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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一四章 老骥伏枥

    罗文义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一柄火器竟然带给自己如此的荣宠。本教等级森严,圣公座下,十八天龙护教,其下是若干天龙护法,下才是教仆教奴的职位。每一级的攀升都需要极大的功劳。特别是护教和护法,在教中更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仅次于圣公的地位。所到之处,拥有降临之权,那便是拥有了可以代圣公说话之权,这已经是极高的权力了。

    其余的什么圣女侍奉,更是只有护教护法才能享受的待遇。青教圣女便是从教众中选拔的姿色超群的教众之女。这些女子称之为圣女,是向圣公和护教护法奉献身心的,都是些极品女子。所谓选拔教众之女赐福之权,更是圣公和护教护法所独有的权利。所谓赐福,便是看上哪个教众家的女子,便可以叫来侍奉自己。睡一觉之后便叫做赐福。虽不能长期霸占,但夜夜换新娘,日日当新郎,可谓享尽温柔之福。

    今日一步登天,终于登上了这梦寐以求的职位,怎不叫罗文义欣喜若狂。

    “多谢圣公,多谢圣公。圣公至大,圣公至大。”罗文义匍匐于地,高声大呼。

    圣公摆了摆手,走下高台。罗文义等一干黑袍人跪拜高呼:“恭送圣公。”圣公头也不回的朝后行去。几名黑袍护教紧紧跟随其后,消失在后侧帘幕之后。

    一行人快步穿过庭院,来到后方的三间精舍之中。进了西厢房后,圣公打了个手势,几名黑袍人将门紧紧关闭,推开了了位于侧首的一座衣橱,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小门。几人鱼贯而入进入门内,衣橱重新复原,从外看屋子里空无一人,毫无异样。

    不大的密室内,烛火闪耀。圣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将脸上的黄金面具脱下来丢在桌上。烛火照亮了圣公那张满是皱纹和疤痕的脸。那是一张饱经沧桑,但却五官端正甚至有些清秀的脸。倘若林觉在此,见到这张脸必会惊讶的合不拢嘴巴。他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突然崛起的青教的所谓‘圣公’,便是三年前盘踞在浙东桃花岛上的海匪头目海东青。

    三年前他是海东青,是闻名天下穷凶极恶的海匪,三年后,他摇身一变,成为了青教的教主。跟进来的几名黑袍人都是当年随着海东青逃往北方海岛手下海匪头目。

    “圣公,终于知道林觉那狗东西的下落了,这下咱们可以报三年前的大仇了。这狗贼害的我们桃花岛大寨倾覆,三万多兄弟只剩下了两千余人。害的我们不得不在海上逃亡,吃尽了苦头。现在知道他的下落,我们要将他碎尸万段。”

    说话的是海东青手下八大金刚之首的孟祥。海东青带着残部逃往大鸟岛时,手下八大金刚只剩下了孟祥和宋铣两人,不过很快海东青又提拔了几名海匪头目,凑齐了八大金刚的位置。此刻他们都是青教天龙护教的身份,也只有他们才知道所谓青教圣公的本来面目和真实身份。

    “对,这狗日的害的我们好惨。好好的一座大寨就是毁在他手里。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熬了他的油点天灯。害的圣公和我们在海岛上东躲西藏,吃尽了苦头。这罗文义真是混账,怎么能放他脱身?该将他当场宰了才是。”宋铣也伸着脖子叫道。

    “对对,该宰了他才是。”几名护教纷纷叫嚷道。

    海东青摆了摆手,皱眉喝道:“诸位兄弟,怎么这般沉不住气?我比你们更恨此人,他于我不但有毁寨之仇,更有杀子之恨。我两个儿子可说都是死在他的手里,老子才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这几年来,我们颠沛流离,一直没法打听他的下落。我以为他还在杭州呢,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混到了京城还当了什么提刑司的提刑官了。嘿嘿,这下好了,知道他的下落,他还能跑得了么?”

    “圣公打算怎么做?要不我们派人潜入京城去做掉他。一了百了。”孟祥道。

    “不!”海东青摆手道:“不能那么做,京城守备森严,稍有不慎失手,便会全盘皆乱。林觉虽该死,但可比不上我们的大事重要。现在这种情形,我们不能节外生枝惹得朝廷对我们瞩目。长恒县的事情我现在就已经很担心了。林觉那小子去了长恒县,那不是个好消息。罗文义说林觉赌咒发誓不禀报朝廷,倘若是别人我还信,但若是林觉那厮,我却不信。他一定会禀报朝廷的。所以这事儿其实颇为棘手。咱们现在火候还没到,还不能招惹朝廷官兵来对付我们。咱们的人手,兵刃,物资什么的都还没有准备好。最重要的是,北边的兵马还在和女真人作战,目前还不能南下和我们协同,所以现在我们必须要忍耐小心。时机一到,便是摧枯拉朽之势。届时大事必成,那林觉插了翅膀也是飞不掉的。”

    “圣公说的对。大事要紧。大事一成,天下都是咱们的,一个小小的林觉还能逃到哪里去?”孟祥点头道。

    海东青微笑点头道:“你们跟了我这么久,个个忠心耿耿。届时你们便都是开国功臣,都封王封爵,光宗耀祖。这一次我们的机会很好,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若大事可成,我倒要感谢林觉呢。倘若他不是打散了我们桃花岛,我们到现在怕还是在那岛上窝着。虽然也很逍遥,但却无染指天下的机会。但现在,我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能动摇天下的力量,而非如以前般总觉的力量不足,总是瞻前顾后。”

    “是圣公英明。倘若不是您的决断,怎么会有今日的局面。这一切都是圣公脑子活,我们这些人都是跟着圣公走,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将来圣公当了皇上,我们这些人也跟着沾光。”宋铣哈哈笑道。

    “是是,是啊,是圣公英明。”众人纷纷叫道。

    海东青摆摆手道:“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咱们知根知底,那些做派都是给那些教众瞧的。你们给我记住,从现在开始,要更加的谨慎小心。孟兄弟,你去跟钱德章说一声,咱们打造的那些兵器盔甲要转移地方,存放的要更加的隐秘。另外让钱德章加紧赶造。倘若朝廷要是这一次派兵对我青教动手,说不得咱们也得动手了。”

    “圣公放心,属下一定办好。”孟祥拱手道。

    “宋兄弟,咱们挑选的教众的训练也要抓紧。目前已经有多少人手了?”海东青转向宋铣问道。

    “回禀圣公,目前已经有八千余人,都在小羊山的山谷营地里训练。所有人都很积极。兄弟想请圣公抽时间去巡视一番,您一去,那些人会更加的疯狂。我跟他们说了,圣公会去给他们加持刀枪不入的神体,打起仗来他们便会丝毫不惧的。圣公可否抽空一行?”宋铣拱手道。

    海东青哈哈笑道:“自然是要去的,你安排日子便是。这些人必须要蒙蔽他们,让他们为我们卖命。要将他们变成一群疯狗,不怕死,往前冲,打起仗来才能摧枯拉朽。不过,这人数少了些,能正式作战的起码得有数万之众。靠那些教众是没用的,官兵一来,这些人都是挡不住的,那些百姓毕竟还是百姓,不堪大用。”

    “圣公放心,新一轮的征召已经开始。您不是说了么?要选最忠诚的信徒,要选最强壮的男子,这标准颇高,所以合格的人数便也不多。新入教的人又不能征用,怕他们会怀疑什么。故而有些缓慢。不过这一次我估摸着人数能再增加一倍。有个两万精锐,再加上咱们十数万教众,一旦起事,必然横扫一切。”宋铣道。

    “很好,但也不能盲目自信,兵员征召也不能大肆宣扬,就说是组建护教团,只为护教之用。不能引起大规模的猜忌。更不能为官府所知。”

    “圣公放心,属下明白。”宋铣道。

    海东青看向其他几人继续道:“你们几个分管的钱粮物资的征集准备,也是极为重要的。你们都要加紧行动,同时更要小心谨慎。咱们兄弟只有全心全意的准备,方可成就大业。都是自家兄弟,各自的任务也都明确,我也不多??铝恕w苤??黄鹱龃笫拢?黄鸫蛱煜拢??锤还笕倩?黄鹣硎堋!?/p>

    “圣公放心,属下等明白。”众人拱手齐声道。

    “很好。你们去忙吧,我在这里静一会。”海东青微笑点头道。

    “属下等告退。”孟祥一摆手,众人出了密室,各自离去。

    ……

    密室里静了下来,烛火噼啪作响,照的海东青苍老的脸上忽明忽暗。海东青静静的坐了片刻,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那柄火器,将它抽出皮套在手中仔细的把玩起来。

    这火器海东青是见识过它的威力的,当初海岛之上,林觉发射火器轰击的场面他是看到过的,所以他才一直念叨这种火器。倘若能将其批量造出来,分发给教众兵马,必是所向披靡。

    但此刻,海东青并没有去仔细的研究这火器能不能造出来,看着这柄火器。他的思绪飘飞,想起了三年以来在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不由得感慨万分。

第八一五章 志在千里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桃花岛被林觉和高慕青搅的天翻地覆。最终在宁海军和杭州厢兵以及梁王府卫士的攻击之下土崩瓦解。经营了十几年的海上基业顷刻间化为了青烟。三万多人马覆灭,最终海东青只带着千余残匪坐船逃走,逃往海州以东的一座叫做大鸟岛的岛上才安定了下来。

    惊魂未定的众人在那座大鸟岛上躲藏了数月不敢有丝毫的异动。那是海东青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那座岛上什么都没有,千余人在海岛上根本没得吃没得喝。要不是飓风天落下的雨水灌满了岛上的水塘,要不是海匪们这么多年来在海上的生活练就了一身好水性,能在海里找到吃的。一千多人恐怕都要饿死渴死在那座海岛上。

    因为实在太艰苦,又没有希望。海匪们还发生了内乱。几名小头目要带着手下的人离开,海东青不许,双方爆发了冲突。海东青取得了胜利,杀了两百多名意图背叛的海匪才平息了此事。但这件事也让海东青意识到不能在这座海岛上待下去了。这海岛无险可守,资源贫瘠,在这里呆下去迟早是个死。

    海东青做过尝试,他派了小股海匪悄悄沿着长江口潜入内地,想在内地寻找地方落足。可是东南各地州府为了防止被打散的海匪潜入,早就形成了联防机制。两百余名打前站的海匪刚一露面,便被长江上的水军绞杀干净。海东青彻底的死了心。

    一千多海匪几经折腾,已经只剩下了五百余人。海东青明白,再不给这五百人希望的话,他们也都将背弃自己而去。加之海州水军似乎有了要出兵剿灭己方的动向,于是海东青毅然决定带着众兄弟离开大鸟岛,寻找更好的藏身之处。

    海东青带着士气低落的五百余残匪登船离开大鸟岛。茫茫大海,似乎没有他们存身之处。南边是不能去了,浙东,海州楚州一带的沿海都已经严防死守,也没有立足之地。大海茫茫,凭着几条破船也不能深入大海之中。他们唯一能走的路线便是往北。

    几艘船沿着海岸线一路往北,船上的干鱼吃光了,清水喝光了的时候,他们终于在渤海湾里的一座小岛上靠了岸。上岸之后,他们很快便发觉自己来到了一处地狱之中。这岛上遍地是蛇,而且全是毒蛇。上岸的第一晚,便有十几名海匪被蛇咬了,活活毒死。众人惶恐不已,有人提议还得离开,但是没有食物和水的储备,下一处落脚点又不知在何处。加之天气已经变冷,寒潮将至,他们其实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了。

    海东青做出了抉择,他要留在这座岛上,这座海岛其实地势陡峭,很适合安营扎寨。又在渤海湾中,距离陆地不远不近,退可出海,进可骚扰陆地抢夺物资,是很难得的安生之所。海东青和孟祥宋铣合计了一番,决定留在这里。岛上很多毒蛇,这其实也是一种有利的因素。正因为岛上毒蛇多如牛毛,所以这座岛才无人敢来。官兵也不可能来驻扎。而且这些毒蛇正好是此刻最好的食物。海东青吃过蛇,味道和鸡肉差不多,烤了吃嘎嘣脆。

    海东青以身作则,亲自开始抓蛇。半天时间,他便抓了一百多条毒蛇。他砍了蛇头,拔了蛇皮内脏,将这一百多条蛇丢在锅里,煮了一锅浓浓的蛇肉羹。所有的海匪都远远的看着,没人敢来尝一口,因为他们觉得这是毒蛇,吃这样的蛇肉羹无异于喝毒药。海东青也不管,和孟祥宋铣以及十几名心腹大口吃肉大碗喝汤,吃了个大饱。然后躺在海滩上呼呼大睡了过去。

    当他们醒来时,发现锅里剩余的蛇羹一滴也不剩了。而所有的海匪都已经开始漫山遍野的抓蛇去了。海东青哈哈大笑,心里明白,这些人终于知道蛇汤好吃而且无毒了。他们尝到了滋味之后,便再也不会罢手了。

    当晚,十几只大锅在海滩上一字排开,抓来的几千条蛇在锅里煮的滚沸喷香。加了海盐之后的蛇汤滋味鲜美,简直是人间美味。五百余经历了几个月的痛苦和恐惧的海匪们吃了他们人生中最美味的一顿晚饭。个个吃的打着饱嗝,脸上红扑扑的躺倒在沙滩上。他们并不担心晚上会有蛇来。因为左近一大片的毒蛇几乎被他们全部抓光了。

    就这样,海东青等人在这座岛上待了下来。因为这岛上毒蛇很多,故而海东青给海岛取了个简单易懂的名字:蛇岛。海匪们食物不缺,因为遍地都是。他们满岛抓蛇,变幻着吃法。蛇羹汤、烤蛇串、蛇肉干、烟熏蛇肉片、蛇胆酒。总之,海匪们发挥了他们的聪明才智,将这岛上的特产弄的花样百出,滋味各异。岛上的毒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除了那些在密林山石之中的幸运儿之外,但凡敢露面的都被吃个精光。

    当然,海匪当真也有十几人不慎被咬死,但对大局已无影响。当寒潮袭来,天气变冷之时,海东青等人已经在海岛高坡上搭建了聚义大厅,建造了数十间木石房舍,秩序和人心已经恢复井然了。

    其后数月,海东青组织了几次登陆袭扰的行动,夺取了不少粮食物资,还洗劫了一处大周边镇驻军的物资仓库,可谓是满载而归。这极大的振奋了人心,鼓舞了士气。虽然闲暇时海东青还会因为桃花岛的覆灭而心中隐隐作痛。但是他知道,自己又缓过了一口气。就像他人生中经历的多次危难的局面一样,他再一次遇难成祥,再一次逢凶化吉。

    转机的到来在次年春天,那天海东青像往常一样坐在蛇岛高处的悬崖上眺望大海,吹着海风。突然间,他看到了一座在海面上的船只。这让海东青极为兴奋。好久没有看到海船出没于海岛周围了,这个机会岂能错过。于是乎他立刻召集人手,乘船围追堵截,那艘大船居然还敢反抗,上面居然有数十名弓箭手,射杀了十几名海匪。

    海东青气的要命,决意要将上面的人全部活活的吊死在桅杆上。他命人潜入水下,凿穿那艘大船。那艘大船进水沉没,不得不求救投降。上面五六十人全部活捉。当这些人送到海东青面前的时候,海东青下达了将他们全部吊死的命令,就在此时,被俘的人当中有一人开口说话。他说他是辽国人,请求海东青放了自己等人,他会给海东青大量金银财宝,要什么给什么。

    海东青听他口气看他做派觉得有些蹊跷,于是将所有人带回岛上询问。一问之下,才知道自己抓到的是条大鱼。这艘船是辽国的兵船,船上的那名领兵之人名叫耶律石,他说他是辽国新皇帝耶律宗元的三儿子,只要海东青放了自己,他可以让自己的父皇答应他的一切条件。

    海东青有些懵圈,若抓到的是大周皇族,他自然毫不犹豫的将其宰杀,因为他和大周势不两立。但这是辽国的皇子,这事儿还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海东青继续询问耶律石等人的目的,耶律石却不再开口,只说乘船来海上射鱼游玩,并无他意。

    海东青岂会被他的话所蒙蔽,自己所处的渤海湾一带的陆地便是大周和辽国的边镇之地。几次登陆袭扰时,多少也知道一些局势,了解一些情形。他知道辽国新皇夺位成功,和大周之间似乎已经翻脸了,辽人这时候派兵船在渤海湾里游荡,绝非是什么游玩射鱼,恐怕是别有目的。

    海东青想了几个晚上,他最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愕不已的决定。他要亲自护送这位耶律石皇子回辽国去。所有的人都提出反对意见。孟祥和宋铣尤其反对。

    “大寨主,辽人乃是虎狼之族,怎可涉险?这一去不是自寻死路么?难不成大寨主还真以为他们会给我们金银物资不成?那辽国皇子被擒了,自然会说这些好听的。到了辽国,怕是立刻便要变卦的。辽人无信啊。”

    海东青哈哈大笑道:“辽人是虎狼,我们是什么?我们这么多年不是被人视为虎狼么?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你们以为我是为了去得到金银好处不成?我此去是为了将来着想,到了我这个年纪,应该搏一搏了。再不搏一搏,便晚了。”

    海东青和辽国三皇子耶律石长谈了一个晚上,双方达成了协议。海东青愿意将耶律石送归辽国,不要任何条件,只需要耶律石替自己引见大辽皇帝耶律宗元。耶律石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众海匪虽然也持反对意见,但海东青决心已下,劝解无效,却也毫无办法。海东青交代了事情,命宋铣留守蛇岛大寨,自己则只带着孟祥和三十名海匪护送耶律石登船归国。

    两天后众人在辽国锦州境内登陆上岸,再三日后抵达了辽国中京大定府。

第八一六章 会面

    中京大定府是辽国五京之一,此时此刻,辽国新皇耶律宗元正在大定府中坐镇。在夺取政权稳定国内形势之后,耶律宗元正将目光投射在南方大周这块大肥肉上。是时耶律宗元正因为提出修改燕云之盟的协议,要求增加岁币等条款而和大周交恶。这给了耶律宗元出兵的借口。耶律宗元正在中京坐镇集结大军准备对大周动手。

    三皇子耶律石见了耶律宗元,说了自己在海上被袭之事,又禀报了海匪跟随前来的事情。耶律宗元闻听当即便要将海东青一行人处死。他们居然敢劫持了自己的皇子,怎不该死。

    好在耶律石为人还不错,还讲些信义。海东青在岛上没有为难他,他也很是感激。耶律石从中斡旋,这才让耶律宗元平息了怒火。不过他并没有如海东青所愿接见他,而是将海东青一行人关在一处馆驿之中,派兵看守软禁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晃半个月过去。海东青等人在馆驿之中都快发霉生锈了。同行的海匪们满腹埋怨,都以为要死在这里了。海东青倒是很淡定,以他的经历来看,这点小小的挫折不算什么。软禁在馆驿之中也无性命之忧,辽人要杀自己这些人的话早就动手了,何必浪费粮食养着自己这些人。所以,这半个月他很淡定。

    终于,四月中的一天,海东青在院子里举石锁练功的时候,耶律石带着车马来请,说父皇要见他。海东青知道,自己实现计划的时候到了。冒着巨大的风险来辽国,便是为了今日。

    耶律宗元在皇宫的花园里接见了海东青,旁边还有十几名大臣陪同。倒不是耶律宗元给海东青这么大的面子,而只是今日耶律宗元跟众大臣正商议南下之事,谈及大周国内的风土人情。耶律石不失时机的插话说何不叫来那被软禁的海匪来问问,他们虽然是海匪,却也是大周的人。耶律宗元恰好心情不错,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宣海东青前来说话。

    耶律宗元形貌威武,身材高大健壮,和海东青倒是有的一拼。特别是那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落到谁身上谁便身上起鸡皮疙瘩。但海东青的表现很是淡定,毫无慌张之色。

    叩首见礼已毕,耶律宗元略带调侃的问道:“你们这些人这半个月在我大辽过得可快活么?朕没杀你们,好酒好菜的伺候着你们,你们大周人怕是做不到吧。”

    海东青道:“多谢大辽皇帝的款待,但你们大辽的食物味道实在不怎么样,酒也不好喝。我和我的手下在馆驿之中天天想念着的便是我大周的美味佳肴。”

    耶律宗元皱眉喝道:“好大胆子,好酒好饭的款待你们,你还说这种话。你们大胆劫持我大辽皇子,没杀了你们已是恩典了。”

    海东青道:“你弄错了吧,我们是救了三皇子。还护送他回国,你们理应给我们礼遇才是。你们不但不礼遇我们,还软禁了我们,这根本不是恩典,这是恩将仇报。”

    一旁的宫卫和大臣们连声呵斥,责怪海东青大胆无礼口不择言,有人恐吓说要砍了海东青。海东青怡然不惧,面不改色。

    耶律宗元不喜欢软骨头,见海东青颇有些骨气,倒也另眼相看。于是摆手制止众人,沉声问道:“你这话朕有些不解,明明是你们攻击了我大辽三皇子的座船,还差点杀了他们,到你嘴里怎么成了救人了?朕知道你们大周人善诡辩,但这事实俱在,你又如何诡辩?”

    海东青道:“皇上,三皇子他们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这才是事实。倘若不是我们,三皇子此刻怕是已经葬身大周了。莫以为我不知道三皇子他们出现在大周海境的目的。三皇子说他是出海射鱼游玩的,傻子才会信这一套说辞。当我知道三皇子的身份之后,我便知道你们的目的了。”

    耶律宗元皱眉道:“你倒说说,目的何在?”

