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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四四章 历练

    “杨枢密,平叛固然是大事,但也不能开口乱要银子。我等虽非领军之人,但也知道这件事是花不了这么多银子的。三百万两足矣。这样,为了保证平叛顺利,可考虑多拨付两百万两,一共五百万两银子,足够杨枢密出兵平叛了。你看如何?”方敦孺沉声道。

    “笑话,方敦孺,这可是在议军国大事,你当是市集上买卖货物,还能讨价还价不成?皇上,老臣看来无法完成这平叛之事了,兵马还未出动呢,已经有人开始扯后腿了。老臣恨不得立刻平息了这场叛乱,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臣不想跟人为钱财之事扯来扯去,老臣只知道带兵打仗。既然军饷钱银无法保证,老臣便无法保证此事能顺利成功了。要不这样,皇上干脆下旨让方大人领军去平叛便是,以方大人之能,或许只需要百万两银子的军费便可达成目标也未可知。老臣是没这个本事了。”

    “杨枢密,身为人臣,当此之时你却来要挟皇上,你可真是忠心耿耿呢。”方敦孺忍不住讥讽道。

    杨俊怒道:“老夫忠心不忠心皇上自是知晓,你方大人忠心不忠心倒是要打个问号。就怕有的人表面上忠心耿耿,实际上做的却是祸国殃民之事,搅的天下难安,朝野震动。迟早会暴露真面目的。”

    “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些。”方敦孺大怒叫道。

    “都不要说了,你们都是朝廷重臣,国之栋梁,朕仰仗着你们,却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郭冲终于忍不住出声喝道。皇上出言呵斥,杨俊和方敦孺也不敢太过分,都讪讪住口。

    郭冲脸色阴沉,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轻声开口道:“眼下平叛是头等大事,此事为先,必须不计代价。方敦孺,朕要你全力配合平叛大事,钱粮拨付供应不得有丝毫的克扣,要确保平叛大军的要求。其他的事情不要掺杂不清,谁要是再因此生出争执来,便是不识大体,朕会很不高兴。”

    方敦孺张口欲说话,严正肃在旁拉了拉他的衣袖,方敦孺只得住口。方敦孺倘若善于揣摩人心的话,他应该好好的想一想此刻郭冲的心情。郭冲正为大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羞愧自责,大周百年升平之世还从未有内陆生乱的情形,他这个皇帝治下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岂非说明他是大周历代以来最差劲的皇帝了。千古一帝、圣君明君这些都跟自己无关倒也罢了,背上最差劲的皇帝的名声,郭冲心中正烦躁不安。方敦孺这时候还要跳出来生事,第一次在郭冲的心目中对他生出了厌恶之感。所以说话也毫不客气了。

    杨俊得意洋洋,挑衅般的看了方敦孺一眼,转身拱手对郭冲道:“皇上,但有钱粮保证,老臣在二十天之内必平息此乱,肃清教匪,还大周一个郎朗乾坤。”

    郭冲点头道:“好,有你此言,朕便放心了。这一次杨爱卿是要亲自领军前去么?”

    杨俊笑道:“皇上需要老臣亲自领军前去,老臣自然是愿意的。”

    枢密副使冯子唐开口道:“杨枢密没必要亲自领军平叛,杨枢密亲自出马岂非太给这些教匪面子了。皇上,杨枢密和微臣已经商量好了,由杨枢密坐镇京城总览全局,侍卫步军司都指挥使杜刚统兵前往京东西路平叛。”

    郭冲点头道:“也好,杨爱卿不必亲自出马,坐镇总览发号施令便是。”

    吕中天忽然开口道:“皇上,老臣有个建议。”

    郭冲道:“吕相有何建议?”

    吕中天道:“老臣觉得这次平息剿匪叛乱也正好是历练的好机会。淮王郭旭曾经在边镇领过军,跟辽人也打过仗。何不借此让淮王领兵去平息剿匪之乱?也是一种难得的历练。”

    吕中天此言一处,殿上众人尽皆心如明镜。吕中天倒是一点也不愿浪费机会。这是要举荐他的外孙参与平叛,捞取军功了。确实,上下人等还真没把这场教匪之乱看的如何的严重,虽然声势浩大,但朝廷大军一到,教匪们便将灰飞烟灭,所以虽然紧张,但却不至于觉得有灭顶之灾。

    郭冲愣了愣道:“旭儿么?让他去?他可没有领军的资格啊。虽然挂了个殿前司都点检之名,但却无领军之权啊。”

    吕中天笑道:“那还不简单,只要杨枢密愿意,给淮王授个什么副指挥使的位置,让他领军便是。反正有杨枢密坐镇指挥,也不会有什么差错。不瞒皇上着,淮王一直希望有这样的机会历练一番,皇家子弟们正需要这般历练才是。”

    郭冲也有些心动,自己喜欢这个二儿子,将来也有意将皇位传给郭旭。但他毕竟不是长子,这当中有些麻烦。倘若能让郭旭积累军功和声望,届时反对之声便会少一些。吕中天的提议倒是击中了郭冲心中的要害之处。

    “杨爱卿,你看……”郭冲看着杨俊道。

    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杨俊身上,这不是简单的一个可不可以的问题,杨俊在两位皇子之间一直没有公开的选边战过。关于两位皇子未来的位置选择上,从没有人听到过杨俊的表态。杨俊并不愿掺和其中。今日吕中天的提议明显带有一种暗示,倘若杨俊答应了,那便表明他实际上已经在立场上有所偏移了。那对未来立嗣的结果将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旦得到了宰相和枢密院的支持,还有不成功的道理么?

    “老臣觉得吕相这个提议很不错。我大周皇子历来有边镇历练的传统。当年皇上不也在西北领军一年么?皇子们要读书也要学会领军打仗,这才是皇室中兴的基础。这个提议老臣觉得可行。淮王想来聪慧,颇有贤名,他领军一定不会出岔子。”杨俊微笑道。

    吕中天抚须微笑,心中喜不自禁。不管杨俊明不明白他这番表态意味着什么,但对郭旭将来的皇位之争而言,将有极大的助益。

    “不过,臣也有个建议,莫如让晋王也参与平叛。这样晋王淮王都可从中得到历练,不知皇上觉得如何?”杨俊继续说道。

    “啊?”吕中天脸上的笑容退去,心中颇为不快。杨俊一点也不傻,他意识到了这个陷坑,所以他巧妙的化解了这个陷阱。

    “冕儿么?他岂能领军?这不是开玩笑么?他不成,毕竟是平叛大事,可不能让他搞砸了。”郭冲摇头说道。

    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从郭冲的话中感觉到他对郭冕的不满和不喜。晋王幸亏是嫡长子,否则他压根也没有任何机会。

    “皇上,晋王虽是文弱之人,但也是聪慧无比之人,或许他没有领军的经验,但正因如此才需此次机会历练。至于皇上的担心,老臣却认为不必。大可给晋王安排一个副手协助他,我看这样,小王爷郭昆不是在侍卫步军司任职么?此次他也要随军出征平叛,他可是率领王府卫士参与过杭州海匪平叛的,让他为晋王之副,一起领军便是。况且臣打算让晋王率部分兵马平息京北五县之乱,那里剿匪应该实力不强,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差错。淮王率主力去京东西路,晋王去京北,两位皇子兵分两路,各自平叛,互不干扰。皇上你觉得如何?臣看可行。”杨俊笑道。

    “这个……”郭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听杨俊的意思,倒有些像是要两位皇子竞争比试一番的意思。

    吕中天皱眉道:“杨枢密,这不好吧。这倒像是有些胡闹了,眼下平叛可是大事,倘若出了漏子,那可如何是好?”

    杨俊摆手道:“吕相是对谁不放心呢?对晋王还是对淮王?建议是你提出来的,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罢了,怎地你还反对呢?要不此事作罢,谁也别去,让杜刚横扫教匪便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了。”

    吕中天想了想道:“罢了,听皇上定夺吧。”

    吕中天并不想让郭旭失去这个机会。就算郭冕也领军,但两者进军方向不同,郭旭可是主力,将来也是首功。郭冕去京北五县平叛,那只是教匪小股罢了,谈不上什么功劳。

    皮球踢到郭冲面前,郭冲其实也想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到底谁更有本事。退一步而言,历练皇子也是必要的,他们天天在京城无所事事,将来无论谁继位,也未必是个好皇帝。多历练,多经验才是正理。或许这一次能看的清楚。

    “好,朕答应了,就按杨爱卿说的办。即刻传旨,让郭冕郭旭还有郭昆来见朕。”郭冲摆手道。

第八四五章 随军

    昨晚从皇宫回来后,林觉便再没有睡着,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便是为何吕中天吴春来会让人押着那夫妻两人去长恒县公审。以他们的能力和经验,不可能不知道此举是刺激青教教徒的举动。不可能预测不到这件事会引发青教的暴乱。那么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林觉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但想通了之后,却也让林觉惊愕难言。林觉认为,他们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剑指新法。只要青教一乱,他们便可以将这一切的缘由归咎于新法上。

    这也并非完全是诬陷。新法确实给青教钻了空子,导致青教泛滥的局面。若说青教作乱的根源,新法难辞其咎。而吕中天他们激怒青教徒的目的便是要将这些矛盾激化,让朝廷知道新法已经对江山社稷产生了危害。所以从根本上来说,此举是为了让郭冲变法的热情之火熄灭,方敦孺和严正肃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林觉惊叹于这个计划的精妙,但又对吕中天和吴春来的胆大妄为而吃惊不已。为了达到目的,他们甚至敢于挑起民乱,这可不是一般人敢干的。这种胆大或许来源于他们对青教的无知,倘若换做自己的话,自己绝对不敢这么做。因为自己知道,青教的实力已经到了不能轻易惹怒的地步了。

    对此,林觉感到很是忧虑。一则是因为此事必然会最终导致对新法对方敦孺严正肃的新一轮攻讦。而这一次很可能会是致命的。二则,林觉更为担心的其实还是青教的反应。正如在宫中面对郭冲所提出的担心,林觉生恐这一次可不仅仅是胙城和长恒县发生的这么点事,这一次恐怕是一场大混乱。吕中天和吴春来放的这把火也许要熊熊燃烧起来,会造成极大的破坏。就算能平息,那也将是对大周王朝的一次沉重打击,对百姓生灵的一次涂炭。

    而这两个担心,在林觉看来似乎一定会发生。

    果然,清晨时分,当京城街道上的禁军兵马的消息传到林觉的耳朵里,林觉亲自上街目睹了街道上兵马来去的紧张情形之后,林觉知道,定是又有大事发生了。

    倘若只是胙城那件事情的话,完全没有必要大动干戈,只需派出五六千兵马便可以碾压之势平息事态。但此刻京城街道上动静,以及各大城门增派的守城兵马,街上到设立的盘查关卡都足以说明,事情起了变化。

    朝廷虽然没有发布消息,但是小道消息却像是插了翅膀一般满天飞。这种事情其实根本没有保密的可能。林觉听到了青教昨夜在京东西路以及京北五县起事的消息,先是惊愕,之后便释然了。这一切其实都在意料之中。青教怎么可能束手待毙,胙城和长恒县的事情已经逼得他们无路可退,他们只有起事这一途了。

    为了证实消息,林觉去了西水门去找马斌核实。马斌现在在侍卫步军司当值,如此大规模的兵马调动,他身为禁军的将领必是有消息的。更何况他还有皇城司那些耳目精明的朋友。然而,林觉却并没有见到马斌。西水门的守城兵马已经换成了侍卫马军司的禁军,原来担任守城门的职责的侍卫步军司的兵马已经被调离。林觉多问了几句,守城的将领和禁军们讳莫如深,还差点把林觉当做细作给抓起来。林觉亮明身份之后,才得以脱身。

    林觉索性也不去证实此事了,朝廷不久后便会公告天下。或者不久后京北各县逃难的百姓抵京,应天府一带逃往京城的百姓们到达之后,一切便真相大白了。朝廷之所以此刻不公布,怕还是处于局面稳定的考虑。这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也根本隐瞒不住。

    在衙门里盘桓了一个多时辰后,林觉也无心做事。中午时分,小郡主派人来请林觉回宅一趟,说是有要事商量。林觉不知何事,匆忙回到家中。一进门,小郡主便和白冰等人将林觉拉到了后宅小厅里。

    “夫君,你知道么?出大事了。应天府一带和京城北边的几处州县有人造反了。便是上次你和冰儿跟他们起冲突的青教教徒。他们果然有造反之心,夫君你上回回来说这事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还是你是对的。”小郡主坐在软榻上说道。

    小郡主尚未出月子,大热天的还裹得严严实实,头上还扎着布带。本来她是不能出来走动的,但是天气太热,房里太闷,实在是不舒服。众人拗不过她,许她在后宅走动,但却要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免得伤了身子。

    林觉听了这话,笑道:“你派人去街上打听了?听了街头上那些小道消息?”

    小郡主摇头道:“冰儿妹妹确实上街瞧了,回来也说了。但我岂会听外边的传言。这是我派人回王府问来的消息。这一次绝非儿戏,我哥哥知道内情。他说他就要出征了,这次朝廷调了六万侍卫步军司的禁军去平叛,我哥哥要跟随晋王去率一万禁军去京北平叛。淮王郭旭率五万大军去京东西路平叛。说这一次形势极为恶劣,一夜之间,京东西路尽墨,青教教徒几乎将所有的州县城池都攻下了。我哥哥的消息当不会有假吧。”

    林觉惊讶不已,他倒不是惊讶于青教起事的消息得到证实,而是惊讶于此次平叛居然是两位皇子带队,这可真是有些意外。郭旭倒也罢了,毕竟带兵打过仗。那位晋王郭冕也要带兵平叛,这着实有些离奇。朝廷的决策者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原来如此,我说西水门的禁军换了人呢。原来是侍卫步军司值守,现在换成了马军司的兵马。原来侍卫步军司的兵马全部要抽调去平叛,这便能理解了。小王爷跟着晋王去京北平叛么?这差事你阿兄肯定很乐意去。”林觉点头道。

    “是啊,说是晋王领军,但其实便是我哥哥领军。晋王能打什么仗?所以这一次实际上是阿兄的机会。前段时间阿兄因为爹爹的事闷闷不乐,这回他可以大展身手了。”小郡主道。

    林觉点头道:“他们应该很快便要出征了吧,我得去给他送行,毕竟是要去打仗的。”

    “是啊,我不能去,爹爹现在不肯露面,娘也不能去,只能是你去了。哥哥说今晚就要开拔,据说皇上也要亲自为他们送行。夫君多关注着些,去送送我哥哥,叫他要小心着些,要安全回来。”

    林觉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让人盯着的。出征的话,必是在东门外的大校场了,一会我让孙大勇派个人去东门校场候着,随时禀报消息便是。”

    小郡主点头,林觉道:“没事了吧,我得回衙门去了。上边下了命令,说这几日所有人一律恪守本衙,严格自律,约束手下。非常时期,可不能怠慢,这时候被人抓住小辫子可麻烦的很。”

    小郡主忙道:“别忙,还有事要说呢。”

    林觉道:“还有什么事?”

    小郡主看着谢莺莺道:“莺莺你说吧。”

    谢莺莺点头笑道:“好。”

    林觉笑道:“到底什么事啊?”

    谢莺莺嗔道:“夫君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应天府被贼人占了啊,你便一点也不担心么?”

    林觉道:“担心什么?那是朝廷的事,我担心有什么用?再说了,朝廷已经发兵了啊。莺莺什么时候对国家大事如此上心了?”

    “哎,什么国家大事啊,是咱们家的事啊,你忘了应天府咱们还有生意么?一家大剧院分号在那里呢?郑姑娘和钱姑娘也在那里呢,还有咱们不少伙计,杭州林家来的一些伙计账房人等。贼人占了应天府,她们可怎么办?不知是死是活啊。”谢莺莺皱眉道。

    “哎呀!”林觉一拍大腿,愕然道:“我怎么忘了这事儿了?该死,该死。这可不是麻烦事了么?”

    谢莺莺蹙眉道:“是啊,我跟郡主还有冰儿妹妹都很担心那边的情形。那些造反的倘若秋毫无犯倒也罢了,就怕他们跟盗匪一般,对百姓胡作非为,那我们应天府的大剧院怕是要遭殃了。郑暖玉和钱柳儿两位姑娘也没见过这阵仗啊,不知道现在她们会是怎样。”

    林觉皱眉想了想道:“这青教连女人抛头露面都不准,更遑论是登台演戏了。大剧院必会被他们捣毁,咱们剧院的几十号人的生死可能都会有危险。不成,得去救他们出来。那里不仅是郑姑娘和钱姑娘几位,还有杭州来的我林家的旁系叔伯兄弟在那里做事,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小郡主皱眉道:“可是怎么救啊?那边已经乱了啊,朝廷兵马一到便是一场大战,此时去应天府,岂非太危险么?要不这样,我去见淮王,他不是要领军去应天府么?请他帮我们留意,照顾咱们的人。我去求他,他也许会答应的。”

    林觉摇头道:“你这位二堂兄可没那么好说话,之前我还得罪过他,他未必肯帮我们。就算他愿意帮,倘若旧事重提要我答应他以前提出的条件,我难道要受他要挟?再说了,他此去是领兵平叛,这件事找他是没用的。真要是需要他去救人,那其实已经迟了。我想这事儿怕是还得我们自己来。”

    “夫君,我去应天府救人去。我快马赶去不出数日便至,虽然青教的教众作乱,但他们也耐我不得。我潜入城中去打探一番,也很容易。”白冰轻声道。

    “对对,冰儿妹子去一定成,她武艺高强,应该没什么危险。”小郡主忙道,她生恐林觉又要去涉险,这一次可不同,青教可不是善类,她不希望林觉去冒险。

    林觉皱眉想了想道:“不成,我不能让冰儿一个人去冒险,再说她一人前去也做不了什么。她也没法救人出来。或许我要亲自去一趟。多带些人手去。”

    小郡主白眼翻上了天,说到底他还是要自己去。

    “夫君不能去,此去凶险之极,岂能涉险?若是以前,我定不会拦阻你。当年你去桃花岛匪巢,那么凶险的事情我可曾拦阻过你?但现在不同了,你都当爹了,怎还能不顾及其他?你倘若有事,我们倒也罢了,孩儿可没爹了。你不为我们想,也要为孩儿想。”小郡主斩钉截铁的反对道。

    谢莺莺也开口道:“郡主说的对,夫君不能去。这种情形下什么事都能发生。绝不能去冒险。”

    林觉皱眉道:“可是大剧院人的人怎么办?他们既为我们做事,便是我们的家人,我们有责任保护他们,救出他们。还有不少是林家的人,我更是不能不管他们,莫忘了,我还是林家家主,我不仅要为我自己的家负责,可也要为林家这个大家负责。”

    小郡主皱眉道:“我们懂你的心思,但这一次不成。应天府即将爆发大战,你不能去,绝对不能去。倘若你决意要去,那么我也跟着去便是。”

    “你怎能去?你还在坐月子呢,你去了孩儿怎么办?说什么傻话。”林觉道。

    “我可不管,你可以不管,我便可以不管。反正你不顾及自己的生死,也不管这个家会不会毁了,那么大伙儿一起去死便是。”小郡主沉声道。

    “你……”林觉语塞,瞪着小郡主无言以对。小郡主毫不示弱的也回瞪着他,神情倔强之极。身为王府郡主,小郡主一向温文知礼,但她一旦坚持起来,自有一番威严气度。林觉知道小郡主是为了自己着想,为了这个家着想,却也不能怪她什么。但是,应天府的那一批人的生死却也不能不管。林觉早就发过誓,身边的家人朋友他是绝对要给予保护的,无论亲疏,只要他是自己身边的人。

    林觉皱着眉头起身在厅中负手踱步,几名女子默默的看着他,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形。小郡主毫无妥协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只要一松口,林觉便一定要跑去涉险。

    厅内外极为安静,外边庭院花树上的蝉声尖利刺耳,听着让人心中烦躁难安。

    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婢女飞奔来到小厅门前叫道:“老爷夫人,王府的舅老爷来了。”

    小郡主愣了愣问道:“我哥哥怎么这时候来了?他不是应该正在忙着出征的事情么?”

