这钢珠和那件案子里的一样证物极其吻合。那小庙杀人现场散落了同样的钢珠。被杀的那些人身体的创伤不似刀剑之伤。一直都让人不解。直到我发现这钢珠跟你火器里用的钢珠相同,我才豁然而悟。那些人是火器所杀。而拥有火器之人只有林兄。恕我冒昧的问一句,那案子是不是你所为?”杨秀声音低沉的问道。

    林觉呆呆的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自己对杨秀并不设防,居然没有注意隐藏一些东西。要知道那件案子可是提刑司首要查勘的案件,自己虽然不会去上心,分析案情的时候也推诿说案情不明,无法查勘。但杨秀查案认真,心里想着的都是这些事。今日自己火器在他面前露了,适才又和白冰大谈火器之事,想必杨秀已经严重怀疑自己了。

    “我只要林兄一句否认的话。林兄倘若说不是你做的,我绝不再问。林兄的话我绝对相信。”杨秀沉声道。

    白冰紧张的看着林觉和杨秀两人,她也没料到忽然发生这件事。杨秀和夫君是好友,但他却已经得悉了夫君的秘密,那么该怎么办才好?白冰迅速的做出了决定,只要夫君一个眼神,她便毫不犹豫的出手杀了杨秀。决不能让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否则又将有大麻烦上身。

    林觉在杨秀的目光下沉吟片刻,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杨秀道:“杨兄,倘若我说那件案子是我所为,你当如何?将我抓起来么?禀报朝廷?将我问斩?”

    杨秀眉头紧皱道:“我不信是林兄所为,我只要林兄否认一句,我便会信你。也解我心头之惑。我不想每天脑子里都想着这件事,这太磨人。”

    林觉看着杨秀轻声道:“杨兄,我谁都可以骗,但亲人好友我从不欺骗。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骗你。那件案子,确实是我所为。那数十名江湖人物是我所杀,我不得不杀他们,因为他们该死。”

    杨秀呆呆的看着林觉半晌,长叹一声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林觉微笑道:“杨兄不必纠结,你可以去举报我,我不怪你。”

    杨秀皱眉道:“林兄,告诉我你杀他们的缘由。”

    林觉摇头道:“却也不必了,我说了,他们该死,所以我杀了他们。杨兄无需知道太多。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举报我,二是选择无视。不必给自己找理由。我就算告诉你缘由,我也一样是那件案子的凶手。这其实并不能帮你解决心中的矛盾。”

    林觉这话的意思其实很明确了,他在逼杨秀站队。杨秀对林觉而言是个可以托付很多事的好朋友。但林觉一直想知道的是,杨秀对自己是不是真正的自己人。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需要经历考验的。平日也许好的蜜里调油,但到了关键时候卖友求荣的事情太多,那并非是真正的自己人。真正的自己人会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站在你一边,替你隐瞒一切秘密,不会做出任何背叛你的举动。

    林觉需要身边有这样的人。他很欣赏杨秀,杨秀是个做事踏实的人,很多事不声不响的都去做了,也很少抱怨。之前林觉只将杨秀视为密友的关系,但在那日御史台衙门事件之后,杨秀也敢跟着小郡主他们冲击御史台衙门的事情让林觉对杨秀极为感激。林觉希望杨秀能成为自己人,可以托付秘密,可以商议很多见不到光的事情。但需要一个契机。眼下,正好是这个契机。

    这么做确实有些为难人,杨秀其实是个有原则底线的人,但如果包庇林觉,便等于放弃了他的原则,对朝廷不忠。对杨秀而言,这种逼迫有些残酷和不近情理。

    杨秀怔怔的看着林觉半晌,神情甚是纠结,心里很是挣扎。半晌后他站起身来轻声道:“林兄,我不问了。这件事就当我没有知道过。”

