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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五四章 行动

    白冰走近观瞧,仔细的端详了一番那两个圆环之物,不禁为林觉的巧思赞叹不已,对自己的夫君也是既佩服又骄傲。www.uu234.cc有时候林家众妻妾聚集在一起闲聊时,聊起林觉来均觉得夫君实在是个神人。诗词写的好便罢了,智谋能力强也就罢了,偏偏还会许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东西。就像他腰间的火器,谁也不会想到他将这东西打造的如此威力巨大,很多次都是火器逆转局面,挽救了危局。

    白冰自己便深有感触,当初在落雁谷中,林觉打造的‘一窝蜂’火箭筒的威力让她记忆深刻。那种东西简直是杀人利器,那次要不是夫君造出了那一窝蜂的火器,落雁谷怕是要被剿灭了。

    林觉平日里没事便在书房里捣鼓,划各种各样奇怪的物事的图纸,造出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当然大多数都被林觉叹息着丢进垃圾桶里,留下的只有很少一部分。妻妾们都很好奇。有一次小郡主从林觉的书房里拿出了一张写满奇怪文字的条幅出来给众人瞧,大伙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有的猜是琴谱,有的猜是蝌蚪文,有的猜是夫君自创的书法。众女争论不休莫衷一是,于是去问林觉。林觉当时差点笑了个半死。那可不是什么书法琴谱,那是林觉慢慢回忆起来的一些数学公式和化学方程式。林觉为了便于查考,便全部写下来挂在书房里备查。

    林觉深知自己的全部优势便来自于自己所掌握的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得多的知识储备。所以,他总是时时刻刻的去尝试将一些地球上的东西在这个时空之中制造和复原。当然,林觉在地球上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所了解的也只是一些最基本简单的知识,也无法弄出来什么惊世骇俗之物。但即便是所知的有限,有些东西拿过来制造出来却也已经能帮到自己很多,成为这里绝无仅有的稀罕之物了。当然,失败的居多,很多东西根本无法复制出来,局限于工艺原料和林觉自身的记忆。但林觉乐此不疲,还是造出了一些可用之物的。

    譬如这攀爬器,便是林觉根据登山攀绳器的原理而造出的东西。这一次要去吴春来府中刺探暗杀,这东西便派上了用场。起码可以保证自己不拖后腿。在某种情形下比武技更为实用。

    “好东西啊,公子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啊,真是精巧的很。我来试试。”孙大勇兴趣盎然,跃跃欲试。林觉教了他攀爬的技巧和操作的方法,这东西一学就会,孙大勇很快上手。在经历了最初的挂在绳索打转之后,很快他便如猿猴一般上下自如了。

    “这绳索也是特制的吧,先前我还担心,这筷子粗细的绳子会断。现在看来,似乎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孙大勇笑道。

    林觉点头道:“当然,绳索必须特制,不能粗大笨重,弩.弓射出钩索的力道承受不了太重的绳索,那会影响射程和精度。所以我用的是蚕丝绳。”

    “蚕丝?蚕丝能做绳子?”孙大勇再一次惊愕了。

    “当然能,而且优点很多。莫看这筷子粗细的绳索,那是三千八百根蚕丝捻制而成,中间还有一根牛筋细绳为芯。这绳索重量极轻,而且蚕丝光滑防潮,水滴不沾,避免绳索腐朽变烂。更重要的是,绳索蘸了水会影响攀爬器的攀爬效果。其承重之力也很强。莫看这小小的一根,可承千斤之力。莫说是你我,便是几个大胖子一起攀爬也是无妨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这绳子不耐火,我也一时没有找到办法。以后再说。”林觉点头介绍道。

    白冰和孙大勇彻底无语了。有了这东西,林觉便不再是累赘了,他可以翻墙过屋,无需帮助了。林觉本来就身形矫健灵活,攀爬绳索这等事对他并非难事。有了这东西相助,更是不会有任何的难度了。

    “现在你们应该不会反对我跟着去了吧,这东西轻便的很,便于携带。你们都可以用,也不用窜上蹿下消耗体力了。”林觉微笑道。

    “公子还有什么宝贝,这箱子里还有什么物事?这小盒子里是什么?”孙大勇饶有兴趣的在林觉的木箱子翻找起来,伸手抓出了一只小黑盒子摇了摇。

    “小心!”林觉一声断喝,吓的孙大勇如泥塑木雕一般的定在那里。

    “小心小心小心。”林觉满头大汗,伸手轻轻的将那小木盒从孙大勇手中拿过来,轻轻的打开来。里边是一大团鸟窝一般的乱草,林觉伸手巴拉着,露出几十颗黑色的汤圆大小的小圆球来。

    “什么东西啊。”孙大勇道。

    “孙兄弟,可得小心,这叫闪光弹。跟焰火差不多,差别便是我请教了作坊的火药师傅,进行了改良提纯。莫小看这玩意,投掷之后会爆裂发出白光,耀人双目,让人短暂失明。这东西用做逃遁时最好。投掷一刻,可让人目眩片刻,便可乘机脱身了。不过投掷之时,需要遮掩双目,否则伤及自己。或者是戴上这玩意。”

    林觉一边说,一边在箱子里掏出一个带着两个深色琉璃片的东西来,将那物事套在头上,两个深色琉璃片扣住眼睛。

    “这东西你们可称之为墨镜。琉璃片可透光,但又不会太通透。戴上之后投掷闪光弹可以保护眼睛不至于受到影响。这东西在雪天阳光下也可以佩戴,不会让眼睛被雪光灼伤。目前尚未找到更好的东西替代,只能用琉璃片了。能见度稍弱,还不能算实用。”林觉介绍道。

    白冰和孙大勇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对了,孙兄弟,我为你弄了东西,差点忘了。这东西是专门为你打造的。”林觉一拍额头,从箱子里翻出两个像刺猬一般满是钉刺的物事来递给孙大勇道:“这是钉鞋前套。你不是腿功了得么?将此物套在靴子前端,配合你的无敌腿脚,威力更是无穷。可做兵器使用。另外,此物还可辅助攀爬。你去试试爬上那棵树,尖刺踢入树干,可一步步的走上树去。我瞧你轻身功夫也不咋样,窜上蹿下的也费力,有了此物,便如虎添翼了。”

    孙大勇都傻了,本来以他的自信,他的腿脚功夫本身便可裂石碎碑,根本无需辅助之物。但有了这东西,毕竟是个后招。逼得他动腿的时候,那一定是遭遇危急之时,多此物必倍增威力。而且林觉说此物能攀爬树木,这是孙大勇所需要的。孙大勇武技高强,但轻声功夫确实不太行。他上高窜低全靠蛮力和钩索,此物当真有攀爬之效,那可真是如虎添翼了。

    孙大勇按照林觉得指导将钉鞋铁套套在脚掌前端,扎紧系带,朝着不远处一棵粗大的梧桐树走去。那梧桐树一人合抱粗细,表皮光滑,甚难攀爬。倘若是以往,孙大勇便会手持匕首当做攀爬工具,一步步的扎入树干用蛮力爬上去,但此刻,孙大勇扣住树干,按照林觉所言的将脚尖往树干里轻轻一踢,尖刺便嵌入树干之中,两脚交替,手上稍微用力,就这么一步步的走上的树干顶端。宛如闲庭信步一般。

    “哈哈哈,好东西,好东西。多谢公子。费心为我打造此物。”孙大勇大喜笑道。

    白冰看的直飞白眼,爬个树居然这般的麻烦。带孙大勇下来之后,白冰娇叱一声垫步而上,双脚在树干上连蹬,道树冠下的树杈处更是一个轻巧的筋斗,稳稳的站在树杈顶端之上。

    林觉和孙大勇高声喝彩,白冰纵身落下,像是一朵轻云一般无声无息。

    “两位现在当不会再反对我们一起行动了吧,不如我们好好的商量一下行动的细节吧。”林觉微笑说道。

    ……

    腊月初九二更时分,几名林宅护院喝的醉醺醺的在后巷跟几名探头探脑的闲汉起了冲突。一名护院走过那几名闲汉身旁的时候摔了一跤,起身后便大叫大嚷说是那几名闲汉故意绊倒了他。同行众人一时鸹噪起来,揪着那几名闲汉要打。

    那几名闲汉似乎不想多事,掏银子要赔钱。护院不依不饶,非揪着他们去见官。几名闲汉见势不妙,抽个空跑的飞快,完全不像是街头闲汉的身手。护院们骂了几句,也追不上,便也作罢,骂骂咧咧的回府。

    于此同时,林府后宅常年关闭的后宅小门开了一条缝。就在护院们追赶闲汉的时候,三条黑影一闪而出,借着黑夜的掩护消失在巷陌之间。

    这三人便是展开行动的林觉白冰孙大勇等三人。醉酒的护院当然不是真的醉酒,后巷中的闲汉自然也不是闲汉。这一切不过是故意为之,为了避免行踪被宅子外监视的那些人发现,孙大勇命人导演了这场闹剧。目的便是扰乱视听,让后巷那几名乔装闲汉的盯梢者无法窥得林觉等人的行踪。当那几名闲汉偷偷又跑回后巷的时候,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他们也得以心安理得的继续盯梢动静,完成使命。

第一零五五章 偶遇

    (二合一)长街之上,北风凌冽。www.uu234.ccUU小说前几日都是艳阳高照,但今天上午开始,北风开始变得强劲,天空被阴云遮蔽。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北风一停,短暂的天气转暖之后,便会又是一场大雪。已经是正月初九,新年的气氛正在一点点的消散。本来晚上在街上闲逛的人便已经不多,加上这般天气,到了二更这个点,长街上已经空空荡荡,几无人迹。劲风吹得树梢上风声飒然,街道两旁原本节日气氛浓烈的彩灯也都熄灭破损,在屋檐下剧烈摇晃着。偶尔摇晃脱落落地,轻飘飘的圆形灯笼在清冷的街道上随风翻滚,像是沙漠戈壁中的风滚草一般。

    这样的天气,其实对行动是有利的。天上阴云遮蔽了新月,到处一片黑暗。而冷冽的天气也是一种便利,起码所有人都缩在被窝里,减少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发生了命案的原因,街头上巡逻的禁军倒是不少,不时有一群马军飞驰而过。巡逻的步兵打着灯笼缩着头在街角幽灵般的转来转去。这一切并不能阻挡林觉等人前往东华门外马行街的同福巷,那里是吴春来的府邸所在。

    吴春来自从检举揭发了他的恩师方敦孺之后,仕途堪称一帆风顺,在京城也站稳了脚跟。在吕中天的撮合下,娶了前政事堂平章政事的女儿为妻,并紧抱着吕中天的大腿,在政事堂实力部门掌权多年。这么多年在朝廷里权势雄厚,也挣的盆满钵满。东华门外寸土寸金之地,吴春来硬是置下了产业,购置了一座大宅子。或者说这并非是购置。这宅子的主人是大周朝前枢密副使崔忠实的宅子。崔家在京城是大家族,这大宅子也是祖业。锦绣二十七年,崔忠实和吕中天翻脸,在殿上大骂吕中天奸相。事后吴春来抓到了崔忠实的把柄,挖出了崔忠实的家族鱼肉百姓巧取豪夺的一些罪证,最终联合三十名朝臣将崔忠实扳倒。

    崔家被抄家罚银,崔忠实被贬斥出京。崔家宅子被朝廷对外拍卖。而吴春来看上了这宅子,最终以区区五万两买下了这宅邸。有人提出质疑,吴春来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说,这宅子是犯官住所,居之不祥。自己之所以买下来是看无人肯要,所以才花了巨款,连夫人的压箱底的箱笼钱都拿出来了,买下了此宅。说什么为了此事,夫人差点吵翻了脸回娘家去住,可见此宅确实不祥。倘若不是为了让崔家交出罚银,自己绝不肯买下此宅云云。