    林觉转头道:“快请。”

    婢女答应了转身而去,小郡主整了整衣衫和林觉并肩站在门口,谢莺莺白冰两人也起身而立,众人的目光投向竹帘外的长廊。叮里咣当一阵响声传来,长廊下,一身盔甲全服武装的小王爷郭昆阔步走过长廊朝小厅而来。他的盔甲崭新雪亮,腰间剑柄上雕龙画凤镶嵌着亮晶晶的宝石,黑色的头盔上方一撮红缨跳动如火整个人倒也威风凛凛气宇不凡。小王爷奢侈惯了,盔甲行头搞得花里胡哨,美轮美奂。光是这一身行头,怕便要值上万两了吧。只是不知道那镶嵌着宝石的长剑能不能杀敌,那一身防御严密的沉重盔甲是否实用。

    “大舅哥,你怎么来了?”林觉拱手上前行礼。

    小郡主也笑着敛裾行礼道:“哥哥来啦。”

    小王爷哐啷哐当的走到小厅之中,皱眉看着小郡主道:“你怎么不爱惜身子?怎地出房了?”

    小郡主笑道:“不妨事的,这大热天,我可不想在屋子里闷着。”

    郭昆点点头,也不多纠结,转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叫道:“来杯凉茶,可热死我了。”

    林觉笑道:“这么热的天,你穿的这么严实的盔甲,不热才怪。来人,给舅老爷上一壶冰糖绿豆汤消消暑。”

    郭昆白了林觉一眼,伸手将头盔摘下摆在桌上,用布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沉声道:“你当我想这样么?兵马立刻就要开拔,我不得军容整齐么?对了,你知道我要去平叛的事吧?”

    林觉点头笑道:“薇儿刚刚告诉了我。大舅哥这回可得了机会了,得好好表现,立下功勋才是。”

    郭昆摆摆手道:“什么机会不机会的,有了功劳也是晋王的。皇上也真是可以的,硬塞个晋王领军,到头来还不是我的事。”

    婢女捧着冒着凉气的冰糖绿豆汤来,给郭昆斟了一大碗,郭昆咕咚咕咚的喝下去,赞道:“舒坦,怎么这么冰,冰镇过的么?”

    林觉笑道:“是啊,去年冬天,我让人去北边黄河里取的冰。拉了一百多车回来藏在地窖里。本来是大剧院调温用的,府里也能用用。冰镇些汤水还是受用的。”

    郭昆一挑大指道:“不错,比我还会享受。王府里去年没准备,父王他们去了杭州,我便懒得弄这些了。今年府里连冰都没有。回头着人送几车去给我们用。”

    林觉笑道:“早说啊,早知如此,便早命人送去了。”

    郭昆抹了抹嘴巴,看着林觉道:“这些事让妹子派人去做吧,妹夫,你得跟我走了。”

    林觉一愣道:“干什么去?兵马要出征了么?那也好,我去送送你。本来我也是要去的。”

    郭昆笑道:“你不是送我,你要跟我一起出征。”

    “什么?”林觉和郡主等几人都惊讶的叫出声来。

    “哥哥这话是何意?你是说夫君要跟你一起出征?”小郡主惊讶问道。

    “是啊,我已经向皇上请求了,请妹夫随我一起出征平叛,皇上已经答应了。你们这么惊讶作甚?妹夫不是去过长恒县么?也知道青教的事情,他跟我去给我当个参谋,这难道不好么?这一次去京北五县剿灭教匪不容有失,妹夫足智多谋,又对青教有所了解,所以跟我一起去,也助我一臂之力。妹夫,你不会是不肯帮我吧。”郭昆满不在乎的道。

    林觉皱眉道:“孩儿他大舅,你起码得事前通知我一声吧,跟我商量商量吧?怎么就自作主张了?”

    “我这不是来跟你商议了么?还想怎样?”郭昆摊手道。

    林觉苦笑道:“你都向皇上请求了,这算是事前商量么?你这是替我做主了啊。”

    郭昆道:“我哪有那么多的功夫?我这都忙的不可开交。一万大军正在准备出征,我现在时间可金贵的很,特地来请你跟我一起去,你还想如何?这也是你的一个机会呢。你那提刑官有什么可当的?虽在京城,却只是个开封府所辖官员,实在不怎么样。我可是为了你好,这一次平叛只要成功,朝廷必是要大力嘉奖的。届时你协助我有功,我跟皇上禀报之后,你或可离开开封府上调。你若不愿来军中,起码也能进朝廷直属衙门为官。你该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林觉苦笑道:“这么说,你倒是为了我好了。”

    “那可不,有好事我能不想着妹夫么?都是一家人,我能不照应你么?不过话说回来,这一次我压力有点大。晋王领军,必是什么主张也没有的,我这个副手得全权谋划。所以我要身边有人商议。妹夫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当初剿匪可都是你的计策,几次表现都让我佩服的很,所以我才特意去向皇上请求,让你跟我一起出征。你就当帮我一次,这总可以了吧。”郭昆瞪眼说道。

    林觉苦笑着看着小郡主和白冰等人,小郡主等人也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这个舅老爷真是自说自话,突然跑来宣布这样的消息,真叫人措手不及。

    “你该不会不肯帮我吧?妹子,哥哥可最疼你。你说句话啊。这一次的事情可极为重要,哥哥我需要帮手呢。不瞒你们说,是爹爹建议我这么做的,爹爹说有妹夫跟着我去,此次剿匪必然成功。妹子,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形,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我可不想搞砸了。我得争口气啊。”郭昆叫道。

    小郡主叹息道:“哥哥啊,你就算要让夫君跟你去,也得事前来说啊。你这不是让人难为么?我可做不了夫君的主,他若跟你去那是他的事,我不能逼着他跟你去。”

    郭昆闻言怒道:“好,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罢了,就当我没来过。我走了。”

    郭昆站起身来,抓起桌上的头盔抱在怀里转头便往外走。小郡主皱眉叫道:“哥哥,何必意气用事?”

    “哼!”郭昆头也不回的朝外走。

    林觉叹息一声,开口道:“大舅哥,你且留步。”

    郭昆停步转身道:“怎么?去还是不去?”

    林觉皱眉道:“你都这般生气了,我怎么能推辞?再说了,你也请求了皇上的准许,我若不去,岂非是落了你的颜面,皇上会对你有看法的。”

    郭昆转怒为喜,咧嘴笑道:“就是嘛,我就说妹夫不会让我失望,让我难堪的嘛。”

    林觉咂嘴道:“我去是可以,但我有几句话要说在头里,免得到时候闹得不愉快。”

    “说,说便是。”郭昆回转来,重新坐下,自己动手倒起了冰镇绿豆汤。

第八四六章 誓师

    “是这样,此去我是作为你身边的参谋去的是么?我并无任何军职职务。那么,无论平叛成败,我都不会承担后果。什么功劳之类的,我也不想要。如果出了什么岔子,我可也不担责。”林觉道。

    “这是自然,我原本想直接请皇上将你调到侍卫步军司任文职的,可怕你怪我乱做主,便没有这么干。”郭昆点头笑道。

    林觉冷声道:“还好你没这么干,我可不想去什么侍卫步军司,我是读书人,你让我入军,这可不成。”

    郭昆哈哈大笑道:“你是读书人,你是哪门子读书人?哈哈哈,好吧,算你是吧。这一条我不是答应了么?还有么?”

    林觉翻了个白眼,继续道:“还有便是,我若跟你去平叛,我的建议你要听。倘若你不愿听我的,那我也没有去的必要。咱们事前说清楚,倘若你倔强不听我的建议,那么我便走人。省的闹得不愉快。”

    郭昆笑道:“成成成,我若不听你的,你随时走人。不过,我可不是傀儡,我是领军将领,私下里咱们可以商议,你的给我留面子。”

    林觉道:“一言为定。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快说,快说。我先答应了下来便是。”郭昆叫道。

    林觉摆手道:“大舅哥,我可不是开玩笑,我说的都是体己之言。这一次平叛,皇上派了两位皇子出动,晋王和淮王分别领兵,你是否觉得这里边有些蹊跷呢?”

    “蹊跷?皇上旨意上不是说了么?要晋王和淮王历练一番。我是觉得,是让他们白得功劳增加资本罢了。”郭昆道。

    林觉摇头道:“历练是一部分,但我觉得或许另有深意。具体是何种意图我不知道,但此事隐隐有竞争之意。晋王和淮王各自领兵,倘若一个胜了,一个败了,会怎样?胜的怕是声威大震,败的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怎么会败?不可能的。若是朝廷真的觉得青教厉害,也不会让两位皇子领军了。不会败的。”郭昆道。

    “就算都胜了,也有先后之分。战果也有大小之分。战损也有多少之分。总之,要比较,总是会有比较之处的。所以我提醒你,一切以实际情形为主,不要因为此事而影响作战。倘若明知不敌,却要为了竞争而去仓促作战,那反而适得其反。我的意思你可明白?”林觉道。

    郭昆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只管剿匪成功,不为其他事干扰决定。你是担心晋王会干扰作战?嗯,这确实有可能。是了,这一次恐怕是对两人能力的考验,怕是为了以后的太子之位……做一次考察……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些呢?”

    林觉缓缓点头道:“大舅哥,总算你还没糊涂。你现在知道事情有些复杂了吧。”

    郭昆点头道:“我明白了,妹夫,这一次咱们只管剿匪,其他的不管。反正晋王的话我是不会听的,一切按照我们自己的计划来。可不能被他们影响到胜负大局。我们可败不起。”

    “是了,就是这个意思。”林觉笑道。

    “好,我全答应了。你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吧。申时就要开拔,皇上要亲自为我们送行,可不能耽搁了。你的盔甲战马我都准备好了,都在前院里。这便走吧。”郭昆忙道。

    林觉苦笑道:“总得容我安排一下家里吧?我衙门里也要去安排一声吧?你且去,申时前我必赶到便是。”

    郭昆叫道:“你可莫放我鸽子啊。”

    林觉叹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也忒小看我了。”

    郭昆笑道:“得了,那我先去忙了。告辞。”

    林觉拱手相送,小郡主和白冰谢莺莺等人也起身行礼,郭昆团团一拱手,哐里哐当的大步离去。

    小厅中,夫妻四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小郡主叹道:“夫君可莫要生气啊,莫要怪我哥哥。我哥哥他一直如此,不知为别人考虑。这时候跑来闹出这些事来,真是没法子。要不,夫君你别去了,不要勉强。”

    林觉摇头道:“怎可言而无信,况且还是你的兄长。这次对他真的很重要,王府需要振兴,这一次是个机会。倘若北上平叛败了,罪过一定是你兄长的,那可不成。我去助他一臂之力也好。”

    小郡主道:“会败么?”

    林觉轻声道:“不好说,他们都以为青教是软柿子,我担心这种思想会让他们吃大亏。青教敢于起事自然是有些凭借的。罢了,这事也不说了。我这又要去跟着平叛了,咱们家里的事情可怎么办?”

    小郡主道:“家里倒是没什么,只要你安全便好。冰儿妹子你带在身边吧,也可保护安全。”

    林觉道:“可是应天府那边怎么办?我还想着让冰儿去应天府,找到了大剧院的人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大战之后视情形而定。倘若朝廷攻破应天府,那便无事了。总之先躲起来再说。”

    小郡主道:“不不不,冰儿得跟着你。不然我不放心。要不让孙大勇去吧。不知道成不成。”

    林觉眼睛一亮道:“对啊,叫孙大勇去啊,他完全可以自保。我去跟他交代去。冰儿便跟我一起去随军剿匪。冰儿你回房换衣衫,扮男装。军中不能有女子,可别露了馅。莺莺给我们收拾几件衣衫,我们带着走。还得去衙门一趟告诉杨秀。哎呀呀,大舅哥害人不浅啊。”

    林觉咂嘴说话,脚下不停已经出了小厅急匆匆的去往前面找孙大勇去了。几名女子也忙起身各自去忙碌。小郡主叹息一声,叫来丫鬟搀扶着回房而去。

    ……

    傍晚时分,汴梁新曹门外的大校场上,六万侍卫步军司的兵马列队完毕。禁军方队盔甲鲜明,身子笔挺。战马神骏,刀枪如林。龙旗在空中猎猎飘扬,当真是人如虎马如龙,颇有些威武之师雄壮之师的意味。

    鼓声顿起,有人站在前方高台上高声呼喝:“圣上驾到!”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这一声呼喊齐刷刷投向城门方向。但听鼓乐齐鸣,旌旗招展,数百骑殿前司骑兵从城门口飞驰而出,后面跟着仪仗兵马以及一辆辆华丽的大车。一顶华丽的华盖大伞在队伍上方的天空中晃动着,所有人都知道,那伞盖之下,便是当今皇帝郭冲。

    在上千骑兵仪仗以及百余名大臣的簇拥之下,郭冲乘车抵达了队列之前。之后在内侍的搀扶下拾阶而上,登上高台。十几名重臣也跟随郭冲登上了高台之上。

    鼓声停息,四野无声。夕阳照耀着硕大的校场,所有士兵都迎着阳光而立,他们的眼睛里只看得见一片金光。

    “行礼!”高台上有人高声喝道。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所有的将士都跪地叩拜,高声呼喊。那喊叫声震动天地,响彻耳鼓。

    郭冲站在高台上,看着前方夕阳照耀下金灿灿的一片兵马,听着震天的呼喊声,神情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众将士平身。”郭冲挥手说道。

    一片噪杂之声过后,禁军兵马重新安静了下来。杨俊上前拱手道:“皇上,侍卫步军司六万大军已然集结完毕,请皇上检阅训勉,随时可以出征作战。”

    郭冲点点头道:“好,辛苦杨爱卿了。”

    “此乃臣之本分。”杨俊拱手道。

    转过身来,他紧走几步来到台口出,对着下方的兵马高声说道:“众将士听着,今日我大周侍卫步军司为平息教匪之乱在此誓师,出征在即,皇上亲自前来为将士们送行,这是莫大的荣耀。现在,请皇上训勉。”

    所有士兵都勉力朝台上看,但他们看到的依旧是一片金黄的阳光。但郭冲的声音却清晰的随着晚风送到了耳边。

    “诸位大周的将士们。朕今日在此为你们出征践行。我大周立国一百五十余载,经历过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不知凡几。不知有多少蛮夷宵小之国,狼子也心之徒觊觎我大周的疆土,窥伺我大好河山。但是,正因为我大周有你们守卫,有你们保护,我大周才将他们一一挫败和歼灭,我大周才有了这一百多年的太平盛世。今日,一帮邪教之徒啸聚为乱,妄图坏我大周天下太平之世。他们妖言惑众,蛊惑纯良,欺骗百姓,陷百姓于不忠不义之中。朕更怀疑他们是受人指使,妄图染指我大周大好社稷。你们说,朕能答应么?”

    “不能!”所有的士兵们都大声回答道。

    “说的好,绝对不能。我大周是铁打的江山,是要传万万年的江山,岂容这些魑魅魍魉跳梁小丑来染指,岂容他们横行?故而今日朕在此为你们出征践行。请让朕和你们喝一杯烈酒,这之后,你们便要替朕去灭了这群魑魅魍魉,杀了这些妖魔鬼怪,还大周一个郎朗乾坤,明明盛世。来,干一杯!”郭冲捧起了内侍递过来的半碗酒,高高的举起在阳光之中。

    所有禁军士兵都弯下腰来,端起放在脚旁地上的一碗酒。一人举盏万人相和,一饮而尽。

第八四七章 郭冕挂帅

    “哈哈哈,咳咳咳!”郭冲一口喝干了酒,火辣的酒水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混账东西,说好了用清水代替的,是谁用的酒给皇上喝了?皇上已经很久不能喝酒了。回头再找你们算账。”钱德禄低声对几名内侍怒骂道。

    几名内侍噤若寒蝉,他们本来准备了水,可是刚才在路上颠簸的很,水瓶给摔破了。只好换了烈酒。

    郭冲很快恢复了过来,大声笑道:“好酒。诸位喝了朕这碗酒,此去便要戮力用命,杀敌立功。朕在此许诺,只要你们英勇作战,朕会升你们的官职,褒奖你们的英勇之行。你们放心,你们胜了,朕会重赏,你们伤了,朕会救治你们。你们就算是阵亡了,朕也将厚恤你们。汝妻女父母,朕必养之。你们放心的去作战,不要有后顾之忧。一切朕都给你们安排好。明白了么?”

    “万岁,万岁,万万岁!”士兵们山呼海啸的叫道。喝了酒之后,再被这极具煽动性的话语给撩拨,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状极激动。

    “……朕祝你们马到功成,凯旋而回。朕在京城等着你们带回胜利的好消息。”郭冲以煽动性的话结束了他激情四射的演说。

    台下,林觉静静的站在北侧的队列里,他为郭冲的口才和激情而折服。虽然对郭冲并不太了解,也并没有认为他高人一等。但是郭冲这番勉励之语,确实说的人热血沸腾。抛却这话语中的虚伪的成分,但从口才上来说,郭冲还是颇有些过人之处的。

    “多谢皇上,臣请求为出征将士授旗。”杨俊躬身对郭冲道。

    郭冲大袖一挥,笑道:“准!”