    说罢杨秀扬起手来,将手中的铁钢珠远远的扔到了黑暗中的旷野之中。

    林觉呵呵笑了起来,他知道,从今日起,他有了个可以无话不谈,无事不可托付的好兄弟了。自己可以完完全全的信任杨秀,不必再有防范之心。

    白冰在旁也松了口气,倘若被迫要杀杨秀,她是会毫不犹豫的。但那样总是会让自己心存愧疚和不忍。这个结果最好不过。不过她也有些担心,杨秀是不是因为在此时此地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表态,到了京城他会不会变卦?夫君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白冰岂会明白,杨秀这一类的人经受过多年的寒窗苦读,骨子里是有着读书人的清高和倨傲的。莫看他手无缚鸡之力,但却内心坚强耿直的很。倘若他不愿妥协,也绝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来,他会当场做出决断。这便是有些读书人养成的品节。

    杨秀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是内心里的抉择,并没有考虑到事后反悔什么的。白冰那么想完全是以女子之心度君子之腹。林觉和杨秀惺惺相惜,自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而且杨秀将作为证据的铁弹子尽数抛洒,其实便是已经将证据销毁,这已经是他最真实的表达了。

第八一一章 黑锅

    次日午后,林觉一行回到京城。尚未喘口气,林觉便携杨秀一起去开封府衙门拜见朱之荣。

    朱之荣今日无事,正在后院凉亭睡午觉,闻听林觉和杨秀来访,于是命人将两人引入凉亭之中。

    林觉和杨秀见礼已毕,看着凉亭上冰镇着的桃子梨子等时令的水果,不禁感叹这位朱大人倒是挺会享受生活的。

    朱之荣最近对林觉的观感似乎大为改观。特别是那次林觉被扣押在御史台大堂之中的事情发生之后,朱之荣见了林觉表示,但林觉要是需要衙门出头,他朱之荣可以以开封府的名义参奏方敦孺为林觉讨回公道。

    林觉当然是婉言谢绝。那件事皇上和太后是有意要平息下来的,自己倘若要朱之荣这么做,那岂非是又生事端。林觉认为,朱之荣之所以这么表态,其实也是安自己的心。自己此时已经和方敦孺决裂,成了反对变法的一派。朱之荣这么做怕只是要拉拢自己罢了。

    林觉的猜测并没有错,吕中天私下里已经做了指示,此刻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但凡反对变法者都应该笼络他们的心。林觉自然也在这可以团结拉拢的名单之列。朱之荣谨遵宰相之命,对林觉也客气了许多。林觉新婚,朱之荣虽没有到场,但也是派人前来道贺,送了礼金的。这和以前不闻不问的状态早已大为不同。

    “林大人,杨大人,原谅本官的失礼。天气实在太热了,本官最怕京城夏天这鬼天气。每日午后简直太难熬了。我这衣衫穿不住,敞着还凉快些。希望你们不要见怪。”朱之荣笑着道。

    林觉和杨秀忙说不怪,林觉道:“天气确实热的反常,想到还有数月这样的天气,真是教人绝望。”

    朱之荣忙摆手道:“莫说了,莫说了,再说本官可受不了了。还有几个月的酷热天气,我的老天爷,我可受不了。想想都难熬。”

    林觉和杨秀都笑了起来。

    朱之荣也笑了,大声的咳嗽了两声,问道:“听说二位去长恒县办案了?案子办的如何?可辛苦二位了。”

    林觉拱手道:“职责所在,谈什么辛苦。下官等便是来禀报此案案情的。”

    朱之荣道:“那案子只是个小案子罢了,父母杀女虽然恶劣,却也不至于要本官来听案情。我看不必了吧。你们来便是为了此案?”

    林觉沉声道:“大人,此案可不是普通的案子,我们此去九死一生,差一点便回不来了。前番有件事还没跟大人禀报,我们第一拨去拿人的衙役都被当地的人给扣了。这一次更是凶险。详细情形请杨大人跟大人禀报。”

    “哦?还有这等事?”朱之荣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当下杨秀快速的将案情的始末以及此番去往长恒县的遭遇都说了一遍。只是省略了长恒县令何安民所言的关于青教蔓延的原因一节,其余的如实禀报。

    朱之荣听着听着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脸上的汗珠子也没了,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会这样?这青教什么来头?胆子这么大?连官差也敢羁押?连你们都敢攻击了?此事是否当真?”

