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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二九章 密会

    方师母并非不体谅丈夫,每次看到方敦孺满身疲惫的回到家中,为了变法之事而殚精竭虑,白发丛生的样子,方师母都很心疼。她爱这个男人,当初正是这个男人的执着和才学才吸引了他。但是,也正是这个男人强烈的自尊和性格产生了很多的矛盾。让她难以理解自己的丈夫。

    可以说,方家三个人,现在没有一个是快乐的,没有一个是轻松的。整个方家都笼罩在一种阴霾之中。只要踏进这个家门,便立刻能感觉到这一点。三个人默默的吃饭,默默的做事,然后各自回房睡觉。交流都成了奢侈品。

    方浣秋其实也并不恨爹爹。爹爹是她尊敬的人,也是疼爱她的人,她没法去恨爹爹。她恨的只是命运,恨的只是造化。她并非不知道和林觉在一起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了,但她实在不能放弃这希望。如果这么一点最后的希望都消失了,那她还有什么奔头呢?就像黑暗中前方的一盏灯火一般,走在黑暗里还有个方向。那灯火一旦熄灭了,自己便永远的在黑夜里走不出去了。

    灯下,方浣秋静静的出神着,忽然她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镜子来照着自己那张美丽的脸,她自怜自爱的抚摸着自己姣好的面容,暗自叹息自己命运悲苦。她又拿起一只牛角梳子来,端详着那梳子背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她拿起剪刀来,做好了准备。一会儿三更的更鼓敲响,她便要在这牛角梳子上刻上一道新痕。那代表自己和林觉又多了一天没能见面。那牛角梳上的密密麻麻的刻痕代表的便是她和林觉分别的天数。自新年之后,已经是第一百八十九天了。有多少青春岁月,能经得起这么长的等待,有多少刻骨铭心的日子,能经得起如此的煎熬。

    “哎!”方浣秋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呆坐梳妆台前静默无言。

    “哎!独行独坐。独倡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碧纱窗外有人也发出一声叹息,轻声吟诵出一首词来。方浣秋听的清清楚楚,吓了一大跳,赫然站起身来扭头看着窗外惊问道:“谁在那里?”

    窗外无声无息。只有夜鸟呢喃,清风摇弋之声。

    方浣秋疑惑问道:“是娘么?我这便睡了,娘不用担心。”

    窗外一个声音轻轻道:“师妹,是我。师母已经睡了。”

    方浣秋眼睛瞪得老大,突然间飞奔过去,一把拉开窗棂,但见窗外一人站在窗前,面带笑容,亲切而温暖。方浣秋的眼泪哗的一下奔涌而出。

    “我……莫不是在做梦?我睡着了么?如果是在做梦的话,请你不要告诉我,让我就在梦中,我不想醒来。”方浣秋轻声叫道。

    窗外那人纵身跃入房中,伸手将方浣秋搂在怀中低声道:“师妹,这不是梦,我来看你了。”

    方浣秋身子像是僵硬了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直到林觉俯身吻上她的嘴唇,她才意识到这是真的。因为郎君的气息喷在脸上,身上好闻的味道萦绕在鼻端,温暖的手臂将自己紧紧的搂住。多情的嘴唇正热情的亲吻着自己。

    “你……唔唔……终于来了。”方浣秋含混不清的说道,拼命抱住了林觉。

    “对不起,师妹,我早该来了。”林觉狂热的吻着怀中女子,柔声说道。

    两人吻得昏天黑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的分开来。方浣秋激动的脸上绯红,抱着林觉不肯松手。林觉一把抱住她走到椅子旁坐下,将方浣秋放在膝盖上坐着。

    “师妹,我其实早就想来了。前几日我来了两趟,都被兵士给挡回去了。加上我有些事在身,一直没得空闲。咱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吧。”林觉沉声说道。

    “六个月零八天了,不,零九天了,已经过了三更了,该加一天才是。”方浣秋轻声道。

    林觉心中痛惜,轻声道:“我是不是负心人?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方浣秋嫣然笑道:“我从未对你失望过,我知道你离京近两个月,回来后又遇到了很多事。还有,我爹爹也不肯让你见我。巷子内外都有人看守。我不怪你。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林觉轻声道:“冰儿带着我进来的,她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我早该请她帮我来见你的。”

    “啊,她也来了么?她在哪里?”方浣秋忙看向窗外,窗户已经关上了,什么也看不见。

    “她就在外边把风,你家院子前还有士兵巡逻,所以她在外边守着。适才她替我们关了窗户,你没见到?”林觉笑道。

    “哎呀,那岂不是……全被她瞧见了?”方浣秋羞红了脸叫道。适才和林觉拥抱蜜吻,到中途自己还主动索吻的情形,岂非被那个白冰全瞧见了?这可羞死人了。

    “看到了也不打紧,她不会笑话你的。”林觉轻声笑道:“若不是她,我还无法来见你呢。”

    方浣秋红着脸点头。从林觉怀中起身,为林觉沏了一杯茶水过来,林觉伸手接过,轻声问道:“师妹这段时间过得如何?”

    方浣秋微笑道:“还能如何?和以前一样呗。吃饭睡觉逛街,没什么两样。”

    林觉笑道:“哦?可你怎么清减了许多。我听说先生不许你出门是么?我让人在巷子口蹲着,一次也没见你出门。倒是师母见了几次。”

    方浣秋看着林觉幽幽的道:“你又何必拆穿我,你应该知道我过得如何。”

    林觉叹道:“先生太过分了。这对你岂非形同监禁了?哪有这般对自己女儿的。”

    方浣秋轻声道:“你不要怪他。爹爹也是为了我好。他不许我和你来往,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你们闹的不可开交,而且你也早就娶妻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不会同意把我嫁给你。他也没有软禁我,我并非不能出门。只是后面一堆人跟着,我不喜欢罢了。索性便呆在家里了。我若不能出门,你和莺莺姐他们成婚的时候我是怎么知晓的?又怎么能派人去送礼物?”

    林觉柔声道:“都是我害了你,你可受苦了。”

    方浣秋伸手轻掩林觉的嘴,轻声道:“师兄不要这么说,你没有害我,相反你给了我希望。我每日只要想到还有一个你在那里等着我,我便什么都不怕了。哪怕是再苦再难,我也不怕。”

    林觉轻声道:“你太善良,太美好了。你不该受这样的苦的,你该过幸福的日子才是。可现在我却对此无能无力。”

    方浣秋笑道:“师兄,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么?你说要我等着,你一定会娶我为妻的,这话还算数么?”

    林觉握着她的手道:“当然算数,我对你的承诺岂会更改。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娶你的。”

    方浣秋微笑道:“那不就好了,只要你不变心,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我也能等。君当为磐石,妾当为蒲丝,我说过的,我会一直等待那天的到来。我不怕等。”

    林觉焦躁道:“可是这对你多么的不公平。有多少韶华岁月可以如此虚度?我心中着实难安。要不然这样,我们什么都不管了,今晚我便带你走,再不用留在这里。”

    方浣秋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但这兴奋瞬间便熄灭了。

    “师兄,这是不成的。爹爹会知道是你,一定会找你麻烦的。除非我们离开京城,躲到没人找到的地方。但那有怎么可能?你一大家子难道都因为我而躲起来不成,我也不能因为自己毁了你的前程。”

    “躲什么?不躲不藏,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林觉咬牙道。

    “师兄啊,莫说傻话了。爹爹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么?若是那样做的话,他岂会受迫屈服?反而会更加痛恨你。诱拐良家女子的罪名你可担不起。一样会毁了你。再说……我也不能让爹娘伤心啊,他是我爹爹啊,我自小便敬爱他,我怎么能如此待他?我娘也会伤心的,她希望的是自己的女儿能明媒正娶的嫁人,而非是这种方式。我岂能伤了二老的心。师兄,这是行不通的。”方浣秋轻声叫道。

    林觉无可奈何的叹息,他知道方浣秋是不会同意的。方浣秋的家教不会允许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本质上是个传统的孝顺的乖巧的女子。她不忍心因为自己让爹娘伤心。就像当初她为了不拖累自己而选择欺骗自己诈死的那件事一样,这个女子处处都是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的,善良的让人心痛。

    “咱们不说这些了好么?你能来看我,我快活的要疯了。我们说些高兴的事好么?对了,还没当面恭喜你娶了白冰妹妹和莺莺姐姐为妻,她们也都是好人,你要好好的待他们。”

    林觉怔怔的看着她,叹了口气道:“我会的。”

    “我知道你会的。真是羡慕她们啊。对了,你生了个儿子是么?我昨日才知道,娘告诉我的。恭喜师兄有后了,当爹爹了。真好。我娘也高兴的很,还说要去送礼物呢。我也没什么好送的,有一对金丝镯子,是我小时候戴过的,我找了出来,打算明日派人送去呢。”方浣秋转身走到梳妆台前,从小抽屉里取出包裹好的一对金丝镯子,笑着回来递给林觉。

第八三零章 惊变

    (我这里连续低温,感冒很多天了。诸位要保重身子啊。昏沉中……)

    林觉轻声道:“师妹,你当真要一直这么等下去么?我不想让你过这样的日子。”

    方浣秋皱眉道:“你怎么又说这些呀。我很好啊,你……你……以后多来看我。我便满足了。”

    林觉点头道:“你不爱听这些,我便不说了。对了,师母现在身子如何?我也很久没见她老人家了。我也不敢见她,见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方浣秋也叹了口气道:“娘也甚是想念你,但是你知道的,娘不能说。爹爹前段时间经常争吵,现在倒是一点也不吵了,连话都很少说了。家里也是死气沉沉的。爹爹去衙门时,我和娘也会谈谈心。可是娘最近像是老了不少的样子,说话经常走神,颠三倒四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觉皱眉不说话,心中难受之极,很显然方师母是因为伤心难过才变成这样的。方师母的性格其实是开朗活泼的,但现在却心事重重。自己其实有着很大的责任。

    “今天晚上,娘和爹爹又大吵了一架。爹爹今天心情很不好,也不知道在外边遇到了什么事。回来后喝了几杯闷酒便跟娘吵了起来。娘气的痛哭,爹爹也生气,饭也不吃便上床睡了。哎,我不知道我们家这是怎么了?爹爹现在动辄便发怒,以前他可绝不是这样。”方浣秋轻声絮叨着,愁眉不展。

    林觉当然明白方敦孺今天心情不好的原因,今日朝上的事情早已尽人皆知。方敦孺和严正肃的变革军队的新法遭受杨俊的反对而搁浅了,以方先生的性格,当然不会开心。回到家里稍微不如意自然是要和师母争吵的。

    “师兄,你现在是不是很恨爹爹?他那样对你,我知道很过分。可是,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恨他。或者,你帮帮他。爹爹恐怕需要人的帮助,我担心这么下去,爹爹会很不好的。”方浣秋求肯的看着林觉道。

    林觉无言以对,方浣秋并不明白他的爹爹是为了什么而烦恼,她也并不明白,自己和方敦孺之间说到底是理念上的冲突,而非是感情上的冲突。只不过政治理念的冲突影响了两人之间的师徒感情,最终演变成如今不可调和的局面。林觉也做过多次的努力,但终告失败。方敦孺的性格太过倔强和刚愎自用,林觉也不可能无原则的去追随,所以实际上他们之间早已没有恢复关系的可能了。林觉就算是想帮,其实也帮不上了。更别说林觉现在想的很清楚,不但不能帮,反而要反对新法。因为新法已经开始跑偏了。

    但面对方浣秋恳求的眼睛,林觉无法说出真相来,只能点头道:“我会的,但有机会,我会帮先生的。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无论他怎么对我,我终究不会怪他。”

    “太好了,谢谢师兄,真是太好了。若是能回到以前便好了,我们一起其乐融融的,那该多好。还记得松山书院的后山小院里,你和爹爹在院子里讨论诗文,娘在厨下做菜,我在旁边摘花编花篮,抓蝴蝶,给菜园捉虫子。我无数次的回想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好想再回到那时候啊。”方浣秋脸上露出笑容来快速的说道。

    林觉心中暗暗叹息,心想: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四更天,林觉不得不离开了。方浣秋依依不舍,亲了又亲,吻了又吻,抱着林觉不撒手。林觉约定过几日再来瞧她,方浣秋这才放了林觉离开。看着林觉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黑夜之中,方浣秋凭窗张望良久,方才幽幽而叹,关窗吹灯,上床歇息。情郎今日相会,虽然短暂,但大慰相思之苦。不久后鼻息咻咻,香甜睡去。

    ……

    烈日炎炎之下,开封府长恒县西城门口,一只五百余人的兵马正顶着烈日缓缓的开进长恒县城。士兵们满头大汗,长途跋涉的盔甲上满是灰尘,脸上也满是污垢。但他们手中的兵刃和高举的长枪的枪尖却依旧闪亮。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耀人双目。

    队伍的中间有两辆骡子拉着的囚车。囚车的木栅栏里,一男一女两名人犯披头散发的坐在囚车的木板上,手脚都被镣铐紧紧的锁在车上。

    炙热的街道上本来空无一人,但是这大张旗鼓的兵马的进城立刻便引发了百姓的围观。先是只有十几人在旁边探头探脑,不久后便有数百人涌在街边观瞧。

    “让开,让开,找死么?”前方开道的数十名骑兵挥舞着长鞭噼里啪啦的打在人群身上,街道本就狭窄,围观的人群一多,顿时会造成拥堵,所以他们必须用强力手段驱赶这些拦着路的百姓。

    “那车上的……不是……莫兄弟和……李姐妹么?”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人认出了囚车上的两人。那两人正是一个多月前被京城来的官员拿走的莫家夫妇。

    经人一提醒,很多围观者都认了出来。莫氏夫妇早已面目全非,蓬头垢面,满上血污的样子,一开始很多人并没有认出来。但此刻却统统认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官兵将莫兄弟和李姐妹押回来了作甚?不是说圣公会想办法营救他们的么?怎地这般模样?明显是受了酷刑的。”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要押回来释放?不对啊,要是释放的话,直接放了便是。用得着派这么多兵马押来么?”

    “就是,光是突然来了这么多兵马,便有些不对劲。我感觉要出事。”

    “莫说了,赶紧去通知罗教仆,不对……是罗护法才是。请他来定夺。”

    “对对对,赶紧去通知罗护法。”

    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很快便有人飞速前往禀报消息。

    官兵队伍前列,骑着马儿的一文一武两名官员正扫视周围熙攘围观的百姓。那武官皱眉对着那文官道:“裴大人,你跟百姓们宣布一下,一会儿咱们早些处置,早些完事。这大热天的,实在是受不住了。”

    那文官点头道:“辛苦候都头了,确实辛苦。你说的对,早些完事,早些回京。那长恒县令何安民也不来迎接,当真失礼。罢了,不等他了。”

    这文官是大理寺少卿裴元素,武官是殿前司禁军都头侯长青。今日两人肩负的使命便是将长恒县那件杀女案子的两位凶手押解回长恒县城公审,同时进行一次重要的宣讲活动。这一切都是政事堂安排下来的事情。

    “各位长恒县的父老乡亲,我等是京城来的官员和兵马。一会儿我们将在长恒县衙广场之上对长恒县罪民莫氏夫妇进行公开审判,你们可来观看。请相互转告。”裴元素朗声朝四周的百姓叫道。

    围观的百姓们此时才明白,原来是要将莫氏夫妇进行公审,还要当着长恒县百姓的面。很多人立刻回头开始私下里通知其余的百姓前往广场。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般在小县城里蔓延开来。

    队伍在抵达广场之前,长恒县令何安民终于得到消息,带着数十名衙役赶来相迎。自然免不了受一顿训斥。

    “何县令,好大的架子啊,我等进城半天,你都不见踪迹。是不是拿我们京城来的人不当回事啊?”殿前司禁军都头侯长青揶揄道。

    何安民忙道:“实在抱歉的很,下官事前不知两位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裴元素笑道:“来了就好,何县令是长恒县的主人,我等来此得不到你的协助,还是不好办事的。何县令,速速命人清理衙前广场,搭建木台,我们有要务要办。”

    何安民忙道:“两位大人此番前来是有何要务啊?可否告知下官?”

    侯长青一指后方的囚车道:“没看到么?你们长恒县出的案子,奇葩的很。父母杀女,还执迷不悟。朝廷认为此案有悖人伦,故而需要公开审判处置,以儆效尤。这不,大热天的,赶了几天的路,着我和大理寺裴少卿一起押送犯人来此公审。”

    何安民呆呆发愣,头皮开始发麻。

    “还愣着作甚?快前面带路,早些办事为好。天黑之前,必须了结此事。明日一早我们便要回京了。”裴元素皱眉道。

    “是是是,这个……敢问提刑司的林大人来了没有?”何安民嘴上答应着,身子却没动。还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提刑司的林大人?你说的是开封府提刑司的林觉林大人?”裴元素道。

    “正是那位林大人,他没来么?”何安民点头道。

    侯长青皱眉喝道:“怎么?我们没那位林大人面子大?他只是开封府的人,我们可是大理寺和殿前司的人,怎地?我等前来还要受他差遣?”

    “不不不,下官不是那个意思。这两位人犯当初是林大人拿去京城的,下官以为林大人也会跟着来,所以问了一句罢了。林大人应该要跟着来才是,怎地没来,奇怪了。”何安民解释了一番,又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裴元素皱眉道:“林大人不管此案,此案已经提交政事堂了。吕相指定我大理寺接手。林大人不可能来。”

    何安民忙点头道:“那么,下官斗胆多问一句,两位大人此番来长恒县公审人犯,最终是要如何处置他们呢?”