    “还用说么?三皇子带着人从海上侵入大周海境,无非是要做两件事。一则是侦察,二则是寻找可以登陆的地点。我想,必是你们想从海路运一只兵马侵入大周,配合你们即将对大周的正面进攻吧。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海东青大声道。

    此言一出,耶律宗元和众大臣都惊愕无语。海东青居然一口便道破了秘密。三皇子耶律石正是主动请缨从海上偷偷勘察登陆地点的。耶律宗元决意对大周用兵,但大周边镇聚集了数十万兵马,正面的防御体系也堪称雄固。特别是燕云十六州所在的位置和地理环境,正利于防守一方。辽国铁骑虽然强大,但耶律宗元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正因如此,耶律宗元才会想到派一支兵马从渤海湾某处登陆,从侧翼袭击对方内陆和边镇的兵马,从而给正面的进攻创造更大的机会。这计划却被眼前这个海匪头目给一言道破了。

    “你怕是回不去大周了。”耶律宗元冷声说道,话外之意很明显,你居然识破了这个计划,那你便是死路一条了。

    海东青不以为意,继续道:“在下在海上漂泊了一辈子,跟大周官兵斗了一辈子,我对他们了若指掌。现在沿海城池皆有水军布防,从渤海一直往南,要害港口皆有重兵把守。三皇子只要一靠近海岸,便会被他们抓获。所幸三皇子经过我们蛇岛,被我们给劫了。否则现在三皇子应该是在大周的官兵手里正受严刑逼供。辽国大皇帝,你说说,这算不算是我们救了三皇子?”

    耶律宗元皱眉半晌,不得不点头道:“这么说来,倒也似乎不无道理。你到底是谁?我对你倒是有些兴趣了。按理说你一个小小的海匪头目,怎么会知道用兵之道,怎么会知道我们辽人的意图?而且你还有如此胆魄,这可不是一个海匪所具有的。”

    从一开始,海东青便没有报出真实的姓名。倒不是不敢报出名字来,而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此时此刻,再无隐瞒的必要。于是海东青坦然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江草字瑞元,人送外号‘海东青。’”

    “什么?你是海东青?你就是海东青?”耶律宗元君臣惊讶出声。海东青之名天下皆知。虽然这里是辽国,但大辽在大周的耳目遍布,大周朝内外发生的大事尽皆一网打尽。海东青乃大周赫赫有名的悍匪,盘踞浙东海岛十几年,搅的大周上下不安。辽国君臣之中曾有人提议要和这个海东青接触合作,利用他搅乱大周局势。但因为辽国内部对大周的态度一直不一,故而只停留在表面的讨论上。耶律宗元自然也知道这个海东青。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耶律宗元当然希望大周内部自乱,大辽才有可乘之机。只可惜去年听到消息说,海东青三万海匪被剿灭在海上,为此耶律宗元还惋惜了好久。

    “你没死?不是有消息说,你已经被大周朝廷兵马剿灭,你也投海自尽了么?”耶律宗元恢复了神色,沉声道。

    “就凭他们,还想让我死?门都没有。”海东青道。

    “可是,你们被剿灭了,这消息不会也是假的吧。”耶律宗元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在下一辈子经历过多次沉浮,哪一次能叫我江瑞元俯首低头?虽然我桃花岛大寨被他们诡计绞杀,但假以时日,我一样能东山再起。一样和大周朝廷,跟皇帝老儿作对。我要成为他们的心头之梗,梦中之魇。但我海东青活着一天,他们休想吃的下饭,睡的着觉。”海东青昂然道。

    “好,是个汉子。”耶律宗元情不自禁的挑起了大拇指来。耶律宗元对海东青居然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耶律宗元自己就是备受挫折和打压的一个人。他虽是大辽皇族,但他生下来便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他的哥哥继承了皇位,他的侄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下一代的大辽皇帝,而他不但没有机会,而且还要承受猜忌和怀疑。在哥哥当皇帝的时候,他的封地便在边缘贫瘠之地,绝对不会让他有翻身的机会。而且他还多次经历险境,好几次都差点被他的皇兄杀了。有段时间他曾被贬为庶民,日子都过得艰难。他放过羊,放过马。失意的时候他曾窝在荒草里躲避风雪。但这一切都没击垮他的意志,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当他发动政变诛杀了自己的侄儿夺权成功的那一刻,那过去的一切都成了一种荣耀。

    虽然这一切和海东青的遭遇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但海东青的意志坚强,绝不气馁的精神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故而这引起了耶律宗元的共鸣。

    “大丈夫,岂能以一时成败论英雄。我敬你是条汉子。来人,赐座。赏酒。”耶律宗元大声笑道。

    海东青道谢坐下,耶律宗元道:“听耶律石说,你护送他回大辽来只是为了要见朕一面。你是要朕当面赏赐你么?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美女豪宅?这都不是问题。”

    海东青摇头道:“我不要这些。”

    耶律宗元笑道:“你莫非想投靠我大辽,那也很好。我大辽需要你这样的猛将。你和大周有仇,可以领军为我大辽作战,报仇雪恨。”

第八一七章 合作

    海东青摇头道:“恕我冒昧,我也不会归顺大辽,我海东青不想做人的狗。”

    一旁的众大臣纷纷呵斥道:“不识抬举。皇上面前不得无礼。”

    耶律宗元笑道:“莫要这么说江英雄。那么江英雄,你什么都不要,你来见朕作甚?来我大辽还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你图什么?”

    “我是来跟大辽皇帝谈合作的。”海东青道。

    “合作?哈哈哈,你跟朕?”耶律宗元笑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海东青也许是绿林海匪当惯了,说话口气大的很。

    “是,我要和你合作。有了我的合作,你们辽国才有可能灭了大周。我知道你很想吞了大周,你们正在集结兵马,打算攻打大周不是么?但你又忌惮大周边镇的几十万兵马,所以你才会想出从海上运送一直兵马迂回登陆,乱其侧翼和内部的作法。本人认为,皇上这个想法是正确的,但是就算你们能运一只兵马登陆侧翼,却也并不能达到目的。”海东青道。

    “哦?你倒是说说看?”耶律宗元笑问道。

    “很简单,你们不可能运一只大军从海上登陆,最多只是一只小股兵马罢了。几千人了不起了。这几千人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孤军深入,情况不熟悉,粮草什么的也无法供应。倘若不能短时间内攻破燕云防线,这几千人便是送给大周的礼物,坚持不到十余日便会被剿灭。这有何意义?”海东青道。

    耶律宗元皱眉沉吟,这正是他所担心的。运力有限,只能运送数千兵马过去,那还是找到了最佳登陆地点的情形下。接下来边看这些人的造化了。他们倘若不能站得住脚,便无法吸引对方主力围剿,正面战场也不可能减轻压力。那样的话确实没有什么实战意义。反而白白的送了他们的命。因为根本无法救援。

    “我大辽铁骑横扫无敌,可在其纵深驰骋来去。粮草供应更是可以以战养战,怎么会没用?你这是危言耸听。”一名辽国大臣厉声斥道。

    海东青嗤笑道:“不是我笑话你,你们坐在这里说话不腰疼,你们谁去过京西京畿一带?你们可知道,大周北方城池那怕是个小小的县城都是城坚墙高,工事坚固。几千骑兵固然可以驰骋来去,但却连一座小小的县城也未必能攻下,连一个落脚点都无法占据。以战养战?北地的百姓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你们抢什么?一旦站起,百姓们都会龟缩在城池里,你们所到之处都是空无一物坚壁清野,你们什么也得不到。泥巴树叶倒是不缺,大辽精骑可以吃么?”

    “放肆!休得讥讽我大辽勇士。”耶律宗元冷声喝道。

    海东青忙拱手行礼,他知道自己也有些过分了,当着对方皇帝的面看不起辽国精骑,确实不该。但这正是他今日想好的做派,就是要表现的胸有成竹,表现的像是个诸葛亮。否则对方是不会相信自己的,自己的目的便也达不到。

    “皇上,我绝无讥讽之意,只是为大辽着想。我对大周朝廷恨之入骨,大辽攻大周,我海东青求之不得。我自然是希望大辽获胜。故而,我必须将这些事说出来。这是好意,并非讥讽。”

    “那么依你之见,当如何?”耶律宗元沉声问道。

    “这便是本人的来意,江某人愿意跟大辽合作。我是大周之人,对大周的情形甚为熟悉。我江瑞元在绿林道一呼百应,只要有合适的条件,以我之名,麾下会聚拢大批义士。再招募一些兵马,便可组建一支强大的兵马。江某有了这些兵马,便可以将大周搅的鸡犬不宁。这岂非正是你所希望的。大周朝廷十几年才剿灭我海东青的兵马,不用我自吹自擂,你们也知道我的本事。他们想剿灭我,则要花费大量的兵马围剿,届时大辽便有了挥军南下的机会。咱们里应外合,可破燕云防线,直扑汴梁都城。灭大周指日可待。这便是我此来的来意。”

    海东青终于说出了他计划好的如意算盘,这是他得知三皇子的身份之后数日思考的计划。他必须借助外力才能东山再起,否则他这一辈子恐怕都只能在蛇岛上窝着。这是他绝不甘心的。所以他要搏一搏,利用两国之间的大势火中取粟。

    耶律宗元君臣沉默了,他们没想到这个海东青来此的目的居然是如此。这个计划倒并不是天马行空。以海东青的名气和能力,或许他真的能拉起一只兵马来。而且他是大周人,对大周内部的情形比较熟悉,比之送一只兵马过去,和在大周内部扶持一只兵马而言,后者似乎更为可行。起码就算失败,死的也是不相干的人,而非大辽兵马。

    “你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恕我直言,你一定有所图。虽然你仇恨大周,但这般凶险之事,不只是为了泄愤吧。”耶律宗元抚摸着自己的小胡子问道。

    “我要江南之地。”海东青道:“如果你们能灭了大周,我只要江南之地,大江以北都归你们大辽。”

    “你要当皇帝?”耶律宗元惊讶的看着海东青,嘴角边荡漾出笑意来。

    “怎么?不可么?王侯将相便是天生?我海东青当不得?”海东青叫道。

    “哈哈哈哈。”耶律宗元大笑。

    “哈哈哈。”

    “呵呵呵呵。”

    “嘿嘿嘿!疯了,疯了!”

    众大辽大臣们也是一阵大笑。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半百,身上衣服脏兮兮的海匪头子,他居然要当皇帝。这人定是失心疯了。

    “好,有志气,朕答应你了。”耶律宗元笑声停歇,大声说道。

    众臣的讥笑声戛然而止,没想到皇上居然还应允了他。这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们哪里知道耶律宗元心中所想。倘若海东青无所求,耶律宗元倒要觉得此事颇不靠谱。在耶律宗元看来,人不为己谋利,那是不可思议之事。这海东青当面袒露心迹,想要当皇帝,那说明此人反而可用。他有这般**,那便会一心一意的办事,倘若无欲无求,反而让人生疑。

    至于灭了大周之后是不是要和他划江而治,将大周江南之地让给他,那是另外一回事。耶律宗元是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开什么玩笑?灭了大周难道还允许另一个大周存在么?海东青未免冲昏了头脑,居然提出这样的条件。便让他做着这个春秋大梦去,届时他便会明白他是多么的愚蠢。

    “那么,朕该如何帮你呢?”耶律宗元笑道。

    海东青面露喜色,事情如此顺利让人喜出望外。

    “皇上只需提供给我兵器盔甲钱粮,剩下的事情我自会办妥。半年之内,我便会拉起一只上万人的兵马。到时候必将京西一带搅的天翻地覆,而你们便可以乘机大举进攻了。我们里应外合,必然势如破竹。”海东青沉声说道。

    耶律宗元呵呵而笑,点头道:“好办,好办。钱粮兵器盔甲我都有。你想要多少我可以给你多少,只要你不食言,一切都好办。”

    谁也没想到双方竟然一拍即合,迅速的达成了协议。接下来数日,海东青和耶律宗元座下臣子详商数日,终于达成了详细的合作计划。双方约定,以蛇岛作为中转站,辽国资助大量物资运抵蛇岛供海东青之用。海东青需得在半年之内搅乱河西道腹地格局。双方紧密配合,为灭大周做准备。事成之后,海东青可据江南之地,称臣立国。纳贡修好。

    四月底,海东青志得圆满的带着两大船物资回到了蛇岛之上,开始了他梦想的征程。他派出大量人手潜入内地,联络大周各处山寨,许以重诺酬劳,邀请他们入伙蛇岛大寨一起做大事。海东青满以为这件事不会太难,然而得到的反馈却出人意料。派出去的人陆续的回来了,但大多碰了满鼻子灰。

    有人带回来山寨寨主的回话,说海东青几万海匪被一万官兵给灭了,自己入丧家之犬一般的逃走,足见其无能。他现在又是朝廷重点通缉剿灭的匪首,谁跟了他,还不是自寻死路。还有的人说,他海东青虽然有本事,曾经名满绿林,人人敬畏。但此一时彼一时,他的人马还没有自己的多,自己凭什么要投靠他。他海东青来投靠自己还差不多。

    总之,各种拒绝的理由都有,有的直言不讳,有的奚落讽刺,有的委婉拒绝。派出去数十人,造访了数十处山寨,最终只有零星四百余人投奔了蛇岛大寨。

    海东青大为失望,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实在太过自信了些。当年自己确实是天下绿林道中人人畏惧敬仰的人物,但物是人非,自从桃花岛一战之后,自己已经在这些人的心目中不算什么了。以前的威名其实还是实力使然。拥有者三万多海匪的大寨,坐拥东南十几座海岛,那时的自己俨然是海上的王。那些绿林中人将自己视为最后的依靠,如果他们遭遇朝廷的围剿,最不济他们还可以去投奔自己。但现在,自己失去了庇护他们的作用,自然也就在他们心目中不算什么了。

第八一八章 顿悟

    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耶律宗元派了三皇子前来查看进度,见蛇岛大寨中寥寥千余人的兵马,三皇子失望之极。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般进度,半年募集一万兵马的牛皮怕是要破了。三皇子耶律石回国后,原定计划运抵的盔甲武器粮食等开始停止。耶律石说,除非海东青拿出成绩来,否则所有物资都将停止提供。

    海东青无可奈何,失信的是自己,并不能怪到辽人。他苦思冥想的想找出解决的办法,然而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就在此时,辽国传来消息,女真人在辽东作乱,耶律宗元率大军北上平叛,攻大周的计划暂时搁置。辽国和大周又恢复了燕云之盟,双方的关系暂时缓和。海东青长吁了一口气,这件事也让得以喘息。原定十月左右协同发动的计划也将推迟。女真人不除,耶律宗元是无暇南顾的。

    但问题在于,即便有了喘息的机会,招募兵马的进度还是停滞不前。照这样下去,等耶律宗元平叛归来,自己还是无法拉起一只足够搅动局势的兵马。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和耶律宗元的协议便作废了,自己只能当个旁观者。

    海东青愁眉不展,他带着人潜入内陆,辗转于几处州府之间,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正是在这段时间,京畿乃至京西之地正面临大旱。某一日,他在应天府境内的一座小村庄借宿的时候,看到了村庄之中百姓拿出财物供奉给当地的神汉,请求神汉向龙王爷传话祈求降雨的事情。看着那些虔诚的匍匐于地磕头的百姓,看着那个坐在高台上神神道道的神汉,海东青忽然如醍醐灌顶一般的开了窍。

    海东青确实是个人才,他的人生多彩多姿,经历过无数的坎坷和波澜。从少年时的复仇以及后来的亡命天涯,到再后来的占岛为王。他的经历之丰富可称无人能比。正因如此,他的见识广博也是一般人比不上的。他虽然没有读过几天书,但对于人性,对于世间之事的洞悉却不亚于很多读书明理之人。他能占据海岛十几年,成为大周最大的一处绿林盗匪的头目,自然不是仅仅靠着运气和凶残,更有着很多智慧和计谋。他或许称不上是个英雄人物,但绝对是个富有智计,懂的随机应变,善于走出困境的枭雄人物。他不像任何一个绿林匪徒一般,只追求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快乐,他是有野心的。这一点放眼天下,恐怕也没几个人敢这么想。

    正因为海东青的这些特质,也让他看透了许多事情,看清楚了一些事情,也敢于去做常人不敢做的尝试。而这一次,他从这次求雨之中得到了很大的启发。海东青知道,那个神汉是根本不可能和龙王对话的,他不过是欺骗百姓罢了。但是百姓却对他视若神明。这不是神汉有多聪明,而恰恰是百姓太愚蠢,生活太艰难。既然那神汉能享受百姓的尊崇和膜拜,他为何不能?

    海东青身边曾经有过不少有才能的人。譬如当初在桃花岛上的时候,身边的军师许兴便是个见识广博之人。从许兴身上,海东青学会了很多东西。许兴曾经跟他说过很多书本上的大道理。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什么秦皇焚书坑儒便是要愚天下之民使其愚钝而便于掌控等等。当时海东青并不太懂,但此时此刻,海东青忽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这些愚昧无知的百姓正是可以利用的最大的资本,自己为何不能利用他们?自己之前着眼于招募绿林豪杰,却根本忽视了这遍地的百姓。这些不都是人么?他们拿起武器来,不是一群兵马么?

    海东青将自己关在应天府的一家客栈中三天三夜,就像成佛之前的苦思一般,他忽然顿悟了。只不过,顿悟之后出关的不是一尊佛,而是一个更加可怕的恶魔。

    这三天里,他想到了一个利用眼下天下大旱民不聊生的情形的计划,他要像那个神汉一般,成为一个百姓心目中的神。他要让百姓们对他顶礼膜拜,任自己差遣。当自己的牛马羔羊。

    当然,海东青是没有办法创立一套全新的宗教教义和体系的,但好在大周宗教派别繁多,倒也不愁没有参考。于是他摘取了佛家的不食荤腥这一条,选取了道教的鬼神之说,又从拜火教中吸取了唯我独尊外人皆魔的教义,甚至吸收了大周普遍认同的三从四德的思想。杂七杂八的将所有这一切糅合起来,创造出了青教这个四不像的怪胎。

    圣公这个称谓正是当初许兴在挑花岛即将覆灭之际给自己想出来的称呼。这几日海东青愈发意识到许兴对自己的重要性。倘若许兴在身边,一切都将好办的多。他将圣公这个称谓作为自己青教教主的称谓,既是对许兴的一种缅怀,又是牢记桃花岛覆灭之祸的意思。

    青教成立之时,正值北方大旱数月之时,朝廷又颁新法,官贷逼人而来。京畿京西一带百姓如入水火之中炙烤,流亡逃离这无数。就在这个时候,应天府一带有一群神秘的人物开始为百姓分发粮食,救济百姓。这些人出没于乡野村镇之中,既不扰民,也不跋扈,谁家有难,他们总是会出现在谁家的门前。他们默默的放下粮食衣物银两等物,然后又默默的离开。

    百姓们起初甚是疑惑,后来便纷纷相互探寻。终于有消息开始流传开来,那些人是青教的使者,是青教圣公派来救苦救难的,是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及时雨,是黑暗中的指路明灯。这些人越是低调神秘,百姓们便越是好奇的探寻。关于青教,关于圣公,关于教义,很多他们想知道的或者不想知道的最终都进入了他们的视野。民不聊生之时,雪中送炭者会被百姓们视为恩人,也最得到尊崇。这种时候,任何能拯救自己的东西都会成为救命稻草,都会成为百姓的寄托。很快,许多百姓开始加入青教,从乡野到城镇,青教教徒以爆炸般的数量开始递增。开始的低调行事也逐渐变得半公开,不仅百姓自发的口口相传,更有青教教徒组织起教义宣讲大会,吸收百姓入教。

    就连海东青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创立的这个不伦不类的青教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蓬勃发展起来。速度之快,反应之热烈让海东青自己都猝不及防。到了年底的时候,整个应天府,包括京东西路的大片州府县域之中,青教教众的人数已经突破五万之众。

    规模如此大,发展如此之快,连海东青自己都担心了起来。生恐弄的声势太大而招致朝廷的瞩目。但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朝廷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朝廷在变法,一部的新法推出来,百姓们骂声一片,但朝廷不在乎。所以越来越多的百姓选择投身入青教之中,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的圣公身上,将未来寄托在那不存在的救赎之中。或者说,他们是在抱团取暖,青教之中宣称互助互爱,人人为兄弟姐妹,不会互相欺压,而且会救济自己,这比朝廷对自己可好的太多了。

    海东青终于放下心来,朝廷的不闻不问正是自己的机会,朝廷的新法正是给了自己机遇。天灾**,百姓的困苦反而成就了青教的大发展。他抓住了这个机会,这无疑就如老天帮忙一般,挡都挡不住。甚至海东青有时候会想,是否这就是所谓的天佑。也许自己正是天佑之人,老天都帮自己。自己的运道来了,大周的气数或许尽了。

    海东青决定利用这机会加大扩张速度,到了这种程度,他已经有了向辽人索要物资银两的巨大本钱。他秘密的邀请了坐镇于中京大定府的三皇子耶律石来到应天府查看,当耶律石看到大规模教众的聚集,看到成千上万的百姓在街头跪拜圣公的景象后,他惊呆了。海东青用了**个月的时间便以青教为名收纳了如此多的教众,这简直不可思议。三皇子当即决定将此事向耶律宗元禀报,并且立刻恢复粮食物资钱财的供应以供海东青所需。有了源源不断的物资和钱粮的供应,海东青更是得以迅速的将青教在京西道推广巩固,并且向京畿道开始扩张。同时,有兵器装备到手之后,他也开始秘密选拔教众,武装教众,为起事做准备。

    到现在为止,青教教众的数目已经突破十二万三千多人,整个京西道和京畿道的数个州县都已经变成了青教一家独大的局面。而他这个圣公,也早已成为众信徒心目之中高不可攀之人。

    海东青达到了他最初设想的目的,像当初那个神汉一样,他成为了愚昧的百姓们心目中的神。

第八一九章 余波未了

    (二合一)密室之中,海东青摩挲着那柄火器,久久的把玩,脑海中思绪飞扬。过往的一切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让他那张皱纹疤痕遍布的脸上忽而露出笑意,忽而又咬牙切齿,忽而又紧皱眉头。