    林觉沉声道:“卑职等也不知青教是什么来头,卑职尚未调查青教的背景。但此事卑职等岂敢编造?千真万确。大人倘若不信,可传同行之人问询。”

    朱之荣摆手道:“不是不信你们,是本官不敢相信他们居然敢如此胆大妄为。这岂非是暴民了?一个区区小县,青教有数千教众啸聚,这还了得?假以时日,这不是要造反了么?”

    林觉道:“所以我和杨大人觉得兹事体大,故而来禀报大人。请示大人是否需要上报。我们也不明白怎么会冒出个青教来,还敢对抗官府。所以不敢轻易下决定。毕竟那些青教教众都是普通百姓。倘若一个不慎,岂非是要闹出漏子来。”

    朱之荣沉吟片刻,点头道:“你们做的对,这件事很严重,我们开封府肯定是无权做决定的。上报,一定要上报。否则便是我开封府的责任。你们回去将事情始末经过写各卷宗呈报上来,我去政事堂先禀报几位相爷,看看他们怎么说。”

    林觉点头道:“下官等遵命。一会儿便着人将卷宗送来。”

    朱之荣点头道:“此事你们暂且不要多言,本官觉得这背后必有蹊跷。这突然冒出来的青教什么来头,这背后有没有什么花样,都还没弄清楚。贸然传出讯息去,反而闹得舆论沸然,人心惶惶。”

    “遵命!”林觉和杨秀拱手道。

    “还有,你们抓回来的那杀人夫妻呢?带过来我要亲自审问。我要弄清楚这青教什么来头,好向吕相他们禀报。”朱之荣道。

    “遵命!”林觉和杨秀点头道。

    “好了,你们去吧,快些将卷宗送来。我要过目。”朱之荣摆手道。

    林觉和杨秀拱手应诺,杨秀转身要走,却发现林觉并没有离去。

    “大人,还有一件事,下官需要禀报大人。”林觉沉声道。

    “还有什么事?”朱之荣问道。

    “大人一直催着破案的那京城二十里桥的杀人大案,下官似乎有些眉目了。”林觉道。

    杨秀一惊,惊愕的看着林觉。不知林觉此言何意。

    “哦?那件案子你们有眉目了?快说说。”朱之荣惊喜道。

    “是,大人请看。”林觉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纸包来放在石桌上,慢慢的打开来。里边几颗闪亮的钢珠静静的躺在那里。

    “这是……”朱之荣不解的道。

    “这是一种火器发射的弹药。二十里桥杀人案现场发现了不少这种钢珠。之前下官等人一直摸不透这些东西到底和杀人案有何联系,直到此次我们长恒县之行,方知此物原来是火器发射的弹药。下官和杨大人亲眼看到青教中有人手持火器发射,这钢珠便是我们捡到的证物。经过比对,跟杀人案现场捡到的是同一种。由此下官断定,此案极有可能是青教所为。”林觉沉声道。

    一旁的杨秀惊愕的张大嘴巴,林觉这是要将二十里桥小庙的杀人大案完全嫁祸给青教。这也太无耻了吧。这不是颠倒黑白么?明明是他做的啊。青教也是倒了霉,无端被扣上了这个黑锅。他们恐怕是百口莫辩了。

    “杨大人?杨大人?朱大人问你话呢。”林觉拉着发呆的杨秀的胳膊叫道。

    “哦哦,什么?”杨秀回过神来。发现朱之荣正不满的瞪着自己。

    “朱大人问你这钢珠是否是火器所用。那案子你是一直经手的。”林觉轻声道。

    杨秀无可奈何,只得点头道:“回禀大人,确然如此。”

    朱之荣点点头道:“好个青教,如此作恶,已成祸患。看来朝廷必须要对其采取措施了。杀人啸聚,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本官要将这情况也要禀报吕相,请他们定夺。”

    林觉点头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朱之荣摆手道:“暂无他事,若有需要你们禀报的,我自会叫你们。你们去吧,速速将卷宗报来。”

    林觉和杨秀两人躬身行礼,转身退出衙门。

    回公房的路上,林觉看着杨秀大笑。杨秀翻着白眼看着林觉,无可奈何的道:“林兄这是嫁祸于人啊,我成林兄的帮凶了。”

    林觉拱手笑道:“多谢杨兄了,那青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替我背背黑锅有如何?我那火器是白给他们的么?”