    “如何处置?杀人偿命,你说如何处置?稍后要当着百姓的面枭首,否则如何震慑这些刁民?”侯长青喝道。

    “啊?”何安民吓得一哆嗦,咂嘴道:“两位大人,这件事可否打个商量。可公审,但不要当众斩首如何?也不要……不要做些刺激百姓的事情。这个……下官以为……当谨慎些。”

    “什么意思?何县令,你疯了么?这是政事堂下达的命令。就是要当众斩首,方可震慑百姓。你居然说这种话。”侯长青喝道。

    “不是啊,侯都头听下官说,我们这里……恩……情形特殊。我担心……你们这么做会激起……不满……”

    “住口!说的什么话?你这里有什么特殊的?无非是有一些邪教之徒罢了。实话告诉你,这一次便是要震慑这些邪教之徒而来的。”侯长青喝道。

    何安民脸色煞白,嘴里念念叨叨的不住的说着:“这不成啊,这……怕是要出事啊,真的不成啊。”

    裴元素轻声道:“何县令,你只管按照吩咐去办事就是,这是朝廷的命令,跟你没关系。你负责协助我们便是。快去吧,莫耽误时间了,可不要逼我治你怠慢之责啊。”

    何安民白着脸答应着,裴元素和侯长青策马前行,何安明魂不守舍的跟在后面,口中兀自喃喃道:“了不得……肯定要出事的。林大人呐……难怪你不来,你倒是精明,你怎么能让朝廷这么做呢?这不是要我们的命么?那些教众……如何肯甘心?”

第八三一章 激怒

    在何安民的絮叨之中,大队兵马开进了县衙广场之中。事到如今,何安民也没什么办法,只得按照吩咐开始在广场上布置木台。裴元素和侯长青在衙门里歇息了一会,喝了些茶水解暑,等待外边布置完毕。

    期间,何安民数次跑来欲劝解两位大人不要当众处决人犯,被侯长青和裴元素言辞拒绝并且给予严厉的警告。何安民索性也不说了,只暗地里长声叹息。抽个空回到后宅,命家人带着夫人和小姐公子收拾了包裹,乔装打扮出城而去。

    夕阳西斜,天气稍微凉爽了些。广场上的木台终于搭建完毕。五百名禁军士兵分为数队四面八方围住了木台,做好了警戒工作。广场上此时已经聚集了五六千人,尚有不少人源源不断的从各处涌来。而且连城外村庄里也有很多百姓得到消息赶往县城之中。

    裴元素和侯长青在面色苍白的何安民的陪同下,在数十名禁军士兵的簇拥下来到了木台之上。

    “咚咚咚!”衙门前的大鼓敲响了数声,广场上的喧闹声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数千双眼睛盯着高台上的几名官员,眉头紧锁,神情复杂。

    “裴少卿,请吧。早些完事,早些歇息。”侯长青道。

    裴元素点点头,踏前数步来到台口,咳嗽一声高声道:“诸位长恒县的父老乡亲们,本官姓裴名元素,忝居大理寺少卿之职。本官专司审核判决疑难案件,打击作奸犯科之辈,保护纯良百姓的安全。今日来到长恒县是有一件公案要当众审决。故而让诸位来此观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以此为鉴,引以为戒。话不多说,来人,带上犯人上来。”

    裴元素话音落下,侯长青一摆手,几名禁军士兵分别押解着莫氏夫妇上台来。呵斥声中,披头散发的两夫妇身上镣铐哗啦啦作响,被强行按在台上跪下。

    台下人群一阵骚动,有人眼中冒出火来,拳头也开始攥紧了,低低的咒骂声开始在人群中响起。

    “这二人,相信你们很多人人都认识。不错,他们便是你们长恒县莫家集人。男的叫莫焕银,女的叫李秀莲。他们做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兽行。人说,虎毒不食子,可这两人,居然杀了自己的女儿。简直禽兽不如,丧尽天良人伦。这件案子相信你们当中有很多人都听说了,朝廷派人来查案缉拿的时候,他们纠结人手居然扣押了差役,简直无法无天。不过,好在他们在京城认识到了他们的罪行。现在我们听一听莫焕银李秀莲两名人犯的忏悔。”裴元素大声说道。

    人群中的骚动越来越严重。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南首一名黑袍男子身上。那男子正是已经被晋升为天龙护法之一的罗文义。此刻他正满脸铁青的站在那里。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没有他的话,台下的教众是不会有什么实质的行动的。

    “人犯莫焕银李秀莲,你们知罪否?”裴元素高声喝道。

    披头散发的两夫妇沉默着,裴元素冷声喝道:“怎么?想抵赖?”

    李秀莲身子抖了一下,高声叫道:“民妇知罪,民妇知罪。”

    莫焕银顿了顿,也叫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他们不能不承认罪行,在京城他们一开始也是嘴硬的,他们以为他们所笃信的圣公和青教能给他们以庇佑,他们觉得自己会没事,一切劫难都会过去,所以他们咬着牙不说,反而大声诵读教义,圣公至大也不知叫了多少声。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扛不住衙门里的刑罚。他们即便想一死一了百了,想去往青教云霄圣殿中享福,这个愿望都无法实现。衙门的各种刑罚专门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活活不成,想死又死不了,极尽痛苦的折磨他们。终于他们扛不住崩溃了。不管是活还是死,他们只想得个痛快。所以他们按照朝廷衙门的意思认罪,并且在今天,他们要按照他们的安排去说出一些话来。

    “很好,你二人既然知罪,那么本官问你们,你们犯了何罪啊?”裴元素沉声喝道。

    “我们……我们杀了我们的女儿莫如烟。”两夫妇颤抖着身子答道。

    “你们怎么杀的莫如烟?”裴元素问道。

    “我们……我们将她绑在树上……用石头……砸死了她。”莫焕银声音颤抖,李秀莲已经泪水滂沱了。经历了这一切,他们夫妇其实已经有些醒悟了。

    “那么你们为何要行此禽兽之行?那可是你们的女儿。你们的亲苦肉。你们如何下得了手的?”裴元素声音冰冷,即便问出这样的话来,也似乎不带任何情感因素。

    “那是……那是因为……”莫焕银犹豫了,他想抬头看看台下那些教众的兄弟姐妹们,想从他们的身上得到安慰和力量。但是他刚一抬头,脑子里便嗡的一声响,整个人趴在了地上。那是一名士兵抬脚踹在了他的后脑上,差点没把他踹晕过去。

    “莫焕银李秀莲夫妇,本官问你们话呢。回答本官,东张西望作甚?”裴元素冷声喝道。

    “我说,我说。莫要打他。”李秀莲大叫了起来:“我们入了青教,他们要选拔我家如烟当教中圣女,如烟死活不肯,打算半夜逃走。被我们发现了。有人说她是魔鬼附体,恶魔攻心,必须处死她,否则我们夫妻便不得圣公救赎。于是我和夫君商议了,便将她……将她绑起来,用石头……用石头砸死了。啊,啊,我砸死我的女儿。”

    李秀莲痛苦的大哭大叫着,发起疯来。

    “住口,不得喧哗,好好回话,否则本官严惩于你。”裴元素冷冷喝道,这一句话李秀莲便闭嘴了,因为她知道所谓的‘严惩’包含着多么让人难以忍受的酷刑,她不想再受那样的酷刑,所以便闭嘴。

    “你适才说的青教,那是什么?听你这口气,你是入了一个邪教了?是邪教里的人要你这么做的是么?”裴元素冷声说道。

    广场上的人群突然间静了数息,因为所有人都听到了邪教这两个刺耳的字。他们心中的怒火已经被点燃了。人群骚动的更厉害,木台左近的教众开始朝木台中间拥挤。

    “啪啪啪。”皮鞭飞舞着,无情的落在他们身上和头脸上。

    “退后,退后,再不退后,格杀勿论。”禁军士兵们喝骂着,挥舞着皮鞭和兵刃。

    皮鞭的疼痛和闪烁的兵刃让这些人稍微清醒了一些,况且他们的头儿还没发话,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罗文义脸色如墨一般,阴沉的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但是,他依旧没有给教众任何的指示。

    “回答本官的问题。”面对莫氏夫妇的沉默,裴元素冷声喝问道。

    莫氏夫妇沉默着。

    裴元素厉声斥道:“到这个时候还敢对抗官府,那便休怪本官不客气了。来人,上刑。”

    “不不不,大人莫要上刑。我们说便是。”莫氏夫妇不肯再受残酷的刑罚,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切按照他们的意思说话便是。

    “我夫妇被迫加入青教,那青教就是邪教,害得我们杀了自己的女儿。青教就是邪教,我夫妇后悔莫及。希望所有的人都早些醒悟过来,不要受青教毒害了。都是骗人的,根本没有什么云霄圣殿,那圣公也是假的。”莫焕银将所有事前裴元素要求他们说出的话都说了出来,到了现在的地步,他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只求能活命,能不受酷刑的折磨。

    广场上的百姓和教众都炸了锅了。莫焕银夫妇当众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对青教如此诋毁,教那些虔诚的教徒们气炸了肚皮。

    “叛徒!他们是被恶魔附体了。”

    “这两个被魔鬼附体的人居然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这是对我圣教的侮辱。岂能容他们胡说八道?”

    教众们纷纷叫骂议论着。

    有人高声叫喊道:“莫焕银,李秀莲,你二人胆敢诋毁青教,罪不可赦。现在起,你们已经被逐出青教,再不受圣公庇佑。你们会遭天谴的,会永堕地狱,受万鬼噬身之刑的。”

    莫焕银夫妇面如土色,瘫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裴元素冷目看着台下,厉声喝道:“适才谁在说话?站出来。”

    台下有人跃跃欲出,却被旁边人拉住。

    裴元素冷声喝道:“尔等都给我听好了,朝廷早知此处青教泛滥,只是希望你们能自己收敛些。可你们闹腾的越来越不像话,实在可恶。莫焕银李秀莲夫妇,正是加入了邪教,才鬼迷心窍杀了自己的女儿。此乃人间悲剧。邪教害人,你们难道还不知醒悟么?今日本官特地将莫氏夫妇带来此处公审,便是借此机会点醒尔等不要再受邪教蛊惑。现在,本官宣布,经朝廷查勘所知,认定所谓青教为邪教教派,即日起取缔青教。凡是参加此教的百姓,即日起不得再参与邪教活动,否则将予以严惩。本县邪教教众即日起十日内主动前往县衙坦诚,可既往不咎。十日之后,凡尚参与邪教活动者,一律缉拿下狱。本县邪教的头目,天黑之前必须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否则,定斩不饶。”

    裴元素话音落下,整个广场上的教众震惊到雅雀无声。他们万万没想到,今日这一群官员前来,居然带来的是这样一个爆炸般的消息。青教被官府认定为邪教,即日起就要取缔了。这如何能让人接受。

    所有的的目光都转向罗文义身上,他们想知道,天龙护法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是怎样一种反应。官府要头目天黑前去自首,否则定杀无赦。罗护法会不会去投案呢?

第八三二章 逼反

    (二合一。愿所有人在2019被温柔以待。元旦快乐!)

    罗文义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面对这样的情况他的内心也是极为震惊的,但他竭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本来这群官兵到来的时候,他本来的打算是尽量低调,控制教众的情绪,不能和他们产生冲突。哪怕是让那莫氏夫妇死在眼前,也绝对不会因为他们而和官兵公开冲突。

    但今日公审一开始,他便嗅到了一种不寻常的味道。这群官员的言行明显带着一种挑衅的意味。特别是那名大理寺官员,一口一个邪教。而莫氏夫妇的言语显然也是受到胁迫,所有的言辞都对青教不利。这让罗文义意识到,今日这场公审大会其实是精心安排的,就是要在长恒县来这么一场公审,挑动在场青教教徒的情绪。所以,罗文义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冲动,不能上当。故而之前他一直都没有任何的表示。

    但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今日之事是无法忍让过去了。朝廷已经宣布青教为邪教,也宣布要取缔本教。那其实便是向青教宣战了。双方其实都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所谓的让教众去主动坦诚,让头目去自首投案,什么既往不咎什么之类的话,都是糊弄人的。大伙儿都是骗人出身,这话外之意根本不用多想也能听明白。

    到此时,罗文义反而松了口气。既然是这般情形,就算是圣公在此,怕也只能有一条路可走。自己之前竭力克制约束教众,便是担心坏了圣公的大事。但现在便无这般顾虑了。官府已经宣战,除了应战,再无别的可能。难道圣公会主动去向官府投案自首不成。

    罗文义阴沉着脸缓缓转身,身后的教众纷纷让开了一条通道。罗文义快步的穿过人群离开广场。广场上数千教众也都纷纷跟随着罗文义缓缓离开。

    木台上。侯长青见众人突然散去,大声喝道:“干什么?这帮家伙怎么走了?”

    裴元素冷笑道:“候都头,还不明白么?这帮家伙都是邪教徒,咱们是捅了马蜂窝了。”

    侯长青呵呵笑道:“裴少卿,你说他们会不会闹起来呢?我很想知道这帮人有没有种。就怕他们只是离开,却不敢动手。”

    裴元素呵呵笑道:“放心,候都头,本官估摸着,你立功升官的时候到了。我劝你还是做好准备,估摸着今晚不太平。我怕你带来这五百人应付不来啊,搞不好我们得栽在这里呢。”

    侯长青缓缓点头道:“大人放心,就怕他们不动手,一旦动手,我便叫他们哭爹喊娘。我这五百人可不是吃素的,那可是吕相亲自打招呼挑选出来的精锐。晚上大人安睡,一切有我。”

    裴元素微笑道:“安睡么?但愿我们明日还能看到朝阳。这一趟对你我都是考验。”

    侯长青挤着眼道:“可不也是你我的机会么?大人安心便是。这夫妻两人怎么处置,这帮百姓都跑光了,还有大戏要给他们瞧呢,居然就跑了。”

    裴元素看着跪在地上的莫焕银和李秀莲夫妇二人,皱眉道:“砍了脑袋,曝尸示众便是。反正他们是死罪,难道还留着他们的性命不成?他们该做的做完了,也该去泉下向他们的女儿赔罪了。”

    侯长青点头,摆手喝道:“将此二人斩首示众。”

    莫氏夫妇瘫软如泥,被士兵拖到台侧,长刀挥下,头断气绝,尸横当场。台下教众回首时看到这一幕,尽皆咬牙切齿,心惊胆战。消息传到已经走出广场来到东街上的罗文义耳中,罗文义停步回首看着木台方向半晌,轻声开口。

    “传我话下去,所有兄弟姐妹在教寺前集合,着张教仆,莫教仆,钱教仆,本县二十三名教奴即刻入教寺议事。”

    ……

    夕阳西下,肃穆的天空之中有几只小黑点在空中盘旋,不久后黑点纷纷落下来,停在长恒县城南的一处寺庙之中。这里原本是一座佛教寺庙,自从青教在本县兴起之后,教徒们便赶跑了和尚,捣毁了佛像,张贴了《圣公至大》的条幅,悬挂了圣公和本教天龙护教以及护法们的画像。这里也成为了长恒县青教教众的聚集之地,乃青教分坛所在。

    几名教众捧着从天上落下的鸽子冲进大殿之中,大殿里,圣公至大的条幅之下,罗文义正和数十名长恒县青教的大小头目议事。罗文义从鸽子腿上解下竹筒,抽出里边的纸条看了两眼,转身回到上首的座位上坐下。

    “众兄弟,城外的兄弟姐妹们已经准备好了,城里事起,他们便将冲进来夺取四门。控制住城门之后,便是瓮中捉鳖了。这几名狗官和那几百兵士一个也不能放跑了。诸位兄弟,这一次是我教扬威天下的第一战,能落在我长恒县分坛,落在你我身上,这是我们的荣誉。这一定是圣公的格外眷顾。所以,诸位兄弟,今日这一战必须要干净利落,必须要杀出威风来。我青教天下杨威,为世人尽知,便自今日始。明天天一亮,我教上下便将都知道我长恒县分坛之名。诸位也将是十几万教中兄弟姐妹们心目中的英雄。”罗文义微笑着沉声说道。

    一干教仆教奴摩拳擦掌,个个兴奋异常。在此之前罗文义已经做了一番鼓动,他们已经一个被撩拨的像是要上场的斗鸡一般的兴奋和嗜血了。再加上此刻罗文义的一番话,更是火上浇油。

    “干吧,罗护法,咱们开干吧,什么也不说了。咱们圣教何必受朝廷的气?这话我早想说了。现在人家欺负道头上了,要灭咱们了,还等什么?其实在广场上,咱们便该动手了。冲上去一鼓作气将那帮狗曰的全宰了,落个清静。”一名胖教仆挥着手吼道。

    “钱教仆,你也忒心急了。对方好歹也是五百名官兵,全副武装。岂能硬着来?咱们上次的教训你还没吸取么?上次那个林觉只带了那么点人,在长街上都没拦住他们。我们的人还是松散了些,所以要动手也要组织得当。这才是罗护法没有下令动手的原因。”另一名教仆沉声道。

    罗文义赞许点头道:“张教仆所言极是。咱们必须计划周密了才能动手。莫看咱们人多,可是这是和官兵真干,那可不是平日的砸庙毁观那些事。那些和尚道士可没刀枪,也不会反抗。这些可是官兵。一旦他们开始反抗杀人,咱们的人见血之后会不会胆怯?会不会害怕脱逃?莫看咱们有几千人,一旦见了血,有多少能撑得住不跑?所以要计划好。你看,咱们晚上动手,一来晚上咱们地形熟悉,官兵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地形,对我们有利。二来,晚上看不到血肉横飞,咱们的兄弟姐妹们也至于害怕。还有,咱们也要分发武器,组织人手。可不能一盘散沙的往前冲,那哪里是打仗?跟蝗虫有什么区别?一切都是需要计划的,明白么?钱教仆。”

    众人尽皆心服口服,原来罗教仆早就考虑好了一切。

    罗文义抬眼看看殿外天色,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看咱们可以出去见众人了。我要传达圣公的神愉,给他们打打气。诸位兄弟,咱们动身吧。”