    这样的话谁肯信,事实上想买此宅者不少的很,但均以资格不足的条件被刷了下来。有人肯出高价,也没有买到手。所以,说这宅子是买的,莫如是是半买半豪夺到手的,反倒被吴春来说出理了。可是吴春来是吕相面前的红人,众人也只能捏着鼻子不说话,倒是杨俊当时表达了不满之意,毕竟动的是他枢密院的人。但这崔忠实平素仗着是京城望族,对杨俊也没多少尊敬,故而他的倒台反倒对杨俊有利,杨俊便也不了了之了。

    这座宅子坐落在同福巷中段,但其实几乎整个同福巷都属于这座宅子的范围。那是一座四进八开的豪华住宅。以京城的房价而论,再加上这东华门外的豪华地段,此宅价格当在三十万两之上。所以说,前番说的半买半豪夺还是不准确的,准确的说,应该是拿着买芝麻的价钱,结果买了个大西瓜。这完全是拿拳头往人眼睛里塞,将所有人都当成是瞎子了。但是没办法,官大权高水深,当时朝中也没有敢叫板的,这些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林觉一行为了避开街上的巡逻兵马,隐匿行踪,花了近一个时辰才抵达了同福巷左近。

    很明显,这一带加强了防卫。仅仅一炷香时间,三人便在巷子口看见了三拨兵马出没,虽然人数不多,每一拨只有十几人,但这足以让三人无法进入巷子里了。想进去,必是要碰道巡逻的兵马的。

    好在林觉等人本就没有打算从前院进去,三人绕行巷陌之间穿插,抵近吴府后院围墙之外。躲在矮墙后观察了一会,发现后围墙外也有巡逻的人手,不过频率低了不少。半晌才有一队士兵提着灯笼缩着脖子缓缓走过,中间相隔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弄清楚其规律之后,三人低声商议了片刻,决定动手。

    一拨因为寒冷而冻得骂骂咧咧的巡逻禁军消失在围墙拐弯处之后,三条黑影迅速从小巷中现身,飞快抵达吴府后园围墙之外。三人缩在墙下暗影里仰头往上看去,发现问题有些严重。这围墙既高且光滑,竟无着手之处。孙大勇掏出匕首来往墙上扎,匕首也扎不进去,竟似乎是光滑的青石垒就。

    好在今晚风大,墙头的风灯均无法点燃,所以一片漆黑。倘若是寻常时候,这墙顶上挂起灯笼照着,那恐怕根本没有进去的可能了。

    “冰儿你能上去么?”林觉轻声道。

    白冰轻声道:“应该没问题。如果借一下力的话更好。”

    林觉点头道:“好,那便试一试,你先上去瞧瞧里边有无人手看守,咱们可别自投罗网。”

    白冰点头,转身走开几步做好准备,林觉和孙大勇半蹲在墙壁下,双臂交叉攥紧,蓄力以待。白冰吸了口气飞步冲来,纵身跃上两人交叠的手臂上,林觉和孙大勇同时用力将白冰的身子抛起,白冰就像一只轻盈的燕子腾空而起,跃起丈许高处,身子下落是脚尖在青石墙上连点,身体再上两尺,手臂已经搭上了墙顶。臂膀用力,一个翻身,整个人已经轻盈的伏在墙顶之上。

    “漂亮!”林觉和孙大勇都低低喝了一声彩。特别是孙大勇,知道这其中的难处。身在在空中借力,其实极难掌控。在光滑的墙壁上借力更是难上加难,这需要极好的身体协调和内力配合才成。因为能借到的力量其实很小,多靠自身的内力提纵的控制方可达到。

    白冰在漠北生活多年,漠北之地常年冰封落雪,白冰穿行于冰雪覆盖的山野之间,那种地形本就在无形中练就了身体的协调和防打滑的能力,这或许也是她能有此修为的原因之一。

    但林觉和孙大勇的赞叹很快便被墙内传来的声音所打断,白冰的动作虽然轻微,但却似乎惊动了墙内护院,有人连番呵斥叫道:“什么人?什么人?谁在那里?”

    白冰伏在墙头一动不动,她看到几乎在一瞬间,后园黑暗之中便涌出来十几条黑影,他们纷纷叫嚷着呵斥着,胡乱的移动着。白冰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她很快便发现那些人其实没有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而是在胡乱的叫嚷。

    “看到你了,还不滚出来,再不出来放箭了。”几名护院对着一处围墙叫嚷着。

    白冰看到他们面对的方向距离自己所在的位置偏差甚大,更加断定他们是在瞎咋呼。或许他们听到了自己上墙时的风吹草动,所以生出了警觉。又或许这根本就是护院们的一种欺骗手段。给人护院的有时候就喜欢这么干,那些阴暗的角落他们不敢去,所以便对着那里穷咋呼,久而久之,这也成了一种手段。

    “没人,有个鬼。他娘的,老陈你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别是外边巡逻人手的脚步声,你也当成是有刺客。疑神疑鬼的。”

    “就是,被吓破胆了不成?咱们府中现在如此戒备森严,哪个刺客敢进来?除非真的是鬼魂进来,那咱们也根本拦不住。”

    两名护院骂骂咧咧的埋怨道。

    “可是我真的听到有衣衫猎猎之声啊,还有围墙上的声音。难道是我听岔了?也许是风吹树枝的声音也说不准。娘的,这几日确实是有些疑神疑鬼了,那也不怪老子啊,每天晚上熬夜值守,谁能受得了?老子都快要困死了,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那老陈打了个阿欠发着牢骚道。

    “放你娘的什么屁?吴大人说的话你忘了?谁要是不尽心,他便不客气。副相的手段你们可是知道的,你想死可别连累我们。再累再困,也得给老子撑着,这等牢骚话传到副相耳朵里,老子们都得被你连累了。”有人骂道。

    “是是是,赵老大,我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可没想着偷懒,否则我适才会竖着耳朵听动静么?早跟你们一样呼呼大睡了。其实这寒冬深夜的,鬼才会来。是我太紧张了。什么刺客也进不来,除非真的是鬼魂索命,那可没法子,咱们也挡不住鬼魂啊。”

    “还说,你他娘的。副相说了,不许传鬼魂索命的流言,光天化日哪来的鬼?你是成心的是么?大半夜的鬼呀魂呀的,你他娘的是成心的。”

    “就是,狗日的老陈,说的我们汗毛都竖起来了,这种玩笑可不要乱开。老子可不想听这些话。”

    “都给我闭嘴,老陈,再??乱痪洌?献尤ベ鞅ㄍ沉烊媚闳ネ獗哐猜呷ァ9范?骶褪腔岸唷6忌17耍?髯曰馗髯缘奈恢萌ィ?偌父鍪背奖闾炝亮耍?鸶?献右痪?徽y模?舶参任鹊亩晒?裢肀愫谩!?/p>

    赵老大一顿呵斥,结束了众护院的议论。人群散去,很快消失在花树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墙头上白冰松了口气,朝下打着手势。林觉和孙大勇连忙行动,林觉取出射索退后数步,一阵北风袭来,周围树木摇弋发出呼啸之声,林觉趁机射出钩索,钩索落下时抓钩撞击墙壁的声音也被树木的呼呼声所掩盖。林觉拉动钩索,紧紧的勾在在墙壁顶上。

    两人迅速攀爬上墙,身子刚刚伏在墙头上,下方一队提着灯笼的巡逻兵马缓步走过。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将灯笼朝着四周乱照,有几人还朝着墙头方向张望了几眼。三个人伏在墙上一动不动,这种高度却也不担心被他们看见。但心中却也暗呼侥幸。适才墙内园子里的骚动耽搁了一些时间,适才只要动作稍慢些怕是便要被这一队巡逻兵堵个正着了。

    待巡逻兵马去后,白冰低声告诉林觉后园的情形,估摸着后园之中应该有多处暗哨,倘若下墙入内,极有可能被他们发现。林觉看着后园那边一片灯火通明的屋舍,做出了决定。

    “咱们从墙头绕过去,直接从后宅处下去。后宅应该没有多少护院,毕竟是女眷居处,即便有也人数不会多。免的跟这些家伙在这里纠缠。”

    白冰和孙大勇点头表示同意,当下三人弯着腰从墙头往东疾走。这墙壁顶端宽约尺许,光滑平整,行走倒也便利。走得一段便停下来伏身听一番动静,规避墙外的巡逻士兵。一炷香之后,三人抵达了后园和后宅的交接之处。白冰把着林觉的臂膀跳下墙来,孙大勇紧跟着跳下。莫看孙大勇身子魁梧彪悍,跳下高墙却悄无声息。三人躲在一座假山后听了听动静,确定一切正常,这才朝着前方一座院落而去。

    前方的小院里亮着灯,但里边却无人声。从厢房的窗户往里看去,东厢房似乎是个厨房,里边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正倚在锅台旁打瞌睡。这小院或许是吴春来的某个妻妾的院子,丫鬟和婆子是值夜的,随时准备听候主人吩咐烧茶弄饭的。

    “要不要进去问问吴春来住在何处?咱们这么乱闯终究不是办法。”白冰低声道。

    林觉想了想摇头道:“不用了,吴春来一定不在这院子里,他的居处左近没这么安静。这些下人也未必知道主人今晚住在何处,惊动了她们反而不好处置。我们只管往前面搜索,哪里的院落外有护院守卫,便极有可能是吴春来的住处了。”

    白冰和孙大勇点头表示认可,确实问两名下人没什么大用。弄醒了她们反而不好处置,绑了手脚丢在这里会被人发现。弄到外边花树中藏起来的话她们怕是要被冻死,毫无意义。

    三人继续往前,接连过了数座庭院,不得不停下脚步来。吴春来这宅子实在太大,三个人都有些绕的迷糊了。本来就要为了躲避护院而左拐右绕,搞得有些晕头转向不知道身在何处。正在三人有些懵圈的时候,前方长廊之中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人提着灯笼从长廊上走过,边走边说着话。

    林觉一摆手,三人疾步来到靠近回廊转折的假山阴影之后,等着那长廊上的几人慢慢走近,并侧耳倾听。

    长廊上走来七八个人,两名长袍中年人一前一后打着灯笼,中间数名全副武装的护卫簇拥着一名锦袍年轻人快步而行。林觉探出半只眼偷瞧,顿时惊讶的缩回头来怔怔无语。

    “郭旭,是郭旭。这大半夜的他怎么出现在吴春来的府中?”林觉惊愕低声道。

    白冰和孙大勇也都吓了一跳,两人探头去瞧,果然如此,那众人簇拥而来的锦袍青年不是郭旭还是何人?