    杨俊道谢转身,高声下令。一时间号炮连声,鼓乐齐鸣。杨俊站在台口高声道:“本官以大周枢密使之名,为出征将士授旗。此番出征,兵分两路。一路往东平息京东西路之乱,一路往北平息京北五县之乱。晋王和淮王两位皇子更是亲自领军,不避危险。皇上有旨,任命晋王为平贼大将军,淮王为讨贼大将军。两位大将军官职不分高低,平叛之后自动卸任。现本官为两位大将军授青龙战旗。”

    锣鼓声中,从侧首高台之旁,两匹战马一左一右缓缓而出。

    左首台侧出来的是一片黑色骏马,马上之人银盔银甲披着猩红披风,手中提着一柄金色的长枪,在夕阳下全身都闪耀着光芒一般。但见他催动马匹,纵马飞驰直冲而出。马疾如电,瞬间便冲过台前中线,马上人却猛地一收缰绳,但见那黑马稀溜溜嘶鸣着人立而起,在空中硬生生转个圈,前蹄落下时已然马头朝向检阅台方向如钉子一般钉在地上。当真是马如龙人如玉,利落矫健之极。

    “好!”台上台下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马上之人微笑不语,拱手向台上行礼。

    此人便是二皇子淮王郭旭,这一手既展现其精湛高超的骑术,又展示了其俊美矫健的身姿。真可谓夺人眼球,惊艳四方。台上郭冲目睹郭旭的这一番做派,抚须微笑,心中甚是安慰。从郭旭身上,他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曾几何时,自己正当年少,也是骑射.精湛,意气风发。郭旭简直就是自己年轻时候的翻版。

    得得得!马蹄声响。人们的目光被吸引到了右侧小跑而来的那匹白马身上。那白马看得出也很神骏,但是骑手骑术的拙劣却让如此神骏的白马无用武之地。马上的大皇子晋王郭冕紧张的拽着缰绳,将那白马的头拽的偏向一旁。一人一马就这么僵持着小跑而来。马儿翻着白眼,马上的人也累得气喘,别别扭扭的来到的众人眼前。

    郭冕的盔甲也很华丽,居然是金黄色的盔甲。只可惜,穿在郭冕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像是偷来的一般,一点也不合身。郭冕也根本没办法手持兵刃。一柄大刀挂在得胜勾上来回晃荡着。全身用力的僵持说,一手拽住缰绳,一手抓住马鞍前侧的木头,胆颤心惊的生恐落马。

    在数万将士和郭冲君臣的目光下,郭冕好不容易来到高台前站定,停下马时四下里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原来他居然停错了位置,将马屁股对着台上的郭冲君臣了。

    郭冲阴沉着脸,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不悦的冷哼。一旁的吕中天吴春来等人以袖掩口,遮挡住忍不住的笑容。

    郭冕也知道自己停错了方向,勉力调转马头。但骑术不佳,马儿在台前打转,暴躁的发出灰灰的嘶鸣,却始终不能将马头对着高台停下。一匹神骏的白马此刻活生生被郭冕弄成一头拉磨的驴。

    “皇兄,我帮你。”郭旭微笑说道,探身抓住郭冕的马缰,抖了抖手腕控制方向。那白马终于头朝高台停了下来。

    郭冕浑身冒汗,沉重的盔甲压得他腰背酸痛,头盔都盖到眼睛了这,狼狈之极。但他还是斥道:“谁要你帮?我自己能行。”

    郭旭一笑,也不计较,拱手向台上行礼。郭冕也朝着台上拱手行礼。

    台口上方,杨俊高声叫道:“授旗。”

    数十骑扛着两柄青龙旗飞驰而至,鼓乐声中,两柄大旗被分别交到郭冕和郭旭手中。郭旭单手执旗恢复,龙旗猎猎,颇有雄姿。郭冕那里敢摇动大旗,将青龙旗旗杆抱在怀里扛在肩膀上。旗帜绞在一起,尴尬之极。众人忍不住嗡嗡议论,又是一番笑谑。

    “即日起,两位大将军将率军奔赴战场平息教匪之乱,本官作为你们的上官,将全程监督你们的行为。望两位大将军不负朝廷重托,不负皇上期待,不负万民所望,马蹄踏处,尽歼教匪。”杨俊高声说道。

    “我等绝不负皇上重托,不负万民所望。”郭冕郭旭高声叫道。

    “好,大军开拔!”杨俊大声下令。

    “咚咚咚”号炮轰然响起,两位皇子各自归队。兵马缓缓开拔,一军往北,一军往东,滚滚而去。

    ……

    北路一万大军行至离京十里之外便即扎营。所谓的出征誓师只是走个形式。天黑之前大军开拔,对外表明朝廷平叛已经开始行动。但选择这个时间开拔,显然大军无法走出多远。

    扎营之后,郭冕在郭昆的提议下召开了第一次军师会议。初更时分,郭冕布置的富丽堂皇的大帐之中灯火通明,十几名领军的将领纷纷到来。郭冕早已换下了沉重的盔甲,传了一身轻薄的袍子坐在大帐中,面前还摆了酒菜,正自喝的晕晕乎乎。

    众人进了大帐之中都傻了眼。郭昆更是眉头紧皱。

    “来来来,都坐,都坐。林觉,你来我身边做。总是没机会跟你多聊聊,现在总算是能和你天天见面了。来人,给诸位将军上酒。”郭冕热情的招呼道。

    郭昆终于忍不住上前拱手道:“大将军,军中有军纪,身为主帅岂能破坏?军中饮酒,是为大忌。更遑论要将领们跟你一起喝酒,更是不妥了。”

    郭旭皱眉道:“你怎么这么煞风景?这才离京十里,又不是马上就要打仗了,喝几杯怎么了?这十里路颠的我骨头都散了,我喝点酒舒缓一下怎么了?再说了,谁说喝了酒便不能打仗了?你们武将怎么这么不堪。想当年太白斗酒诗百篇,要是都跟你们这些武将这般,怕是连一句诗也写不出来了。读书人比你们这些武人可厉害多了。”

    众人愕然无语,感情大将军将自己这些人视武人,将自己还当做是文人。岂不知他现在可是领军的大将军呢。很多人心中暗骂,同时也隐隐的担心。本来以这一万大军的配置,剿灭教匪当非难事。但摊上这么个主帅,怕是要有大麻烦了。

    郭昆皱眉道:“军中法纪不容触犯,尤其你是主帅,更不能破坏法纪。否则将官士兵都效仿为之,没有军纪的约束,军队岂非一片散沙,这仗还怎么打?”

    郭冕怒道:“我说郭昆,你怎么回事?怎么还训起我来了?谁是主帅,你还是我?你们不可以,我却可以。我原本就不想来打仗,朝廷硬是要赶鸭子上架,你当我想来当这个主帅么?我最烦这些打打杀杀之事,偏偏要我来当这个大将军。我只喝点酒,你又来说东说西的。林觉,你给评评理,这帮没读过书的一点也不懂的情趣。我还打算喝点酒,作首出征的诗文呢。他们压根不懂我们读书人的情趣。”

    林觉心中叹息不已,大皇子郭冕可以说是个极品了。蜜罐子长大的,成天舞文弄墨,自以为风雅不羁。但其实是个纨绔之人。将来恐怕也是个‘何不食肉糜’的角色,根本不知道轻重。偏偏脾气还大的很,郭昆规劝,他还不高兴。照这个架势,还没打仗,便将帅离心了。

    “大将军,喝酒也许不是大事,但现在喝确实不合适。这里离京城只有十里,一个时辰消息便会送到京城。倘若皇上得知大将军军中饮酒,怕是要下旨责怪。我看,这酒还是不喝的好。至于谈论诗文,属下倒是可以奉陪。待军事会议开完,空暇之时我和大将军可以探讨探讨也自不妨。”林觉拱手道。

    郭冕吓了一跳,林觉只一句话便击中他的软肋。他或许不在乎军纪,不在乎郭昆和众将的意见。但是他却不敢不顾及父皇的感受。离京城这么近,消息很快便会传到京城去,倘若有人去告状,父皇还不要将自己大骂一顿么?他可不敢惹怒郭冲。

    “父皇也未必小题大作。”郭冕口中强辩着,却将酒菜推到一旁。林觉朝杂役招招手,将酒菜收了下去。

第八四八章 形势判断

    郭昆翻翻白眼,心道:奇了怪了,我说他他不听,你说他便听,是何道理?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跟大皇子又攀上交情了?邪门的很。他哪里知道说话的艺术,一句话让人跳,一句话让人笑。要说服郭冕,自然是击中他的软肋。郭昆适才是以训斥的口气压制,并拿军法威胁。这些对郭冕 而言是不能奏效的。郭冕怕的是皇上,拿皇上来压他才是正解。

    当下众人落座,开始正式商讨平叛事宜。郭昆做了不少准备,几名士兵将一只巨大的沙盘抬进帐来,上面高低起伏的正是京畿五县的地形图。上面插着小旗子和小树枝,摆着小石头等等东西。代表着各种城池市集树林湖泊河流小山等各种地形。

    “诸位,目前的局势是……”郭昆当仁不让的开口说话。

    林觉皱了皱眉头,这便是问题所在。郭昆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有越俎代庖之嫌。诚然,此次实际上是需要郭昆领军作战,因为郭冕根本没有这个才能。但是你总不能视郭冕为无物,起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郭冕才是主帅,应该让郭冕先发表看法。哪怕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也是规矩。可郭昆却连让都没让。

    “都虞候,是否先请大将军说一说他的作战方略?”林觉轻声打断道。

    “什么?”郭昆皱眉道。

    “我说,咱们先听听大将军的方略。”林觉沉声道。

    郭冕心中对林觉好感爆棚,他确实有些不高兴,虽然自己并无方略,也对这样的会议完全没有概念。但不代表自己可以被无视。林觉出来为自己说话,就凭这一点,这个朋友值得交。

    郭昆愣了愣,本想说:他有什么方略可说?岂非浪费时间。但想想不好驳林觉的面子,于是点头道:“那好,请大将军先说说平贼方略。”

    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郭冕,郭冕一阵紧张。咳嗽一声开口道:“那个……方略嘛……倒也……我倒也想了一些。古人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那个……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总之呢,这一次一定要将教匪统统铲除。”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郭冕,不知道他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没了?”郭昆问道。

    “没了,具体的作战方略还用我教你们么?你们都是带兵打仗的,难道还要我这个主帅为你们出谋划策?那还要你们作甚?该你们说才是。”郭冕忽然振振有词起来。

    “……”一群人眼珠子满地乱滚,林觉心里乐开了花。这郭冕可太逗了。看来他是一点功课也没做,倒不是说他对平叛的成败不关心,而是他压根对此毫无兴趣,或者说对此事对他的意义根本不明白。其实郭冕这样的人恰恰是性情中人,直白单纯,毫无心机。想一想让郭冕和郭旭去争夺皇位,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站在江山社稷的立场上,或许郭冕当个甩手王爷要好的多。淮王继位或许更为适合。

    “好吧。那我便来说说。”郭昆沉声道:“根据之前汇总的情报显示,目前被教匪攻陷的有东明、韦城、胙城、长恒、滑州五县。这五处州县皆在京城东北,连成一片。据我估测,教匪必然已经合兵一处,面向东南方向,以图阳武封丘两县。阳武封丘两县是绝对不能丢的,否则那便是要直通京城了。我的建议是,找到对方进攻的方向,一举击溃其主力,便可粉碎其攻占阳武或封丘的意图。此举可速战速决,击溃其主力之后,便可横扫而过,将五县轻松夺回。不知各位是怎么看的。”

    “都虞候所言甚是,咱们应该这么做。一举击溃教匪主力,免得他们东流西窜,反而麻烦。”众将领点头附和道。

    “都虞候,这方略固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我们如何得知他们的进攻方向?而且我们现在对对方的人数并不知晓。对方集结之后的兵马有多少人,我们不得而知啊。倘若有数万之众,岂非敌众我寡,正面交战会不会吃亏?”一名将领提出了疑问。

    郭昆点头道:“陈将军问的好。关于对方进攻方向的问题,我适才已经说了,他们只能进攻封丘阳武两县,所以非此即彼。今晚便可派出斥候骑兵去侦察。另外阳武县和封丘县的县衙也派了人关注教匪动向,这不难查明。其实就我个人来判断,他们极有可能攻击封丘县。因为只要拿下封丘,便可以最快的速度封锁了黄河渡口,可以阻止朝廷派兵北上讨伐。而且封丘距离京城更近,会对京城造成直接的威胁。倘若是我,必是要拿下封丘封锁住北上渡口,之后再将黄河以北各县全部攻占的。”

    郭昆手持长杆在沙盘上指点着,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讲述在沙盘上移动着。沙盘一目了然,郭昆说的话也更加容易理解。林觉静静的看着沙盘,听着郭昆的话,心中对郭昆倒也另眼相看。小王爷倒也不是不学无术之人,他的判断是极有道理的,从大局上而言,攻占封丘县收益最大。所以,有极大的可能是直接攻占封丘县。

    “至于教匪人数的问题,我想这无需担心。教匪皆为乌合之众,大多是教众啸聚。若以人数来算,恐怕起码有三五万之多。但其实战力不强。只要找到他们的主力,便可一举击溃。我不是自大,一群教众啸聚,一时半会儿难有什么战力可言。倘若假以时日或不好说,但眼下不必担心。”郭昆继续说道。

    众将纷纷点头道:“都虞候所言不差,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郭昆笑着对郭冕道:“大将军怎么看?”

    郭冕打了个阿欠道:“我觉得你说的不错,跟我的想法差不多。”

    郭昆大笑道:“那便是英雄所见略同咯?哈哈哈。”

    郭冕咂咂嘴心道:“你也配跟我相提并论。莫侮辱了英雄这个词。”

    郭昆收了竹竿,开口道:“既然诸位都没有意见的话,那么明日一早我们便渡河北上,直扑封丘县,找到教匪主力与之决战。各位还有什么要说的?”

    众将纷纷道:“就这么办。”

    郭昆笑着转身,却看到林觉在一旁捏着下巴作沉思状。郭昆笑道:“林觉,你还没表态呢,你觉得这么安排如何?”

    林觉听出郭昆话中的得意,他本不忍打击郭昆的骄傲,但郭昆既问,林觉却也确实有话要说。

    “都虞候之前的分析我是赞同的。不过却有两个小小的疑问。我想提出来让大伙儿替我分析分析。”林觉道。

    郭昆愣了愣道:“哦?你说说看?”

    林觉走到沙盘旁,用手指着沙盘道:“这个沙盘只是涵盖京北几县,并没有包括京城和北方边镇之地。所以有些东西看不出来。我来补充一下。”

    林觉弯腰搬了凳子移了矮几摆在沙盘南北两侧,再摆了几只茶盅和灯台,沉声道:“虽然简陋,但我一解释你们便明白了。这只凳子是京城,凳子上的几只茶盅是京城的禁军。众所周知,京城有禁军二十万,加上厢兵和京城衙兵足有二十五万之多。北边这一块是边镇重镇。这是太原府,东边这是真定府,再北边是大同边镇。往东北是燕云十六州边镇。我不知边镇兵马有多少,谁能告诉我大致的数字,这应该不算泄密吧。”

    郭昆皱眉道:“你说这些作甚?这跟眼下的事有关系么?”

    林觉道:“有没有关系都不要紧,你且说北边边镇之地有多少兵马。”

    郭昆皱眉道:“边镇重兵云集,起码得有个四五十万雄兵吧。”

    郭昆其实说的还是保守数字,燕云边镇加上往西至河套一带的大周兵马足有六十万之多。那可是北方的大门,保护京城的第一道防线,自然是重兵云集的所在。

    林觉点头道:“好,那么诸位想一想,教匪明知道南边有二十万禁军,北边以后数十万边军,他们会不会往南或者往北攻击?除非是傻子才会这么干吧,那不是自己送上门去么?换做我是剿匪首领,明知京城有二十万禁军守着,还敢往京城靠近?谈什么封锁黄河渡口?疯了不成?他们避之唯恐不及才是。他们真正能活动的空间便是边镇和京城之间的这大片地带。而且不能长久。要想活命,他们必须要突破被南北夹击的这一狭长地带。要么往西进攻,冲出夹击带抵达京西、凤翔、西夏一带的大片开阔之地。要么直接从应天府往南,直扑江淮之地,另辟地盘。否则他们便是死路一条。我说的这些你们明白么?”

    众人有一种恍然之感。是啊,南北两边都是重兵集结,青教教匪就在中间的空挡里。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骤然发难夺了这些州府地盘。难道他们还敢南下或者北上,正面跟朝廷的大军对决不成?除非是疯了,否则没人会这么干。

    郭昆皱眉道:“那依着你的意思,他们是不会往南攻击封丘的咯?”

    林觉沉声道:“其实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郭昆瞪着林觉道:“那你到底是何意?”

第八四九章 兵发何处

    林觉道:“我的意思是,看他们蠢不蠢,倘若他们蠢的话,自然会去攻封丘。拿下封丘对他们意义不小。封锁渡口虽然办不到,但可以捣毁黄河码头,让官兵无法渡河。所以他们有可能会冒险派兵南攻封丘。但教匪头目当真会这么蠢么?我看未必。只要他们不蠢,便不会倾巢而来攻封丘,我断定他们的主力必是攻击阳武往西而去。”

    “就算按着你的分析,他们难道不会退回京东西路,寻求往南进攻的路线?为何一定往西?”郭昆瞪着沙盘沉吟道。

    “很简单,他们来不及。淮王大军已经开赴京东西路。我想第一个目标应该就是应天府。应天府在京东西路之南,教匪大部分占领的州县在都应天府以北,最远的相聚七八百里。京北五县这些教匪的距离更远。等他们赶到应天府打算南下时,应天府怕是已经被朝廷大军夺回。应天府一丢,南下的通道便彻底堵死了。他们便根本无法南下。退一万步而言,就算他们能进入淮南北路,江淮之地水网密布,河流众多,他们也绝对逃不脱官兵的追杀。与其如此,最好的脱身之策便是打通往西的通道。过了汾水之后便是我大周西北地广人稀的地区,足够他们腾挪了。如果被他们突破到河套之地,东西有黄河之险,倘若再跟北方的西夏残部以及辽人勾结起来,那将是广阔天地,大有可为之。当然那都是后话,眼下往西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林觉沉声说道。

    “嗯……似乎有些道理。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直扑阳武,堵住他们往西的通道?他们的主力也必将攻击阳武?”郭昆拈着胡须沉吟道。

    林觉道:“这只是我的看法,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郭昆皱眉道:“倘若按照你的建议,我们一旦大军往北直进,却扑了个空。他们反而攻击封丘,那岂非是弄巧成拙?分兵又不能,咱们只有一万人,一分兵遭遇对方主力,怕是要糟糕。这可如何取舍?”