    终于,海东青长吁一声站起身来,将面具戴上,将火器掖在腰间走出了密室来到正屋里。他看着屋外炽烈的阳光下,几名奴仆正引着几名女子走来,海东青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拜见圣公,今日请求圣公赐福的女子带到了,请圣公定夺。”一名教奴上前跪拜,尖声叫道。

    海东青点点头,透过面具的小孔,目光盯在了几名少女身上。几名少女身材合度容颜秀丽,她们都是层层选拔的教众之女。每隔一个月,那些教众之女便会经过激烈的竞争选拔,挑选出其中的绝色者送来自己这里,接受自己的‘赐福’。这一切都是他们心甘情愿的,甚至为了能将女儿送来给自己赐福,他们会花钱贿赂选拔之人。这些被海东青赐福之后的少女有的留在教中当圣女,供给海东青身边的那些高职位的护教护法享用,有的则会留在海东青的身边。现在海东青的身边已经有数十名绝色女子侍奉了。

    “我虽非皇帝,但皇帝怕也只能如此了吧。”海东青微笑想着,伸手在一名带着胆怯的眼神的少女脸上摸了一把,沉声道:“带去后阁沐浴,本尊一会便去给她们赐福。”

    ……

    傍晚的夕阳里,西北湖上波光粼粼,金光潋滟。旧王府后宅的水阁之中,郭冰半倚在竹椅中手持一根钓竿伸在水中钓鱼。抵达京城之后,他闭门谢客,整天便在后园湖中水榭钓鱼消磨时光。此时此刻,他已经在这里呆了整整一天了。

    木栏栈道上,沈昙和林觉并肩走来,林觉远远看见王爷佝偻着身子坐在那里的样子,不觉叹了口气。

    “岳父大人一直都是在这里钓鱼么?这般天气,人可吃不消啊。”

    “哎,可不是么?劝了他也不听,王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这一次打击太大,王爷心里这道坎怕是迈不过去了。”沈昙轻声叹息道。

    林觉轻声道:“是啊,岳父大人一直避免回京,这一次却不得不回京居住。而且还被迫表态支持新法,缴纳了助役银子,这一下里外都不是人了。也难怪他情绪低落。我去见见他。”

    沈昙点头道:“好,你去劝劝王爷也好,我在前院等你,一会儿我们商谈一下选拔人手的事情。”

    林觉点头拱手道:“多谢二哥了。”

    沈昙一笑道:“在这里你可莫这么称呼,被人听见我可担不起。咱们兄弟情谊在心中便是。”

    林觉点点头,举步朝着湖心水阁行去。不多时,走到了水阁入口。几名卫士见林觉到来,忙躬身行礼。一名卫士欲下石阶禀报郭冰,林觉忙摆手制止。

    林觉缓步从东侧的石阶走下来,来到嶙峋的湖石堆砌的岸边。郭冰一动不动的背对着林觉坐在那里,似乎根本没有察觉林觉的到来。远处湖面上一个巨大的涟漪泛起,一条鱼咬了钩,可郭冰似乎毫无察觉,那鱼儿拖着鱼竿往水中滑行,林觉快步冲上去一把抓住钓竿,奋力一扯。一条金光闪闪的鲤鱼出水,在钓竿下蹦跳着。

    “唔……”郭冰叫了起来,睁开朦胧的双眼,嘴角上还挂着睡梦中留下的口涎。“怎么了?怎么了?”郭冰叫了起来。

    “岳父大人,鱼儿上钩了,差点拽走了鱼竿。小婿刚好赶到。快,快来帮我一把,小婿不善钓鱼,鱼线要断了。”林觉叫道。

    “放低鱼竿,让鱼入水卸力,这般硬来自然是要断了线的。顺着水面拉扯便好。”郭冰大声道。

    “好好好。”林觉忙按照吩咐,让那鱼儿重新入水,沿着水面拖拽。那条鱼着实不小,在水面上翻腾跳跃甚是桀骜,好几次林觉都以为它要逃脱了,但终究还是被林觉拉到了岸边。郭冰用抄网兜底一抄,将其彻底捕获。那鱼儿依旧翻腾跳跃,溅了两人一身的水珠。

    终于,手忙脚乱的翁婿二人将这条大鱼彻底擒获。足足一尺长的大鲤鱼。腹中鼓涨,显然满腹鱼子。

    “哈哈哈,好,好。就是它,这狡猾的东西。鱼头上一条黑线,我认得它。我这几天都被它戏弄。投下去的鱼饵都被它吃了,但就是不上钩。今日终于将它抓到了。晚上将你炖汤喝,叫你戏弄本王。本王被人戏弄倒也罢了,现在连鱼儿都戏弄本王。本王对付不了人,还宰不了你这条鱼么?”郭冰指着在网兜里蹦跳的那条大鱼又笑又骂道。

    林觉笑道:“原来王爷跟他是宿仇,那可饶不了它,晚上炖了喝汤去。”

    郭冰呵呵笑着,命卫士将鱼儿拉走。在林觉的搀扶下回到水阁之中的木椅上坐下。卫士沏上凉茶,远远避开。

    “坐,林觉,坐下说话。”郭冰心情似乎好了不少,指着对面的椅子道。

    林觉道谢坐下,端详面前的郭冰,发现虽然只数日未见,郭冰明显清减了些,也似乎老了一些。微微散乱的发髻两侧霜花微染,眼角皱纹也多了不少。原本郭冰养尊处优,又有些微胖,一张脸白净平滑的很, 现在却是略有沧桑和悲苦之感了。

    郭冰咕咚咚喝了几大口茶水,擦了擦嘴巴笑道:“今日怎么来了?我这里你还是少来的好,我不会怪你的。”

    林觉笑道:“岳父大人怎说这样的话?您是我的岳父,我能不来么?女婿走丈人家天经地义。岳父大人难不成要赶我走不成。”

    郭冰道:“我是为你着想。如今本王的地位可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只是个郡王了,而且……嘿嘿……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只能当缩头乌龟了。你有大好前程,犯不着受我牵连。”

    林觉正色道:“岳父大人,这话说的便不对了,什么叫受牵连?咱们是一家人,还能划清界限不成?小婿不但要来,还要有空便常来。以前岳父大人是亲王的时候,我不太常常登门,那反而是避嫌。现在这般情形,我反而要常来,因为再不怕别人说我是来讨好岳父,希望从岳父身上得到些什么好处了。反而无所顾忌了。”

    郭冰怔怔的看着林觉半晌,忽然长叹点头道:“好,好。患难见真心,此刻更能知道一个人的为人。林觉,本王有些对不住你,说实话,之前本王并不待见你,可是这一次,若非你从中斡旋,本王的处境怕是比现在还糟糕十倍。你岳母昨日还说,我们家运气不错,薇儿有个好夫君,救了我王府一次。”

    林觉笑道:“岳父大人可千万莫要说这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次的事情小婿也有责任,当日小婿要是拼死阻止,或许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小婿难辞其咎。”

    郭冰摆手道:“莫提了,事儿过了。那康子震该死,本王直到现在都认为他该死。只是,当时不能杀。本王应该事后找人摸到他府里割了他脑袋,弄个无头公案的。是本王欠考虑,改变了计划。”

    林觉点头道:“是啊,康子震是该死,可是他的死却改变了局面,王爷付出的代价不小啊。不过这也许不是坏事,王爷留在杭州……其实也不过是行动自由些,反而落下口实。现在到了京城,在别人眼皮底下,有些事反而不会栽赃到王爷头上了。这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与其在杭州备受攻讦和猜忌,何如在京城当个钓叟呢?”

    郭冰苦笑道:“你这话倒也不无道理。记得去年秋天,你来这里时给我做了一首诗,似乎一语成谶呢。从此后我恐怕只能如你诗中所言那般了。……窗前枫叶晓初落,亭下鲮鱼秋正肥。安得从君理蓑笠,??歌自趁入烟霏。……我已经从诗中看到了我未来的日子了。”

    林觉愣了愣笑道:“岳父大人,小婿写诗的时候可绝无此意,岳父大人可莫要怪我乌鸦嘴。”

    “我并非是怪你,我只是感慨罢了。再说了,过那诗中的日子也挺好的。以前就是想法太多,反而麻烦。还不如钓鱼看叶落,听雨理蓑衣。是我想多了罢了。”

    郭冰摆手轻叹,目光穿过水榭廊柱投向远方。远处湖岸边,皇宫的宫墙在夕阳下辉煌耀眼,宫殿琼宇绿树高阁倒影在湖水之中,宛如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境一般的美轮美奂。

    “岳父大人,这水阁之处,还是少来的好。”林觉轻声道。

    郭冰收回目光苦笑道:“你放心,我只瞧瞧而已,我知道自己不成的。”

    林觉沉默不语。

    郭冰笑道:“跟我说说外边的事情吧,虽然跟我无关,但听听也自无妨。”

    林觉笑道:“王爷大可问小王爷啊。”

    郭冰苦笑道:“他?正生我的气呢。我理解他的心思,昆儿心里要强,这一次确实让他很难受。我王府倒霉,他也跟着倒霉。心中恐有怨气,几天没见到他了。让他自己缓缓也好。”

    林觉皱眉道:“小王爷心高气傲,确实遭受了打击。我抽空去瞧瞧他,跟他聊聊。”

    郭冰点头道:“对,你得去开导他。现在这时候,你们之间要多沟通协作,互相帮衬才是。”

    林觉点头。微笑道:“那么岳父大人想听什么方面的事情呢?话说最近京城可是有不少新鲜事呢。樊楼来了个西域美女,据说腰细的只有八寸,跳舞能连续转八百多个圈。让人惊叹。还有便是京城出了个文坛新秀,做出的词风靡京城。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屏。’我都觉得这词好到极致了……”

    郭冰嗔目打断道:“我可不想听这些,我要听的是朝廷里的事情。”

    林觉心道:你终究还做不到‘听雨理蓑衣’。你只是受了打击,暂时舔舐伤口罢了。

    “我想岳父大人想要知道的是新法的事吧。其实无需我多言,岳父大人也应该知道情形。自您缴纳了助役钱之后,他们以你为例,广为宣扬。现在助役钱的收缴很是顺利。据说,不到十天,全大周收缴助役钱高达八百余万两。皇亲贵胄,高官豪族都乖乖的交了助役银子。不得不说,这还是岳父大人的功劳呢。”林觉微笑道。

    郭冰伸拳在桌上一锤,震得杯盅乱跳。怒声骂道:“无耻之极,我就知道他们会拿我这件事做文章。这也是当初在杭州我对康子震不假以颜色的缘由。现在我怕是被人骂死了,被迫缴纳银子的人定恨我坏了事。”

    林觉轻声道:“岳父大人何必动怒?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皇上那么做,不就是要拿你当样子,给天下人看?岳父大人,事已至此,还是不必理会的好。其实这助役钱捱是捱不过去的,迟早要缴纳的事。只要新法一直在推动,只要皇上决意继续新法的推行,这些银子迟早要交。反倒是现在这般举动,会引发众人的不快。严大人和方大人在这件事上其实也没得多少益处,看似新法推动有了成效,但其实对他们的威望损害极大。可以说,这一次是两败俱伤之局。”

    郭冰点头道:“你说的很是,我杀了康子震,他们想置我于死地,然则又如何?这两个人着实是惹人厌烦。我说实在话,现在我对严正肃和方敦孺的厌恶都超过了吕中天他们。我大周迟早要毁在他们手里。”

    林觉轻声道:“两位大人其实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太过偏激,太急于成功,反而适得其反。岳父大人,即便如此,我觉得还是不要将他们跟吕中天相提并论为好。严大人和方先生是一心为大周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好替他们辩护?那方敦孺如何待你的?逐你出师门的事便罢了,上回还拿你下狱,他对你可有半点师徒情分?你好替他们说话?”郭冰怒道。

    林觉摇头道:“我不是替他们说话,我是站在公理上说话。立场不同,角度便也不同。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只是,这世上之人很少能站在对方的角度看问题罢了。皆是合则用,不合则弃。从功利的角度而言自是没有错,但从大局上而言,却是格局狭隘了。”

    郭冰长叹一声,皱眉不语。

    “两部新法已然颁布,效果也不能说没有,弊端确实也很大。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两部新法的推动已经接近尾声,我怕两位大人要开始推行第三部新法了。那才是最要命的。富国强兵,富国是第一步,强兵是二步。我担心他们会觉得水到渠成,开始打军队的主意,对军队进行变革,那样一来,会闹得不可开交。倘若他们要是能审时度势的话,便应该缓一缓在走第二步。但以两位大人的脾性,我估计他们不肯再等了。”林觉皱眉轻声道。

    “你是说,他们要颁布改革军队的新法?”郭冰惊讶道。

    “是啊。这是既定的计划啊,我在条例司好歹也呆了大半年,知道新法的颁行步骤。常平新法和雇役法颁布之后,下一步便是针对军队的新法。据我所知,将有三到四部新法要出炉。干系到民间保甲,裁军置将,马匹军器等方面的变革。简单来说,便是要改变现有大周的军队。此新法一出,一定会轰动天下。”林觉皱眉道。

    “哈哈哈,那不是捅了杨俊的马蜂窝了?杨俊早就说了,他们爱怎么折腾都可以,但只要莫将手伸到他杨俊的口袋里去。杨俊一直对新法不表态,便是因为这把火没烧到他的头上去。严正肃和方敦孺当真要敢这么干的话,那他们可真是昏了头了。杨俊这个人可不是好惹的,他可是个粗人,发起浑来,谁也不敢惹他。皇上都要让他三分的。”郭冰抚掌大声笑了起来,颇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林觉更加的皱眉了:“岳父大人,您不该这么开心的,将相不和,国家难安。您应该为此担忧才是。这杨枢密不好惹,谁不知道?这事儿会造成巨大的动荡的。”

    郭冰苦笑道:“我担忧有个屁用?皇上一头劲,那两个犟驴死命不回头,谁能有法子?再说了,你觉得本王现在还有说话的余地么?叫我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叫他们折腾去,不撞的头破血流,他们还以为现在他们是天王老子。嘿嘿,杨俊会给他们好看的。你若知道杨俊在平息西夏叛乱时的作为,便知道此人是多么的可怕了。此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惹恼了他,便有好戏瞧了。”

    林觉如何不知杨俊的过往,杨俊是有名的‘灭绝令’的下达者。当年西夏部族在李玄昊的率领下再次反叛,杨俊率军镇压,将李玄昊的十余万大军击溃。这之后为了巩固在西夏的统治,更是下达了臭名昭著的灭绝令。将西夏各部族十岁以上的男子尽数诛杀,十岁以下的孩童全部掳回中原,授以大周礼仪和习俗,教他们成为大周人。这等于将西夏党项诸部的根都掐断了。

    这等手段,岂是寻常之人所能做出来的事情。为此,杨俊没少受大周国内的儒生名士以及文臣的诋毁。在平息西夏叛乱之后,很长时间杨俊都无法得到重用,不是先皇不肯用他,而是舆论的反应太大。但不得不说,灭绝令效果卓著,西夏这么多年来安安稳稳,便是因为被活生生的砍掉了一整茬的人。

    当然,杨俊从没承认他下达过灭绝令,无论在何种场合,他都坚称并无此事。后来,先皇终于授予其枢密使之职后,这件事更是成了忌讳。在无人敢提及灭绝令的往事了。杨秀便是因为在策论中讽刺灭绝令而得罪了杨俊,从而被压制在崇政殿说书公房中不得动弹。

    除了这些,单论功绩和资历,杨俊是唯一能够和吕中天平起平坐之人。有些事吕中天也要忌惮杨俊的反应,否则吕中天早就反了天了。

    林觉虽然对王爷这种幸灾乐祸的态度颇有些不以为然,但王爷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当此之时,有些事已经根本阻拦不住。方敦孺和严正肃两人早已骑上了脱缰的野马,早已不顾一切了。这时候谁去阻拦他们,便会被踏在马下踩死。唯一能阻拦的怕便是前方的铜墙铁壁和无尽的深渊了。

    林觉感到一阵阵的悲哀和无力感,自己一开始便预料到变法的结果,感觉到局面的失控。但那又如何?自己人微言轻,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去劝阻了,可是自己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还落得师徒反目,落得差点身陷囹圄。其实林觉最怜惜的还是师妹和师母,她们现在一定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不知所措。风雨将至,谁来保护她们的安危呢?

第八二零章 护院

    (二合一)

    西北湖梁王府侧首树林里的一所宅院之中,夕阳的余晖被树林遮蔽,院子里的光线有些黯淡。院中平整的空地中,高高低低的站着几十个人。

    林觉和沈昙站在正房的台阶下,正低声的说着话。

    “兄长,这些人便是你为我挑选的护院么?”林觉低声问道。

    “正是,从一千五百名被裁减下俩的王府卫士中选出来的五十名兄弟。别的不敢说,懂规矩,忠心耿耿,有本事。这三条我可以给你保证。不瞒你说,裁减下来的卫士是要转入禁军侍卫步军司的,他们是我强行留下来的。王府里没了卫士编制,正好你府中缺人,便便宜你了。”沈昙微笑道。

    “多谢兄长了。我可受够肖大全了,这回终于可以让他带着他的人回王府了。”林觉笑道。

    “我已经痛骂他一顿了,这小子确实有些跳脱。回头我给他一顿皮鞭子吃。”沈昙道。

    “那倒也不必了,他人还是不错的,人品没得说,只是不受我管束罢了。做起事来可是不含糊的。这一次在长恒县的表现也不错。倘若不是他是王府卫士的身份,我会留着他的。回头我还得赏他些银子呢。”林觉笑道。

    “哈哈哈,这小子有时候我都拿他没办法。怎么说呢,咱们对属下得宽容些,我是拿他们当兄弟看,所以倒也不觉得什么。”沈昙道。

    林觉摇头道:“兄长待他们如兄弟,但我要的是忠心的护院和帮手,可不是兄弟。这五十人里倘若有不愿受拘束的,兄长现在便可以让他离开了。跟着我的人,能力在其次,但一定要听话照做懂规矩。”

    沈昙愣了愣,笑道:“兄弟说的是,我是江湖中出身,难免有些散漫。不过这些人都是好样的,你将来觉得谁不合适,自行辞退便是。我这里是开不了这口的。”

    林觉点头,沈昙本是江湖人物,到王府之后,很多王府卫士其实都是他招募而来,很多都是江湖人物。沈昙私底下待他们也是像江湖上的朋友一般,待之以义气为先。这和林觉的要求是截然不同的,林觉可不希望身边有一群多嘴多舌满是江湖习气之人,他要的是忠实的护卫,忠诚的手下。绝不多嘴多舌,能保守秘密,能效命之人。

    “咱们去见见他们吧,我给你介绍介绍。虽然他们大多认识你,你或者也认识他们中的一些,但还是熟悉熟悉为好。”沈昙笑道。

    “好。”

    两人下了台阶来到院子里,院子里几排卫士见两人走来都挺直了腰杆,纷纷拱手向沈昙和林觉行礼。

    沈昙在众人面前站立,沉声道:“诸位兄弟,我沈昙无能,没办法保住你们在王府的差事。王府的变故你们也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说了。但正如我之前跟你说的一样,你们虽然不能在王府当值,但郡马爷愿意收留诸位,在他府中为护院。我想这也是很不错的。郡马爷你们都认识吧,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吧。”

    站在前排的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拱手大声道:“郡马爷之名我们岂会不知?当年孤身入挑花岛,里应外合捣毁桃花岛匪穴,我们兄弟都佩服的要命。能得郡马爷收留,我等求之不得。”

    “是啊,郡马爷之名我等皆闻。没想到能有机会听郡马爷差遣。我们兄弟都很高兴。”众人纷纷叫道。

    沈昙哈哈笑道:“你们这帮家伙,还没入郡马府,便先开始拍马屁了。”

    “沈统领,那可不是拍马屁。我等兄弟是当真对郡马佩服。否则我等绝不会留下来的。正是因为你说我们要去跟着郡马爷,我等兄弟才会留下来的。我等去哪里不能谋个差事糊口?兄弟们出去一个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为何要留在这里,还不是仰慕郡马爷的威名?”那身材高大的汉子高声道。

    “正是,正是。禁军我们都不去做,偏要当护院?那还不是因为仰慕郡马爷么?”一群人纷纷附和道。

    沈昙笑着看着林觉道:“看来你在这帮兄弟们心中的地位高的很,我本来还想叮嘱他们几句,免得到时候闹得不愉快,现在看来,却是想多了。根本不用我多言了,你是他们心目中的偶像呢。”

    林觉哈哈大笑,微笑拱手道:“诸位,多谢抬爱。林觉一介书生,哪有什么威名?诸位肯屈尊去我府中为护院,那是林某的荣幸。好汉不提当年勇,之前的事情便不必再提啦。诸位愿意跟着我林觉,我自以诚相待,我也希望你们同样如此待我。”

    高个子汉子拱手沉声道:“郡马爷莫要客气,我等既然决定跟随郡马爷,将来一切听从郡马爷的差遣。一切按照郡马爷的规矩来便是。”

    林觉微笑点头道:“这位兄弟说话直爽,那么我也不绕弯子了。诸位跟了林某之后,肯定跟在王府当差是不同的。王府有王府的规矩,我这里有我的规矩。诸位只需遵守我的规矩便好,其他的一切好说。我的规矩其实也不多,只有两条。但做到可不易。一是忠诚。我的人自然唯我马首是瞻。说句难听的话,面前便是火坑,我说跳,你们也得跳。但是你们放心,我不会下这种命令,即便是跳火坑,也是我先跳。我的意思是……”

    “忠心不二,惟命是从,不问缘由。”那高个子汉子高声道。

    “说的好。这位兄弟说的好。正是如此。你们能做到的便可留下,不能做到了,此刻退出也还来得及。大丈夫不用扭扭捏捏,成是兄弟,不成也是兄弟。现在不说,将来反而不美。”林觉笑道。

    “郡马爷放心,这些沈统领早已跟我们说过了。我们既愿意跟随郡马爷,自然一切听从郡马爷的差遣。刀山火海,绝不退后。”众人纷纷道。

    “好,既如此我没什么好说的。我的第二条规矩便是自律。我希望你们今后在我身边,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明白一点:该说的说,该做的做,不该说的坚决不说,不该做的坚决不做。对于你们自己,你们更要自律。我会以军纪要求你们,你们倘若以为不当卫士便可以放任自流,赌钱喝酒逛窑子,那么请自动离开。人不能自律,便会堕落放任自己。很多事便是喝酒赌钱逛窑子坏了大事。我不希望我身边的人做这样的事情。”林觉沉声道。

    “酒都不能喝么?这规矩也太严了吧。”人群中有人嘀咕道。

    林觉笑道:“我说的喝酒,是贪杯,是酗酒。酒自然可以喝的,但是允许你喝你便喝,不允许你喝,你不能偷着喝。说白了,所有的行为都要得到允许。听话照做便是。”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点头。

    “这两条规矩,你们能做到呢,我便继续说下去。做不到呢,也不勉强。咱们还是好兄弟,只是无法共事罢了。”林觉道。

    “没说的,我孙大勇第一个同意,你们这帮兔崽子给我听好了,答应了的都要说到做到,不然我孙大勇第一个不答应。要走的乘早,别到时候抱怨。”那高个子汉子沉声道。

    众人纷纷叫道:“放心便是,我们都能遵守。”

    林觉看向那高个子汉子,转头对沈昙道:“这位孙兄弟什么来头?”