    此时,廊下传来说话声:“淮王殿下小心脚底下,这里地板不平,小心崴了脚。我家大人早说要将这三进庭院整饬一番,但一直忙着,怕是要等春天到了再说了。”

    郭旭沉声道:“无妨,吴副相住在何处?本王还要走多久?你家大人架子不小啊。”

    “哎呀,那可是您误会我家大人了。我家大人最近几日失眠的厉害,天天做噩梦。今晚三更才刚刚睡着。适才小人禀报之时,大人一骨碌便爬起来了。这不是怕王爷您在大厅等的着急么?所以请您来住处见面。大人应该是在穿衣洗漱,总不能失礼不是么?”前边那提着灯笼的中年人忙赔笑说道。

    郭旭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家大人天天做噩梦?他怕什么?怕鬼魂索命么?嘿嘿,你家大人人前说不怕,原来却也是怕的。”

    那中年人赔笑道:“那小人便不知道了。不过这满城风雨的,都在说什么冤魂索命之事,谁能不怕?小人最近都睡不着呢。”

    郭旭冷笑道:“你也睡不着?关你什么事?那严正肃方敦孺倘若真的化为厉鬼索命,那也只是你家大人担心,跟你可没半点干系。罢了,快些引路,本王急着要见你家大人,可没工夫跟你闲扯。”

    中年人连声称是,加快脚步。一行人脚步杂沓,沿着长廊快步而去。

    假山之后,林觉等三人慢慢的探出头来。

    孙大勇低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咱们还愁找不到地方呢,这不,引路的来了。咱们怎么都转悠到三进来了,可真是迷糊了。”

    白冰点头轻声道:“不但得来全不费功夫,还饶上了一个淮王。正好一锅烩了,夫君的名单上可以划掉两个名字了。”

    林觉面色郑重,皱眉沉吟。他的关注点不在其他,而在淮王郭旭这近四更天来到吴春来府里的用意。半夜里他们相见,必有什么蹊跷事。至于能不能一锅烩了这两个名单上的家伙,林觉反而没有白冰和孙大勇那么乐观。吴春来身边肯定有很多人护卫,在加上淮王郭旭带在身边的那几人,必是武技高强的贴身护卫,想行刺成功反而增加了极大的难度了。

    “走,跟上去。先看看情形再说。”林觉摆手道。

    三人沿着回廊一侧的暗影追了下去,但很快,三人便不得不停下脚步来。因为,前方回廊尽头一座花厅中灯火闪耀,郭旭等人正进入花厅之中去。而花厅外侧的廊下、假山之旁、回廊之侧,不少黑影在光影中来回晃荡,显然那是保护吴春来的护院们在厅外组成了严密的保护网。距离那花厅三四十步的距离便已经不能在靠近了,否则便极有可能被发现踪迹。

第一零五六章 御风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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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看见的便有二十多人,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有多少人手。大人,该怎么办?”孙大勇皱眉低声问道。

    林觉伏在回廊栏杆之侧探出头来,皱眉看着前方情形。确实有些棘手,对方保护如此严密,想要靠近确实要担着巨大的风险。林觉并不想冒着被围攻的危险去刺杀吴春来,今日前来他的宗旨是能得手便得手,不能得手便撤,保证全身而退。今后机会多的是,也不必急于一时。

    但现在已经摸到了这里,又看到郭旭半夜里跑来见吴春来,总觉得他们有什么阴谋。心里很想知道他们见面会密商些什么。一瞬间,林觉的脑子里想出了好几种办法,但都被一一否决。那都是很不保险的冒险的办法。一时间踌躇难决。

    “夫君,咱们能去屋顶上去。那屋顶上应该没有人把守。”白冰忽然在林觉耳边低语道。

    林觉一愣,皱眉道:“哪个屋顶?”

    白冰指了指前面那花厅道:“就那里啊。花厅外边人多,但屋顶未必有人把守。咱们去到那屋顶之上,或许有机会动手。”

    林觉道:“怎么能上去?都没法靠近那里啊。”

    白冰轻声道:“夫君看到那些树没?就在侧首那边的一排树,我估摸着相聚不过两丈。距离花厅的那棵树最多不超过三丈远。只要我们能……”

    林觉大喜过望,一把抓住白冰的手攥的紧紧的,打断了白冰的话。他明白了白冰的意思。白冰是要利用左首的那些树木,用从树木上跃进的方式登上花厅的屋顶上去。寻常人看到这些树木不会生出任何的想法,但在白冰这种轻功高强的人看来,这些相聚丈许的树木则是天然的空中通道,可以凭此接近难以接近的花厅。

    “好办法,好办法。不过,恐怕只有你能去,我是没那个本事的。孙兄弟怕是也不成。能上去的只有你。但是我又担心你一个人太危险。”林觉皱眉道。

    “有何危险的?地上的人不会发现的,我会很小心的。屋顶上如果有人把守,我在树顶上可以看得清楚。只要有人把守,便作罢就是。”白冰道。

    林觉道:“我是怕屋顶无人,你上去之后会扑下去杀人,那才是危险的行径。冰儿,你答应我,但无十足把握,你万不要轻举妄动。就算有一丝失守的可能,你也不要冲动。事实上我只希望能得知他们密会到底谈些什么。倘若你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那便已经是成功了。我们要全身而退,任何一人都不能失陷在这里便。倘若你被缠住了,我们势必要救你,然后我们三个都得死在这里。身份暴露之后,全家都得死。明白么?”

    白冰郑重点头道:“冰儿明白了,夫君放心,我定不会冲动行事的。我只去替夫君探听一下他们见面干什么,这总可以了吧。”

    林觉握了握她的小手,点头道:“就是这句话。你记着,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的命便是我的命。千万小心在意。”

    白冰嫣然一笑点头道:“知道啦,我去了。”

    “小心在意啊!”林觉婆婆妈妈的叮嘱着。白冰已经轻盈跃出,消失在左首的暗影处。

    林觉和孙大勇呆在原处,伸着脖子朝远处的那一排树木方向瞧,心情都很紧张。林觉本来极想跟着白冰一起去的,有白冰相助,或许登上花厅屋顶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那会增加太多的危险性。自己的武技不行,在屋顶上哪怕只要踩碎一片瓦,便将会暴露行踪,所以林觉还是自觉地不要去添乱的好。白冰一个人反而便于行事的多。

    不久后,孙大勇低声在林觉耳边道:“大人,快瞧,白姑娘上了树梢了。”

    林觉定神看去,找了半天,才看到那个站在树梢上的身影。天色昏暗,这本很难察觉。但在黯淡天光的映衬下,有心细看,还是能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影。但见那人影在树梢上纵跃如飞,两棵树之间的距离根本无法阻挡她的脚步。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的树梢的空间被她一跃而过,身姿曼妙,宛如飞翔在空中的飞天神女一般。只片刻时间,便已经连续飞跃十几棵树梢,抵达花厅近处。

    “白姑娘这轻功不说天下无双,也堪称世间少有了。这要是我,早已踩断树枝,被人发觉了。就算没有踩断树枝,也得摔下来。风这么大,树枝晃动的厉害,白姑娘是借着树枝的力量弹跳飞跃,这比树枝静止不动的时候还要难上不知多少倍。”孙大勇赞叹道。

    行家看门道,林觉眼中的白冰是姿势曼妙惊为天人,孙大勇眼中看的是身法和技巧,看的是武技的细节。同为武技高手,孙大勇自然明白其中的关窍。林觉看的多是热闹了。虽知道那也是很高明的武技,但却不知高明在何处。

    “到花厅近处了,得加倍小心了。”孙大勇沉声道。

    林觉点点头,握紧了拳头,心中颇为紧张。倘若白冰的行迹暴露,自己和孙大勇必须第一时间冲出去营救,否则弩.弓箭矢将会毫不留情的对白冰造成极大的威胁。这种情况最好不要发生,否则今晚的行动将是个悲剧。

    白冰立在一棵梧桐树的枝桠之间,微微倾着身子喘息着。之前她的一番纵跃耗费了不少气力。她的轻功虽高,但是既要在晃动的树梢间前行,又要防止被下方的护院发觉,这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此刻,这棵梧桐树和前方的花厅挑檐之间相隔说四棵大树,距离有十五六丈之远。不知道是特意为了防止有人利用这些树木登上屋顶,还是仅仅是巧合,靠近花厅的这些树木之间的距离相距甚远,最远的距离有五丈之多。所以,白冰再不能用之前的策略连续纵跃跨越了。

    下方花厅左近护院护卫们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甚至他们在下方咳嗽说话的声音都能听清楚。此刻是冬天,树叶落尽,只剩枝桠。天虽然很黑,但天光总是有的。倘若有人眼力足够,透过枝桠之间和天光的映衬,总是有发现树上有人的可能的。她必须加倍的小心,必须确保不被发现。

    好消息是,在树梢之上,已经能看到花厅屋顶上的情形。屋顶上并无守卫。

    白冰深深的吸了口气,等待着最好的时机。一阵冰冷的劲风吹来,脚下的只有儿臂粗的树枝剧烈的摇晃起来。白冰的身子就像是浪尖上的一叶小舟,上下起伏。猛然间,身子腾起,在空中像一只大鸟,扑向对面那棵相聚三丈多远的大树。劲风停息之时,白冰已经紧紧的靠着树干站在一棵幼枝之上。

    下方那七八名护院似有所察觉,纷纷转头往上瞧,但他们什么也没看到。白冰贴着树干背面而立,娇小的身子被树干几乎完全遮挡住,他们看到的只是风中摇弋的树枝,速速而落的小树枝和残叶。

    “他娘的,这鬼天气,怕是又要下雪了。”一名护院骂了一句,几人转头往南而去。

    白冰飞快的往上爬,来到树梢顶端,如法炮制,越过三棵大树,前方已经是五丈开外的花厅的侧檐了。在地面上看,或在远处看,这五丈宽的距离似乎并不遥远。但是此刻对白冰而言,这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站在树上看着五丈的距离,着实有些遥不可及。问题在于白冰立足的这棵树并不高,倘若高度足够的话倒也可以降低些难度。站在一棵不到四丈高的树上,想要落在五丈开外的屋顶上,难度可想而知。

    白冰站在树枝上保持平衡恢复气力。她已经冒险站在了最高的细枝之上,风的摇晃加上她身子的重量让这根细枝随时可能断裂。而那断裂之声必会引起下方明处暗处数十名护院的目光。届时她将无所遁形。

    白冰转头往南边的黑暗处看了一眼,她知道在不远处,夫君的目光定然看着自己。充满了期待。她不能让夫君失望。

    白冰深深的吸了口气,调动身体中的力量,闭目任凭身体跟着树枝起伏,将自己想象成一只漠北之地常见的那种云雀。那种鸟儿甚至鬼精灵,它躲在草丛里,等你人靠近了忽然发出响亮的鸣叫,然后一飞冲天,直上云霄之中。它似乎是带着一丝嘲讽,故意为之。白冰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无聊之际便喜欢去观察山野中的花鸟小兽。她发现,那云雀冲上天的时候会事先站在一棵灌木枝上上下晃荡。借着灌木的力量将自己弹射而出。然后快速的煽动翅膀,借着风的力量冲上云霄。此刻,自己便要借用这树枝的力量,而且要最大限度的借用其力。

    白冰感受着脚下树枝的振动频率,在某一瞬间,她的身子猛然飞出,无声无息的斜斜冲向半空之中,飚出三丈之外。就在她身子斜斜下落的瞬间,白冰展开了黑的的披风。风鼓满了披风,像是为她安上了一对黑色的羽翼,带着她的身子往前再近一丈。

    这一丈至关重要,此刻她的身子虽然还在下落,但距离目标只剩下丈许距离。她的高度也已经不高了,只比花厅侧檐檐角高出数尺。风力已逝,身子积聚下落。白冰伸手挥处一根缎带,那是她束腰的缎带。缎带前端如灵蛇一般舞动,有灵性一般的卷住了檐角的一头小小的脊兽雕像,然后用力一带。缎带绷直,白冰急速落下的身子得这一带之力,急速上升。纤手探出,已经勾到檐角琉璃瓦,身子翻转而上,整个人已经伏在了倾斜的侧檐之上。

第一零五七章 急不可耐

    这一系列的动作,不仅需要极好的轻功底子,更需要思量考虑周全,在正确的时间点和距离点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动作。www.uu234.ccwww.uu234.cc一丝一毫也不能有差错。最后这两丈的极限距离便这么被突破了。

    所以,有时候人所说的武技高手并非是说这个人本身武技有多么高深。往往还要包括在武技之外的一些东西。譬如白冰所做的,在正确的时机选择正确的方法和手段,综合而言,方为高手。推而广之,除了武技高手之外,世间任何高人,有时候并非是本事比人高,往往是他们做事更注重合理性和效率,更能直抵要害之处,做出最合理有效的行为。所以产生的效果也自然让人惊艳。所谓事半功倍和事倍功半之分,大抵如此。

    地面上的一群护院似有所感,纷纷抬头朝天上看。特别是披风展开之后的猎猎之声确实有些嘈杂。就在此时,高树顶端的一根树枝喀拉拉断裂开来,往下掉落,所有人连忙退避不迭。这件事也将之前的异声成功掩盖,他们还以为那是树枝落下的声音。

    “都躲开树下,他娘的,这风怎么这么大?树枝都吹断了,小心别被砸了头。”护院头目沉声叫道,众护院连忙纷纷躲开。

    刮断树枝的不是风,而是白冰跃出那一下借力将本就脆弱的树枝踩的折损。白冰落足檐角之时,树枝断裂落下,却反而吸引了下边护院们的注意力,倒是意外之获。

    待下方嘈杂稍息,白冰慢慢起身,沿着檐角斜坡往上,来到屋脊之上,沿着屋脊猫着腰行到中段,便看到了屋瓦上透着灯火的琉璃天窗。

    白冰移动到天窗一侧,低头朝厅内看去,但见厅中灯火明亮,里边或坐或立有十几个人之多。两名坐着的人一个穿着华贵的锦袍,一个身着绯色官袍,正是郭旭和吴春来两人。

    看到屋子里这么多人,白冰颇为失望。除了吴春来和郭旭之外,其余的那十几人都挎着刀剑,身着盔甲。一看就知道是护卫人员。这些人能站在花厅里,比都是一些武技高强的贴身护卫。这种情形下,恐难得手。当然可以强行刺杀他们,但恐怕却很难脱身,也未必便能强杀成功。

    屋子里,郭旭和吴春来正在说话。白冰压制住心中的失望之情,用青笛刃将屋瓦撬开一点点的缝隙,凝神细听。

    “殿下怎么这么晚还来下官府中?出了什么事了么?”吴春来的声音传来。

    “吴大人,不是这么晚,而是这么早才是。天已四更过了,再过一个多时辰,天便亮了。”郭旭沉声说道。

    “对对对,确实是早晨了。本官这几日有些睡不着,脑子也昏昏的,倒是连这清晨夜晚都分不清了。但不知殿下这几日过得如何?”吴春来笑道。

    郭旭冷笑道:“吴大人应该知道本王过得如何。你夜不能寐,是担心有人来要你的命。本王也夜不能寐,但却是因为心中恨意难消之故。什么狗屁冤魂索命?莫非你也信了?本王巴不得他们去找本王,本王好当场拿了他们。是人给他扒层皮,是鬼给他抽根筋,管他是人是鬼,本王倒也有些事做,不至于天天在府中等死。”

    吴春来苦笑道:“殿下看来是心绪难平啊。殿下这又是怎么了?”