    杨秀愕然醒悟,轻声道:“莫非……林兄给他们火器的时候,便已经决定要嫁祸给他们么?”

    林觉微笑不答。杨秀暗暗心惊。不回答便是默认了,这林觉心机简直太深了,嫁祸于人倒也罢了,更让人无语的是,将来青教倘若动用那火器,被朝廷查实,那便是坐实了罪行。无端的替林觉背了那罪名。

    杨秀不知说什么才好。林大人这智谋固然是艰深的,只是这手段可阴损的很。青教这回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不过杨秀倒也并不在意这些,既然决定了要替林觉隐瞒那桩案子,还说什么?倘若真将这锅扣在青教头上,也未尝不是个办法。青教这帮人是邪教徒,加上一个罪名倒也无妨。

    “林兄,我不得不提醒你,昨日见到你火器发射的人可不止一个。他们倘若证实火器是你的,那岂非是弄巧成拙?”杨秀低声道。

    林觉笑道:“放心便是,他们只闻其声不知就里。看到的只是我们门口三个人罢了。衙门里的看不见,围墙上的衙役捕快那个角度是看不到门口情形的,他们知道谁放的?至于那数千青教教众确实看在眼里,但他们的话朝廷会信么?他们那叫攀诬,反咬一口,明白么?”林觉呵呵笑道。

    杨秀咂嘴道:“好吧,算你厉害。不过下一次林兄要拉我一起作伪证,可否先知会一声。”

    林觉哈哈大笑道:“杨兄还想有下一次么?哈哈哈。”

第八一二章 洞察

    政事堂东厢吕中天的公房里气氛沉闷,燥热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奇怪的臭味。像是猫儿拉的排泄之物,又像是羊圈里的腥膻之味。总之这气味当真是奇奇怪怪提神醒脑。

    但这屋子里坐着的几名高官倒像是毫无知觉一般,左手下方坐着的是副相吴春来,右首下方坐着的是朱之荣,还有两名紫袍官员也坐在一侧。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主位大案后的吕中天身上。

    吕中天端坐在案后,正手持一份卷宗仔细阅读。他身着紫色官袍,但这紫袍在两侧腋下的部位颜色似乎深了两块。这里正是公房里弥漫着的臭味的来源。吕中天患有狐臭之症,多方医治也没效果。一到热天,吕中天腋下出汗,顿时满屋‘异香’扑鼻,中人欲醉。

    不过,对于吕中天身边的人而言,他们早已练就了一种特殊的功能,那便是闻臭弥香,不为所动。话说谁敢在吕相面前皱一下眉头?说他生有狐臭?那不是自找不快么?况且能闻到这股味道的人说明正当红,不能在吕相身边侍奉,想闻还闻不到呢。这么一想,顿时浑身舒泰,精神百倍。有的人久而久之甚至迷上了这种异味,不嗅上两口便觉得精神倦怠浑身无力,像是上了瘾一般。甚至希望自己也能像吕相一样有这样特殊的体味,或许飞黄腾达大富大贵者便是有着和常人很多不同的地方,这狐臭或许也是标志之一。

    吕中天倒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狐臭熏人,平日里他身上会配备一种香囊,散发出的香味可以掩盖臭味。特别是觐见圣上或者是在朝堂上时,他一定会佩戴香囊。但在公房之中,他是有意不佩戴香囊,根据众人的反应,吕中天似乎能辨别谁是真正的忠心耿耿。说句粗俗不堪的话:你连我的屎都不肯吃,还说什么爱我?

    “哗啦。”吕中天将手中的卷宗放在了公案上,脸上的神色若有所思,看不出有什么别样之处。这便是吕中天的特色,你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情绪来。

    “吕相,到底是什么事啊?严重么?”吴春来轻声问道。他只知道些大概。朱之荣来政事堂呈递卷宗,等候吕相接见是两人曾简单的聊了几句,他只知道长恒县出了青教啸聚之事,但具体情形却没来得及问清楚。

    “春来,你瞧瞧这卷宗吧。”吕中天沉声道。

    “好。”吴春来忙起身上前,拿过卷宗快速的浏览了一遍,他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出了这样的大事?这青教也太胆大包天了,这是啸聚造反啊,吕相。这件事可不能小视啊。扣押开封府衙役,聚众围攻县衙,这就是造反啊。”吴春来叫道。