    沈昙笑道:“孙大勇么?这小子是王府侍卫营的校尉,这一次本来裁减不到他的,他听说要跟着你做事,主动辞了职务。他对你可是崇拜的很。你怕是不知道,桃花岛之后,卫士里一群人对你敬若神明一般。这孙大勇一身硬攻,拳脚有裂石碎碑之力,在卫士之中威望颇高,你可算是捡到宝了。小王爷因为此事还怪我呢,说我不劝他留下来呢。”

    林觉微微点头,心中自是欢喜。以规律或者利益约束人其实都不是上策,御人御心为上,倘若是崇拜自己的人,那会绝对的服从自己,对自己忠心。这种人才是最放心的。

    “好,既然诸位都能遵循我的这两条规矩,那么我也不多说了。大伙儿都是男人,说过的话,应承过的事情自然是要遵守的。现在我们来谈一谈待遇问题。我知道,你们在王府当值每月饷银十五两,外加逢年过节赏钱若干,一年饷银约莫二百两纹银左右。到了我这里,我也不能亏待你们。这样吧,王府中的所有待遇翻倍,你们看可还满意么?”林觉道。

    “啊?”众人惊讶出声。本以为进了郡马府收入肯定是减少的,王府卫士的待遇已经是极为丰厚了。禁军一个月饷银才五两,王府卫士有十五两。平日里吃穿赏钱也自不断。以王府的财力,不足为奇。郡马爷却要加倍,那便是一年四百两纹银了。这五十人一年便要开支两万两银子,这数目可着实不小。这位郡马爷只是一个小小的提刑官,能吃得消么?

    “兄弟,不必如此吧。这待遇也太高了。我身为王府统领,一年不也才五百两银子么?你这都快赶上我了。”沈昙笑道。

    林觉笑道:“你若愿意来我府里,一年一千两算什么?这不是银子多少的问题。待遇的高低代表了我对这般兄弟的重视程度。这事尊重不尊重的问题。再说了,兄弟们要安家花费,岂能为银子发愁?待遇丰厚些,烦恼之事便少些,便能更好的做事。这是相互促进的关系。不用担心,我虽非富甲天下,但我好歹也有几家大剧院,也有林家大片产业。这么点银子并不算什么。”

    沈昙笑道:“好吧,你既然坚持如此,我也不说什么了。兄弟们多拿银子,我也是替他们开心的。将来王府不需要我了,我可得跟着你混饭吃。你说的一千两银子的待遇可不能变。”

    林觉哈哈笑道:“莫要说笑了,你若来,慢说一千两银子,五千两一万两也随你说。我还能亏待兄长么?”

    沈昙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林觉转向面露喜色的众护卫,继续道:“除了待遇之外,我知道你们最关心的还有其他事情。我这里说一下我的想法。你们虽然不再是王府卫士,但是到了我这里,我要将你们武装到牙齿,连王府卫士都不如。你们每人将得到一匹好马,一套上好的盔甲,一柄精铁长刀和一柄弓箭。将来遇到你们之前的兄弟,你们也不必羡慕他们了。”

    “哇!真的么?那可太好了。哈哈哈”众人大叫了起来,能得到这些东西,对于这群舞枪弄棒惯了的人而言可比得到银子还高兴。要知道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到这些东西。每人一匹好马,这可是在王府当卫士的时候也得不到的待遇啊。

    沈昙愕然道:“兄弟,莫要狮子大开口啊,你哪来这些东西啊?这可是在京城。”

    林觉笑道:“不是有你么?我出银子便是。你负责给我弄五十套最好的盔甲,五十柄好刀和弓箭。都要最好的那种。多少银子你报个数,我给便是。”

    沈昙苦笑道:“兄弟,原来你又在打王府里武器装备的主意啊。”

    林觉道:“你就说成不成,不成的话我去找马大哥去想办法。”

    沈昙忙摆手道:“别别别,他现在在侍卫步军司,只是个看城门的。可莫让他难为。再说了,他弄的那些装备能有王府的好么?只要有银子,什么搞不到?我替你弄来便是。”

    林觉笑道:“这才像话嘛。先说好了,最好的那种。不要那些破损的换下来的。你最好能在兵器司库房里搞些来,听说你现在跟他们很熟。”

    沈昙翻了翻白眼,他现在确实跟兵器司的那帮人很熟,那还不是拜林觉所赐。前年青台镇那次劫兵器的大案最终用银子摆平了,至此沈昙也就和兵器司那帮人有了秘密的关系。平日里也有些联络。只要有银子,确实能搞到好东西来。但这可是杀头掉脑袋的事情,沈昙自己也是胆战心惊,生恐东窗事发。

    “你们莫要激动,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倘若你们能让我满意的话,我会考虑给你们装备一种更为昂贵,更为强大的武器。天下独一无二的武器。是什么,我暂且不说。一切要看你们的表现。诸位对我安排的待遇和装备之事可还满意么?”林觉对众人笑道。

    “满意满意。一千个满意,一万个满意。郡马爷大手笔,我等兄弟可都要乐疯了。”孙大勇和众人纷纷叫道。

    林觉道:“那就好,不过我提醒你们,你们现在只是护院,可不是卫士了。东西到手后可别到处显摆,不然有人会说我逾矩养私兵,那可麻烦。我宅中场地巨大,你们在宅子里怎么折腾训练都成,出了宅子都给我青衣小帽带个棍子当孙子。”

    “那是,那是。郡马爷放心,我们都明白。”众人点头笑道。

    “孙大勇兄弟。”林觉叫道。

    孙大勇一个激灵,挺胸道:“在。”

    林觉道:“这帮兄弟暂由你管束,出了漏子便找你。我家里有个保安队长,便暂时任命你为队副吧。协助处理日常保家护院之事。试用三月,合格了正式任命,待遇每月多十两银子。你在给我找几名兄弟当小队长,咱们虽是护院,也要有规矩。十人一小队,每队设小队长一名,一旦任命,饷银每月多五两。你看如何?”

    “郡马爷放心,在下遵命!”孙大勇沉声道。孙大勇当头儿那是众望所归。没人会反对。只是听说孙大勇只是个队副,上面还有个队长,有人心里有些犯嘀咕。毕竟是个小圈子,来个外人指手画脚,心里终是不自在。不过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

    “各位还有什么要说的,要问的。有的尽管问,倘若没有,便散了吧。明日一早,去我府中报到。明日起,你们便是我府中之人了。”林觉道。

    “没了没了,多谢郡马爷,我等告退。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明日辰时,准时去郡马府报到。谁皮痒了便给我怠慢。我若将这待遇说出去,多少兄弟打破头要来,随便一抓便是一大把,个个顶用。自个掂量着些,到时候莫怪我不将兄弟义气。”孙大勇叫道。颇有了一番队副的气势。

    “放心放心,我半夜起来便去,孙老大放心便是。”众人纷纷道。

    一群人纷纷拱手,呼啦啦退个干净。

    暮色四合中,沈昙和林觉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些人尽皆离去。林觉拱手笑道:“兄长,多谢了,替我找了这么多人手。”

    沈昙笑道:“兄弟,你能收留他们,我也很感激。毕竟是我曾经的兄弟们,能够有个好落处我也高兴。你的事是了了,我还得替你搞马匹装备什么的,哎。”

    林觉笑道:“有劳兄长了。我请你喝酒。”

    沈昙摆手道:“酒便不喝了,我可不图你这顿酒。不过你一下子招募这么多人手作甚?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吧。这一顿花销下来,没个十万两银子是不成的,这是何必?”

    林觉轻声道:“兄长,不瞒你说,最近出了太多的事情,我都没什么安全感了。养着这些人以防万一吧。但愿用不上最好。若有用时,也不至于毫无抵抗之力。”

    沈昙一愣,若有所思。

第八二一章 切磋

    (二合一)

    清晨,林觉浑身舒泰的醒来。伸手一摸身边,枕边无人。白冰已经起床了,枕畔残留着淡淡的芳香。林觉伸了个懒腰爬起身来,慢吞吞的披衣起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加快了速度,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廊下,两名婢女正自浇花,见林觉出来忙行礼,一人去打水,一人拿了木梳给林觉梳理发髻。林觉问道:“冰儿呢?”

    “禀公子,冰儿夫人去前院了。说是前院来了一群护院,冰儿夫人听说了便去了。”婢女回禀道。

    林觉笑道:“她倒是比我还急。”

    昨晚跟白冰说了招募护院的事情,白冰很有些期待。白冰还挂着大剧院和家宅的保安队长的职责,只可惜是光杆司令一个。以前家中那些卫士都是王府的人,她也命令不了他们。这会招募了一群护院,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属于她的手下了。

    洗漱打理完毕,林觉举步朝前院而去,二进处恰好碰到正携丫鬟往前院而去的谢莺莺。林觉笑道:“你去哪里?出门么?”

    谢莺莺道:“你还不知道么?我去劝冰儿妹子回来,听说前面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怎么回事?谁和谁啊?”林觉愕然道。

    “我还想问你呢,你倒来问我。昨晚你不是在冰儿妹子那里么?一大早人没了你都不知道?前面来人禀报了,说冰儿妹子跟一帮新雇的护院动起手来了。郡主着急,让我去瞧瞧。”谢莺莺道。

    林觉白眼翻上了天,护院今早才来报到,怎么一见面便打起来了,这还了得?这帮卫士昨天答应的好好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林觉心下着急,生恐白冰吃了亏,又不知到底何故,于是牵了谢莺莺的手飞快赶往前厅。

    还没到前庭大院中,便听到院子里人声嘈杂喧闹,哄笑喧哗之中夹杂着呼喝之声。更有掌声和大声的叫好声。

    待来到院子里,听得声音在西侧花坛之间的空地上传来,林觉忙飞步赶至,透过花树丛的缝隙,只见数十人围在两座花坛之间的青砖地上,空地上,两个人影正在交手。

    谢莺莺张口欲呼,林觉伸手一拉她胳膊,笑道:“不像是在打架,不必打搅他们。”

    谢莺莺跺脚道:“还不是打架?都打的不可开交了。”

    林觉笑道:“你不懂,这是切磋。旁边那些人都在笑着观看,这可不是打架。双方也没拿兵刃,这明显是切磋高下。”

    谢莺莺愕然道:“切磋?这也太没规矩了。这帮人怎地进门来便跟冰儿切磋起来了。你雇的都是些什么人。”

    林觉笑道:“这可不是没规矩,文人见面切磋诗文,武者见面切磋功夫,这是一种交流的方式罢了。咱们且瞧个究竟。”

    谢莺莺无奈,只得跟林觉站在一从芭蕉之后瞧着场中。场地上,白冰正和一名身材壮硕的汉子交手。那汉子正是孙大勇。孙大勇将袍子掖在腰间,挽着袖子,露出肌肉纠结的胳膊。手上挥拳呼呼生风,口中呼喝连声。白冰一袭白衣,也空着双手。身形纵跃来去,轻盈灵活。两个人相斗,好像一头大熊跟一头灵巧的豹子争斗一般。一个迅捷刚猛,一个灵活刁钻。

    孙大勇拳法刚猛,身形转动时衣衫猎猎有声,下盘稳固,显然是个练家子。林觉看着微微点头。看来孙大勇确实有些本事。只不过,跟白冰轻灵的身法比起来,孙大勇略显笨拙。但听白冰娇叱一声,身形翻转之极,一脚踹中孙大勇的胸口。孙大勇身子震了震,纹丝不动。白冰却被反力震得飞起,但身形转折,轻巧落在丈许之外。

    “好!”旁边有人大声叫好。孙大勇转头瞪视一眼,叫好的人立刻收声低头。虽然没有受伤,但白冰这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孙大勇的胸口,留下一个白色的脚印。这已经是孙大勇输了一招了。倘若白冰的脚力足够,这一脚踹在胸口要害部位,孙大勇怕是要受伤落败了。

    “如何?服气了么?”白冰歪着头娇声道。

    孙大勇伸手弹了弹胸前的脚印灰尘,沉声道:“这算什么?我还只用了三成功夫罢了。我最厉害的是腿功,人送外号霸王腿。你瞧我适才可用了一次腿?”

    白冰笑道:“你为何不用?我又没不准你用。”

    孙大勇道:“只是切磋罢了,我可不想伤人,我怕伤了姑娘。”

    白冰哈哈笑道:“这理由倒也不错,反正嘴在你身上,怎么吹都没事。”

    孙大勇怒道:“怎么是吹?我说的都是实情。”

    白冰摇头道:“好吧,为了教你们心服口服,咱们再斗一场,你拿出你全部的本事罢了。你怕伤了我?我还怕伤了你呢。你连我一片衣角都沾不上,还说这等话。”

    孙大勇大怒,沉声道:“姑娘,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放马过来便是。”白冰点着头道。

    “诸位做个见证,你们都听到了,是她叫我全力施为的,如果伤了她,可不怪我。”孙大勇转头对着围观众人叫道。

    一群围观的新护院们颇为担心的提醒道:“孙老大,咱们今日初来,可别闹出什么事来。本来只是切磋而已。让一让人家也是可以的。这恐怕也是郡马爷请来的人,何必呢?”

    孙大勇闻言颇有些踌躇。

    白冰叫道:“喂喂,说什么呢,什么叫让一让我?你们不是不服气我当你们头儿么?总得打赢了你们才能教你们服气。今日不打服了你们,他日你们又要说嘴,我可不爱听。孙大勇,你放心,打伤了我绝对不会找你的麻烦,我说话算话。夫……林大人也不会怪你们,我说话算话。来吧,放马过来吧,是个男人就别光耍嘴。”

    孙大勇再也受不住这样的挑衅了,他缓缓的弯下腰来,脱下一双鞋子,露出黑乎乎的一双大脚。那脚上疙疙瘩瘩全是老茧,筋骨纠结,像是老树根一般。但见孙大勇缓缓走到花坛旁边,猛然间抬脚飞踢而出,喀拉拉之声中,石块飞溅,乱石到处飞迸。石头垒砌的花坛边缘的石栏被他一脚踢出了一个豁口。断裂之处齐刷刷的像是被人用利刃砍切下来一般。众人惊愕之余都去看他那只**的脚,那只脚依旧黑乎乎的,和之前没有任何的变化,半点伤痕也无。

    “哇!”周围众人一阵赞叹,这血肉之躯跟坚硬的砖石硬碰硬,居然毫无损伤。孙大勇这脚上功夫可谓是炉火纯青,堪比钢铁了。这要是踢到人身上,还不让对手筋断骨折么?比之铁锤砸到身上也差不了多少。众人心中担心起来,对面那个娇滴滴的美貌女子恐怕有麻烦了。

    白冰心中也自惊讶,对方露了这一手着实摄人。但白冰却并不害怕。反皱眉道:“你这人甚是粗鲁,这花坛招你惹你了么?你毁了宅子里的花坛作甚?这可都是花人工花钱垒砌出来的。再说了。你光着脚丫子跟人打斗,臭也臭死了。多少天没洗脚了?你想臭死我么?真是无礼的很。”

    孙大勇翻着白眼甚是无语,跟人打斗却也不用拖鞋。他拖鞋光着脚丫子露这一手,便是要更加显示其脚上的硬功夫。穿着鞋的话便没这么大的震撼力了。而且他这么做的目的其实是要对方知难而退,让对方认输放弃跟自己动手,却没料到对方根本不领情,反而被奚落了一番。

    “姑娘,损坏的花坛我自会赔偿便是。我的脚却也不臭。姑娘,你确定要跟我动手么?我初来郡马府上,并不想闹出什么事来,特别是面对的是个女子,我胜之也不武。所以,我请姑娘认个输,这一场切磋便也作罢。”孙大勇沉声道。

    “笑话,踢破花坛便想吓唬我?本姑娘可不是吓大的。本姑娘也让你瞧瞧我的真功夫。注意了,本姑娘要动手了。”

    白冰话音落下,手上青笛已然在握,凝立于前方,横笛在唇,滴溜溜吹奏起来。孙大勇等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不知为何对方居然吹起笛子来。站在芭蕉树之后的林觉却脸色大变,笛音一起,他便听白冰吹奏的是魔音门的曲子,名曰:《清心咒》。那是**之曲,林觉曾经领教过。看来白冰嘴上说的轻松,心中却对孙大勇的武技极为重视,故而一上来便用上了杀手锏。

    林觉迅速扯下两片花叶,团起来往身旁的谢莺莺耳朵里塞。谢莺莺不解道:“夫君做什么?这曲儿这好听,干什么不让我听完?”

    林觉不答话,自己也塞了两团花叶在耳朵里,打着手势让谢莺莺往外边瞧。谢莺莺转头往场中看去,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白冰横笛而吹,脚上还打着拍子怡然自得。再看那些围观的护院,一个个神情怪异,脸上露出懒洋洋的微笑来。很快,有人便手舞足蹈起来。几名林宅洒扫的仆役毫无抵抗之力,竟然噗通噗通的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孙大勇起初也甚是疑惑,切磋之际怎地突然吹起笛子来。然而他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劲,他的脑子有些晕晕转转,神智变得有些模糊。特别是看到周围众人的反应是,孙大勇脑海中突然电光一闪。

    “魔音门,你是魔音门的人。”孙大勇大声吼道。

    白冰不答,笛音转急,音调拔高,宛如游丝在天际飘荡,直刺入周围众人的耳鼓之中。一旁众人一个个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头晕眼花,眼皮沉重,浑身无力,张口连天。他们此刻最想做的便是倒头便睡,这便是《清心咒》的妙用。可让人神疲脑倦,呼呼大睡。

    孙大勇猛力甩头,猛咬下唇,疼痛感让他清醒过来。他大吼一声,身子猛扑而上。身在半空,两只黑乎乎的大脚连环飞踢而至。白冰足尖点地,身形飘然后退,口中笛音却并未断绝。孙大勇岂肯容她从容吹奏,再次欺近。双足或踢或劈,连环无影,猛攻而来。白冰聪明之极,身子在几棵花树之间飞转腾挪,一边吹奏一边躲避对方的攻击。孙大勇的双足不断的踢在花坛和树干上,顿时土石纷飞,树干断裂,枝断叶落。片刻后,地面上已经一片狼藉。

    白冰也有些气喘吁吁,便躲避对方凌厉的攻势,一边吹奏《清心咒》那是极为耗费气力的。而且看起来孙大勇已经丝毫不受影响了,孙大勇应付的办法很粗暴,一旦脑子里犯迷糊他便咬一口自己的嘴唇,上下唇鲜血淋漓,却有效的用疼痛抵抗住了乐曲带来的影响。

    白冰知道,此曲已经无法制住对方。于是猛地吸了一口气,翻转横笛。笛音一变,从缥缈婉转之音瞬间变幻为瑰丽急促之乐。那已经是魔音门三大圣曲中的第一首《月影花魂之曲》。魔音门三大圣曲乃是至高武技,以白冰的修为尚不能驾驭其中之一,这《月影花魂之曲》白冰是死记硬背强行练习,吹奏出来难发挥一成之功。但只有这一成,却已经足够对付这些卫士们。孙大勇之流也许好勇斗狠拳脚功夫不输与人,但对付这种高深的武功,以乐音惑人的功夫,靠着咬嘴唇是不成的。

    果然,乐音一变,旁观众人便已经开始变得癫狂,就连孙大勇也开始狂笑起来。但他一息神智尚存,手脚上拳打脚踢,将周围的花树和土石打的断裂飞溅,人却逐渐威顿。

    白冰的日子也不好过,《月影花魂之曲》乃魔音门至高三大圣曲之一。三大圣曲都是靠以内力透过乐曲蛊惑对手,让其神智混乱,从而达到伤人于无形的目的。即便此曲是三大圣曲之中要求能力最低的一首,白冰的内力也是无法驾驭此曲的。今日好勇斗狠,强行吹奏此曲,那已经是超过了她的能力。只吹数节,鼻中已有鲜血流出,已然伤及己身了。再强行吹奏下去,恐怕要大口吐血了。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捂着耳朵飞奔而出,冲到自己都开始犯迷糊的白冰面前,一把夺过青笛。笛音停止的那一刻,周围众人扑通通相继倒下,白冰也身子一软,倒在那人的怀中。

    “胡闹,胡闹!切磋比武怎么变成以死相博了?胡闹。要气死我不成?”林觉大声喝道。

    “冰儿,你怎样?你怎样?”看着怀中的白冰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样子,林觉又忍不住心疼的询问。

    白冰喘了口气睁眼轻声道:“没事,我没事。怀里有药。”

    林觉摸出药品来,捻了一颗药丸塞进她嘴巴里,白冰闭目咽下,这才气息渐渐变匀。幸而打断及时,只奏了两小节乐曲,否则受伤会更重。

    “你是傻了么?干什么奏这曲子?我适才见他们手舞足蹈的不对劲,便知道你犯浑了。这是切磋武技还是以命相搏?简直不可理喻。”林觉兀自不依不饶的斥道。

    “对不起,我的错,你莫生气。”白冰低声道。

    林觉叹了口气,掏出布巾替她擦了鼻血。谢莺莺也赶了过来,连声的询问。林觉扶着白冰让她坐在一小截没有被摧毁的花坛上休息,转头看向周围那些倒在地上的众护院,快步过去查看。

    地上这些人一个个面如土色,极为难受的样子。《月影花魂之曲》的威力可不是闹着玩的。倘若内力足够驾驭,魔音门三大圣曲可是群杀的绝顶武功。当年魔音门创始者许和子便以此曲在终南山巅抵挡数十名杨国忠派来的高手,一曲既罢,数十名高手筋脉内脏寸断碎裂而亡,可见其威力。白冰的内力低微,勉强奏出此曲,却也已经足以教这些人抵挡不住了。也正因为其内力不足,这些人才没有性命之忧。

    “哎呦,哎呦,我这是怎么了?邪门,邪门的紧。”孙大勇大声呻吟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头叫道。

    林觉忙问道:“你没事吧。”

    孙大勇见到林觉,忙拱手行礼道:“见过郡马爷,我没事。就是有些头疼恶心,并无大碍。”

    林觉点点头,继续查看其他人的情形。孙大勇见到满地的滚地葫芦也是吓了一跳,忙随同查看。好在众护院和几名看热闹的林家家仆也很快陆续醒来,个个坐在地上茫然四顾,捧头不解。林觉却也松了口气,这些人脉象正常,应该是没事了。

    “这曲子太厉害了,魔音门的武技果然名不虚传。”孙大勇清醒了过来,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白冰远远笑道:“现在你该服气了吧,承认我武功比你高了吧。我当你们的头儿可还使得么?”

