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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五九章 突袭

    魏大奎不再多言,即刻传下命令。将所有剩余的弩箭都集中起来,给三百名骑兵装备。守城作战,三百名骑兵并无发挥的余地,只跟着射射箭砸砸石头,当成了普通的士兵来用。此刻终于有了出击的机会,却又是去冒这般巨大风险,当真是既期盼又忐忑。

    片刻之后,三百骑在城门后整装待发。城门轻轻的打开,吊桥放下,三百骑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出了城门。林觉在城下摆了摆手,吊桥迅速拉起,城门迅速关闭了起来。

    东城城墙上,得知林大人率三百骑要冲敌营的消息,城头的守军先是觉得不可思议,但很快都被林大人这种不怕死的精神所激励。他们纷纷站在城头上盯着坡下教匪的营地里,密切关注这次貌似是自杀的行为。

    在薄雾的掩护之下,三百余骑兵踏着满地的狼藉缓缓的朝敌营靠近、再靠近。

    城头所有的士兵和百姓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生恐发出了声响惊动了坡下营中的教匪们。终于,林觉率领三百余骑抵达了斜坡之上,他们背影已经模糊的看不清楚了。众人只能伸着脖子,侧耳听着动静,等待着进攻发起的呐喊。

    林觉策马立在坡上,斜坡下方便是教匪们聚集的营地。虽然看不太清楚营地中的情形,但是林觉看到了无数堆在薄雾中闪烁的篝火,鼻端也闻到了米饭的香味。林觉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原来对方撤下来是要吃饱喝足,然后一举拿下城池。他们倒是安逸的很,根本没认为会遭到袭击。甚至连坡上都没有安排岗哨。

    林觉脸上露出冷笑来,勒马而立,缓缓的举起了右手。

    没有呐喊,没有撕心裂肺的吼叫,林觉的手掌只在空中轻轻的一挥。下一刻,三百余骑兵便开始催马飞驰而下。就像是潜伏在草丛中的狮子一般,在猎物发现之前,它绝不会发出声响。只无声无息的猛扑上去。

    骑兵顺着斜坡飞驰而下,速度越来越快。马蹄的震动声也惊破了黎明前的静谧。为了能攻击方便,教匪们还特地花了功夫将斜坡上的坑洼之处填补休整了一番。他们可能万万没想到,他们整修出来的通向营地的平坦坡道正好成全了骑兵们的全力飞驰。当教匪们听到马蹄的声音,正惊愕的起身到处张望的时候,三百骑兵冲破迷雾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一窝窝的教匪们之前正席地而坐。连续的进攻让他们精疲力竭。见数次轮番进攻无果,每次只差那么一点点便可攻占城墙的情形,孟祥虽然沮丧,但也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决定让大伙儿饱餐一顿,稍微休整一番。待天亮之后,发动一次致命的全面猛攻。他相信这一次必能一举建功。

    教匪们于是便围坐在地上,垒土为灶,生火造饭。他们甚至没有派出哨探监视周围的动静。一方面是他们没有这个常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根本没认为对方会出城来袭营。对方除非是疯了,否则怎敢这么做。所以,当迷雾中的骑兵现身之时,绝大多数的教匪满脸惊愕的站在原地,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噗噗噗噗噗!”

    弩箭激发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像是毒蜂振翅的低沉的声响,光听声音,便让人不寒而栗。箭雨洒向一窝窝聚集在一起的教匪,发出贯穿血肉的噗噗声。当马蹄踏过火焰的余烬,掀起泥土的烟尘飞驰而过时,他们的身侧和背后是一个个中箭仆地,惨叫连声的教匪的身影。

    “敌袭!敌袭!”惊恐到变声的声音在黎明的空气中响起。所有教匪闻言都慌忙起身,手忙脚乱的去找兵刃。头目们大吼着让自己的属下人手集合。不少人手握兵器,却不知到敌在何方,茫然四顾。

    “杀!”林觉终于发出了呐喊。他和白冰冲在最前面,他的身旁是五十名持长刀的骑兵。他们的任务是杀出一条通道,保证后方骑兵的顺利冲锋。白冰早已擎出了笛中剑,寒光闪烁之中,将马头前侧的教匪砍杀的血光四溅。林觉手持长刀紧跟白冰身侧,他没有动用腰间的王八盒子,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本钱,只跟在白冰身侧便足以保证自身的安全,还可借助马匹的快速冲锋手刃敌人。身后的两百余名骑兵只管用弩箭射杀。这只三百人骑兵队配合默契,就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刃,毫无滞碍的切入了剿匪的营地之中。自西向东,直刺而入。

    营地一侧,孟祥正和几名分坛坛主和教仆商议接下来如何进攻,他们商定了要编制一些藤甲抵挡落石和弓箭。还有分坛主提出了要砍一些柴草乘着猛攻的时候堆到城门口烧城门。孟祥觉得这些建议都不错。

    但突然响起的袭营警报打断了他们的谈论。孟祥抓着长刀带着人冲了过来,他们看到了弩箭飞过,教众像割草一般的倒下的情景。惊的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孟祥抓着一名仓皇从身边逃窜的教众吼道。

    “好多骑兵,好多骑兵啊。快逃吧。”那教众叫道。

    “去你娘的,哪来的好多骑兵?蛊惑军心,该死!”孟祥一刀结果了他,心中却也打鼓。骑兵的出现是他没有想到的,难道是有援军到了么?但很快,前方传来的消息否定了这个恐怖的猜测。

    “孟首教,约莫数百余骑冲进我们的营地。正四处砍杀。我教众死伤惨重。”一名教仆从前面飞奔而来禀报道。

    “只几百余骑?那可不是援军,定是城里的兵马。草他奶奶的,把咱们不当人了。几百余骑也敢冲营。发信号,围杀歼灭。”孟祥大骂说吼道。

    蓬蓬!焰火腾空而起。本来不明情形的左近教众见到信号立刻开始组织起来。无数的教众开始朝中间围拢,东侧两千余教众迎面堵上。后方,孟祥率两千精锐衔尾而至。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是要将这三百骑兵堵在人群之中,围而歼之。

    骑兵冲锋之势固然势不可挡,速度机动和冲击力是骑兵高于普通兵种的三**宝。说骑兵以一当十,势如破竹,那是在冲锋陷阵,呼啸来去的情形下。一旦被缠住,不能发挥优势,那便有大麻烦。对付骑兵的办法有很多,挖陷坑,绊马索,拒马阵,长枪阵,弓箭迎击,工事墙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让骑兵无法发挥速度和冲击力的优势。或者是抵消其冲锋的威力,在其尚未接近本阵的时候便予以击杀。可这所有的办法,教匪们都不具备使用的能力,于是他们便用上了最为原始的办法,那便是以人海阵缠住骑兵。用多于其数倍的人数将骑兵的速度拖垮,从而蚂蚁啃大象,活活啃死对方。

    这是最笨的办法,但此时此刻,也是唯一的办法和可行的办法。四面八方的教匪们蜂拥而来,三百骑兵虽然沿途射杀无数,但终究还是被他们逐渐围拢。前方开道的林觉白冰和五十名骑兵已经感受到了压力。马头前的敌人越来越多,不得不挥刀砍杀杀出血路,但清理的速度远远不够。整个队伍不得不放缓速度。而前方更多的黑压压的教匪们正呐喊着冲来。周围箭支石头梭镖等投掷射杀之物也已经在耳边嗖嗖作响。

    “夫君,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要被他们拖住的。拖住了就完了。”白冰看出了形势不妙,口中说话,手上青笛刃可没停。寒光一闪,一名教匪登时了账。

    林觉皱眉观看着形势,他也知道被拖住了绝对没有好下场。他的目标不是跟敌鏖战,而是横冲而过,毫不逗留。

    “转左,往东北方向。那里最薄弱。”林觉大喝道。

    “遵命!”冲前的数十骑齐声大喝,骑兵队伍转了个大弯,在前方数千教匪堵上来之前甩开了他们,朝东北方向冲了出去。

    “传令,李云青坛主立刻带人堵住,不准放跑一个。否则,我叫他见阎王。”后方孟祥见此情形,大声喝道。

    轰!一枚绿色焰火腾空,那是专门向胙城分坛李云青所率的教众下达的命令。李云青之前因为言语得罪了孟祥,被派去率部第一批攻城。手下分坛教众死伤惨重。孟祥为了安抚他,让他带着兵马在侧后的东北方向拖后休整。之前的车轮攻城战也没让他带着人攻城,因为李云青手下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三百教众了。孟祥不想让李云青心生不满。但此刻,对方正朝东北方向冲出,便必须要李云青拖住他们了。

    焰火升腾起来,李云青当即下令手下教众布阵迎击。李云青是个有脑子的,他才不会傻到让手下的人迎着马头冲上去。他知道骑兵是不好惹的。那日在乱松岗的时候,李云青便很有耐心的等到了时机,将五百禁军尽数歼灭。那一战之后,李云青在青教之中声名鹊起。他虽任旧是胙城分坛的坛主,但已经是天龙护法之职,且是排名前十的天龙护法。当然,在孟祥面前,他却什么都不是。孟祥可是海东青的嫡系心腹,他可惹不起。

    “推倒大车当做屏障,弓箭手准备放箭,其余人石头棍棒能丢的便丢,能砸的便砸。徐老年,你立刻将之前我们扎营时砍伐的荆棘带人拖过来。就铺在前面。”李云青一叠声的下达着命令。

    一辆辆大车被掀翻在地,那些都是随军推来装运粮食物资的。此刻却是最好的屏障。而且无需花费功夫。教仆徐老年带着几十个人抱来大捆砍伐丢弃的荆棘之物胡乱堆在地面上。堪堪做完这一切,禁军三百骑兵已然飞驰而至。

第八六零章 突袭(续)

    “放箭!”李云青大喝下令道。

    嗖嗖嗖!稀稀拉拉的箭支激射而出。十几名骑兵中箭落马。倘若不是教匪的射术一般,配备的弓箭只有五十余柄的话,这突然的迎面袭击必然造成严重的后果。饶是如此,依旧有十几名骑兵被射中,滚地葫芦一般连人带马翻滚在地。惨叫声和战马的嘶鸣声中,烟尘四起。滚翻的马匹带着巨大的惯性在地面上滑行数丈之远。

    “好啊。”教众们纷纷喝彩叫嚷。

    “放箭,不许停,费什么话。”李云青骂道。

    “嗖嗖嗖”弓箭手又开始放箭。

    林觉差一点被一只飞羽射中,侧首两骑摔倒翻滚,差点让后方的骑兵躲闪不及。再往前冲,忽然间,前方白冰的战马跳了起来,发出尖利的嘶鸣。白冰身子失去平衡,被掀翻在空中。林觉吓了一跳,大声惊呼。却见白冰脚尖马头上一点,扑向林觉的头顶。林觉会意,伸手抓住白冰的伸来的小手,白冰借力飞旋而下,稳稳的坐在林觉身后。

    “怎么回事?”林觉大声问道。

    话音未落,旁边又有数匹战马嘶鸣跳跃起来,将马上的骑兵掀翻在地。林觉百忙之中转头看去,他看到几匹跳跃嘶鸣的马儿的腿上和腹部血淋淋的一片。开始林觉还以为是中箭了,但随后他便明白了过来。地上这一队队绿色的不是小树丛,全部是荆棘。有人故意将这些长着尖刺的荆棘堆在路上。马儿冲锋之际身上全部被尖刺刺破,故而吃痛嘶鸣跳跃。

    一匹受了惊的马儿横着血淋淋的身子便撞了过来,林觉无奈之下,挥刀直砍,将马头一刀砍下,同时一带缰绳,躲过了马尸的冲击。但与此同时,腿上一痛,同时胯下的马儿也开始跳了起来。

    “小心!”白冰惊声叫道。林觉的身子被马儿颠起,差点摔落马下。白冰紧紧搂住林觉的腰身,双腿夹紧马腹,硬生生将林觉飞起来的身子给拉在马背上。胯下的马儿也蹦跳嘶鸣,难以控制。

    “冲过去,这只是荆棘而已,战马只是被刺吃痛,并未受伤及骨头。”林觉惊魂甫定,大声喝道。

    本来乱做一团的众骑兵齐声大喝,全神贯注控制住马儿,硬生生的从荆棘之地猛冲过去。战马悲鸣着,荆棘长刺刺入它们的肌肉中,让它们痛的乱跳乱窜发了疯一般的摇头踹蹄。禁军骑兵们幸亏是专业的骑手,骑术还是精湛的,全力控制之下,除了五六匹马儿掀翻了骑手,剩下的全部硬生生的趟了过去。这样一来,也硬生生的将拦路的荆棘踏出了一条通道。

    饶是如此,骑兵队伍的速度大减,后方和侧首黑压压的教众已然逼近到数十步之外。前方更有大车掀翻形成的屏障,还有教匪不断的放冷箭。局面已经极为紧急。

    林觉看着眼前的形势,他知道,再要是被前方的障碍阻挡一回,那么整支骑兵将彻底陷入教匪们的包围之中。陷入肉搏之中,便难全身而退了。当此之时,必须要赶在合围之前冲开前方的阻挡。

    “能越过去么。”林觉大吼着问道。

    “没问题。”身旁数十骑齐声回答道。

    林觉问的是前方那些掀翻的大车和粮包组成的障碍墙能否跨越,骑兵们的回答给林觉吃了个定心丸。这些骑兵平日训练的时候自然有纵马跨越水坑矮墙之类的训练。前方那些障碍并不算高,可能是时间仓促的原因,所以目测可以跨越。倘若给对方多一些时间,稍微加高加固一番,今日可就麻烦大了。

    “好!集中精力,冲!”林觉大喝一声,催动马匹飞速驰前。后方众骑兵都明其意,两百余骑兵朝两侧逼近的教匪嗖嗖射出一轮弩箭,射杀数十人之后便将弓弩收起,全力驾驭马匹往前冲去。

    数息之后,林觉一马当先已经冲到了那排侧翻的作为障碍的大车之前。大车之后,教匪的弓箭手便是藏匿在后方放箭的,此刻弓箭手早已后撤,对方逼得越近,弓箭手便无发挥的余地了。正当林觉提缰松胯欲催马纵跃之时,突然间从前方大车之后伸出十几根长矛来,枪尖上的红缨抖动,枪尖闪着寒光在眼前晃动。如果林觉催马跳跃障碍,便等于连人带马送到长矛上去。

    李云青不愧是曾经围歼了五百禁军的人,颇有些军事上的才能。他将有限的资源都用到了最对的地方。

    “操! ”林觉大爆粗口,但却已经来不及收缰了。就算面对这种情形,也是收不住手的,因为此事勒缰,战马很可能直接冲撞在障碍上。还有一种可能是,马儿停住了,但巨大的惯性会直接将自己和白冰送到枪尖上去。所以,这时候其实已经收不住手了。

    “对不住了夫君。”身后白冰娇声叫道。林觉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头上被人踩了一脚,然后便看到白冰的身子扑到了马头前方的空中。

    林觉一句小心尚未出口,但见白冰手中闪过一道弧形的寒光,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十几只伸在空中的红缨枪头全部断裂,掉落一地。于此同时,林觉的战马也跃了过来。抬手间,长刀便砍翻一名长抢手。不,应该叫棍棒手才是,因为他手中的长枪现在成了一根光秃秃的木棍了。

    轰然一声,众木棍手四散而走。林觉战马落地,白冰从空中落下,正坐在林觉的怀里。

    “干的漂亮,不愧是我的心肝宝贝儿。”林觉发出肉麻的赞叹,俯身在她红嘟嘟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白冰红着脸道:“得杀了旁边那些长枪手,弄出一道缺口来。”

    林觉点头道:“说的是,下马。你南我北。”

    两人纵身下马,白冰提着青笛刃朝着侧首一辆大车后瑟瑟发抖的十几名长枪手冲去。这十几名长枪手还试图反抗,白冰冲上去一顿嘁哩喀嚓,砍翻三四人,其余的一哄而散。

    林觉那边就更简单了,林觉根本没打算肉搏,他也顾不得其他了,冲向长枪手的路上便恶狠狠的抽出王八盒子。人没到,枪子儿便到了。轰的一声巨响,十几名长枪手被轰杀轰伤了七八个,剩下的赶紧抱头鼠窜。

    “从这边走。”林觉起身大呼。骑兵们早已目睹了前方发生的事情,不待林觉呼喊,他们已经集中阵型,向着被林觉和白冰清空的三辆大车的两三丈宽的豁口冲来。

    林觉一露头,正好看见一匹公马呼啸而来的下腹部。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腹下一物红彤彤直通通的朝着林觉的脸上戳过来,还好林觉缩头缩的快,否则怕是要发生不可名状的大尴尬事。

    “呼呼呼。”百余骑连续不断的从林觉和白冰他们的头顶窜过来,像是跳田鸡一般。其中裹挟着被射杀了骑手的空马。林觉抓住机会跳上一匹,白冰跳上马来,跟着大部队往前飞奔。前方,李云青硬着头皮下令手下七八百教匪迎面冲上来拦阻,但他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可能拦得住的。数百骑兵的冲锋之势岂是他这几百教匪所能拦阻。骑兵们切瓜砍菜一般的杀出了一条通道,众教匪开始还有愣头青靠近作战,很快便都躲在一旁只敢嘴上鸹噪,谁也不敢靠近了。

    所谓的拦阻不过耽搁了骑兵队不到盏茶时间而已。而争取的这点时间并不能让后方的教匪冲上来。反而因为那个几十辆大车组成的所谓的防线拦住了教匪们追击的道路。翻越需要时间,绕过去需要更多的时间。两下里一抵消,反而帮了骑兵大忙。翻过障碍之后,后方的追兵反而比之前离的更远。

    在孟祥的大骂声中,两百余骑兵踏上东去的驰道扬长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荆棘丛生,绿树繁茂的沙丘之后。

    “属下无能,孟首座恕罪。”李云青飞奔而来,涨红着脸向孟祥请罪。

    “混账东西!”孟祥扬起巴掌欲扇过去,手在空中却又放了下来。叹息道:“罢了,你也尽力了。我不该怪你。”