    众人纷纷点头起身,罗文义伸手接过一名圣女递过来的黑色披风披在身上,阔步走出殿外。大殿之外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坐着足有四五千教众。他们静坐在地上,垂着头雅雀无声。直到看到罗文义等人的身影出现在教寺的台阶上时,所有人才齐刷刷的抬眼看来。他们在等待着罗文义的命令,等待着来自圣公的神愉。

    罗文义看着数千名张面孔,心情有些激动,但他没有忘了自己要做的事。

    “呜呜呜呜。”罗文义打摆子一般的翻着白眼,摇晃着头颅,表示圣公此刻正控制着他的心神,猛然间,他大声喊道:“圣公神愉。”

    这一声尖利刺耳,吓得树上的几只鸟儿扑棱棱飞去。

    所有人皆匍匐于地,口中齐声高唱:“圣公至大,恩泽天地。福寿齐天,万古不灭。”

    这是最新的一套青教礼仪。教中有人觉得光是喊圣公至大有些单调,于是搞了一整套礼仪出来。譬如吃饭之时,需要感谢圣公赐予饭食。于是便要高喊:“圣公至大,恩泽天地,赐我饭食,养我躯体。阿胡阿克巴!”这后面的语意不明的一句据说是圣公的神言,乃赐福之意。

    吃饭睡觉做事礼拜时都有一套说辞,而此刻众人所唱的便是神愉降临时的说辞。便是所谓的“圣公至大,恩泽天地。福寿齐天,万古不灭。”这一套了。不得不说,海东青身边还是有人才的,这种仪式感十足的东西在外人看来自然是荒谬可笑的,但在教众们心目之中,则进一步的加深了对于圣公的崇拜和敬畏。更深的被洗脑蛊惑其中。

    “青教的兄弟姐妹们,本教遵旨以救赎苍生为使命,救兄弟姐妹们于苦难之中为己任,教人向善,正人心智,洁人身体,净人魂灵。本尊乃天命之身,云霄圣殿接引使者,是为救赎天下万民而来。然而,地狱之中空空荡荡,妖魔邪鬼尽在人间。邪魔外道们不容本尊救赎万民,反而要以刀斧加身,视我们为羔羊为草芥,他们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本尊虽然不主张暴力,但当此之时,本尊授命你们有反抗的权力。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诛杀邪魔者,圣殿留有高位以待,并有圣女侍奉,永享皆极乐,永得救赎。本教授命你们拿起你们的刀剑和武器,拿起石头,拿起棍棒,拿起火把,杀光邪魔,还世间清平世界,将妖魔鬼怪打入地狱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罗文义是文人出身,口才和文采都还是有的。自从入青教之后,更是为了蛊惑教众而练就了一副好口才。此番一番假借圣公之后的神愉,宛如青教向朝廷宣战的一篇战斗的檄文。文采飞扬,气势如虹,极具煽动性。

    “圣公至大,恩泽天地,福寿齐天,万古不灭!”众教徒群情激奋,高声颂唱起来。

    “呜呜呜”罗文义翻着白眼摇着身子,似乎恢复了正常,跪地高呼:“恭送圣公,圣公至大。”表示圣公已经降临结束。

    “诸位兄弟姐妹,圣公神愉我们已经聆听了。今日的情形,我们也目睹了。朝廷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们不能坐视。现在我等遵从圣公神愉,将那些邪魔外道尽数诛杀,还世间清明。诸位兄弟姐妹们你们说好不好?”

    “好!杀,杀了那些邪魔外道。”打了鸡血一般的教众们疯狂叫喊着。

    “好。那么现在起分发兵刃武器。本护法、钱教仆,李教仆、莫教仆,我们四人分带四队人手,从四面攻击县衙。但凡朝廷官兵,一律杀死。城中百姓,凡此刻资敌藏匿者,杀无赦。今日,不但要肃清城中官府兵马,还要肃清那些不愿入我青教之人。他们不入我教,便是我等之敌,便是邪魔外道。都听明白了么?”罗文义高声喝道。

    “明白了。”教众们都已经疯狂了,完全没意识到罗文义的话意味着什么。罗文义传教之时也受很多百姓奚落呵斥,白眼相对,这笔账他要在今日一并都算清了。长恒县城内百姓不足三万人,教众只有六七千人,也就意味着城中两万多人都还没被青教蛊惑。罗文义此言一出,那便意味着这两万多人都可以任他们宰割了。罗文义终于暴露他睚眦必报的本性,再不是往日那个文质彬彬的模样。这其实也是整个青教教徒的共性。平日里兄弟姐妹叫的热乎,一旦陷入狂热之中,便凶相毕现,六亲不认。

    一批又一批的兵器从教寺之中搬了出来,刀剑长矛弓箭棍棒等等,甚至还有上百件盔甲。教众们压根也不知道,平日聚会于此的教寺之中竟然藏有这么多的兵器盔甲。脑子还没因为充血而变得糊涂的人立刻意识到,原来上面早已经有了其他的想法。原来这青教早已有另外的企求,否则的话,怎么会囤积这么多的兵器和刀枪。

    兵器数量其实还是不够的,四千多教众只有一千多人分到兵器,剩下的便只能找棍棒木叉等物,实在不成便捡个石头在手中。百余件盔甲自然轮不到教众穿,罗文义和几十名教仆教奴以及部分亲信便已经分的精光。不过狂热的教众们并不在乎,因为他们有神功护体,刀剑不入的神体是无需盔甲庇护的。

    一番忙乱之后四千名教众已经准备完毕,罗文义踌躇满志登高一挥,四支千人队陆续在阴沉的暮色中冲出教寺大院,冲向了大街小巷。

    ……

    长恒县衙之中,何安民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两位京城来的大人似乎对危险一无所知,但何安民却知道今天绝对要出事了。何安民终于决定向两位大人坦诚危险,因为随着夕阳的落山,再不说清楚,便有大麻烦了。

    然而,当他来到衙门大堂时,却惊讶的发现裴元素和侯长青两位大人正正襟危坐在堂上,手下的五百禁军早已如临大敌一般守卫在衙门的围墙和屋顶之上,似乎在守株待兔。

    “何县令,你来的正好,我们正要叫人去后堂找你。”裴元素沉声道。

    何安民忙道:“大人请吩咐。”

    裴元素冷冷道:“何县令家眷已然送出了城去,这会子应该是无后顾之忧了吧。”

    何安民面色通红,不知如何回答。

    “不要怕,我们并不怪你。你自己没逃走,已经让我们很高兴了。你能留下来,说明你还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现在的情形你比我们清楚,今日这城中的邪教教徒很可能会闹事,所以,今天我们可能要面临一场骚乱。”裴元素道。

    “啊?原来两位大人早就料到了啊。下官正要来向两位大人提醒此事呢。上一次林大人来这里时,遭受这帮青教教众的袭击。今日两位大人这番做派,下官正担心他们要报复,想来提醒呢。”何安民道。

    裴元素点头道:“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因为这一次,我们就是故意来让他们瞧的。否则我们何必跑这么远,押解两名人犯来你长恒县当众处决?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故意激怒他们的。”

    “故意……激怒他们的?”何安民傻了眼。

    裴元素皱了皱眉,没有再多说。话不能说的太清楚,何安民能不能理解是他的事,但他当然不能告诉何安民此行的细节。

    事实上这是政事堂副相吴春来亲自安排的此次行动。吴副相说了,要想知道青教是否邪教,是否会危害朝廷的安全的唯一办法,便是看他们的行动。所以去刺激一下他们,看看他们会不会铤而走险便知道了。所以裴元素接下了这个差事。

    所谓的朝廷宣布青教为邪教,什么取缔青教,所有教众需得登记入册,头目要投案自首等等这些事情,统统是吴春来安排的。他裴元素只是照办罢了。

第八三三章 乱起

    裴元素也知道,这一系列的挑衅下来,青教教徒不闹事才怪呢。就算不是邪教,也会被逼着造反起来。但是这是吴副相的指示,他只能照办。即便裴元素感觉到这一切都是吴副相要故意造成事端,但他也只能照办。吴副相身后站着的是吕相,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自己不得而知,但自己倘若不尊命令的后果却是很明确的。裴元素早就是吕相和吴春来的人,这一次事情让他来办,其实是一种极大的信任。虽然很危险,但裴元素知道,这件事之后,自己必是要受提拔的。前提是,自己能活着回来。

    为此,吕相亲自打招呼,在殿前司禁军中挑选了五百精兵前来,以增加安全性。有了这五百禁军的保护,裴元素才稍稍放心。其实裴元素很希望保护的兵马再多一倍,但是兵马越多,反而会让此行的目的失败。因为兵马多了,对方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五百兵马已经是极限了。

    侯长青也是被选中的人之一,裴元素也才知道,原来侯长青也是吕相的人。这在之前他根本不知道。由此裴元素也才明白吕相实力之强大。殿前司,那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地方,吕相却已经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了。此次调兵更是有枢密使杨俊的命令,殿前司指挥使赵元康甚至都不知情,只知道是要五百兵马护送一次差事,可见此次行动甚至不仅是政事堂的命令,更是得到了枢密院的协作。两府之间因为此事而合作,可见此行之重要。

    来到长恒县之后,裴元素和侯长青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但其实他们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们知道今晚会有麻烦,所以早已做好了准备。

    “何县令,多余的话你便不要问了,现在我命你集合你手头的人手,协助我们行动。今晚倘若邪教教徒敢作乱,我们便要毫不留情的镇压。你若不想时候担责,便要跟我们协同一致。你可明白?”裴元素冷声道。

    何安民只能点头,不过他还是提出了疑问。

    “两位大人,青教教徒数千,咱们只有这么点人,能成么?为了两位大人的安危,下官觉得,还是撤出县城为好。不是下官贪生怕死,确实是两位大人不知道青教教徒的厉害啊。”

    “是邪教教徒。何大人。”侯长青出言纠正道:“还有……这五百人是禁军精锐,可不是乌合之众。何大人大可放心。你何大人的命并不比我们的值钱,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照吩咐去做便是。你若敢偷跑,第一个正法的便是你。”

    何安民彻底闭了嘴。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来的事情已经不属于他的掌控。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祈求老天保佑,今晚不要闹得不可收拾。

    ……

    暮色笼罩着长恒县城。小小的长恒县原本便不热闹,但在此时此刻,更是如死一般的沉寂。长街之上,空无一人。仿佛所有百姓都预感到今日将要发生什么似的,从傍晚时分,居民百姓店家商铺便纷纷关门闭户,不再有人露面。甚至就连街上的猫狗也都似乎预感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平日街头打闹叫嚷,现在也一个都不见踪迹。

    主街南口,一股黑色的洪流开始冲上主要的街道。像是一股浑浊的洪水一般,很快这洪流便分成四只队伍,蔓延往县城中的每一处街巷之中。

    然后,打砸抢烧开始了。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东城一座大户的豪宅便黑袍教众涌入。大户家中的护院意图反抗,却很快被教众打的抱头鼠窜。教众们冲入大户家中,抢钱弄人,放火烧房,顿时哭喊声震天而起。这些教众之中的组成良莠不齐,大多是是百姓,但有一部分其实便是闲汉恶霸,混入青教之中更加如鱼得水成为了骨干。此刻既然已经起事,压抑已久的性情便开始大爆发。之前有过过节的,给过脸色的,甚至捱过打骂的,此刻挟公报私,首先便开始对这些人家进行报复了。

    这种行为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就算是一些普通的教众,在目前这种气氛和情绪的感染下,也一个个失去了理智,开始疯狂的烧杀抢掠,陷入无法无天的凌虐残暴的快感之中。

    不到短短的半个时辰,四只教众队伍所经之地的街巷火光冲天,哭喊震天。百姓们纷纷从家中奔逃出来,冲向四面城门,想逃离这人间地狱一般的县城。然而,四面城门处早已比城里更加的混乱,城中火光一起,城外四城埋伏的成千上百的教众便开始猛攻城门。小县城的城门人手本就少的可怜,每个城门只有不到五十人的厢兵驻守,那里经受得起冲击。很快便全部被教众占领。

    被占领之后的城门被紧紧的关上,百姓们无法出城,只得掉头再往城里跑。一时间城中的街巷中到处是人影,到处是哭喊,到处是慌不择路的百姓。

    罗文义原本并没有预料到今晚的行动是这样的一个开始,他并不希望教众们对百姓进行这般烧杀的行为。虽然有些人家确实需要惩罚,但教众们这种无目的的烧杀抢掠的行为他是不许的。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约束也是无用,教众们都红了眼,抢劫杀戮的正在兴头上,他此时约束也约束不住。

    再说,罗文义转念一想,这也许不是件坏事。教众们以纯良百姓居多,此刻若是能让他们手上都染上血,他们便再也无法回头了。之后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四支教众千人队从四面街道一路烧杀抢掠,所到之处,如地狱阴云笼罩一般,将个原本宁静的小城搅的天翻地覆。随着队伍的慢慢推进,包围圈也越来越小,所有的教众队伍慢慢的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向位于十字街口的县衙围拢了过来。不久后,县衙已经被团团围住。

    广场上,火把照的彻亮。火把的光芒下,青教教众们的一张张激动面孔上带着残忍的笑意,扭曲的面孔在火光闪烁中宛如恶魔的面容一般可怖。所有人都鼻息咻咻的等待着进攻的命令。他们像是饥饿已久的恶狗一般,都快要牵不住狗链子了。

    一袭黑袍,将头脸遮挡在风帽之中的罗文义来到了队伍面前,面对着前方黑呼呼的县衙高大的门楼,朗声开口说话。

    “里边的人给我听好了。你们今日之所为已然触碰我青教底线。我青教以济人救赎为己任,深得百姓爱戴。一直以来,我们和官府井水不犯河水,从未对抗过官府朝廷。然而你们终究还是对我们下手了。说我们青教是邪教?我看朝廷才是最大的邪教。你们的皇帝可知道百姓们过得是什么日子?朝廷这些当官的只知道鱼肉百姓,逼迫百姓缴纳钱粮,供你们吃喝享乐。而我青教圣公,不但知道百姓的疾苦,从不压迫百姓,还救济广大教众。孰是孰非,百姓心中自有公道。今日你们宣布取缔我青教,便是不给百姓活路,便是颠倒黑白倒行逆施之举。官逼.民反,百姓们活不下去了便只有一条路,便是造反求活。你们的皇帝不为百姓着想,我们便将他拉下马来,让我们的圣公当皇帝。”

    “圣公至大,圣公至大。圣公当皇帝,圣公当皇帝。”教众们疯狂的叫嚷道。

    “现在,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出来投降。否则的话,今日必将你们碎尸万段,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罗文义厉声叫喊道。

    嗡!一只羽箭从县衙房顶上方直射而至,擦着罗文义的颈侧钉在身旁一名教众的咽喉上。那教众惨叫一声仰天便倒,气绝身亡。这一支羽箭已经表明了县衙中官兵的态度。

    罗文义又惊又怒,厉声吼道:“执迷不悟的一群恶魔,给我冲进去,杀光他们所有人。圣公看着你们,保佑你们刀枪不入,神光护体。杀!”

    “杀!”早已按捺不住的教众们得到了命令,顿时喊杀之声震天而起。上千教众像潮水一般涌向衙门口。与此同时,一名教奴射出了焰火照亮天空,县衙其他三面的三支千人队教众也同时发出震天的呐喊。无数的教众不顾一切的呐喊着,冲向小小的县衙院落。

    衙门正前方广场上,呐喊震天冲到县衙门前的教众们遭受到了暴风骤雨般的打击。从黑暗的房顶上,两侧的围墙上射出了无数的箭支,如一场冷雨浇在疯狂冲至的教众们的头上。圣公的神功护体的加持显然没有起到作用,在箭雨之中,无数的教众扑倒在地,被劲箭射穿身子,有的射成了刺猬一般。

    冲在前排的一百多名教众在一瞬间便像是割韭菜一般的被人割掉一茬。裴元素这侯长青率领的这五百精锐禁军不但精挑细选,而且他们还装备了目前大周最为精良的武器。除了盔甲兵刃之外,他们每人还背着一柄连弩。连弩是大周殿前司禁军所特许装备的武器,制造繁复造价昂贵,杀伤力惊人。数量有限的情况下,自然是皇上身边的禁卫才能装备。也正因为连弩的存在,大周朝对火器其实并不感冒,因为连弩的威力比那些孱弱的火器可厉害多了。这一次,五百殿前司禁军装备了连弩而来,可见他们做好了应对一切突发情形的准备。

    暴风骤雨般的第一轮打击让青教教徒们愣在原地,他们目睹着前方一整排的教众瞬间倒地,心中犹疑胆寒。

第把三四章 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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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公至大,即便战死,可入云霄圣殿,享受七十二处子侍奉,用享极乐。”罗文义祭出**汤,大声喝道。

    “杀!”教众们重整旗鼓,再一次猛冲上前。

    “嗡嗡嗡!”弩箭如一条条毒蛇从黑暗之中窜出来,在教众们的身上,脖子上,胳膊上,大腿上咬出一个个血窟窿。凄厉的惨叫声中,又是百多名教众倒在当场。通向衙门口的短短数十步的距离上已经横七竖八仆满了尸体。那些一时没有死的教众身上插着深深的弩箭呻吟着翻滚着,嚎叫声响彻夜空。很显然,圣公没有庇佑他们,他们正在遭受死亡前的苦楚。并没有像教义上所言的那般,青教中人即便是受伤也不会疼痛。

    在遭受这一轮打击之后,有人开始往后退却。任凭教义中说出花来,面对眼前的惨状,面对对方凶猛的火力,他们也已经胆寒心战。死亡的恐惧并不因为有哪些教义的存在而减少,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们往后退却。