    “哼,本王能怎样?本王也不过是十多天没被允许进宫见父皇罢了。本王这几日天天请求见父皇,父皇却一次都没允许。本王还能怎样?倒是那郭冕,据说天天陪着父皇过年。大相国寺进香都陪在一旁,外边都在说,郭冕已是太子钦定的人选了,只是没有宣布而已。本王现在还有人理么?不过是个破落倒霉之人罢了。”郭旭冷声说道。

    吴春来忙道:“殿下。心态一定要好。吕相说过,不能自乱阵脚,否则必为人所乘。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必须要有定力。”

    郭旭摆手道:“你们也不必拿这些话来搪塞我,本王今日前来,便是为了那日我们商议之事的。外祖父不准我插手,我也不知道进展到哪一步了。那林觉已经胆大包天开始报复杀人了,再不除了他难道等他将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不成?我恨不得立刻让那厮死在我面前,若不是他的那番弹劾之言,父皇怎么会这般对我?那小贼必须死。而且要快。”

    屋顶上的郭冰本来听的满头雾水,忽然听到林觉的名字,听郭旭咬牙切齿的要林觉死的话,顿时心中凛然,凝神细听。

    “殿下原来是为此事而来。吕相没跟殿下说么?此事自有下官和吕相安排,殿下最好不要出面。这样对殿下是有好处的。这件事殿下沾上了并无好处。这是吕相对殿下的爱护之意,也是谨慎为先。毕竟……那件事对皇上……呵呵……殿下心里明白的。”吴春来沉声道。

    “哼,我当然明白。否则我怎会这个时候来你府上?不就是怕招惹是非,被人知晓我和你有来往么?但是,你们将本王蒙在鼓里,本王现在是瞎眼鸡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进展,本王如何安心?你告诉我,事情到底进入了哪一步了?还要等多久才能按照计划除掉林觉,让我重获父皇的欢心?”郭旭沉声道。

    吴春来皱眉想了想,伸手对厅中中护卫摆了摆手。几名本府护卫拱手离开。郭旭带来的七八名卫士却站着不动。

    吴春来看着郭旭不说话,郭旭皱眉摆了摆手,那几名卫士才躬身退了出去。

    厅中只剩下吴春来和郭旭两人,这似乎是最好的刺杀时机,但此刻白冰却没有任何动手的想法。因为她意识到有些人正在谋划着一个阴谋,而这个阴谋是关乎自己的夫君林觉得。参与这个阴谋的还有吕中天在内。自己此刻出手,或许能在护院和卫士赶来之前杀了其中一人,甚至是两人,但针对夫君的阴谋便无从知晓了。更何况白冰已经从那些卫士护院的身形动作上看出来了,那些都是高手,自己未必能一击得手,然则后患无穷。

    白冰想起林觉的话,林觉说了,一切谨慎为先,不能冒进,否则会害了所有人。她决定继续偷听两人的谈话。

    厅中,吴春来开口说话道:“殿下既然关心此事,下官便跟殿下说一说。此事吕相和下官已经周密布置,很快便可发动。正月初五,我们的人已经从皇上的药匣子里偷出了一枚药丸。仿制药丸的事情交给了下官来做。不瞒殿下说,我请了人已经仿制出来药丸了。无论色泽气味形状大小均可乱真。不过……唯一有些棘手的是,药力太强,需要再减少此药的副效,否则对皇上的身子怕是损害太严重。所以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便是因为此事。”

    郭旭喜道:“这么顺利么?那药丸什么样?本王可以瞧瞧么?”

    吴春来点点头道:“殿下稍候。”

    吴春来缓步来到花厅门前,伸手召来一名管家低声耳语几句,那管家领命而去。吴春来回到厅中,招呼着正站在那里沉思的郭旭坐下,两人静静的坐在厅中并不说话,只是等待。

    屋顶上,白冰已经惊的目瞪口呆,虽然前因后果不知,但适才吴春来的话语之中已经涉及了一些秘密之事。他们从皇上的药匣子里偷了药出来,似乎仿制了一些有损害皇上身子康健的药物,这是为何?这件事跟夫君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白冰既觉得其中干系重大,却又满头雾水,迷惑重重。此刻,她心里一丝一毫要刺杀两人的想法都没了,只想尽快知晓他们的秘密是什么。

第一零五八章 识破

    (二合一)

    不久后,一名管家匆匆进来,将一只锦盒递给了吴春来后又躬身退下。www.uu234.cc吴春来将锦盒放在桌上,微笑道:“殿下瞧瞧,里边只有一颗是真的,其余的都是仿制的,你瞧瞧能不能分辨出来?”

    郭旭站起身来,伸手打开那木盒盒盖,里边红绸布垫着的盒子里,十几颗黑褐色的药丸躺在里边,大小色泽完全一致。郭旭拈起一枚仔细端详,又连续看了几枚,终于摇了摇头道:“我分辨不出。几乎完全一样。”

    吴春来笑道:“那是自然,要做便做到毫无破绽。本官办事,绝不会出纰漏。旁边那颗上面掐了个指甲印,那才是真药。其余的都是仿制的。”

    郭旭在去翻看,才发现角落里的那颗上面确实有一个浅浅的指甲印。若不是吴春来提醒,完全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这药……暂时还不能用,毒性不小。殿下小心些,回头一定要洗干净手。现在殿下放心了吧,等药丸一旦练成,便将采取行动。那林觉且让他蹦?几日,皇上对殿下冷落殿下也且忍着,过几天大事发动,林觉固然活不成,大皇子也将自辩不暇,而殿下救皇上之功,又是唯一的嫡亲皇子,皇上必将对殿下格外恩宠。太子之位也唾手可得。所以切莫焦躁,小不忍则乱大谋。将来一切都是殿下的,谁也拿不走。”吴春来沉声说道。

    郭旭微微点头,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也就宽心了。有外祖父和吴大人谋划,我本应高枕无忧才是。是我太心急了。半夜来叨扰吴大人,实在有些冒犯。”

    吴春来拱手道:“殿下何出此言,殿下将来是大周之主,我等都是殿下的臣子。君对臣岂可用冒犯一词?这都是理所当然的。殿下请宽心等待,下官会将一切安排好的,殿下等着好消息便是。”

    郭旭点头,拱手道:“如此,本王便告辞了。”

    吴春来躬身道:“恭送殿下,路上小心些。天可能要下雪了。”

    郭旭笑道:“那怕什么?告辞,告辞。”

    说罢郭旭转身便走,厅门口几名护卫簇拥上来,护送郭旭离开。吴春来送到厅门口,命管家和护院随同护送郭旭出门,站在厅门前躬身作揖,直到郭旭等人的身影上了长廊之上,渐去渐远,这才回转回转身来,在厅中椅子上缓缓坐下喝茶。

    喝了几口茶水,吴春来转头看向桌案上,忽然皱眉发愣。忙高声叫来管家询问。

    “适才那装着药丸的盒子呢?怎么不见了?”

    管家忙道:“不是被淮王殿下带走了么?那盒子适才在淮王殿下手中,小人亲眼看见他放在了袖子里带走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吴春来惊愕叫道。

    “小人以为是大人允许的,小人怎敢乱说话。”管家忙道。

    “混账东西,起码也得跟我禀报一声,简直废物一个。”吴春来骂道。

    “小人这便去追回来,大人息怒。”管家转身便走。

    吴春来摆手道:“追个屁,他既要拿走,怎肯归还?难道我们要搜他身不成?拿贼当面,当时不提醒本官,现在去追有个屁用?混账东西,还不退下。”

    那管家连声自责,躬身退了出去。吴春来重新坐了下来,紧皱眉头自语道:“殿下,你也太心急了吧。但愿你只是拿去瞧瞧,没有别的意图,不然可就大乱了。”

    ……

    黎明时分,北风开始减弱,寒冷的天气也似乎变得有些奇怪的暖意。这正是下雪前的征兆。当林觉等人从后园角门处回到宅中之时,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一场大雪即将降临。

    林觉等人虽然满身寒意,疲惫不堪,但却没有回房歇息,而是没有惊动任何人径自来到林觉的书房中说话。虽然似乎无功而返,但是当白冰回到林觉等人藏身之处简单的告知了所见所闻之后,林觉当即便决定打道回府,将刺杀吴春来的事情先摆到一边。虽然白冰说的简略,但林觉立刻便意识到了大问题。

    “冰儿,你将具体情形再说一遍,一个字也不要漏。”林觉在书案后刚坐下,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同时,他铺开了一张纸,磨起了磨,准备记录。

    白冰记性甚好,郭旭和吴春来的交谈本就简短,白冰记得一字不差,完完整整的将自己所听到的内容复述了一遍。林觉提着笔蘸着墨在纸上圈圈写写,看似没有认真细听,但其实听的极为仔细。UU小说将白冰叙述中吴春来和郭旭交谈的要点都记录了下来。

    白冰叙述完毕,林觉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抬头看着孙大勇和白冰道:“你们怎么看?”

    白冰道:“我觉得这是针对夫君的一个大阴谋,他们想置夫君于死地。只是我不明白,那药丸是什么东西?吴春来说那药丸有毒,莫非是要毒杀夫君?怎么又涉及皇上了。我不太明白这些事。”

    白冰性子单纯,对这些阴谋诡计哪里会想明白。她最关心的是林觉的安危,只会往这方面去想,其他方面她并没有多想。得出的结论也很简单。

    林觉点点头,看向孙大勇。孙大勇皱眉道:“大人,在下觉得,这不仅是针对大人的阴谋,这恐怕还事关皇上,事关朝中的大事的阴谋。这伙人似乎正在谋划一场阴谋,要除了大人,并且夺得太子之位。怕是要出大乱子。”

    林觉点头道:“孙兄弟说的没错,你们说的都没错。吕中天吴春来郭旭他们是不顾一切了,居然想出这么大逆不道而且狠毒的计策来。今日我们虽然没有杀了吴春来,却得到了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这可比刺杀吴春来要有用的多了。天可怜见,还好我们今晚得知了这个秘密,否则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冰忙问道:“夫君是已经完全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了么?”