    孙大勇道:“服了服了,这大队长姑娘当得,我孙大勇给您当副手。”

    林觉在旁鼓着眼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孙大勇道:“郡马爷,我和兄弟们一早来报到,这位姑娘便来前院,说她便是我们的头儿。也怪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兄弟们也说被个姑娘家管着不得劲。于是我便跟她说,要管我们可以,得有本事才成。然后这位姑娘便提出要跟我切磋,划下道儿来说要是赢了我便当我们的头儿,倘若输了,便自动退却。这不,便切磋起来了。没想到这么厉害。我是服气了。”

    林觉苦笑不已,原来是这种无聊的原因引起的这番殴斗。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你可真可以的,这才第一天来我府中,便弄的满地狼藉。时间长了还不将我宅子给拆了?”林觉指着满地的碎石断树枝和落叶道。

    孙大勇挠头道:“对不住,郡马爷,我这便收拾。兄弟们,都帮忙清理清理,咱们这可是真失礼了,好好的一片地方,弄成这样了。”

    众护院挣扎起身要来清理,林觉摆手道:“罢了罢了,都休息休息,一会儿着小厮们来整理。这叫什么事儿。”

    白冰道:“夫君你莫怪他们,这事儿是我的错,你莫生气。”

    “夫……夫君?”孙大勇等人嗔目发愣:“郡马爷,她是你的……夫人?”

    林觉道:“是啊,我的如夫人,你们叫她白姑娘便是。这便是我昨日跟你们说的,我家中的保安队长。你们以后受她管束便是。倘若你觉得别扭的话,我也可不让她当这个大队长。事儿其实还是你们做,她其实只是挂个名罢了。”

    孙大勇咂嘴道:“郡马爷身边有这么厉害的人手,还要我们这些人作甚?白姑娘这武功,我们全部上也不是她的对手。哎,惭愧的很。”

    林觉道:“你也莫拍马屁,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是手下留情的。倘若你一开始便全力进攻,她怎么能吹奏出曲子来?之后却是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孙大勇,你怎么知道魔音门的?”

    孙大勇道:“我也是江湖门派出身,自然是知道的。门中师叔世伯们谈论江湖旧事的时候我听了那么一耳朵,适才一下子便想起来了。据说邪门的紧,今日一见,还真是如此。”

    白冰怒道:“你说什么?哪里邪门了?”

    孙大勇忙道:“对不住,不邪门,是厉害的紧。厉害的紧。白姑娘莫要介意,我不太会说话。”

    林觉皱眉道:“都别说了,哪里有什么魔音门?这个词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乱说。这件事下不为例,包括冰儿在内,你们再要自己斗殴起来,我可不依。”

    众人赶忙闭嘴,白冰自知道林觉是不想暴露自己魔音门弟子的身份,毕竟师傅白玉霜杀人太多,京城有她案底。若是弄的尽人皆知,麻烦可大了。

    “冰儿,回后宅去休息去。孙大勇,你们跟我去二进,你们的驻地在二进,大伙儿去瞧瞧合不合用。倘若不合适,再行商议。其余人都散了吧,看什么热闹?一个个的跟听风子一般。”林觉喝道。

    众人忙连声答应。林觉带着孙大勇等人来到二进西首的大院子里。众人一瞧这院子,顿时喜笑颜开。这院子足够大,十几处房舍,五十人足够居住。还有大片的场地,可以刷枪弄棒。院子里跑起马来也是合用的。这条件可是太好了。

    “满意么?”林觉道。

    “满意满意满意。”众人像瞌睡虫一般的连连点头。

    “那就好,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林家的护院了。孙大勇,这宅子里的护卫之责你便要担负起来了。白天夜晚,如何轮班,何处需要派岗哨,你且安排起来,届时送我瞧一瞧便好。总之,安心下来,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谈,我得去衙门了。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可问家中管事。”林觉笑道。

    “好,一会我让张鸣何方两位兄弟跟着郡马爷去。”孙大勇道。

    林觉道:“跟着我作甚?”

    孙大勇道:“自然是保护了,郡马爷身边岂能没有跟班?出了事怎么办?这两小子机灵,适合伺候郡马爷鞍前马后。”

    林觉呵呵一笑,点头道:“得了,听你的安排便是。”

第八二二章 私言

    (二合一)

    大周朝的朝堂上下,近几日忽然安静了下来。前段时间因为康子震被杀一案而跳起来的文武百官们在案子了解之后就突然像是冬眠了虫子一般鸦雀无声了。

    或许是天气太热了的缘故,六月之后,京城一年一度经受炙烤的日子再次来临。官员们也许被这炎热折磨的没了什么争斗的兴致。又或者不是天气的原因,而是激情之后的不应期到了。在大案落定之后,很多人感受到了兴味索然,开始为下一次的爆发积蓄能量。

    就连政事堂的主官们,最近也消停了起来。以前棍打不动的三日邸报也悄悄的停了。这甚至让皇帝郭冲都觉得有些不适应。突然间吕相他们便对新法的弊端只字不提了?突然间便想通了?不再用那些烦人的事情来恶心自己了?这种转变也太突然了,让郭冲反而觉得心里颇有些不得劲。于是乎,在某次早朝之后,郭冲还特意问了问邸报的事情。吕中天的回答很是敷衍,只说最近事务繁忙,吴副相忙着处置南方雨季带来的洪涝之灾的赈济,自己也忙于公文杂务之中,那邸报中的事情本来就该条例司自己主动申报,自己便不代劳了。

    郭冲觉得他的话不实在,以前也忙,他们还不是锲而不舍的三日一报?怎么现在便以忙碌为借口了?或许是自己的态度让他们觉得没有意思,那些邸报堆成小山高,自己也没公开的提一下,他们明白自己其实并不喜欢他们的作为,所以索性停了。

    无论是何种原因,郭冲也不想太深究。朝中难得的平静是宝贵的,坐上宝座这几年,郭冲还从来没有一刻清静过。现在新法推进有序,严正肃和方敦孺也不会天天来宫里烦自己。吕中天吴春来也不用邸报来恶心自己。杨俊更是没有大事不登门,自己想见他还得派人去请他。这种情形下,自己何妨享受一番这难得的安静时光。

    一日午后,郭冲小睡起来,精神饱满。于是带着内侍在后宫中闲逛。天气虽然炎热,但后宫之中花树繁密,有浇灌得当,所以浓阴蔽日,鲜花盛开,走在后宫长廊之间,倒也并不觉得太过炎热。

    郭冲本想去荣秀宫去找容妃说话,虽然容妃已经比不上那些年轻的妃子那般的美丽诱人,但容妃的身份摆在那里,自己是不能冷落的。冷落了容妃会让太后不开心,哪怕是去走一走说说话,表示一下态度,却也是一种姿态。

    不过,郭冲走到半路上,却改了主意。最近容妃有些心神不宁,前几日自己去瞧她,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回答的话也驴头不对马嘴。让郭冲有些不悦。今日再去,倘若她还是那般,自己的好心情便没了。容妃本来话就不多,跟自己说话也是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说白了,便是有些无趣。倘要散心,还是要去梅妃那里的好。梅妃古灵精怪,说话逗趣让人开心,跟他爹爹吕中天可完全不同。年纪虽然不小了,但是依旧和当初一样的可爱,去找她说话去,显然更契合今日的闲散心境。

    后宫延福宫西北方向,濒临西北湖一侧有一座人工垒就的小山。在地势平坦的大内皇宫,这座人工小山包的位置当属最高。山上建有一座翠微殿,便是梅贵妃的居住之处。

    按理说,梅妃的寝殿位于皇宫最高处的这座小山,是有些不合规矩的,一个贵妃住的比皇上皇后乃至太后居住的殿宇的地势都高,那是不成的。其实这翠微殿原本是前朝太后居处,老太后故去后便闲置了,嫔妃们也没有人敢提出住在翠微殿中。郭冲登基后,也一直没人居住此殿。直到有一天梅妃说她的寝殿通风不畅,冬天潮湿阴冷,夏天闷热难耐,实在是住的不舒坦。郭冲问她想住在哪里,梅妃便说要去翠微殿居住。郭冲并没有多想,便答应了她。

    这件事在后宫中还掀起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风浪。有人说,这是梅妃想凌驾于后宫皇后之上,从风水上压制皇后和容贵妃,她想俯瞰后宫母仪天下。这些话传到郭冲耳中,郭冲一笑置之。实际上那翠微殿除了地势高些,并没有什么好处。山顶地面狭小,殿宇也不大,只有正殿侧殿七八间暖阁和院落,跟其他的殿宇根本不能比。郭冲可不相信什么风水压制之说。他相信梅妃住在哪里是真的因为下边住着不舒坦,而非其他。

    但梅妃真是个心灵手巧之人,自他住在翠微殿之后,那个不大的小山顶便变了模样。殿宇虽然无法扩大,但梅妃硬是在小山四面的侧坡上做足了文章。她将上山的石阶改成了环绕山坡而行的小道。沿着小道的合适位置建造了繁英、雪香、披芳、铅华、琼华、文绮、绛萼、红鸾、绿绮等九座亭阁。光是听这些名字,便知道她有多用心。

    然后便是绿化,各亭阁自成一景,种植的花木也各自不同。譬如繁英亭外种植的是五色花朵,牡丹芍药月季山茶之类色彩斑斓绚烂的花卉集中在亭子上下的小道上。其意为‘繁花似锦落英缤纷’,暗合‘繁英亭’之名。再比如西侧半山的披芳亭,西临西北湖畔,地方虽然狭小,但却巧妙的利用可以在此处越过宫墙看到西北湖岸边的角度,命人在西北湖旁遍植垂柳。坐在亭中小憩时,可见万缕丝绦披芳挂绿的怡人美景。足见其因势而为,匠心独运之处。

    其余各处亭阁也都是精心设计布置,暗合亭阁之名的主题。短短两圈绕山而上的路线上,可谓是移步换景,曲径通幽。每走一段,景物便各自不同,将一座原本普普通通的人工小山变成了一处景物绝佳的精致的所在。

    郭冲对此大为赞叹,来这里的次数也多了很多。他感念的是梅妃的巧心思,虽然为此花了不少银子,但换来这些美景,却也值了。

    郭冲在内侍的陪同下慢慢的沿着小道往山顶的翠微殿而行,边走便欣赏沿途的美景。每一次来,这里都似乎有所不同。虽然正值酷暑季节,却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这里山道上的花树依旧欣欣而荣,并无半分的枯萎之像。

    终于,郭冲等人行到了山顶,在绿绮阁歇息了片刻,举步走向前方的翠微殿前的小广场。天气炎热,翠微殿门前两名内侍正自歪着头打瞌睡。随行的钱德禄欲举手打醒这偷懒的两人,郭冲却制止了他。

    “宫中当值也不容易,早早晚晚都得照应到,很是辛苦。这等天气能睡着,想必昨夜是熬了夜当值了。朕是体恤人的,教他们睡去,事后也不必训斥他们。”郭冲道。

    钱德禄差点掉泪,皇上能体恤奴婢们的辛苦,这是莫大的奖赏。钱德禄自己便是郭冲的贴身内侍之一,他知道辛苦之处。每天钱德禄只能睡不到三个时辰,在皇上面前还得精神抖擞。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得咎,那么辛辛苦苦奋斗到今天的位置,便化为云烟了。

    郭冲带着钱德禄等几人径自进了翠微殿中,因为门前的内侍睡着了,也无人禀报。午后时分奴婢们也分班休息,天气炎热,甚少有在廊下晃悠的。一路没有遇到闲杂人等,众人径自前往后殿寝宫梅贵妃的住处。

    进了梅妃居住的后殿小院,这里静悄悄的。廊下两名宫女见到圣驾抵达,吓得忙跪地行礼。郭冲摆手示意,低声问道:“娘娘呢?午睡么?可莫打搅了她,朕进去坐坐便好。”

    一名宫女忙道:“娘娘没睡呢,奴婢进去禀报。”

    郭冲楞道:“怎么没睡?你家娘娘不是喜欢午睡的么?”

    另一名宫女忙道:“淮王来了,陪着娘娘说话呢。”

    郭冲哦了一声,走到门口侧耳倾听,听到里边似乎是有说笑之声,于是露出微笑来哦。自己这个二儿子淮王郭旭挺让自己满意的,还知道常来陪她母亲说话,孝顺的很。郭旭可称为文武双全,人又有贤名,且聪敏知礼,还在大周和辽国的边境上领过军,打过仗,博得上下一片赞誉美名。郭冲一向对他也很是喜爱,经常带着他随行伴驾,给他一些亲自的教诲。所以听说郭旭也在这里,郭冲立刻便想举步进去。

    突然间,里边传来母子二人的大笑之声,笑的甚是狂放,和平时郭旭和梅妃在自己面前的笑声截然不同。郭冲停了脚步,心想:平日他们在自己面前可没这么大笑过,看来是忌惮自己,有所克制。自己这一进去,岂非扰了他母子的谈兴了。莫如坐在外边等一等,让他们娘两个多聊些体己话,不必因为自己进去而拘束。

    于是乎郭冲轻声吩咐人搬了凳子,坐在屋子外间的帘幕外等候。钱德禄和宫女们无可奈何,只得在旁无声伺候着。端来凉茶让郭冲喝着解渴,蹑手蹑脚的不敢发出声响。

    里间屋子里,梅妃母子似乎说到什么有趣的话题,笑声不断。郭冲在帘外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也是时而发出微笑。郭旭说的是关于他外祖父吕中天的一些事情。这想必是梅妃问的,梅妃牵挂老父,可能是让郭旭多去走动走动,来见自己时,也好说一说娘家的事情,以慰思念之苦。

    “母妃,外祖父的身子康健的很,精神也好的很,就是有时候犯迷糊。据说前几天他画画的时候口渴了,伸手去端婢女送来的凉茶喝,结果将砚台里的墨汁喝了一肚子,弄的满嘴黑乎乎的。我那日问他滋味如何,他老人家吧嗒着嘴说:滋味不错的很。还建议我也喝一喝试试呢。您说,是不是很好笑?”郭旭的声音传来。

    “哈哈哈,哎呀,我这个爹爹啊,真是一辈子都是如此。有时候做事太过专注,都忘了身外之事。墨汁有什么好喝的?老爹爹哟,怎么还这么糊涂呢。还建议你喝,你喝了没有?你可莫傻乎乎的听他的话。”梅妃大笑着说道。

    “母妃,儿臣倒是不觉得外祖父傻。儿臣倒是觉得外祖父是在提醒我要多读书。叫我喝墨汁儿,不就是要我多读书么?外祖定是给我留面子不愿直接指出来,所以借此提醒我。我读书确实少了些,儿臣今后真的要多读书了。儿臣准备请几名大儒来府里教导我。不读书便不明理,书读少了,很多事都一知半解。儿臣要发奋了。”郭旭道。

    “嗯,我旭儿很不错,确实要多读书了。你打小便喜欢舞枪弄棒的,殊不知我大周最重才学,你打算在这方面努力,那是对的。娘很欣慰。”梅妃笑道、

    坐在外边的郭冲也露出了微笑,暗自嘉许。也许吕中天只是随口调侃,并无暗示郭旭要读书之意,但郭旭能自己悟出这一点来,足见他对自己要求是挺高的。郭旭身上很少有皇子的骄娇二气,这一点郭冕远远不如。虽然论才学,郭冕比郭旭读书读得多,但论料事明理,却远远不如郭旭了。

    “母妃,父皇最近在忙什么?我好久没见到父皇了。我大周现在诸事繁杂,父皇天天操累,身为他的儿子却不能为他分忧,实在是惭愧内疚之极。”

    “旭儿,你有这份心,你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很欢喜的。是啊,皇上最近确实很劳累伤神,下边那些人,朝廷的那些事,都很让人头疼。他都瘦了不少,头上白发也多添了许多。你二叔他们也不让你父皇消停,前段时间还闹出那些事情来。让你父皇又生气又痛心。你说,这些人怎么就不盼着大周好呢?干什么都要折腾个不休?大周好了,大伙儿不都好么?旭儿啊,你是该去见见你父皇,讨些差事做。不要像其他人一样只知道吃喝玩乐,一个个跟吸血虫一般趴在大周这棵大树上吸血,却不知去维护大周。树倒猢狲散,到时候谁都没好日子过。”

    “母后这话便言重了吧,怎至于树倒猢狲散了?我大周就算是一棵树,那也是根深叶茂,枝叶荣欣之树,可不会倒下。别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我若在,必和父皇一起支撑我大周这棵巨木不倒,永远荫蔽天下苍生。”郭旭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儿好志气。你父皇知道你的心思,必是极为高兴。皇儿啊,若是他们个个如你这般想,咱们大周还愁什么?你父皇还愁什么?可惜他们并不是都像你这般啊。你父皇为何煎熬消瘦,白发频生,还不知被他们那些人给闹的。就拿你二叔这件事来说,你可知道这造成了多么坏的影响。你二叔只凭一时之气便杀了康子震,上下官员都很愤怒,你父皇也很愤怒,这是公然的藐视法纪,藐视朝廷啊。可是有什么法子呢?太后出来说话,你父皇又是极为孝顺之人,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给了个不痛不痒的惩罚。那些大臣们心里都不服啊。你父皇虽然知道这一点,却也没办法。有时候我真替你父皇憋屈的很。哎!”梅妃叹息着道。

    郭冲皱了眉头,母子二人的聊天涉及朝政之事,郭冲可不愿意听到。后宫不得干预政务,梅妃说这些话虽然是对的,但却是不得体的。

    “母妃,有件事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儿臣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郭旭轻声道。

    “在我面前,你还遮遮掩掩什么?难道你还要对你母亲隐瞒什么吗?”梅妃嗔道。

    “不不不,儿臣岂敢。儿臣是觉得这件事或许会惹来是非,所以儿臣不愿生出纷扰。”

    “此处就我母子二人,会有什么纷扰?说便是。”

    “遵母妃之命。儿臣要说的便是二叔擅杀康子震的案子。儿臣听说,父皇这一次之所以这般处置,是因为皇奶奶出面为二叔求的情。”郭旭沉声道。

    “这还用说么?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若非太后出面,这事儿怎会这般了结?弄得你父皇里外不是人。”梅妃嗔道。

    “母妃,那您可知皇奶奶为何要出面么?皇奶奶的为人咱们可都清楚,她老人家可是严厉反对后宫干预朝廷的事情的。皇奶奶一向贤明圣德,她老人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对父皇的威严是有损的,也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开了个很坏的先例。二叔杀康子震的案子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冲着新法来的。父皇不可能饶过他。皇奶奶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若说她老人家是袒护二叔,我却也不信。在国法之前,皇奶奶可绝不会站在破坏国法的位置上。”郭旭沉声道。

    “是啊,太后一向贤明,你二叔这件事,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她不会出来说话的。可是最终她还是出来说话了,这让我们其实都很意外。那天有人告诉我,皇上为此跟太后还起了争执。这可是我嫁给你父皇之后绝对没有发生过的。所以,我也有些诧异。”梅妃道。

    “问题便出在这里。儿臣听说,前一天晚上,有人去见过皇奶奶,儿臣觉得,肯定是因为此事。皇奶奶是被说客说动了,这才会出面说话的。”

    “哦?你是说,有人去向太后说了情?所以太后才为此事出面了?”梅妃诧异道。

    “儿臣正是这么认为的。那说客定是受了二叔所托,想借皇奶奶之手来减轻责罚。天下人都知道父皇最是孝顺皇奶奶,皇奶奶倘若出来说话,父皇不可能不听。”

    “那是谁?谁这么大胆子?出了这等事还敢暗中说情?是王妃么?还是什么别的什么人?”梅妃怒声道。

    “母妃,据儿臣所知,当日王妃和王府的女婿林觉乘船半夜抵京。几天后,咱们宫里有人偷偷出宫跟王妃在江南大剧院南城的剧院中见了面。您猜见王妃的是什么人?”郭旭道。

    “我怎么猜得出?快说啊,莫卖关子了。你想急死我么?”梅妃嗔道。

    “母妃,出宫的是容妃娘娘,她微服出宫去往南城剧院,说是看戏,其实真实的目的是去见王妃了。”

    “什么?是她?你怎知是她?”梅妃惊问道。

    “容妃娘娘虽然乔装打扮了,但是她在路上却下了车,在街上买吃食。就这么被皇城司的人给发现了。”郭旭沉声道。

    梅妃沉默片刻,冷声道:“我明白了,王妃虽然没亲自进宫求情,却是通过容妃向太后求情了。不用说,去太后哪里求情的人必是容妃了。难怪啊,我说太后怎么会答应出来说话,原来是她从中替人求情。太后最疼的可就是她啊。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儿,太后见到她眼睛都笑的睁不开了,她若求情,太后怎会不允?好啊,她们背地里搞这一手,将我们全蒙在鼓里了。容妃这是干预朝政啊。她才是坏了规矩的那个人。”

    郭旭轻声道:“母妃说的一点也不错,经过便是如此。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采用的是曲线说情。其实托人说情倒也没什么,也是人之常情。但他们用的这手段却是居心叵测。通过太后来施压,这本身就是对父皇的不敬。利用父皇的弱点达到目的,更是其心可诛。那案子倒是其次,这种行事的方式和心机才是最要不得的。”

    梅妃怒声道:“此事我要禀报皇上,皇上怕还不知道这里边的内情。幸亏你知道了,不然我们都蒙在鼓里。容妃和王府的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了?居然在这种时候为他们出面?容妃不是和沈阿葵早无联系了么?到底是交情不浅啊,关键时候为那沈阿葵出面说情。哼,连皇上都蒙骗了,枉皇上对她还那么好。”

    “母妃,此事还是不要禀报父皇了吧,不是刻意隐瞒此事,儿臣是不想父皇心情不好。父皇得知此事一定很不高兴的。而且这件事……儿臣总觉得蹊跷。容妃娘娘和王府的交情应该没到为他们冒险的地步吧。二叔的案子出来后,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呢,她为何要为此事出头?儿臣苦于不知他们在江南大剧院里谈论的事情,或许有什么交换的条件。又或许有什么相互的协议也未可知。”郭旭沉吟道。

    “我儿可不知道,当年沈阿葵和容妃可是好姐妹,两人关系好的很。中间……还有些其他的事情,那也不便跟你说。我总觉得,容妃和王府之间有些什么秘密。”

第八二三章 生疑

    (二合一)

    “这些事,儿臣不知,也不敢多想。”郭旭轻声道。

    梅妃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旭儿,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母后但请吩咐。”郭旭道。

    “你替我去查一个人的底细。要查的清清楚楚的。”梅妃道。

    “查谁?”