    “后退者,当叛教论处。杀无赦。”罗文义大声吼叫着,风帽早已摘掉,露出一张青白扭曲的面孔。

    “回头,回头!狗东西。”十几名罗文义身边的亲信挥舞长刀开始砍杀退后的教众。他们撕下了面具,平日兄弟姐妹叫的亲切,此刻却将教众当成猪狗一般的屠杀驱赶。

    “火把,丢火把进去,烧了县衙。弓箭手呢?放箭,放箭。”罗文义大声叫道。

    几十名弓箭手立刻赶到前方,弯弓搭箭对着黑暗中的前方一阵乱射。虽然只有数十名弓箭手,但压制对手的效果还是有的,起码正前方的范围是被弓箭覆盖了的。借着这微弱的掩护,第三次冲锋在胁迫和胆怯中开始了。这一次付出了六七十人的代价,但是有数十人成功的将浸了油脂的火把丢到了这衙门紧闭的门口。火把开始燃烧,很快便厚重的衙门的大门便起了火。两侧的堂鼓和木架子也迅速着火,熊熊燃烧起来。

    罗文义长吁一口气。只要起了火,对方便坚持不了多久。对方弓弩虽然厉害,但架不住近身混战。只要大堂门楼被烧垮,他们便无可凭借。

    好消息接踵而至,东西方向焰火腾空而起,那是东西两侧的教众攻入县衙东西围墙院落的信号。县衙虽大,但一旦被攻陷,很快对方便要被全部驱赶出来。罗文义知道,今日已经是胜券在握了。或许不到半夜,便可将对方全部斩杀,长恒县城便也正式落入自己的手中了。自己已经放出了信鸽去向总坛禀报此处的情形。圣公明日恐怕便要下令全面起事了。到时候京东西路,京畿道各州县全面开花,青教很快便拥有了大片的地盘。而自己,则是第一个为青教夺得城池的人,当为首功之人。

    衙门门楼在烈火燃烧之下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广场上教众们大声欢呼着。县衙里也燃起了火光,那是侧翼攻进去的教众们已经开始纵火了。罗文义大声下令,让所有人做好准备冲进去。和四面八方的教众一起将里边的敌人全部绞杀。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衙门大堂门楼坍塌下来的同时,西侧一排围墙突然轰然倒塌。紧接着,围墙豁口之中冲出无数的黑影。在火把对我照耀下,教众们认出了那正是衙门里的官兵。

    对方没有龟缩在衙门里,他们主动冲出来交战了。罗文义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判断的错误,他本以为对方一定不敢冲出来交战的,他们只有拒守房舍才有机会的。而且很快,罗文义发现自己又犯下了第二个错误,那便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人手少了些。兵分四路,四面围困进攻固然是看起来不错的计划,但这样其实也将优势的四千教众的人数分散为一队一千人。刚才三次冲击衙门口的过程之中已经死了三百多人了,此刻罗文义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边其实只有六百教众。而对方五百精兵却直奔自己而来了。

    乌合之众便是乌合之众,罗文义根本就不是什么谋略超群之人,他本质上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只不过读了几天书,比其他人脑子更活泛罢了。加入青教也是他人生的一次投机,能道今天这个位置,不是他多么有本事有能力,而是他恰好在对的时间做了对的事。也是因为青教之中人才匮乏,靠的是忽悠和装神弄鬼欺骗 教众,罗文义才有了现在的地位。但论真才实学,他实在肚子里没有太多的东西。

    就像今日的起事,原本就是仓促行事,况且罗文义根本不懂用兵之道,完全是想当然的下令,如同儿戏一般。倘若罗文义稍微有些军事才能,也应该知道,对方的五百人绝非善类,而己方除了人头数多之外,根本就没有可比性。这种情形下,只有集中全部人手,形成合力,方有一战之力。他倒好,还生恐对方跑了,分兵四路,每路一千人。这其实大大的削弱了己方的力量。

    反观侯长青率领的五百禁军可是一点都没有分散,左右两侧之所以很快被突破,那是因为只有何安民带着一百多名衙役捕快和民团防守。侯长青甚至没有派去一兵一卒。侯长青本就是要正面交战的。即便没有那三轮弩箭的攻击,一开始五百禁军便正面猛冲出来,罗文义带着那一千乌合之众也是无法抵挡的。侯长青这么做只是希望对方的兵力更加的零散,正面的罗文义的人马更少一些,便于迅速的击破罢了。

    罗文义太蠢了,四面城门已经控制在青教手中,这其实已经是困住了对手。他只需要集中人手赶着对方跑,将对方慢慢的切割消灭便好。偏偏要多此一举搞个四面合围。这一愚蠢的举动彻底葬送了好局,也送了自己的性命。

    侯长青率五百禁军宛如猛虎出笼一般冲到了广场上,六百余教众跟五百禁军相比那简直就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待宰羔羊。长刀起落,弩.弓突袭,青教教徒们那里遇到过真正的打仗,根本毫无抵抗能力,一触即溃。坚持不到一杯茶的时间,便被屠戮近半,四散而逃。

    罗文义命人打出焰火,试图召唤其他方面的教众前来救援,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援军未到,己方已溃,罗文义怒骂连声也不得不赶紧后撤逃走。但侯长青岂会放他离开,他们早就盯着这个青教的头目了。站在衙门屋顶上的时候,便看到这家伙长篇大论张牙舞爪的样子,当时侯长青便弯弓搭箭想射死他,可惜偏了分毫。此刻岂能让他逃脱。

    侯长青纵身上马,直追过去。几名教众意图拦截,被侯长青挥刀砍杀,迅速迫近罗文义身后。

    “那里跑?留下命来。”侯长青大声笑道。

    罗文义养尊处优的身子根本跑不了多远,他后悔自己穿了盔甲,这时候这盔甲在身上实在太沉重了。这段时间升了护法之后,有了给教众之女赐福的权利。每天换新娘,身子也着实虚的很。此刻气喘吁吁,肺里像个破风箱在拉扯。整个人光是跑路都要晕了。

    “饶命!”罗文义终于摊在了地上,喘息着叫道。

    “哈哈哈,你的圣公呢?怎么不来救你?”侯长青大笑道。

    “饶命!饶命!”罗文义只喘息叫道。

    “那可绕不得你。听说你们青教的人死了,可以上天堂,可以有十几名处女伺候你们。倒是舒坦的很……”侯长青策马围着罗文义打转,口中大笑道。

    侯长青很想纠正他的话,那不是天堂,那叫云霄圣殿。也不是十几个处子,而是七十二个处子。但他意识到,现在说这些似乎太蠢了。

    “所以,其实宰了你,你反而享福了是不是?那么我便成全你了。”侯长青大笑道。

    “不……”罗文义惊惶大叫,侯长青岂会听他的,长刀一挥,寒光闪过,罗文义的头滚落地上,尸首扑倒在地,就此毙命。

    远处有教众目睹了这一切,魂飞魄散的大声叫嚷了起来:“罗护法死了,罗护法死了,了不得,了不得了。”

    侯长青长刀一勾,将罗文义的头颅勾在刀尖上,扬声大喝道:“邪教头目已死,还执迷不悟的杀无赦。”

    罗文义被杀的消息很快便在剩余的教徒之中形成了负面的震撼效果。虽然几名教仆意图负隅顽抗,但侯长青率五百禁军横冲直撞,将本已经胆寒的教众们冲击的七零八落。侯长青很善于吓唬人,他命人将罗文义的头挂在竹竿上,命一名士兵扛着那竹竿跟着到处跑。教众们看着对方猛冲而来,刀光闪闪箭弩齐发本就已经吓得要命,再看到竹竿上晃晃悠悠的罗护法的头,那里还有作战的心思。很多人选择了投降。真正不肯投降的反而是那些在之前的打砸抢烧杀之中沾了鲜血的教众,他们知道没有活路,所以拼死顽抗。

    侯长青带着兵马一路冲杀,斩杀了上千教徒,最后数百名教徒从西门逃出县城,侯长青也不再下令追赶。回过头来封锁城门,开始了通宵的对青教教徒的清算。

第八三五章 飞鸽传书

    混乱的一夜终于过去,当太阳在东方露出脸来,洒下万丈金光将长恒县城沐浴其中时,这一夜的血腥和浩劫所造成的惨状才大白于阳光之下。

    整个县城一片狼藉,街道上,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一滩滩鲜红的血迹到处都是,触目惊心。县城里的房舍也损毁大半,一片片的居民房舍被烧毁,此时此刻兀自有数十处火头。一片片过火之后倒塌的废墟像是一块块巨大的黑色伤疤嵌在城中,让本就零乱的城池看上去像是历经天劫之后的模样。

    一夜惊魂的百姓们一群群的聚集在城中几片空地上。孩子痛哭号叫,百姓们面无人色一脸的茫然。很多遭受教徒报复洗劫的百姓找到了自家被教徒杀害的亲人的尸首,更是大放嚎啕之声。

    已经被大火烧城残垣断壁的县衙广场前,裴元素和侯长青带着几百禁卫正在看守登记着广场上被抓获的青教教众。这是一些没跑掉的和受了伤以及主动投降的教众们。此时此刻,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抱着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圣公庇佑下的自己居然也落得如此下场。圣公神威庇佑之下,怎么可能四千人连五百人都打不过呢?这个问题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何安民脸色煞白的从东首大街上走来,来到裴元素和侯长青面前拱手行礼。他是去查看城中的损坏和人员伤亡的情形的。城里的情形惨不忍睹,昨晚禁军应该是毫无顾忌的展开了屠杀,死伤人数高达千人。城里的房舍也毁了大半。身为长恒县令,何安民心中既自责又恐慌。

    “何县令,你来的正好。这里的善后之事便交给你了,我们今日便要回京了。这里的事情,只能你来处置了,你是长恒县令,自然由你处置。”裴元素打着阿欠笑道。

    “什么?两位大人要走?”何安民愕然道。

    “怎么?不走还留在这里常驻不成?我们得回京向朝廷禀报此事。青教作乱,死了这么多人,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向朝廷禀报。你放心,何县令昨日也是有功的,协助我们平息了这里的教徒作乱,这是大功一件。我们会向朝廷禀报的,你便等着升官吧。”裴元素哈哈笑道。

    “两位大人,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是说,这里这副烂摊子你们丢给下官,下官该怎么办?下官如何处置这样的局面。死伤了一千多人啊,城里的街道都染红了。你们还抓了这么多人,就这么一走,我怎么办?”何安民摊手道。

    “何县令,该怎么办你来问我们么?我们帮你们平息了一场造反,事后如何安民救济,难道也要我们在这里帮你?你是不是担心他们会死灰复燃?放心吧,死了这么多人,他们还敢作乱么?这抓到的一千多教众倒是难以处置。要不这样,我们将他们全宰了,省的他们再惹麻烦。”侯长青道。

    何安民吓了一跳,忙道:“不不不,可别这么干。这些人罪不至死。其实他们都是被蛊惑的老百姓。罢了,两位大人给我留下些人手,下官自行处置便是。两位大人回京后请立刻替下官朝廷请求派人来支援,赈济或者安置,没有朝廷的支援是不成的。”

    “禀报是一定会禀报的,你要我们留下人手来,那是不可能的。这些都是禁军,可不是留下来给你们打杂的。你自己想办法维持这里的治安。过几日朝廷必要来人,你先坚持几日。”侯长青道。

    何安民愕然道:“你们连人也不留下些么?那可如何是好?”

    裴元素安慰道:“不过几天时间罢了,朝廷会派人来的。何县令先想办法熬过这几日。”

    何安民摇头叹道:“裴大人,候都头啊,你们是不知道啊。这青教可不止是我长恒县有啊,左近的州县都有啊。这里的事情闹成了这样,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这一走,他们一旦卷土重来,本县根本无力对抗。其实这倒也罢了,他们来了,本县给他们杀了便是。两位大人走便走吧,但是要快些回到京城,禀报朝廷做好准备。……这一次的事情可能会引起青教的卷土而反,那对朝廷而言,对天下而言可是一场浩劫啊。朝廷一定要做好应对准备。”

    侯长青哈哈大笑道:“你是说……这些乌合之众还会真的造反么?就凭他们?一晚上便被我们杀了上千,四千多邪教徒死伤被俘大半,就凭他们也敢造反?今日之事后他们还不统统吓尿了裤子?”

    何安民皱眉看着侯长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倘若真的吓尿了裤子,那倒是好事。就怕不但没有如此,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他们可是已经被定性为邪教,要被取缔的。他们能甘心如此么?

    裴元素倒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皱眉道:“何县令,要不这样,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免得在这里发生不测。”

    何安民指着四处的房舍街道道:“那这里怎么办?无人主持善后?我也拍拍屁股走了,我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么?我不走。”

    裴元素皱眉道:“何县令,事急从权,既然你说的那么严重,何必倔强。我们是不可能留下来的,你若担心的话也只能跟我们走。”

    何安民退后一步拱手道:“多谢了,但是我不能走,长恒县是我所辖,事到如今的地步,我何安民负有重责。死了这么多人,其实都是我治理不力。倘若青教要杀我,我便一死谢罪便是。”

    “哎,你这县令,怎地这么不识时务?留下来等死,你可真是好笑。”侯长青道。

    何安民道:“候都头,有些事你是不懂的,我只求二位一件事,带着我妻儿去京城,到了京城我有亲眷在,着他们投奔亲眷去便是。至于我,二位大人不用管了。二位要动身便赶紧走吧,我得带人去清理街道上的尸首了。大热天的,不到中午便臭了,可莫要弄出瘟疫来。”

    裴元素心中微感佩服,一开始他并没有将这个何安民看在眼里,但此刻却对他刮目相看。不过也谨是佩服而已,裴元素是绝不会留下来了。

    “好,何大人一定坚持住,我们会火速请朝廷派人前来救济。候都头,事不宜迟,我看我们还是抓紧动身的好。免得夜长梦多。”裴元素道。

    “好。”侯长青点头,起身大声的吆喝着集合了队伍。

    五百禁军伤了五六十人,都没有性命之忧。伤者已经安排了大车用骡马拉着走。侯长青和裴元素上了马,一行人快速从狼藉一片的街道上走过,头也不回的出城而去。

    ……

    应天府青教总坛后宅,圣公海东青刚刚从松软的大床上醒来。身旁的薄被掩盖不住三具**的少女的娇躯,那是昨晚送来‘赐福’的三名教众之女。海东青伸手探入被中,在一个浑圆的翘臀上用力捏了一把,笑道:“太阳晒屁股了,还不伺候本尊起床么?”

    三名少女浑身无力的爬起身来,带着昨夜伤痕累累的身子为海东青披衣整发,伺候这位昨晚折磨的自己要死的圣公起床。

    洗漱完毕,海东青身披黑色薄氅出了房门来到廊下,早有教奴伺候好了茶水,此刻不烫不温正适合入口。海东青坐在大椅上朝台阶下正捧着一只锦盒的教奴招招手。那教奴忙捧着盒子上前来,将锦盒放在小几上。

    贴身的教奴打来盒子,里边整整齐齐摆着二三十只寸许长的小竹筒。这是从各地州县分坛用飞鸽送来的消息,每天早晨海东青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查看这些飞鸽送来的各地分坛的消息。籍此他可以全面的了解青教在各地的活动发展情况以及当地官府的重要行动。有了这些消息的汇总,他便可以指示各地分坛的行动。

    每天早上看这些飞鸽传书的时候,海东青其实是很享受的。这种举动给海东青一种君临天下的错觉。仿佛自己坐在金銮宝殿之上,看着的都是各地臣子们呈上来的奏折,这种感觉便是权力在手的感觉,很是美妙。

    海东青一个个的查看着竹筒中的传书,上边大多是一些歌功颂德之言和一些教派壮大的好消息。某处新增教众人数多少,当地哪位乡绅官员皈依青教之类的消息,海东青其实已经并不太感兴趣。去年秋天,青教刚刚开始立教的时候,他对这些消息可是欣喜若狂的。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海东青已经没那么兴奋了。因为他知道,青教到了今日这个规模,已经无需过多的宣传,自然而然便会像滚雪球一般的壮大起来。这些分坛中的人不懂得与时俱进,还以为圣公的关注点是这些方面,实在是有些不解风情。

    盒子的最底下,一只普普通通的竹筒躺在那里,和其他的竹筒并无两样,只竹筒上刻着‘长恒县’三个字。海东青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伸手将这只竹筒拿在手里,拔出木塞之后,抽出里边的一小卷羊皮纸展开。

    “圣公在上,长恒分坛坛主罗文义禀报,今日朝廷兵马抵达长恒,强迫我教众于广场集合,对莫氏夫妇进行公审。公审大会上,朝廷大理寺少卿裴元素宣布我青教为邪教,要我长恒县教众投案自首,并将取缔我青教。事情紧迫,属下不能坐以待毙,已下令准备起事。但属下不敢自专,故送特急鸡毛信禀报。如圣公有神愉,请二更之前给予回复。圣公至大!”

    “什么!”海东青跳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第八三六章 烽烟四起

    “这是何时送来的信?怎地到现在才拿给本尊瞧?”海东青大声喝问道。

    众教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这是一份特急鸡毛信,谁接的信鸽?谁取的信?没瞧见鸡毛么?”海东青继续大声喝道。

    “问你呢,张教奴,你负责收回鸽子取下竹筒的。还不回答圣公的话。”一名贴身教奴朝着阶下满脸懵圈的一名教奴喝问道。

    那教奴惶然道:“没……属下没瞧见鸡毛啊,这些都是昨日傍晚到夜里送来的信。昨日天黑时分,属下打算送一批前来的。可他们说圣公正在给教众‘赐福’,要求明早一并送圣公阅览,这不干小人的事啊。”

    海东青气的要命,鸡毛信的标签有可能飞行过程中遗失了。昨天因为三名送来被赐福的少女生的美貌,海东青按捺不住自己,天还没黑便闭门拉着她们折腾去了,这天黑抵达的信应该是被挡在外边了。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一个消息居然拖延了一夜,到现在才送来。

    虽然那教奴或许根本没责任,但海东青岂会饶了他。

    “打死,立刻打死。”海东青指着阶下那教奴厉声喝道。

    几名教奴一拥而上,将那张教奴按在阶下。那教奴大叫求饶,海东青那里理他,命人拖到角落里打了起来。

    “立刻召集总坛所在护教护法去圣殿,快快。”海东青起身快速前往被称作‘圣殿’的大堂。因为走得太急,差点摔了一跤,幸亏旁边的教奴伸手搀扶住。没有人见到过圣公这副心浮气躁的模样,所有人都意识到:出事了,出大事了!