    林觉点头道:“我想应该**不离十了。”

    林觉拿过手中的纸来,上面圈圈涂涂画画,字迹有些缭草不堪。但几个重墨圈着的词却很是显眼。

    “这是我听冰儿说话时记下的重点词。‘林觉’‘药丸’‘仿制’‘有毒’‘皇上的身体’‘解药’。只要抓住重点,这个阴谋便呼之欲出了。你们都知道我给皇上献药治病的事情吧,很显然,他们便是要利用这一点来栽赃陷害我。他们偷出了皇上身边治病的药丸,那药丸是我献上的,如果皇上吃药丸感觉身子不适,再从药丸中查出毒性来,结果会怎样?”林觉沉声道。

    “哎呀,我明白了,他们想借此事栽赃大人,他们要给皇上吃有毒的药丸,让皇上中毒,皇上会以为是大人想谋害皇上,然则……那便是谋逆大罪,大人必死无疑。不仅是大人,怕是林家上下,包括……王府都要受牵连了。我的娘哎,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借皇上的刀杀大人,连皇上的药也敢掉包?”孙大勇惊叫了起来。

    林觉呵呵笑道:“孙兄弟果然聪明过人,应天府时你救人时的行为,拿主意攻南城门的举动便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此刻更是证明了这一点。你说的没错,他们正是要这么干。冰儿听到的对话中的每一句都暗示了这一点。他们让皇上身边的人偷了一颗药丸出来仿制,只需做到外表色泽气味大小一致便可。药丸里放上他们才能解的毒药,皇上一旦觉察身子不适,必怀疑药丸有猫腻,只要一验便知有毒。然后我林觉一家上下便犯了谋害皇上的谋逆大罪而且百口莫辩。肯定是满门抄斩诛杀九族的。梁王府怕是也要受牵连。真是一个借刀杀人的毒计啊。并不血刃,叫我死无葬身之地。嘿嘿,厉害,厉害。”

    白冰也听明白了,惊愕的看着林觉道:“不会吧,他们敢这么干?那可是大逆不道啊。郭旭为了杀夫君,居然不顾皇上的安危?”

    林觉冷笑道:“我当然不值得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但有件事绝对值得他们这么做。皇上现在对郭旭生出了怀疑之心,对他已经极为冷淡。他们本以为害死了严大人和老师之后,朝堂上再无人跟他们对抗,都会跟着他们一起举荐郭旭为太子。但被我朝上的弹劾让皇上生出了疑心。他们是觉得太子之位悬了,所以才会冒此风险行此毒计。虽然我也并不清楚他们后续的动作,但栽赃陷害我之后,我想必是郭旭充当孝子,为皇上找寻解药解毒。我被他们陷害之后,那么我之前所说的那些话都会被认为是挑拨离间之言,皇上定会反思是不是我故意诬陷郭旭。总之,局面肯定会逆转的。根本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太子之位的争夺,这才是他们敢冒险的原因。倘若就此这么发展下去,郭冕当上太子成为极大的可能,吕中天郭旭他们怎会坐以待毙。我一直在想,他们怎么这么平静,从那日弹劾之后便没有任何的动静,原来是憋了这么个大招出来,想一举扭转局面。”

    孙大勇和白冰连连点头,这个解释是合理的。倘若只是要林觉死,似乎犯不着行如此大逆不道的毒计。但若是既能让林觉死,又能得到太子之位,那何事不可为?吕中天的秉性一向如此,他能激起乱局为郭旭的太子之位增加砝码,不顾江山社稷动荡。那便有可能为了扭转眼前的局面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这个人行事不讲规则底线,虽然他看起来中正平和,道貌岸然,但内心绝对是一个只为私利不顾一切的人。或许他立捧郭旭上位便是要大权独揽,成为大周的真正主人。郭旭登基之后,必一切仰仗吕中天,成为傀儡一般的皇帝。谁知道呢?

    “那郭旭临走前拿走了那一盒毒药丸是做什么?莫非他要动手?那药丸不是毒性很强么?皇上若真是吃了,会不会有性命之忧?”白冰蹙眉问道。

    林觉悚然一惊,沉吟不语。

    孙大勇道:“这厮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拿那盒毒药绝对动机不纯。莫非他心里想的还要不堪,竟是直接要让皇上中毒不治不成?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林觉沉声道:“也许他觉得等不得了,有机会他便自己动手掉包,先做了再说。他应该早已不把皇上的安危放在心上了。反正可以栽赃给我。皇上就算真的被毒杀了,控制局面的还是杨俊和吕中天。他即位的可能性极大。是了,他一定是这么想的。他和吕中天他们还是有些意见分歧的,吕中天不敢背负弑君之名,因为他是臣子,但郭旭不一样,成功了他便是皇上,他什么事都敢做。”

    “他那是杀他的爹爹啊,人能坏到这种地步么?”白冰的三观已毁,呆呆说道。

    林觉冷声道:“为了权位,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帝王之家跟百姓之家可不同。这等萧墙祸乱,杀父母杀兄弟杀儿子女儿的事情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我大周至今虽无此例,但郭旭未必便做不出。皇位争夺本就凶残无比,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我觉得郭旭做得出来。他有劣迹在先,莫忘了平叛之时他是要借刀杀人灭了他的亲哥哥郭冕的。”

    白冰微微点头,轻声道:“是啊,他干的出来啊。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原来夫君说的很对,这世上妖魔鬼怪毒蛇猛兽都不可怕,可怕的恰恰是人。人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林觉拍拍她冰冷的手安慰道:“只是个别人如此罢了,禽兽不如的人毕竟少数,不要对世界失去希望。起码我们身边的人不是如此。天下绝大多数百姓也不是如此。”

    白冰点头不语。

    孙大勇沉声问道:“既如此,大人要立刻施以对策才是。不能教他们的阴谋得逞。”

    林觉点头道:“那是自然,待天亮了,我便进宫见皇上去。”

    孙大勇道:“大人是要将此事禀报皇上么?”

    林觉苦笑道:“这可不能跟皇上明着说。我并无证据证明他们的阴谋,皇上也未必信我。上次弹劾之后,皇上对我也很不满,我心里是明白的。皇上倘若问我怎么得知的消息,我如何回答?难道告诉皇上我们摸到了吴春来府中要刺杀他,然后听到了那消息?那不是告诉皇上,刘西丁和城中的案子都是我们所为?岂非是惹火上身么?我要做的便是让他们掉包的计划破产便是了。”

    孙大勇不再多问,点头道:“那在下命人去备马准备,大人随时吩咐都可以出发。”

    林觉点头道:“辛苦你了,没法子,头悬钢刀,不得不如此。孙兄弟自来我府中,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孙大勇忙道:“大人切莫这么说,孙某在大人身边从未有过这般受看重,也没有感受到如此的真诚相待。暖玉跟我常说,我夫妻二人有今天全是大人所赐。大人仁义之人,在下对大人钦佩之至,感激之极。慢说是这些事,便是为大人抛头洒血,那又如何?士为知己者死,死也甘愿。”

    林觉起身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好兄弟,好兄弟。”

    ……

    大雪纷扬而下,长街上下早已蒙上了一层白衣。新年第一场大雪落下,年节的气氛犹在,更是平添了一丝平和雅趣。雪落之时,整个京城的街道都似乎安静了下来,躁动不安的心也都沉静了下来。

    大内宫门前,十几骑快马踏雪飞驰而来,在宫门前下了马。林觉将缰绳丢给孙大勇,阔步朝宫门而去。林觉的身份,进宫已经无所阻碍,查验身份完毕之后,林觉进了宫门,直奔郭冲的寝殿而去。

    郭冲早已从西华殿搬回了自己的寝殿延和殿中,罪己诏的事情郭冲已经否定了自己的错误,自然无需故作姿态自我惩罚。再加上西华殿中阴冷潮湿,对他的病情不利,这更是一个无可辩驳的理由。

    延和殿位于众多殿宇的最北边,靠近景福宫和延福宫两座后宫。这里既可接见大臣,也便于接近后宫众人,更重要的是这里地势开阔宽敞,郭冲喜欢住在宽敞的地方。

    一路往北过紫宸崇政需云景福等殿宇,大雪之中的皇宫之中显得极为安静。太监和宫女们拿着扫把和木铲徒劳的清扫着道路上的积雪,但前边扫过,后面很快便被大雪覆盖。但他们似乎并无停手的意思,依旧来回清扫着,像是一些无知无识的木偶一般。

    抵达延和殿前广场上时,林觉惊讶的发现台阶下摆着不少銮驾和抬轿。一群内侍和宫女站在雪中像是泥塑木雕一般,身上覆盖着积雪。不时的像狗一样抖动身子,将身上的积雪抖落下来。

    这些抬轿和銮驾表明,延和宫中似乎来了不少人。林觉想了想,还是决定走上台阶请人通报觐见。因为林觉不想耽搁时间。万一被钻了空子,让那阴谋得逞,那将后悔莫及。必须尽快见到皇上才成。

    殿门口站着十几名殿前司侍卫,林觉上前请他们去内通禀,一名侍卫头目道:“林大人,皇上请了后宫娘娘和两位皇子们在后殿花园赏雪,大人此刻去见恐怕不合适。莫如午后再来。”

    林觉听到两位皇子都在,哪里还肯离去。郭旭进宫来了,而且还和皇上在一起,这可是极为危险之事。郭旭随时可能做出掉包的事情来,自己怎能离去?

    “请兄弟去禀报钱公公一声,就说我有要紧事要见皇上。必须要见到皇上。”林觉沉声道。

    众侍卫对着林觉翻白眼,心道:你算哪根葱?也敢这么说话。必须见到皇上?说的跟真的一样。所有人都站着没动。

    “你们不愿通报的话,出了事你们担着。关乎朝廷社稷安危的大事,你们敢拖延的话,便是自己找死了。去不去你们看着办,我站在这里等着,倘若皇上怪罪下来,休怪我如实禀报。”林觉冷声威胁道。这些侍卫都是殿前司的禁军,自视甚高。朝臣往往都要看他们的脸色。林觉平日都跟他们客客气气的,但今日林觉可不惯着他们。

    “呸!”禁军头目啐了口吐沫,却也不敢太刁难。倘若真的是军国大事,拒绝通禀他们是不敢的,充其量他们只是看门的罢了。

    一名禁军士兵进去通禀,林觉负手站在殿前台阶上看天上纷扬的雪花,神色凝重。盏茶时间后,脚步声响,钱德禄快步而来。

第一零五九章 破解

    钱德禄见到林觉便笑道:“林大人又来送药么?上回的药还没吃完呢。www.uu234.cc不过也无妨,东西给咱家吧,皇上正跟皇子和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她们在赏雪,不便见林大人。东西咱家转交给皇上便是。”

    林觉知道他在说什么,摇头道:“我不是来送药的,我是来见皇上的。你定没跟皇上说罢,我有要事见皇上,钱公公请通禀一声。”

    钱德禄皱眉道:“可是有后宫娘娘们在,你怎好去见?”

    林觉道:“军国大事,便是皇上在安眠也要叫醒,钱公公,你莫非不知有些事耽搁不得?”

    钱德禄皱眉道:“罢了罢了,咱家带你去见便是,林大人最近似乎对咱家有什么意见。咱家得罪你了么?怎地对咱家没鼻子没脸的。”

    林觉知道自己是因为怀疑钱德禄是吕中天的内应之后,对钱德禄看法大变。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可疑,自然也不再对他有什么好脸色。看来钱德禄也感觉到了。

    “钱公公多想了,我岂敢对钱公公无礼?只是确实有急事在身,必须要见到皇上。还请钱公公包涵。”林觉拱手道。

    钱德禄咂咂嘴道:“罢了,看在你一心为了皇上的份上,咱家不跟你计较,跟我来吧。”

    林觉随着钱德禄前往后殿花园处,钱德禄前去禀报郭冲,林觉站在圆门口等候。大雪纷扬而下,花园里传来丝竹欢笑之声,那想必是郭冲和娘娘嫔妃们在欣赏这飞舞的雪景。林觉心中忽然想起两句诗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皇宫大内里的君王和他们的妃嫔皇子们因为天上下雪特地的跑来观赏欢笑,却不知有多少寻常百姓之家因为这场大雪而愁眉不展。

    别的不说,就说京东西路一带,虽然赈济之事有条不紊的展开,集中赈济和对口帮扶之事也都见了成效,百姓们的基本生活能够保障,但那也只不过是勉强应付。三天前杨秀还写来信说,临时搭建的棚屋御寒效果极差,虽然没有饿死人,但是很多百姓却冻得生病了,有的人因为生病死去了。大年初一那天,光是应天府一座城中便冻死了三十多名百姓,甚是痛惜。

    林觉也知道,事情不能尽善尽美。这次赈济总体上已经很成功了。在大乱之后,民心能够稳定下来。很大程度上是后续的赈济安抚工作做到了点子上。

    然而这一场大雪下来,道路又要被堵塞,物资运送又要耽搁。雪后天气又要变得极为严寒。一些棚屋恐怕要被雪压塌下来。这些都会给百姓们带来更大的伤害。虽然郭冲在赈济之事上已经很重视了,但听到这些人的欢声笑语之时,林觉还是不可避免的响起那两句著名的诗句来。

    脚步声传来,钱德禄站在圆门内向林觉招手。林觉甩甩头,摆脱心中的思绪走向钱德禄。

    “皇上在亭子里,许你去觐见。不过林觉,皇上难得今天心情高兴,倘若事情不是那么紧急的话,还是不要破坏皇上的好心情为好。”钱德禄沉声说道。

    林觉笑了笑道:“放心,本就没什么大事。”

    钱德禄一愣,愕然道:“你不说是有军国大事么?”