    林觉道:“分兵是大忌,绝对不可能分兵的。目前你只能决断是兵法阳武还是封丘。我知道这里边的风险,错过他们的主力,被他们拿下封丘的话,朝廷恐怕是要责怪的。但我认为,从大局上而言,就算扑了个空,封锁住阳武县这个口袋的袋口,将他们压缩在这东边这一片区域,意义反而更大。当然封丘倘若被攻下,表面上看是有些难堪的。但其实他们就算拿下封丘,也不能更进一步。我们反而可以顺势收复胙城和长恒县,然后南下压迫他们往东缩回东明。他们也不敢呆在封丘太久。”

    郭昆皱着眉头难以决断,一方面确实有些风险,倘若大军一出征便丢了一县之地,面子上确实不好看。另一方面,自己第一次做决策便被林觉提出了相反的意见,面子上也不好看。于公于私都有些丢人。

    “你们说,我们该进军何处?”郭昆问道。

    众将领有的说林觉的话在理,有的说郭昆之前的决定正确,七嘴八舌也没个决断。郭昆急的挠头。

    林觉走到郭昆面前轻声道:“他大舅,我不是拆你的台,大局永远比小的得失重要。守住阳武比守住封丘更有意义。丢了封丘或许只是挨朝廷一顿斥责。但若丢了阳武,那便等于放了教匪一条生路。到时候朝廷恐怕要动刀子了。当然了,除非你希望天下大乱,否则这其实并不难取舍。”

    郭昆身子一震,惊愕的看着林觉。半晌后,哑声道:“好吧,我听你的建议便是。”

    林觉微微一笑,心中暗叹。郭昆和他爹爹一样,心比天高,却优柔寡断,没有胆魄。这就叫有贼心没贼胆,林觉故意点出来放任教匪逃走的后果是天下大乱,就是想试探小王爷有没有这个胆量去乘机搏一搏。然而,小王爷在关键时候立刻便萎了。平日的豪言壮语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和他的爹爹,自己的老丈人一样,心中万般不甘,却又绝不肯去以身涉险。恨不得别人将皇位拱手想让。

    林觉可不是鼓励小王爷乘机做些什么,仅仅是试探罢了。因为他断定小王爷没有那个胆魄做些什么。

    决断之后,郭昆立刻轻松了不少。当下将林觉的意思说给郭冕听。郭冕早在林觉侃侃而谈的时候便已经头大如鼓,觉得枯燥不已了。此刻好不容易得了结论来,忙不迭的点头同意。这一场军师会议至此才算结束。

    众人纷纷告退回营,林觉跟着郭昆也要离开的时候,郭冕却叫道:“林觉,你不是说了,会议结束之后便陪我谈论诗文的么?怎么要走了?莫走莫走,如此大军开拔之际,本王已经满怀文思,不能自已,满腔诗文就要蓬勃而出了。你必须留下来,咱们得作几首诗词,流传后世才是。”

    林觉无可奈何,被郭冕抓住袖子拉了回去,不得不跟这位奇葩的大皇子聊起诗文来。

    次日清晨,大军清晨开拔至黄河渡口过河。忙碌到午时时分,一万兵马才陆续渡过黄河。简单休整之后,大军一路往北,往阳武县直扑而去。

    由于是马步混编的兵马,行军的速度极为缓慢。原本从京城到阳武的距离并不算远。骑兵一日可至。但照着目前的行军速度,恐要两日方可抵达。众人颇有些心急,但也无可奈何。好在斥候打探回来的情形是,封丘和阳武两县此刻还风平浪静,所以就算兵马行军的速度慢一些,却也没什么大碍。

    然而,到了傍晚时分,风云突变。东边的封丘县斥候探报,说发现大股的教匪在封丘边境一处叫潘镇的小集镇集结,似有攻击封丘县之意。这消息传来,顿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昨晚军事会议上的判断出现了错误,教匪没有去攻阳武,而是攻封丘了。这情形令人尴尬。倒不是因为判断的失误,而是此刻大军已经距离阳武县更近,距离封丘反而远了不少的位置。此刻接到这样的消息,着实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将领立刻提出要掉头往东,赶在封丘被攻下之前抓到对方主力与之决战。郭昆也犹豫不决。明知对方主力在东,却要往阳武县进军,这似乎不是个好主意。倘若不去救援,封丘是一定保不住的。

    郭昆召开了临时的会议,决定该如何应付目前的局面。大多数将领都要求要赶往封丘决战,郭昆自己也有意如此。郭冕自然是随波逐流,别人说什么,他只会点头同意。

    林觉竭力的出言反对,他对这种情形甚是有些无语。昨晚定好的方略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被推翻了,简直如同儿戏一般。昨天晚上林觉磨皮嘴皮解释的大局就如同放了个屁一般。他们一遇到变故,便立刻忘了守住阳武县的战略意义所在。听到有剿匪要攻封丘便急着要去跟人决战了。将领们只知道找到敌人作战,哪知什么大局。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指望着这一次能杀敌立功加官进爵呢。此刻放着出现的教匪不去迎击,却往没有任何动静的阳武县去跑,自然是不肯的。

    更主要的是,林觉思索之后认为,封丘县出现的所谓敌情很有可能是一种假象。因为无论是从地理位置上而言,还是从现实的情形上来看,阳武县更加容易遭受大股教匪的攻击才是。地理位置上无需赘言,阳武县是往西的出口,这已经一目了然。从现实情形来看,阳武县以东是胙城长恒韦城和滑县,这四县距离阳武县的距离都不远。一天之内,教匪可以大规模集结于胙城,却不可能在封丘以东集合。因为封丘的距离太远。林觉认为,所谓封丘的敌情或许只是一种佯攻。那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五县教匪主力集结。

    林觉的话并没有得到众人的认可,在禁军将领们的脑海里,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些剿匪都是一些乌合之众,不可能有什么精妙的算计和计划。对林觉提出的这些观点,他们基本上都认为是小题大作。

    林觉的反对之声并没有效果,他毫无办法。在大多数将领都叫嚣着要去封丘进行决战的情形下,林觉的话自然没有多少人去深入的思索。况且林觉随军的身份也不是领军的将领。他实际上只能算是郭昆的私人幕僚,对禁军将领们可没有什么约束力。

    林觉见此情形,也不多言,当即转身离开开会的路旁空地,来到官道上和白冰翻身上马,遥遥拱手向郭昆告辞。

    郭昆愕然追赶过来,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林觉笑道:“来之前我跟你可是有君子约定的,你不听我的建议,我跟着来作甚?你妹子还在坐月子,你外甥才出生,我离开她们跑到这里跟着你来平叛,是吃饱了撑着的不成?我回京城去和妻儿团聚,做自己的事情去,你们爱怎样便怎样,跟我可没关系。告辞了。”

    郭昆皱眉道:“林觉,你这不是让我难为么?眼下明知道教匪在东,兄弟们都要求去找他们决战,你说我能怎么办?”

    林觉冷笑道:“领军之人,还能被下属将领所左右么?我跟你们说了那么多道理,解释了那么多,你们是没明白还是根本就没当回事?”

    郭昆道:“我当然听明白了,但是知道敌人在哪里却不去迎击,这说不过去吧。我固然可以承受朝廷的责罚,可是将领们岂会答应?大伙儿不是要骂死我么?我又不是主帅,主帅是晋王呢。他适才不也表态了,同意众人的意见,不愿受朝廷责罚。你不也都听到了么?”

    林觉苦笑道:“我不跟你争辩这些,我犯不上。你放我回京城去,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跟我没关系。我可不想说话被人当做放屁一般,也不想见到大局恶化。你们要怎么做是你们的事。”

    郭昆跺脚道:“你不能走,后面还有很多事要仰仗你呢。你拍拍屁股就走了算什么?你便一点也不为我想想么?”

    林觉冷笑不答。

    郭昆皱眉道:“要不这样,你说该怎么办?既能让兄弟们满意,你又能留下来。”

第八五零章 阳武县

    林觉想了想道:“我个人依旧坚持认为阳武县才是他们要攻击的方向。现在虽然禀报说在封丘发现敌情,但我说了,守住阳武县才能扼制住西去的通道。封丘的敌情,我持怀疑态度。你既要我留下来帮你,我也不能太不给你面子。本来我不赞成分兵的,但现在我要你分兵两路。要去封丘迎敌我固然拦不住,但必须要有兵马赶往阳武县固守。我去阳武县,你们自去封丘作战,各自退一步。”

    郭昆皱眉沉吟半晌,点头道:“也罢,便依你。但是去阳武的兵力可不能太多。咱们这可是要去迎敌的,必须绝大部分兵马开赴封丘作战。这样吧,我让魏大奎带着三百骑兵和七百步兵跟着你去阳武,你在阳武县等着我们便是。我们在封丘击溃教匪之后便赶往阳武和你们汇合,你看如何?”

    林觉心里明白的很,郭昆分出这一千兵马其实是安自己的心堵自己的嘴,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妥协。他心目中根本就认为这是多此一举。倘若他真觉得阳武重要,起码也得分三五千兵马去阳武。这一千兵马完全就是敷衍。但林觉也不好太过分,那些人可是要去作战的,分兵太多是说不过去的。能有兵马去阳武县总比没有好。心中一盘算,便也只能答应了。拍拍屁股走人固然是轻松,但倘若阳武失守,局面可就完全的不同了。

    郭昆宣布了分兵的决定,不过他并没有说出真相来,而是以保护晋王为名分兵一千,保护晋王前往阳武。否则晋王随军又要前往封丘,这一路上折腾人不说,他自己也喊累喊苦的,影响大伙儿的情绪。此举倒是没人反对,晋王自己也很是乐意。能早点去阳武县安顿下来,省的受天气炎热炙烤,路途颠簸之苦。对林觉也去阳武,众将领也不奇怪。林大人是文官,又是郭昆的小舅子,自然是要照顾的。他跟着去打仗怕也还要人保护他。

    这当中唯一不高兴的怕是骑兵都头魏大奎了。失去了去杀敌立功的机会,要跟着保护郭冕和林觉他们去阳武县,实在是气闷的很。命令下达后,魏大奎暗地里连骂了数十声娘,脸黑的像是锅底。

    当下大军分道扬镳,一千兵马往北继续前往阳武县,其余兵马转道往东南前往封丘县而去。但说林觉等人,往北走了一个时辰后天色渐黑。魏大奎正要下令觅地扎营过夜,林觉却制止了他。

    “魏都头,我看我们还是连夜赶路的好。咱们现在只有一千兵马,路上耽搁对我们不利。倘若教匪知道我们分兵的话,赶来伏击袭扰,那将极为棘手。得尽快赶到阳武县城中才成。”

    “教匪?哪里还有教匪?你莫非是说笑?教匪都在封丘了呢。咱们跑来阳武县,还哪里有什么教匪?林大人可真是能瞎说。”魏大奎讥笑道。

    林觉不以为意,沉声道:“魏都头怎么说都可以,但你现在的职责是保护晋王殿下。晋王殿下的安全最重要,你若觉得无所谓,就当我没说。但我提醒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莫忘了侯长青和那五百禁军的下场。咱们这一千人怕是连别人塞牙缝都不够。”

    魏大奎愣了愣,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侯长青的事让人震惊,魏大奎可不想当第二个。魏大奎心里虽然对今日分兵之事不满,但做事却还是一丝不苟不敢胡来的。当下和林觉两人去见郭冕,请求连夜赶路。

    郭冕浑身是汗,疲惫不堪。本以为可以扎营休息了,一听又要连夜赶路,顿时连连摆手表示反对。林觉和魏大奎将面临的风险告知了他,郭冕虽然身子乏累,但却也不想被教匪攻击,于是只得答应。

    于是乎,众人借着七月下旬的下弦残月的微光磕磕绊绊的行军一夜。早间稍作休整,继续赶路。终于在上午巳时抵达了阳武县城以南的崎岖沙丘之地。

    阳武县其实很有些名气,县城东北方向有几处连绵的小山丘,乃邙山余脉。这些山丘大多为沙丘之山,遍生荆棘。低洼处积水成沼,荒草丛生,极为荒凉。此处有一个世人皆知的名字,叫做博浪沙。秦末时张良命人于博浪沙刺杀始皇的故事人人知晓,故而这座贫瘠的小县也有了那么一点名气。

    阳武县其实是个很贫瘠的小县,秦汉隋唐时期,几乎每隔几年,黄河便有洪水泛滥。因为泛滥而改道的黄河水便直接从阳武县北边的低洼处泛滥而过。乃至于河沙泛滥,沙丘遍布,荒草荆棘丛生。百姓们也无法进行耕种。因为往往辛苦的成果都会被一场洪水冲的干干净净。大周立朝以来,水患治理倒是颇见成效。百年来黄河大泛滥的事已经很少发生了。然而,以前的黄沙土丘却不易处置,耕地面积也很少。反而在境内形成了复杂的地形,成为京北一带比较奇特的现象。

    整个县城位于一处高地之上,看上去倒像是个关隘。周围都是一些水洼沙地和沙丘土堆。进入县境之地十余里,基本上都是这种地形。好在有官道相通,倒是对兵马的行进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是官道被县城扼守,倘若脱离的官道,要想从县境通过,无论南北还是东西,都是没有路可走的。所以说,阳武县虽然贫瘠,但却成为了东西走向的一条扼守的关卡一般。如果要从东边往西去,则必须夺取阳武县城,方能经驰道快速通过。否则便只能在沙丘荆棘水沼之中觅路而行,忍受毒蛇毒虫的袭击的危险,以及随时可能陷入沼泽没顶的危机之中了。

    距离县城六七里之外,便有土丘上烽烟燃起,显然那些土丘上是安排了人手监视县域内的情形的。林觉倒是对此颇为赞许,阳武县的县令赵有吉看来是个做事精细之人。他是做了安排的。

    魏大奎着人飞骑去联络,不久后,县城南城门大开,县令赵有吉骑着马带着几十名五花八门的捕快衙役和团练兵马出来迎接。

    “下官赵有吉拜见晋王殿下,可把你们给盼来了。”赵有吉是个面容清俊的中年人,风度倒也沉稳的很,即便在晋王面前,也似乎并没有卑躬屈膝的感觉。

    晋王郭冕这一夜已经快要累得半死了,坐在马上面色发青,身子摇摇欲坠。只摆手有气无力的道:“莫客套了,快进城吧。可要活活累死本王了。赵有吉,你赶紧给我安排住处,我得好好的睡一觉才成。”

    赵有吉愣了愣,有些尴尬。这晋王见了面什么情况都不问,便要进城睡觉,这是什么道理?

    林觉在旁替郭冕解释道:“赵大人,咱们是赶了一夜的路一点也没歇息的,从昨晚到现在,晋王殿下滴水未沾,粒米未进,确实辛苦。是得让殿下早些歇息恢复体力,方可应付接下来的局面。其他的事情,有魏都头和在下和赵大人商议便是。回头自会禀报晋王殿下的。”

    赵有吉忙道:“好好好,便请殿下率大军进城,下官马上腾出县衙来让殿下歇息。”

    众人即刻开拔,赵有吉策马走在林觉身边,伸着脖子朝前后的队伍去瞧。林觉知他意思,笑道:“别瞧了赵大人,咱们来了一千兵马。”

    赵有吉一愣道:“啊?才一千兵马么?”

    魏大奎皱眉道:“怎么?嫌弃咱们是不是?一千禁军还少么?你这里什么敌情都没有,教匪的影子都不见,莫非还要朝廷派个几十万大军来保护你这小县城?”

    赵有吉忙道:“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也不是为了我阳武县。下官得到的消息是朝廷不是派了大军平叛么?以为起码也得是万人大军吧。故而有此一问。”

    林觉笑道:“封丘县发现大股教匪聚集,有攻封丘之意。故而大军开赴封丘了。我们这一千人是护送晋王殿下前来阳武,等待和大军汇合的。”

    赵有吉脸色凝重,捻须沉吟道:“原来如此。不过……封丘怎么会有大股教匪?这可有些奇怪。他们要攻,也是攻我阳武县才是。”

    林觉心中一动,笑问道:“何以见得?”

    赵有吉道:“我阳武县乃是西去的通道,朝廷派大军平叛,教匪必不能敌,定然意图逃窜。他们能去的只有往西,前往河套西夏凤翔等地。首先要做的便是攻我阳武。倘若他们意识不到这一点,便会很快被剿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攻封丘县。那可对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魏大奎在旁道:“咦,你这番话倒是和林大人说的一样。你两个商议过此事不成?怎么都这么说?”

    赵有吉讶异道:“谁?谁是林大人?”

    魏大奎翻着白眼道:“跟你说了半天话,你连他是谁都不知。这位便是林大人啊,开封府提刑司的林大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赵有吉一愣,惊喜的看着林觉道:“原来……原来您便是林觉林大人。去年春闱我大周的状元郎么?”

    林觉拱手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

第八五一章 博浪沙

    赵有吉笑道:“哎呀,久仰久仰,失礼失礼。下官向往林大人风仪已久,今日终于见到了。不瞒林大人说,我对您可是敬仰之极。你的那些诗文我都拜读了,堪称我大周文坛翘楚。特别是去年春闱的文章,那片《赤壁赋》令人叹为观止,《六国论》的策论,也是鞭辟入里,精妙难言。我都背的滚瓜烂熟呢。”

    林觉笑道:“见笑了,献丑了,可当不得什么翘楚之名,不过是信笔而作,贻笑大方了。”

    “怎么会?字字珠玑才是。我可是真心话……”赵有吉激动的双目放光,像是见到了偶像的一个小迷弟一般。

    魏大奎在旁甚是无语,心道:这帮读书人就是神经病。那些诗词文章有这么厉害么?都能教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老子可不佩服这些拿笔杆子的,老子只佩服谁的武功高,谁喝酒酒量大,谁的人缘好,谁能吃得开。叫老子拿刀拿枪拿棍子可以,要是拿那细细的笔杆子,岂非要了老命么?

    “赵县令,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进县城之中吧。闲话以后可以聊,这时候却是正事要紧。”魏大奎煞风景的打断两人的谈话。

    赵有吉笑着点点头,却将马儿拨转到林觉身旁,立了魏大奎一大截。林觉见此状心中甚是得意。自己腾挪的那些诗词文章到底还是给自己带来了很多的便利。且不说这状元郎的身份靠的便是这些,在大周的读书人中间,自己也是颇受尊敬的。大周朝的底蕴还是深厚的,如今虽然世风日下,但是尊重读书人,尊崇文坛才学之士的风气在士大夫阶层之间尚未式微,这是值得称颂的一件事。

    午时过半,千余兵马尽数进入阳武县城之中。县城不大,也没有现成的兵营。好在东门的县衙广场还算宽敞,于是魏大奎便下令兵马在广场上驻扎下来。赵有吉礼节周到,将晋王和随从安排在县衙之中居住,因为整个阳武县能算得上还不错的住处没有多少。大宅子倒是有几家,但是赵有吉明说了,不好滋扰百姓,免得给晋王招黑。县衙虽然不算大,也不算好,但倒也能住人。

    林觉和白冰则被安排在县城的馆驿之中。那不过是两进两开的一座土坯院子罢了。赵有吉自己也将全家人搬进来住了,除了县衙,赵有吉竟然在县城中无一处房产,这倒是教人惊讶。

    午后时分,众人在县衙大堂里聚集。晋王吃了午饭后便倒头大睡,此刻自然是缺席的。所以堂上除了林觉魏大奎以及几名禁军队正之外,便只有县令赵有吉和县尉黄子元在座。

    林觉问起阳武县当前的情形,赵有吉做了详细的介绍。

    “林大人,魏都头,各位将军。自从教匪起乱之后,本县便已下令全县戒严。那日惊悉教匪围攻了禁军兵马之后,本县便下令全体团练衙役和捕快严阵以待。当晚几处县城遭受教匪攻击之后,我阳武县也有少量教匪跟着起乱,但因为我们之前便有了准备,加之本县邪教人数不多,在县尉黄大人的妥善处置之下,弹压了教匪的行动。还击杀了数十名教匪。此事本县已经上报给了朝廷。鉴于我阳武县现在已经成了教匪们可能要攻击的目标,所以,下官已经令县域内的村庄集镇中的百姓全部移入县城内安置。本县决不能任他们在县城之外被教匪攻击裹挟。”

    林觉缓缓点头,这位赵有吉赵大人的处置还是及时而且妥当的。乱松岗上发生变故之后,他便立刻进行戒严,抵抗住了教匪夜里的进攻,说明他头脑还是清楚的。将百姓全部迁入县城之中,避免被青教裹挟为乱,更是必要的举措。难怪之前在县城中走动时,发现县城里的百姓似乎特别的多,人也特别的乱。一窝窝的百姓都蹲在街巷和空地上,仿佛难民一般。看来是一下子全部涌进城来,所以乱哄哄的缘故。

    “赵大人,你将百姓们全部召进城中来,莫非你以为阳武县城能挡得住教匪的攻击么?”魏大奎问道。

    “魏都头问的好,本县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我阳武县,但是本县只做认为对的事情。我阳武县城虽然不大,但是有城墙,还有近四百团练兵马以及捕快衙役各衙门杂役近三百人。这七百人也许不算什么,然而凭借城墙,总是可以守一守的。况且,我城中居民仅有一千七百户,人数不到万余。但加上城外的百姓,人数便足有三万余了。一旦教匪来攻,我还可以在百姓们找到帮手。若任他们在城外,那可只能任教匪随意宰割了。更可怕的是被裹挟造反,那是最不能接受的结果。事实上整个青教教匪中的大部分都是被蛊惑裹挟的百姓。这一次最让本县痛心的是,这些百姓被蛊惑造反,朝廷不得不对他们进行围剿。到头来,死的其实还是这些糊里糊涂的百姓。本县实在是不能接受这一点。”

    赵有吉说到后面几句话时,面露痛苦之色,看得出来他的话是由心而发,并非作伪。林觉对赵有吉的好感倍增,不仅是因为此人之前对自己示好,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在乱起之后的这种种的举措。而且适才这番话,林觉也心有戚戚。但林觉绝不会像他那般的赶到纠结痛苦。

    “赵大人,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事情了。至于你所不能接受的百姓被蛊惑的事实,我也跟你有同感。但是,现在绝非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现在的情形是,青教已然作乱,那些加入青教的百姓们沦为了帮凶,朝廷不去围剿,便有更多的人遭难。他们拿起了兵器杀人,那便再无饶恕的理由。至于之后如何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或者说到底是何种原因导致这种事情发生,朝廷必会彻查,皇上也必会反思。但那却是后一步了。眼下倘有妇人之仁,后果会不堪设想。”林觉沉声道。

    赵有吉点头道:“林大人所言极是,确然如此,此刻决不能去多想。”

    林觉笑道:“那就是了。我倒要提醒赵大人的事,你必须要安排好城里的这些百姓。大热天的,他们进得县城来,倘若不妥善安置的话,若是发生什么变故,便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而发生内乱。粮食住处饮水什么的都需保证,要安定民心。”

    赵有吉点头道:“多谢大人提醒,下官会安排好他们的。下官也担心发生这样的事情。”

    林觉点头道:“那便好。赵大人行事周密,倒是我多虑了。然则现在你们可探知了教匪的动态?有没有发现可疑的情形?”