    下首两名伸着脖子聆听的官员闻言惊愕,吴春来顺手将卷宗递给他们,那两名官员头抵着头快速的浏览起来。

    吕中天皱眉沉吟道:“春来,莫要沉不住气,且莫要忙着定性。”

    吴春来点头,转向朱之荣道:“朱大人,这件事你查核了没有?可不要弄错啊。”

    朱之荣忙道:“吕相,吴副相,下官岂敢不问个清楚?下官街道提刑司禀报之后,亲自提审了抓来的两名青教教徒。那夫妻两人因为女儿不遵教规便将其用石头活活砸死。下官询问他们时他们供认不讳。但是他们却坚称是替天行道,杀了邪魔外道。说他们没有罪责。居然还劝本官赶紧信奉青教,说什么将来天谴之时,只有青教教徒得以救赎,可上云霄圣殿云云。气的我将他们狠狠的打了一顿。”

    吴春来愕然道:“这是中了多深的毒啊,这个时候还在劝人入教?说的这是些什么鬼话?简直岂有此理。”

    “可不是么。人说虎毒不食子,这对夫妻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还毫无悔意,可见中毒之深。这青教当真邪门,由此二人身上,可知其邪恶之处。”朱之荣点头道。

    “倘若果真如此,这就是邪教了。”吕中天沉声道:“当年我大周也曾有过一个叫做莲花教的教派,信众也是不可理喻。当初是老夫负责取缔的,那些教众一个个跟疯子似的。现在看来,这青教似乎也跟那莲花教有些类似。其教徒如此执迷,让老夫似曾相识。”

    吴春来拱手道:“吕相,既是邪教,朝廷可不能坐视啊。照这卷宗上所言,他们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人数,甚至有了对抗官府的行为,岂能不管?”

    吕中天摆摆手道:“春来,不要着急。事情自然不能不管,但怎么个管法倒是要考究考究。关于青教的事情,其实老夫也早有耳闻。你们说的这个长恒县的县令是不是叫何安民?老夫记得他上过几次奏折的,说的便是青教泛滥的事情。但老夫并没有搭理他。”

    吴春来愕然道:“那是为何?吕相为何没做出回应?”

    吕中天笑道:“你认为朝廷现在会去花精力去管这件事么?现在皇上和那些人天天想着的便是变法之事,其他的事情都摆在一边了。老夫去告诉皇上要去对付什么青教,皇上定以为老夫是没事找事了。”

    吴春来微微点头道:“但现在不同了,青教闹出事情来了。咱们还不防患于未然,搞不好会是养虎为患啊。”

    吕中天皱眉道:“春来,那你的意思是朝廷派兵去剿灭青教么?这些青教教众可大多都是老百姓。况且现在看来,人数已达数十万众,蔓延十几处州县。要派多少兵马才能剿灭?一旦逼得他们反抗,会是何种情形?你想过么?皇上会同意么?”

    “这……”吴春来抚须皱眉不出声了。吕相说的对啊,倘若派兵去剿灭青教,怕是起码要出动数万大军才可以。如果青教反抗,那将是一场大乱。反而逼得青教不得不反了。

    “吕相说的很是,林觉他们回来说,青教教众十之**都是被蒙蔽的百姓。咱们一旦派兵围剿,剿灭的其实便是老百姓。那可不是什么好办法。卑职也觉得贸然出兵围剿的办法恐怕不够谨慎。”朱之荣道。

    吴春来瞪了朱之荣一眼,心道:你倒是会见缝插针,不失时机的踩我一脚。

    “那朱大人觉得该怎么办?此事绝不可坐视。虽然教众是百姓,但是他们已经被蛊惑了,这已然大为不同了。百姓便可以为所欲为么?岂非是笑话。”吴春来沉声道。

    “副相,下官可不是这意思。下官是说要谨慎起见。贸然出兵剿灭,后果反而更糟。这件事要以疏导为主,不宜强行野蛮行事。就像对付洪水一般,越是堵塞,越是容易出大事。”朱之荣不卑不亢的道。