    当当当急促的钟声敲响,南湖之畔总坛各处宅院中的护教护法们闻声惊惶而来,纷纷聚于圣殿之中。他们到来时,发现圣公早已面色凝重的坐在高座之上。所有人心中尽皆凛然。

    “圣公至大,光耀天地,泽被众生,万物之主……”众人跪在地上见礼,口中称颂颂词。

    海东青哪里还有时间听这一长串的颂词,只听数句,便硬生生的打断了。

    “都起来吧,有重大事情商议。”

    众人忙起身来站立,海东青快速的将自己接到的长恒县罗文义禀报的消息说了一遍。座上众天龙护教护法们无不色变,惊恐万状。

    “了不得了,出大事了。朝廷动手了。”

    “这可如何是好?罗文义在搞什么?枉费圣公对他器重。他不会真的要起事吧,倘若他要动手对抗官府,那不是让我青教陷入不归之途么?”

    “是啊,罗文义没得总坛回信许可,当不至于这么做吧。”

    海东青高声喝道:“诸位,我需要听你们的判断。目前情形不明,我需要知道确切的消息。罗文义到底动没动手,长恒县的情形如何?都需要得到证实。”

    “属下建议,即刻飞鸽询问消息。不仅是长恒县,周边的东明,韦城、胙城等处分坛也飞鸽去询问消息。倘若长恒县出了事,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消息。”一名护法大声道。

    “他们若知道,怎么不禀报总坛?就怕他们根本就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那几处分坛最近相互有争斗,就怕他们知道了却根本不顾。”另一名护法道。

    “事出仓促,他们就算知道了也是天亮以后才知晓。除非罗护法提前通知他们协助。倘若罗护法并没有那么做的话,他们怕是此刻方知。消息此刻也正在路上。”又一名护法道。

    “罗护法心高气傲,他不会通知周边的分坛的。他长恒县有教众八千,就算动手,他也一定认为是有把握的。官兵只有数百,难道还要分坛协助不成?罗护法岂会邀人分功?”有人沉吟道。

    “但是以罗护法的精细,就算没得总坛回应,他自己动手的话,现在也有消息传来。两个时辰飞鸽便可抵达总坛。到现在都没消息,那是怎么回事?”有人疑惑道。

    所有人再次沉默了下来。此刻长恒县方向无声无息,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让人揪心的很。

    海东青听了半天,心却越来越往下沉。他自己早有了判断,罗文义很可能是动手了。那便意味着事情向着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在发展。海东青和不愿意这时候和朝廷翻脸,因为他要等待的机会还没到。耶律宗元还在和女真人作战,而且一时半会儿很难抽身,所以他希望和朝廷的和谐保持的越长越好。但是现在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从那天得知林觉去了长恒县,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海东青其实便心里明白,有些事是不可能再隐瞒下去了。可这一天,来的也太快了些。

    就在说话的当口,两只信鸽从天而降,扑啦啦落在圣殿前方的鸽舍之旁,抖着翅膀拉出了两坨屎。

    “快瞧瞧,是何处来的消息。”海东青叫道。

    孟祥飞步冲去,从一名教仆手中夺过两尾信鸽,粗暴的扯下他们腿上的竹筒,看了两眼大声叫道:“是东明县和胙城的信鸽。”

    “必是消息到了。”海东青忙道:“快拿来。”

    孟祥忙将竹筒送道海东青手中,海东青显然已经等不及了,双掌一合,将两只竹筒碾的碎裂开来,从中取出两卷羊皮纸来。

    “昨夜长恒县分坛生变,长恒县分坛教众和官兵激战,凌晨有八百余教众逃至我东明分坛。据他们禀报,朝廷宣布取缔我青教,命罗护法等人向官府自首,罗护法遂发动教众反抗。四千教众死伤千余,八百逃出,余者被俘。罗护法被官兵斩首。属下已经下令做好准备应战,恭听圣公神愉行事。若有消息,立刻既是禀报总坛。圣公至大,东明分坛坛主徐德亮叩拜。”

    “本坛凌晨得知消息,长恒县分坛遭官兵围剿,死伤惨重。目前数百官兵从长恒县撤出,欲取道我胙城分坛回京。预计午后抵达我分坛所辖。尚不知其意图如何?恭请圣公神愉,我分坛当如何处置。急盼神愉。圣公至大,胙城分坛坛主李云青叩拜。”

    两封羊皮信读完,海东青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真的发生了,一切都发生了。昨晚罗文义动手了,可是四千人的教众队伍被官兵打的七零八落,罗文义也被杀了。这可真是个坏消息。海东青原本以为,罗文义昨晚如果动手,官兵必会死伤惨重,结果却是相反。四千人被几百官兵给杀的落花流水,反而自己被杀了,简直荒唐。但现在不是论胜败的时候,而是无论昨夜胜败,和朝廷之间的和谐似乎已经到了尽头。此时此刻,要么捏着鼻子转入地下当孙子,要么便不得不起事动手了。

    “这个罗文义,他居然真的动手了,岂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不是坏了大事么?混账东西啊,他死了倒也罢了,局面却乱套了。”

    “是啊,真是混账的很。没得圣公神愉,他怎敢动手?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搭上自己和数千教众的性命。朝廷也将视此事为攻击官府的行为了。哎,这可如何是好?”

    得知了两县分坛的消息后,圣殿上立刻炸开了锅,有人哀声叹息,有人愤怒咒骂,有人皱眉思索,有人摩拳擦掌。

    “都给我住口!”海东青厉声喝道。

    所有人都刚忙闭嘴,噤若寒蝉。

    “到现在你们还说这种话,罗文义的信上说的还不够明白么?朝廷派兵前往长恒县是取缔我青教,要我青教教众自首投案。宣布我青教我邪教。这是朝廷要对我青教下手,而非我青教主动挑衅。在这种情形下,罗护法才会拼死反抗。胜败不重要,重要的是罗护法这种维护我教的精神才是最可贵的。本教需要的便是罗护法这样的人。本尊宣布,晋升罗文义为天龙护教之职,本尊将设坛接引其魂灵登凌霄圣殿永享极乐。其余阵亡的教中兄弟姐妹,本尊也将亲自接引他们登圣殿享福。再有擅论罗护教者,本尊严惩不贷。”

    短短的片刻时间,海东青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不能当缩头乌龟。即便耶律宗元恐怕无法和自己里应外合,他也要动手了。既然朝廷宣布取缔青教,宣布青教为邪教,那么躲是躲不过去的,接下来必是接踵而至的打击。转入地下?那么青教此刻的风头将会尽失,官府打击之下的青教东躲西藏形同做贼一般,那么不但不能发展壮大,反而会流失严重。如果教众们意识到青教并不能保护他们,所谓的圣公也不过是朝廷欺压之下的小角色的话,那么这座搭建起来的空中楼阁将会很快坍塌,他们对青教的忠诚和狂热也将很快消逝。这种情形下,只有利用此时教众们的热情和愚昧拼死一搏,或可博出一番新天地。

    “传本尊神愉,各地分坛即刻组织教众武装起来,今夜三更统一行动,夺取当地官府衙门,杀尽官兵夺取城池。孟祥,你即刻去告知钱德章,应天府五千驻军即日起为青教护教军。将领兵士有不从这即刻肃清。宋铣,你即刻动身前往小羊山,率两万护教军开赴总坛。今晚集合应天府各地教众誓师,正式起事。所有天龙护教护法,从此刻起,我青教和朝廷势不两立。本尊得神愉指示,大周朝廷大限已至,我青教将一统天下。正所谓黄天当立,岁在今朝,青教不出,天下难安。”

    “圣公至大,恩泽天地。圣公神威,一统天下。”所有的护教和护法跪地高呼着,尽管他们当中很多人心存疑虑,惶然不安。但圣公已经决定了起事,那么便只能闷着头往前冲了。

    “传消息给胙城、东明、封丘三处分坛。杀害罗护教捣毁我长恒分坛的官兵不得放走。胙城分坛负责拦阻,东明封丘分坛率教众即刻增援。务必全歼这股官兵,为我圣教立威。”海东青挥手下令道。

    “扑啦啦,扑啦啦。”几只信鸽冲天而起,带着圣公的命令直往西方天空而去。

    “扑啦啦,扑啦啦。”更多的信鸽冲天而起,它们飞向四面八方,将圣公宣布起事的命令传向数十处州县的分坛。

    这些信鸽带去的只是一条命令,但将掀起的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波澜。也将彻底的打破大周内部的平静,引发天下震动,山崩地裂。

    本卷终,请看下卷:山头斜照却相迎

第八三七章 袭击

    胙城东南山岭之间,裴元素和侯长青率领的五百禁军正在回归京城的路上。天气炎热,加上队伍中有伤兵,故而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他们选择的也是相对安全的线路,先从胙城南抵达阳武县,再南下归京,这可当初林觉回京的道路相同。

    因为他们并非无备而来,他们也知道东明封丘一带有青教势力,他们并不想招惹他们。毕竟他们的任务是在长恒县干一票,惹怒长恒县的青教动手,之后便达成了吴副相他们所期望的目标。此刻赶快回到京城才是他们的目的。

    不过炎热的天气和糟糕的路况以及昨夜一夜的厮杀带来的疲惫让他们的行军速度并不快。从长恒县出来,走了两三个时辰,他们才抵达胙城境内。而随着中午的临近,炎热和疲惫让士兵们很难再往前走了。

    “裴大人,兄弟们都累了,咱们干脆歇息一会儿,让兄弟们喘口气,也躲一躲这太阳。鬼天气,实在太热了。”侯长青满身是汗,身上难受的要命,向裴元素建议道。

    裴元素也是累得要死。他是文官,体质和兵士武将不能比。昨晚虽然他没有参与厮杀,但也是一直没有睡觉的。此刻坐在马上颠簸的浑身酸痛,身上也全是汗,气也喘不过来了。

    “这里不会有危险吧。”裴元素眯着眼看着四周的旷野。

    “咱们已经出了长恒县了,这里是胙城的边界山丘之地,鬼影子也没一个,应该不会有危险。我倒是担心再走下去,兄弟们都要中暑了。别打仗没死人,倒在路上累死几个,那可是笑话了。裴大人也不必怕,我手下兄弟的本事你也见到了,昨晚那番厮杀,我们一个人没死,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那些邪教徒早已吓破了胆子了,就算我们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又岂敢造次?”侯长青道。

    裴元素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确实,昨晚禁军面对数千乌合之众的表现让人惊叹。几乎是一边倒的情形,数千青教教众像是被赶猪一般的满城被追杀。事前还有些担心的裴元素也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担心。一切的安排都是完美无缺的,这计划自己以为是冒着生命的危险,但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的危险。

    “好吧,候都头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吧。”裴元素点头同意。

    “那好,前面遇到树林阴凉,咱们便暂且歇息一会。”侯长青笑着道。

    消息传下去之后,众士兵打起精神往前猛赶了一段路,越过了一处山包,下方赫然出现了一片树林,树林旁还有一汪小湖泊。这正是绝佳的休息之地。

    “林中歇息,喝水吃干粮,累了的可以小睡片刻。”侯长青大笑着纵马而下。一干士兵也大声喧闹着冲下了山坡。

    那是一片松树林,倒也茂密的很。树荫之下是厚厚的松针,踩上去松软舒服。树冠遮天蔽日,树干之间凉风习习,是个纳凉歇脚的好地方。众人一进入树林之中,便立刻丢盔卸甲的躺在地上,舒服的呻吟起来。

    若是平素这般散漫,侯长青必是要呵斥他们的,但现在侯长青却不愿去训斥他们。于是安排了外围的警戒,命众人喝水吃东西休息。吃了东西之后,侯长青和十几名禁军骑兵牵着马去旁边的小湖中饮马。

    那小湖生在野地,少有人来,故而湖水碧绿,清澈可爱。一名禁军队长捧着水往头上浇,舒服的大叫。

    “候都头,这湖水这般清澈凉爽,莫如叫兄弟们来洗个澡痛快痛快。大伙儿身上都臭了。昨晚厮杀好多人身上都满是血迹,苍蝇都跟着乱飞。洗干净了,身子松快了,赶路也快些。”有人提议道。

    侯长青有些犹豫,军中纪律,除非在营中,否则是不准兵士盔甲兵器离身的。就算是睡觉,也要穿着盔甲抱着兵刃。在湖水中洗澡,那可是军纪所不许的。

    但是眼下四处无人,天气又炎热。兄弟们都热的够呛,身上也脏的熏人欲呕,洗个澡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荒山野岭的,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再说自己见了这清澈的湖水,也身上瘙痒起来,很想下去洗个痛快。

    “候都头,适才有很多兄弟已经提起此事了,他们没敢说。都说候都头带兵为兄弟们着想,属下觉得应该没什么事。属下愿意带人把风,让兄弟们洗个痛快。”那队正笑道。

    侯长青摆了摆手哈哈笑道:“你自己想舒坦舒坦,便借着兄弟们的由头。罢了,你也不必假惺惺的,洗个澡也不算什么。不过时间不能太长。去告诉兄弟们,只许洗一炷香时间,到时间必须上岸,否则军法惩处。”

    “多谢都头,我就说都头不会让兄弟们遭罪的。属下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那队正拍着马屁冲到树林里去,消息一宣布,林中欢呼声大作。众人早就看到那个小湖了,早想着去洗个澡舒坦舒坦,只是没人敢提出来。此刻都头准许了,顿时欢呼雀跃。

    片刻时间,一大群脱得赤条条的兵士从树林里窜了出来,大呼小叫着冲向湖水之中。噗通噗通纷纷跃入湖水之中。清凉的湖水带走了他们身上的暑气,舒坦的他们大声叫了起来。

    侯长青骂了一句,也开始解盔甲,脱衣服。片刻后也脱得赤条条的冲入湖水之中。一入湖水里,侯长青便明白这个决定是多么的明智。湖水表层虽然被阳光晒得炙热,但下方却清凉无比。这种天气能在这湖水中洗个澡,简直是无上的享受。

    一些本来不愿动弹的士兵们站在树林边上看着湖中众人欢声笑语的闹腾着,看着他们相互泼着水花,笑声震天的样子,心中也痒痒了。很快又有不少禁军士兵光着屁股钻了出来,扑入湖水之中。五百禁军士兵,出了五十名警戒的人手和几十名受伤的士兵之外,几乎全部泡在了湖水里。

    裴元素自重身份,他可不愿跟着这帮当兵的坦诚相见泡在湖中,没得失了体统。所以只靠在一棵松树上打瞌睡。

    不知何时,似乎有杂沓的脚步声从树林外边慢慢的接近身边。裴元素没有睁眼,他不想看到那些赤条条的禁军士兵们的身体,那会污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些脚步声轻悄悄的,而且并无喧哗之声。倘若是那些禁军士兵们洗澡归来,还不像是一趟水鸭子一般的闹哄哄的。

    裴元素睁开看来,探头朝着身侧方向看去,然后他的目光正好和站在一棵松树下的一名黑袍人相对,那黑袍人露出诡异的一笑,裴元素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般的跳了起来。然后他看到了那黑袍子一挥手,黑压压一片的黑袍人从松树的缝隙之间窜了出来,手中拿着刀剑棍棒木叉等物,朝着中间的空地扑来。

    “了不得!是青教的人。”裴元素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他大声的叫了起来:“快来人呐,青教教徒杀来啦。”

    嗡然一声响,一支羽箭穿过两棵树的间隙,直射入裴元素的后心。裴元素只喊了这一嗓子,整个人便扑倒在地,整张脸埋在了厚厚的松针之中,身子弹了两下,就此不动。

    但裴元素临死前这一嗓子却惊动了警戒的禁军士兵。这帮家伙本来是被安排在林地边缘警戒的,但他们却全部被湖中的喧闹所吸引,一个个来到树林西侧往湖中眺望,羡慕他们在湖水中舒服的洗澡。这便给了青教教徒从东边林地边缘中潜入的机会。这是胙城分坛的青教教众,他们早就密切注意着这只官兵的动向。一路上他们安排了人手在个个隐秘之处监视着官兵的行进路线,直到他们在此歇脚,两千多名教众从后方赶上来,顺着山坡冲了下来。冲入了林子里。

    警戒的禁军士兵扯开嗓子大叫的同时,上千 名青教教众已经像是蝗虫一般从树林中扫荡而过。几十名伤兵被乱刀砍死,地上那些脱下来的兵器盔甲也沦为青教教众的武装。他们也毫无顾忌的大声呐喊着冲出了树林,直奔湖水中正惊愕莫名的禁军们杀来。

    “了不得,敌袭。快上岸。”侯长青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吼叫道。

    所有的禁军士兵醒悟过来,一个个像是被惊吓了的水鸭子一般扑腾着往岸边跑。但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身子,盔甲兵器还在树林之中,光着身子上岸如何御敌?