    整个教匪营地里一片狼藉,骑兵冲过的通道上被砍死射杀了三四百教众。虽然伤亡并不大,但在所有教众的心中,沮丧和挫败感不亚于之前攻城的大量死伤和失败。对方在居然还敢来袭营,而且在近两万人的包围之中横行无忌,绕了个圈子扬长而去,这简直是对士气的极大的打击。对方虽然也死了人,地上留下了二十多具骑兵的尸首,但这些尸首丝毫没有缓和他们的心情,相反却是更大的羞辱。那可只是两三百人的骑兵队伍而已,己方人数比他们多了百倍,却被人践踏而过,如入无人之境。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就睡在床上,身旁的妻子却别人给强行弄了。自己眼睁睁的看着毫无办法。这种感觉比吞了一只老鼠还要让人恶心。

    孟祥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看到了林觉策马飞驰的样子。那小子神气活现的带人来袭营,自己偏偏拿他毫无办法,简直要气炸了肺。

    普通教众的感受更为强烈。攻城已经让他们精疲力尽,好容易保住性命休息一会,又经历这般惊扰。他们能在这时候还有余力袭营,这说明对方斗志昂扬,根本就不在乎己方这么多兵马。看着他们呼啸而过砍瓜切菜一般杀人的样子,教众们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城还能攻么?这仗还能打么?怕是全部人手死光了,也未必能战胜他们吧。

第八六一章 孤注一掷

    “立刻整军,即刻攻城。我要让这帮胆大妄为的家伙得到最严厉的惩罚。攻下阳武城。我准许你们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城中财物女子你们随意取用,想杀谁便杀谁。我要让这帮邪魔外道明白,和我圣教为敌的下场。”孟祥冷声下令道。

    “可是孟首座,兄弟们还没吃饭呢。正要吃饭,被他们给搅合了。”有人低声说道。

    “吃什么饭?攻不下城池,不许吃饭。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敢不尽力,我便送他下地狱。全体人员,全部攻城。一个不许偷懒。必须拿下。”孟祥吼道。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有人心想:孟首座怕是疯了,饭都不让吃,饿着肚子去送死,这也太没道理了。临死都不让做饱死鬼。简直毫无人性。当初自己怎么就上了贼船,入了青教。现在看来,这简直是这一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情了。

    无论如何,孟祥的命令没人敢违背。谁都抱着侥幸心理,幻想着自己能幸运的活下来。就算攻城残酷,但不也还有活命的希望么?倘若此刻反抗,立刻便被孟祥给杀了。所以还是闭嘴的好。

    教众各自回营,默默无声的整顿队形准备开战。有人瞅空子将火上烧焦的饭抓几把塞在嘴里,哪怕苦涩难咽,也比什么都不吃要强。有人干脆抓了生米在嘴里嚼,边嚼边诅咒孟祥不得好死。但在强大的压力之下,他们还是开始重整旗鼓,开始列队准备进攻。

    城墙之上,远远观战的魏大奎和赵有吉等人目睹了敌军军营中的战斗。林觉等人抓住的是薄雾弥漫的最后时机。在战斗打响不久,东方朝霞喷薄。太阳还没露面,温度已然上升的很快。迷雾也就在短时间内消散干净。所以城头上的众人在战斗打响之后便全程清晰的看到了战斗的全过程。

    在林觉等人在敌军军营中横扫而过的时候,城头军民的呐喊助威声响彻天地。当林觉等人遭遇围堵局面危机时,所有人都攥着拳头,生恐看到不想见到的情形。最终林觉等人冲出重围消失在沙丘树丛之后时,城头上一片欢呼雀跃。

    “厉害,厉害,这位林大人……果真做到了。我魏大奎服了,真的服了。几百骑兵能穿营而过,简直不可思议。”魏大奎咂嘴摇头赞道。

    赵有吉抚须哈哈笑道:“艺高人胆大,我们跟林大人比起来,还是有差距啊。林大人敢这么干,是他盘算好了的。而我们便看不到这一点。”

    魏大奎点头道:“是啊。真教我汗颜。我一个领军打仗的,却不如一介书生勇猛。更没有他的谋略。正是惭愧的很。”

    赵有吉呵呵笑道:“魏都头,你用不着惭愧。你难道没听说过林大人的名气?之前你难道没听他说,当初孤身入海匪巢穴剿匪之事?能干出那样的事来的林大人,做出眼前之举,那不是顺理成章么?难得的是,林大人不但文韬拔群,武略还出众。这才叫文武双全十全十美之人呢。我大周有如此人才,却不知怎么至今未受重用,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魏大奎如何不知浙东剿匪之事。当初的剿灭海匪是朝廷的一件大事。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不过魏大奎听到的版本中,林觉只是个小角色。没人愿意相信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的庶子能深入匪巢搅的天翻地覆。他们宁愿相信是时任杭州知府严正肃和梁王爷联手的谋划,宁海军两位指挥使的功劳。否则严正肃和宁海军的两位指挥使又是如何擢升的?

    在禁军中流传的便是这个没有林觉的版本。或许是军方不肯自损形象。剿匪的首功给一个无名庶子给占了,那岂不是说军队和朝廷无能?所有的官员和将领都是酒囊饭袋?所以便刻意隐去了林觉在其中的关键作用。

    魏大奎之前听林觉和孟祥的一番对话后也是将信将疑。他认为林觉或许是在吹牛皮。但现在,他彻底相信林觉可能正是那次剿匪的关键人物了。

    “林大人他们逃向博浪沙去了,哎呀,他们这样岂非是回不了城了?这要是对方攻城,我们岂非烧了三百人手?也少了林大人坐镇?”黄县尉忽然叫道。

    “哎呦,对啊。这……这可怎么好?不会是林大人用此计脱身了吧?别我们都被他给糊弄了吧。他丢下我们跑了啊。”魏大奎叫道。

    赵有吉皱眉瞪着魏大奎道:“魏都头说什么话呢?林大人是那样的人么?如若林大人想逃走,出南城便可逃走了,还用的着去闯敌军营地么?简直愚蠢。此话莫非是要动摇我守城将士的军心,寒了林大人的心么?”

    魏大奎忙道:“对不住对不住,一时嘴快,开了个玩笑。林大人怎会是那样的人?不过,他们确实回不了城了啊。这可怎么办?哎呦,你们瞧,教匪们似乎要攻城了。他们好像是被激怒了。完了完了,这下麻烦大了。”

    众人忙朝城下看去,果然,斜坡上方,一队队的教匪黑压压的已经出动。照样初升,战场上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此刻看教匪的人数规模,比之夜晚看着还吓人。近两万教匪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铺在城下蠕动着。虽然他们大多没有装备,但光是这人数阵仗便吓死人了。城上的守军昨晚黑乎乎的也看不清多少人,所以心里还没有什么概念。此刻看清楚了对方的人数,顿时心中发凉。

    这么多人人攻城,那还守得住么?

    “魏都头,你该去指挥守城了。”赵有吉吸了口凉气,轻声说道。

    魏大奎咂咂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点头道:“只能如此了。大不了一死罢了。老子豁出去了。”

    “全体准备迎敌!”魏大奎粗豪的嗓音响彻城头上空。

    “咚咚咚!”城下战鼓敲响,黑色的青教星月旗在风中招展,教匪们摆好了阵型。数百架云梯已经扛在肩头。一大群背负着柴草的教匪在最后放做好了跟进的准备。这一次,不但要全面攻击城墙,还要在城门口堆柴放火,烧毁城门。这一次,孟祥下定决心要拿下阳武城,来一场血腥屠城以消心头之恨。他披挂整齐,带着精锐的两千多护教军压在后方。一旦炮灰们冲到城下,便是他亲自带领这群精锐冲锋的时候了。

    “传令!”孟祥高举右手。

    一杆高大的黑色令旗在空中竖起。随着孟祥手掌的下劈,黑色令旗也朝着阳武城方向猛地一抖,剧烈的摇晃起来。

    “杀!”孟祥吼道。

    “杀!”虽然饿着肚子,但近两万剿匪的喊杀声依旧响彻天宇。

    “圣公至大!”有人叫道。

    “去你娘的圣公至大。”有人含混的骂着。

    “圣公死全家。”有人夹杂在其中骂着。

    反正要死了,反正是在战场上,还怕什么?没人去注意自己喊什么,临死前总要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因为很多人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骗惨了。

    但无论教众们的心情如何,大规模的攻城作战还是轰轰烈烈的开始了。几乎从攻城开始的第一时间,大战便进入了**部分。教众们这一次采用的是他们擅长的一窝蜂战术。或者说是倚多为胜的战术,无差别的对东城城墙城门等处发动了攻击。若说第一次的一窝蜂攻击在守军有着充足的弓箭和防守物资的情况下是愚蠢的送死行为的话,那么这一次的蜂拥攻城的则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因为城上守军除了在之前战斗间隙搬运补充的部分滚木?石和一些其他的用于阻止近距离攻城的手段之外。远程的阻击手段早已全无。弓箭梭镖等全部都已经告罄,已经无法对教匪产生极大的杀伤和震慑。

    即便如此,城头守军和部分支援上来的百姓还是顽强的防守城墙。原木和石块砖块如雨点般的砸下来,下方的教众筋断骨折惨叫连声。一锅锅滚开的热水浇下来,烫的下方的教众皮开肉绽,鬼哭狼嚎。专门为了防止攻城所用的长柄木叉可叉住云梯上端猛力将云梯推离城墙。每推开一座云梯,上面串糖葫芦一般的教众便下饺子般的摔落在城下坚硬的石块上。轻则断胳膊断腿,重则皮脑浆迸裂。

    在短时间内,城头的防守兵马顶住了最初的猛攻。但是很快,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便变得艰难了起来。人手少,物资缺,面对这么多人的攻城,显得左支右绌难以顾全。这边刚刚打退一波攻城的教匪,那边又有几架云梯上的教匪露出了头。只过了小半个时辰时间,部分城头便已经有教匪登了上去。

    后方,孟祥激动的看着这一切,兴奋不已。他知道,守军已经顶不住了。这个时候,要加上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对方压垮。这最后一根稻草便是他身后站着的两千名精挑细选出来的护教兵马。昨天他有四千护教军,但昨晚一战,损失过半。所以今天作战一开始,他没有舍得让这两千人进攻,但此刻,正是时候。

    “各位兄弟。攻破城池就在此刻。第一个攻破城池的,晋升天龙护法。都给我玩命的上啊。”孟祥仰天大喝,身后两千名护教军吼叫着冲向前方。最后方几百名抱着柴草的准备烧城门的教匪们也嗷嗷叫着往前冲去。

第八六二章 牵制

    孟祥纵马跟在队伍后面,他才不肯身先士卒,他可不当那种傻瓜。倘若有人瞄着自己放暗箭招呼,自己岂不是交代了。这种事孟祥是不干的。

    两千名生力军呐喊着冲向城下。城头上,赵有吉魏大奎等人见此情形,心中一片冰凉。这下是真的完了,很显然那是教匪中的精锐,所以才最后关头出手。城将破,此事似乎不可扭转了。

    “魏都头,你赶紧下城去县衙,带着晋王殿下立刻从西门出城。下官在这里顶一会。城可破,晋王绝对不能有闪失。”赵有吉大声叫道。

    魏大奎挥刀砍翻一名从云梯上探头的教匪,大声喝道:“赵县令,我怎会让你断后,你去护晋王离开,我在这里跟他们死战。快去。”

    “不不不,你去,我一介书生,死不足惜。你们活着,还可保护晋王周全,将来还可杀敌。本官本就是发誓和阳武共存亡的,我是本县的县令啊。城破了,我应该与之偕亡。”赵有吉叫道。

    “放屁,我不同意。快滚蛋。罗里吧嗦的影响我杀敌。”魏大奎怒骂道。关键时候,魏大奎展现了他真实的人品。虽然也许有些自大粗鲁,甚至有些奸猾。但在这种时候,魏大奎却丝毫没有表现的贪生怕死。留下来守城的必死,谁心里都明白。但魏大奎却并没有退缩。

    赵有吉急的跺脚,对方生力军已经上来了,这种时候再耽搁便来不及了。赵有吉正打算再劝魏大奎赶紧保护晋王离开之时,忽然间,他的目光被战场远端的情形所吸引了。下一刻,他高声叫了起来。

    “咦?那是怎么回事?”

    魏大奎闻言朝城下远处瞧去,之间战场后方教匪军营中浓烟滚滚,黑烟冲天而起。不少留守军中的教匪正在琢突狼奔抱头鼠窜。一队骑兵策马从坡下杀了上来,直冲向教匪阵型后方。闪闪的刀光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刺目却灿烂。

    “是……是林大人他们。哈哈,他们掉头杀回来了。我就说嘛,林大人岂会带着人离开。哈哈,这办法好,抄他们屁股。烧了他们营地。我估计教匪们的粮草一定被烧光了。哈哈哈哈。”魏大奎放声大笑。

    赵有吉鼓着眼看着他,心道:适才你可不是这么想的,你可是说了林大人乘机 逃命了。现在又是另外一种说法。当真嘴巴两张皮,全由着你怎么说怎么好。

    魏大奎猜的没错,正是林觉带着两百多骑兵从博浪沙驰道上折返了回来。之前冲出敌营之后,林觉等人冲入沙丘纵横的博浪沙复杂地形之中,找了一处停下休整。冲阵损失了二十多名骑兵,还有四十余人受了伤。马匹的问题倒是不大,虽然在过荆棘是受了刺伤,但未及筋骨,倒也无妨。骑兵们善于处置这些情形,找了些草药嚼烂给马儿敷上,用布条缠住马腿受伤部位便没什么大碍了。

    林觉本来想着要绕行回城的,但这一片根本没路,只得暂时停下来找机会回城。可是众人刚歇息了一会,登高?望监视的士兵便禀报说教匪已经开始整军发动攻击了。林觉讶异不已,对方显然是被激怒了。居然这种情形下立刻便要攻城。林觉不禁有些佩服孟祥了。孟祥是明白人,这时候越拖下去,士气越是低落,还不如趁着被自己搅动起来的局面索性攻城,找回场子。

    林觉来带一座沙丘上方,观察着战场的局势。当他看到对方全部出动攻城时,便意识到,这一次可不是车轮战,是要一举拿下城池了。林觉明白,这时候的阳武县城可经不住猛烈进攻,因为已经没有多少防御的手段了。林觉当然不能坐视,他决定冲出去杀敌。

    但林觉可不是莽夫,他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倘若贸然冲出去,岂非又要遭受围攻,那是极其危险的。所以林觉耐心的等待着双方作战焦灼之际,等待着孟祥将最后的那两千精锐人手派上去的时候,林觉果断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

    数百骑兵风驰电掣一般的从驰道上冲下来,再一次冲入坡下教匪营地之中。营地之中有人留守,因为有不少粮食物资携带而来,必须要做必要的防卫。孟祥压根也没认为林觉他们居然敢再回头来攻,他认为那些骑兵侥幸逃脱之后必然远远遁去。但他还是出于保险起见,留了千余人守卫,以防不测。

    可是孟祥的想法太多侥幸,他完全没意识到这数百骑兵的威力。或者说他也是出于无奈,毕竟绝大多数兵马都要用于攻城作战,他不可能留下更多的人手来守卫营地。

    当林觉白冰等两百多骑再次闯入营地之中后,那千余留守的教众确实也试图进行反抗。然而,他们高估了他们的本事。虽然骑兵的弩箭已经不多了,但是只凭肉搏冲锋,便足以在瞬间冲垮这一千兵马。

    长刀闪烁起落,刀光和血光齐飞,鲜血共朝阳一色。凭借凶猛的冲击力和杀伤力,只盏茶时间,营地中的千余教匪便开始四散而逃。因为只一个来回冲锋,便有三百多教匪死于铁蹄之下。本身骑兵对步兵便是极大优势,再加上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禁军对上的是只有少量刀剑枪械完全没有盔甲防护的乌合之众。这就像是武装到牙齿的钢铁之躯面对的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血肉之躯一般,其结果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加之之前攻城的死伤触目,被袭营所带来的阴影。这些教匪能有多大的凝聚力?两三名教匪发了一声喊,其余人突然意识到这正是逃走的好机会,所以便统统抱头四散而逃了。

    林觉也不追杀,他的目的可不是杀人,他是要在背后牵制攻城的教匪。所以他下令将七八堆粮草点起大火后,率骑兵冲上斜坡,直朝攻城兵马的腹背冲杀过来。

    孟祥在林觉的骑兵冲入营地时便得到了消息,但他无暇顾及营中之事。即便看到营中火起,粮草被烧,他只怒骂数声,却没有派人去救援。因为他识破了林觉的意图,对方无非便是看到城池要破,故而铤而走险想分散自己的兵力,拖延时间。粮食烧了怕什么?攻下城池后便有粮食。根本不用搭理林觉这一小股骑兵的骚扰,难不成他们还敢冲到战场来不成?