    林觉呵呵一笑道:“我不这么说,门口那些人会禀报你钱公公么?钱公公能去禀报皇上么?没法子,我要见皇上,只能这么说。”

    钱德禄涨红了脸瞪着林觉,挑起大指道:“成,还是你林大人厉害,把我们当猴耍了。”

    林觉笑道:“那也不是,确实有事,也很重要,否则我怎会急着见皇上?我也不是故意耍你钱公公,钱公公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便是。回头我请钱公公喝酒赔罪。话说,那新年礼物,钱公公还满意么?”

    钱德禄一愣,旋即笑道:“满意满意,林大人破费了,呵呵呵,请随咱家来。”

    所谓的新年礼物,是林觉新年里给钱德禄的好处。林觉知道钱德禄在皇上身边的位置重要,虽然怀疑他是吕中天他们的耳目,但还是没想真的得罪他。否则很多事他要是阻挠,那将很不好办。所以新年时,林觉给钱德禄封了个大红包。对钱德禄这样的宫里的内侍而言,任何礼物都不如银子实在,所以林觉也毫无花巧的封了一千两纹银在红包里当礼物。钱德禄若不是看在林觉给了银子的份上,也不会受林觉的脸色。

    小道上满是积雪,两侧的花木树枝上也全被白雪覆盖。前方一座假山足有五六丈高十几丈方圆,跟个小山似的。这样大的假山林觉还是第一次见到,也不知是从何处费劲劳力财力运来的。园子的设计者根据这假山的走势在上面造了一个八角彩亭,从西侧凿了石阶通上去,倒也颇具匠心。

    跟着钱德禄拾阶而上,走上数十道台阶,便看到彩亭门楣处的匾额,黑色大字极为显眼,写着《怡然亭》三个大字。再上数步,便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的几个人。

    居中坐着的是身着紫色锦袍,带着厚厚皮帽的郭冲和穿着红色锦袄的当今皇后娘娘袁氏。旁边的坐着的是秀丽端庄的容妃娘娘以及一身狐裘白氅,娇艳如少女一般的梅妃娘娘。然后,林觉便看到了站在郭冲身后的两名皇子。面带笑容的是郭冕,眉头微皱的是郭旭。

    林觉的到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或许是之前钱德禄已经通报了林觉求见,众人并不惊讶。郭冕看着林觉笑,容妃娘娘装作并不在意,但郭旭和梅妃射来的目光中却带着丝丝寒意。袁皇后和林觉并不相识,只淡淡的看着林觉,没有任何的喜爱或者厌恶之感。座上一群人的反应极为真实,完全反映了林觉在他们心目中的真实位置。

    “臣林觉,参见皇上。”林觉趋步上前行礼道。

    郭冲摆摆手道:“林爱卿免礼。”

    “谢皇上。”林觉高声道谢,又一一向袁皇后容妃等人见礼。这才起身站在一旁。

    郭冲沉声道:“林爱卿来见朕所为何事?钱德禄说你有军国大事要奏禀,出了什么事了?是关于赈济安抚的事情么?”

    林觉躬身道:“赈济安抚之事虽然因为这场大雪变得更加的艰难,但臣还能应付。杨秀和杜微渐两位大人措施得力,做事精密,皇上不用担心。”

    郭冲点头道:“那就好,朕还以为是此事呢。这场春雪虽说是丰年之兆,但是,朕适才还在担心京东西路的百姓。你这么一说,朕便放心了。那么你所为何来呢?”

    林觉道:“皇上,臣是为了皇上的龙体而来。”

    “朕的身子?朕好的很啊。朕没什么事。”郭冲皱眉道:“这便是你所谓的军国大事?只是来关心朕的身子?”

    林觉高声道:“正是,臣认为,皇上的龙体康健乃是头等军国大事,没有任何事有此事重要。皇上身子康健,便是大周臣民之福。”

    郭冲无语以对,这话他没法反驳。不过林觉以这个理由来觐见,有耍小聪明之嫌。倘若不是钱德禄禀报说,林觉有军国大事要觐见,他今日是不会见林觉的。自从上次弹劾事件之后,郭冲便对林觉也生出了疑惑之心。倒不是弹劾那件事本身,而是在弹劾之事后郭冲想要对林觉加以惩罚时忽然因为药物之事束手束脚,这给了郭冲一种被林觉控制的感觉。虽然林觉似乎没有做什么,但这种感觉总是挥之不去。所以最近郭冲对林觉颇为冷淡,并没有给他单独觐见的机会。他在观察林觉到底有没有胁迫自己之心。倘若真的有此心,郭冲是绝不会饶了他的。郭冲绝不会容忍自己被臣子胁迫,况且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病似乎已经痊愈了。

    “林觉,朕很好。倘若你只是因为此事来觐见,你便可以退下了。朕今日和妻儿在此赏雪,不想被打搅。难得朕也享受一番天伦之乐。”郭冲沉声道。

    林觉当然能听出郭冲话语中的冷淡之意,不过他并不在意。他也不可能离开。

    “皇上,臣说完了事便走,绝不敢打搅皇上赏雪。臣想问皇上,最近身子是否有不适之感,那药物是否按时在吃呢?”

    郭冲皱眉道:“朕说了,朕的身子很好。并无不适之感。药物很有效用,朕感觉快痊愈了。这都是你的功劳。朕会重赏你的。”

    郭冲有些不耐烦了,目光看向了停下空场的雪地里,那里,十几名妃嫔正着紧身小袄,在雪地里追逐嬉戏,玩蹴彩球的游戏。娇声的笑闹声不时的传来。

    “那药丸,皇上该停了,不能再吃了。从今日起,皇上不能再吃一颗药丸了。”林觉沉声道。

    “什么?”站在郭冲侧后的郭旭的反应出乎意料,他惊讶的叫出声来。

    郭冲反倒没有听清楚林觉的话,转头来皱眉问道:“林爱卿适才说了什么?”

    林觉沉声道:“臣说,皇上不能再吃那药丸了,一颗也不能吃了。”

    郭冲愕然道:“那是为何?朕的病并无痊愈啊?有时候还有些干咳不止,怎能停药?”

第一零六零章 破解(续)

    林觉点头道:“皇上,臣并非是要皇上停止治病,只是那药丸不能再吃了。www.uu234.cc当初臣给皇上献药之时,皇上的病情有些严重。在那种情形下,药丸最为有效。因为药丸是熬制浓缩而成,剂量颇大,在病情严重的时候需要用大剂量的药物治疗。但此刻,皇上痊愈在即,此时则不宜以大剂量的药物治疗,而需小火慢焙,慢慢的去根。是药三分毒,剂量越大,副作用便越大,那样对皇上的身子反而有损害。臣之前跟皇上禀明过,这药丸的熬制者是根据疗程和病情熬制药丸的。就算是皇上之前吃的药丸,每一次都是剂量不同的,根据病情会增减剂量,以期达到最佳的治疗效果。这也是每次臣都不厌其烦的询问皇上病情进展的原因。”

    郭冲怔怔的看着林觉道:“你是说,朕现在不能再服用药丸了?否则对身子有所损害?适得其反?”

    林觉点头道:“正是此意。一颗也不能吃了。臣昨晚问了熬制药丸的那位高人,才知道药丸服用百颗之后便不能再服用了。臣算了算,臣献药至今已一月有余,每日三颗药丸,只要皇上没有间断服用的话,应该在百颗左右。所以,臣今日立刻赶来禀报此事。臣适才问皇上身子是否有不适,便是担心多吃了药丸会有损害之故。皇上即说没有任何不适,臣也放心了。但药丸不能吃了。”

    郭冲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朕之后如何治病?不吃药丸吃什么?”

    林觉道:“皇上,臣今日前来便是要将药方献上,即日起,皇上只需吃熬制的汤剂便可。汤剂非浓缩药丸,剂量不大,正适合目前阶段皇上的病情。这药方臣原本就打算献给皇上的,此刻却正是时候。”

    林觉说着话,珍而重之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筒,恭恭敬敬的举在头顶。

    郭冲大为惊讶,林觉献出了药方,那岂非说明自己对他的猜忌是错的。药方献了出来,表明他根本没有控制自己的想法。自己是多虑了。

    钱德禄上前来拿药方,林觉却道:“臣要将此药方亲手献给皇上。臣还是把丑话说在头里,和之前臣的顾虑一样,臣不是不肯之前便献出药方,而是担心有人会拿药方做文章,也担心熬制之时会因为剂量药物的拿捏不准而生出一些意外之事。到时候臣便百口莫辩了。臣这方子此刻献上,臣还是有此顾虑的。所以臣要亲手献给皇上,并且臣要亲自在这里按照药方为皇上熬制一碗汤药,请皇上服下之后体验药物效用。皇上也可命太医来检验药方中是否有虎狼之药,甚至是对人的身子有害的药物。这样,臣才敢安心的献出此方,以免生出枝节。”

    “哎呦,林大人还真是小心谨慎的很。献药方给皇上,还这么斤斤计较小心谨慎的。可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就这么怕担责任么?怕不是这药方真的有什么问题,才撇清干系吧。”郭冲尚未说话,坐在一旁的梅妃倒是娇滴滴的开口道。

    “梅妃娘娘,臣不是怕担责任,臣这是为了皇上的身子着想。皇上的身体才是重中之重。臣必须保证此药方真实,并且药物有效。药物不同于其他,药理万千,相克相冲,有时候好心也能办了坏事。所以臣的的谨慎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皇上。”林觉沉声道。

    梅妃翻了翻桃花眼闭上了嘴巴,因为在这件事上,她知道自己其实不能多言,否则倒是有不关心皇上身子的嫌疑了。

    郭冲微笑道:“林觉,你也确实太小心了。也罢,朕便准了你。你给朕熬一碗,朕试试药。传太医来,按照方子取药来。”

    内侍忙传旨出去,在等候太医前来的时候,林觉注意到郭旭的脸色如死灰一般的难看,林觉更加的确定他们之前的计划便是要掉包药丸嫁祸于己。自己今日这一手算是将他们的计划彻底的破坏了。也许他身上便揣着药丸准备掉包,但从现在起,皇上不会吃一颗药丸,掉包也是无用了。

    林觉心想,一会儿我还会让你更加的难受。等着吧。

    七八名太医冒着大雪赶到,叩拜之后,郭冲让他们给林觉打下手。这些太医都是当世名医,如今却给林觉打下手,不得不说有些憋屈。林觉当然不会泄露药方的秘密给他们,只将药方上的十几味药物的名称告诉他们,众太医一番研讨之后,纷纷表示这些药物都是中平润和之药,对于肺腑皆有裨益。药物其实都是那几味药,但能治病的药方可不是单纯的药物的堆叠聚集,而是要靠不同的剂量的相互辅佐作用,最终成为治病的药。所以药物是什么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药方的配比比例才是其中之密。这就好像烹制菜肴一般,同样的原料,不同的人烹制出的菜肴的滋味千差万别,有的难以下咽,有的美味可口,便是烹制时的火候和佐料原料的配比是否得当之故。