    侯长青和十几名饮马的禁军倒是在湖边脱衣下水的,他们爬上岸去也来不及披挂,只胡乱穿了衣裳蔽体,手里抓起兵刃来准备迎敌。

    “还不上岸。作死么?”侯长青朝着湖水中黑压压的手下大声喝骂。

    “都头,我们没有兵器盔甲啊,都在树林里呢。”众士兵哭丧着脸叫道。

    “操!”侯长青大骂出声,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第八三八章 覆没

    黑压压的教众从树林中奔涌而来,呐喊着潮水一般涌向湖边,一部分朝着岸边衣衫不整的侯长青以及数十名逃到湖边的警戒禁军冲来,另一部分站在湖岸旁朝着湖水中开始乱射一气。教众们本来就有部分弓箭和梭镖,加之在林中缴获数百只连弩,这些都成了湖水中禁军士兵的噩梦。无数的弩机梭镖激射而至,在湖水中光溜溜的禁军士兵们成了活靶子。

    几轮弩箭和梭镖激射之后,湖水中惨叫连天,禁军士兵死伤惨重中箭者多达百人。湖水之中避无可避,箭支袭来根本无处躲藏,禁军战力本来高出教众不知多少,但此刻他们却成了手无寸铁的待宰羔羊。很快,湖面上便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士兵们惊慌失措的朝对岸方向扑腾去,想从湖岸另一侧上岸逃命。但这野湖实在太小了,方圆不足百步,完全在弩箭的覆盖范围内,所有的人都在弩箭的打击范围之中,很快又有数十人浮尸水面之上。

    一些士兵脑子活泛,他们将死去的同伴的尸体当做肉盾挡箭牌,利用尸体的掩护朝对面湖岸游去。终于有百余名幸运儿光溜溜的爬上了对面的湖岸。但青教教众早已派人手绕湖追击,他们不敢逗留,光着白花花的身子哭喊着朝山野之中乱奔乱跑。

    湖岸一侧,侯长青率领数十名禁卫和冲来的数百教众交上了手。虽然只有数十人,但他们的作战力还是强悍的。侯长青本就是江湖门派出身,武艺高强之极。在他的率领下,数十名禁卫殊死拼杀,倒也斩杀了不少教徒。然而,对方的人数太多了。几百教徒身后源源而至的是上千黑压压的教众,四面八方喊叫着围拢了过来。

    “圣公至大,神功护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杀!”胙城分坛坛主李云青大声呼喝着,指挥者疯狂的教徒们从侧翼冲来,意图堵住侯长青等人的去路。

    “圣公至大,圣公至大。”教众们吼叫着不顾一切的冲来,完全无视地形的阻隔,不顾荆棘树丛沟壑碎石的阻隔,哪怕被石头割破脚,被荆棘划的身上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一个个像是被操控了灵魂的傀儡一般。

    侯长青见状不妙,要是被困住了,那可是大麻烦了。眼见己方死伤惨重,湖水中的手下只剩下数十人身上插着弩箭在湖水中载浮载沉的哀嚎,还有湖岸对面白猪一般光着身子漫山遍野奔逃的百余人,能战的便是自己身边这几十人了。再神勇也不是对手。

    “不可恋战,冲出去。”侯长青大声吼道,挥刀砍翻一名直愣愣的冲到面前的青教教徒。

    其余手下连忙向侯长青靠拢,众人逼退身前敌人沿着湖岸朝西猛冲。然而青教教徒却也不傻,他们虽然尚未堵住后方的缺口,却用弓箭朝着侯长青等人逃跑的方向射击封锁。追赶的教徒再次缠上侯长青等人的时候,湖岸通向西侧的后路也被完全封死了。数十名禁军和侯长青被缓缓围拢而至的千余教众压迫在湖岸旁的草滩上。

    “完了。”侯长青一阵绝望。今日算是交代在这里了。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万万没想到青教的胆子这么大,居然真的敢截杀自己。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行动如此的迅速,短短半天时间,他们便做出了反应。也万万没想到的是,青教教众已成气候,离开长恒县并不是安全的,长恒县之外,青教也早已蔓延成片,星火燎原了。

    “邪魔外道,还不放下兵刃投降。”李云青站在一块岩石上厉声大喝道。

    “邪魔外道,放下兵刃,跪下投降。”黑压压的黑袍教众们吼声震天。

    侯长青知道大势已去,皱眉对身边禁军士兵们道:“兄弟们,抵抗以及毫无意义了,你们投降保命吧,我不会怪你们。”

    “都头你意欲何为?”众禁军惊惶问道。

    “我是不会投降的,我堂堂殿前司禁军都头,怎会向这些邪教之徒投降?怪只怪我考虑不周,不该掉以轻心,以至于罹遭大祸,我对不住你们。你们倘若有人活着出去的话,请代我禀报朝廷,我侯长青没有贪生怕死。”侯长青沉声道。

    “都头……事已至此,何必如此?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不……一起降了便是。”有人颤声劝道。

    侯长青冷笑一声,身子猛然纵起,冲向前方青教教众之中,挥舞长刀一边砍杀,一边大声怒骂道:“你们这帮装神弄鬼的反贼,老子杀光了你们。老子统统送你们下地狱去。”

    侯长青手上快捷无比,长刀到处,连杀数人。然而个人勇武终究难敌人数众多之敌。一名青教教徒瞅了个空子一枪刺在侯长青的后腰上。没有盔甲保护的侯长青只穿着一件单衣,顿时被这一枪刺穿脾脏,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的瘪了下去。一名教仆大刀挥起,侯长青的脑袋飞上半空,重重的落在草地上,鲜血奔涌的尸体轰然倒地。

    “圣公至大,圣公至大。”教众们一片欢呼。有人冲上前来,对着侯长青的尸体一阵乱砍乱捅。

    数十名禁军士兵魂飞魄散,侯长青的脑袋就落在他们身前,他们再没有胆量反抗了。有人抛下了兵刃跪在地上,很快所有人都抛下兵器跪地求饶。

    “绑了他们。”李云青大声吩咐道。

    教众们一拥而上,将几十名禁军士兵捆绑起来,在李云青的命令下押到松树林中。

    一个时辰之内,陆陆续续被活捉押解回来的四散逃跑的禁军士兵又有六十余人。他们虽然上了岸逃跑,但是光着身子在山野里乱跑,又岂能逃得掉?荆棘乱石便让他们寸步难行。加之换不择路,没头苍蝇一般的乱跑,更是不可能逃脱教众们的追击。数十人射杀之后,剩下的人只有几人漏网,其余的尽数被捉了回来。

    一百名禁军士兵被绑在了松树林中,李云青站在他们面前冷笑不已。

    “知道我们要怎么处置你们么?”李云青得意的笑道。

    “兄弟……我们既已投降,求你们饶我们一条性命。”一名禁军队正哀求道。

    “饶了你们?你们在长恒县杀了我们上千兄弟姐妹,连我青教罗护法都被你们砍了头,那时候你们怎么不手下留情?你们都是邪魔外道,跟我青教作对便是死路一条。你们这些魔鬼留在世上也是会害人,所以消灭你们是我青教的责任。杀了你们是我青教教众的在圣殿功劳簿上的功绩。你们想活,怕是不成了。”李云青狞笑道。

    “混蛋,你们这些天杀的邪教徒,你们言而无信。早知如此,我们该和候都头一样拼死不降的。”意识到对方并不会饶了自己,众禁军又急又气又愤怒,大骂连声。

    李云青大笑连声,沉声下令:“邪魔外道,当挫骨扬灰,永远消灭他们的**和魂灵。来人,烧死他们。”

    满地的松针堆成小山一般,绑在松树树干上的禁军们每人脚下都堆了一堆。任凭他们哭喊求饶咒骂,青教教徒不为所动,点起了熊熊的烈火。富含油脂的松针燃烧起来猛烈如火药一般,凶猛的火势吞没了一百多禁军的身躯,不久后整个松树林都被引燃,热风夹杂着火势冲天而起,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这熊熊的烈火也预示着青教和朝廷之间的战火正式点燃。

    ……

    京城,夜已二更。炎热的气温正在消退,喧嚷了一天的京城终于进入了安宁的时刻。夏季之时,只有到了二更天后,燥热褪去,京城官民才能安然入眠。

    北城封丘门早已关闭,城楼两侧的城墙上,值夜守军正坐在城墙上纳凉。这个季节,值夜班是个好差事,起码不用大白天的在毒辣的阳光下晒得冒油。只要晚上不出事,大部分时间城门守军们可以坐在这凉风习习的城楼高处吹牛聊天,还和观看京城灯火辉煌的夜景。

    一群守军正在攀比谁的酒量好,一名高个子士兵正自吹得口沫横飞之时,夜风将城外官道上一片急促的马蹄声送到了耳边。

    “莫说话了,有动静。”有人站起身道。

    众人忙起身来瞪着眼朝城外官道上张望聆听,果然,马蹄声甚是急促。正是直奔城门处而来。

    “开城门,开城门!”十几骑飞驰至城下,隔着护城河高声叫喊道。

    “城门已闭,要进城明日请早。”一名队正朝着下方叫道。

    “胡大海,你他娘的拽什么?信不信老子揪下你的狗头来?老子耿德彪,还不快开门。”下方有人怒骂道。

    队正胡大海吓了一跳,耿德彪是殿前司的一名队正,虽然职位不高,但那可是殿前司的人。守城的众人虽然也是禁军,但却是侍卫步军司所属。禁军三司之中,侍卫步军司是地位最低的。胡大海跟耿德彪也认识,一起喝过酒。

    “原来是耿秃子,他娘的,早不说。”胡大海自我解嘲道:“这厮嘴巴可真臭,不跟他一般见识。来人,开门。”

    城门迅速打开,吊桥放下。十几骑快速的进了城中。在灯光的照耀下,胡大海看到耿德彪时吓了一大跳。耿德彪穿着寻常的一件布衫,肩膀上绑着绷带,半只胳膊吊在胸口,脸上惨白难看。

    “耿队正,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跟着候都头他们去公干了么?你胳膊怎么了?”胡大海忙问道。

    耿德彪骂道:“还问个屁,这次栽了跟头了,差点丢了性命。这条命还是捡来的。不说了,我得赶紧去禀报事情去。”

    胡大海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了五百兄弟么?候都头他们怎么没回来?其他人呢?”

    “候都头?嘿嘿,回不来啦,被人割了脑袋啦。其余的人也都没啦。回头再说吧,我得去了。”耿德彪哑声答道,单手一催马,带着十几名骑士沿街飞驰而去。

    胡大海呆呆站在原地,忽而打了个寒战,喃喃道:“全死了?这他娘的是出了什么事了?可了不得了。快关城门,都愣着作甚,关门啊。”

第八三九章 计划

    宰相府中,吕中天发髻有些散乱的坐在前厅之中,他的脸色阴沉如墨。就在刚才,跪在面前的几名逃生回来的禁军士兵将他们所遭遇之事全部禀报给他听了,吕中天万万也没想到,派出去的五百禁军竟然会以全军覆没的结局而告终。

    耿德彪等几人是从湖水中逃出来的,青教教众漫山遍野的追杀,他们几个钻到了一个乱坟坑里,抱着死人骨头躲藏起来,这才逃得性命。之后他们便没命的往西跑,直到抵达阳武县见了阳武县的县令赵有吉才算是安心了下来。赵有吉听了他们的禀报之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于是立刻派人护送他们回京报信。一行人纵马飞驰了几个时辰,才在二更之后抵达了京城。

    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之后,吕中天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次的行动确实是他和吴春来精心安排的一个计划,其目的正是为了激怒青教教众,激化矛盾。

    那日朝上关于军队变革的激辩之后,吕中天和吴春来都觉得机会已经成熟,应该做点什么了。虽然军队变革的提议暂时被搁置了下来,看似是挫败了严正肃和方敦孺一回合。但是人人心知肚明,以严方二人的口才和锲而不舍的精神,迟早他们会说服皇上下旨强行颁布军队变革的新法。皇上一旦下旨,那便再无回旋余地了。

    不过,那日早朝之后,吕中天的心情却很不错,因为他知道,严正肃和方敦孺已经彻底的将杨俊得罪了。这两个人可真是愣头青,他们难道不知道他们其实已经在朝中被彻底的孤立了么?哪有他们那样做事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什么人都敢得罪,什么话都敢说。这种人是注定没有好下场的。

    得罪了杨俊,则意味着最后一个变数已经没有了。之前杨俊的置身事外其实是一种变数,没有人知道杨俊对于新法的看法到底是怎么样的,倘若他突然支持新法,那么严正肃和方敦孺便无人能扳倒,皇上也会更有底气。但现在,杨俊显然不可能对严正肃和方敦孺假以辞色了。

    以吕中天对杨俊的了解,此人最是记仇。但凡招惹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用睚眦必报来形容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在战场上,他可以用极为凶残的手段对付他的敌人,在朝堂上,其实他的报复心态也并不逊色。很多当时尖利的批评他下达灭绝令的人,在杨俊入主枢密院之后都被无情的清洗。很多人从此失去了一条命,虽不是真正的性命,而是仕途生命。但那对许多人而言,比砍了脑袋还要严重。

    鉴于这种局面,吕中天意识到,所有的条件都已经成熟了,他决定启动吴春来献上的那个计划。虽然那计划有些不能拿上台面,但确实是最为直接的打击严方两人的计划。比之上奏折弹劾要凶猛百倍。而且,这计划的要点是直接否定新法的成果,毁掉严正肃和方敦孺得以在朝堂上立足的根基。

    严正肃和方敦孺之所以能在朝堂上屹立,而且搅的上下不安,根本原因便是他们的变法迎合了皇上的心意。有了皇上的支持,他们才有立足的资本。而皇上之所以支持他们,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新法所带来的立竿见影的效果,让皇上看到了希望。所以,要击倒严正肃和方敦孺,靠着弹劾怕是起不到效果的,一击致命之法便是直接否定新法的成效。白花花的银子入库固然是事实,固然让皇上心情愉悦,无视其他一些事情。但倘若有比银子更为重要的事情,譬如变法已经危及社稷,干系大周存亡,干系皇上的宝座,相信皇上会毫不犹豫的悬崖勒马,舍弃严方二人。那是皇上的底线,此次计划便是要直击这个底线。

    于是乎,便有了裴元素和侯长青授命押解两名人犯长恒县公审的这件事。这件事在外人看来似乎是多此一举自找麻烦,但这正是这个计划的精髓所在。此行正是要激起民变,然后进行弹压,借助青教教众生乱,便可大肆宣扬新法所带来的巨大弊端,已经让百姓失去失望,被别有用心之人用邪教钻了空子,蛊惑人心。新法已经开始动摇人心,损毁江山社稷的根基了。

    这是一系列的组合拳,当长恒县的教徒闹事之后,朝廷之中将立刻会有百官上奏,要求对新法进行反思。这一次不会去弹劾严正肃和方敦孺,而是要结合事件对新法本身带来巨大隐患进行反思和评估。而这一次,不仅是他吕中天和吴春来,杨俊冯子唐等人也一定会加进来。再加上地方上的数十名大员的上奏,会形成一个巨大的风暴席卷朝廷上下。便是皇上,怕也不得不深思民变背后的原因了。

    要想事情足够震动皇上,在长恒县必须闹出相当大的动静来,不能像以前邸报上上奏的那些地方上乱民啸聚的事件,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很快便被平息的事情。皇上看的都麻木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所以这一次要死人,而且要死很多人。所以,吴春来给侯长青下达的命令是,但有青教教徒作乱,格杀勿论,有一个算一个。给裴元素下的命令是,竭尽全力的刺激那些教徒,逼着他们不得不闹事,制造杀人的理由。所以才有了裴元素在公审大会上说的那些什么宣布青教为邪教,加以取缔,要去所有的头目自首,教众也要登记造册反省等等这些让青教教众根本无法接受的话。

    简而言之,这一次要用人命来造出巨大的声势来,要让天下震动,让皇上惊诧。才能将这件事发酵的轰轰烈烈。

    然而,此刻听到了五百禁军被青教围攻而全军覆没的消息后,吕中天诧异不已。那可是五百殿前司精挑细选的禁军兵士,怎么会被青教教众全部绞杀?本来是要以百姓的命来搞出大动静的,现在好了,这动静也太大了。直接送了五百禁军的性命,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不过短暂的惊愕之后,吕中天很快便平复了下来。就目前的情形而言,事情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长恒县死伤上千教众,五百禁军覆灭,这一千多条人命已经宣告了这件事将震动朝野,惊动天下了。而且青教也暴露了他们的无法无天和比预期更为强大的实力。这已经不仅是邪教了,这已经是一直威胁朝廷的造反力量了。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还蒙在鼓里,以为天下太平。却不料在眼皮底下,那青教已经积聚了如此巨大的力量,这可说是一种意外的收获了。

    “耿德彪,你们这次受苦了,你们放心,本相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邪教徒无法无天,朝廷会为你们报仇的。你们且下去治伤养伤去,回头本相会给你们褒奖的。去吧。”吕中天温言安慰道。

    耿德彪等人连忙叩谢不已,这一次死里逃生虽然凶险,但吕相既这么说了,或许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耿德彪等人退下之后,吕中天沉吟片刻,起身道:“来人,即刻备车马,本相要进宫见皇上。还有,立刻派人去通知杨枢密吴副相和严副相,告诉他们,有紧急大事要他们进宫,本相在皇上的御书房等着他们。”

    ……

    夜已过三更,郭冲在酣睡之中被内侍小心翼翼的叫醒,郭冲很是恼火。他本来睡眠就不好,晚上经常失眠,很难入睡。好不容易今晚睡的香甜,却被人叫醒,自然满心的恼火。他睁眼的一刹那便已经决定了,倘若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一定将叫醒自己的内侍狠狠的鞭打一顿出气。

    “什么事?”郭冲在帐幔之中怒喝道。

    “皇上,吕宰相,杨枢密,吴副相严副相冯副使他们都在御书房等着见驾呢,说是有要事需要立刻禀报皇上。”内侍答道。

    郭冲的心咯噔一下子,内侍所说的这些人都是朝中重臣,全是两府的首脑人物。今日半夜三更齐齐来见驾,那一定是出了了不得的事情了。

    郭冲忙起床更衣,也顾不得整理好发髻和衣衫了,就那么披散着头发,敞着薄衫便匆匆来到御书房中。一进门,便看到里边几名老臣脸色阴沉枯坐无言的样子,郭冲便知道事情不小了。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一起进宫了?出了什么事了?”郭冲一边问一边走到书案后的椅子旁坐下,来的路上走得快了些,他微微有些气喘。