    孟祥显然低估了林觉等人的胆量,他以为林觉这几百骑根本不敢来到城下战场上,但当林觉等人从斜坡上飞驰而上,冲向己方攻城阵型的腹背时,孟祥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个低级的判断的错误。那可是林觉啊,当年这小贼闯入桃花岛上,不也只是带着百余名人手么?最后被识破阴谋,被追杀于海上。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藏身大海,或者即便侥幸活着也不敢再回桃花岛的时候,这小子还是回来了。只有三个人,便捣毁了地下岩洞中的仓库,造成了守岛物资的极大匮乏。这小贼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自己怎么能认为他不敢闯入战场。自己本应该一开始便派人手在营地中设伏,等他来袭,一举歼灭才是。因为他一定会来的。自己居然忘了他的脾性了。

    数百骑兵飞快的掠过正在朝城池冲锋的教匪侧翼,长刀挥舞着,血光迸溅,所到之处,教匪们倒下一片。特别是那些抱着柴薪准备烧城门的教匪,他们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骑兵杀他们就像是宰杀羔羊一般简单。一阵风一般的卷过他们的身旁,他们便一个个像是破口袋一般的倒下。只从南到北的掠过一趟,便倒下百余具尸首。剩下的魂飞魄散,丢下柴草抱头四散而逃。

    骑兵没有罢手,他们调转头来再一次冲向两千精锐护教军的后侧。孟祥之前下达了不用管骑兵,只管攻城的命令。因为他知道,只有快速冲到城墙附近,和己方大批人手汇合,骑兵才不敢接近。所以骑兵在冲杀后方抱着柴薪的教众的时候他并没有下令救援,而是下令加快冲锋的脚步。

    可是,人腿如何快的过马腿,尽管只有短短两百余步的距离,骑兵却又足够的时间追上他们。两百余骑呼啸而过,像是一柄锋利的剃刀,将两千精锐后方的数排教匪剃得干干净净。

    “冲,不要管他们,往城下冲。”孟祥吼道。

    众教匪蒙着头往城下冲,但他们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两百余骑兵又斜斜的兜转了马头再次冲来。而且让他们愕然的是,这一次他们居然是直接朝着队伍前方的冲来。

    “他们是想拦住我们的去路。”所有人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他娘的,欺人太甚。”孟祥终于无法忍受了。

    对方明目张胆的拦路,这简直是肆无忌惮,无视己方的大军了。要知道他们冲锋的位置正在城下攻城的教众和自己这两千护教军之间。他们意图拦截护教军参与攻城,其实是将自己置身于包围圈之中。孟祥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况且他也被林觉真的激怒了。

    在骑兵冲锋的时候,他看到林觉就冲在队伍前面,手持长刀耀武扬威好整以暇。口中呼喝作声,叫的起劲。他身旁一名瘦小的骑兵挥舞着奇怪的武器,杀的浑身是血。林觉却安逸的很,不时的在别人砍伤的教众身上补上一刀,滥竽充数。

    更加可气的是,林觉似乎知道自己在盯着他看,他砍杀了一名护教军之后,还转头朝着自己看了一眼,脸上满是讥讽的嘲笑。孟祥心中气的要炸裂开来,他的脑子已经发烫了。突然间,他觉得攻城似乎没那么重要了,最重要的是要将这小子给宰了,这才是首要之务。岂能容他在自己面前如此张狂。

第八六三章 杀出血路

    “传我命令,攻城兵马部分回撤,南北合围,将这群狗东西都给我砍成肉酱。”孟祥上头了,他咬牙沉声喝道。

    “这……首座,这不妥吧……”

    身边人目瞪口呆,孟首座这命令莫名其妙,这几百骑兵难道比攻城还重要么?居然要城下攻城的兄弟回头围堵,那岂非半途而废?

    “传令!”孟祥大吼道。

    众人无奈,只得竖起黑星月旗传达命令。城下攻城正到紧要关头,忽闻孟首座传令后撤,正自浴血的李云青等人大骂连声。但却也不得不抽调人手后撤围堵。两队教匪从南北两侧配合着孟祥的两千护教军精锐,试图将两百余骑围堵在战场中央。

    林觉目睹这一切,明白自己的计划奏效了。他的目的便是要吸引攻城兵马来攻击自己这一小队骑兵。减轻城头的压力。现在对方抽调数千人南北合围,城头的压力会减轻许多。一时半会儿城池是无虞了。不断攻上城头的教匪也会被迅速清理。这正是自己所希望的效果。只不过,自己却再一次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了。

    “杀!”林觉长刀往东方一指,正是孟祥的两千护教军所在的位置。看似是往硬骨头上碰,但这却是最为直接的突围的方向。倘若往南突进,还是会被缠上,无法脱离战场。而直接往东杀出,后方再无教匪兵马,可直接穿过敌营回到驰道上,冲入博浪沙的树丛沙丘之中。那是最直接的脱身之策。虽然,要面对的是孟祥身边的精锐护教军。

    “杀!”众骑兵也明白形势的险恶,红了眼珠子发出震天的吼叫。两百余起斜斜拐了个弯,迎头冲向护教军而来。

    “给我顶住,死也要拖住。谁敢后退,立杀无赦。”孟祥大吼着,手中大环刀晃的哐当作响。

    护教军也发出震天呐喊,迎着马头冲了过去。护教军有别于普通教众,他们兵刃齐全,而且都是教众中挑选出来的孔武之人。他们中有一部分是孟祥从应天府带来的人手,这些人都是资深海匪,是骨干力量。由他们作为架构,再加上教众中的地痞流氓,亡命之徒,一些愚忠死忠的青壮教徒,组成的这只队伍还是有着不小的战斗力的。孟祥也正是因为组织起了几千骨干,才有底气对阳武发动攻击。否则,光以一片散沙般的普通教众,那是绝对约束不住,也无法成事的。

    留给骑兵的腾挪空间很小,转了个弯之后,战马的速度还没起来,便已经和护教军接战了。这大大的削弱了骑兵的冲击力。当此之时,林觉也没有任何顾忌了。他早已将长刀挂在了马鞍上,一手一个将两柄王八盒子攥在了手中。

    “轰轰!”两声轰鸣之后,七八名护教军教匪满身血窟窿倒在地上呻吟。

    “魔鬼,这是魔鬼的手段。”有人惊愕叫道。

    “什么魔鬼?那是火器。倒忘了这狗贼有火器了。不要怕,那火器不能连续发射。杀!”孟祥大声吼叫道。

    众教匪蜂拥而上,双方厮杀在一处。

    两百骑兵抱成一团,外围持长刀边杀边走,内圈骑兵将剩余的弩箭尽数朝着周围人群中发射。前方,白冰如一头雌老虎一般疯狂的砍杀着敌人,但他们的杀戮手段虽然恐怖,但跟林觉比起来,却还是显得逊色了不少。

    孟祥抱着老黄历过日子,他压根不知道林觉手中的火器早已非当初他见识的那般了。林觉手中的王八盒子已经是第三代改进的产品了。增加的功能不算多,只改良了装药系统,在侧首加了一只机簧转动弹仓,里边可装八枚火药囊。莫小看这小小的改进,却大大的增强了王八盒子的发射速度。以前发射之后要手动填装火药囊。现在只需拨动圆形弹仓转动,契合枪膛之后发射,便可实现连发的效果。

    要知道这小小的改进,对于后世材料高精尖技术成熟的情形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林觉而言,可谓是绞尽了脑汁。关键问题便是在于材料是否合用。连续发射和单独间歇发射对于王八盒子的材料要求不啻于天差地别。稍有不慎,王八盒子承受不住连续的压力,便会在手中爆炸。大周的冶炼技术根本达不到要求。

    最终,林觉打听到了京城西山前几年有天降玄铁的事情,通过走访之后,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找到了那一坨从天上掉下来的陨铁。最后花了高价买了回来。经过测试,完全符合要求,这才又造出了几只王八盒子。这对于林觉而言简直太宝贵了。有了新的,旧的自然无所谓的送人了。当然栽赃的目的除外。

    现在林觉手里的两柄王八盒子是可以连续发射的,八枚连射,左右开弓,这对于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不啻于天神下凡般的存在。

    轰轰轰,轰轰轰!连续不断的轰鸣声在战场上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若不是战马都受过惊吓的训练,用锣鼓突然的敲击来测试他们的镇定性的话,这些战马怕是一个个都要受惊乱窜了。虽则如此,还是有战马稀溜溜的发疯。差点将马上的骑士带进敌人人群之中。但是相较于王八盒子所带来的震撼效果和杀伤力而言,那只能算是白璧微瑕。

    林觉已经承担了头前开路的角色。双枪齐鸣,前方阻挡的护教军便倒下一片。旁边白冰等人已经沦为了补刀的和保护的角色。面对如此凶狠的火器,护教军教匪们谁敢挡其锋芒。见到黑洞洞冒着青烟的火器对准自己,便立刻玩命的朝周围奔逃,生恐被打的全身冒血。有几个仗着自己对圣教忠心耿耿,可能会有神功护体的加持,居然敢高喊着‘圣公至大神功护体’的口号冲到林觉的马头前。林觉当然不会客气,近距离的几枪轰鸣,顿时将黑袍下的几张脸打的稀烂。估计连爹妈都不认识他们了。

    这些以身试法的蠢货的死前惨状更是增加了护教军教匪的恐惧。倘若刀剑砍杀倒也寻常,可是这连整张脸都被打没了,这简直是遇到恶魔了。

    尽管孟祥声嘶力竭的喝令他们上前围堵,但是吓破胆子的护教军教匪纷纷下意识的躲避那马上的死神。他们虽然也鸹噪着呐喊冲击,但却有意识的避过队伍前方,而选择在侧翼和后方进行骚扰。但要拦住骑兵小队,只能是正面堵住他们前进的方向,在侧翼和后方骚扰即便是得手了,那也无法将骑兵小队整体拦下来的。

    战场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林觉一马当先,前方的教匪纷纷主动避让,倒像是让开一条通道一般。硬是凭着一人双枪之威,骑兵小队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护教军单薄的阵型。当前方再无一人,而是空旷杂乱的战场地面时,林觉长出了一口气。

    自己的火药囊其实已经快要告罄了。腰间的皮囊已经空了大半。倘若对方再狠一点,再不怕死一点,极有可能在弹药耗尽之后将自己这支骑兵围住。但显然,这只是一种假设了。

    “不可恋战,冲出去。”林觉拨马掉头,照着侧后胡乱的轰出一枪,厉声吼道。

    众骑兵哪敢停留。后方其实已经险象环生了,一小股骑兵已经被截断包围,被教匪们围杀殆尽。一路上死伤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四五十人。此刻前路已通,哪里还敢逗留。众骑兵策马扬鞭,从林觉身侧飞驰而过。

    林觉和白冰策马立在侧首,手中的王八盒子不断轰鸣,逼退侧首想截断马队的教匪。待到最后一名骑兵浑身浴血的冲出教匪阵型,林觉才完全松了口气。

    “谁敢上来吃枪子?”林觉举着两支王八盒子朝着十几步外的教匪们大声笑问道。

    众教匪挨挨挤挤,没人敢上前来。

    孟祥在后方大声喝骂道:“给我上,快给我上。一群混蛋,你们敢不听号令。”

    林觉大笑着叫道:“孟祥,你有种来我身前二十步之内。躲在人后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们青教不是有护体神功么?来尝尝我的火器的味道,看看是你护体神功厉害,还是小爷的火器厉害。”

    孟祥大骂道:“林觉,我发誓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林觉哈哈大笑道:“说那些屁话有什么用?你的誓言都是放屁。你只是个海匪罢了,学人当什么英雄好汉?海东青都是我手下败将,何况你这个小喽??:6?喽嫉鼻嘟探讨髁耍?猿剖裁词ス?耍?俏一共坏檬瞧胩齑笫ッ矗靠上r苏庑┌傩眨?憧纯矗?懒硕嗌偃耍?舛际悄忝堑淖锕?!?/p>

    孟祥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大声的咒骂不已。林觉遥遥将枪口对准孟祥,孟祥下意识的矮身躲避。

    林觉大笑道:“蠢货,你也知道怕。可惜你胆子太小,只敢躲的远远的,不然小爷一枪便轰掉你的脑袋。你不敢近前来,小爷也不跟你废话了,小爷要走了。你们给我听好了,阳武县你们是攻不下来的,除非你们想全部死在这里。莫信青教的那些诓骗了,朝廷大军不日就到,再不逃命,你们就都得死了。醒醒吧,那里有什么云霄圣殿,你们的圣殿便是你们的家,你们的妻儿父母团圆之处,便是安乐圣殿。莫要死无葬身之地,才知走错了路,跟错了人。”

    林觉高声说罢,拨转马头,快马加鞭,追着前方骑兵队绝尘而去。

第八六十四章 被困

    孟祥大骂连声,却也只能目送林觉等人绝尘而去。他想再组织教众攻城,却发现事情发生了变化。教众们都是一副怯怯的模样,磨磨蹭蹭根本不想上前。孟祥知道,被林觉的骑兵这么一搅合,士气已泄。原本已经差一点便要拿下城池了,此刻却又变的遥不可及了。

    就在刚才,调动兵马围剿林觉率领的骑兵的时候,城上的守军已经成功的夺回了城墙的控制权。再要攻城,怕的从头来过。然而要知道,之所以能攻上城墙,那是拿无数人命堆出来的。现在从头再来,却又不知道要多少的人命来堆。教众们已经彻底的失去信心了。

    孟祥也意识到之前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决定是愚蠢的,适才应该根本不顾骑兵的冲杀,即便被他们杀些人,也要全力攻城的。偏偏自己经不住对方的挑逗,错失了最好的攻城机会。眼下之势,若强行命教众攻城,怕是教众们也要造反起来了。况且,后方林觉的骑兵并未走远,远远的在数里外的驰道上驻马观望,一副‘只要你敢攻,我便再来杀人’的架势。

    无奈之下,孟祥只能选择鸣金收兵。

    教众们潮水般的退了下来。当他们退回营地之时,更是心中一片冰冷。携带而来的大批粮草物资被付诸一炬。营地里被折腾的一塌糊涂。众人拼命从火堆里抢救粮草,最终倒是弄出来了些尚未被烧毁的稻米。饿极了的教众们也不管了,宰了拉车的马匹,就这这些稻米烧煮起来。他们已经什么都不顾了,先吃饱了肚子再说。孟祥虽想呵斥制止,但却又忍住了。因为他心里明白,形势已经对自己很不利了。

    伤亡数字很快便报到了孟祥耳中。上午的攻城损失了教众和护教军近六千人。两千多人死在战场上,剩下的都是伤者。这其中被林觉率骑兵两次攻袭死伤的人数便超过了千人。昨日抵达城下时,大军总数超过两万五千人,而只过了一夜的光景,现在便损失上万,其中包括两千多精锐的护教军。而且营地里的粮食被捣毁,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致。

    孟祥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带着这么多的人手前来,居然连这座阳武小城都拿不下来。这简直让人难以理解。城中防守的兵马人数,满打满算不过两千人而已。两万多人拿不下两千多人镇守的小城,反而伤亡上万,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孟祥当然不会归咎于自己的领军指挥才能之过,他总结了两条理由。其一便是手下这些青教教众实在无能,个个怕死,人人猥琐不肯出全力。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对方太奸猾。特别是那林觉,这小子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若不是他从中捣乱,城池早就拿下了。总之,这小子阴魂不散着实可恶。当年桃花岛上的大好局面便是他给搅合了,害的自己和大寨主颠沛流离。如今他却又出来坏事。他便是自己和大寨主的克星,是命中的太岁,有他在这里,事情总是不会顺利。

    现如今,只剩下了一万多人能攻打城池,还有好几千伤残的人手是没用的。粮食也没了。眼下局面已经很危险了。稍有不慎,便有崩盘的危险。这些教众终究只是普通的百姓而已。估计他们当中怕是有一大半已经准备开小差逃走了吧。

    “城是攻不下了,但即便攻不下阳武城,也要宰了林觉那狗贼。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倘若我能宰了林觉,大寨主必不会责怪我没拿下阳武。林觉跟他可是有着毁寨之仇,杀子之恨的。”孟祥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林觉他们现在躲在博浪沙之中,自己就算退兵,也得将这小子给搜出来,最好是活捉了他,好好的折磨他。城池攻不下,这一万多人手难道还捉不住这几百骑兵么?

    ……

    阳武城头上,胜利的欢呼声响彻天际。城头上的守军目睹了林大人率骑兵在敌军从中冲锋驰骋的情形,他们都明白,教匪的撤退完全是因为林大人他们的牵制。若非林大人的骑兵横冲直撞,激怒教匪转头围攻,城池怕是早就破了。

    赵有吉和魏大奎对林觉的感觉简直只能用五体投地来形容。林大人这是冒着巨大的危险,用少量骑兵硬生生的阻止了攻城的教匪。而这么做的危险性简直难以想象。当数百骑兵被铺天盖地的教匪们裹挟其中是,赵有吉和魏大奎一度认为林觉要捐躯于此了。可是林大人他们居然冲了出去,简直堪称奇迹。

    “林大人手里发射的那玩意是什么东西?威力当真凶悍啊。”赵有吉当时便问道。

    “那应该是一种火器。不过我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火器,轰天雷一般响个不停,一杀一大片。当真恐怖之极。回头得好好的问问他。”魏大奎道。

    赵有吉咂嘴道:“火器么?林大人身上不为人所知的秘密还真是多。若不是他在,阳武便破了。侥幸啊,侥幸的很。”

    魏大奎点头道:“是啊,侥幸的很。我也惭愧的很。枉我是朝廷武官,关键时候还不如你们读书人,实在是汗颜无地。我想我要改变一下对你们读书人的看法了。”

    赵有吉哈哈笑道:“林大人像是读书人么?他是文武双全的奇才。咱们也莫多说了,得即刻休整兵马,准备物资,防止教匪再发动攻城。我估摸着,林大人一时半会是不打算回城了,他带着骑兵在外牵制的作用,可比守城的作用大得多了。”

    魏大奎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林大人恐怕要持续的骚扰教匪了。我倒是觉得,教匪今日这一败,怕是已经无力攻城了。但无论如何,不可掉以轻心。我这便去吩咐大伙儿做好准备。对了赵大人,你下令给兄弟们送些饭食汤水上来,兄弟们需要饱餐一顿,最好还能睡一觉才行。”

    赵有吉点头道:“放心,已然安排好了,下官这便去让百姓们送上城来。”

    ……

    午后毒辣的阳光照在博浪沙沙丘水沼之上。高高低低的沙丘上下,有的地方热的像是蒸笼,但有的地方却寒气袭人。这种时候,你若以为凉爽之处最是惬意,那你便大错特错了。在博浪沙这片古怪之地,热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阴冷凉爽的地方往往是要你命的地方。

    在这些沙丘下方的水沼之侧,荆棘杂树密布,下方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黑乎乎的沼泽臭水,里边蚊虫飞舞毒蛇毒虫藏匿其间,更有不知名的气体在其中弥漫着。无人搅动倒也相安无事,倘若有人来到,蚊虫毒蛇被惊扰起来,地下的黑水臭泥被搅动的泛起巨大的泡沫来时,那你麻烦便大了。