    吴春来笑道:“哎呦,朱大人什么时候会说这些话了?我看是有人教你的吧,不是你自己的想出来的吧。”

    朱之荣面色微红,倒也不隐瞒,咂嘴道:“禀副相,是林觉说的,下官觉得有道理。”

    “林觉?”吴春来和吕中天都愣了愣。

    吕中天点头道:“莫看这林觉是个不识抬举的,但这话说的可是在理的。春来啊,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呢。他这话其实是话里有话啊。”

    吴春来拱手道:“愿听吕相明示。”

    吕中天笑道:“这话还不很明白么?说宜疏不宜堵,那是说要解决此事需得找到根本的原因和办法。这可老夫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呢。”

    吴春来皱眉想了片刻,轻声道:“吕相的意思是,这件事还有隐情?”

    吕中天沉声道:“你难道没去想想,为何青教蔓延如此之迅速?壮大如此之快么?之前怎么没有青教?现在怎么便有了青教了?还突然间便满地都是,这是何道理?”

    吴春来默默的想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低声道:“吕相之意,莫非是因为……那件事的原因?导致百姓不满,故而青教乘机收买人心?”

    吕中天缓缓点头道:“不无关系,不无关系啊。下边闹得那么凶,百姓生出不满,有人乘机收买人心,百姓自然蜂拥投奔。咱们受到的各处报来的地方上的事情中也有百姓啸聚闹事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朝廷正在做的这件事么?只是那些都是小规模的事件,压一压也就过去了。但唯独这青教,低调行事,规模扩张如此之大,其志恐不在小。这叫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一次倘若不是闹出这些事来,恐怕朝廷还很难注意到这一点。将来惊雷炸天之时,上下恐一片错愕之声。所以现在知道这些事,却是一件好事啊。”

    吴春来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来,上前数步,低声道:“吕相,这岂非是个大好的机会?倘若背后的原因果真是因为新法激起民愤,咱们岂非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向皇上痛陈利害?”

    吕中天眉梢动了动,沉声道:“春来,莫要想当然。证据呢?就凭眼下这件事么?恐怕还不够。这只是一次啸聚抗官事件,呈上去的邸报上哪一次没有这样的消息?皇上可曾有反应?青教人数多少?如何组织的?用的什么手段笼络人心?他们想做什么?这些可都一清二楚?这卷宗上只是泛泛,如何为凭?”

    吴春来想了想道:“春来明白了,我这便命人去各处暗访,查出青教的所有事情,详细记录下来,届时可为凭据。”

    “还不够。”吕中天淡淡道。

    吴春来楞道:“吕相请明示。”

    吕中天却不说话,只将目光看着屋外。外边虽是夕阳西下之时,但阳光刺眼,空气炙热。地面上蒸腾着热气。一股股的热浪随着微风吹进来,让人如在炉中炙烤一般。

    吴春来忽然明白了过来,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吕中天斜斜看了一眼,不置可否。摆手道:“都去吧,此事暂时搁置,不得外传。”

    吴春来微笑起来,躬身拱手,和朱之荣等人退出公房。桌上,茶水写着的‘再生事端’四个字迅速的在空气中蒸发,终于渐渐的消失不见。吕中天盯着那四个消失的字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八一三章 疑似故人来

    大周京东西路应天府西南的南湖之畔,绿柳翠树之间掩映着一座巨大的宅院。这所宅院原来的主人是应天知府钱德章,但现在这座宅院早已换了主人。钱德章将这所精致的大宅子献给了一个人,或者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他心目中的神。

    这所宅院便是青教总坛所在之地。那个在无数教众心目中神一般的人物,那个无所不能,掌握天地造化之力,可将所有的教众都救赎的神一般的人物。那个教众们顶礼膜拜的圣公。便住在这座宅院之中。

    外边赤日炎炎,热得地上滚烫冒烟,但这座大宅的后宅禁区里却是凉风习习,舒适宜人。后宅巨大的大厅之中,数十名教众身着黑色罩衣排列两侧。大厅正中,有座金碧辉煌的木台,上方摆着一张大椅。那椅子上,一个身着金黄绸缎罩衣,面罩黄金面具,身材高大的人坐在上方。不用说,此人便是青教的教主,众教众口中的圣公。