    “臣等叩见皇上。”老臣们一丝不苟的起身跪拜行礼。

    “罢了罢了,起来吧。”郭冲连连摆手。

    “谢皇上。”老臣们礼数不缺,道谢起身。

    “皇上,臣等实不愿打搅皇上休息,但确实出了一件大事,老臣不得不通知诸位大人一起来见驾。”吕中天道。

    郭冲道:“吕爱卿,这算什么?还有什么比事情更重要?快告诉朕,到底出了什么事。”

    吕中天咳嗽一声,不紧不慢的开始禀报发生的事情,郭冲皱着眉听着吕中天的禀报,当听到五百禁军被青教围杀在胙城乱松岗上时,郭冲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傻了。

    “……耿德彪等几名禁军侥幸逃得性命,逃到了阳武县城。阳武县令赵有吉派人护送他们回京,二更过后刚刚抵达京城。老臣听到这个消息后便立刻进宫来见驾了。”吕中天结束了他的话,叹了口气,缓缓坐下。

第八四零章 知情人

    “这还了得?这还了得?这青教是什么来头?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们居然敢对禁军动手,五百禁军啊,那可不是小数目啊,他们得有多少人手才能将五百禁军全杀了?朕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是不是搞错了?这怎么可能?”郭冲脑子里一片迷糊,本能的反应是,这件事像是在做梦。

    “皇上息怒,此事全真无假。除了耿德彪等人的叙述之外,我还接到了赵有吉的信,信上说他派人骑快马去短松冈查看,发现了被烧死的数百禁军尸首,还找到了侯长青的尸首。已经派人偷偷收敛,不日便运回京城。这个消息是确定的。”吕中天道。

    “朕简直不能相信,这可是在荆棘之地啊,在朕的眼皮底子啊。这些青教教众是什么来头?谁能告诉我?”郭冲大声问道。

    “这个……老臣倒是听说过青教,不过也是最近才听到过。听说闹得有些不像话。这次那夫妻杀女的案子便是开封府报上来的,吴副相跟我说了这案子,老臣觉得这青教可能是邪教,在蛊惑百姓。所以便派了人去长恒县公审,以震慑这些人。谁料想青教势力居然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不但在长恒县围攻禁军,被禁军击退之后又在半路堵截。情形确实超出我们的预计,此事是老臣失职,老臣若早知青教如此胆大妄为且有如此大的规模的话,便不会派禁军去冒险了。老臣有罪,请皇上责罚。”吕中天沉声道。

    “这事儿不干吕相,是臣之过。臣分管地方政务,是臣不查,臣有罪,臣愿领责。”吴春来忙在一旁拱手道。

    严正肃在旁皱眉头,政事堂三员主官,那两位主动请罪,自己也是副相,那似乎也不能置身事外了。不过严正肃想了想还是岿然不动,他并不想掺和此事。虽然此事让人惊愕,但其实轮不到自己出面,今晚被通知前来,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副相身份。实际上一般政务自己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自己这个副相形同虚设,不过是皇上给自己的高位,便于推动变法罢了。自己真正有用的官职不过是条例司的官职罢了。

    “朕什么时候怪你们了?这时候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们说,出了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处置?”郭冲皱眉道。

    “皇上不用担心,青教教徒已然作乱,便该立刻给予剿灭便是。适才臣跟吕相吴副相等已经商议过了,只要皇上首肯,老臣即刻调动兵马剿灭胙城和长恒县的教众。对付这等邪教教众当毫不手软,立刻肃清,永绝后患。”杨俊声音洪亮的大声说道。

    郭冲看了一眼杨俊,心中立刻安定了下来。

    “对对对,即刻派兵去弹压,不能让事态扩大。杨爱卿,这事儿你得赶快办。胙城和长恒县可都在京畿之地,可不能容他们作乱。朕担心当地的官府也抵挡不住他们,所以需得赶紧出兵。”

    “皇上放心,臣即刻调兵五千,明后日便可抵达胙城,十天之内局势便会得到控制。”杨俊沉声道。

    “好还好。那朕就放心了。”郭冲喜道。

    吕中天在旁开口道:“皇上,控制住局面自然不难,但是这件事的起因却是让人警惕的。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怎么突然冒出这个和朝廷作对的青教来了?此事值得深思。老臣建议,即刻下旨宣布取缔青教,定为邪教。待平息事态之后,要严查此事根源。这里边大有隐患,绝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今日是什么青教,明日又什么绿教,后日再冒出来什么红教,岂非天下难安?这一次跟其他的暴民作乱不同,这青教明显是有组织有企图的,决非普通暴民。”

    郭冲点头道:“吕爱卿此言甚是,朕也觉得此事重大,绝非偶然。青教教徒啸聚数千之众,公然围杀官兵,这是要造我大周的反。此事必须严查根源,不可姑息。这件事朕要亲自查清楚,朕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原因。”

    吕中天满意的抚须点头,今日的目标已然达到,皇上既然表态亲自要查,那便说明这件事已经引起了他的愤怒。

    ……

    午夜时分,熟睡中的林觉被外边丫鬟的呼唤声叫醒。黑暗中,同样被惊醒的男孩儿开始哭闹,小郡主忙将他抱起来哄着,解开衣襟将乳.尖送到孩子嘴巴里。那孩儿得了食粮,便停止哭闹吸吮起来。

    林觉皱眉道:“谁在外边喊叫?大半夜的,越发的没规矩了。”

    郭采薇睡眼惺忪的道:“好像是值夜的春妮,我也没听清楚。”

    说话间,外边的丫鬟又压着喉咙叫了起来。

    “公子,公子。快醒醒,前面传话来,说宫里来人了,皇上宣你进宫呢。”

    林觉夫妻二人这回都听的真切,睡意去了大半。小郡主惊愕道:“皇上要见你?出了什么事了么?”

    林觉摇头道:“不知道。最近可没什么事情,这半夜三更的宣我进宫作甚?莫不是绿舞的事情?”

    小郡主闻言也紧张了起来,道:“哎呀,还真的有可能?那可怎么办?”

    林觉想了想道:“我只是猜测罢了,未必便是此事。你莫多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去见了便知。”

    小郡主无奈,也只能点头,嘱咐林觉小心,倘有事情要及时的命人告知家里云云。林觉一边答应着,一边穿衣起床。到了外边简单的洗漱了,让丫鬟迅速的整理的发髻便提着灯笼快步往前厅来。

    前厅中,钱德禄正自急的来回踱步,见到林觉到来忙叫道:“哎呀,林大人,你可真是磨蹭。皇上等着见你呢,可急死我了。快走快走。”

    林觉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笑道:“钱公公,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大半夜的皇上要见我?有事也轮不到见我啊。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您老给露个风,我也好有个准备。”

    钱德禄道:“林大人可莫要为难咱家,咱家是个跑腿传话的,怎敢透露事情?那可是要受罚的。具体什么事,你一会见了皇上自然得知,可莫要问我。”

    林觉碰了个软钉子,翻翻白眼无奈闭嘴。毕竟自己和钱德禄也并没什么交情。当下众人出门上马,几名侍卫前后护着林觉和钱德禄,一行人飞骑穿过空旷的街道,不到一炷香时间,便赶到大庆门前。

    下了马,钱德禄带着林觉快步往里走,一路穿过高大殿宇之间的花树大道和回廊,抵达了御书房所在的紫宸殿东侧殿。钱德禄引着林觉从殿内回廊走过,到了御书房门前时,突然停下了。

    “林大人,皇上心情不太好,你一会小心着些。听说京城北边有人作乱,死了几百禁军。今晚朝中大人已经来过了,都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具体的咱家也不太清楚,总之你自己小心些便是了。”钱德禄低声快速说道。

    林觉尚在惊愕之中,钱德禄已经进去禀报了。林觉的脑海中急速的运转着,从钱德禄迷糊的语句中很快便理清了头绪。京城北边有人作乱,杀了几百禁军。加之自己被召来问话。这两个条件一综合,恐怕是跟青教有关了。但是林觉又不敢肯定,几百禁军被杀,那又是怎么回事?青教难道起事了?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林大人,进去见驾吧,皇上在里边等你呢”钱德禄重新在门口出现,对林觉点头道。

    “多谢公公了。”林觉拱了拱手,举步进了书房中。绕过巨大的花鸟屏风之后,眼前灯光大亮。一眼便看见郭冲坐在书案之后正和面前一人说话。而那人林觉也认识,便是开封府权知朱之荣。

    “微臣林觉,叩见皇上。”林觉快步上前行礼。

    郭冲转眼看到林觉,点头摆手道:“不用多礼,你可算来了,朕都等你半天了。”

    林觉忙道:“微臣该死,已然一路疾驰而来。”

    郭冲道:“罢了,大半夜的叫你进宫来,原也是有些不近人情。本来是不必叫你来见朕的,但是朱之荣说有些事是你经手,问你本人会更加的清楚,所以朕便让人叫你来了。”

    林觉心中更加笃定事情一定是跟长恒县的那件事有关了。躬身再行一礼后转头来对朱之荣行礼。

    “朱大人,下官有礼。”

    “林大人有礼。”朱之荣淡淡一笑,拱手还礼。

    “林觉,你知不知道朕叫你来是为了何事?”郭冲沉声问道。

    “微臣不知。还请皇上明言。”林觉道。

    “朱之荣,你将事情跟他说一说吧。”郭冲摆了摆手。

    朱之荣忙道:“臣遵旨。”转过头来对林觉道:“林大人,事情是这样的,今日胙城青教教众在胙城南乱松岗袭击了殿前司的一支兵马,五百余禁军士兵被这帮反贼全部给杀了。消息传回来,皇上和朝中众大人极为震怒。现在杨枢密已经下令调集兵马前去围剿青教反贼了。皇上想知道那青教都是些什么人,怎会如此胆大包天。此事起因是因为那件夫妻杀女的案子而起,此案是你经受处置的,故而我想皇上建议宣你来禀明此事。你将你所知的事情要毫无保留的禀报皇上,不得有半点隐瞒,明白么?”

第八四一章 不知症结

    林觉呆呆的站在那里,嘴巴张成一个圆形,脸上写着两个大字:震惊!五百名禁军被青教教众给杀了?这怎么可能?胙城的青教教众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而且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青教主动攻击官兵?疯了么不是。

    “林大人,林大人,你发什么愣啊?林大人,不得失礼。”朱之荣见林觉惊愕发呆,忙低声呼唤道。

    “哦哦,对不住,皇上恕罪,微臣失礼了。微臣只是太惊讶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来?”林觉惊醒过来,忙连声致歉。

    郭冲淡淡道:“倒也没什么,朕听到这消息也一样的震惊。这群邪教反贼无法无天,任谁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会义愤填膺,惊诧不已的。”

    林觉沉吟道:“臣有些犯迷糊,咱们京城禁军怎么会出现在胙城的?怎么会跟青教起了冲突?”

    朱之荣道:“是我没跟你说清楚,上次那莫氏夫妇的案子已然审结。此次是吕相和吴副相认为应该在长恒县公审此案,借以警醒长恒县被邪教迷惑的百姓,不要再受邪教控制。所以命大理寺少卿裴大人押解莫氏夫妇去长恒县当地公审,借以震慑邪教。五百名禁军便是在候都头的率领下随行保护的。谁料想当晚青教围攻长恒县衙,候都头率五百禁军杀了出来,取道胙城回京的路上被青教教众伏击,导致全军覆没。”

    林觉再次惊愕呆滞。听了朱之荣说的话,林觉第一时间便在心中升起巨大的疑团来。将莫氏夫妇不辞劳苦的押回长恒县公审?这是疯了还是傻了?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况且这么做明显会激怒青教教徒,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去耀武扬威,那些狂热的青教教众岂肯罢休?这事儿可当真蹊跷的很。

    “林觉,情形便是如此。朕叫你来,是听朱之荣说,那件案子是你经受的,而且你也曾亲自去过长恒县,还似乎遭遇了邪教教徒的袭击。既如此,你该对这些青教徒有所了解才是。你告诉朕,青教教徒都是些什么人?”郭冲沉声问道。

    林觉想了想道:“皇上,据微臣所知,青教教众大多为当地普通百姓。”

    “百姓?”郭冲皱着眉头道:“你认为这些造反杀人的邪教教徒只是百姓么?”

    林觉忙道:“微臣说的是普通教众,至于青教的头目,那一定不是什么纯良百姓。懂的用邪教蛊惑人心者,必居心叵测。”

    郭冲微微点头,沉吟道:“可是即便有人居心叵测,这些百姓又怎么会甘受驱使?朝廷对百姓不够好么?朕对百姓不够好么?朝廷新法为百姓发放银两,给他们土地耕种,他们为何还要跟着邪教造反?他们是疯了么?”

    林觉想了想,轻声道:“皇上也许认为对他们已经很好了,可也许百姓并不这么认为。这就像穿鞋一般,看着合脚,但走路舒不舒服只有穿鞋的人知道。朝廷的政策是否让百姓们满意,怕也只是百姓心中自知吧。”

    郭冲一愣,瞪视林觉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似乎另有所指?”

    朱之荣也在旁喝道:“大胆林觉,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些刁民不懂的感恩,你还来说这种话。”

    林觉拱手道:“皇上既问微臣,微臣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罢了,难道皇上要微臣说违心之言么?微臣人微言轻,我的看法对错又有什么重要?”

    郭冲没想到林觉居然还有一番道理来,倒也难以反驳。想了想,皱眉道:“罢了,朕也不跟你计较这些,朕准许你说真话便是。那么,当日你去长恒县的时候,可发现邪教教众有何异样?”

    林觉道:“当日的情形我已经尽数禀报给了朱大人知晓。臣去救人拿人的时候,确实遭遇了教徒的围攻。不过,臣并不认为他们当时是想造反的。最后他们让臣离开了,还让臣将人犯带回京城,这便是证明。不过,就当日的情形来看,臣确实觉得甚为不妥。青教教众中邪教蛊惑甚深,啸聚叫嚣之时,便活脱脱是暴民。微臣当时也甚为忧虑,这一点我回来时也曾跟朱大人说过了。”

    朱之荣闻言忙道:“确实,林大人确实跟臣说了。臣也禀报了政事堂几位大人。正因受到重视,所以政事堂才决定押解犯人去长恒县公审,以震慑邪教教众。却没想到这帮邪教徒如此胆大包天,出了眼下这等事情。”

    郭冲沉吟片刻,突然对朱之荣道:“朱之荣,你且退下,朕单独问林觉几句话。”

    朱之荣微一错愕,忙躬身道:“臣遵旨。”转过身来退下的时候,朱之荣对林觉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你说话小心些,可别胡说八道。

    朱之荣退出之后,郭冲缓缓开口道:“林觉,此刻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说话便可不必顾忌了。朕从你适才的话中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你说你去长恒县的时候,青教教徒似乎并无造反之意,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今日青教教徒的聚众造反是朝廷处置不当?”

    林觉忙道:“微臣岂敢有这种意思。不过……微臣觉得,这种事情其实是很敏感的事情,处理起来当更加的小心翼翼才是。臣说句不该说的话,政事堂押解犯人去长恒县公审,其用意或许是为了震慑邪教教众,让他们清醒过来,悬崖勒马。用意固然不错,可行事略显急躁和欠考虑。”

    郭冲愣了愣,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林觉,这话要是被吕中天和吴春来他们听到了,不知他们作何想法。他们都是深谋远虑之人,没想到却被一个六品小官指责行事欠考虑。呵呵呵,朕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林觉何尝听不出郭冲话中的揶揄之意,忙道:“微臣并不是指谪大人们之意。微臣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倘若政事堂能派人去了解一下青教教众的真实情形,断不至于如此简单粗暴。杀鸡固然可以骇猴,却也可能让猴子们炸了窝,开始拼命。青教教众的情形便是如此。臣绝非是要为青教辩护,但在那种情形下,刺激他们并非上策。效果只能是适得其反。眼下之事便是证明。臣当日能全身而退,今日五百禁军却血洒胙城,局面也彻底的失控了。”

    郭冲冷声道:“你这怕不是马后炮。你之前为何不说?”

    林觉苦笑道:“皇上,臣只是个六品小官罢了,臣已经将遭遇的情形全部禀报上去了,皇上难道要臣去替政事堂的大人们去做决定不成?皇上可以说我是马后炮,臣认了便是。”

    郭冲皱眉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么依你之见,你会怎么做?纵容青教?视而不见?跟邪教妥协?”

    林觉摇头道:“岂能妥协?青教心怀叵测,蛊惑百姓,有不轨之心,朝廷岂能跟其妥协?但是正如治理洪水,靠堵的办法有可能造成堤坝崩塌,洪水泛滥反而危害更大,所以要疏导。”

    “如何才能疏导?”郭冲歪着头问道。

    “微臣之前说了,青教教众之中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都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拉拢蛊惑才会加入青教的。朝廷其实应该弄清楚这件事的根源。正如皇上所言,为何朝廷自认为对百姓已经足够好了,百姓们却跟随青教去造反?很显然,朝廷对百姓并没有想象中的好。据臣所知,青教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拉拢了百姓的心。才让百姓心甘情愿的跟随他们。臣所知的是,青教在百姓最艰难的时候给予了百姓粮食物资的无偿救济,去岁天下大旱之时,百姓们衣食无着之时,青教正是利用这个机会收拢人心。雪中送炭之举,谁不感恩?特别是普通百姓,谁对他们好,他们便跟着谁。谁给他们饭吃,替他们出头,他们便对谁忠心,这是最为简单的道理了。”

    郭冲喝道:“胡说,去岁北方大旱,朝廷实行常平新法,拨付了官贷千万两,助百姓渡过难关。京畿周边百姓还曾来大庆门外送万民伞,送匾额道谢。怎会有衣食无着之事?”