    “那个林觉身边有个小妾叫绿舞的,你可知道?”梅妃道。

    “绿舞?哦哦,儿臣见过一次。对了,此次容妃出宫和王妃见面,便是这个绿舞去接的人。皇城司的人告诉儿臣的。”郭旭道。

    “对,就是她。你便查清她的底细,祖宗十八代都要查清楚。”梅妃道。

    “为何要查她啊?母妃用意何在?”郭旭不解的问道。

    “旭儿,你难道没发现,那绿舞跟容妃的关系太过亲密么?她经常被容妃召入宫中说话,容妃赏赐了她很多东西。那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女子罢了,林觉也不过是六品小官,绿舞只是他的妾室罢了,为何会受容妃如此荣宠?”梅妃沉声道。

    “这个……母妃所言何意?儿臣不太明白。”郭旭道。

    “你自然是不明白,可我却怀疑。因为我见过容妃年轻时的模样,那绿舞生的跟容妃年轻时太像了,一颦一笑都很像。我早就有些疑惑了。即便是现在,跟容妃也有三四分的相似。你不会注意这些,我却是注意到了。”梅妃缓缓道。

    “什么?母妃的意思……难道是……这怎么可能?这也太奇怪了吧。母妃不要胡思乱想,相貌相似些又能如何?这世上相貌相似的人太多了呢。母妃您可莫要多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郭旭惊愕叫道。

    “母妃没有多想,很多当年的事你并不知道,我也不能跟你说,你只按照我的吩咐,去查一查这绿舞的身世。挖到深处去。也许会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记住,这件事一定不能张扬,我可不想闹得满城风雨。容妃有太后庇护,我可不想得罪太后,除非我掌握了证据。”梅妃缓缓道。

    郭旭惊愕难言,张口正要说话,忽然间他看到了屏风后走出一个满面怒容的身影来,一时吓得张口结舌,不知所措。梅妃也看到了来人,忙从座位上滚落下来,跪地叫道:“臣妾见过皇上。”

    郭旭反应过来,也忙跪地叫道:“儿臣见过父皇。”

    郭冲满脸怒气,阔步走到案后坐下,双目狠狠的盯着面前跪伏的母子,不发一言。原本在外间还笑眯眯的听着这母子两说笑,突然间话题一转便到了那件案子,这还罢了,他们居然谈及了一个让郭冲都震惊的秘密。最后居然话题已经让郭冲不能忍受,因为郭冲听出了梅妃的话外之意,梅妃是怀疑那个叫绿舞的女子和容妃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联系。郭冲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冲了进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原来私底下你们就是这般信口开河,说些这些话的。郭旭,你让朕很失望,朕对你寄予厚望,你却成天在背后捣鼓这些事情。简直混账之极。”郭冲厉声喝道。

    “臣妾知罪,皇上息怒,此事和旭儿无关,是臣妾言行不当,旭儿并没有说什么不当之语。”梅妃惊声道。

    “住口!你还护着他。当朕是聋子么?朕在外间听了半天了,你们所有的话朕都听到了。原不打算打搅你们母子叙话的,可是说着说着便说了一些不该从你们嘴里说出来的事情。你们想干什么?掀日子过得不够安稳么?要掀些风浪出来么?”郭冲怒斥道。

    “皇上息怒,臣妾该死。皇上万万不要动气,大热天的,要保重龙体。”梅妃磕头叫道。

    郭冲冷声道:“你们若是想让朕保重,便不该私底下兴风作浪,说些流言蜚语。你们这是嫌朕活的长了,要活活气死朕是么?”

    梅妃吓得连连磕头叫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如此罪名臣妾不敢当。”

    郭旭却皱着眉头没有磕头谢罪,只呆呆的跪在那里。梅妃伸手拉他磕头,郭旭却纹丝不动。

    郭冲冷冷的看着郭旭道:“看起来你似乎并不服气。朕冤枉你了么?”

    郭旭沉声道:“父皇,儿臣并没有说什么不当的言论,儿臣只是说出了实话罢了,也不是什么流言蜚语的背后编排人。”

    “放肆!不还狡辩。”郭冲怒骂道。

    “父皇,儿臣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经得起考证。父皇可派人去查,倘若有半句诋毁不实,儿臣愿领责罚。”郭旭沉声道。

    梅妃忙低声求肯道:“旭儿,莫惹你父皇生气了,不要再说了。”

    郭冲冷声道:“你是说,你适才所说的关于容妃和王妃出宫见面,并向太后求情的事情句句是实话?”

    “儿臣以性命保证,句句是实。”郭旭点头道。

    “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呢?”郭冲冷声问道。“莫非你派人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郭旭忙道:“儿臣岂敢这么做,这一切都是皇城司的人告诉儿臣的。儿臣经过核实,确实事实。至于容妃娘娘和皇奶奶之间的事情,儿臣也不是捏造。内务府的后宫行止册子,儿臣查了的。确有其事。儿臣也许不该断定事情的原委,毕竟不知容妃娘娘和皇奶奶,以及容妃娘娘和王妃的谈话内容。或许不该妄加揣度。但人都不是傻子,事情的走向证明了这一点,这是合理的推测。”

    郭冲怒道:“皇城司怎地没有禀报给朕知晓?却禀报给了你?你又有何权力查看内务府的行止册子?”

    郭旭忙道:“皇城司之所以没有禀报父皇,那是因为这不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容妃娘娘微服出宫,皇城司无管辖之权。只是容妃娘娘半路下车,在街市露面,方才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还加派人手暗中保护娘娘。他们倘若告知父皇,会有越权之嫌。他们告诉了我,是因为儿臣的身份。父皇莫忘了,儿臣可是挂着殿前司都点检的虚职。虽然并非实职,却也有职责保护父皇和宫闱安全。容妃娘娘出宫,他们自然要禀报上来,请我定夺。我查内务府行止册子,是事后想找到是谁胆敢放容妃娘娘微服出宫的事,是想追究违规者的责任,无意间发现了容妃娘娘在当晚去见皇奶奶的事情。”

    郭冲皱眉盯着郭旭道:“那你为何没来禀报朕?”

    郭旭沉声道:“事关容妃娘娘,儿臣岂敢乱说?容妃娘娘出宫游玩,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儿臣自不能小题大作。只要人安全无事,自可大事化小。若是这等事都来烦扰父皇,岂不让父皇更加的烦心?只是事后,皇奶奶出面说话,儿臣才将两件事联想了起来。又关乎皇奶奶,儿臣更是不能乱说了。今日只是跟母亲闲聊而说出来,没想到父皇听到了,儿臣错在不该多言,应该跟母妃也闭口不言的。”

    郭冲皱眉沉吟不语,郭旭所言还是有条理的,所做的一切也并没有越权而为。郭冲其实意识到自己的愤怒并不在郭旭母子谈论此事本身上,而是恼怒于他们推断出的结论。那结论显而易见,就算是个没有头脑的人,综合判断之下,也知道是容妃当了说客。而身历此事的郭冲更是能深深的感受到这一点。

    郭冲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太后拿出的那张血书。那天他并没有问出血书从何而来,但现在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了。那血书是杭州百姓的联名控诉书,血书来自杭州,自然是郭冰一手操办。而血书落在太后手里,自然是王妃交给容妃,容妃交给了太后。太后确实圣明,但这血书却让太后认为康子震该杀,所以她才会最终出面。当然也有亲情的成分使然。这一切谜团,至此可以串成一整条的线索,真相也大白于此刻。

    “无论如何,你们私下谈论此事便是不妥,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还并不清楚。你怎可下定论?光是这一点,便是你行事莽撞。”郭冲沉声喝道。但其实,这话已经是强行的找补,语气也软了许多。

    “父皇教训的是,是儿臣的错。儿臣应该禀报父皇的,而不该背后谈论此事。”郭旭知道什么时候该服软,此刻正是服软的时候,要给父皇一个台阶下。

    “那么你呢?你说的又是什么话?你适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怎可如此胡言乱语?如此编排容妃?你二人平日里并无矛盾,却如何捏造这等言语来?今日不说出道理来,朕绝不饶你。”郭冲转头对着梅妃喝道。

    梅妃忙磕头道:“皇上恕罪,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不敢了,求皇上饶了臣妾吧。”

    “朕要你说出道理来,可不是要听你求饶的。”郭冲喝道。

    郭旭冷眼旁观,他忽然意识到父皇其实是想听明白事情的真相,而非是阻止母亲再说。母妃说的那件事,其实也干系到父皇的声誉,父皇心里一定是想听个水落石出,只是他好明言罢了。

    “母后,父皇既问,您便说个清楚便是。否则您这便是捏造谎言攻讦容妃娘娘了。不妨将您的想法都告知父皇,或许父皇还会宽大谅解。”郭旭低声说道。

    梅妃愣了愣,心想:儿啊,你不是火上浇油么?皇上正是因为此事才发怒的呀,你还让我说。

    梅妃偷看了一眼郭冲,见郭冲眉头紧锁,却没有说话,似乎等着自己开口的样子,于是咬牙心想:反正已经如此了,索性全说了出来便是。

    “皇上息怒,臣妾说便是。事情要从去年的新年宴席开始说起,皇上还记得么?您在宫中设宴招待皇亲国戚一干人等,梁王府的女婿林觉也来了,因为采薇郡主去了杭州,所以他携的家眷便是他的一名小妾叫做绿舞的。”

    郭冲皱眉想了想,点头道:“确有此事,是朕准许的。郭冰在杭州,采薇郡主也在杭州,朕想着让林觉进宫来替代,也显恩典。说起来他也不算是外人,毕竟是梁王府的女婿,也算是国戚的。不过你说的那个小妾,朕却没有见过。”

    “她叫绿舞,林觉和郡主成亲当日也纳了她为妾,当初弄的京城沸沸扬扬的,皇上当有印象。”梅妃忙道。

    “朕记不起来了。”郭冲皱眉道。

    “皇上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自然是记不得的。不过不要紧,皇上知道这个绿舞是林觉的妾室便成了。那天宴席上,她举止失据,一看就是个乡间的野丫头。那天她还弄脏了容妃妹妹的华服。我以为是容妃妹妹要亲自训斥她,然而容妃妹妹不但没有惩罚她,还对她好的不得了,还赏赐了好多东西给她。”梅妃薄薄的嘴唇翕动着,口齿伶俐快速的说道。

    “幼容为人宽容,不跟外边的女子一般见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也知道那是乡野女子,不知宫中礼数也是情有可原的。”郭冲皱眉道。

    “哎呀,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不是说要惩罚那绿舞,臣妾是觉得容妃妹妹对她好的过了分。自那次以后,容妃妹妹便经常召见绿舞,经常请她进宫来说话。我听说,她还让内务府发了个特别进出的腰牌。那绿舞无论何时进宫去找她,都可放她进来。皇上,您说,咱们大周谁有这待遇?旭儿来后宫都是要通禀准许的,她倒好,让一个乡野女子随时随地出入宫闱之中。可是奇怪的很。”梅妃娇声道。

    “这……确实有些不像话。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郭冲沉吟道。

    “是算不得什么。臣妾也只是觉得此事好奇罢了,也并没有多想。直到两个多月前的那天,臣妾去寻容妃妹妹说话,在荣秀宫外殿见到了那个叫绿舞的女子,和她打了个照面。这才发现,这绿舞居然跟容妃妹妹年轻时生的极为相似。连走路的样子都极为神似。”梅妃说道。

    郭冲皱眉道:“你不是说之前已经见过她,为何当时没有发现她生的像幼容?”

    梅妃忙解释道:“皇上啊,之前那一次是在酒宴上,匆匆一瞥,那里有细看?那日在荣秀宫中时,绿舞恰好穿的便是容妃妹妹以前穿的衣服。就是那件翠绿滚边锦袄,胸侧绣着一朵红绒花的那件,您应该记得的,在太子府常穿的。我乍一看还以为是容妃妹妹呢,后来才发现是那绿舞。形貌体态像足了九成。臣妾也知道不该在这件事上多想,但臣妾掩饰不住好奇心,之后便稍微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容妃妹妹对这绿舞极好,多次召她进宫,赏赐物事,待她也极为宽容和善。皇上,臣妾可不是多事的人,但臣妾觉得恐怕事情有些蹊跷的很。皇上若不信臣妾的话,大可找个机会见一见那绿舞,便知道臣妾所言非虚了。”

    郭冲脸色阴沉之极,他并不太相信梅妃说的这些话,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又不能无视这一切。梅妃言外之意便是说这绿舞有可能是容妃的女儿,那便是说,容妃也许对自己有不忠的行为。倘若容妃嫁给自己之前没有和陆非明的一段情事的话,郭冲倒也心里好受些。偏偏郭冲是知道她之前和陆非明有过婚姻之约的,这件事一直都是心头的一个梗。若非容妃和自己成婚时还是完璧,郭冲必是要对其严惩的。容妃和自己新婚当晚确实是完璧之身,所以郭冲才慢慢的放下此事。加之容妃给自己生了个儿子,陆非明又突然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郭冲心里早已没有什么不适。但此刻突然冒出来这件事,却又勾起了郭冲心中的块垒。

    梅妃和郭旭惴惴不安的低头跪在地上,不时的偷眼看着郭冲。见郭冲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母子二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容妃可不是一般人,背地里议论容妃已经是极为不当了,更何况此事更是涉及到了郭冲,要是郭冲怪罪下来,其罪必不轻。梅妃打定了主意,倘若郭冲要是怪罪的话,自己要全部揽下来,绝不能波及郭旭。倘若皇上因此而对郭旭生出了不好的看法,那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你们……”郭冲缓缓的开了口:“你们……不将此事禀报于朕,却背后议论,暗中意图盘查此事的目的何在?有何居心?”

    “皇上……臣妾没有任何居心,臣妾真的只是觉得好奇罢了。若一定说要有居心的话,臣妾却是为皇上着想的,也是为了容妃妹妹着想。这件事除了我和旭儿之外,臣妾没跟任何人说。但是那绿舞出入荣秀宫中,难保将来有人也看出异样,倘若生出流言,岂非是有损皇家声誉。所以臣妾想知道此事的真相,一则是为了皇上的声誉着想,二则也是还幼容妹妹以清白,替她正名。除此之外,无任何居心,请皇上明察。”

    梅妃这话滴水不漏,明明是想查出对容妃的不利之事,经她这么一说,倒是满满的维护之心了。

    郭冲吁了口气,沉思半晌道:“这件事……朕虽不信你说的,但正如你所言,为免生出流言,或许真该查一查才是。”

    梅妃大喜,连声道:“是啊,臣妾就说要查一查。”

    郭冲冷声喝道:“查是要查的,但你们背地里议论此事,这种行为绝不可取。而且瞒着朕,不禀报朕,这更是不能容忍。梅妃,你跟了朕这么多年,朕从没见你背后议论人非,你也要当那长舌之妇,背地里搞偷偷摸摸的勾当么?”

    梅妃忙磕头叫道:“皇上息怒,此事是臣妾的错,臣妾该死。”

    郭旭也磕头道:“父皇息怒,此事是儿臣的错,当初听母亲说及此事,便该禀报父皇的。可儿臣觉得,事关后宫之事,儿臣便退缩了。是儿臣行事不够果断所致。今日儿臣也不该和母亲谈论此事,今日是父皇听到了,倘若是其他什么人听到了散布了出去,在没有查清楚的情况下,岂非是儿臣和母亲在散布谣言了。儿臣惭愧的很。”

    郭冲摆手道:“此事跟你关系不大,你也不必强行揽在身上。你维护你母亲的心思,朕是明白的。梅妃,你瞧瞧,旭儿比你都明白。无端的猜疑最是要不得,还嫌朕不够心烦的么?难得清静几日,便听到你们在这里胡言乱语。”

    “皇上息怒,臣妾真的知错了,从此后臣妾对此事闭口不言,再不说半句。”梅妃叩首道。

    “不说不代表你心里便放下了,朕是不信你说的这些鬼话的,朕对容妃还是信任的。但是……为了让你心里的这些想法都去除掉,免得日后你和容妃相处不谐。也避免生出什么别的谣言来。朕决定,这件事……还是查一查清楚,还容妃一个清白,也堵了你的嘴。”郭冲沉声喝道。

    梅妃惊讶的睁大眼睛,皇上的心思真是难猜,皇上的喜怒也真是难以揣摩,说话的方式也是东一脚西一脚,不知他的目的。

    但郭旭却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父皇便是父皇,果真是城府深邃,不露分毫。明明是他自己想知道结果,却用了个如此冠冕的理由出来。这或许便是帝王之道吧,说的话和心里想的并不一样,但却是会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自己要学的太多了。

    “旭儿,此事也不用假手他人了,多一人知道此事,便多一番纷扰。这件事,朕交给你去办。”郭冲沉声道。

    郭旭惊讶不已,忙拱手道:“父皇放心,孩儿定查个水落石出。”

    郭冲皱眉道:“朕信你能查出真相,但你需注意,其一,不得大动干戈弄的满城风雨,否则朕可不答应。被容妃知晓,你也难辞其咎。其二,无论查到什么,都要严守秘密。除了朕之外,你不得对任何人说,包括你母亲,还有……你外祖。明白么?”