    此时此刻,下方有几名黑袍人正跪伏于地,高呼‘圣公至大’。高座上的圣公摆了摆手,他们才爬起身来躬身而立。领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长恒县教仆罗文义。

    罗文义自林觉等人离开之后便立刻赶往应天府总坛,他要向圣公禀报长恒县中的事情。这件事很重要,他心里很清楚。

    “罗教仆,你来啦。”圣公沉声开口说话,他的声音低沉浑厚,还带有一丝饱经风霜的嘶哑。

    “圣公,教仆罗文义得圣公接见,无上荣光。”罗文义躬身道。

    “罗教仆,你在长恒县的功绩很大。短短不到两月,长恒县入我青教的人数已达八千六百人,这功劳着实不小。本尊对你很是满意。你要好好的努力,本尊有意擢升你为天龙护法之一,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圣公点头道。

    罗文义激动的高呼:“圣公至大,我等皆为圣公奴仆,不敢有所祈求,只求能为圣公效忠,得圣公庇佑,得圣公救赎。”

    “那是一定的,本尊自会救赎你们。特别是你这样的忠心之人,不但活着的时候要享受荣华尊崇,死后更是要永享极乐。你放心便是。”圣公呵呵笑道。

    “多谢圣公,多谢圣公。”罗文义高呼道。

    “那么,你此行回总坛,强烈要求见本尊,到底是因为何事呢?”圣公点着头,金光闪闪的面具刺人眼目。

    “启禀圣公,属下有要事禀报,关于长恒县的事情,属下特来请罪。”罗文义叫道。

    “请罪?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圣公歪着头问道。

    罗文义噗通跪倒在地,高声道:“属下犯下大错了。没能约束好教众。日前有京城官差前往长恒县捉拿我教兄弟姐妹,我教众人与之起了冲突。在长恒县城,数千教众围攻县衙,差点酿成大祸。属下约束不力,故而前来请罪。”

    “什么?”圣公大喝一声,惊的座下众教徒吓的一哆嗦。

    “攻了县衙?死了人没有?杀了官兵么?”圣公高声问道。

    罗文义忙将详细情形快速的禀报了一遍,圣公本来已经站起身来,听到最后又缓缓的坐下了。

    “圣公,不知属下处置的对不对。属下觉得不宜和官府起冲突,故而放走了他们,平息了纷争。属下情急之下,越权行事,那降临之权本是护法之上才有,属下当时为了约束教众,擅自用了降临之权,借了圣公之口。请圣公治罪,属下知罪。”罗文义道。

    圣公默默的坐着没有说话。罗文义所说的降临之权,那是圣公赋予青教护法护教的专权,便是在县衙广场上搞得那一套玩意。假借圣公降临,传话给教众。罗文义是教仆身份,虽然也是较高的职级,但他却无权如此。所以才自称越权有罪。

    “罗文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越权行事,按本教规矩,你该被熬油点天灯。”一名护教厉声斥道。

    “对,大胆如此,这是对圣公不敬。”有人附和道。

    罗文义面如死灰,呆呆跪在那里,不知所措。

    圣公一摆手,护教们的鸹噪就此平息。“事急从权,情有可原。这件事罗文义处置的还是恰当的。本尊一直跟你们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要低调行事。啸聚对抗官府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长恒县发生的这件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不能让朝廷暴露我们青教的实力。罗文义,这件事上你功过两半。过在于你事前没能约束,怎可容他们扣押官差?这不是招惹官府么?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不该。怎可啸聚围堵,闹出了人命。还试图攻击县衙。你难辞其咎。”

    “是是是,属下失职。属下知罪。属下其实也很矛盾。属下要是强力约束教众的话,会让教众们沮丧而不满,属下也是为了照顾教众的情绪,故而才没有强力约束。这是属下的失职。”罗文义叩拜道。

    “本尊知道,你的考虑也不无道理,后续的处置也算得当。平息了这场纷争,对我们是有利的。这才是本尊说的你有功之处。不过这件事闹了起来,难保官府不会注意到我们。或许会生事端。”圣公嗡然说道。