    赵有吉道:“本县派了不少人手出城,在东南北三面的山丘上设了监视哨,立了烽火台。特别是东边的博浪沙山丘之地,本县安排了六处岗哨日夜监视。只要教匪集结攻来,必可提前知晓。不过,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教匪要攻我阳武的迹象。这一点让下官也很疑惑。”

    魏大奎道:“教匪或许根本就不会攻击阳武县,赵大人怕是反应过度了。教匪都集结到了封丘呢。怕是赵大人一番苦心要白费了。”

    赵有吉看了一眼魏大奎,微笑道:“但愿借都头吉言,教匪们最好是别来的好。下官可不想他们来,来了便是一场灾难。不管教匪来是不来,下官说了,做好分内之事,做好一切准备才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倒也没有苦心白费之说。”

    林觉呵呵笑道:“赵大人所言甚是,做好准备,以防不测。赵大人,我建议咱们去看看城防地形吧。倘若教匪来袭,也好据城以守,利用好有利的地形。”

    赵有吉笑道:“好好,在这里说一万句,抵不上去城头多瞧一眼。黄大人,咱们带着几位大人去瞧瞧城防吧。”

    县尉黄子元起身拱手道:“好,下官给大人们带路。”

    魏大奎随觉得多此一举,却也不好太敷衍,只得起身跟着林觉赵有吉等人出了县衙。往东行了不久,便到了东城城墙之下。众人沿着石阶登上城楼,往东看去,但见东方沙丘纵横,杂树丛生,地形高高低低极为复杂。一条驰道从葱郁的山丘之间弯弯曲曲延伸而出,直抵城门口坡下。那是唯一一条能行车马的官道。

    “博浪沙果然名不虚传,当年张子房选择在博浪沙行刺秦始皇,可谓是精心选择了的。瞧瞧这地形,埋伏于道旁刺杀敌人,成可建功,败可退入草莽之间,便是数万兵马也未必能搜出来。”林觉赞道。

    “可不是么。当年黄河故道还在我阳武县北端呢。失败可以渡河北上,阻断秦军追杀。张子房绝对是做了精心的勘察准备的。”赵元吉抚须笑道。

    “可见成事之前的勘察和计划是多么的重要,可惜那那大铁锥误中副车,否则还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光景。或许暴秦要早亡多年。”林觉咂嘴叹道。

    “是啊,不过即便如此,已经足见张子房的胆魄和谋略了。刺秦者三,荆轲高渐离张子房,三人中唯有张子房得以全身而退,全靠其谋划之功。天下也闻其名。李太白有诗曰:子房未虎啸,破产不为家。沧海得壮士,椎秦博浪沙。报韩虽不成,天地皆振动。潜匿游下邳,岂曰非智勇?不也是赞颂他智勇双全么?”赵有吉点头道。

第八五二章 狼来了

    林觉哈哈笑道:“赵大人开始发思古之幽情了么?果然满腹史书,张口自溢。”

    赵有吉忙拱手道:“见笑了,见笑了,在林大人面前,下官算得了什么?林大人是第一次来博浪沙吧,难道没些感触么?要不赋诗一首?如何?”

    林觉忙摆手道:“罢了罢了,赋诗便算了吧,不敢献丑。”

    赵有吉道:“林大人文名播于天下,来博浪沙岂能不留下诗文流传后世。留下一首,以后下官也好裱装起来,挂于博凉亭中,供人鉴赏。不也是一段佳话?”

    林觉背后冒汗,却见赵有吉满脸期盼,倒也不肯示弱。于是想了想点头道:“也罢,那便试作一首,倘不工整,切莫见笑。只赠赵县令私藏,至于挂在博浪亭中瞻仰,那却大可不必了。”

    赵有吉喜道:“那可太好了。赠我么?在下不胜荣幸。”

    林觉微笑点头,沉吟片刻,缓缓吟道:“一击车中胆气豪,祖龙社稷自飘摇;如何十二金人外,犹有人间铁未销?”

    赵有吉先是皱眉,觉得林觉这首诗甚是一般,但很快他便露出了笑容来。这口占的一首诗或许不够工整,但却颇有深意。

    “好诗,好诗。秦人为天下安定,焚书坑儒收天下之兵铸十二铜人立于咸阳,以为焚书可以愚民,收天下兵器融毁可以从此不再会有百姓叛乱。岂不知依旧会有大铁锥横空出世,一击天下惊,一击社稷飘摇。可见,要想江山社稷稳固,决不能靠这些愚民防民之策。”赵有吉沉吟道。

    林觉微笑道:“赵大人以为要靠什么呢?”

    赵有吉思索道:“我想……应该只能靠民心吧。民心向之,天下自安,社稷自固。民心背之,便有万种防备,也难安稳。”

    林觉一挑大指道:“说的在理,这首诗便赠与大人了。回头我手书相赠。”

    赵有吉大喜过望,拱手拜谢。

    一旁的魏大奎早已按耐不住,这两个人上得城来叽叽咕咕的谈论诗文,吟诗吹捧,搞得热乎的很。魏大奎在旁听的气闷又无聊,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

    “喂,二位说够了没有?说好的是来看城防地形的,怎地叽叽歪歪说这么多不相干的事情,真是无趣的很。再这样,我可要回去睡大觉了。”

    林觉和赵有吉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赵有吉忙拱手道:“魏都头莫怪,咱们这便干正事。”

    ……

    从城头上巡视下来,林觉也回馆驿搂着白冰小睡了片刻。起来后发现天已经黑了。赵有吉命人来请,说在衙门大堂设了宴席给晋王和林觉等人接风。林觉忙整理一番赶到衙门大堂里,赵有吉和魏大奎以及黄子元等人已经在堂上等候着了。

    座上摆着一些酒菜,都是普通的家常菜式。荤菜只有一盘鱼一盘鸡而已。其实算不得什么宴席。

    等了许久,晋王郭冕才从后衙出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从午后他便睡了,一直睡到天黑,却也似乎没有睡醒的样子。见晋王出来,众人忙起身行礼。郭冕伸着懒腰,打着阿欠随意的摆摆手,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林觉笑问道:“晋王殿下睡的可还好?身上的困乏可解了?”

    晋王翻着白眼道:“快别提了,简直要了我的命。我说赵有吉,你那后衙床上那么多的跳蚤,你也不清理清理。咬得我满身的包,浑身痒的要命。你平日和你家眷就是这样睡的?真是岂有此理。起码吸了我半斤血。”

    赵有吉尴尬笑道:“晋王殿下恕罪,确实有些跳蚤。这里只是小县城,比不得殿下京城的住处。跳蚤也很难清除,回头我命人再帮着清理一番。”

    郭冕摆手道:“罢了罢了,咬都咬了,难不成我还咬你一口不成?得吃些好的补一补才成。哎呀,赵有吉,你说的宴席便是这个?这也算宴席?这哪里是人吃的?赵有吉,你成心的是不是?”

    赵有吉吓了一跳,忙道:“殿下,这已经是下官能弄到的最好的酒席了。咱们这里什么也没有,鱼是外边的沼泽水洼里的,野鸡是沙丘荆棘丛里飞着的,可都是野味呢。”

    “什么野味?这也能吃么?起码得有牛羊肉煮一煮吧,这么抠门。我不信城里没有牛羊。”郭冕叫道。

    “殿下,牛羊确实有。但牛是耕作的,羊是百姓们养着挤奶的。咱们这里吃不起啊。待教匪之乱平息,百姓们还得出城回家耕种的。现在城里粮食蔬菜供应都很紧张,百姓们都啃窝窝头咸菜帮子了,咱们有新鲜的蔬菜和鱼鸡已经很好了。下官可丝毫没敢怠慢殿下。”赵有吉皱眉道。

    郭冕翻着白眼不说话,林觉微笑道:“殿下,非常时期,将就些便是。赵县令已经很用心了。殿下的艰苦,朝廷会知晓的,将来凯旋回京之后,这些事我们都会禀报朝廷,皇上定然是极为嘉许殿下的吃苦精神的。”

    郭冕可不傻,摆手道:“罢了,这点是上奏什么朝廷?将就着吃吧。酒我也不喝了,省的又有人说话。我肚子也饿的紧,吃饭吃饭。”

    幸亏郭冕没喝酒,否则他尝一尝那酒水,怕是当场便要吐出来。赵有吉弄来的是私酿的劣酒,喝惯了美酒的郭冕恐怕会将之当成马尿,又苦又酸又涩,他肯定是无法下咽的。

    郭冕勉为其难的吃了一碗饭,便再也不吃了。林觉等人倒是吃的津津有味。风卷残云一般将满桌子菜吃的干干净净。

    “说吧,下午你们都商议了些什么?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呆在这里等着郭昆他们来么?教匪有没有消息?郭昆他们有没有消息传来?”郭冕打着阿欠困意又上来了,眯着眼含糊不清的问道。

    “正要向大将军禀报。都虞候那便的消息尚未送来,毕竟才两日,估摸着他们也许才抵达封丘。也许刚刚和教匪开战。这里的教匪也没动静,估摸着全去攻打封丘了。大将军可以安心在这里等待消息。”魏大奎擦着嘴巴说道。

    郭冕点头道:“那就好,没事就好。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还是去睡一觉的好。我身上酸痛无比,没个两三天是恢复不过来的。这里的事情便拜托你们几位了。”

    郭冕打着阿欠站起身来,众人忙起身拱手相送。林觉心中叹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过想一想却也能理解。郭冕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他本就不适合来平叛。他应该跟着他那帮文人雅士们饮酒作乐,行所谓的风雅之事。被逼着来领军平叛,对他而言确实是个折磨。他那副身子光是行军便已经要了他的命了,他没胡乱发号施令便已经是万幸了。

    就在郭冕起身往后衙走的时候,突然间,大堂门口有人飞奔而来,大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赵县令,黄县尉,大事不好了。”

    众人吓了一跳,转头来瞧。郭冕也停步惊愕的看着大堂门口。但见一名衙役正飞奔而入,口中大声的叫嚷着。

    “怎么回事?慌里慌张的。快说。”黄子元喝道。

    “县尉大人,大事不好,东门外博浪沙六座沙丘烽火都点燃了。似有大批兵马来袭。”那衙役叫道。

    “什么?”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呆在原地。

    ……

    应天府府衙之中灯火明亮。青教圣公海东青高据首席,数十名护教护法都坐在下首两侧。海东青神色严峻,神情冷酷。

    数日之前的悍然起事大获成功,京东西路数十府州县以及京北五县在教众的悍然攻击下被纷纷攻破。一夜之间,原本无半寸地盘的青教,突然间便拥有了大片的城池和地盘。各地夺取州县的消息传来,全教上下欢欣鼓舞,士气高涨。

    海东青自然也是高兴的,此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己所拥有的力量。这是之前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但是狂欢之后,海东青冷静下来之后,他也意识到这才只是个开始。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之后,接下来便是朝廷要出拳的回合了。盲目的乐观只会葬送一切,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接下来的决定才是关乎生死的。

    之前和辽人有过的协定此刻成了一纸空文。耶律宗元此刻还在被女真人拖着,而且似乎他连女真人都无法应付了。这时候,所谓的里应外合之策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自己被迫仓促起事,其实是无奈之举。若无辽人呼应,朝廷大军一出,自己是必败的。

    海东青清楚自己手里拥有些什么,教众看似人数庞大,但完全靠的是蛊惑之力,靠的是头脑发热。那些青教教徒只是百姓而已,在面对强大的官兵的镇压的时候,面对死亡和挫败的时候,他们会很快清醒过来。所以,真想着靠青教的这帮普通教众去做一番事情出来,其实是不现实的。所以需要立刻想出出路,否则朝廷大军围剿而来,一切终归要化为镜花水月。

第八五三章 忽悠,接着忽悠

    海东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强迫所有被占领的城池中的青壮年都必须加入青教,发誓效忠圣公,效忠圣教。否则的话,便是异端恶魔,随时有被杀的危险。海东青的意图很明显,以前的传教是自愿加入,现在则需要裹挟更多的人加入青教,自愿是不可能的,只能强迫。所有青教教众,都必须对被抓获的朝廷官员官兵极其家眷进行公开的行刑。哪怕你只是砸上一块石头,便等于你参与杀了一人,你的手上便沾染了鲜血,那么你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所有被青教攻占的城池都成了人间地狱一般,城中群魔乱舞,很多教徒借机奸.淫掠虐杀人放火,作恶多端。很多教众被情势所迫,加入了杀人放火的行列。虽然他们自己也隐隐意识到这是不对的,但他们已经昏了头,身不由己了。

    在所有人在杀人狂欢的时候,海东青和手下的亲信们制定了方略。他知道,要想不被官兵绞杀,必须早寻出路。既然辽人指望不上,便只能指望自己了。在经过长时间的争论之后,海东青拍板决定,要往西突破,躲避朝廷大军南北夹击的巨大危险。而且速度要快,绝对不能拖泥带水。唯有往西冲出去,抵达西北地广人稀的大片荒凉之地,才可能存活下去。

    方略一定,海东青立刻意识到必须要尽快拿下阳武县,打开西去的通道。海东青当即命孟祥前往京北五县,要他收拢五县的教众,全力攻下阳武县。并且扼守阳武县城。京东西路这边还不能露出风声,否则官兵会提前堵住去路。要吸引大股的官兵来京东西路围剿,这样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阳武县往西遁去。而且应天府不能丢,必须依靠应天府坚固的城池抵挡住官兵的进攻,拖延时间。也能鼓舞教众们的士气不散。

    海东青也明白,时间上有些紧迫。朝廷兵马应该会很快出动,孟祥赶到京北五县收拢人手之后再攻阳武,很可能会和官兵正面碰上。所以他给孟祥想出了一个掩人耳目的办法,便是先让东明县的青教教众做出攻打封丘的姿态,吸引从京城北上的朝廷兵马去封丘。之后,才突然猛攻阳武。待朝廷官兵反应过来,却已经迟了。

    只要阳武被夺下,便打通了西去的通道。届时自己便可率死忠的护教军逃出生天,去西北开辟一番新天地。到那时便鱼入大海,鸟入长空,朝廷便拿自己毫无办法了。

    这一切都在秘密的进行,只有海东青和他身边最亲密的人才知道整个计划的内容。那些沉浸在狂欢中的青教教众们可能万万也没想到,他们的圣公在起事之初便已经决定要逃了。而且他们的圣公并没有打算带着他们一起逃,而是要留下许多人作为掩护他逃脱的炮灰。

    一切都按照海东青的估计顺利的进行着。起事之后第二天,便有朝廷大军出动的消息传来。朝廷出兵的速度非常的快,这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海东青并不觉得奇怪。朝廷定是气急败坏的,那个在汴梁城里的皇帝老儿必是寝食难安的,他必是要急于要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

    海东青心里其实挺得意的,放眼大周,有谁能和自己这般,以前在浙东一带搅的朝廷难安,此刻又在京东之地搅动风云,让皇帝老儿气急败坏?怕只有自己而已。

    但是,随着朝廷大军挺进京东西路的消息送达海东青手中,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摆在了眼前。如何应付朝廷汹汹而来的五万大军?这绝对是个极大的难题。

    在阳武县没有拿下之前,向西的通道没有打通之前,应天府是不能丢的。应天府恰恰是阻挡官兵横扫京东西路的最大的凭借。应天府必须要挺住一段时间,给予孟祥夺取阳武县的时间。同时,大批征缴上来的粮食金银物资人力都需要时间往西北方向转移,这需要大量的时间。所以,应天府不能丢。起码目前绝对不能。

    府衙大堂高高的座位上,海东青终于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堂上的寂静,沉声开口说话。

    “诸位兄弟,我手里接到的是来自宁陵县分坛送来的加急情报。上面写的什么,很多人怕是已经猜到了。不错,官兵来了。五万禁军已经沿着汴水北岸而下,此刻已经过了襄邑,再有一日便抵宁陵县了。过了宁陵,只需两日时间,便可直扑我应天府城下。本尊数日前便说了,朝廷大军的第一个目标必是我应天府,现在他们来了。甚至比我们想像的更快。诸位兄弟,你们对此可有什么看法么?”