    博浪沙的沙丘之间的沼泽荆棘之地里死了不知多少人。有人被毒虫毒蛇咬死,有人被毒沼熏死,有人陷入污泥之中湮灭,有人喝了常年不动的腐水腹痛致死。总而言之,远望博浪沙沙丘纵横绿树葱郁,水沼如碧玉嵌于其中,但实际上,这方圆十几里的一片地方却是死亡之地。除了中间那处从秦朝时便修建的驰道可通行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路可行。稍不小心便会将性命丢在这里。

    此时此刻,林觉等人便陷没在了这片沙丘沼泽之中。青教教匪停止攻城之后,林觉很快便发现他们有了另外的意图。数千教匪沿着驰道搜索前进,逼着林觉和骑兵们往后撤退。林觉不肯退往博浪沙以东,便找寻了一处可行之处下到了沙丘之间的水沼密树之侧。因为人马数量不多,倒也躲过了对方的耳目,但却也导致了整个驰道被教匪占据之后被困于泥沼恶林之中的局面。现在,博浪沙东西两侧都已被教匪封死,林觉带着两百余骑兵被迫藏匿在了一片细柳林中。

    只能说,林觉的运气还不错。这一片细柳林是博浪沙中难得的成片像样的正常的林地。可能是因为是沙沼地形,这种柳树无法长大,只有大拇指粗细,一人多高的样子,直愣愣的在水沼边生长成片,倒像是一片水边的芦苇荡一般。

    虽然阳光直射下来,细柳林中密不透风,但是这已经是大幸运之事了。起码这里没有荆棘,没有毒虫毒蛇,地面的沙土也算干爽。而且连马儿都有了食粮。这种细柳的枝叶正是战马爱吃的那种。

    骑兵们用长刀砍倒了一大片柳树喂马,同时也开辟了一片栖身之所,避免了过于闷热。之后,所有人便精疲力竭的躺在搭建的简易窝棚下喘着粗气了。

    他们确实很累了,从凌晨时分出城袭营,到现在午后时分,过去了几个时辰,他们滴水未进,一口饭也没吃。而且经历了数场恶战,当真是耗费了他们全部的精力。出击时三百骑兵,现在只剩下了两百余人,其中有数十人还不同程度的带着伤。更让人沮丧的是,现在没吃没喝被困在博浪沙中,周围有大批的教匪虎视眈眈,心情处在了极度的低落之中。

第八六五章 求存

    林觉挽着裤脚一瘸一拐的从旁边的柳林中走到l临时搭建的窝棚下。他的小腿上鲜血淋漓,满是一道道的血口子。那是之前袭营是被荆棘划伤的伤口。直到此刻,林觉才感觉到疼痛难忍。刚才在旁边,白冰一边埋怨一边替他除掉了腿上的荆棘断刺,故而鲜血淋漓。

    见林觉走来,躺在地上的众骑兵忙爬起身来纷纷行礼。虽然疲乏劳累饥饿,但今日这些骑兵对林觉却是佩服之极。当跟着林觉出城袭营时,很多士兵其实心里是很担心的。这位林大人有些胡闹,非要带着自己这些人去袭营,这不是拉着自己一起死么?这是当时很多人心里的想法。但现在,这些人再也没有那种想法了。今日上午的几场恶战,足以让所有人感到骄傲和自豪。以三百骑兵搅乱战局,阻止攻城。这可是莫大的功绩。他们完成了一个看似绝无可能的任务。有了今日这番功绩,他们可以吹一辈子了。而这一切,都是跟着这位文质彬彬的林大人所做到的。

    “林大人。”

    “林大人。”

    众人纷纷拱手道。

    “坐下,都坐下,不必多礼。”林觉摆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柳条上。

    众人也纷纷坐下。林觉笑道:“诸位都辛苦了,林某向诸位兄弟表示感谢。你们超出了我的想象。说实话,我之前对禁军是没什么太大好感的。京城街头经常看到醉醺醺的打架骂人的禁军兵马,我以为禁军是打不了仗的。但今日之后,我改变了看法。诸位都是好样的。咱们今天可是打的教匪闻风丧胆的。我适才粗略的算了算,咱们手里干掉了一千多教匪,还捣毁了教匪的粮草,牵制住了他们攻城。这都是诸位英勇作战的结果。已然改变了整个战局了。”

    众人精神大振,纷纷笑道:“还不是林大人谋略得当,否则我等可做不到这些事。是林大人太厉害。”

    林觉哈哈大笑道:“我当然厉害,这一点我可不否认。咱们大周上下都喜欢谦逊,缺少当仁不让的气概。我可不一样,我这个人就是厉害。我有时候都佩服我自己。哈哈哈。”

    众人齐齐翻了翻白眼,这位林大人倒也一点也不谦逊。一旁的白冰更是白眼翻上了天。夫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自夸了?

    “当然,我一个人厉害可没用,要一群厉害的才成。俗话说一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今日倘若不是你们这群厉害的好汉帮衬,那是绝对办不到的。所以,你们也不必谦逊,你们都是最棒的。经此一役,你们定会扬名天下了。”林觉笑道。

    众人心里像是喝了冰水蜜糖一般的舒坦,原来林大人不是为了抬高自己,而是借此嘉许众人,着实让人受用。

    “不过,眼下的情形……”林觉话锋一转,众人顿时笑容失去,回到现实中来。

    “……眼下的情形可有些尴尬。我们惹毛了教匪,他们现在不攻城了,改围剿我们了。现在驰道被他们占领了,我估摸着他们很快就要开始到处搜寻我们了。情形不容乐观啊。”林觉道。

    众人眉头紧锁,愁眉苦脸。林觉不说他们也知道情形不乐观。出路被堵住了。教匪若是搜到了这里,那可真的完蛋了。不能上马作战,这两百人被教匪缠上,那是一个也活不成的。

    “不过,诸位也不用太担心,据我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咱们。博浪沙方圆十余里,地形复杂,泥沼遍布,他们就算全部出动搜寻,也未必能找到这里。咱们只躲在这柳林里不要闹出太大动静,就算站在东边的沙丘上也应该看不见。从大局而言,优势在我。因为我们只要再熬两日,咱们的援军便到了,他们便得仓皇逃窜。只要我们牵制住教匪不让他们攻城,便达到了目标。”林觉沉声道。

    众人纷纷点头。确实,从驰道上下来找到这片柳林的过程是艰辛的。中间过了两座沼泽湖泊。倘若不是战马泅渡,那是过不来的。教匪暂时不可能想到自己这群人是泅渡了湖泊的,他们以为此处没路,必是暂时要在别处搜寻。待搜到这里,也不知是猴年马月。所以暂时是无虞的。除非运气太差,否则他们恐要搜寻一段时间。

    不过,现实的问题是,被困在这里没吃没喝。倘若援军不至,或者来的迟了。岂非要在这里饿死不成?

    林觉似乎看出了大伙儿的焦虑,继续道:“我的失策之处便是没让大伙儿带着些干粮出来。现在诸位怕是都饿的前胸贴后肚了。没饭吃便没力气,没气力倘若遇敌便无法作战,这确实是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不过你们也不是唯一挨饿的人。你们想想教匪们现在该有多惨。他们攻城死了那么多人,被我们几番滋扰粮草也被烧了个精光,那上万教众现在同样是饿的要命。咱们饿,他们也饿啊。教匪们现在可有大麻烦,他们除非学会吃泥巴,否则上万的人,上哪弄粮食填饱肚子去?三天没饭吃,人都跑光了,还有谁会去卖命?”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倒是忘了这茬了。教匪们粮草被烧了,他们可也是没东西可吃的。那上万教匪没东西吃,可比自己这两百多人的情形要难办多了。

    “林大人说的很是,他们比我们还惨。死了那么多人,吓得尿裤子,还没饭吃。咱们怕什么?饿就饿了些,大不了多喝水撑撑肚子。熬几天又不会死。那些教匪饿肚子可是一定要逃跑的。”一名骑兵小头目叫道。

    “就是,饿了我们嚼草根,吃树皮。我小时候老家饥荒,便啃树皮活了过来。这柳树马儿能吃,我们干什么不能吃。”一名骑兵叫道,伸手揪了一根柳枝塞进嘴里大嚼。众人嗔目看着他,看他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还以为这柳枝味道不错。但下一刻,那士兵便张口呸呸呸的吐了出来。

    “好苦啊,不能吃。不能吃。呸呸呸。”那士兵舌头都是一片绿色,连连吐着吐沫。

    众人轰然笑了起来,纷纷指着那士兵笑骂。林觉也笑了起来道:“哎,马能吃,人未必能吃。狗能吃屎,人能吃屎么?哈哈哈。”

    那士兵红着脸道:“林大人,用得着这么损小人么?”

    林觉笑道:“抱歉抱歉,不该损你。你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倘若这柳枝真能吃,你倒是立了一大功了。你这是神龙尝百草,敢为天下先。苦了自己为了别人。”

    众人哈哈笑道:“不愧是读书人,林大人将你说的这么高尚呢,你还愁眉苦脸什么?”

    那士兵翻翻白眼,咂嘴道:“林大人说起螃蟹,我嘴巴都流口水了。这要是有烤螃蟹吃,那该多好啊。”

    “疯了不成?哪来的螃蟹?做梦吧呢。”众人笑骂道。

    林觉心中一动道:“前面不是有沼泽湖泊么?没准能抓些小鱼小虾螃蟹什么的充充饥。总好过在这里干饿着。碰碰运气也不错。”

    众人心中大动,纷纷起身道:“对啊对啊,去瞧瞧。抓几只小虾米也好啊。”

    林觉道:“人不要多,否则容易暴露。叫十几名兄弟一起去便好。对了,弄些柳树枝编个帽子戴在头上伪装着。兵刃便不要带了,盔甲也脱下,身上反光的东西都脱了。反光是最容易被发现的。”

    众人纷纷点头,十几名士兵嘻嘻哈哈的脱了盔甲,胡乱揪了几根柳条编了个圆圈戴在头上。跟着林觉穿过柳林往北走。走了不到百余步,脚下的沙地已经有些湿润了。并有水草纠缠生长。再十几步之后,前方豁然开朗,一大片绿油油的植物长在岸边,再往前是一片黑乎乎的沼泽湖水。脚一踩,滋滋的冒黑泥,散发出腐臭的味道来。

    “他娘的,臭死了。这些都是死水。都发臭了。”众人皱眉嘀咕道。

    林觉也皱了眉头,死沼之水未必有鱼虾存活。因为沼气太重。就算有也在深水之中。岸边这些腐烂的草泥之处恐怕是没有什么东西的。

    果然,十几名士兵顺着岸边的浅水一阵搜寻摸爪之后,除了两手黑泥浑身恶臭之外,什么也没有。他们失望之极,满腹的希望化为泡影,肚子里骨碌碌的叫了起来。肠胃蠕动摩擦,说不出有多难受。

    但当他们朝林觉看去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林觉和站在他身边的白冰正咔擦咔擦的吃着什么。吃的香甜的很。

    “那是……吃的什么?”众人惊愕互视,心道:林大人居然吃独食,找到什么了?

    “兄弟们,找到吃的了,不愁饿死了。慢说两百兄弟,再多一倍也吃不完。快来快来。”林觉扬手招呼着。

    众人飞奔而去,见林觉和白冰手里各攥着一根长长的草叶,林觉正咬着根部雪白的地方吃的津津有味。

    “林大人,吃草啊。”众人傻眼道。

    “瞎说什么?这东西叫香蒲。嫩茎可食。”林觉道。

    “这不是水蜡烛么?什么时候又叫香蒲了?”一名士兵愕然道。

    林觉苦笑道:“水蜡烛是俗称,香蒲是正名。就像你小名也许叫二狗子,大名也许叫什么耀祖耀宗一样。”

    “咦,林大人怎知我小名叫二狗子?这可真是神了嘿。不过林大人,我大名可不叫耀祖也不叫耀宗,我大名叫做王富贵。”

    林觉差点被香蒲给呛着了,咳嗽数声才止住。摆着手道:“罢了,富贵兄弟,抓紧吧。拔起来,撕开外边的叶子,像我这样。下边这白色部分便能吃了。尝尝看。”

    众人依言而为,拨开外边的老叶子,露出下方白嫩的部分,入口一咬,脆嫩可口,而且还带着一股特殊的清香味道。

    “哎呀,真的能吃,还真好吃呢。”众人惊喜道。

    林觉笑道:“当然能吃,诸位兄弟,咱们得拔个几千几万颗搬回去才好。这东西要吃饱可得费一番周章。”

第八六六章 一意孤行

    横穿博浪沙的驰道上,满头大汗的孟祥骑着马来回飞奔了一趟。天气热的让人受不了,他也不得不脱下绣着金色滚边的护教黑袍,露出里边的薄衫来。他的袖子高高挽起,强壮的胳膊上的青黑色恶龙纹身暴露了他原来海匪的身份。

    当初海东青为了控制海匪,定下了一条规矩,那便是凡是加入桃花岛为匪的,不仅仅只是发誓效忠,而且要纹上标记。这年头除了罪犯会被在脸上烙上花印之外,便只有畜生的身上会烙上烙印了。一般人根本不会在身上刺花。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折腾自己的身体的绝不是好货色。但海东青正是以这种方式让海匪们断绝一切妄想。刺了纹身之后便终身为匪了。

    自上而下,按照职务等级都刺了纹身。海东青的胸口和背上刺了九条青龙。他座下下的八大金刚也都刺了青龙纹身。只是数量不同罢了。下边的有刺着猛虎的,刺着毒龙的,刺着狼头的不一而足。普通的海匪喽??械谋鸪鲂牟茫?塘梭π反?闫ては旱囊捕加小>褪歉鲆馑及樟恕?/p>

    作为八大金刚之首,孟祥两臂上和后背各刺了一条恶龙。这之前,只有青教那些圣女和被赐福的教众之女们才有眼目睹海东青他们身上这标志着曾经为恶的纹身。只可惜她们是不可能为外人所道的。

    此时的孟祥早已什么都不顾了,他策马跑遍了驰道,所到之处问及教众们可否看到林觉等人的去向,所有的教众都没有他想要的答案。林觉等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孟祥气的怒骂不已。他查看了博浪沙东侧的官道上的痕迹,确认了林觉等人并未离开博浪沙,知道他们定是利用骑兵脚程快的优势,脱离了己方的目视距离,然后藏匿在某处了。茫茫博浪沙,方圆十里之地,沙丘沼泽杂树荆棘纵横,去哪里去找这群让自己恨之入骨的人去?一般人肯定到了这种地步,会考虑该不该继续咬着林觉不放。是继续攻城还是撤退,也到了该决断的时候。但是孟祥不然。他已经恨急了林觉,已经决意放弃攻城,要将林觉等人围杀在博浪沙中,以消解心头的愤怒。

    孟祥已经是被逼急了的疯狗一般,城池什么的已经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他就是要出了这口恶气。

    “全部给我沿着驰道两侧下去,分小队搜索。他们不可能不留下痕迹。那么多人马,所到之处必会有杂沓的痕迹。没队配备焰火信号,但有发现,立刻发信号。今日不将这帮龟孙子给找出来宰了,难消我心头之恨。”孟祥下达了命令。

    “……”

    所有教众都无语的看着孟祥。他们又累又热,肚子又饿,已经被折腾的要命了。这还罢了,孟祥居然要他们进入博浪沙沙丘之中的沼泽荆棘之中找寻,这更加的要命。教众们中很多都是本地百姓。胙城一带距离阳武也不远。关于博浪沙的凶险谁都知道。不知有多少人误入其中死于非命,他们可是知道这么做是多么的危险的。

    “孟首座,兄弟们都已经受够了,咱们现在吃了败仗,死了这么多人。粮草也被烧毁了。难道还要在此逗留么?叫属下看,咱们应该退回胙城休整。是再次进攻还是有别的什么计划,到时候再决定。现在这情形,军心涣散,士气低落,不宜在此为了两百骑兵折腾兄弟们了。”胙城分坛坛主李云青建议道。

    “不成,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撤。我要将林觉那小子抓来大卸八块,活活的剁了他。”孟祥怒喝道。

    李云青皱眉道:“孟首教,你又何必跟那小子过不去?咱们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兄弟们都已经受不了了,在这么下去,我恐要约束不住了。”

    孟祥转头瞪喝李云青道:“什么,约束不住?我看不是下边约束不住,而是你李云青要约束不住了。我告诉你,莫以为你曾绞杀了五百禁军,立下大功。便可以在本人面前放肆。今日作战,你畏手畏脚,表现极为差劲。我给你面子没有指责你,你可要有自知之明。今日之败,你是要负大责任的。”

    李云青脸色惨白,怒气上涌,嘀咕道:“自己没本事,倒怪到我头上来了。拿我当背锅的么?真是岂有此理。”

    孟祥听了个真切,厉声喝道:“李坛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想犯上?我青教教义第十九条你可记得?犯上者作叛教论处,莫非你要我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李云青原本是街头上的地痞头子,混到青教之中当了坛主。脾气自然不好相与。此刻又累又疲,又对孟祥极度的不满,登时便憋个不住。

    于是大声反驳道:“孟首座,你自己攻城不力,却将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你是领军之人,几万兄弟跟了你攻城,连个小小县城都拿不下,却来怪别人,真是好笑的很。倘若是我,早就拿下了。亏你还指责我。本来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便重整旗鼓便是,可你却拿兄弟们不当人,这等天气,又饿着肚子困乏的情形下,逼着人去找那不知躲在何处的两百骑兵泄愤。我算是看出来了,那姓林的说的都是真的,你是要杀他灭口,省的他到处将你们的老底子给抖落出来是么?”

    孟祥身子一震,眼中凶光大炽。他没想到李云青居然敢当众说出这些话来。这说明,李云青他们其实已经对自己和大寨主的身份生疑了。这件事之严重甚于任何事,倘若大寨主的身份暴露,教众们还怎肯跟从?还如何蛊惑百姓?