    “父皇放心,儿臣明白。”郭旭沉声道。

    “另外,朕想见一见那个绿舞,瞧瞧她的相貌到底如何?你安排一下。不能惹人怀疑。”郭冲淡淡道。

    “儿臣遵命,儿臣会安排好的。”郭旭应诺道。

    郭冲点点头,站起身来朝外走。梅妃叫道:“皇上不坐一会么?臣妾陪皇上说说话。”

    郭冲冷笑道:“你还是好好反思的好,朕去别处逛逛,免得打搅你闭门思过。”

    梅妃面色黯然,叩首道:“臣妾知道了,臣妾恭送皇上。”

    郭冲的话其实下达了惩罚之命,便是要梅妃闭门思过。梅妃岂能不懂。

    郭旭跪地磕头恭送父皇离去,又安慰了梅妃一番,这才告辞出来。站在廊下,看着庭中花树繁茂的景象,郭旭脸上露出了笑意来。

第八二四章 更进一步

    炎炎夏日,七月流火,大周南北之地陷入了一年中最难熬的时节。无论北方还是南方,每天都像是遍地生火,烧的热烈通红。所有的生物都在这通红的大地上炙烤煎熬着。

    不过,大周朝廷的日子却并不那么难过。炎热的天气虽然难熬,但相比往年而言,今年最让大周君臣难过的朝廷财政捉襟见肘和入不敷出的问题已经大为改观。自新法推行年余以来,委实弄了不少银子。当国库里有银子的时候,朝廷君臣们的心中也自不慌。

    今年南方下了几场豪雨,甚至导致了洪涝灾害的发生。幸而规模不是很大,朝廷拨付的银子及时,赈济救灾和加固堤坝顺利进行,没有酿成更大的灾祸。这也是朝廷有了银子之后带来的好处。新法的推动到底还是为朝廷的国库带来的大笔的收入,好处一目了然,当然伸手要银子的也多了起来。有了银子之后,很多以前搁置的事情也都纷纷开始恢复,朝廷上下也呈现出一种短时间的欣欣向荣之象。

    严正肃和方敦孺紧紧的攥着钱袋子,他们否决了许多无关紧要的拨款,他们要将银子使在刀刃上。水利工程的建设,赈济救灾的大事,各地官道的建设所用。这才是大事。至于那些所谓的修缮楼堂庙宇,搞不切实际的面子工程的,一概被无情拒绝。

    为此,吴春来和严正肃方敦孺起了数次冲突,便是关于用钱方面的事情。但银子是人家严正肃和方敦孺弄来的,自然他们说了算。特别是之前还带着人上了《十罪疏》要弹劾两人的事情,此刻也硬气不起来。故而除了背地里的骂娘,倒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在梁王郭冰擅杀康子震一案之后,新法的推动有了一次飞跃。助役钱的顺利收缴让严正肃和方敦孺心情变得好了不少。眼看着常平新法和雇役法走上正轨。官贷银子和免役钱助役钱的收缴也顺利的推进开来,朝廷的腰包已经逐渐的鼓了起来,两人也看到了变法成功的曙光。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尽管经受了太多的攻讦和挫折,但终究新法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那些弊端只是疥癣之疾白璧微瑕罢了,这并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他们甚至认为,很多事都是反对派暗中的夸大其词。

    条例司后院公房的大厅里闷热难耐,一群官员挥汗如雨的埋首在卷宗文书之中,忙碌着手头的公务。虽然屋子墙角里摆了冰块降温,但几块小小的冰块难敌汹涌热浪,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但官员们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因为条例司的两位大人和众人一样忍受着这热浪的煎熬,两位大人的公房更加的狭小.逼仄,甚至比大厅里更为炎热。每次见他们出来,都是汗透衣衫,也没见他们抱怨一句。方大人甚至亲自手书了条幅挂在公房一侧的墙壁上,书曰:心静自然凉。严正肃也对众人说,‘一切在于心境,诸位将公房想象成冰窖,便会好受多了。’这种望梅止渴式的精神胜利法显然是不起作用的,但对于众人心绪的安抚却是有很好的作用。

    东首严正肃的公房里,方敦孺和严正肃正相对而坐,手里各拿着一柄大蒲扇在扇风,显然这两位自己也没能达到心静自然凉的境界的。

    “敦孺兄,最后一批助役钱已然入库,共计两百九十万两。我想,雇役法的实施已经可以说是大功告成了。还有些漏网之鱼,但是总体已然成功。这是清单,你瞧瞧。”严正肃黑瘦的脸上难得的出现笑意,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的瘦了,颧骨突出,眼眶深陷,像是大病初愈之人一般。

    “我不看了,你看过了便好。正肃老弟啊,这段时间你甚是辛苦,我看你可以休息几日了。你上折子告假几日,好好的休息休息,在这么下去,你身子会垮的。”方敦孺微笑道。

    “告假?怕是没那个命咯,我的身子就是这样,从来也没胖过。晚上熬夜多了些,思虑多了些,但却也不至于便垮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两部新法推行卓见成效,正是乘风破浪高歌猛进的时候,趁着皇上和上下都觉得满意的时候,我想我们该称热打铁了。”严正肃笑道。

    “你比我还急,你想准备起草下一步新法是么?”方敦孺笑道。

    “是啊,我是这么想的,先起草裁兵法。这是目前急需要解决的事情。朝廷财政绝大部分都是被军费拖垮的,莫看现在国库有了些银子,军费一旦拨付,便所剩无几了。上次你听杨俊说了没有?他张口便要一千二百万两银子,说西夏驻军换装,还有燕云边镇的兵马换装。真是狮子大张口。一次换装便要这么多银子,这实在是太多了。”严正肃皱眉道。

    方敦孺也皱眉道:“是啊,财政确实要被军费拖垮。我大周禁军厢兵加上地方团练兵马人数近两百万。实在是太庞大了。关键是战力还堪忧的很,不堪大用。这也难怪,募兵的想法便是错的。那些囚犯送到军营中也罢了,为了地方上的治安而将流民也养在军中,这其实是饮鸩止渴之举。空有庞大的军队数字,却只是徒耗银两,消耗国财,这确实得改变了。否则我们辛辛苦苦的变法成果还是要被拖垮在军费上。富国强兵,两者并非割裂,而是相辅相成的。”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加快脚步,不能再拖下去了。大周拖不起。现在辽人正和女真人作战,尚无暇南顾。倘若他们腾出手来,边境恐又生事端。利用这个时机,我们得快些行动才是。”严正肃道。

    方敦孺微微点头,但却摇着扇子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敦孺兄,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严正肃道。

    方敦孺叹息了一声,放下蒲扇看这严正肃道:“正肃老弟,不瞒你说,老夫现在不知道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自从康子震一案之后,我总觉的皇上支持我们的心思有了动摇。这次动军队的话,皇上倘若不能全力支持的话,我们怕是寸步难行。那杨俊可不是好说话的,他早已放下话来,说倘若动到他的头上,他是绝对不依的。如果进行整肃裁兵的话,他恐怕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可不是吕中天他们,毕竟还留有余地。杨俊是个粗人,当年灭绝令的事都能干出来,还指望跟他能讲什么道理。”

    严正肃微笑道:“敦孺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自你我入京以来,我可从没见你有过这般顾虑,一向都是你冲在前面,奋不顾身的。这一次你倒是犹豫了,叫我有些意外。”

    方敦孺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犹豫不决,而是……很多事一言难尽。老夫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做事可从不会去考虑自己如何如何,只是从事情本身上考虑。我的顾虑也是关乎变法本身能否推进。”

    “我懂你,敦孺兄。若论此番变法,你所付出的代价比我大多了。林觉……哎!你唯一的得意弟子与你反目。上次他的夫人居然还带人冲击了御史台衙门,对你动粗。皇上的态度也是暧昧的很,康子震一案和冲击衙门的事情都是处置的让人心中块垒难消。你家中……听说你夫人和女儿和你关系也很紧张。这一切放在谁的身上,都难免难以消解。倘若你不是方敦孺,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已经崩溃了。可是,敦孺兄,我们所做的事情是为了大周社稷,为了万民福祉,我们受苦受煎熬是一定的,那是一开始你我便心知肚明的。看看这条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才是我们最终要追求的。个人得失荣辱,又算得了什么?你我本心都是要做一番事情的。勿忘本心,此其志也。”严正肃沉声而言。

    方敦孺呵呵笑了:“正肃老弟,这条幅是我写的,你倒拿来开导我了。我可没有退缩之意,我只是略生感慨罢了。这天下知我方敦孺的唯你严正肃而已,你莫非以为我会放弃么?变法若此时而止,那便是半途而废,你觉得我会做半途而废之事么?莫说是那逆徒背叛,就算众叛亲离,我也在所不惜。我难熬,你也何尝不是如此。你我都一样,我不用去安慰你,你也不用来开导我。你说做,那么我们就去做。不瞒你说,裁兵法条例草案我已经写好,就等你一句话便可拿来参研。然后我们便去面圣详解,皇上点头我们便即刻拟定新法条例。至于杨俊会不会闹,别人会不会反对,我们难道很在意么?倘若忌惮这些,我早回松山书院教书去了。”

    严正肃哈哈大笑道:“你连草稿都写好了,我这却是自作多情了。见笑见笑了。你我反正就是这两把老骨头,怕的谁来?即刻便办,管他刀山火海,我们闯过去便是。闯过去之后便是云开雾散雨霁天青。”

第八二五章 生子

    傍晚时分,大相国寺前林家大宅后宅之中正人声鼎沸。后宅正房之中,丫鬟婆子忙碌出入于东厢房中,端着盆子,捧着布巾的,拿着剪刀,拎着热水的,个个神色匆忙紧张。

    屋子里,大腹便便的小郡主半躺在凉席上,下身盖着布巾,浑身被汗水湿透。她咬着下唇忍受着剧烈的一波接一波的疼痛,整个身子痉挛着。长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两侧,早已失去了平日的雍容之态,像个疯婆子一般了。

    “擦汗擦汗,不要用扇子。凉风可受不住。只用布巾擦汗。”

    “燕窝汤,给郡主喝,喝了有气力出力。对对,就热的,不能吃凉的。”

    “热水,布巾,剪刀。都备齐了吗?剪刀要滚水煮过,煮了没?煮了?那就好。”

    “郡主啊,莫要怕,跟着用力便是。不要憋着自己,疼的慌就叫出声来。女人生孩子叫两声没人笑话的,别憋坏了自己。”

    “……”

    三名接生的稳婆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十几名婢女在旁不断的按照她们的话去做事。在稳婆们的指挥下,忙乱的情形有所改观,一切很快便井井有条起来。

    小郡主本来产期在七月底八月初,所以上下都没有提前准备,以为生产尚早。直到午饭之后,小郡主的肚子忽然开始疼痛起来,下身有血迹渗出,家里人这才慌了手脚。林觉也被从衙门叫了回来。

    幸而之前为生产做了不少的准备,太后从宫里叫了一名稳婆住在林宅之中,王府也派了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入住林府,之前林觉也为此专门的吩咐做好准备,所以虽然事出仓促,却也不至于太忙乱。稳婆早就看了胎位,也是正常的胎位,不会有难产的担忧。

    唯一让林觉担心的是,这孩儿提前出生,便是个早产儿了,生出来也许未必能康健。虽然平日是非常小心在意的,但是显然,王爷和康子震一案发生之后,小郡主操心劳神,那天还带着众人挺着大肚子去闯御史台衙门。这一切其实对胎儿是有极大的影响的。可以说今日的早产,也和上述的操劳和烦神不无道理。

    屋外廊下,林觉焦急不安的踱着步,不时的询问着屋子里的情形。白冰和谢莺莺陪着他,不断的安慰着他。三人其实心里都着急。这年头生孩子是女人的一道鬼门关,很多女子便是倒在了这道关口上。林觉自然知道这一点,怎会不揪心。

    房中,小郡主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终于传了出来,林觉举步便往屋子里冲。两名婆子忙拦住道:“郡马爷不能进去,正是紧要关口,您进去反而不好。再说这生孩子的事情,男人家掺和什么?也不干净啊。”

    林觉一摆手道:“胡说什么?叫的这么大声,定是出事了,我的去瞧瞧。”

    “哎呀呀,这算什么大声?我娘家小妹生孩子的时候,叫的全村都听见。满村的狗都吓的不敢出声,还以为来了什么怪兽呢。郡主这算是好的了。一会儿叫的声音更大的时候,才是孩子要出生的时候呢。出去出去,捣什么乱。两位夫人快拉郡马爷出去,这算怎么回事?添乱不是么?”婆子寸步不让,推推搡搡的将林觉给轰了出来。

    白冰和谢莺莺也上前来拉着林觉回到廊下,谢莺莺道:“夫君就别添乱了,那些都是经验丰富的接生婆,不必担心。生孩子是这样的,疼起来自然是要叫的。”

    林觉咂嘴道:“这叫的也太吓人了,我心里慌得很。”

    谢莺莺道:“生孩子是过鬼门关,那里那么容易过的。但是女子天生就是能生孩子的,这是老天赋予的本事,所以不会有事的。”

    林觉皱眉不语,莺莺说的倒也有道理。之前做了一切的准备,胎位也正,接生婆也是最好的,应该没事。而且女人是有生孩子这项功能的,应该是不会出问题。只是心里总是慌乱的很。这比林觉自己出生入死的时候还要慌张几分。

    “好可怕啊,郡主姐姐叫的好惨啊,生孩子真的这么疼么?我可不想生了,我不要生孩儿了,太可怕了。”白冰在旁白着脸道,她也被小郡主凄厉的叫喊声吓到了。

    谢莺莺苦笑道:“冰儿妹子,你就别添乱了好么?夫君都心慌了,你还添油加醋。再说了,生不生孩子你说了算么?嫁入林家,不给林家添人进口传宗接代?那还怎做林家妇?”

    白冰皱眉道:“嫁给他便要生么?我便不能做主?”

    谢莺莺笑道:“说什么傻话?你怎么做主?”

    白冰道:“我偏不生,夫君不会强迫我生的。”

    “净说傻话,我都听不下去了。”谢莺莺苦笑摇头道。

    白冰抬头看着林觉,发现林觉正盯着屋里子,对她们之前的对答似乎充耳不闻。白冰打算问问林觉是不是会强迫自己生孩子,刚一张口,却听到屋子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啼叫声。

    “哇~哇~!”

    林觉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大声道:“生了,生了。”

    “生啦生啦,恭喜郡马爷,贺喜郡马爷,郡主生了个大胖儿子。林家添人进口,后继有人啦。”满手血迹的一名稳婆冲出了门口,满脸笑容的叫道。

    林觉朝天一揖,叫道:“老天待我不薄,多谢了。我进去瞧瞧。”

    “哎哎哎,慢着些,还没清洗干净呢,要等一会才成。郡主现在身上全是脏东西,可不能见人。郡马爷,奴婢们不是贪财,但这一次可要讨赏了。”稳婆笑盈盈的道。

    “赏,一定赏,您放心,所有人都有重赏,几名稳婆一人封个大红包。”林觉大声笑道。

    稳婆高兴的扭着屁股跑进去,林觉搓手兴奋的直挥拳头,高兴的手足无措。

    谢莺莺和白冰上前来行礼道:“恭喜夫君了,林家有后了。”

    林觉哈哈大笑,一把将两人搂在怀里,一人波了个嘴儿。两女娇嗔挣脱,嗔怪不已。

    白冰红着脸想:他这么高兴,就是因为郡主给他生了儿子。我若不愿生孩子的话,他会不会不喜欢了我了。如果是那样的话,还是生吧。疼就疼便是。

    屋子里清洗整理完毕,丫鬟来请林觉等人进屋去。林觉早已迫不及待,和谢莺莺白冰忙进到房里去。

    软榻上,小郡主脸色苍白满脸疲惫,但脸上却带着幸福的微笑。林觉三步两步上前来,蹲在软榻之旁,伸手轻抚郭采薇的脸颊,低声道:“辛苦你了,你是我林家的大功臣。”

    小郡主微笑道:“什么功臣不功臣,总算是生出来了。适才我都以为我过不了这一关呢。”

    林觉忙道:“瞎说什么?这不是好好的么?我就知道一切都会顺利的。”

    小郡主笑了笑道:“还没看看孩儿吧,去瞧瞧吧。”

    林觉这时候才想起来要看看自己的儿子,一名稳婆将棉绒裹着的婴儿抱了过来,笑道:“郡马爷快瞧瞧,小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将来出相入将,必是人物。恭喜郡马爷了。”

    林觉哈哈笑着看过去,那孩儿满脸皱纹,红暗暗的像个小老头。林觉愕然道:“怎地这副模样?”

    一旁的稳婆和几名婢女捂着嘴笑。

    “都是这样的,小孩儿出生时都是这般模样的。出来后见风长,三朝之后你再瞧,保管是雪白.粉嫩。就算是现在也是饱满漂亮的很。郡马爷没见过刚出生的小孩儿,什么也不懂。”抱着孩儿的稳婆翻着白眼道。

    林觉哈哈大笑,自己当然什么都不懂。加上这一世,可谓是三世为人,上一世也曾成婚,但却没有子女。地球上那一世也是条单身狗。三世为人今日才有子嗣,这方面自然是个空白。

    “瞧瞧,小公子看着郡马爷笑呢。这眉眼,这嘴巴,像极了郡马爷。长大了又不知怎样俊俏的人物,也不知多少女子要围着他转呢。”那稳婆笑道。

    谢莺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看看林觉,再看看白冰和小郡主,再想想绿舞,高慕青和方浣秋等女子。这稳婆怕是随口一说,倒像是在讽刺林觉一般。

    林觉倒是没在意这些,伸手过去笨手笨脚的抱过孩儿来,那孩儿在林觉生硬的拥抱下有些不自在,张口哭了起来。林觉看着这手中的小人儿,不禁有些眼眶湿润了起来。

    几世为人,才有今日这般阖家团圆幸福之感。才有家的归属感。这种感觉非常的好。但与此同时,林觉却又感觉到自己肩头责任之重大。从今天起,自己要保护的人多了一个。林觉绝不允许任何人对身边的人造成伤害。家族,妻儿,兄弟,这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值得自己拼着性命去保护。

    “当爹了,高兴么?”小郡主轻声笑道。

    “开心,开心的要命。莺莺,立刻去帐上吩咐,所有的人,见者有份,每人赏十两银子。今日接生的几位稳婆,每人赏一百两。伺候的婢女每人五十两。我林家生子,人人同喜。”林觉笑道。

    “哎呦,那可太谢谢郡马爷了。”

    “多谢老爷赏。”

    几名婆子和几名婢女大喜过望,跪地磕头谢赏。郡马爷出手当真豪阔的很。

    谢莺莺忙答应着出门。外边一名婢女冲了进来叫道:“王爷和王妃来了。”

    话犹未了,王妃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生了么?生了么?怎地这会才知会我们,急死我了。生的什么?可一定要是男孩啊。”

    林觉看了一眼郭采薇,郭采薇脸上笑出了一朵花。

第八二六章 朝议

    就在林觉喜得贵子,数日后大摆筵席,大肆庆祝的时候。朝廷里,一件大事又掀起了轩然大波。安静了不到半个月时间,朝廷里又炸了锅。

    七月十五日早朝上,郭冲主持廷议,商议即将对大周的军队进行变革之事。在此之前,严正肃和方敦孺花了两天时间跟郭冲详陈军队改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终于说服了郭冲下决心将变法再往前大大的推进一步。

    但郭冲明显心里是没底的,他也有些犹豫,所以他并没有干脆的应诺严方二人所请。他告诉严正肃和方敦孺,军队变革干系极为重大,在这件事上需得征询和说服朝中众臣才好。否则,恐引发众人不满,又会有人上书说这说那,或许还会弹劾严方两人。所以有必要统一众人的意见,这也是对严正肃和方敦儒的保护。

    郭冲这般举动其实是滑头的。说是要说服众人,其实便是自己不想拍这个板,担这个责。毕竟前两部新法已经闹出了不少事来,事关军队的变革,更是需要慎重而为。他不希望群臣对自己有抵触情绪,要有,也是针对严方两人。自己高居在上,最好能当个和事佬。严正肃和方敦孺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说服众臣,这件事他才会正式下旨。

    朝上的气氛可想而知,当严正肃和方敦孺以奏折的方式提出军队的改革势在必行,要求针对性的变革之后,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原本之前的两部新法颁布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漠不关心的姿态,甚至在吴春来上奏《十罪疏》闹得声势最大的时候都没有掺和进来的杨俊等人,这次却无法保持沉默了。相反,吕中天吴春来等人倒是乐的看戏,成了冷眼旁观的看客。

    “简直胡闹!”杨俊开口的第一句话便给整件事定下了基调。

    “皇上,兵者,国之大事。岂能轻言变革,随心所欲?皇上要变法,臣并不反对。但动到军队上,皇上一定要慎重考虑。有些人不顾我大周江山社稷的稳定,不顾我大周外敌虎视眈眈,当此之时,提出什么变革军队之法,那是别有居心。凡提出这种话的人,必是奸佞,唯恐天下不乱。这种人当诛!”杨俊寥寥数句,字字猛烈。三言两语之间,便将方敦孺和严正肃定性为别有居心的奸佞之臣。。

    吕中天脸上虽无表情,心里可乐开了花。杨俊就是杨俊,一言不合便准备要杀人了。也只有他能在朝廷上说出这般话来。他是大周枢密使,是大周战功赫赫的重臣,是大周的中流砥柱之一。更重要的是,他是个杀人不眨眼,行事不顾规则的莽夫。这一下,严正肃和方敦孺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杨枢密所言极是,皇上,军队乃国家稳定的根本,此根本如何能轻言擅改?一些人根本就不懂军队上的事情,仗着皇上的信任胡作非为,早有民愤。皇上决不能纵容这些人胡来,免得最终乱了我大周,乱了天下。”枢密副使冯子唐也站出来附和道。

    两位枢密使一开口,一些朝臣们纷纷开始说话附和,言辞也越来越激烈。新法派一些朝臣也开始出言反驳。朝堂上顿时吵作一团。

    郭冲脸色阴沉着不说话,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他不能多言,这场争吵在意料之中,他需要的是方敦孺和严正肃出面解决此事,而非由他来回应这些。

    “都吵吵什么?这里是朝堂之上,圣上座前。诸位莫非当这里是街市之中么?随意吵闹喧哗,岂有此理。”吴春来这等时候自不甘沉默,站出来维持秩序的同时也刷一刷存在感。更重要的是,他希望方敦孺和严正肃能说话,最好跟杨俊起直接的冲突,在朝堂上干起来。以杨俊的脾气,搞不好当着皇上的面能将两个老家伙给结结实实的打一顿。那可真是一场好戏了。

    吴春来一呵斥,众官员们也都静了下来。吴春来笑道:“有事说事,吵也无济于事。这是我大周的大事,反对的和提出的要心平气和的探讨才是。那么,杨枢密和冯副使适才已经提出了反对意见,严大人,方大人,事儿是你们提出来的,是否应该给枢密院两位大人一个解释。”

    郭冲开口道:“对对,吴爱卿说的对。心平气和的探讨此事,你们都是为大周着想,朕是知道的。今日不就是要商议个结果来么?严爱卿,方爱卿,针对杨枢密和冯枢密的疑问,你们有何解释?”