    堂上众人闻言一片惊讶之声,起事到现在尚不足四天,官兵便已经出动了。五万禁军,绝对不容小觑。不过,现在的这些青教的头目们,除了少数之外,绝大多数已经脑子发烫。此刻慢说是五万禁军,便是十万天兵天将要来,他们恐怕也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有圣公神武,有上天之佑,有我青教十几万护教军,教他们有来无回。圣公下命令吧,如何将官兵全歼于城下,圣公只需说出方略,其余的包在兄弟们身上。”

    “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五万官兵怎敢和我十几万护教军相抗衡。他们敢踏入我们的地盘半步,管教他们有来无回,管杀不管埋。”

    几名护教和护法举着拳头扯着嗓子大声叫嚷道。脖子上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老高,情绪激动之极。

    海东青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他需要这种狂热的情绪,但此刻他却又并不希望他们没有脑子。全部都是这般无知且愚昧的话,那这仗也没法打了。

    “诸位,听我一言。这回是两军交战,不是儿戏。虽然我护教军有圣公坐镇,有神功护体,但是和朝廷最精锐的禁军交战,却还是需要谋划一番的。我教众和邪魔外道交战,自然是我们获胜,因为邪不压正,我方必胜。但是邪魔外道也是有本事的,有时候本事还不小。如何能以最小的代价击败他们,而无需让更多的兄弟姐妹丢掉性命,这是需要斟酌的。固然我青教兄弟姐妹便是丢了性命也是会被接引至云霄圣殿的,但是你们倘若一个个都去云霄圣殿了,人间的事谁来替圣公分忧?能迟点去总是要迟点去的。”宋铣出列高声说道。

    “送护教所言甚是,咱们这仗,还是应该按照正常的谋划去打。不要掉以轻心。关键时候,圣公自会请圣殿神灵前来相助,但在此之前,却需要我们自己来。诸位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另一名亲信护教附和道。

    海东青哈哈一笑,朗声道:“是啊,宋兄弟和施兄弟说的不错。昨晚我得天主托梦,告知本尊,此次我青教需的渡过此劫难,方可算修的圆满,得诸天神灵的全力协助。也就是说,此次守卫应天府,需要我们自己的力量。之后方可得众神认可。所以,诸位可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一次要靠我们自己。”

    “啊?要靠我们自己么?那可得好好的谋划。”众人纷纷道。

    海东青摆摆手道:“诸位不用担心,此战本尊是有绝对把握的。正如你们所言,我青教现在有强大的护教军,朝廷禁军虽然强大,但又能如何?一来,我有精锐天龙护教军三万,有左右白虎护教军两万,这便是我们的五万精锐了。在加上应天府中四五万本教兄弟姐妹的协助。再有应天府的铜墙铁壁,那五万禁军我们是绝对不怕的。本尊唯一担心的是,你们没有做好准备。本尊现在对城里的情形很是担心,现在城里乱的很,很多人乘浑水摸鱼,杀人放火奸.淫捋掠,坏我青教名声。借我青教之名行不轨之事。所以这一切必须要停止了。我不希望外边是官兵攻城,城里的那些百姓也跟着闹起来里应外合。你们回去都给我约束手下,这两日必须平息下来。倘若还有不听的,你们可以杀一些闹得厉害的。对于这些叛教不遵号令之人,我青教是不能容他们的。”

    众人纷纷称是。圣公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虽然圣公之前的命令有纵容之意,但是现在朝廷大军将至,城里必须要平复下来,不能再乱了。这几日已经有人开始有组织的对抗青教教徒在城里的所为。昨晚,位于清水街的三家镖局联手,鼓动了数百百姓反抗,竟然杀了上百教众,着实让人担心。虽然最后被尽数扑杀,但却引起了很多人的担心。应天府有百姓数十万,青教教众不过十之一二,大多数都是不肯入青教的。倘若逼急了,他们都闹了起来,那岂非要窝里开花了。

    “城中的局面要快速稳定下来,稍后本尊将会贴出安民告示,慰藉民心,让百姓们安稳下来。与此同时,你们要做好备战的准备。各位要各司其职,要在朝廷大军抵达之前,加固好城墙的薄弱之处,护城河不深的要挖掘淤泥拓宽拓深。滚木?石滚油什么的都要准备好搬上城墙。箭弩兵器都要准备周全。总而言之,所有战前的准备都要积极的做起来。要向教众兄弟姐妹们宣讲,要他们积极参与守城。关键时候,哪怕是用人堵住缺口,也不能让官兵攻进来。明白么?”海东青沉声喝道。

    “圣公放心,属下等都明白。属下等必按照圣公部署去做。圣公至大,无往不利!”众人齐声喝道。

    海东青点头道:“好,这便是本尊今日叫你们来的意思,你们现在都明白了本尊的想法了,也知道此战之重大了。能否在圣殿的功劳簿上记上大功,能否将来配享尊位,便看这一战了。”

第八五四章 兵临城下

    阳武县东城楼上,得知敌情警报的众人已经快速登上城墙。站在城墙之上往东看去,七八里外,连绵不断的博浪沙沙丘上烟火升腾。自北向南数座山丘的顶端都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那是报警的烽火,是敌军来袭的征兆。

    六座烽火一起点燃,那绝非是因为担心城中看不到消息,而是敌情紧急,敌军众多之兆。每一座烽火控制的范围在左右两里之地,六座烽火齐燃,那说明来犯之敌几乎横跨十余里范围,人数必是铺天盖地。

    “所有兵马立刻登城防守,所有人,快快。”魏大奎大声吼叫着,城下一千禁军和六七百县城杂牌军早已从各条石阶登上城墙,准备迎敌。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这里没有敌人么?来了多少人?教匪们来了多少人?”郭冕慌张的道。

    “殿下,目前敌情未知,殿下不要慌张。殿下一慌,下面的兵士百姓们可没了主心骨。殿下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没那么容易攻破城池的。”林觉沉声劝慰道。

    郭冕惊魂难定,喃喃道:“好个郭昆,居然骗我说阳武没有敌军,这是要害我死在这里么?回头我必要找他算账。他居然带着绝大部分兵马跑去封丘了,这里才是教匪攻击之处啊。郭昆,你给我等着。”

    林觉皱眉道:“殿下,现在说这些不好吧。这一次可不是谁的过错,更不是故意为之。我想,咱们是中了教匪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封丘一带是佯攻,是吸引我大军前去的诱饵,而这里才是他们真正想要攻击的目标。这绝非小王爷故意所为。”

    郭冕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了,忙道:“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林觉,你得拿个主意。你之前就说这里是教匪攻击的重点的,你应该知道如何解救吧。”

    林觉道:“殿下,咱们即刻派人快马去想都虞候他们求援,他们发现上当之后必会在三日内赶到救援。大军一到,情势自缓。”

    “对对对,立刻派人去求援。可是……三天时间……我们能撑的过去吗?”郭冕道。

    “殿下,下官也不知道。事在人为,全力为之便是。结果如何,只有天知晓了。”林觉沉声道。

    说话之间,突然有人大声叫道:“来了,来了。”

    众人忙朝远处看去,但见数条火把的长龙正从博浪沙连绵的山丘之中奔涌而出。像是黑暗中奔涌而出的岩浆一般,火把通明的几只队伍冲出山丘驰道之后便立刻散成漫天星火,只片刻便铺满了地面,朝着阳武县城滚滚而来。

    “我的天!这得有多少人啊。”有人发出了惊叹之声,这一声也代表了很多人的心里要说的话。

    漫山遍野全是火把,每一个火把下边都是一名敌人,眼前便有上万敌人。还有更多的敌人正从博浪沙沙丘之间源源不断涌出。估摸着起码有两三万之敌。

    “完了,这么多教匪,这可如何守?我们还是赶紧撤吧,守不住了。”郭冕脸色发白,喃喃道。

    魏大奎紧张的舔着嘴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之前还因为无法参与和教匪作战而心里不快,现在可好,教匪铺天盖地的送到眼前了,他却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了。

    “这是京北五县教匪主力无疑了。果然他们是要攻我阳武的,本县就知道他们必会来这么一手。只是他们人数太多了,怕是真棘手了。”赵有吉皱眉轻声说道。

    “那还等什么?魏大奎,护送本王赶紧走。这仗没法打。”郭冕跺脚叫道。

    魏大奎尚未说话,林觉冷声开口道:“来人,护送殿下回县衙休息,保护好殿下。所有人按照之前的计划各就各位,准备迎敌。”

    郭冕愕然道:“林觉,你……什么意思?”

    林觉拱手道:“殿下莫忘了,你现在是平叛大将军,临阵脱逃,朝廷是要追责的,皇上是要发怒的。殿下不要担心,如果当真城保不住,我等拼死护送殿下突围便是。但未战先走,万万不可。”

    郭冕惊愕以对,林觉不再多言,沉声对郭冕身旁的卫士喝道:“还不护送殿下下城去,还等什么?”

    郭冕皱眉跺了跺脚,一摆手转身下城。

    林觉看着呆呆站在一旁的魏大奎道:“魏都头,你呢?你是要留在城上和我们一起守城,还是要下城去陪着晋王殿下呢?”

    魏大奎感受到了林觉话语中的蔑视,顿时气血往上涌起。林觉和赵有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敢和敌交战,自己倒不如他们?那也不用活着了。

    “所有兄弟,各就各位,准备迎敌。”魏大奎瞪着林觉,高声大吼道。

    林觉呵呵笑道:“这才对嘛,难不成咱们大周当兵的不打仗,倒要我们这些文官御敌不成?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林觉的行为大大的稳定了士气平复了众人的恐慌。有些时候,所有人都六神无主的时候,就需要有人站出来领头。有了主心骨之后,紧张和恐惧会少了许多。但往往就是这站出来的人很少,能够站出来的,基本上都非寻常人物。关键时候,金子就会发光。林觉一介书生在面对此刻情形是的镇定大大的鼓舞了士气。士兵们按照之前的部署纷纷就位,紧张的看着城下正席卷而来的火红一片的火把的海潮,刀出鞘,箭上弦,等待命令。

    城下,铺天盖地的青教教众终于冲到了数百步之外。领军的是青教天龙大护教孟祥,正是他,奉了海东青之命赶往京北五县聚集教众执行夺取阳武县的重要使命的。时间对孟祥而言也是极为仓促的,他赶到五县之后首先需要将教众从各县集合起来,然后才能对阳武县发动攻击。当他尚未将教众聚集在胙城的时候,便已经得到了一万禁军渡河北上的消息。

    孟祥心里清楚,就算自己将五县教众全部集合起来,形成一只数万人的队伍,那也绝非是一万禁军精锐的对手。对于教众们的战斗力,孟祥心知肚明。于是孟祥立刻进行了应对。来之前海东青便曾面授机宜,孟祥按照海东青的主意,命东明分坛坛主徐德亮即刻带着本县教众故意抵近封丘,以吸引在赶往阳武县的一万官兵的注意力。

    此举果然奏效。当飞鸽将禁军大部队抵达封丘的消息传到胙城之后,孟祥大笑不已。当下率领从长恒县、韦城和滑县赶到胙城的上万教众,裹挟了一大批昏头昏脑的普通教众开赴阳武县。这只队伍的人数高达两万六千之众。带着这么一只人数庞大的队伍,面对阳武县那可怜的不到千人的防御力量,孟祥知道,这必是手到擒来的结局。

    城下火把猎猎,全部穿着黑袍的教匪队伍比夜晚的天色还要黑暗,笼罩在城下方圆七八里的地面上。孟祥骑着一匹马而缓缓的从教众之中走出,策马上了城外斜坡,来到城下百步之外勒马站定。

    “阳武县县令赵有吉在不在?出来说话。”孟祥掀开黑袍风帽,朝城头高声叫道。

    赵有吉看了一眼林觉,林觉笑道:“赵县令听他说几句,也自无妨。我猜他必是要吓唬你投降的。”

    赵有吉一笑,现身于城楼垛口之间,朝下方冷声喝道:“阳武县令赵有吉在此,你是何人?”

    孟祥呵呵大笑道:“赵县令,何必多次一问?你知道我们是谁。本人乃青教座下首席天龙护教孟祥,今日率我圣教天兵来此,赵县令,你若识时务者,便开城投降。本护教向你保证,绝不动你和你的家眷一根毫毛,保证你的安全。并且城中百姓也秋毫无犯。如若不然,城破后将你全家诛杀,挫骨扬灰。城中抵抗之人,也尽数诛杀。我青教向来对邪魔外道绝不手软,你不信可问问从胙城逃来的人。数日前,我青教血洗了胙城,杀邪魔数千,你应该是知道了。你知道对抗的下场,奉劝你抓住机会。”

    夜风将孟祥的话送到城上,所有的人听着孟祥的话都能觉得脊背后面冒凉气。胙城被屠城的事情早在城中传播开来。那晚青教起事,胙城王县令带着少量人手拼死抵抗。城中不少百姓也自发加入抵抗青教的队伍。但最终还是没能挽救胙城被攻占的命运。之后青教教匪为了报复百姓的抵抗展开了大屠杀。小小胙城百姓不到一万五千人,硬生生被杀了两千多人。那一夜简直血流成河,惨烈无比。现在对方证实了这件事,并扬言要对阳武百姓如此,怎不叫人胆颤心寒。

    “哈哈哈。”赵有吉仰天大笑,负手喝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一群邪教反贼。什么狗屁青教?一群邪教徒罢了。你们大逆不道,啸聚造反,朝廷大军已然出动围剿,尔等尚不知悔悟。不日尔等便都要被朝廷剿灭,还敢来我阳武县撒野。尔等邪教徒给我听好了,朝廷已然下旨,邪教教众受其蛊惑者情有可原,但倘若继续助纣为虐者,绝不可赦。你们倘若此刻悬崖勒马,尚有一线活路,再继续跟着邪教祸国殃民,必死无疑。你们倒要来劝本县投降?该投降的是你们才是。”

    “放肆!你敢诋毁我圣教?城破之后第一个要死的便是你。”孟祥大声喝骂道:“而且因为你适才的冒犯,城破之后我们要血洗阳武县,杀个鸡犬不留。”

第八五五章 攻城血战

    赵有吉大笑道:“是啊,那也得你们有本事攻下我阳武县才是,否则你怎么杀我?用嘴巴骂死本县么?”

    “赵有吉,你怕是疯了,看不见我青教声威么?我这里十万大军,你小小阳武县有几个守军?本护教只是给你个机会罢了,一旦攻城,旦夕攻下阳武。”孟祥大喝道。

    “什么十万大军?你骗骗你的手下还差不多,不过两三万乌合之众罢了。我城中禁军兵马上万,你们不来,我们还要找你们去呢。你们来送死,那是最好。有本事你便攻城,本县懒得跟你去磨嘴皮子。”赵有吉大声道。

    “哈哈哈,上万禁军?你怕是给自己壮胆吧。你口中的上万禁军现在正在封丘县吧。老子略施小计,便将这帮蠢材骗到封丘去了。你城中不过几百团练衙役罢了,也想守城?当真可笑。既然给你活命的机会你不要,那也确实无需再磨嘴皮子了。待我抓住你,勾了你的舌头,瞧你还如何跟老子犟嘴。”

    孟祥说罢,拨转马头便要归队。劝降只是例行之事,能不强攻自然更好,但他确实也没抱多大的期望。谈不拢,那便攻城便是。

    突然间,城头一个清朗的声音高声叫道:“孟祥,你家大寨主还好么?”

    孟祥一愣,勒马转头皱眉道:“谁在说话?”

    林觉缓缓现身城楼的火光照耀之下,脸上满是笑意:“孟祥,果然是桃花岛上的孟祥。之前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孟祥,贵人多忘事么?忘了我是谁了么?”

    孟祥拨转马头瞪着眼仔细的朝城头上瞧,距离较远,光线又不充足,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这说话的声音似乎似曾相识,似乎确实在哪里见过。而且对方一口便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难道说竟然是故人不成?

    “看来你确实是忘了我了,哎,你们这帮海匪啊,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总是不肯安生。本来我万万也想不到搞事的居然是你们,这可真叫人吃惊。不用说,你们那个圣公便是海东青了是么?这家伙还没死啊,真是命大的很。不过这一回他可死定了,学人造反,要当皇帝么?蠢得很。”林觉大声讥笑道。

    孟祥听着他说话,皱眉在脑子里思索回忆,猛然间脑子里电光一闪,指着城头叫道:“你是……你是……林……林……”

    林觉哈哈大笑道:“正是你家爷爷林觉在此。诸位,跟你们说个笑话。这个孟祥,你们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吗?他原是浙东桃花岛上的海匪海东青座下的八大金刚之首,是个专门干打家劫舍营生的匪徒。当年我带着一百多人登上桃花岛,给他们来个窝里开花,里应外合将他们三万海匪剿了个七七八八。那海东青带着孟祥和千余残匪抱头鼠窜。我原以为他们会安生,却又跑来北方蛊惑百姓,弄个什么青教出来了。不消说,那个青教的圣公便是我的手下败将海东青了。哈哈哈,真没想到。你们的克星在这里,见到我你们怕不怕?孟祥?你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手下败将。”

    林觉站在城楼上肆无忌惮的奚落着对方,林觉是真的觉得惊讶不已。刚才听孟祥自报名字的时候,林觉呆了一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孟祥要走的时候,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从孟祥的反应里知道,他们正是海东青一伙。林觉心里的惊奇可想而知。他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青教是海东青他们搞起来的。惊讶之余,竟然微感佩服。几年前挑花岛匪巢被捣的稀巴烂,海东青居然还能东山再起,还真是个人才。这厮在桃花岛上盘踞的时候便其志不小,囤积了盔甲兵器火油什么,意图造反。此刻借邪教再次造反,倒是一脉相承之举。

    孟祥也惊愕了片刻,他也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了林觉。林觉一番肆无忌惮的奚落,让他羞愧难言。林觉骂他是手下败将,那可不假。当初的山寨不就是被他给搅黄了的么?但孟祥很快便意识到不能让林觉再说下去,不堪的老底子被掀开,教众们会怎么想?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姓林的狗贼,我们找你多年了。今日你送上门来了。嘿嘿。待我抓住你,活活的将你点了天灯。你便等着吧。”孟祥拨马便走。

    林觉哈哈大笑声响彻夜空,指着他的背影道:“孟祥,手下败将。什么圣公护教,一群海匪罢了,一群我的手下败将。上一次你们败了,这一次你们一样要败在我手里。哈哈哈。”

    孟祥头也不回,拨马飞驰回阵。虽然距离遥远,但静夜之中林觉清朗的声音还是隐约传到了教众们的阵型之中。有耳音不错的教众听到了只言片语,顿时窃窃的议论起来。胙城分坛坛主李云青听到了议论,不识时务的上前来问话。

    “孟首教,这家伙说的是真的么?你们之前是……”

    “费什么话,立刻攻城。李坛主,我要你亲自率胙城分坛兵马攻打城门。不得有误。”孟祥厉声喝道。

    李云青愕然住口,怔怔发愣。

    “还愣着作甚?攻城!”孟祥抽出了腰刀。

    “是是是,攻城。给我杀!”李云青打了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仰天吼出了一嗓子。

    所有的教徒们都躁动了起来,火把之中,一面黑色大旗升起在空中,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圣’字。画着一个星星一个月亮。黑旗招展,所有的教众都激动起来,口中高声大叫:“圣公至大,泽被天地,杀尽邪魔,圣教为尊。”

    “杀!”孟祥长刀一挥,教众们如松了狗链子的狼狗一般,蜂拥而冲,直奔城墙下扑来。

    城墙上,所有人都被林觉的一番话说的如同坠入云里雾里之中。在教匪发动进攻的之时,魏大奎忙里偷闲的问了一句:“林大人,你说的都是真的么?这青教是海东青那帮海匪们闹出来的?林大人曾剿灭过他们?”