    林觉亲自拿了小秤按照药方上的剂量配药,并不让其他人知道剂量的配比。不久后,一小堆药物被放在瓦罐之中熬煮,加了六碗水,最后熬出了两碗黑乎乎药香四溢的汤药来。

    “皇上,臣加了双倍剂量,本来是三碗熬出一碗的,现在是两碗,所以剂量是相同的。臣不敬,要先喝一碗药了。”林觉躬身道。

    郭冲等人都明白,林觉这是自证清白,先以身试药。

    郭冲不置可否,林觉却也不需要他的点头,端起一碗药来吹得凉些,然后几口喝干。药汤甘苦交杂,滋味并不好。但药哪有味道好的。林觉喝了这碗药后静静的坐在一旁。

    所有人都看着他,一炷香后,林觉笑道:“皇上,请服药。臣觉得神清气爽,昨晚有些气喘,现在好多了。”

    郭冲呵呵而笑,点头示意。钱德禄上前去,也不避讳,摸出一根银针在剩下那碗汤药中蘸了一下,对着亭外雪光仔细的看着银针的变化。终于回身端起药来送到郭冲手上。

    郭冲仰脖子喝下,漱了口闭目端坐。半晌后睁眼道:“确实平和许多,朕觉得很是舒坦。药丸用后腹中总有些焦灼之感,这汤药显然平和许多。朕适才还有些憋闷,现在好多了。”

    林觉笑道:“那臣也就放心了,臣可以放心的将药方献给皇上了。不过臣还有一个要求。皇上一定只能让专人熬制药汤,一定要是皇上极为信任的人,而且要细心谨慎之人。臣没有别的意思,臣是不希望当中出了差错。虽则药方献上,臣也证明了这是真药方,但如果粗心大意弄错了配比,对皇上的身子可是有损害的。为了皇上的龙体早日康健,臣希望皇上能让专人熬制此药。”

    郭冲点头道:“说的对。那这药方交给谁呢?谁为朕专门熬制汤药呢?”

    钱德禄躬身刚要答话,林觉却开口道:“臣认为此事交给皇后娘娘去做最是合适。臣闻皇后娘娘母仪淑德,天下颂扬。臣听说,皇上生病之时,皇后娘娘斋戒十日,刺血写经,为皇上祷祝康复。足见皇后娘娘对皇上一片赤诚爱戴之心。臣觉得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皇后娘娘来做,既是皇后娘娘的心意,也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郭冲沉吟的看着袁氏,袁氏起身下拜道:“臣妾愿做此事,林大人说的对,皇上的龙体乃军国大事之首,臣妾比尽心尽力为皇上熬制汤药,让皇上龙体早日康复。”

    容妃娘娘也起身道:“臣妾虽也想任领此重任,但皇后娘娘必臣妾更为细心谨慎,臣妾觉得此事非皇后娘娘莫属。”

    梅妃本翻着挑花眼心中不快,她认为她才是皇上最宠爱的那一个,但此时此刻,却也只能跟着容妃说一样的话了。毕竟皇后还是皇后,虽然没什么手段和靠山,但皇后还是名义上的正妻,她毕竟只是个贵妃。

    郭旭面如死灰,心中焦躁不已。从林觉提出不能吃药丸的时候,郭旭便怀疑计划已经泄露了。他便一直有些惴惴不安。此刻皇后娘娘掌管药方亲手熬制药物,那更是彻底断了以药物之事来诬陷林觉的可能。皇后做事细致,凡事亲力亲为谨慎小心,药方在她身上必是贴身保管,熬药也会是自己亲自动手,他人是没有半点机会插手的。郭旭更加笃定,这是林觉知晓了计划之后对自己的防范。郭旭心中七上八下,站立不安。如果林觉知道了那个计划,如果他又胡言乱语的跟父皇禀报了,那可就全完了。不过郭旭意识到,林觉就算是有所察觉,怕是也没有真凭实据。所以他才用这种方式来破坏自己的计划,而非直接禀报父皇。这么一想,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郭冲点头道:“也罢,这件事便劳烦皇后了。皇后,这药方便交给你保管了。”

    袁皇后蹲身行礼道:“臣妾领旨。”

    郭冲微笑点头,转过头来看着林觉道:“林觉,你有心了。朕这病倘若不是你献药,怕是要糟糕。此事你有大功。待上元之后上朝,朕准备在朝上大肆宣扬此事。忠心耿耿为朕之人,朕心中岂有不知?朕跟你明言吧,朕拟让你出任三司使,你意下如何?”

第一零六零章 破解(续)

    林觉点头道:“皇上,臣并非是要皇上停止治病,只是那药丸不能再吃了。www.uu234.cc当初臣给皇上献药之时,皇上的病情有些严重。在那种情形下,药丸最为有效。因为药丸是熬制浓缩而成,剂量颇大,在病情严重的时候需要用大剂量的药物治疗。但此刻,皇上痊愈在即,此时则不宜以大剂量的药物治疗,而需小火慢焙,慢慢的去根。是药三分毒,剂量越大,副作用便越大,那样对皇上的身子反而有损害。臣之前跟皇上禀明过,这药丸的熬制者是根据疗程和病情熬制药丸的。就算是皇上之前吃的药丸,每一次都是剂量不同的,根据病情会增减剂量,以期达到最佳的治疗效果。这也是每次臣都不厌其烦的询问皇上病情进展的原因。”

    郭冲怔怔的看着林觉道:“你是说,朕现在不能再服用药丸了?否则对身子有所损害?适得其反?”

    林觉点头道:“正是此意。一颗也不能吃了。臣昨晚问了熬制药丸的那位高人,才知道药丸服用百颗之后便不能再服用了。臣算了算,臣献药至今已一月有余,每日三颗药丸,只要皇上没有间断服用的话,应该在百颗左右。所以,臣今日立刻赶来禀报此事。臣适才问皇上身子是否有不适,便是担心多吃了药丸会有损害之故。皇上即说没有任何不适,臣也放心了。但药丸不能吃了。”

    郭冲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朕之后如何治病?不吃药丸吃什么?”

    林觉道:“皇上,臣今日前来便是要将药方献上,即日起,皇上只需吃熬制的汤剂便可。汤剂非浓缩药丸,剂量不大,正适合目前阶段皇上的病情。这药方臣原本就打算献给皇上的,此刻却正是时候。”

    林觉说着话,珍而重之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筒,恭恭敬敬的举在头顶。

    郭冲大为惊讶,林觉献出了药方,那岂非说明自己对他的猜忌是错的。药方献了出来,表明他根本没有控制自己的想法。自己是多虑了。

    钱德禄上前来拿药方,林觉却道:“臣要将此药方亲手献给皇上。臣还是把丑话说在头里,和之前臣的顾虑一样,臣不是不肯之前便献出药方,而是担心有人会拿药方做文章,也担心熬制之时会因为剂量药物的拿捏不准而生出一些意外之事。到时候臣便百口莫辩了。臣这方子此刻献上,臣还是有此顾虑的。所以臣要亲手献给皇上,并且臣要亲自在这里按照药方为皇上熬制一碗汤药,请皇上服下之后体验药物效用。皇上也可命太医来检验药方中是否有虎狼之药,甚至是对人的身子有害的药物。这样,臣才敢安心的献出此方,以免生出枝节。”

    “哎呦,林大人还真是小心谨慎的很。献药方给皇上,还这么斤斤计较小心谨慎的。可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就这么怕担责任么?怕不是这药方真的有什么问题,才撇清干系吧。”郭冲尚未说话,坐在一旁的梅妃倒是娇滴滴的开口道。

    “梅妃娘娘,臣不是怕担责任,臣这是为了皇上的身子着想。皇上的身体才是重中之重。臣必须保证此药方真实,并且药物有效。药物不同于其他,药理万千,相克相冲,有时候好心也能办了坏事。所以臣的的谨慎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皇上。”林觉沉声道。

    梅妃翻了翻桃花眼闭上了嘴巴,因为在这件事上,她知道自己其实不能多言,否则倒是有不关心皇上身子的嫌疑了。

    郭冲微笑道:“林觉,你也确实太小心了。也罢,朕便准了你。你给朕熬一碗,朕试试药。传太医来,按照方子取药来。”

    内侍忙传旨出去,在等候太医前来的时候,林觉注意到郭旭的脸色如死灰一般的难看,林觉更加的确定他们之前的计划便是要掉包药丸嫁祸于己。自己今日这一手算是将他们的计划彻底的破坏了。也许他身上便揣着药丸准备掉包,但从现在起,皇上不会吃一颗药丸,掉包也是无用了。

    林觉心想,一会儿我还会让你更加的难受。等着吧。

    七八名太医冒着大雪赶到,叩拜之后,郭冲让他们给林觉打下手。这些太医都是当世名医,如今却给林觉打下手,不得不说有些憋屈。林觉当然不会泄露药方的秘密给他们,只将药方上的十几味药物的名称告诉他们,众太医一番研讨之后,纷纷表示这些药物都是中平润和之药,对于肺腑皆有裨益。药物其实都是那几味药,但能治病的药方可不是单纯的药物的堆叠聚集,而是要靠不同的剂量的相互辅佐作用,最终成为治病的药。所以药物是什么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药方的配比比例才是其中之密。这就好像烹制菜肴一般,同样的原料,不同的人烹制出的菜肴的滋味千差万别,有的难以下咽,有的美味可口,便是烹制时的火候和佐料原料的配比是否得当之故。

    林觉亲自拿了小秤按照药方上的剂量配药,并不让其他人知道剂量的配比。不久后,一小堆药物被放在瓦罐之中熬煮,加了六碗水,最后熬出了两碗黑乎乎药香四溢的汤药来。

    “皇上,臣加了双倍剂量,本来是三碗熬出一碗的,现在是两碗,所以剂量是相同的。臣不敬,要先喝一碗药了。”林觉躬身道。

    郭冲等人都明白,林觉这是自证清白,先以身试药。

    郭冲不置可否,林觉却也不需要他的点头,端起一碗药来吹得凉些,然后几口喝干。药汤甘苦交杂,滋味并不好。但药哪有味道好的。林觉喝了这碗药后静静的坐在一旁。

    所有人都看着他,一炷香后,林觉笑道:“皇上,请服药。臣觉得神清气爽,昨晚有些气喘,现在好多了。”

    郭冲呵呵而笑,点头示意。钱德禄上前去,也不避讳,摸出一根银针在剩下那碗汤药中蘸了一下,对着亭外雪光仔细的看着银针的变化。终于回身端起药来送到郭冲手上。

    郭冲仰脖子喝下,漱了口闭目端坐。半晌后睁眼道:“确实平和许多,朕觉得很是舒坦。药丸用后腹中总有些焦灼之感,这汤药显然平和许多。朕适才还有些憋闷,现在好多了。”

    林觉笑道:“那臣也就放心了,臣可以放心的将药方献给皇上了。不过臣还有一个要求。皇上一定只能让专人熬制药汤,一定要是皇上极为信任的人,而且要细心谨慎之人。臣没有别的意思,臣是不希望当中出了差错。虽则药方献上,臣也证明了这是真药方,但如果粗心大意弄错了配比,对皇上的身子可是有损害的。为了皇上的龙体早日康健,臣希望皇上能让专人熬制此药。”

    郭冲点头道:“说的对。那这药方交给谁呢?谁为朕专门熬制汤药呢?”