    严正肃和方敦孺脸色平静,这一切其实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郭冲既要征询众人的意见,那便只能是这样的结果。皇上还是不肯承担责任,否则当即便可拍板了。

    不过严正肃和方敦孺早已商议过了,无论如何,变法不能半途而废,竭尽全力而为之,不留遗憾。

    “臣等遵命。”严正肃和方敦孺躬身道。转过身来,严正肃严厉的目光扫视群臣,他虽然身子消瘦,但气度从容,自有一番摄人的气势。

    “诸位同僚,今日所论之事乃是干系我大周的重大事务,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抛下成见,好好的想一想,认真的思考一番。自去年开始,朝廷进行了一系列的变法措施,如今也卓有成效。变法的目标便是富国强兵。富国者,改变朝廷财政紧缺,寅吃卯粮的窘迫之境地,让上下事务都能恢复正常的运行。如今的局面,诸位也看到了。今年的财政大有改观,预计在一亿两左右的财税,已经达到了锦绣初年的规模。朝廷有银子可用,一切便将往好的方向发展……”

    群臣默默的听着严正肃说话,虽然有人心中不以为然,因为新法带来的负面.消息太多。但不得不说,新法确实带来了大笔的财税收入,缓解了很多矛盾。就算是有夺民之嫌,对国家财政而言,却是一场及时雨。否则便要面临全面崩盘的可能。

    “……变法的另一目的是强兵,富国强兵并非割裂开来,而是相辅相成的事情。很多人将之视为两回事,其实是一回事。国富则兵器盔甲粮草战马兵饷等物资充足,我大周便兵强马壮。兵强则国强,蛮夷宵小不敢来犯,四方小国不敢擅动,则更昭显我大周泱泱大国之雄风。凛然不可冒犯。但是,诸位请想一想,如今我大周的现状。兵将虽多,却难震慑宵小之辈。朝廷养兵百万,按理说无人敢对我大周生觊觎之心,事实却并非如此。去岁辽人公然撕毁燕云之盟,扬言要犯我大周的作法便是明证。诸位想一想,这是为何?”严正肃沉声续道。

    “严正肃,你莫要一派胡言。你的意思,我大周兵马已经羸弱之极了是么?然则我大周是如何立国的?这大周基业难道是别人施舍的不成?还不是先祖率兵马一寸寸打回来的。你这是否定先皇英武,抹杀开国功臣们的功绩。是为大逆不道。”杨俊厉声喝道。

    “杨枢密,本官可没有那意思,本官就事论事。只论当下情形。去岁耶律宗元辱我大周的言论犹言在耳,杨枢密莫非已经忘了不成。”

    “呸!去岁幽州大捷,大振国威。震慑辽国君臣。这些事你怎不说?耶律宗元是识时务,倘若他敢犯我大周,早已叫他铩羽而回。”杨俊冷声喝道。

    “杨枢密,你要说幽州大捷么?那今日便说一说这幽州大捷。花费了朝廷百万军饷,打了那么一场不痛不痒的小战斗,以数倍之兵歼敌不足千人,己方死伤两千余,这也算大捷?你杨枢密眼中什么时候将这样的事情也算成了大捷了?据我所知,当年杨枢密率军平西夏李玄昊叛乱,以二十万对李玄昊十八万大军的草原大决战,击溃其十八万大军,斩杀数万首级。那才叫大捷。你还是你,不过是过了二十几年,这样的一场战斗也被你拿出来炫耀么?”严正肃冷声喝道。

    “什么?你敢辱我?你敢抹杀幽州大捷?你得问问我大周边镇的将士们答不答应。”杨俊怒发冲冠,厉声斥道。

    堂上群臣也是嗔目结舌。幽州大捷虽然内情很多人都知道,但朝廷的统一口径是一场大捷,朝廷也需要那一场战斗的胜利作为宣传的口径。现在严正肃当堂将这件事的老底子翻出来,将里边稀烂的内情抖落出来,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过胆大包天。不仅得罪了杨俊,得罪了相关的将领,恐怕皇上心里也会不喜了。

    果然,郭冲的脸色也变了。严正肃这话虽然是实情,但是这是将面子撕开,露出包裹在里边的见不得人的东西来,于朝廷和自己的脸面有损。郭冲开始后悔自己今日的决定了。也许应该小范围的征询意见,而不是在朝堂上问询,反而弄的不可收拾。

    “皇上,臣要求严大人给个说法。这般辱我将士,是何道理?我大周将士们在边镇餐风饮露出生入死,竟然落得个这般评价,是可忍孰不可忍?”杨俊想郭冲叫道。

    郭冲尚未开口,方敦孺却冷冷的开口了:“杨枢密,严大人不过是说出了真相罢了,杨枢密便接受不了啦?我大周之所以要行变革之事,便是因为朝野风气大坏,很多事遮遮掩掩,报喜不报忧。歌功颂德的话人人爱听,讲真话便人人不喜。这般习气之下,方至今日之忧。没人说我大周将士不戮力,也没人说你杨枢密没有功劳,只就幽州大捷而言,打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么?倘若说真话也要受罚,那还说什么?请皇上将我和严大人革职拿办便是了。”

第八二七章 唇枪舌剑

    郭冲忽然发现自己没话可说了,自己打算斥责一番严正肃的,却被方敦孺堵了嘴巴。噎了半晌,郭冲只得皱眉道:“诸位爱卿都不要意气用事,这是商议大事,有什么话可以说,但不必争吵不休。现在是议新法之事,其他的事情不要乱扯,不要离题千里。”

    这话不痛不痒,相当于各打五十大板。郭冲这个皇帝当的倒是公道,不偏不倚,不正不歪,总之一句话:和稀泥。

    杨俊冷声道:“好,既然皇上如此说了,那老夫便只说你们所谓的新法。你们适才上奏说,我大周兵马冗余,需得裁减。岂不是自相矛盾?既然你们以为我大周如今军力不强,却又要裁减兵马,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战力不强,便在数量上压制对手,这是常识。你们作何解释?”

    严正肃道:“大周禁军厢兵团练总数近两百万之巨。如此巨大的数目,尚不能保卫大周安稳,杨枢密难道觉得这是兵马数量上的原因么?这根本就是兵员素质上的问题,领军制度上的问题才是。我大周为了维稳,吸纳罪囚流民入军,只是饮鸩止渴之举。这些人都是好逸恶劳作奸犯科之辈,朝廷却花军饷将他们养起来,只为了能不生乱子,这是根本上的策略错误。这些人在军中能有怎样的好处?好逸恶劳者在军中一样会如此,连种地养活自己都不肯,还指望他们为国尽忠?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大周的兵马中充斥这些人,则坏了整个军中的习气。必须改变这种情形。还有军中那些老弱之人,朝廷养着他们根本是徒耗钱粮罢了,这些人都必须清理出大周军队之中。大周的军队不是养老院,不是让人进去享福的,是要为大周江山社稷拼命的。朝廷的每一分钱粮饷银,养着的必须是能打仗的,能为大周效命的战士,而非是混吃混喝,打起仗来贪生怕死之人。”

    严正肃这番话说的不少人暗自点头,大周朝军中确实有不少流民囚犯。朝廷正是为了维稳的需要,生恐流民生乱,所以一股脑而养起来,一了百了。殊不知这在财政充裕的以前确实是可行的权宜之策,到了今天,还这么做便是背负了巨大的负担了。另外,无论良莠一起养起来的作法,大大削弱了军队的战斗力。那些好逸恶劳偷奸耍滑之人,更是让军中士气大坏。大周兵马的战斗力每况日下,很大程度上便是受此影响。

    这些弊端其实杨俊也心里明白,但他却不能正视这个问题。他觉得,兵员素质不够,战斗力不强便用人数来弥补。作为大周枢密使,他有责任保证自己的每一个士兵都能有粮饷,有装备,能过舒心的日子。那自己便是称职的。如果他保护不了他这一亩三分地,他便是无能,会被人看笑话。这便是他的想法。没有读太多书的人,局限性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抱歉,我来插一句嘴。我想问问严大人和方大人,按照你们的想法,我大周兵马要裁减下来的人数可不少。之前你们上奏说,但凡有作奸犯科者都要清理,十八以下四十以上也要清理。原本是流民入军的也要清理。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我大周兵马恐怕要去掉一半人了。倘若以八十万来算,这八十万人如何安置他们?放着不管,岂非天下大乱?”吴春来忽然出声道。他见杨俊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便出言帮一帮。论辩论,杨俊怎会是方敦孺和严正肃的对手。

    方敦孺看也不看他一眼,虽然吴春来早已是朝廷重臣,但在方敦孺眼里,不过是个背叛自己的逆徒罢了。多看一眼,多跟他说一句话方敦孺都嫌脏。

    严正肃沉声道:“吴大人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今日议事,本就该议论这些关乎新法本身之事。这才是议事的态度。老夫来回答吴大人的疑问。众所周知,我大周之所以财政锐减,原因有很多。但最大的原因便是百姓们因为各种情形而无地可耕,最终流离失所。前番两部新法的颁布便是解决这方面的问题。一方面提供官贷供百姓周转渡过难关,一方面均衡田亩,限制并购,让耕地能回归百姓手中。目前看来,效果还是明显的。但以退出来的田亩安置大量百姓,却也不太容易。”

    吴春来道:“是啊,严大人自己也知道靠着退耕出来的田亩难以安置这么多人,这该如何解决?此事不解决,便是极大隐患。”

    严正肃沉声道:“你莫忘了,我大周幅员辽阔,有大量没有开垦的田地可供耕种。现如今边镇河东路、河北东西二路、秦凤路、以及西夏路等北方边镇之地百姓流失严重,田地荒芜。而且有大量的荒地没有开垦。我和方大人商议了,裁减下来的兵士可就近安置于边镇诸路。具体的作法是:由朝廷提供一笔银子供他们安顿下来。令他们垦荒耕种,朝廷免除三年赋税加以扶持。如此,三年后,边镇各路必将有大片田亩开垦复耕,既让他们安顿下来又增加朝廷税收,且可就近保证京畿以及边镇各地的部分粮食供应。避免过度依赖漕运从南方运粮,遇到恶劣天气或者变故会导致北方缺粮的窘状。此乃一举数得之策。”

    群臣惊愕不语,这是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北方边镇诸路环境恶劣,又在边镇之地,并不安生。所以百姓流失的确实很严重。遇到打仗或者是天灾,百姓们第一时间便想到要往南边富庶之地跑,以至于南方人满为患耕地紧缺,北方却人口稀少,耕地也成了荒地。倘若能将北方各路的荒地利用起来,那将对大周是一件极为有利的好事。可问题是,这个计划听起来很美好,但实际操作起来恐怕是没那么容易的。

    “就怕严大人和方大人是一厢情愿。裁下来的士兵会愿意留在北地开垦?他们还不是会到处流亡?像一群蝗虫一般所到之处皆成祸患。严大人和方大人这个想法怕是有些幼稚了。”吕中天终于沉声开口道。

    不少大臣纷纷点头咂嘴道:“不容易实现,不容易实现啊。要是能实现的话,又怎至于今日这番局面?这些人正是因为沦为流民,方才被招募入军的。裁下来还是流民。异想天开,异想天开啊。”

    方敦孺大声道:“试都没试,你们怎敢说是异想天开?之前行变法之事时,你们很多人不也是这么说的么?事实如何?新法卓有成效,朝廷财政压力锐减,百姓们也陆续回归土地。今年以来,流民锐减。郴州大涝,百姓却安稳如山,这些都是明证。所以说,事在人为。”

    严正肃点头道:“正是。诸位大人应该都清楚,产生流民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百姓们愿意流离失所。而是情势所迫。要么旱涝绝收,要么是战事牵连,才让百姓们不得不流离。要保证他们能安心于北地开垦,除了那些免税优惠的办法之外,还需积极修建水利设施,疏通河道沟渠。朝廷要拿出银子来修建路桥沟渠水库大坝等等方面,另外军队也要保证边镇安宁。不出三年,形势将大为改观。我对此有绝对的信心。”

    吕中天咂嘴道:“严大人这么轻松的一说,可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在这些上面?安置银、免税三年、修建路桥沟渠水库水坝,你们算过这笔账么?朝廷的银子岂非都用在这些上面了?”

    严正肃道:“吕相,银子就要用在刀刃上,此乃百年大计,长治久安的大计,花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再说了,养活这些人在军中,要花多少银子?以八十万人来算,一年起码要花费一两千万两银子来养着他们。这么多银子投入在水利和道路建设上,那将会生出多大的变化?就拿出养他们的钱来投入进去,朝廷又没多出银子,怎可说朝廷的银子都花在这里了?”

    群臣默默点头思索,不论立场而言,倘若按照严正肃所言,以养他们的银子投入其中,朝廷确实没多花银子,但情形可能会大为改观。这事儿似乎有那么一点可操作的余地。

    吕中天并没有更深一步的质询,他并不想成为今天的主角,虽然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事儿并没有这么简单。但他并没有义务为严正肃和方敦孺去探讨此事的可行性。今日的主角应该是杨俊而已,以杨俊的脾气,就算这是个完美的计划,他也根本不会同意。他可不管什么安置,什么财政,什么百年大计。他要的是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许任何人插手。

    “你说成了一朵花也不成。裁兵岂是你说裁便裁的。又要保证边镇安稳,又要裁我的人,你这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么?说破天此事我也不会同意。”杨俊大声叫道。

    “杨枢密,眼光要放长远,要看大局,而非局限于眼前之事。裁兵绝非弱军,相反却是强兵之策。杨枢密并非不知,每年朝廷财政的六七成都用在养兵上,这是极为不合理的。这会拖垮朝廷的。况且即便六七成财税用于养兵,兵马的装备战力还是堪忧。倘若裁兵精简的话,投入的银子可以打造一支装备精良,更为强悍的军队,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所谓兵贵精不贵多,精兵强将才能打胜仗,杨枢密是领军之人,该不会让老夫为你说说兵法之道吧。”方敦孺略带揶揄的道。

第八二八章 无功而返

    方敦孺知道,今日的辩论己方将稳操胜券。杨俊这个大老粗绝非自己对手。今日要迫的杨俊松口,便要令他在群臣面前显得笨拙无知,所以完全不用跟他太客气。唯一可虑的是这个人倘若耍无赖,倒也不太容易办。倘若死活不松口,也不讲什么道理,那倒是棘手的很。

    “一派胡言,我倒要你来教兵法。那你来当枢密使好了,我告老还乡便是。你们这些读书人,只知道纸上谈兵。什么兵贵精不贵多,兵法你们说的头头是道,真要带兵打仗,怕是立刻抓瞎。兵事千变万化,岂是书上的话便能概括的。倘若如此,你们读书人岂非个个都是不世名将,朝廷还要我们这些武将作甚?”杨俊怒斥道。

    “杨大人倘若不愿当枢密使便辞官告老便是,用不着要挟朝廷。你不当,自有人能当。我大周人才济济,倒也不是离开了某个人便不成的。”方敦孺冷笑揶揄道。

    抓住杨俊的意气之言,岂能不加以撩拨。最好是激的他辞官,倒也一了百了。目前最大的绊脚石可就是此人。当然,那种可能性太低,方敦孺只是想讽刺杨俊罢了。

    “我明白了,原来你们是觉得握杨俊挡了你们的路。那好,那我便辞了枢密使之职便是。任你们去折腾。这大周天下,迟早要毁在你们手里。”杨俊怒声喝道。转头向郭冲躬身道:“皇上,老臣请辞官职,告老还乡去。请皇上恩准。”

    “不可啊,杨枢密,怎可如此?”枢密副使冯子唐忙叫道。

    十几名大臣也纷纷叫道:“不可,杨枢密不可意气用事。”

    吕中天抚须冷笑,心道:好戏来了。方敦孺以为可以激的杨俊辞官,但他恐怕打错了算盘。杨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比他方敦孺和严正肃加起来还要高。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杨俊看似粗鲁,但能身居高位,岂是那般好相与的,必是将计就计,借题发挥了。

    郭冲也吓了一跳,皱眉道:“杨爱卿,何必如此。”

    杨俊沉声道:“老臣从不耍心机,玩手段,老臣这一辈子只知道忠君爱国,为皇上尽忠。老臣一辈子领军打仗,在战场上和敌人生死相搏,流血无数,身上伤痕累累,好几次都差点死在战场上,这都不算什么。敌军辱我,我可以在战场上还击,打他们个落花流水。但我大周朝廷之上有人辱我,我却无法跟他们拼命。老臣老了,也不想.操这些闲心,受这份闲气。方敦孺说老臣要挟朝廷,说老臣不懂兵法,老臣既然如此无德无能,还当这个枢密使作甚?便请皇上准老臣告老还乡,让方敦孺严正肃他们这些人领军卫国便是,他们的本事通天的大,自然不能埋没。”

    郭冲咂嘴道:“杨爱卿,那是口舌意气之言罢了,你怎当真了?莫要如此。”

    杨俊道:“老臣向来古板,不善口舌之争,我跟别人说话说的都是真话,别人的话我也当他是真心话。什么意气之言?老臣却不信这个。请皇上明察。”

    郭冲眉头紧皱,转向方敦孺道:“方爱卿,你适才的话说的太过分了,朕要你向杨枢密道歉。本是议事,怎又成了口舌之争?朕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方敦孺皱眉道:“皇上,臣见不得有人倚老卖老,自看自大。身为大周重臣,目光怎能如此短浅?动辄以辞官为胁,这不是要挟朝廷是什么?”

    “住口!你还说这样的话,朕要你向杨枢密道歉。”郭冲怒了,方敦孺还在火上浇油,实在过分的很。

    方敦孺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毫无致歉之意。

    “皇上,方敦孺的道歉倒也不必了,老臣不接受此人的反对。老臣深蒙皇上隆恩,不敢有半分懈怠。但今日老臣有几句肺腑之言禀明皇上。皇上您想让大周重振雄风的心情,老臣感同身受。但是您放任严正肃和方敦孺这般折腾下去,势必会酿成大祸。老臣但在朝中一日,便不能坐视不理。这裁兵新法,老臣绝不答应。除非您罢了老臣的官,否则在我这里必是反对的。有些人想要祸国殃民,迷惑皇上,老臣却要提醒皇上,万不可被他们蛊惑。他们想要裁兵,便先裁了老臣便是。这事也不必再议了,老臣就是这个态度。皇上倘若觉得老臣言辞不当,便降罪惩罚,老臣绝无二话。”杨俊终于拿出了他看家的本领,强行耍无赖,不管任何道理,只凭资格和地位来压制。言语上或许辩不过严正肃和方敦孺,但他又何必去辩,犯不著去和他们辩论。

    郭冲鼓着眼无言以对。今日的廷议到此已至僵局,也无法达成一致了。杨俊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此人的存在是大周安全的保证。除了他,郭冲还想不出有谁能够统帅三军,能够为大周浴血拼杀。杨俊早已证明了他的能力,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不可能因为新法的事情处置杨俊。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今天方敦孺和严正肃能说服众人,最终决定颁布裁军新法。道理他已经清清楚楚,裁兵法绝对是对大周有利的新法。但是方敦孺这臭脾气却搞砸了这件事,实在让人不快。

    “皇上,依老臣看,此事暂且放一放,双方都消消气。这件事也是关乎社稷的大事,有些争论也是正常的。不必急于决定此事。”吕中天心满意足的不失时机的开口了。他就知道,当杨俊开始耍无赖倚老卖老的时候,今日此事便黄了。方敦孺以为还凭着老一套的办法来舌战群臣,来像当初说服其他人那便说服杨俊,那他可对杨俊太不了解了。此事也看出了皇上心底的态度,皇上对变法其实是有些犹豫的,虽然嘴上斩钉截铁,但心里必是有顾虑。否则他该毫不犹豫的支持严方两人才是。当真是全力支持新法,杨俊一人之力也是无法阻止的。

    皇上心理上的微妙转变从何时开始的并不可知,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切确实正在发生。

    郭冲皱眉点头道:“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朕有些累了,散了吧。”

    方敦孺叫道:“皇上,此事尚未议定,怎可散朝。新法之事迫在眉睫,不能拖延,当速做终决……”

    郭冲瞪着他道:“朕说了,散朝,他日再议,你没听明白么?”

    方敦孺一时语塞,严正肃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敦孺兄,莫要说了。”

    郭冲拂袖而起,在内侍退朝的高声呼喊声中拂袖而去。群臣纷纷议论着散去,严正肃想拉方敦孺离开,方敦孺站着不动,严正肃叹息一声负手离去。殿上人散尽,只余方敦孺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方敦孺也不明白怎么事情便成了这样。他还有满肚子的道理要说呢。关于更戍法的弊端,关于置将的问题。关于裁兵之后地方上的保甲治安的问题。这都是想好了的一系列的相互联系的新法系统,最终会构造一个完美的军队和地方上的架构。他们也不问,也不关心这些,就凭着耍赖便闹的不欢而散了。这些人是真的为大周着想么?这些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皇上怎么就能纵容他们呢?皇上该拍板说话,明确支持自己的啊。怎么就退朝了呢?还对自己很不高兴的样子。皇上啊皇上,难道你不希望大周强盛了么?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

    静夜,榆林巷方家小院西厢房中一灯如豆。方浣秋坐在灯下托着腮看着白烛的火焰静静出神。不知多少个夜晚,方浣秋就是这么静坐灯下痴痴发呆,有时候她可以坐在灯下一直到天明。

    自从爹爹和林觉交恶之后,林觉已经无法再来方家小院,爹爹也明确告知她,不许她再和林觉见面。她并不想惹爹爹生气,但是那一颗心又怎关的住。人在家中,她的魂儿早就不在家里了。留在家里的越来越像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一切方师母看在眼里,痛在心头。本来一段大好的姻缘,却生生成了这般情形。随着方敦孺和林觉关系的越来越恶化,这一切已经没有一丁点的回旋的余地了。方师母怎能不心焦。

    方师母曾经尝试着去劝解女儿,想让女儿明白,有些事是无法勉强的,想让女儿走出这段感情。然而,方浣秋的回答是:她此生若要嫁人,便只嫁给林觉;否则便终身不嫁,侍奉爹娘到老。方师母除了说几声‘痴儿’之外,别无任何办法。越是如此,方师母便越是对方敦孺愤愤不已。若非是方敦孺跑来京城当什么官,变什么法,又怎至于如今这般情形。方师母虽然对自己的丈夫极为敬爱,但是在林觉这件事上,方师母是绝对不赞成的。夫君轻易的便将林觉逐出师门,如此绝情绝义,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方家的气氛一直都是紧张之极的。夫妇二人每谈及林觉的事,或者是女儿的事情,便不可避免的爆发出一阵争吵。每一次争吵最终都以方师母的流泪收场。到后来,争吵少了,但家中的气氛却沉闷如冰,压抑之极。争吵变成了冷战,那是更可怕的情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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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