    林觉哈哈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事实上直到刚才,我都还蒙在鼓里,直到我见到了这个孟祥。世间太小了,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魏大奎挑起大指道:“没想到,真没想到,林大人厉害,服了。不过,今晚这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怕是孟祥恨不得将林大人给活吃了。”

    林觉大笑不已。一旁赵有吉沉声喝道:“他们攻上来了,话留着守城成功之后再说吧。”

    青教教众的攻城方式很是原始,他们是一窝蜂的涌向城墙下方,根本没有任何的组织性。事实上他们本来便是乌合之众,也没法组织。反而这种大伙儿一起往前冲的方式更能激起他们的斗志。大伙儿互相壮胆,反而更涨士气。

    孟祥虽是海匪出身,但多年盘踞海岛率领海匪滋扰内陆,大大小小也经历过不少次战斗。对于打仗,他还是懂一些军事谋略的。但他同样无法在短时间内将这些教众变得如臂指使。仓促两日之中,他只挑选了约莫四千人组成了一个临时拼凑起来的稍微像样的队伍。这些人也是整个攻城教众的主心骨和赖以凭借的实力。

    在那些愚昧教众猛冲的时候,孟祥却让这四千余人按兵不动。他知道,第一波来自守城兵马的打击是最为凶狠的。第一波兵士们力气正足,士气也正旺。配备的箭支也还尚未消耗。城头上的滚木?石什么的也还正充足。第一波攻城,其实便等同于去送死。所以,这些教众一窝蜂的涌上去,恰恰是孟祥希望看到的。他要等城头上的物资消耗几波,后续乏力之时才会让这四千人攻城。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至于这些教众们这样上去送死,孟祥是毫不在乎的。

    正如孟祥所料,无数的教众们根本不懂战争的残酷,他们也压根不知道城头上有多少可以杀死他们的东西正在恭候着他们。他们抬着捆扎的简易的云梯一股脑而冲向了城墙之下,阳武县县城周边恰恰没有挖掘护城河,这给了他们更大的便利。他们认为,只要冲到城墙下,架上几百架梯子,一窝蜂的爬上去。城池便夺下来了。

    可是,迎接这些被蛊惑的可怜虫们的是漫天的如风暴一般的箭雨。一千禁军士兵,那可是人人携带弩箭的。连弩都有三百多柄,剩下的都装备有普通弓弩和弓箭。在教匪们从斜坡上冲到七八十步之内的时候,魏大奎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嗡嗡嗡’‘嗖嗖嗖’一片片的弩箭和普通箭支像雨点一般浇在他们的身上。教众们一无盔甲,二无盾牌,三无对战的经验,完全是一群活靶子。他们甚至根本不懂的要以散兵阵型冲锋,来避免对方箭支攒射带来的巨大杀伤。越是箭支凶猛,他们反而越是本能的扎推,结果又成了首选的目标。

    战场上血肉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喷薄着,无数教众没能得到他们信奉的圣教的神功护体。每日五次的撅屁股祷告没能给他们带来任何的超能力,没能为他们赢得比任何普通人多哪怕一丁点的庇佑和幸运。箭支如毒蛇一般在他们的血肉上扎出血窟窿,将他们钉在地上,将他们射的如同刺猬或者豪猪一般。他们倒在地上,将热乎乎的一腔愚昧的热血洒在了热乎乎的被太阳炙烤的滚烫的地面上。恐怕到死他们也没搞明白,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死。

第八五六章 冷酷无情

    (二合一)

    大片的箭雨浇灌之下,死亡之花绽放在城下的地面上。大批的人群被清空,一茬茬的如割草一般的倒下。城头上的守军射箭的动作不停,他们根本无需瞄准,也无需官长下令,因为城下全是一群活靶子,闭上眼射一箭都能射中人。大量的杀伤让城上的众人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可怜,可悲!”赵有吉皱着眉头表情痛苦的给出了评价。

    林觉冷声道:“也可恨。倘若让他们冲入城中,他们会成为一头头的恶狼。”

    “你说的没错,我并非是妇人之仁,只是不懂他们为何会被青教蛊惑送死。”赵有吉道。

    林觉沉声道:“我无法回答你,我只能说,他们其实都是蝼蚁,他们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们如此,是因为他们只能如此。”

    赵有吉长叹连声,不置可否。林觉却已经冲向城墙南侧,哪里已经有数十架云梯搭上了墙头。

    在如此凶猛的箭雨的狙击之下,依旧有教众冲到了城墙下。毕竟他们的人太多。虽然被杀伤了一批,吓得后退了一批,但守城的兵马毕竟只有一千多人,无法面面俱到。大部分弓弩也都在城门楼两侧的城墙上布置,城墙南北处却是无法照顾到的。所以,依旧有数千教匪冲到了两侧的城墙下,开始试图攀援城墙。

    然而,他们虽躲过了箭支的浇灌,却无法躲避城头上为他们准备的大量的守城之物。没有装备弓箭的几百名衙役捕快和阳武县的团练兵马就驻守在这里。一声令下,他们将石块滚木如雨点般的砸下去。下方的教众一片惨叫之声,大石块和沉重的原木将他们砸的筋断骨折。这是最为原始的守城的方式,但在此刻却是最为有效和最有震慑力的。两侧聚集的教众如炸了锅一般的散开。到此时,终于有不少人意识到自己这是在送死。

    当战场上的死伤超出了教众们之前的预期时,乌合之众们第一时间想的便是逃跑。毫无军纪可言的教众那里见过这种阵仗,很快便有人开始抱头后撤。只要有人带了头,大溃逃便不可避免。大批的教众掉头飞奔而逃,让这一次攻城戛然而止。

    这一次进攻尚不足半个时辰,便以教众们丢下一千多具尸首,伤三千多人而告终。可谓是虎头蛇尾,毫无建树。城头守军一个没死,只伤了十几个。那还不是为敌所伤,而是搬石头和滚木时不小心砸了手脚所导致的。

    后方,孟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的惊恐难以形容。他原本的计划是,当这群炮灰冲上去吸引第一波的守城火力之后,他便率着四千名主力随后攻上去。利用对方喘息的机会攻上城墙。但是,当他看到对方凶悍的防守力量,漫天花雨一般凶猛的弓箭狙击,忙而不乱的有层次的防守时。他便知道,怕是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

    从城头射下的弩箭的密集程度来看,这绝非是只有数百人的阳武县本地的团练和衙役捕快们在城头的防守。这绝对是有正轨的朝廷兵马已经抵达了阳武县中。阳武县本地的散兵游勇最多有些弓箭和梭镖而已,那城头射下的可是连弩和强弓射出的弩箭箭支。况且,那林觉就在城头上,他不是京城的官么?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是有京城兵马抵达了阳武县了。也就是说,狡猾的对手并没有完全上当,封丘那里确实吸引了禁军大部队,但他们依旧分了部分兵马来到阳武守城。

    孟祥心里充满了挫败感,他叫停了攻城作战,下令原地扎营休整,他要弄清楚原委,想一想该怎么办。

    惊魂未定的教众们点起篝火,面色苍白的围在篝火旁呆呆无语。经历了之前的那一战,所有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精力一般,脑子里一片混沌。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已经动摇了,这些人是经受不住这一切的。

    起事之时,他们面对的是普通的百姓和一些地方上的衙役团练等人,加之人多势众,根本没有遭遇像样的抵抗。所以在他们心里都认为,只要大伙儿一起往前冲,稀里糊涂便赢了。可是不久前,当身边的人惨叫着倒下,被箭支射的像个豪猪一般,被滚木?石砸扁了脑袋,被劲箭穿透身体的惨状历历在目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他们来到了什么地方,正在面对着什么,正卷入了怎样可怕的事情之中。

    篝火旁,有教众从麻木之中惊醒过来,开始抱头哭泣。有的人则开始盘算怎样逃走,因为很显然,还是要攻城的。而攻城便意味着送死。

    “圣公没有保佑我们,我们根本没有神功护体,根本不能刀枪不入。我们就是活靶子。我大哥二哥都被箭射死了,就在我旁边。他们死前口中可是喊着‘圣公至大神功护体’的。不是说喊了这话,便会保护要害部位么?即便箭支射来也只是射中手脚,不会射中要害。可他们一个被射中脖子,一个被射穿了胸口。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根本没有什么神功护体,我们都被他们骗了。”一名教众忽然从篝火旁跳起身来,大声的叫嚷了起来。

    众人呆呆的看着他,很多人脸上既迷茫却又有些恍然。

    “他说的好像是对的,我们好像都被骗了。我们是来送死的啊。什么圣公啊?适才城头上那人不是说了,我们的圣公原来是海匪海东青啊,就是那个十几年前杀人不眨眼的恶匪海东青。孟首教不也没有辩驳么?他们都是海匪啊,说自己是什么圣公?什么云霄圣殿?怕都是骗我们的。我们跟着土匪在造反啊。”有人从迷雾之中惊醒了过来,大声附和道。

    “是啊,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啊?我们跟着土匪在造反,我们不也是土匪么?我们还杀了乡亲百姓,他们怎么会是邪魔外道啊?他们平日里没做什么坏事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自己好像才是恶魔吧。”有人喃喃说道。

    “小声点,你们说这些话,那是对圣公的不敬,那是背叛圣教之举。被孟首教他们听到了,那可了不得。别说了,快别说了。”有人胆战心惊的提醒道。

    “怕什么?我们不干了啊,我们回家去。我儿子才三岁,我死了他们也完了。我怎么丢下妻儿跑这里来造反了?我疯了不成?我得走,咱们都得走。不然咱们都得死在这里。一会儿肯定还要攻城,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我不想死,什么七十二处子,哪有那么多处子?都死了,还享受什么?都是骗人的。”一名青年教众猛地起身来,将手中的一柄钢叉往地上一扔,大声说道。

    “对啊,我们走,我们不入青教了,我们退出青教就是了。回家了,我们回家了。再不跟着他们打打杀杀了。日子虽然过得苦一点,但是起码不会死在这里啊。我跟你走。不干了。”不少人纷纷起身附和道。

    这些百姓的愚昧和悲哀之处就在这里,他们到此刻还以为抽身而退便可以解决一切。他们完全没有明白事情到底有多严重。他们简单大脑只凭一时冲动做事,根本没有任何常识和考虑。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因为一些小恩小惠而被青教蛊惑,才会加入青教杀人放火。此刻面临死亡之时,他们却又认为可以一走了之,甩的干干净净。

    这群人的喧闹惊动了周围更多的人,很多人跟着叫嚷了起来,纷纷丢下棍棒刀叉,脱下身上的黑袍准备离开。但有很多人觉得不妥,他们虽然意动,但他们心里却还明白这事儿并没有那么简单。况且,他们已经看见了孟首教正带着一群人快步走来,他们打着手势要制止这些还在鸹噪之人,却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回事?”孟祥带着百余名膀大腰圆的护卫快步而来,对着百余名正鸹噪的教众冷声喝道。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面对孟祥那张阴沉的脸和双目中冒出的凶光,他们感觉到了危险。

    “孟首座,兄弟们有些事不明白。想请教孟首教。”开头那名年轻教众壮着胆子开口道。

    “你叫什么名字?”孟祥问道。

    “我叫王小柱。从滑县分舵来的。”王小柱道。

    “好,王兄弟请问。”孟祥负手道。

    王小柱点头道:“我想问问孟首教,咱们青教圣公到底有没有法力?能不能让兄弟们有神功护体?刚才死了那么多人,圣公到底有没有给兄弟们施法?还有,之前城上有人说,圣公和孟首教原来是海匪。说圣公是海东青。不是说圣公是圣殿下凡的圣人么?怎么会是海东青?这一些都是真的么?咱们这么跟朝廷作对,真的是为了救赎世人么?”

    孟祥微笑看着王小柱,伸手拍了拍王小柱的肩膀道:“王兄弟啊,你想的太多了。你是被适才攻城的情形吓到了么?我青教兄弟姐妹根本不用怕死,因为我们是不会死的。我们死了是上圣殿,得极乐,永存于世。那是功德。神功护体自然是有的,可是那是最虔诚的教众才会得到神功护体的加持。你生出疑惑之心,便是对圣教的不虔诚,神功便也对你无用。每个人都要自省,到底是不是对圣教有十成十的忠心,对圣公有十成十的虔诚和尊崇。倘若自己不诚,怎能怪神功不灵?你王兄弟连敌人的话都相信,还来质疑圣公和本护教的身份来历,从这一点来看,你便是十足的不诚。该反省的是你自己啊。”

    周围很多人都纷纷点头,原来神功护体需要十足的虔诚和忠心方能加持。扪心自问,自己确实没做到这一点。对圣教和圣公和很多事情都产生过一些怀疑。这也许便是导致神功护体无效的原因吧。

    “孟首教,我觉得您这话有些不对。咱们为了圣教出生入死,跟朝廷官兵作战,就算没能十足的虔诚,圣公又怎能让我们就这么死了?死了那么多人,您看到没有?圣公和孟首教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都是咱们青教的兄弟啊。孟首教,我觉得您没说实话。”王小柱大声道。

    孟祥点头道:“王兄弟,死了这么多兄弟,你的心情我理解。你害怕,我也能理解。但我之前说了,就算为了圣教而死,那也是功德。咱们的兄弟虽死犹生,他们都会被接引入云霄……”

    “少来,我可不信。什么云霄圣殿七十二处子?都死了,什么都没了,还享受什么?我家里还有三岁幼子,还有年迈老母,我得活着尽孝。”王小柱打断道。

    孟祥神色变冷,笑的有些勉强道:“那么王兄弟的意思是要怎样?”

    “我要回家,我不想攻城了。”王小柱道。

    “回家?”孟祥微笑道:“你是青教一员,受教规约束,这时候你怎好说回家便回家?”

    “那我便退教,不入这劳什子青教了。这总成了吧?”王小柱大声道。

    四下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他们替王小柱捏了一把汗。王小柱胆子太大了,虽然这种念头曾经很多次在心头滚动,可是谁敢说出来?王小柱今日居然当着孟首教的面说出来了,这小子有种,可是这小子怕也是疯了。

    “你要退教?”孟祥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冷。

    “我……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想回家了。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罢了,你也不用说了。王兄弟,既然如此,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想退教,我也不勉强。我圣教以救赎万民为己任,加入自愿,退出自由,我们绝不会勉强别人的。强扭的瓜不甜嘛。我准你退教回家了。”孟祥打断道。

    “什么?”周围的教众都惊呆了,孟首教居然准了王小柱退教回家?这怎么可能?连王小柱本人都张着嘴巴,呆呆的愣在原地。

    孟祥第三次拍了拍王小柱的肩膀,转身对周围教众沉声道:“各位兄弟,你们加入青教这个大家庭,是为了能得救赎,脱离苦海。我青教也一直敞开大门接受你们进来,为你们遮风挡雨。但圣公说过,合则共谋大事,不合则各奔东西。强求是不成的。所以,本人准许你们退教离开。还有谁和王兄弟一样的想法的,你们可以站出来,交出武器,脱下黑袍,然后你们便可以走了。从此与青教无赦。”

    众人呆呆无语,竟然有这等好事?简直难以相信。很多人心中都觉得这不可能,似乎隐隐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终究有智商低下的百姓信以为真了。有人真的站了出来,而且还不止一个。陆陆续续竟然有上百人站了出来,各自陈述着自己必须离开的理由。

    孟祥表情温和,微笑听着他们说理由,似乎感同身受。

    “还有没有了?”孟祥扫视周围,连问了三遍。又有些站了出来,有些人动了动,却被身旁的人拉住。

    “看来绝大多数的兄弟还是对我青教忠诚的,这一百多兄弟想退出青教,那也由得你们。你们可以脱下袍子,丢下武器离开了。回到你们的家人身边去吧。”孟祥笑着对王小柱等人道。

    王小柱一咬牙,迅速的开始拔下身上的黑袍,丢在地上。身旁那一百多人也闷着头一言不发开始脱下袍子,堆在地上。

    “孟首教,我们走了。实在抱歉。”王小柱拱手道。

    “不用说抱歉。王兄弟,该说抱歉的是我。”孟祥笑道:“是我没能让你们明白圣教的神圣和伟大,是我没能让你们明白一件事,那便是……我圣教是不容亵渎,不容背叛的。你们此刻的行为,便是对圣教的背叛。你们都要受惩罚的啊。我很痛心,我很难过,但是,教义不可违,教规不可懈,所以该说抱歉的是我啊。王兄弟,各位兄弟,对不住你们了。”

    王小柱等人愣愣的瞪大眼睛,他们看到孟祥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一张脸变得峥嵘可怖起来。

    “将这些叛教的叛徒统统处决,那个王小柱绑上木柱,挫骨扬灰。”孟祥轻轻一挥手,身子退后。身后百余名亲随大喝着猛冲上前,早已出鞘的刀剑切瓜砍菜,只片刻间,一百多名意图退教的教众横尸当场。只剩下王小柱一人惊骇的站在那里。

    “烧死他。”孟祥喝道。

    几名亲随将毫无反抗能力的王小柱手脚抓住,绑在了一根木柱上,然后横起来放在了熊熊燃烧的篝火上方。王小柱痛的大声叫骂道:“孟首教,你说话不算话,你骗了我们。”

    孟祥冷笑道:“那又如何?你以为青教是你想进便进,想出便出的?有好处你就进来,有危险你便要退出?你想的倒美。烧死了你,我会飞鸽传书至滑县分舵,你全家上下都要连坐。你不是要照顾你的父母妻儿么?我送你们全家在阴间团聚,你好好的照顾他们吧。”

    “啊!你们这群骗子,你们都是骗人的,我们都被你们骗了。”王小柱被火焰烧的身上起了一层层的水泡,一层层的血肉滴在篝火上,噼里啪啦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味道。

    “好好的烤他一个时辰,不要叫他就死。”孟祥冷笑道。

    王小柱很快便说不了话了,因为他的头脸已经着火,身上的皮肉也被烤焦。整个人已经成了一根黑乎乎的焦炭。但他却一时并没有死。这种烤法,起码要一炷香时间才会死。世间最为歹毒的酷刑也莫过如此。

    所有的教众都吓得魂飞魄散,那些之前打算退出的人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否则自己现在已经是倒在地下的一具尸体了。

    孟祥冷笑着扫视周围,大声喝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在此刻开小差,便是同样的下场。你们当初拿我青教的钱粮的时候,怎么不知拒绝?有好处的时候你们便信教,要拼命的时候你们便想着保命,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退教便是叛教,叛教便得死,而且全家都要被杀。所以,你们都想清楚,是你一个人死,还是你和你全家都得死。老实告诉你们,你们想活命,便给我拿下阳武县城。拿不下阳武县城,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你们怕是还不明白,你们根本就没有退路。你们谁手上没有沾人命?谁没有杀人放火?你们还想着能全身而退?那是做梦。朝廷会饶了你们?只要加入了青教,你们便是朝廷眼中的逆贼,现在除了跟着圣公,你们无处可去。只有一条路走到黑。只有蠢材才会现在还认为尚有退路,后路也是死路,前路还有一线生机,都给我想清楚。现在,谁想不开的,老子可以成全他,送他上路。想清楚的了,给我好好的喘口气,半个时辰后,咱们还要攻城。一直攻到拿下阳武县城,否则你们便都得给我去送死,都明白没有?”