    林觉抬头看着郭冲,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郭冲的话。郭冲坐在皇宫之中,天天得到的都是经过二手三手送上来的消息。经过层层过滤之后,他看到的都是一些别人愿意让他看到的东西。他又怎知道,真实的情形是怎样的。林觉另一个难以开口回答的原因是,这已经涉及新法的弊端,正是长久以来变法派和反对派争论的焦点,他此刻要是如实回答,会让郭冲以为他攻击新法。林觉并不想在此时此地说出这些话来。

    “皇上,这是臣所知道的事实,皇上若不信,臣也没法子。至于为何会这样,臣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这不是臣能力所及,臣只如实回答皇上的问话,说出看到的事实罢了。”林觉和了一把稀泥。

    郭冲皱眉沉默半晌,再问道:“看起来你对青教的事情似乎知道不少,也动了脑子想了不少事情。你还知道什么?不要对朕隐瞒,全部告诉朕。朕需要知道实情。朕现在对青教一无所知。”

    林觉想了想道:“皇上垂询,微臣不敢有任何隐瞒。臣不想逾矩,但臣有件事想提醒皇上。这是臣进宫之后最想跟皇上说的。”

    郭冲一怔道:“哦?你但说来。”

第八四二章 震怒

    林觉道:“微臣适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深以为忧。不知朝廷现在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郭冲沉声道:“朕已经和吕中天杨俊他们商议了,明日杨俊会发兵前往平息青教作乱,以五千禁军强力肃清胙城长恒县一带的作乱邪教教徒。同时查清楚此事成因。”

    林觉点头道:“还有呢?只五千禁军么?”

    郭冲道:“没了。还能有什么?”

    林觉咂嘴道:“看来朝廷对青教的实力并不知晓太多。皇上是不是认为此次胙城和长恒县之乱只是这两处青教徒而已。皇上可知道青教现在有多少教众?蔓延了多少州府?”

    郭冲皱眉道:“你此言何意?青教在别处还有?”

    林觉心中叹息,果然郭冲对青教的规模一无所知,还以为只是胙城和长恒县而已。

    “皇上,去年年前微臣因为私人事务前往应天府,在应天府街头看到了一群传教之人,正宣传其青教教义。微臣觉得好奇,便听了一些。不过是一些歪门邪道的言论罢了,不值一提。倒是其规模让臣有些吃惊。事后微臣稍稍做了些了解,得知当时应天府境内便有教众达数万人之多了。”林觉沉声道。

    “什么?你是说……应天府去年便青教泛滥了?”郭冲吃惊的问道。

    林觉点头道:“是的,皇上。据臣所知,京东西路才是青教泛滥的重灾区,京畿几县是最近才蔓延过来的。不瞒皇上说,臣有产业在应天府。臣让他们留意此事。数日前他们给臣来信,说包括应天府在内的京东西路数十州县青教教众已然满地都是。青教俨然已经是当地的唯一教派。什么佛寺道观都被他们给霸占了,和尚道士这些人都被称为邪魔外教,全部赶走了。这和臣之前的估计差不多,倘若不是京东西路已经泛滥,怎么会往四周扩散?”

    郭冲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沿着吐沫问道:“那么据你估计,现在青教教众大概有多少人?”

    林觉想了想道:“不好说,起码应该在十数万众之巨,或许还更多也未可知。”

    “十数万?几十处州府?”郭冲吸了口凉气,头皮开始发麻。

    “朕不信,朕不信,怎么会冒出来这么多的邪教徒?怎么可能?”郭冲摇头大声道。

    林觉静静的站着,默默的看着郭冲。他理解郭冲的心情,自诩为英明神武,立志为千古一帝的郭冲怎么会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本以为治下是清平世界,新法的颁布会解决一切的问题,他正等待着大周的复兴。可光是京畿路和京东西路一带,便已经出了大问题了,这对他无疑是巨大的打击。而且更麻烦的是,如果青教教众已经达到如此的规模,那么这一次青教在胙城的暴乱便不是单单那一处这么简单了。十数万教众,太可怕了,要是闹起来……简直难以想象。

    “皇上,当务之急不仅是要派兵去京北平息事态,而且要立刻通知当地的官府驻军做好准备。朝廷也要调大军即刻前往京东西路控制局面。否则恐生大乱。但愿这不是青教的全面起事,否则此刻其实已经晚了。胙城乱起,京东西路也一定会狼烟峰起。但无论如何,都要立刻出兵。乱起则早一天平息,乱未起便防患于未然。只是派兵五千平息胙城和长恒县事态是绝对不够的。”林觉轻声开口道。

    郭冲怔怔的站着,心里乱成一团。今日之事虽然让人震怒,但还远远没有让郭冲乱了手脚。但现在,郭冲却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如果这是一场十几万人的大造反,那将是怎样的局面。就在睡塌之旁,居然有一只猛虎,自己居然懵懂无知。多么可怕。

    “应天知府钱德章难辞其咎。他为何没有片言半语的上奏此事。此人要严惩。”郭冲冷声道。

    “皇上……应天知府钱德章……他……本身就是青教中人。”林觉低声道。

    “什么?”郭冲再一次的震惊了。

    “微臣在应天府曾拜会钱知府,向他建议限制青教的传教行为,正肃民间风气。可是被他拒绝了。微臣也无意间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本人正是青教教徒。微臣亲眼见他膜拜青教图腾,状极虔诚。”林觉道。

    “瞧瞧,瞧瞧,这便是我大周的官员。好,很好,官员不效忠朝廷,反而效忠起邪教来了。很好,朕还以为天下清平,谁料想却早已污秽不堪,千疮百孔。烂了,都烂了。这些人都张着两张脸,对着朕是一副面孔,私下里又是一副面孔,都是两面人。林觉,你还知道哪些官员是青教教徒?说出来,朕一并惩处。”

    郭冲气的手都在发抖,他本以为他是圣君天子,下边的官员一个个对自己崇拜的五体投地,对自己忠心不二。现实一个个的耳光打下来,他千古一帝的美梦早已幻灭,现在连当个好皇帝的想法也正在崩塌。治下的大周千疮百孔,不但是政务,连人也都离心了。

    “皇上,其他人臣却不知了,但青教既然连应天知府都能拉拢,其他州县的官员恐怕也有被渗透之人了。要肃清青教,恐怕要将京东西路的官员从上到下全部换掉,才能得以除。朝廷也不能下旨给京东西路个州府县官员,因为那一定会泄密。直接派兵马接管才是。”林觉道。

    郭冲气的快要吐血,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突然指着林觉厉声喝道:“你既知道这些事,当时为何不上奏朝廷?怎可隐瞒不报?朕今日不问,你是不是一直不说?你便是这么效忠朝廷的?”

    林觉甚是无语,自己这可真是躺着中枪了。

    林觉并非知情不报,事实上当初从应天府回来后便曾跟方敦孺和严正肃禀报过这件事。然而方敦孺和严正肃并没有重视。方敦孺当时跟林觉说,要他不要分心多事,要他集中精力为雇役法条例的事多动脑子。至于地方上的一些事情,自有朝廷处置。地方上出来一个所谓的青教又算什么?不必大惊小怪。林觉听了这些话,也只能暂时放下此事。毕竟就算是林觉,当时他也并没有意识到这青教居然会蔓延的如此迅速,最终竟然到了今日的局面。

    但这样的话林觉不能说出口,他知道,自己此刻说出实情来固然可以不受斥责,但是这却是将方敦孺和严正肃出卖了。就算恩断义绝,林觉也不会拿方敦孺和严正肃给自己当挡箭牌。

    如果没有出漏子倒也罢了,偏偏现在青教已经干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形同反叛了。自己倘若说出实情来,必有人会抓住这一点攻讦严正肃和方敦孺当时没有及时的重视和处置此事,甚至没有禀报朝廷。即便严正肃和方敦孺确实疏忽了此事,却有失职之嫌,但站在林觉的立场上,他是绝对不会出卖严方二人的。那是做人的底线。

    “微臣无知,当时不知青教教徒有不轨之心,并没有加以重视。回京后又忙于雇役法条例制定之事,便将此事淡忘了。请皇上降罪。微臣甘愿领罚。”林觉躬身道。

    郭冲鼓着眼看着林觉,他很想责骂林觉几句,但他又觉得这似乎有些没道理。林觉只是个小小的官员罢了。这件事其实是当地官员的责任,跟林觉可没有半点干系。再说他有怎能知道青教会如此胆大妄为?责怪他可有些没道理。

    “罢了,怪你也是无用。然则,你认为这一次将不仅是胙城青教教匪生乱,其他各处也要生乱么?”郭冲颓然道。

    “微臣认为,即便青教总坛头目并无起事之心,胙城和长恒县的事情一起,也逼得他们不得不起事了。还请皇上早做准备。”林觉道。

    郭冲微微点头道:“虽然朕不愿相信这一切,可朕也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有道理。朕这便再宣杨枢密进宫商议对策。林觉,今日幸而召你来问了情形,否则,朕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呢。你很好,你且去吧。”

    林觉躬身行礼,告退而出。

第八四三章 乘火打劫

    凌晨时分,本处在沉睡之中的京城上空响起了巨大的轰鸣之声。震耳的爆炸声将京城中所有人都惊醒了过来。人们睡眼惺忪的爬起身来打开窗户走到院子里去探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开始很多人以为是炸雷的声音,但天空中晴朗乌云,东方鱼肚吐白,却是个晴朗的天气,那也根本不是雷声。很快,人们便意识到,那是从京城外城的军营中传出的隆隆号炮之声。人们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一般而言,倘若无重大事情发生,军营是不会有号炮之声的。号炮是调动兵马的号令,是有重大变故发生的信号。

    不久后,大批黑压压的禁军兵马从街头川流而过,噪杂的号令声,喧嚣的马蹄声响彻街市的时候,百姓们也都从各种渠道得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那消息是五更时分传到京城的,先是来自京畿西北数县传来的消息。紧接着是从相邻的京东西路传来的消息。飞鸽带着这些消息一个个的从茫茫的黑夜之中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打破了大周朝都城军民在凉爽的清晨的惬意睡眠,带来了青教教众占领一座座大周州县的消息。

    青教正式揭竿造反的消息在凌晨时分终于抵达了京城。

    午夜时分,京畿路长恒县、胙城、东明县、封丘县等五六处州县,青教教徒聚众而起,袭击了当地的衙门和驻军,夺取了当地州县城池。京东西路,青教的老巢所在之地更是全面开花,应天府、宁陵、柘城、夏邑、砀山、单州、兴仁府、定陶等二十余处州府县的青教教徒同时起事,对当地的驻军和衙门城池进行了突然的袭击。

    到了辰时过半,坏消息一个个的传来,京畿路西北五县全部失守,京东西路二十余处州县有大半落入青教手中,除了兴仁府等少数几处州府因为地处靠北,驻军数量不少而抵抗住了青教教众的突然袭击之外,十几处州县尽皆陷落,包括人口数十万之众的应天府在内。

    大庆殿中,郭冲双目赤红容貌憔悴的坐在宝座上,下方站着十几名朝中重臣。这不是一次正式的朝会,郭冲尚不愿意将这个消息向群臣公布,在得知消息之后,郭冲亲自坐镇大殿之中,所有的消息都一一汇总在这里。每一个坏消息到来,郭冲的脸色便惨白一分。

    日上三竿之时,坏消息终于不再到来,但其实这并不值得庆幸。因为到此时为止,京东西路已经有十八座州府县在昨夜青教的袭击之下失守。京畿路北方五县失陷,甚至连淮南东路靠北的亳州永城两处州府都受波及。所幸只是尚未失陷。

    大殿之中,杨俊命人制作的沙盘地图上,京畿路京东西路代表着州府的沙丘上插满了黑色的小旗,代表着尚未失陷的红色小旗孤零零的淹没在黑色小旗的海洋之中。重灾区京东西路几乎州县尽墨,全路沦陷。

    “咳咳咳,咳咳咳。”坐在宝座上的郭冲看着下方那座沙盘,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嗓子发痒,胸口发闷,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皇上,切莫焦急,保重龙体啊。”吕中天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关切的说道。

    其实吕中天自己也是脸色惨白,不仅是因为熬了一夜的原因,更因为他本来只是去长恒县点一把火,为了达到自己的那个目的罢了。这把火他相信不会烧的太大,只会引起皇上的重视和一点点的恐慌,之后便会很快被扑灭。但万没想到的是,这把火居然烧成燎原之势,青教居然借此起事,弄的天下大乱了。这可怎么了得?倘若皇上知道真相的话,自己怕是要被诛灭九族了吧。

    “皇上不必担心,臣已经做了安排。京城禁军大营兵马已经开始调动,即日起京城内外城城门将增派一倍的人手守卫。城中也将设关卡盘查,确保京城治安无虞。平叛的兵马也将开拔,臣的安排是,侍卫步军司六万禁军作为平叛主力,兵分两路。一路平息京畿路北方五县。另一路直接开赴京东西路,先拿下应天府。臣正加紧准备出征事宜,最迟今日晚间便可开拔。大军所到之处必将迅速平息青教叛乱,请皇上不要担心。”枢密使杨俊也沉声上奏道。

    郭冲捂着胸口喘息方定,哑声道:“你只打算调动侍卫步军司的六万兵马么?这么点兵力……够么?”

    杨俊沉声道:“皇上,六万大军还平息不了这教匪之乱么?莫看他们声势闹得大,不过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攻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罢了。地方上的厢兵原本人数就不多,京东一带兵马全部靠北防御边镇辽人,所以他们钻了空子。臣调派六万大军去对付他们,已经是很给他们面子了。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况且,臣也不能将禁军大量外调。京城二十万禁军抽调六万已是极限,剩下的当负拱卫京城保卫皇上之责,那可不能想调多少兵马便调多少兵马。”

    郭冲皱眉点头,他倒也确实担心京城的局面,谁知道京城有没有被青教教众渗透进来。倘若兵马空虚,青教教徒趁势生乱,那岂非是要危及朝廷了。

    “为确保万一,可否将燕云边境的兵马抽调数万协助平叛?”郭冲问道。

    杨俊躬身道:“万万不可,边镇兵马的职责是防御辽人进攻,兵马布局已定,调边镇之兵平内陆之乱,恐为辽人所趁。实际上老臣有些怀疑,这青教突然崛起,是否便是辽人玩的鬼把戏。或许他们正巴不得我们将边镇兵马抽调走呢,那样便给了他们机会了。”

    “杨枢密所言甚是,边镇兵马那是动也不能动的,杨枢密坚信六万禁军足可平叛,我们应该相信杨枢密的判断。毕竟论打仗,杨枢密还是我朝第一人。”吕中天也开口道。

    郭冲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既然如此,就按照杨爱卿的安排去办吧。形势瞬息万变,京东西路几乎全部为青教教徒所占据,朕不能容忍他们在朕的大周中逍遥,朕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平息此事。”

    杨俊躬身道:“皇上放心,老臣当竭尽全力。不过……调兵打仗可不是嘴上说说,老臣需要很多协助。还请皇上即刻下旨,拨付我大军钱银粮草物资。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兵马作战也需要大批钱银支持。兵饷要加倍,勇者要嘉奖,伤者要治疗,战死者要抚恤。没银子可不成。”

    吕中天等人直翻白眼,果然,这时候不提银子,那便不是杨俊了。杨俊领军作战虽然战绩不菲,鲜有败绩。但他是出了名的花钱大手大脚的。他能打胜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对参战兵马的赏赐极为大方。他信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原则,所以每逢率军作战,银子哗哗的往外洒,只在乎胜败,根本不在乎银子花了多少。上一次所谓的燕云大捷,双方只有数万人的交战,他便花了三百多万两银子,根本不顾忌当时的财政情形。

    “银子么?那自然是要给的。这回你估摸着要多少银子平息这场乱局?”郭冲道。

    “臣知道朝廷财政困难,臣体恤朝廷艰难,尽量花最少的银子便是。这一次嘛,臣觉得一千万两银子也就勉强够了。”杨俊道。

    “什么?一千万两?”郭冲惊愕道。

    “杨枢密这是狮子大张口么?张口便要一千万两银子?这也太过分了吧。”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方敦孺冷笑道。

    “怎么?这还嫌多?皇上,打仗便是打钱粮,您是知道的。当此之时,平叛为先,朝廷难道还要吝啬银两么?平叛重要还是银子重要?皇上可不要心疼银子啊。若局面恶化,岂是一千万两银子可比的?”杨俊沉声喝道。

    郭冲紧皱着眉头,他也觉得杨俊确实有些过分,一张口便是一千万两银子,花起银子来毫不手软,也不管朝廷的情形如何。可是在这种时候,平息事态最为重要,银子确实花的肉疼,但却也不能不花。

    “我这里最多给你三百万两银子,粮草物资什么的另算。多了可没有。平叛虽然是头等大事,但除了平叛之事,我大周还有更多的地方要花钱。可不能由着杨枢密洒银子。”方敦孺沉声道。

    方敦孺其实看出来了,杨俊这是借此机会要银子。前段时间杨俊要一千多万两银子给西北和燕云边镇的驻军换装,被严正肃和方敦孺给否决了。杨俊发了不少牢骚,说了不少怪话。但换装的事情其实不是当务之急。兵器盔甲推迟更换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兵器司将作监给他们修修补补倒也还能应付过去,所以杨俊虽然不满,却也不能跳起来闹。但现在可不同了,要打仗了,杨俊成了朝中主心骨,他狮子大张口其实便是借此多要银子,平叛用不了,但他可以用在兵马身上。这叫曲线达成目的。

    “三百万两?你打发叫花子呢?方大人,老夫提醒你,眼下是十万火急,你想要拖平叛的后腿么?倘若因此不能平息青教之乱,你可担责?”杨俊冷笑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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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