    “李云青,你居然相信别人的造谣之言,你怀疑我的身份倒也罢了,连圣公的身份你也敢怀疑?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屎尿灌多了,坏了脑子了。”孟祥冷冷喝道。

    李云青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过分了,对孟祥或许可以不客气,但将圣公扯进来,那可是大麻烦。于是咂嘴道:“我可没说圣公,圣公在我心目中如神一般的存在,我只是就事说事罢了。”

    孟祥冷笑道:“你现在改口,却也晚了。李云青,你不遵命令,犯上作乱,造谣诬陷败坏圣公清誉,死有余辜。今日本首座便代圣公处置了你这叛教恶魔。”

    李云青闻言大惊,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孟祥已经快捷无比的抽出腰间大环刀,只一刀,便将李云青从肩颈处劈开两半。顿时哗啦啦鲜血肠子内脏流了一地。

    “啊!”左近教匪吓得惊骇大叫。

    孟祥收回大环刀,对着李云青的尸体啐了口吐沫,高声喝道:“都给我听着,谁敢违抗军令,便是这般下场。谁敢乱嚼舌根子,我会让他一辈子也说不了话。现在,都给我去搜人。谁敢不从,杀无赦。”

    在孟祥的淫威之下,教众们敢怒不敢言,只能从命。数十只搜索小队慢吞吞的从驰道两侧进入沙丘沼泽杂树荆棘之间,开始们漫无目的得搜寻。孟祥更是派出几波人手登上左近的高丘上往下?望,试图以这种全方位的搜寻获取林觉等人的踪迹。

    日光猛烈,晒得人头昏脑胀。沙丘杂树之间更是密不透风。人入其中,便是如入蒸锅之中一般。搜索的教众小队被密集的杂树荆棘所羁绊,浑身流着热汗在树丛中蠕动着。蚊虫飞舞着,围着他们嘤嘤乱飞。被侵犯了地盘的蚊虫们毫不客气的叮咬着他们,任凭他们挥舞着巴掌驱赶,却绝不退缩。

    位于驰道中段北边的一片杂树林中,一名教奴带着十几名教众踩着冒着黑水的地面艰难的往前搜索着。好容易走过了一片荆棘林地,前方是一片稍微开阔一些的草地,十几名教众长长的松了口气。总算摆脱了林中那些该死的蚊虫和长满尖刺的藤蔓的纠缠了。一名教众快步朝前走去,脚下却发出了骨碌碌冒水泡的声音。

    “小心,这是泥沼地。”一名教众忽然想起了之前别人的警告,他们说,这泥沼地的危险比之树林中的荆棘毒虫还要恐怖。所以他出声提醒。

    可惜的是,他的提醒来的迟了些。冲在前方的那名教众忽然感觉整个身子往下在迅速的下沉。只一恍神的时间,身子已经小半截陷入了臭水污泥之中。

    “啊呀,了不得。”那教众惊慌叫道,抬脚想出来。但他的腿脚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水底死死拉住一般,不但根本拔不出来,还继续的往下沉。冒着毒气的水泡爆裂着,发出难闻的臭味。很快便陷到了腰部。

    “救我!”那教众惊慌大叫道。

    “莫动,莫动,我们拉你上来。”后面的十余名教匪慌了神,一名教匪往前走了几步,试图伸手去拉扯陷入泥沼中的那名教匪,突然间他自己的半条腿也陷入水中。而对面那名已经深陷到腰部的教匪抓着他的手不放,将他整个身子拖得越来越深。

    这时候,所有人才都意识到,他们其实自身都难保了,他们的脚下随时可能陷落,他们自己也随时可能陷入泥沼之中。后方十余名教匪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纷纷转身往回跑。踩着原来的脚印回到了杂树林中。只留下泥沼中一名泥水陷到腰部和另一名被拉扯住手臂,半个身子歪在泥水里的教匪。

第八六七章 围杀

    “王老七,快放手,你要将老子拖下去了。”被拉扯着手腕的教匪大声叫道。

    “救我,快救我。”深陷泥潭之中的王老七的身子还在缓慢下沉,那唯一攥着的手腕便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怎肯松手。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道。

    “放手啊,老子不想跟你一起死。快放手。艹你娘的。”被拉扯的教匪大声骂道。

    “救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老婆还等着我回家呢,我儿子才五岁呢,我不能死啊。”王老七哭叫道。

    被拉住手腕的教匪一边咒骂一边用力的摆脱,可对方的手指如铁箍一般攥着自己的手腕,根本就无法摆脱。眼看自己的身子慢慢的被扯入泥潭之中,那教匪猛然用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兵刃来。

    “王老七,你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想被你害死,对不住了。”

    王老七惊骇叫道:“不要,你不能这么干,咱们都是教中兄弟,你岂能见死不救?啊……!”

    话音未落,他的眼前寒光一闪,手臂上一阵剧痛。身子重重的歪向另一边。他攥着别人手腕的那只手臂已经被砍断。断口出鲜血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让他惨叫出声,捧着断臂痛苦的扭动着身子。然而,下一刻,他却发现,比断手更可怕的事情到来了。没了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羁绊,加之他根本不明白这时候是完全不能挣扎的,他的身子迅速的下沉。污泥黑水以极快的速度漫到了他的胸口,然后是脖子,然后是下巴。

    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王老七的身子像是被魔鬼从地下拉扯进去一般,整个人没入了黑乎乎的污泥臭水之中。几个巨大的黑泡在泥水上破裂后,一切归于平静。

    那挥刀砍断对方手臂的教匪此刻得以自由,努力爬出半边泥潭,连滚带爬的冲回了林地边缘的硬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脸上惊魂难定,一片煞白。

    “啊。那是什么?”目睹这一切的十余名教众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忽然大叫着像是受惊的老鼠一般的跳开。

    “怎么了?干什么?你们这帮混蛋,大难临头各自飞,全都他娘的跑了,你们还是人么?鬼叫什么?”那教匪怒骂道。

    “你的手上,你的手……”其余教匪指着他的手叫道。

    那教匪低头一看,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的蹦起身来,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腕上,那只断了的手依旧静静的攥着自己。断口出鲜血和污泥混合在一起奔涌着,让人毛骨悚然。

    “啊!”那教匪一边大叫,一边用力将那只手掰开,远远的扔到一旁去。突然间,他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啊。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啊。我们怎地落到如此地步啊。攻城死了那么多人,我们也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一个也活不成了。我们是造了孽的人,都要下地狱的。”

    周围教众默默的看着他,他们理解他的心情。因为他们的心境和他是一样的。事情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了。怎么就变得如此艰难了?不是要跟着圣公享福的么?怎么就突然跟着造反攻城,弄到如今这步田地的?当了反贼,随时送命,身不由己。这还罢了,关键是希望的幻灭。那个圣公被人揭了老底,是个海匪,是个骗子啊。虽然尚未得到完全的证实,但是孟首座的表现已经说明了这一切都是真的,傻子也能看出来啊。简直天也塌下来了。

    十几名教众竟然就这么坐在蚊虫乱飞,臭气熏天的泥沼杂树之旁哭了个昏天黑地,他们对前途未来没有了丝毫的希望。

    “等等,我们干什么不逃走啊,这是最好的逃走的机会了。咱们干什么还要跟着他们干?咱们嫌命长么?跟着他们能有什么好处?咱们逃吧。再不逃命,我们一个都活不了了。”一名教众忽然止住悲声道。

    “对啊,我们干什么还要受这样的罪?逃,我们逃了算了。”有人恍然大悟道。

    “往哪里逃啊,逃回家也是个死啊。”

    “怕什么?朝廷大军要到了,我看青教是不会长久的。几万人连座小城都攻不下,朝廷的大军来了还怎么能抵挡?他们自顾不暇,还能找我们的麻烦?咱们回家后便只字不提加入青教的事情,带着家人躲起来便是。待一切平息了再出来。朝廷不会责罚我们的,我们又没杀人放火?我们是被他们骗的啊。”

    “可是我杀了人啊,我刚才便是……便是……砍了王老七的手……”

    “嗨,这不怪你。你只为了自救,砍了王老七的手而已,又没杀了他。他是被泥潭杀死的,跟你无关。我们都不说出去,也没人知道。不要担心。哥几个,想要活命,这便是机会了。我看我们也别搜了,顺着树林走,明天就能出去。就算出不去,咱们也可以找地方猫着,绝对不能再回到队伍里去了。你们看怎样?”

    “好,就这么办。”

    十几名教众很快达成了共识,当他们悄无声息的消失之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唯有被丢在林中的一只断手血糊糊的躺在那里。很快苍蝇蚊子蚂蚁便爬满了那只手,不久后,便会吃光血肉,荡然无存。

    类似的一幕在沙丘泥沼各处上演,士气低落怨气冲天的教众们早就受够了。傍晚时分,派出去的几十只搜索小队就像泥牛入海一般,只有七八只小队撤了出来,其余的都无声无息的再没回来。他们中有的人死于毒蛇毒虫的叮咬,有的葬身泥沼之中,有的被毒气熏倒,更多的则是选择了逃跑,永远的脱离这地狱般的境地。

    孟祥震怒不已,却也无可奈何。但他决心未改,在看到朝廷大军支援到来之前,他没打算放弃搜捕林觉。而他的坚持,在下半夜的时候得到了回报。

    ……

    躲藏在细柳林中的林觉等人虽有香蒲果腹,但却并非生活在天堂。白天的酷热难耐倒也罢了。咬咬牙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是一个最大的问题便是口渴的问题。在香蒲的嫩茎能提供部分水分,但赶不上身体的消耗。骑兵们不得不喝林外那沼泽湖泊中的水。那水浑浊不堪,闻着都有一股怪味。虽然林觉严令他们不得乱喝这样的水,但还是很多人耐不住焦渴,图一时的痛快喝了个饱。

    很快,便有不好的效果产生了。十几名骑兵士兵喝了脏水开始腹痛腹泻,人事不省。这里有没有别的办法医治,众人只能干着急。好容易熬到天黑,酷热渐渐散去,可蚊虫又到处飞舞起来。好容易见到血肉的蚊子简直像是一群挥之不去的恶魔,在众人身遭飞舞来去,一有机会便趴上去吸血。噼里啪啦的打蚊子的声音在细柳林中回荡。

    其实驱蚊和解决饮水的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生火。烧开脏水便可饮用,火堆可驱散蚊虫。但是在这种时候,没人敢生火。因为只要一生火便有可能被外边的教匪发觉。

    去南边山丘上放哨的几名骑兵白日里已经看到了对方的动向,对方正堵在官道上扎营,派出了人手四处搜索。此刻他们完全不敢擅动。

    然而,后半夜的时候,十几名士兵实在是忍不住了。焦渴和蚊虫打败了他们,于是他们偷偷跑到了柳林边缘,用柳树搭了个小棚子升起了一堆火来烧水喝。他们以为柳树棚子可以将火光遮蔽,但他们却忘了,漆黑的夜晚,哪怕是一点点光亮都会惹人注目。不远处一座沙丘上的几名教匪发现了从柳条之间露出的篝火火光,他们立刻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孟祥。

    孟祥亲自确认了这个消息,在相隔一座巨大沼泽湖的对面的火光,绝非是迷途搜索小队的篝火。因为这一带根本就没有派出人手搜索。因为有这座沼泽湖横亘在驰道旁,没人会认为那两百骑兵会从这里下了驰道进去。这根本就没有路。

    虽不知道那帮人是如何做到的,但这火光却暴露了他们的行踪。而且不久后,那里又出现了七八堆明亮的篝火,这一切都基本确定了那里有大批的人藏匿其中。

    孟祥当即下令准备围杀。为了平息教匪们的不满,孟祥决定允许他们将剩下的牲口马匹全宰了。上百匹牲口全部被宰杀充饥,这多少缓解了因为饥饿而带来的不满情绪。什么青教不食荤腥的教义,此刻都成了狗屁。饿的急了,怕是连人都要吃了。又经过了几个时辰的熟睡,教众们的精神和身体状况好了许多。天一亮,孟祥便下达了从两侧包抄合围的命令。

    两只教匪兵马大队天蒙蒙亮便开始从东西两侧下了驰道进入沼泽杂树之中。大队人马出动自有其好处,他们可以逢山开道遇水搭桥。荆棘杂树可以用长刀砍出路径。遇到沼泽泥沼也可以用树枝杂草铺路。终于,忙活到太阳当头的时候,两队人马终于在细柳林东西两侧的边缘形成了合围之势。

    孟祥赤着上身,身上的刺青上爬满了蚂蚁和苍蝇,但他却浑然不顾。他的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因为他终于可以将林觉和这伙让人恨之入骨的骑兵给围杀了。站在侧首林地边缘的斜坡上,孟祥已经看到了细柳林中间的那片空地,以及搭建的歪歪扭扭的窝棚。甚至他还看到了几匹战马呆呆的站在那里发呆。

第八六八章 逆转

    一切都得到了证实,没有错,这里正是骑兵们的藏身之所。孟祥一秒也不想等待,抽出腰间大环刀来,发出了一声憋闷已久的怒吼。

    “给老子杀!”

    “杀!”教众们也发出整耳的呐喊之声,仿佛若是围杀了这两百骑兵便能消解这两日所遭受的折磨和恐惧一般。他们从山坡上蹿下,冲入了细柳林之中。

    近万教众从两侧冲入柳林之中,原本便面积不大的柳林很快便被人群践踏的东倒西歪。柳林方圆不过百步,此刻似乎到处都是教众的身影,从东西两侧朝中间合拢过来。很快,前方柳林稀疏,已经能够看到中间的大片空地和搭建的简易窝棚了。所有人心里想的都是,这会他们插翅难飞了。

    “轰隆。”

    “哎呀,啊啊。”

    一阵噪杂惨叫之声传来,孟祥转头看去,恰好看见右侧前方一大群教匪凭空消失的情形。地面轰然塌陷,上百教众坠入几个一人多深的大坑之中。坑内插满了树枝削成的尖刺,坠落之人被刺的哭爹叫娘,惨叫连连。

    “怎么回事?”孟祥惊愕停步,瞬间意识到似乎又中了诡计。“停止进攻!小心有陷阱。”孟祥高声喝道。

    部分教匪冲的正带劲,收不住腿脚,便听轰隆轰隆连声响。又两座陷坑被踩踏。二十多名教众坠落其中,刺的鲜血淋漓,哭嚎连天。

    “都不要前进,注意脚底下。”众人纷纷叫道。冲锋之势硬生生的在空地边缘数丈之外戛然而止。

    孟祥小心翼翼的挪动到身前不远处的陷坑之侧,只见坑里十几名教众正哀嚎呻吟着求救。孟祥没有贸然施救,而是仔细的观察起陷坑的情形来。他这才发现,原来这陷坑上面是用薄薄的一层草皮盖住,上面还插了细柳伪装,看上去和周围的细柳林没什么两样。所以众人才根本没有发现。万幸的是,陷坑只有一人深,坠落之势不大,否则这些摔落进去的教众怕是一个个都要完蛋。饶是如此,坠入坑中的教众中也有人被刺穿肚子,整个人串在木刺上,一时不死,但怕是也活不成了。

    孟祥低声怒骂着,他知道,这一次怕是又扑了个空了。对方既然挖了陷坑,便说明他们有了准备。他又一次感到了智商被碾压的羞辱感。但他依旧寄希望于林觉他们还在这里。抬头看去,透过稀疏的柳树,空地中间静悄悄的。建议的棚子里毫无动静。几匹马儿悠闲的打着响鼻,用大眼睛打量着周围林子里的这些奇怪的人类。

    此刻虽然距离空地如此之近,但仿佛咫尺天涯一般。谁知道前面还有没有陷坑。

    “都给我小心着试探前进。不要掉到陷坑里。”孟祥叫道。

    众人不用提醒,也自会小心谨慎。所有人都像是做贼一般,轻抬脚,慢落步往前迈。试探性的踩着前方的地面。轰隆隆,轰隆隆,几处陷阱被踩塌的声音传来,露出巨大的坑口和里边锋利的地刺。但这回没人掉落进去。连续排除了前路上的五六个陷坑,孟祥等人终于置身于空地之中。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前方地面已然开阔,但是教匪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们小心翼翼的像是在玩木头人的游戏,一步步的试探,一步步的前行。但中间的空地上再无任何陷坑,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围拢在了柳枝搭建的棚子周围。

    “滚出来受死。”有人高声喝道。

    孟祥皱着眉头,他知道棚子里一定没有人了。这不过是一出空城计罢了。对方似乎知道自己会来,所以挖了陷坑埋伏。但他们的人定是早已跑了。那几匹马……不过是为了让一切更逼真,吸引自己发动冲锋罢了。

    果然,众人冲入棚子里之后,发现里边空空如也。一名教众在棚子里的木柱上发现了一张纸条,忙送来给孟祥看。孟祥接过来一看,气的怒骂连声,将纸条撕的粉碎。

    ‘手下败将孟祥,今日又上一当。劝尔即刻投降,否则死在当场。林觉敬告。’

    以上便是纸条上的字。孟祥怒火中烧,挥舞着手中的大环刀一顿大吼乱砍,将棚子砍的七零八落,倒塌了下来。所有教众默默的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生恐盛怒的孟祥会将火气撒在自己头上。

    孟祥发泄一番后冷静了下来,他皱眉思索了片刻,认为林觉他们应该没有逃远。这种地形,他们能逃到哪里去?两百骑人马其实也是个不小的目标,哪里那么容易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定有痕迹可循。于是孟祥立刻下令众人在周围搜寻踪迹,特别是马蹄踏过的痕迹。果然,在通向北边的方向,大量的马蹄践踏的足迹清晰可辩。

    “追!”孟祥大吼叫道。

    所有人跟着孟祥沿着足迹往前追,不久后他们冲出了细柳林,来到了一片沼泽湖前。大片的香蒲生长在水边,前方更是一大片粘稠黑臭的水面。前方空无一人。有人发现战马的足迹消失在岸边的泥地上,足迹的方向正是往沼湖里而去。而沼泽中间的地方,还有几匹马蹄向上僵卧在泥沼中的马尸。