    孟祥彻底撕开了温情脉脉的蛊惑那一套,什么兄弟姐妹,什么互敬互爱,全是放狗屁。他便是要打消一切希望,将这些教徒变成行尸走肉,只管往前冲,绝不给他们退路。有时候希望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在战场上。战场上的希望是教人送死,战场的绝望才是战斗力,孟祥要的是战斗力,所以他要让所有人绝望。让他们没有丝毫的退路。

第八五七章 危机时刻

    半个时辰后,第二次攻城再次开始。吸取了第一次的惨痛经验,这一次教众们分散了队形,呈散兵阵列往城下冲锋。城头的阻击火力依旧凶猛,但杀伤力却大不如之前。连续的三拨梯队进攻,在付出数百死伤之后,教众们再一次冲到了城墙下。

    孟祥这一次选择的是车轮作战,他想清楚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守城兵马的实力超出想象,想着一口气攻下城池是很难办到的。他要以优势兵力进行轮转攻城,将守城的官兵拖得疲惫不堪之后再一举拿下。

    孟祥将两万教匪分为四波,五千人为一个攻城波次,配备护教军作为督战队督战。教匪们发动了毫不停歇的一轮又一轮的攻城。他自己更是亲自率领一波教匪参与进攻,丝毫不给对方任何的喘息机会。

    一架又一架的云梯搭上城墙,一架又一架的被推倒,又再一次的架上去。一次又一次的攀爬冲锋,一次又一次的被打退,然后又一次又一次的继续。

    终于,在三更时分。数十名教匪成功的突破南侧的城墙,成为了第一批攻上城墙的人。虽然,很快在官兵的反扑之下,这数十人被迅速剿灭。但这已经发出了一个信号,防守一方已现疲态,城池已经岌岌可危了。

    四更时分,更多的城墙被突破,但是守军奋力反击,还是保住了城墙不失。教匪却突然偃旗息鼓退了下去。或许是他们的伤亡太大,又或许是为了下一波更猛烈的攻城做准备。总之,在经历了两个时辰的鏖战之后,城上城下的战斗暂告平息。

    城墙上,守城的兵马疲倦欲死。不到两千人的守城人数,为了抵挡住对方潮水般的进攻,他们不断的在城墙上来回奔跑支援,哪里吃紧便支援哪里,个个精疲力竭。伤亡的数字虽然不算大,死伤了不到三百多人,但是局势已经很不乐观了。

    除了疲倦之外,作战物资也基本告罄。城头上的滚木?石丢了个干净,禁军士兵们的弩箭也射了个精光。虽然有百姓不断的搬运物资上城,但是搬运赶不上消耗。之前堆放在城墙下的小山般的几大堆滚木和石头也都消耗了大半。

    死伤者此刻才得以被台下城墙停放,这些人极少数是死于和教匪的肉搏,绝大多数是死于城下射上来的乱箭。教匪们也有弓箭,虽然数量只有几百,而且是自制的土弓箭居多。但在混战之中,这些弓箭还是给城头的守军带来了杀伤。当然,守军的伤亡跟教匪们的伤亡是不能比的。城下地面上到处是燃烧的火把照耀着的尸体,乱七八糟的叠在一起,有的还起了火,烧的臭气熏天。虽然无法计算对方的伤亡,但大致估算,对方的死伤挡在三四千人之数,是守军的十倍还多。

    城墙上,林觉和魏大奎赵有吉等人在城楼中见了面。魏大奎见了面便大骂道:“操.他娘的,这帮人是疯子么?死伤这么多还是硬往上冲。青教这帮狗贼当真邪门的很。这些不都是老百姓么?怎地这般悍不畏死?”

    林觉擦着头上冷汗沉声道:“一则是被蛊惑,二则怕也是被逼迫。否则断不至于这般不要命。这般攻城法,仗着的便是人多。你们没发现么?他们是在用车轮战法,一**的攻,连续不断的攻,不计伤亡。他们知道我们人少,这是要累死我们呢。”

    赵有吉点头道:“确实是车轮战,反贼们也不是全然不懂作战。林大人,我现在最怕他们分兵从其他城墙攻城。我们这点人手一旦分兵,那便根本不够看了。这帮人还是蠢了些,数万人手,一开始便分兵四城同时攻城,我们需要四城防守,必是要被攻破的。”

    林觉笑道:“赵县令,是你想多了。开始我便考虑过这个问题。你莫忘了,除了东城,西北南三处城墙下都有护城河,他们没有攻城器械,没有渡河的准备,那可不易越过。而且其他三面的地势也没有东城这么开阔,都是坑洼土丘,他们的人手也不利于展开冲锋。我一直有些奇怪,为何偏偏东城没有护城河?”

    赵有吉道:“林大人你看这地势。东城是坡地,挖护城河那可要挖十几丈深才能引水过来,这么大的工程,我们可办不到。以前有壕沟的,可是没有水,那也也不起多大的作用,索性便荒废了。”

    林觉微微点头,这阳武县城东高西低。东城城墙就在高地上,要挖护城河怕是要挖的城墙根基不牢才能引水过来。根本没有操作的可能。阳武县历经了多次洪水,城址渐渐移到了这高处,虽有居高临下之利,却也少了围绕四城的护城河这道屏障。

    “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他们分兵攻城分散我们的兵力,我恰恰担心的是他们接下来的全力猛攻。他们是留着后手的。他们完全可以继续攻击,我们就快抵挡不住了,他们却突然撤兵了。这绝非是什么好兆头。我估摸着下一次攻击他们一定会全军猛攻。现在我们物资告罄,拒敌不力。倘若在城墙上肉搏,这恐非良策。大伙儿都很疲倦了。只恐支撑不到太久。”林觉沉吟道。

    “是啊,这可怎么办?兵士既疲又乏,人数又减少了许多,恐难应付啊。这才半个晚上,都已经这么艰难了,如何能支撑到大军赶到?”魏大奎咂嘴道。

    赵有吉也眉头紧锁,思索对策。对此他也是束手无策。

    “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在城中募集青壮参与守城?城里的百姓中应该是可以挑选出千余青壮的。” 县尉黄子元建议道。

    “对啊,我们为何不这么干?”魏大奎叫道。

    赵有吉道:“我跟林大人提过,林大人否决了。”

    “那是为何?”所有人都看着林觉,不知他为何不同意这么做。

    林觉道:“我不是不同意,是没有这个必要。倘若对方从四城同时攻城,我们则必须要让百姓协助,否则我们人手大大的不足。但教匪只攻东城,便没有这个必要了。增加人手其实意义不大,你看看这城墙,宽不过丈许,咱们一千多人在上面守着,加上堆放一些物资便已经很难行动了。如果再来千儿八百的百姓,那城头可就没法走动了。每个人都固定在一个位置,一处城墙告破,其他人根本没法支援。而百姓守城的最大弊端便在于,他们没打过仗,他们驻守的地点很容易被突破。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所以我宁愿不要出现这种情形,也要便于我们调动人手,灵活机动的处置危急情形。”

    众人闻言微微点头,林觉的意思是,百姓们参与守城则会导致狭窄城墙上人满为患。没有兵器装甲的百姓除了丢丢石块檑木之外,其实没什么作用。有时候反而碍手碍脚。倘若是百姓驻守的城墙被重点猛攻而遭到突破的话,百姓们无法就地反击,反而为对方攻城提供了便利。届时支援的过不去,百姓们也无法将对方赶下城去,反而是极为棘手的事情。若是被占据的是后方有上城石阶的一段城墙,那便是通向城中的通道,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担心显然不是多余的。对于那些城墙高大且宽阔的城池而言,守城的人越多越是有利。但这一点对于阳武这样的小县城却是不适用的。很少有人会考虑到这一点。

    而且现在的大问题不是人手的问题,而是物资供应不上的问题。组织的百姓们搬运物资上城尚且供应不及,多些人手在城头又有何用。

    “那该怎么办?我们就这么干瞪眼么?他们再攻几次,我们恐怕便守不住了 。现在在加紧搬运檑木石块上城。但恐怕也是不够的。搬一个时辰,还不够一盏茶时间便砸个光光了。”魏大奎焦躁的道。

    林觉负手看着城外黑乎乎的战场上的一片狼藉静静的沉思着。下一次对方的进攻一定很疯狂,确实很难抵挡。他必须要想出办法来。也许天一亮,对方便要猛攻了。时间不多了。

    黎明前的薄雾缓缓升腾,慢慢的笼罩了战场。夏秋之际,晨雾是寻常之物。虽然淡薄短暂,但却弥漫地面,数十步之外便不可见人了。这种起雾的天气,倘若教匪悄悄发动,怕是要抵近方可发现。这更加增加了目前的凶险局势。

    众人心急如焚的看着林觉,也不知从何时起,林觉已经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了。就连魏大奎也不知不觉的听起了林觉的指挥。林觉身上有一种指挥若定的气质,刚才在守城时,林觉一直站在城楼上方观察局面,发号施令。也正是因为他的指挥,面对教匪的凶猛进攻,城头的兵马才能有条不紊的进行抵抗,成功的处置数次险情。好几次,魏大奎和赵有吉等人都以为城要破了。可是林觉依旧硬生生的将局面扳了回来。

    所以,在这样的时候,大伙儿不自觉的将希望都寄托在了林觉身上。

    “各位,我们要坚守到大后天,援军才有可能抵达。就算都虞候先派几百骑兵驰援,起码也要明天晚上才能到。而且骑兵赶到这里,也是人困马乏,并不能立刻投入战斗。故而,以目前的局面,要坚守城池三天时间,待大队兵马来援,恐怕是不太可能了。”林觉沉声开口道。

    魏大奎叫道:“那还用你林大人说么?三天?开玩笑么?半天都够呛。这帮狗东西如此不要命的猛攻,那是绝对扛不住的。累都要累趴下了我们。”

    赵有吉皱眉道:“魏都头,事在人为,未必便半天都扛不住。”

第八五八章 化被动为主动

    魏大奎冷笑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们这一千兵马不来,你县城那七八百零碎早就完蛋了。你也不事前准备准备,起码弓箭要人手一柄吧。瞧瞧你的人,别人攻城,你们干瞪眼。只会往下丢石块丢原木。东西丢完了,便傻眼了。还说你做好了万全准备,这便是万全的准备么?笑死老子了。”

    赵有吉涨红了脸道:“给我的时间只有数日喘息,教匪起事我便和黄县尉立刻准备守城,我能如何?我阳武小县贫瘠穷困,哪有银子给团练捕快们准备弓箭。你们禁军倒是装备齐全,怎地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要笑话,也是本县笑话你们才是。本县已然尽力了。”

    “你敢讥笑我们禁军?嘲讽晋王殿下和都虞候?你这小小县令胆子还真是贼大。你是不想过好日子了是不是?”魏大奎叫道。

    “阳武一破,本县决意与之谐亡。根本就没打算活。还指望过什么好日子?”赵有吉冷声道。

    “你……”魏大奎指着赵有吉瞪眼。

    “二位,都少说几句。当此之时,二位在此大声争吵,让兵士们听到了心里怎么想?兵士们都没出怨言,二位倒是先闹起来了,当真好没道理。”林觉沉声开口道。

    林觉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口气却很严厉。赵有吉和魏大奎闻言,脸上均有愧色,立刻闭了嘴。

    “魏都头,赵大人。我适才想了想,眼下要想守住阳武,等到援军到来,恐怕不能墨守成规了。靠着硬守城,绝对是守不住的。对方光是用车轮战,便能将我们活活累死。更何况我们的物资已经告罄。靠着砸石头砸木头是不能阻止对方的。我想,我们该出奇招了。”林觉负手看着城下的迷雾,心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林大人,什么奇招啊,快说说。”魏大奎眼睛大亮,忙问道。

    赵有吉等人也期待的看着林觉,林大人有办法了,这时候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林觉道:“我的奇招便是,化被动为主动,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啊?主动……出击?”众人惊愕嗔目,呆若木鸡。

    魏大奎皱眉心想:果然是不靠谱。毕竟是读书人,毫无军事常识。这个时候还说什么主动出击。拿什么出击?拿鸡.巴毛出击么?

    赵有吉也无语的看着林觉,涌起来的希望瞬间破灭。主动出击,这算什么主意?林大人是不是急傻了。

    林觉无视众人惊愕的表情,沉声道:“眼下这情形,教匪们这是在补充体力,积蓄力量。再过一会,他们一定会再次发动猛攻。到那时城池危矣。与其如此,何不出奇制胜?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我们敢主动出击,但我们偏偏便要给他们一个惊喜。你们一定以为我是昏了头了,我可没有糊涂,莫忘了,我们是有条件出击的。”

    赵有吉皱眉道:“林大人,下官不是给您浇冷水,但这主动出击……怕是难以进行的。我们这点人守城尚且艰难,放弃城池主动出击,这恐非良策。”

    林觉微笑道:“赵县令,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可没说要放弃城池防守主动出击。我只需要部分人手便可。你们莫非忘了,我们还有三百骑兵呢。眼下晨雾已起,正利于我们出城偷袭。我的原则是,快打快撤,扰敌为主,杀敌为辅。”

    赵有吉皱眉道:“可是这三百骑兵能杀多少敌人?这么做的意义又何在?”

    林觉呵呵笑道:“我说了,扰敌为主,杀敌为辅。杀多少敌人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教匪们明白一件事,他们并不占上风,我们甚至敢出城跟他们交战。诸位,你们莫忘了,打仗可不是武力上的搏杀,打仗从某种程度上打的也是谋略和心理。拿着大刀的彪形大汉倘若胆小如鼠,也未必敢和拿着棍子的毛头小子交手。谁在心理上占据上风,往往便是胜利的一方。主动出击不是为了杀多少敌人,而是要告诉那些教匪,我们一点也不怕他们,我们不但能守住城池,而且敢出城主动进攻。这对他们而言将是巨大的心理压力。”

    赵有吉微微点头道:“灭其士气,摄其胆魄。两军交战,唯无畏者可克敌致胜。”

    林觉呵呵笑道:“正是如此,没想到赵县令还读过《项王兵法》。”

    赵有吉淡淡道:“略有涉猎。”

    林觉沉声道:“我们正是要这么做。从心理上瓦解他们的士气。适才一战,他们定以为他们占据了上风,眼下必是士气高涨。但你们想想看,假如三百骑兵冲营呼啸而过,杀人而走,这对对方心理上是怎样的打击。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干掉几个头目。此举之意义不在于杀人,而在于夺其士气。说到底,这些教匪绝大部分还都是百姓,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强。你们不会是真以为他们不怕死吧。他们其实吓得都要尿裤子了,只是他们被迫进攻罢了。”

    魏大奎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理论,什么心理上的震慑,心理上的打击。这他妈在说什么?他所知道的是,打仗便是真刀真枪的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砍了对方胳膊脑袋,杀的的血肉横飞,这才是打仗。心理是什么玩意?心理震慑对方是什么鬼东西?能管用么?

    “林大人,这么做能有什么用?心理震慑又不能掉快肉,能有什么用?”魏大奎翻着白眼道。

    林觉笑道:“以魏都头的见识,我很难跟你解释。魏都头,我问你,倘若你敢孤身闯入匪巢之中杀人,却又能全身而退。你心里会是怎样的感受?对方又是怎样的感受?”

    魏都头道:“我自然是得意啊。对手自然是不高兴啊。”

    “是啊,那不就得了。所谓心理震慑,说白了便是涨自己威风,挫敌人士气。士气可鼓不可泄,士气一泄,兵马再多也没用,因为没有了斗志,便是乌合之众。我要做的便是这件事。”

    魏大奎皱眉道:“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赵有吉道:“但是林大人,此举虽然或有打击对方心理的效果,但却冒巨大的风险。这合适么?我们本来人手就少,倘若失陷敌营,损失人手,岂不是适得其反?”

    林觉哈哈大笑道:“赵县令,对面那些人可对骑兵没什么威胁。要装备没装备,要武器没武器。只是一群被蛊惑的百姓罢了。骑兵之威你可没见识过。都说骑兵对步兵而言是噩梦,可以一当十。对面那帮人,我看以一当百都有可能。当然了,我重申一次,我不是为了杀他们多少人。我的计划是,以三百骑冲阵,用弓弩射杀。见好就收,绝不纠缠。对方望尘莫及。况且,出城主动出击也不仅仅是这方面的考虑,我还想利用这三百骑兵的机动灵活在旁牵制教匪的攻城。这或许更难,但我们此刻却没有太多的选择了。我已经决定了,你们怎么说?”

    “既然大人这么说,下官无话可说了。得看魏都头的意见。毕竟这般袭营,危险是巨大的。”赵有吉终于不再质疑。这事儿未必会如林大人说的那般有什么奇效,但倘若能全身而退,倒也没什么坏处。既然没坏处,那有什么可反对的。

    魏大奎有些犹豫,他依旧觉得没这个必要。林觉这主意实在让他觉得有些想当然,有些冒进。关键是,三百骑兵出击,那可是自己要去冒险的。

    林觉并没有等待魏大奎的意见,他仿佛看透了魏大奎的心思,微笑道:“魏都头,你在城头坐镇,这主意是我提出来的,我带人去袭营便是。你只需下令那三百骑兵听我的命令便是,剩下的便是等着看好戏。”

    “什么?林大人亲自去?不成不成,这怎么成?林大人又非军中将领,怎可如此?”赵有吉惊讶的摆手道:“此事理应魏都头为之,怎可让林大人去做?”

    魏大奎也感觉自己被深深的蔑视了。皱眉道:“林大人是不是觉得我魏大奎是贪生怕死之人?这种事让你这种读书人去做,那还要我们这些当兵的作甚?”

    林觉呵呵笑道:“二位想多了,我去是因为魏都头必须留在城中镇守御敌。我可没有说魏都头是贪生怕死之人。至于说我是读书人便不能上马杀敌,那我可不同意。我虽是读书人,但自古书生六艺。其中便有骑射之术。林某不才,骑射却还是学过的。你们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么?那你们可错了。”

    “不成不成,要去便是我去,可不能让你去。传出去岂非教人笑话死我魏大奎了。”魏大奎摆手叫道。

    林觉正色喝道:“魏都头,我可不是跟你商量,此事必须由我去办,你魏都头肩负守城重责。城头禁军都是你的部下,他们可都只听你的号令。我可不能越俎代庖。倘若你魏都头领骑兵袭营,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将是混乱之局。我就算失手,却也不影响守城之事。魏都头,天马上就要亮了。你若不想我这计划失败,便不要多言,立刻下令。此事可耽搁不得了。”

    魏大奎无奈翻着白眼瞪着林觉,林觉目光坚定,已经开始在白冰的帮助下穿盔甲了。魏大奎终于叹息一声点头道:“林大人,既然你坚持如此,我也只能答应了。但你可不能出什么意外。不可为便全身而撤,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都虞候还不得宰了我。”

    林觉哈哈一笑道:“原来你担心这个,放心便是。我林觉娇妻美妾,最近才有了儿子,我可不会去送死。放心便是。你们在城头为我们呐喊助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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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