    “属下该死,属下自请处罚。”罗文义叫道。

    “处罚倒也不必了,本教正在用人之际,你们都是忠心耿耿之人,本尊不会处罚你们。本尊也免了你越权之罪。但你回去之后,要传达本尊神愉,约束长恒县教众,在不得有任何的暴力举动。长恒县的公开传教也需暂停,所有教众活动转入暗处。本尊估计,朝廷得知此消息,必会派人来查。这时候需得低调从事。你可明白?”圣公沉声道。

    “圣公,这件事官府不会知道的。那个京城来的官儿吓破了胆,为了活命已经保证不会将此事禀报朝廷。属下告诉他,如果他敢禀报朝廷,我教中兄弟必教他死无葬身之地。他一定不敢说的。”罗文义道。

    “哦?你敢肯定?”圣公有些怀疑。

    “那个家伙还说,他对我们青教有好感,属下还想着,将来将他吸纳入我教之中呢。那人是京城开封府提刑司的官长,倘若能入我教,对圣公大业必有裨益。”罗文义高声道。

    “开封府提刑司的人?这官职可不低啊,倘若真能吸纳,那倒是一桩大好事。我教现在最需要吸纳的便是朝廷中的官员和有势力的人,这些人对我们极为重要。你做的很好。”圣公点头道。

    罗文义得了夸奖,又免了处罚,心情很是高兴。一高兴,居然忘了规矩,伸手往怀里摸去。顿时两侧沧浪浪兵刃之声大作,两侧的黑袍护教和护法纷纷从黑色罩衣之下擎出兵刃来。

    “干什么?作死么?”有人高声喝道。

    罗文义吓了个呆,忙叫道:“诸位莫误会,我是有一物要献给圣公,适才忘了规矩,该死,该死。”

    “混账东西,这规矩也能忘?你莫动,我来替你拿。”一名护教大步走来,伸手探入罗文义怀中。罗文义僵住身子,动也不敢动,任由那人在自己怀中摸出那个皮套去。

    “是此物么?这里边是什么?”黑袍人掂量着手中沉重的皮囊,翻来覆去的看。

    “袁护教小心,那是火器,当心出事。”罗文义忙叫道。

    “火器?”那姓袁的护教吓了一跳,忙停止摆弄。

    “是啊,是火器。便是那位官员送给我们的,以表他的诚意。属下亲眼看见他发射火器,威力无穷,一下子便轰掉了青石狮子的小半边头。厉害的紧。”罗文义道。

    “哦?如此厉害的火器?拿来本尊瞧瞧。”圣公从宝座上站起身来,声音中满是激动。

    袁护教忙上前将皮囊呈上,圣公抓在手里,解开皮囊搭扣,从里边抽出了黑??沉甸甸的王八盒子枪。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有翻看了弹药囊中的弹药,忽然转头厉声喝问道:“罗文义,这火器到底从何而来?”

    罗文义吓了一跳忙道:“圣公,这火器是那位官员赠与我教的。上次见圣公时,属下听圣公谈及火器之事,属下便记在心里。这一次属下见那厮发射火器,便有心夺取。好在此人倒也见机,我一要,他便给了。倒也痛快的很。”

    圣公颤声道:“那人姓什么?”

    罗文义忙道:“好像……好像姓林。叫什么我倒是忘了。”

    圣公身子一颤,厉声道:“是不是叫做林觉?”

    罗文义一愣,旋即叫道:“对对,好像是叫林觉,他好像自称过这个名字。圣公果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虽人不在长恒县,却早已知道对方是谁。属下由衷的钦佩。”

    圣公没有理会罗文义的马屁,拿着那柄火器呆呆而立,忽而纵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林觉,果真是你,果然是你。我就说这火器看着眼熟,果然是你。很好,很好,终于又被我找到你了。哈哈哈。这真是天意啊。天意使然。”

    “圣公……”罗文义满头雾水。

    圣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头笑道:“好,干得好,罗教仆,这件事你办的不错。这火器得来,对我教大有好处。光是这件事,你便立下了大功。本尊决定,提拔你为天龙护法使,授予降临之权,赐三名圣女侍奉,赐予你选拔教众之女赐福之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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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