    孟祥顿时明白了,这些人是利用马匹探路走过了这片沼泽之地。马匹在前,倘若陷落进去,后面的人便可以绕道。这样一路探路,总是能找到一条可以淌过去的通道的。也就是说,林觉他们就在这沼泽湖泊的对面。

    然而,即便知道他们就在对面不到里许之处,孟祥等人却没有办法立刻赶到那里。对方有马儿探路,自己可没有。也许唯一的办法便是从两侧绕过去。但那又要历经上午所经历的披荆斩棘的开路过程。砍伐树木搭过去是不可能的,这片水沼的水比来时的路上的泥沼地可深得多。树木是没有用的。

    所有人都以为孟祥会放弃继续围杀林觉等人,可是孟祥却再次下令绕道前往。每个人都以为孟祥疯了。孟祥似乎真的已经疯了,他气疯了,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再这么跟着他疯下去,所有人都要被他拖累死了。

    “孟首座,不能再这么干了,我们真的要撤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林觉奸猾之极,确实让人恼怒。但这时候已经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孟首座还是想想,该如何撤离这里,该如何向圣公交代。而不是为了一个林觉,葬送了咱们五县分坛的全部兄弟。那样的话,圣公一定会非常的生气,非常的生气的。”

    几名随同孟祥从应天府总坛前来协助的手下商量之后集体劝解道。

    “怎么,你们也要违背我的命令么?莫以为我们是生死兄弟,便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李云青的下场你们都看到了。”孟祥瞪眼吼道。

    几人忙道:“我等是为了孟首座着想,这般绕行过去,起码要到天黑。对方倘若再设下什么陷阱,我们岂非又是要受其羞辱?这地形不利于我们发挥优势人手,所以孟首座还是收手吧。切不可为了小事而乱了方寸。大局为重。孟首座的命比林觉金贵的多,倘若失陷在这里,那是不值当的。”

    孟祥心中虽然极度不甘,但几经劝解,他也不得不考虑一下现实的情形。倘若继续一意孤行,确实有些不应该。问题是他现在对抓住林觉他们已经毫无信心了。

    就在孟祥左右为难的时候,东边的沙丘顶端冒出了焰火,绿色的焰火在空中极为醒目。孟祥和所有的教众都吃惊的看着那焰火,他们的心都在往下沉,往下沉。那焰火是约定的监视阳武城方向敌情的信号,三颗绿色焰火弹的升空,意味着有兵马从阳武城方向出动杀来。倘若是阳武城中的那些守军倒也罢了,怕就怕是增援而来的朝廷大军。

    孟祥终于清醒了过来。

    “撤,全部撤回。发信号,入口处必须顶住官兵进攻,等待我们回去增援。”孟祥大声喝道。

第八六九章 除恶务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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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沼湖对面的树林里,一群浑身脏兮兮的人正目睹着教匪们纷纷回撤的情形。

    “他们跑了,哈哈,这群蠢货,白跑一趟,灰溜溜的跑了。幸亏林大人谋划得当,不然我们可真的被他们给包抄了。想想还真是有些惊险呢。”一名骑兵队长哈哈笑道。

    众人一片哄笑,几名骑兵却垂下了头,羞愧难当。

    这几人正是昨晚熬不住蚊虫和焦渴贸然生火的几名士兵。他们升起了火,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直到林觉带人冲到了火旁,厉声责问,他们才意识到犯下了严重的错误。

    林觉当时是非常恼火的,他早已严令不得生火,以免暴露藏匿的地点。但这几名士兵还是这么干了。他不是领军的将领,也没有处罚他们的权力,否则林觉定然重重的处置他们。即便实在伏牛山中,落雁军虽然名义上是土匪,但他们的纪律也是比这些正规的官兵要严明的多。落雁军传下号令之后,是没有任何人敢于违背的。

    骑兵们意见不一,他们认为应该不至于因为生了一堆火而被教匪们发现。林觉对这种言论甚为无语。侥幸心理是军中大忌,林觉虽然喜欢干些冒险的事情,但他的每一次冒险的计划其实都是做了认真的思虑和准备的。险可以冒,但却一定要有应对之法。哪怕是这办法未必奏效,那也必须是要有预案和应对的。

    林觉绝对不会凭着侥幸行事。侥幸形同赌博,一切交给运气是不成的。眼下这件事,林觉虽不敢肯定这一堆篝火会暴露目标,但他绝对不会抱着侥幸心理糊里糊涂的过去。倘若赌输了,便会死在这里,岂能掉以轻心。

    所以,林觉做出了一个让不确定的结果变得确定的决定。既然不知道这堆篝火会不会被教匪们发现,也无法预知危险是否会到来。那么,何妨多生几堆篝火,让被教匪发现的概率变成百分之百,然则便不再会有任何的侥幸心理了。因为对方一定会来,结果从不确定变成了极度的确定。

    林觉下达了点起篝火来烧水驱蚊的命令后,众骑兵都以为林觉是因为生气而故意说的反话。但林觉亲自点了一堆篝火,并烧起了水时,众人才明白原来林大人是真的要这么干。众人满腹疑窦,不知林大人是何用意。有人低声提醒林觉,这样一来怕是要赶紧转移了,否则必遭教匪围杀。

    林觉才笑着说出一番话来:“他们当然会来,就算他们不来,我们也要转移。从那几名兄弟私自点起第一堆篝火时开始,这里便已经不安全了。与其如此,还不如索性点起篝火来烧开水喝个饱,也可驱散蚊虫,舒服一些。大伙儿还是赶紧点火烧水,人和马都要喝个饱。一会儿咱们还要干活呢。”

    “干活?不是好好的睡觉么?就算是离开这里,也要等到天亮才成。教匪们也不可能摸黑来围杀,这地形,他们也必须等天亮才是。”有人不解的问道。

    林觉呵呵笑道:“既知道他们要来,岂能不好好招待招待他们?难道说,我们便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却不给他们留下点记号?那岂是我林觉的风格。给诸位半个时辰喝水休息,然后大伙儿变得甩开膀子干活了。”

    就这样,众人肆无忌惮的点起了十几堆篝火,这也是孟祥接到禀报之后查看时看到的那般景象。也是孟祥确定了林觉等人就躲在那里的直接原因。而林觉等人则在喝饱了开水解渴之后,开始按照林觉的指示在空地周围挖起了陷坑。

    细柳林的地面是松散的沙泥,这也是细柳无法长高长粗的原因。地面下的沙土并不坚硬,挖掘起来也并不困难。众人挥汗如雨,终于在空地周围挖出了十几座陷坑。在下方插上削尖的木刺,上方覆盖浮泥,并用砍断的细柳树干插上去伪装好。

    做好了这一切,天也快亮了。精疲力竭的众人来不及喘气,便被林觉要求趁着清晨的薄雾未散立刻转移。通过泥沼湖的过程可谓惊心动魄。为了保证人的安全,不得不牺牲战马。赶着一匹战马在前方探路,马儿陷下去之后便换一匹从旁边绕行。其中遭遇一片深沼区,无法绕行。林觉竟然下令赶了十几匹战马进入泥沼之中,硬生生的用马尸填平了道路。数百步宽的泥沼湖的横渡过程损失了五十多匹战马。没把骑兵们心疼死。骑兵们对战马的爱护堪比亲人一般,但此时此刻却也不得不如此了。

    林觉是最后离开细柳林地的,他留下了几匹战马作为诱饵,同时写了一首打油诗羞辱孟祥。当所有人都成功转移道湖沼对面的树林中后,才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上一会了。晌午时分,当大批的教匪呐喊着冲入细柳林中之事,很多之前觉得林觉折腾人的骑兵们才真正享受到了那种智商碾压的快感。隔着一座沼泽,看着对方在细柳林中乱窜的样子,想象着他们坠入陷坑的惨状,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浑身上下的疲惫也一扫而光,对林大人的崇拜之情也不可遏制。跟着林大人打仗,简直太他妈的爽了。

    看着教匪们纷纷撤回,林觉皱眉思索了片刻,立刻召集众人商议。

    “诸位兄弟,教匪撤走了,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

    “林大人神机妙算,计谋超群。教匪再跟咱们纠缠,林大人必带着我们将他们慢慢的蚕食干净。哈哈哈。”众人纷纷叫道。

    林觉皱眉道:“我不喜欢人拍马屁,咱们现在被人逼到这里躲着,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也没本事将他们蚕食干净。这种话便不要说了。我问的是,你们对他们的撤退怎么看?”

    “林大人,他们应该是知难而退吧。”有人说道。

    林觉摇头道:“我倒不这么认为。那些陷坑也伤不了他们多少人,只是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打击罢了。他们倘若想继续追击我们,还是可以进行下去了。毕竟他们人多。我倒认为,他们撤退是因为别的原因。”

    “林大人认为是怎样的缘故呢?”众人问道。

    “诸位看到之前东山沙丘上那三颗焰火了没有。在此之前,教匪还是有继续围剿我们的动向的。但那焰火升起来之后,他们便立刻退了。我怀疑是外边生了变故。我想了想,恐怕是我们的援军到了,他们才会毅然放弃围杀,决定撤兵。如果他们不赶紧撤离,驰道被我禁军占领之后,他们反而要失陷在这沙丘泥沼之中了。这恐怕才是他们立刻撤走的原因。”林觉沉声道。

    “林大人说的有道理啊,那沙丘上是可以看到城下情形的。定是他们的岗哨看到了情形不对,所以发了信号让教匪大队人马撤回。”有人点头表示认可。

    “不会这么快吧。封丘距此数百里,不会这么快赶到吧。”有人疑惑的道。

    林觉沉声道:“莫忘了,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或许步兵不可能到,但骑兵若是星夜兼程,此刻赶到我却丝毫也不会觉得惊奇。”

    “若是骑兵的话,那也不过是七百人而已。那能管什么用?最多只是加强城池防守罢了。恐怕也无法对教匪发动反攻。”有人沉吟道。

    林觉笑道:“莫忘了还有城中的兄弟。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有一千五百人。再发动城中青壮,也有个千余人。两千五百步兵加上七百骑兵,你们认为还不能对眼下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教匪发动进攻么?我们三百骑兵都教这些教匪们疲于应付了,诸位居然还如此没有信心么?”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道:“那要是这么说,倒是绝对有一战之力。教匪们现在已经士气低落,虽然人数不少,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难道说真的是骑兵到了,魏都头和赵县令他们汇通骑兵反攻了么?”

    林觉点头道:“我猜想一定是这样。别的不说,他们难道任凭我们被困在这里,被教匪们绞杀么?之前他们有守城的重责,加之人手不足或许不能轻举妄动。但是骑兵赶到,大军随后就到,我想魏都头和林县令不会坐视我们不管的。而且我估摸着是都虞候亲自赶到了,阳武遇袭,都虞候不可能跟随步军在后赶来,我估计他一定亲自率骑兵赶来了。他更不可能不来救援我的,你们也知道我和都虞候是什么关系。”

    众人哪有不知道林大人是都虞候的妹夫这件事的。照林大人这么一分析,倒确实有**分的肯定。都虞候率骑兵赶到阳武,必会第一时间组织反攻。且不说反击剿灭多少教匪,起码他要救出他的妹夫才是。都虞候行事一向都是不管不顾的,他可不管兵马的数量能否匹敌敌手。就算没有城中兵马,他也有可能只率七百骑兵便发动进攻的。

    “林大人,那我们岂非很快就可以得救了。教匪估计也不敢逗留太久了,难道他们还敢拖到我大队兵马到来么?骑兵一到,他们应该意识到大队援军将至了,应该会很快撤走才是。”有人欣喜道。

    “是啊,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我们可一辈子也不想再来这鬼地方了。期望都虞候能尽快赶走教匪,我们好脱离苦海。”众人纷纷额手称庆,气氛一片欢快。

    林觉却皱着眉头显得不太高兴。“诸位,听你们的意思难道便只是在此坐等教匪撤退,然后被救出去是么?”

    众人一片愕然,林大人话里有话,难道林大人又有什么主意不成?

    “林大人有何想法,跟兄弟们直说了便是。”众人纷纷道。

    林觉道:“等待救援?我可丢不起那个人。放教匪逃走?那更是后患无穷之举。这一万教匪退会胙城一带后,今后将还是我们的对手。他们当中的不少人经历此战之后,将会有巨大的提升。下一次交手,将更难对付。除恶务尽,而且机会难得。我们是来平叛的,是来清除青教这颗毒瘤的,可不是仅仅是守住阳武,打退教匪便可以沾沾自喜的。他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怕是没那么容易。所以我的想法是,我们得截住他们的后路,让他们无法撤退,将他们困在博浪沙一带。彻底歼灭这些教匪。”

    “什么?”所有人的嘴巴都张的老大,都能看得见他们喉咙里的小肉丁了。林大人怕不是失心疯了。截住教匪的后路?就凭自己这么点人?林大人是不是膨胀了啊。虽然打了胜仗,戏弄的对手欲仙欲死,但也不至于敢夸这样的海口吧。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你们定以为我脑子进水了,以为我的是发疯了。可你们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博浪沙呢。东西通道只有一条驰道,沙丘荆棘沼泽遍布,这样的地形可不是人多便顶用的。只要堵住东边的出口,教匪们便是风箱里的老鼠,无处可逃。当年张良便是在此驰道上和铁锥客袭击秦皇的车驾,堪称大勇之士。当初他们只有数人,而现在我们有两百人。这些教匪也跟秦皇的大军卫队没法相比,他们只是些乌合之众,古人敢为,我们有什么不敢?”林觉沉声说道。

    “可是……”众人嗔目结舌,想反驳,但似乎没有林大人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似乎没法反驳他的话。

    “诸位用不着过于担心,我也不是要拿诸位的性命开玩笑。可为则为之,不可为也不勉强,但起码得试一试。我们现在可以动身往东穿插,找寻有利地形,在驰道上设立关卡。只要有合适的地形,一切皆有可能。有句话叫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有适合防守的地方,我们这两百人大可堵塞驰道,让他们退无可退。诸位兄弟,你们来打仗为了什么?说为了朝廷尽忠是不错的,但那是大义。我觉得,咱们还是说的直白一些,咱们既然来打仗,当然要立功受奖,加官进爵,名扬天下。你们只需想一想,如果我们做到了,在场的诸位的一场功名富贵是跑不了了,而且将名扬军中,人人敬仰。当然了,我不强求你们,你们愿意跟我大干一场,我自然钦佩且欢迎。你们不愿意,也自可留在这里等救援。毕竟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我也不能保证你们跟我去干事便一定能活下来。一切诸位自己决定。就我个人而言,我是一定要这么干的,你们愿不愿意全凭自己决断。”

    林觉说着话站起身来,开始整顿盔甲,配上长刀。白冰在旁也默默的整了整盔甲,走过去开始解马缰。

    众骑兵面面相觑,他们心里确实很矛盾。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但是林大人所言之事确实有巨大的诱惑力。如果能做到林大所说的,那可真是一场大功名大富贵,想不要都不行。可是这风险有些高,搞不好便丢了命,着实两难。

    “小人愿跟林大人去。小人这条命值几个钱?林大人的命那么金贵都不怕,我怕个鸟。富贵险中求,我可不想当一辈子兵卒,我参军便是为了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不然我何必来当兵?”一名士兵赫然起身,高声说道。

    “小人也愿意跟林大人去。林大人一个读书人都有如此胆魄,我们这些当兵的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杀敌的么?怎地反倒胆小如鼠畏首畏尾?我可丢不起那人。”另一名士兵也大声嚷着站起身来。

    这两人的话带有极大的煽动性,或者说是有道德绑架之嫌。而且,原本犹豫不定的人群就需要有人站起来挑头。两人这么一出面,顿时让犹豫中的骑兵坚定了起来。

    “我也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个鸟。”

    “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跟着林大人干事,咱们有什么好怕的?林大人的智谋可高出教匪不知多少。干了。”

    众教匪纷纷叫嚷着起身来。更多人的打消了疑虑,或者说是被道德绑架了,不肯事后被人讥笑,不肯被人当做懦夫,也纷纷起身叫道。

    十几名骑兵兀自犹豫不决,他们是真不想去,可是这种情形,他们又似乎不得不表态。

    林觉给他们解了围。

    “咱们还有不少受伤的兄弟,他们是需要留下来的,得有兄弟留下来照顾他们。这也解决了我们的后顾之忧。我看这十几位兄弟便留下来照看伤员。咱们的事若成了,功劳是大伙儿的,你们也同样有功。总得有人冲在前,有人在后面帮着喂马煮饭烧水什么的,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要务。”

    林觉的话让这十几人心中羞愧,又感激不尽。林觉这么做自然是不想制造不和谐的气氛。事实上,每多一个人,哪怕是伤兵。只要能坚持作战,便多一分成功的把握。但林觉自重身份,他自己冒险便也罢了,却也并不想逼着人跟自己去冒险。

    林觉当然也不是冲动之下头脑发热的举动,而是在博浪沙围杀教匪,比让这些教匪退回胙城更对大局有利,也更有可能一锤定音。这一万多教匪一旦退回胙城,今后大军便要在五县区域和他们激战,也不知拖延多久才能尽数歼灭。所以林觉不肯放他们轻易离开。就算只能歼灭一部分,那也为接下来的剿灭创造了极大的有利局面。

    “诸位,既然你们都愿意跟我去冒这个险,那么从现在开始,诸位便抛弃一切杂念,全力去完成此事。我不希望听到有人说出后悔的言语,也不希望你们生出抱怨。如果你们还没准备好,便留在这里,林某不会强求。如果你们已然决定,那么接下来,我的话便是军令。谁要是不遵我的命令,我便以军法惩办。都听明白了么?”林觉低声喝道。

    “我等明白,我等愿听林大人号令。”众人齐声道。

    “好,那咱们便轻装简从,即刻出发。咱们往东,翻过那几座沙丘,逼近驰道之策,找到有利位置,伺机而动。出发!”林觉大声喝道。

第八七零章 救人

    阳武城东门之外,数千官兵已然集结在战场上,准备对缩在博浪沙驰道之中的教匪发动反攻。

    两天时间里,城中的守军得到了充分的休整。教匪没有再攻城,反而全部退入博浪沙驰道之中的时候,一开始魏大奎赵有吉等人还以为是他们的诡计。以为对方是想乘着己方松懈之时突然发动攻城。但很快,他们便明白了过来。对方已经没有攻城的意思了,他们在博浪沙中停留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围剿被逼入博浪沙中的林觉等数百骑兵。

    从士兵不断侦察的结果证实了这个判断后,魏大奎和赵有吉产生了争执。魏大奎的意思是,必须要想办法去救援林觉等人。林大人为了守城以数百骑袭营,并且牵制敌军的攻城行动,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现在教匪即将撤走,但他们明显是要在临走前剿灭林觉等人。此时不想办法搭救,那是说不过去的。

    所以魏大奎的想法是,要带守军主动出城作战,吸引教众回头,这样便可将其注意力引到城下,让林大人他们能够脱身。但这个想法遭到了赵有吉的极力反对。

    赵有吉提出了两个理由。其一,守城乃头等大事。林大人之所以出城袭营滋扰的目的正是为了阻止对方攻城。他们之所以会对林大人恨之入骨,很大的原因便是在攻城时林觉会率骑兵在侧后骚扰杀人。所以,倘若派兵出城救援,会将守军和城池置于危险境地。这也是林大人并不希望看到的。

    其二,晋王殿下的安危必须得到保证。城池一旦破了,晋王殿下将置于危险之中。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平叛的大将军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必是朝廷奇耻大辱,更会让邪教教匪气焰高涨。

    这两个理由让魏大奎无法反驳。诚然,两个理由哪一条都比林觉的性命重要。贸然领军出城,稍有闪失,便前功尽弃。

    但魏大奎心里总是不忍的,他发现自己现在对林觉有着极大的钦佩,他不希望林觉死在博浪沙中。他想救回林觉,因为是林觉让本已经面临全面崩盘的局面扭转了过来。此刻毫无作为的话,似乎对林觉不公,也太没良心了。魏大奎提出了自己只率少量兵马去尽自己救人的义务的建议,赵有吉还是给顶了回来。

    “你以为你是林大人么?你有他的才能和胆识么?你去只是送死。”赵有吉说起话来一点也不留情面。

    魏大奎脸上挂不住,回了他一句道:“我起码还想着要救林大人,你呢?说起来又是钦佩又是崇拜的,还求了人家墨宝。可到生死关头,你根本连救林大人的表示都没有。你们读书人,都是这般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么?”

    赵有吉脸色苍白的瞪着魏大奎。表情有些狰狞。半晌后,他才轻声道:“魏都头,行事要将大局,要为大局考虑,而不是凭着感情用事。我对林大人的钦佩之情你又岂会知晓?既然你说了这样的话,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想法。我早已做好了决定,林大人这回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赵有吉必自裁以谢林大人。我赵有吉对天发誓,若违此言,天地共厌之。你魏都头做个见证。魏都头,我比你更想去救林大人出来,但是情形不允许啊。”

    魏大奎极为震惊,他万万没想到赵有吉会发出这样的毒誓来。他竟然已经做好了这般打算。自己是误会赵有吉了,赵县令并非虚伪之人。换做自己来想一想,虽然对林觉佩服之极,但倘若这一次林觉真的被教匪围杀了,自己也许会痛苦惋惜,但可绝对不会去自杀以谢。魏大奎心目中对于文人的看法进一步的扭转。原来他们并非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满口之乎者也,说些酸腐的让人掉鸡皮疙瘩的诗词文章,他们也都是有骨气和强烈情感的。甚至比那些武人更为直接和激烈。

    魏大奎无话可说,他得承认赵有吉的安排是正确的,眼下该全力守城,以防万一,而不是去冒险救人。只有等到援军抵达,才可以去救人。

    两天时间,守城兵士枕戈待旦防备,滚木?石也堆满了城墙。甚至临时打造了数千羽箭,全力防守。晋王郭冕虽然几次三番的要求要撤离阳武,但在赵有吉和魏大奎的坚持劝说下,也终于留了下来。而且还上城巡查接见了守城的将士和百姓们,对士气鼓舞甚大。

    第三天晌午时分,望眼欲穿的援军终于抵达了。郭昆率七百禁军骑兵和王府的两百卫队共九百骑风驰电掣一般的从南城进了阳武县城。

    在接到阳武县的求救之后,郭昆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误,立刻下令大军掉头赶往阳武县,他自己则率九百骑当先而来。

    路上,郭昆懊悔之极,悔不该不听林觉的建议,被教匪将大军骗去了封丘。他一路上都在担心抵达阳武县的时候城池已失。因为数万教匪的进攻之下,阳武县根本就守不住。阳武一失,形势大变,正如林觉所言,西去的通道被打开,那将是一次重大的失误。他也担心晋王的安危。晋王倘若死在阳武县,那自己的命怕是也要不保了。因为这是自己的错误造成的。

    他还担心林觉死在阳武。自己这个妹夫虽然自己一直有些看不惯他,但是他可是自己的妹夫啊。采薇刚生了儿子,林觉刚当了父亲,自己硬是请求皇上让他跟自己来平叛,倘若他死了,一切责任都在自己身上。妹妹怕是也要恨死自己了。

    总之,这一路上,郭昆心急如焚,又懊恼后悔。当他率骑兵抵达阳武县城之外时,看到城池完好,城门上青龙旗迎风招展的情形时,简直激动的要哭了。一起的担心都消失的干干净净,阳武县城居然没有丢,这简直是个奇迹。

    可是在县衙大堂上,他听到了魏大奎等人的禀报之后,却又气的怒火中烧了。

    ……

    “哐当!”茶盅碎裂的声音在阳武县衙大堂上响起,面色铁青的郭昆站在案旁,指着魏大奎和赵有吉的鼻子开始痛骂。

    “混账东西,赵有吉,魏大奎。你们一个是阳武县令,一个是我侍卫禁军的马军都头。你们袭营,倒要林觉一个读书人去带人袭营?这倒也罢了。现在林觉失陷博浪沙两天两夜,你们不去施救,居然还好意思呆在城里当缩头乌龟?你们不感到羞愧么?尤其是你这个魏大奎,你还有卵子么?你是男人么?我都替你感到羞耻,你让我整个侍卫步军司的禁军兄弟们脸上蒙羞。”

    “……”赵有吉和魏大奎无言以对。虽然这当中有诸多曲折原因,但此刻争辩怕是只会火上浇油。

    “即刻传令,所有兵马出城迎敌,务必击退教匪,救出林觉。”郭昆大声喝道。

    “都虞候风尘仆仆而来,人马困乏,需得休整。现在出击,恐怕不妥。”赵有吉忙叫道。

    “不妥?要等到林觉死在教匪手里才是妥是么?赵有吉,我告诉你,如果林觉有个三长两短,你脱不了干系。”郭昆怒斥道。

    赵有吉面色苍白的道:“下官理解都虞候的心情,但都虞候莫忘了,城池的安危远比一个人的生死要重要。我们不是不想救林大人,而是要确保城池不失,此乃大局。林大人为了保住阳武城以身犯险,全城上下无不敬仰。倘若之前我们贸然出击,以城中兵马根本无法建功,而且会危机城池安全。都虞候既然率军到来了,救人是一定要救的,但且容下官做些准备。下官将召集千余青壮百姓,加上我城中团练衙役人手一起随同都虞候出城杀敌。下官会向都虞候证明,下官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下官会冲在最前面。如果林大人有个三长两短,下官会以命相赔。恳请都虞候给下官一个机会,给下官一点时间,同时也能让骑兵兄弟们喝口水歇歇脚,马儿吃口草料。对于作战会有极大裨益。”

    赵有吉这番话说出来,郭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确实很像立刻救出林觉,但昼夜兼程而来,人马困乏,急需休整。贸然出击,未必会有好结果。而且兵马的数量也不对,九百骑兵加上还能作战的不到五百禁军步兵,这一千多人要面对的是一万多教匪,郭昆心里还真是没有底。

    “好,你既这么说,我也不能不给你面子。虽然你的那些人手我并不需要,但我不能不给你机会。我的兵马无需休整,但你召集人手准备却要时间。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午时过后,必须出战。赵有吉,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的命跟林觉不能比。你说你赔上一条命,然而你的命可不值钱。林觉是皇上特批虽我出征谋划平叛的,他是我大周的状元郎,你可没法跟他比。最好他平安无事,否则你的脑袋是必要搬家的。你最好不要耍心机。”

    赵有吉听着这话,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但他不是个爱辩驳的人,沉声道:“都虞候教训的是,下官受教了。”

    赵有吉立刻告退去准备出战之事。魏大奎也请求去看望风尘仆仆而来的骑兵士兵,做好出击准备。郭昆点头应允。两人都离开后,衙门大堂中只剩下了郭冕和郭昆两人了。郭冕一直没机会开口说话,此时终于可以和郭昆说上几句了。

第八七一章 出战

    “郭昆,你消消气,不要这么急躁。这赵有吉还是忠心的,你不要那么贬损他。他是读书人,要面子的。魏大奎也不错,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身上都受了好几处伤你。话说,你真的要拿这么点兵马出城迎战么?你可莫搞砸了。我看,咱们还是呆在城里,等待后续大军抵达再说吧。”郭旭开口道。

    郭昆愁眉道:“殿下什么意思?不救林觉,难道是让林觉去死是么?”

    “不不不,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要稳妥行事。这一次可把我吓坏了。哎,你是没看到那天的情形,城下数万教匪,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我都以为这一次要死在这里了。说起来还是林觉魏大奎赵有吉他们得力。你那时还在封丘,咱们只有这么点人,差一点你便见不到我们了。”郭冕心有余悸的道。

    郭昆心中惭愧,他知道郭冕的话中有不满之意,只是郭冕没有明确说出来罢了。这件事从大局上是自己的失误,自己其实也应该承担责任。还好林觉魏大奎赵有吉他们保住了城池,不然自己可能要糟糕。细想想,适才对赵有吉确实过分了些。而且此刻也得安抚郭冕,免得郭冕心中不满,生出别种念头来。这件事很容易郭冕认为是自己故意如此,置他于危险的境地之中。倘若郭冕有了这个想法,那么事情的性质可大大不同了。那便不是一场指挥上的失误,而是一场阴谋了。

    “殿下受惊了,这一次是我们中了教匪的诡计。大军抵达封丘时便知道上当了,封丘只有一千多教匪佯动,什么数万啸聚于封丘边境,都是障眼法。我当即便率骑兵赶回驰援,还好一切安好。城池倒是其次,殿下无恙才是最重要的。这次的事情我有责任,请殿下降罪。”郭昆起身躬身道。

    郭冕有些惊讶,郭昆居然低声下气的服软,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郭冕确实心里有些不满,但郭昆如此,却让他心中的不满烟消云散了。

    “什么罪不罪的,这完全是教匪的诡计,咱们只是不慎中了他们的奸计罢了。郭昆,这一次你我联手来五县平叛,主要是要靠你行事。你也知道,我对这些事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我们也不能失败,不然回去如何面对父皇和满朝文武。所以,你以后行事要小心些谨慎些便是了。你我现在其实是捆在一起的,事情坏了,我们都不好交代,是不是?”

    郭冕并不傻,他其实对很多事看的很清楚。此次他之所以并不对作战的事情指手画脚,其实是明智之举。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没有才能,所以干脆不管不问。免得反而坏了事。他也明白,这次平叛是不容有失的,且不说自己那个弟弟和自己在做同样的事情。他若成功了,自己却失败了,那不是显得自己无能么?这些道理虽然没人跟他明说,但是他心里却是有一杆秤的。

    郭昆沉声道:“殿下说的是,之后我一定会加倍小心谨慎的。这一次其实林觉之前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可惜我没有听从他的意见。所以说,林觉是一定要救的,他对将来的平叛极有助力。殿下也不必担心,教匪们现在已经军心涣散,不是我们的对手,我军一处,他们必会溃败。而且林觉此战有大功,倘若不救,会被人说我们不顾下边人的死活,大伙儿会寒心的。”

    “你说的也是,林觉是个人才啊。我听说他率三百骑袭营的时候都傻了,以为他是去送死。没想到他还真干成了。你若觉得能救,那便去救,我都听你的。但你可不要因为他是你的妹夫,便勉强为之。咱们最终的目标是要剿灭五县的教匪,其他的都在其次。不然你我都不好交代。”郭冕道。

    “殿下放心,我还没糊涂到因为一个人而不顾大局的地步。殿下,其实这一次也可说是因祸得福。虽然过程凶险,但此次阳武之战歼敌上万,这场功劳将震动朝野。眼下是咱们占得先机。朝廷得知之后,对你必是大为嘉许的。对比之下,应天府的攻城战怕是难有此功,这对殿下来说可是个让皇上和朝中群臣知道谁才是真有才能的好机会。郭昆在此先恭喜殿下拔得头筹了。”郭昆低声拱手道。

    郭冕脸上露出笑意来,他当然知道郭昆的话中之意。他和淮王分别领军出征,这其中便有竞争之意。虽然起初郭冕认为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是父皇有意的出自己的丑,心中甚是不满。但一旦进入角色之后,也激起了他争胜之心。此战以千余兵马守城成功,还歼敌上万,这功劳足以夸耀一时了。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询问郭昆有无冒险去救林觉的必要,他想的是保住这样的战果,待教匪一退,便可向朝廷报捷了。

    “什么头筹不头筹的,都是为了平息教匪之乱罢了。不过你说的也是,应天府那边倘若无所建树,便更需要我们这里势如破竹来打开局面,振奋士气了。至于功劳嘛,那是大伙儿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郭冕笑道。

    郭昆呵呵一笑道:“殿下谦逊了,此战其实殿下才是关键,殿下坐镇阳武,这才鼓舞了人心士气。换做是我,只有千余禁军守城,面对数万教匪,怕是早就弃城而走了。殿下不动如山,淡然面对,这才是鼓舞了将士们的死战之力。”

    郭冕哈哈大笑,他当然不肯告诉郭昆,其实从一开始他便是要跑的,只是硬是被林觉给留下来了。为此他还在县衙后堂怒骂了林觉很久。交战的过程中,他也是随时做好了逃走的准备的,他可不想死在这里。但此刻,这些事自然是不会提及,他也坦然接受了郭昆的奉承,甚至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处惊不变,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那种人了。

    “这算什么,我乃军中主帅,理应和将士们生死与共。就算城破身亡,也要周旋到底,为国尽忠。这也不必多提了,乃是本分。”郭冕道。

    “佩服之极,殿下虽不欲张扬,但这次报捷的奏折,我是一定要写上这些事情的。教朝廷和皇上知道,我皇家子弟是不负皇族血性,无所畏惧的。”郭昆道。

    “呵呵呵,你爱禀报,那也随你,我反正是不在意的。你也该好好歇息歇息,我瞧你眼珠子都是红的,一会儿你又要出城作战,还是睡一会。来,去我屋里睡,这里跳蚤多,咬人的很,我那屋子里用石灰洒过,没有跳蚤,你可安睡。”郭冕起身来挽着郭昆的手笑着将郭昆拉进后堂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东城城门内号角长鸣。九百名禁军骑兵和五百余名步兵于城门内列队完毕。赵有吉率一千余名城中青壮百姓和团练衙役组成的杂牌军也赶到城门内广场上。

    这两只队伍一比较,简直若天壤之别。禁军马步兵盔甲严整,武器齐全,威武雄壮。而那些杂牌军拿着木棒铁叉自制的土弓箭砍柴的砍刀等五花八门的武器,身上穿着的褴褛的补丁衣衫,有的还光着膀子,简直没眼看。

    但是,从精神状态上而言,反而是杂牌军显得更加的精神和跃跃欲试。九百骑兵虽然军容雄壮,但是长途跋涉之后,疲倦欲死。之前有过短暂的不到两个时辰的休息,但却并不能舒缓疲劳。按理说,他们需要饱饱的睡上一晚上,才可以恢复过来。然而情形却是不允许的。

    没有睡好的骑兵们阿欠连天,眼珠子红红的,脸色苍白的很。反倒没有旁边的杂牌军精神。

    但无论如何,这一只人数近三千的兵马是有和教匪们一战的本钱的。九百骑兵便是他们的噩梦,他们携带充足的箭弩,杀伤力是惊人的。教匪们现在是强弩之末,人心涣散。其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倘若知道这一点的话,郭昆怕是根本不必等赵有吉给他召集更多的人手,也许带着这九百骑兵便直接上了。

    郭昆一身银光灿灿的盔甲,骑在高头白马之上,手中握着一柄郭冰传给他的银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之余还带有一些花哨的滑稽。他腰间的长剑极为吸引目光,因为刀鞘上的宝石闪闪发亮,让人不由自主的便要往那里去瞧。

    “都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的话,便开城门出城进攻。”郭昆高声喝道。

    “都虞候且慢,我命人给兄弟们每人带上一条布巾。”赵有吉高声道。

    “带布巾作甚?擦汗么?打起仗来还用擦汗?你以为这是去游山玩水?”郭昆皱眉道。

    赵有吉摇头道:“都虞候误会了,自然不是擦汗。一会出了城,都虞候便明白了。”

    郭昆皱眉不解,但见赵有吉命人拉来一车浸湿了的布巾过来,每一位士兵都发了一条。郭昆耐着性子等待布巾分发完毕,才问道:“好了么?开城门,出发。”

    城门大开,骑兵一马当先,飞驰出城。后方禁军步兵和杂牌军也飞奔出城。城门在身后关上,郭昆下令整顿对象,令骑兵分布到两翼,以步兵居中,往前推进。

第八七二章 地不利

    正是午后时分,阳光毒辣的照在人身上,酷热难耐。地面上热气蒸腾,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腐臭气味。城下百步之内的地面上残留着斑斑血迹,干涸之后变成了黑不黑红不红紫不紫的颜色,散发出比茅厕里还要恶臭的气味。

    起初尚且只有这些臭味,待前行了百步之后,地面上便出现了横七竖八的腐烂的尸首。天气太过炎热,尸体只半日便会腐烂,苍蝇乱飞,蛆虫乱拱,整个距城百步之外的地方臭气熏天,让人无法呼吸。士兵难以抵挡这样的气味,感到头晕眼花。有人开始呕吐起来。

    “用适才发放的湿布巾蒙住口鼻。”赵有吉高声叫道。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赵县令发放湿布巾是为了应付这里的情形。当下所有人都迅速的取出布巾蒙在脸上在脑后扎好。那布巾浸润的是香料浸泡的提神醒脑的冷水,蒙在口鼻之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并且有效的过滤了空气中的恶臭气味,有效缓解了士兵们的不适。

    郭昆也蒙了嘴巴和鼻子,对赵有吉瓮声瓮气的问道:“怎地这些尸首没有收敛?”

    赵有吉道:“回禀都虞候,不是我们不想收敛,实在是忌惮教匪突然袭击我们。故而这两日我们只将距城百步之内的尸首收敛掩埋。距城池远了,便不敢去收拾了。都虞候看到的这些尸首还只是一小部分。城下才是尸横遍地呢。我们光是在城墙下便拖出了三四层的尸首,足有数千具。没办法处理,只能全部拖到北城外的泥沼坑中扔进去掩埋了。”

    郭昆惊讶万分,眼前的地面上便已经随处可见尸体,实难想象当日的作战有多么的惨烈。这满地的尸体便是明证,而且是分布在整个战场区域,更是让人不解。

    赵有吉的话给出了解释:“城下是攻守伤亡所致,距城远处这一带便都是林大人的杰作了。林大人不但袭营成功,而且在教匪孤注一掷猛攻城池时率骑兵冲入敌后,吸引了大部教匪围攻。林大人带着人杀了个来回,又从人丛中杀了出去。这些尸体都是林大人他们当日杀死的教匪。”

    郭昆极力想象,却无法想象出当日的凶险和惨烈。他的心中对自己这位妹夫的佩服之感在此时已经完全压过了自己与生而来的优越感。论谋略,论才学,自己都远远不如。以前郭昆还认为自己起码在悍勇上胜过他,但现在看来,林觉之悍勇远超自己。自己唯一比他高的地方,怕只有出身了。但出身皇族,那难道是自己可以骄傲的资本么?

    “那是咱们禁军骑兵。瞧,那靴子是骑兵的马靴。”魏大奎突然在旁叫道,伸手指着前方一具已经腐烂的不成人形的尸首叫道。

    众人看过去,果见那尸体脚上穿着一双马靴,正是禁军骑兵的制式装备。但那尸体身上却被扒得精光,身上紫色的腐肉翻卷着,布满了不计其数的伤口。旁边一匹战马的尸体也倒毙在旁,马尸上插着十几根箭支。很明显,当日骑兵陷入重围之中,突围之时,被教匪围杀了不少。这名骑兵身受多处致命伤,必是教匪围攻所致。身上的盔甲兵刃自然是被全部扒下来拿走了。

    魏大奎跃下马来,来到尸体旁,伸手从其颈项中摘下一块麻线系着的木牌,那木牌上刻着死去骑兵的名字和侍卫步军司的名号。

    “我认识他,他是邓小乐,是京城人士。今年刚满十八岁。他娘的,死在了这里。”魏大奎长叹道。

    郭昆神色肃然,沉声道:“留下人手收敛。是咱们的人,尸首全部送进城里厚殓安葬。回头名单全部禀报上来,朝廷自会厚恤家人,追授官职。教匪的尸首全部堆起来,架上柴禾一把火烧了。这种天气,曝尸在城下,蚊蝇啃噬,生蛆腐烂,会造成瘟疫的。一定要尽快处置。”

    “遵命!”魏大奎赵有吉忙拱手道。

    “这群教匪,连他们自己人的尸首都不收敛,简直毫无人性。”魏大奎怒骂连声,翻身上马。

    “加速通过,不要逗留。”郭昆再下令,所有兵马加快脚步,从这些腐臭的尸体旁走过,很快冲到坡下,穿过一片狼藉的教匪扎营之地,往东直奔博浪沙驰道入口而去。

    ……

    博浪沙驰道以北的荆棘野林之中,林觉和一百多名禁军骑兵正披荆斩棘往东而行。穿行于沙丘之间的黑泥水沼之中,其艰难可想而知。林子里的荆棘还好对付些,毕竟可以砍开一条道路。只要不被毒蛇毒虫所咬,便无大碍。

    最让人头疼的还是林间无处不在的泥沼之地。倘若是大片的沼池倒也罢了,可以用老办法用战马探路。但是一小片一小片的湿草泥潭让人根本没有应对之策。外表看上去毫无异样,但是脚踩上去会突然陷落下去,深至没顶。人根本没法防备,也根本无法救援。

    两名士兵因此而丧命之后,所有人都神情紧张起来,心里想的是,别说什么阻击敌人了,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都是个问题了。众人心中也生出了些怨怼之情。但林觉很快便解决了对付这种情形的问题,林觉用绳索将众人一个接一个的串在一起,像是绳索上串着的一串蚱蜢。当有一人掉落泥潭之中时,两侧的人都会被拉扯摔倒。但一长串的人的拉扯之力足以让失足之人在短时间内被拉扯出来,虽然浑身黑泥污垢,但却不至于死在里边。

    应付松软的地面时,林觉让众人每人脚下绑了一圈杂树藤条编织的框架,美其名曰:雪地鞋。因为松软的沙地就像是雪地一般,这种做法有效的避免了陷入其中。只是,在经过这样的地形时又损失了十几匹马儿。它们无法从其中挣脱开来,只能无力的陷在沙泥里嘶鸣。林觉下令将它们杀死在这里,解除他们的痛苦。只是当林觉要求众骑兵砍下马腿带走,一会儿可以烤熟充饥时,所有的骑兵都明确表示了拒绝。在他们看来,这些战马就像是战友和兄弟,他们表示饿死也不吃战马的肉。

    林觉尊重他们的决定,并且深以为然。骑兵们能这么做,这说明他们恰恰是有底线的人,并非是因为迂腐。人是需要底线的,没有底线的人是不值得信任的。

    即便有着林觉的种种奇思妙想和小花样,但从所在之处走出来,按照林觉预想的抵达东侧的驰道入口的位置,还是花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这还是得益于博浪沙的地形。

    博浪沙是南北走向的带状沙丘沼泽地带,南北横跨近二十里,东西方向不过五六里宽。林觉等人出发的地方位于东西走向的中段位置,抵达东侧驰道出口左近,其实只走了不到三里地。倘若是在平地上,两个时辰足够普通人走出几十里地了。但在这里,只走了三里不到。这可简直比乌龟爬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

    即便是这么慢的速度,路上还频出意外,险象环生。原本还勉力带着马儿前行,希望届时能派上用场。最终众人不得不将马匹放弃,让它们呆在一片树林之中自生自灭。否则带着这些马儿,是根本无法走出去的。

    但无论如何,夕阳西下之时,众人赶到了驰道东侧入口,登上了一座小小的沙丘顶端。回首看去,夕阳下整个博浪沙沐浴在金色的光线之下。沙丘碧绿起伏,中间点缀着大片闪着金光的湖泊和大片叠翠葱郁的树林。倘若不知内情之人来此,见到这样的景色,怕是要发出大好河山之叹,甚至会写出一两首脍炙人口的诗词来赞颂。然而,只有从中跋涉而出的人,才知道那里简直是地狱一般。没人再想进去这个杀人于无形之中的鬼地方。

    栖身处的这座沙丘并不高,但其位置绝佳。往东看去,可见蜿蜒的驰道直通东边的平畴之地。北侧下方便是从秦朝时期便一直使用到今天的穿越博浪沙的驰道,也是方圆十几里唯一的可行车马往西的通道。那驰道穿越苍翠的沙丘和树木,如一条薄薄的丝带往西而去,五六里外的出口便是阳武县城所在之地。

    林觉伸着脖子往下方的驰道上观察,目力所及数百步之内并无人影。这里是驰道出口之处,显然对方并没有在这里布置兵马。但是本着小心谨慎的原则,林觉还是没有立刻下令众人下到驰道上去。

    “林大人,这里的地形……恐怕难以设伏啊。咱们难道就那么站在驰道上阻挡教匪的撤退么?毫无凭借之处啊。”一名骑兵队正瞪着下边的地形皱眉道。

    其余众人也是愁眉不展,原本以为会找到一处如林大人所言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狭窄地段。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地形。这里的驰道似乎确实狭窄了一些,但却也可容十几骑并行,可绝不是什么‘一夫当关’的好地方。哪怕是有个工事也是可以的,比如可以弄些山石滚落到驰道上去堵住驰道,又或者是可以用些沙包搭建个工事墙。或可用还剩余的少量箭支进行围堵。可眼下这些似乎都不可能。

    这些沙丘上并无石头,都是泥巴沙土,原本就是黄河泛滥的泥沙冲积所成的。石头最大的也不过是拳头大小的鹅卵石。难道要用这么小的鹅卵石来拦路不成?那岂非是笑话。现在编织沙包装运泥沙拦路怕也是来不及了。谁也不会编制沙包不说,即便会也没时间去折腾。而且用沙包垒砌工事,不干个三天三夜怕也根本拦不住教匪。众人一时都愁眉不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第八七三章 最后的顽抗

    林觉面色郑重,他考虑过没有合适的阻击地形的问题,但他以为一定会有勉强可用之处。然而这里左近的位置看起来并不合用。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时辰,若是援军抵达开始反攻的话,怕是战斗早已打响了。虽然相隔五六里之地,被连绵的沙丘阻隔着,看不到任何作战的迹象。但是林觉认为,之前孟祥等人的突然撤退绝非偶然,一定是发生了变故。

    倘若西边驰道入口处已经发生了激战,骑兵援军已至,那么孟祥是一定会撤退的。无论输赢他都不敢攻城。因为他一定清楚,骑兵赶到了,禁军的大队人马也将抵达。他不可能再攻城浪费时间,会让他失去全身而退的时机。

    天色将晚,这将是孟祥他们撤离的最好机会。否则一旦下令撤离,会被骑兵追着杀,他定是不想这么做。所以死命撑到天黑再撤离。而官兵援军一时也不会赶到,所以危险性不大。

    所以,留给自己布置的时间不多了,天一黑,估计大批的教匪便要从此处退出博浪沙,回到胙城休整。这并不是林觉希望看到的局面。林觉要将他们全部困在这里,同时还要让阳武城的官兵领会意图,连夜掩杀过来,不让教匪有抽身休整的机会。

    “各位,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赶紧下到驰道上,搭建工事,堵住路口。我估摸着,天一黑,教匪们便要撤了。届时大批教匪要从此处撤离,我们要抓紧行动了。”林觉沉声道。

    “可是林大人,这里的地形不利于御敌吧。咱们就这么点人手,能拦得住他们吗?”骑兵们纷纷问道。

    “所以我们才要做好准备,一会下到驰道之后,咱们分成十个小队,去两侧的林子里砍伐树木运上驰道。我知道你们都很劳累,但咱们还要辛苦辛苦,不能歇息。”林觉道。

    “砍树?”众人有些不解,有人脑子稍快,皱眉道:“莫非大人想用树木搭建木墙,造木拒马什么的来当工事防守?倒是能起点作用,可是怕是抵挡不住对方的冲击啊。教匪人数众多,冲也冲散了工事。再说了,咱们时间也不够做这些事啊。”

    林觉神秘一笑道:“我自有打算,一会你们便知道了,且莫浪费时间解释,按我吩咐的去做便是。出发。”

    林觉一马当先从侧首斜坡上下了沙丘,爬上驰道。众士兵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能按照林觉的命令行事。虽然满腹疑窦和担心,却也只能暂时闷着不能问。

    一百多名士兵分为十个小队,开始散布驰道上下两侧的林地里砍伐树木。一百多人做事,效率倒是不低,很快一捆捆的杂树都被拖上驰道,堆积起来。但是越是砍伐,众人心里的疑惑便大。林大人吩咐了,不管是粗细树木还是藤蔓荆棘都可以砍伐运上来。这完全不像是要打造防御工事的意思。倘若是要建造一座工事,起码得选择那些碗口粗细的树木方可。而林觉却根本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

    并且林大人也没有丝毫要打造什么的意思,他自己也带着十几人砍伐树木,来回搬运,忙的不亦乐乎。只唯一提出了要求便是要众人将树木藤蔓什么的在他指定的位置堆放起来,一层层的垒高,堆得跟小山一般。

    众人实在不明白林大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是要用树木堆成障碍墙不成?可是这般堆放得跟个小山一般,如何拒守?教匪们还不是可以轻松攀爬而过?

    林觉没有给他们任何解释,他只不断的催促着所有人想机器一般的砍树运树堆放上去。让那座横亘在驰道上的杂树荆棘藤蔓组成的小山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将整个驰道严严实实的堵了起来。理论上来说,驰道上下的位置都是池沼和荆棘毒刺丛,如果这座杂树小山真的能阻挡对方越过的话,那倒确实是封死了路径。可是正如所有人担心的那样,这种树枝杂物堆成的小山哪怕是堆得再高,可以轻松翻越。所以,这种堵路的办法显然是徒劳无功的。

    ……

    阳武城东门四里之外,博浪沙驰道西入口处。夕阳照耀之下,一场拉锯战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了。

    从午后未时起,郭昆发动的反击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受制于地形的限制,郭昆的骑兵没能有冲锋的余地。孟祥在驰道入口的狭小地带布下了数道荆棘和拒马阵,并命教匪挖了陷坑。不得不说,即便是在士气低落趋于崩溃的情形下,孟祥的决策还是正确的。他知道,一定不能让对方的骑兵冲锋起来。一旦他们冲上驰道,仅容十几骑并行的驰道根本对人数优势一方没有任何的裨益。对方只需并骑猛冲,便会将己方冲的七零八落,溃败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孟祥其实并不想跟对方接战,但当他从沙丘泥沼中赶到入口处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进攻,他没法当着官兵的面下令撤兵。否则对方骑兵将会乘势冲杀而来,那是孟祥绝不想看到的。所以他的想法的是顶住对方的进攻,捱到天黑之后再撤,那样对方便不敢轻易的追杀。虽然对方援军已到,但是大队人马还没抵达,所以并不担心这半天的时间会让己方无法脱身。

    得益于地形的优势,居高临下的驰道斜坡不利于骑兵冲锋而上。荆棘拒马和陷坑早就挖好的,原本就是为了堵住入口,作为防守的手段的。现在完全发挥了作用。不久前郭昆组织了一次蛮干的冲锋,却在驰道口留下了四十多名骑兵的性命,不得不偃旗息鼓。而此刻,骑兵们反倒成了袖手旁观者,赵有吉带领的一千五百名杂牌军和五百禁军步兵反而成了作战主力。因为他们可不怕什么拒马陷坑,他们并不靠速度取胜。

    几次尝试冲击驰道口无果,双方各有伤亡。郭昆的焦躁情绪已经到达了顶点。口中已经喃喃大骂不休,骑着马儿焦躁的在后方飞驰来去。夕阳将落,稍有常识的便知道,一旦天黑,骑兵便成了瞎子,博浪沙这片地方可不是能夜晚作战的地方,再无法突破驰道口,便只能选择撤回城中了。

    前方,新一轮的步兵冲锋再告失败,数十名青壮百姓和兵士死在驰道入口。赵有吉满脸通红的来到郭昆马前,拱手叫道:“都虞候,下官不得不请求都虞候下令了。这么下去休想攻破驰道。”

    郭昆道:“下什么令?”

    赵有吉道:“禁军步兵有盔甲有盾牌,他们必须为我城中团练和百姓组成的兵马当做屏障。他们缩在后面,我们永远攻不上去。而且卑职也想明白了,靠着步兵是攻不上去的,骑兵必须要配合进攻。”

    郭昆皱眉道:“到处是荆棘拒马陷坑,骑兵根本无法冲过去。”

    赵有吉道:“所以下官的意思是,请禁军步兵抵盾逼近,我的人清理驰道入口的荆棘和拒马。填充陷阱。为骑兵排除障碍。这才是正确的战法。一旦将障碍物移除,都虞候的骑兵便可冲杀上去。”

    郭昆沉吟片刻,点头道:“说的对,得三军配合。来人,传令,按照赵县令的建议进攻。”

    赵有吉重整旗鼓,将一千多名杂牌军聚拢在一起列队准备。五百守城的禁军步兵之前一直没有冲在最前面,此刻他们被勒令举盾挺进入口处。当禁军步兵遭受对方猛烈攻击时,后方的杂牌军们迅速的开始搬走拒马,扯断荆棘,填补陷阱。前方的禁军步兵遭受了不小的伤亡,当得知对方的意图之后,孟祥下令驰道上的教匪冲出来阻止。但被五百禁军死命缠住,双方在入口处的荆棘沙地上绞杀在一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教匪们冲来的人数越来越多,似乎已经占据了优势。五百禁军步兵已经死伤小半,被迫后撤。但此时,赵有吉的杂牌军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他们成功的清理出了一条通道,并向后方的骑兵发出了信号。

    郭昆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手中金色长枪高举,大喝一声:“给老子冲!”

    下一刻,早已等待多时的禁军骑兵扬鞭发动,数百骑呈狭长队形猛冲而去,两百步的距离瞬间即至,冲过乱战纷纷的沙地冲上了驰道入口的斜坡。

    “放箭,堵住他们。”孟祥兀自要做垂死的挣扎,大声下令道。

    箭雨嗖嗖,七八骑应声落马,人马在斜坡上翻滚,激起一片烟尘。

    “射!”禁军骑兵齐声怒吼,手中弩.弓齐射,将斜坡上方工事后的一群教匪齐齐撂倒。一眨眼的时间,七八骑已经冲上斜坡,重重的撞击在临时搭建的木栅栏工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这些木栏片片断裂。几名骑兵从马上摔飞进教匪人群之中,顿时被乱刀砍死。但他们却成功的为后面的骑兵清除了最后的屏障。后续骑兵铁蹄扬尘,冲入人群之中,疯狂的杀戮就此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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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