    钱德禄躬身刚要答话,林觉却开口道:“臣认为此事交给皇后娘娘去做最是合适。臣闻皇后娘娘母仪淑德,天下颂扬。臣听说,皇上生病之时,皇后娘娘斋戒十日,刺血写经,为皇上祷祝康复。足见皇后娘娘对皇上一片赤诚爱戴之心。臣觉得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皇后娘娘来做,既是皇后娘娘的心意,也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郭冲沉吟的看着袁氏,袁氏起身下拜道:“臣妾愿做此事,林大人说的对,皇上的龙体乃军国大事之首,臣妾比尽心尽力为皇上熬制汤药,让皇上龙体早日康复。”

    容妃娘娘也起身道:“臣妾虽也想任领此重任,但皇后娘娘必臣妾更为细心谨慎,臣妾觉得此事非皇后娘娘莫属。”

    梅妃本翻着挑花眼心中不快,她认为她才是皇上最宠爱的那一个,但此时此刻,却也只能跟着容妃说一样的话了。毕竟皇后还是皇后,虽然没什么手段和靠山,但皇后还是名义上的正妻,她毕竟只是个贵妃。

    郭旭面如死灰,心中焦躁不已。从林觉提出不能吃药丸的时候,郭旭便怀疑计划已经泄露了。他便一直有些惴惴不安。此刻皇后娘娘掌管药方亲手熬制药物,那更是彻底断了以药物之事来诬陷林觉的可能。皇后做事细致,凡事亲力亲为谨慎小心,药方在她身上必是贴身保管,熬药也会是自己亲自动手,他人是没有半点机会插手的。郭旭更加笃定,这是林觉知晓了计划之后对自己的防范。郭旭心中七上八下,站立不安。如果林觉知道了那个计划,如果他又胡言乱语的跟父皇禀报了,那可就全完了。不过郭旭意识到,林觉就算是有所察觉,怕是也没有真凭实据。所以他才用这种方式来破坏自己的计划,而非直接禀报父皇。这么一想,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郭冲点头道:“也罢,这件事便劳烦皇后了。皇后,这药方便交给你保管了。”

    袁皇后蹲身行礼道:“臣妾领旨。”

    郭冲微笑点头,转过头来看着林觉道:“林觉,你有心了。朕这病倘若不是你献药,怕是要糟糕。此事你有大功。待上元之后上朝,朕准备在朝上大肆宣扬此事。忠心耿耿为朕之人,朕心中岂有不知?朕跟你明言吧,朕拟让你出任三司使,你意下如何?”

第一零六一章 权衡之术

    (感谢:紫罗兰永恒花q、涩会_华为1、牧笛狼烟几位的赏。www.uu234.cc谢:浪子v逍遥、照云归二位的票。)

    此言一出,亭子里所有人都惊愕的瞪大眼睛。皇上居然要让林觉当三司使?这怎么可能?三司使是朝廷三大首官之一,林觉有这个资格和能力么?这似乎有欠考虑吧。

    就连林觉自己也觉得突然,惊愕片刻,忙摆手道:“使不得,臣年纪轻资历浅,岂敢担此大责?皇上另择他人。臣不是为了这些才献药的。这让臣有利用此事逢迎之嫌。”

    郭冲呵呵笑道:“朕知道,朕也不是为了此事想任命你为三司使的。朕是因为你的能力。条例司裁撤之后改为变法善后司,朕想着将之并入三司衙门。新法虽然停了,但善后事宜颇多。你是方敦孺的弟子,理应为他们处置善后事宜。这件事所涉颇大,朕不想再生枝节,你去办,朕能放心。那杨秀和杜微渐可任三司副使,辅佐你行事,你意下如何?”

    林觉沉吟思索。郭冲忽然要让自己出任三司使,让林觉颇有些意外。原本林觉以为,现在在朝堂上自己很难立足。却没想到郭冲竟然要让自己当三司使。这看起来不像是一时冲动的想法,郭冲不假思索的说出来,似乎是他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忽然间,林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郭冲难道是要扶持自己,成为朝中新一派的势力不成?

    林觉的想法没有错,郭冲正是这么想的。

    众所周知,严正肃和方敦孺倒台之后,朝中几乎成了铁板一块。吕中天和杨俊这两个原本并没有走到一起的人在太子之议上意见一致结成了联盟。两大中枢衙门成了一条战线的人,其余散兵游勇们焉有对抗之力?必然是随波逐流,不敢有逆。但这对于郭冲而言,却成为他的一块心病。

    郭冲倒不是对吕中天和杨俊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即便林觉弹劾了这两人之后,郭冲也并没有太在意林觉的说法,j也仅仅是罚俸了事。虽对此有些疑惑,但却不至于到对吕中天和杨俊失去信任的地步。但是,身为君王,郭冲自然明白朝臣坐大的后果是什么。当初为了扳倒严正肃和方敦孺,数日之间数百弹劾奏折从四面八方送到自己的面前,众口一词要将严正肃和方敦孺扳倒,严惩他们。从那件事开始,郭冲便意识到了吕中天的势力有多么的大。

    这位国丈兼大周的宰相已经可以让大周主要官员都按照他的想法去弹劾他人,这便是权势坐大的征兆。虽然这种事郭冲早就心知肚明,知道吕中天门下的官员罗织了不少,但那一次着实吓了郭冲一跳。更让郭冲担忧的是,杨俊一向不跟吕中天为伍,成为朝中稳定的因素之一,成为自己绝对信任和倚重的一方。现在他也跟吕中天搞到了一起。军政大员共同进退原本是将相和的表现,但对于帝王而言,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所谓帝王之道,便是驭人之道,便是权势平衡之道。手下臣子权势大,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不能一家独大,把持整个朝纲,那么帝王便会沦为聋子瞎子,任人摆布。当朝中实力失衡,变成铁板一块的时候,事情便朝着郭冲绝不希望的方向去了。

    郭冲希望的最佳局面是,朝中臣子最好不成派系。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退而求其次,就算有派系,也得是实力相当,斗而不破。自己最好能居中调停,当个和事佬。这样他们便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自己也是那个可以一锤定音的人。之前引入严正肃和方敦孺的目的固然是为了变法,给予严正肃和方敦孺重权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变法所需,但其实郭冲也是想分一分吕中天和杨俊的权。朝中能三足鼎立,相互挟制,自己便省心的多了。没有人比郭氏子孙更知道臣子坐大的危害,因为当年大周立国的皇帝郭威,便是以臣子坐大夺后汉之国而立大周。郭氏子孙自己当了逆臣,自然要严防此事发生。

    严正肃和方敦孺的死,严格来说并非郭冲所愿。只是方敦孺和严正肃那番‘三不足’的言论着实惹恼了郭冲,那动摇了他身为天子的威严和统治的合理性,他必须加以惩戒。但他绝对没有想着要杀了两人。所以他才会让林觉去劝说,给自己台阶,也给严方两人台阶下。在严方两人依旧不肯服软的情形下,他还是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卫太后的请求,决定利用新年大赦的名义赦免两人。让两人赋闲个一两年,压一压他们的傲气,之后再重新启用便是。但没想到严方两人却眼里揉不得沙子,自杀身亡了。他们的死着实让郭冲有些措手不及。

    郭冲从他们死后便知道自己必须要扶持一股新的力量来平衡朝中失衡的局面。环顾满朝文武,林觉是最适合的那一个。林觉显然是天然的吕中天和杨俊的对手,因为他的老师便是吕中天和杨俊攻击的对象,而他自己也似乎跟吕中天和杨俊没什么交情。更重要的是,此人着实有些本事,年纪轻轻便已经做了好几件令朝野震惊的大事。

    最后,顶顶重要的一点便是林觉救了他的命啊!在自己已经放弃希望的时候,是林觉让自己重燃生命之火。这样的人,自己怎么能不重用?怎么能不器重?

    不过在弹劾事件发生之后,郭冲确实生出了些犹豫,他担心林觉有着别样的企图。那天林觉的表现有些过分,让他以为林觉是依仗着控制了自己治病的药物而嚣张跋扈起来。郭冲当时心中是恼怒不已的。但是今天,林觉将药方献了出来,此举打破了郭冲心中的疑虑,让郭冲心情大畅。本来是要等上元节之后才宣布的事情,此刻却迫不及待的说了出来。

    林觉其实对什么三司使兴趣不大,他也并不想成为郭冲御下之道中的一个棋子。但是,有总比没有好。三司使虽然权力大不如前,但这个位置还是名义上的大周三中枢衙门的首脑之一。任三司使,可在某种程度上更便于和吕中天杨俊等人一争短长。身居高位,其实也让自己的处境得到某种程度的缓解。起码那些人行事事也要考虑自己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自己当三司使,总比被吕中天的人当三司使要好。当朝廷的军政财三大权力集中在某一个集团手里时,朝廷便完全被控制在他们手里了。自己起码可以当个搅局之人,让他们不能称心如意。

    “父皇,计相这个位置非同小可,可不能随意授命啊。林大人自己也说了,他年纪轻资历浅,计相此职责任重大,担负不起。是不是和朝中众大人商议以后再做决定要妥当些?”郭旭不能不开口说话了。今日虽然他能来这里见到郭冲,陪同赏雪,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梅妃的竭力恳求之故。

    下雪时,郭冲兴致起来,想带着皇后妃嫔们一起赏雪,也享受一下民间的天伦之乐。但郭冲并不想让郭旭进宫来陪同,梅妃百般劝说,说她很久没和儿子团聚了,很想念郭旭。倘若郭旭不来,自己也没太大的兴致了,还不如回宫枯坐。郭冲念及多年夫妻之情,便也答应了他。再说新年来郭冲故意冷落郭旭许久,便是希望郭旭能反省坦白,毕竟这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心中还是有一丝垂怜的。特别是和郭冕相处的时候,每每郭冕说出一些不当之言,做出一些不当之行的时候,郭冲心中都会想起郭旭,拿郭旭和郭冕进行比较,觉得郭旭起码在行为举止上要比郭冕要强很多很多。只是自己无法对他有可能做过的意图借刀杀人的行为难以释怀罢了。

    郭旭最终被允许陪驾赏雪,他自己也知道此事的不易。所以今日上午小心翼翼,没有多说半句话。但现在,他真的忍不住了。父皇居然要让林觉当三司使,简直让人难以接受。三司使,起码在名义上和枢密使宰相在同一级别上,那是朝着一等一的重臣,父皇怎么能让林觉坐上这个位置呢?他必须出来劝阻。

    郭冲皱眉看了郭旭一眼,冷声道:“什么话?何为年轻资历不够?我朝状元郎难道不够资历当三司使?青教之乱是谁平定的?是你郭旭么?朕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倒是比林觉大了九岁,然则你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了?我朝年轻一辈之中,林觉乃是个中翘楚。能者上,庸者下,此乃至理。甘罗十二为相,然则那又如何?朕意已决,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郭旭张口结舌,灰头土脸。这一句话又将青教之乱的事情扯上了,皇上怕是又想起让他生气的事情了,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闭嘴的好。

    梅妃皱眉低声道:“皇上何必这般训斥旭儿,旭儿好歹也是王爷,怎可拿臣子跟他比较?皇上的儿子难道比不上臣子么?皇上话也说的轻些。”

    郭冲喝道:“妇道人家,知道些什么?倘非当着臣子的面,否则朕的话更重。你们吕家人天天围着郭旭转,一个好好的皇子,被教唆的尽做些跟身份地位不称之事,你这当娘的也有责任。”

第一零六二章 急中生智

    梅妃一怔,旋即撅着嘴巴,委屈的眼眶红了起来。UU小说梅妃这一手正是征服郭冲的利器。当年梅妃便是用这招‘楚楚可怜’之姿征服了郭冲。这么多年来,梅妃只要做出这种姿态,郭冲立刻便心软了。但今日,郭冲却扭过脸去,看也不看她。

    梅妃气苦,真的掩面哭泣起来。郭旭有心安慰,见郭冲的架势,却又不敢开口。只得在一旁站立不安的搓着手,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容妃轻声道:“梅妃姐姐,皇上也不是骂你。这军国大事,朝廷官职任用的事情,原本不是我们后宫能插话的。皇上训子,你也不该护着,皇上那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为了淮王着想呢。皇上本来心情好的很,你这么一哭,岂非是煞了风景么?”

    这话听着是劝,其实是挑事。梅妃岂有不知,哼了一声,擦了眼泪对郭冲道:“皇上息怒,是臣妾的不是,皇上教训的是。”

    郭冲这才冷哼一声,看向林觉道:“林觉,这件事朕意已决。正所谓能者多劳,能者多担当。朝廷需要你担当更大的责任,你也不用推辞了。”

    容妃在旁笑道:“林大人,还不谢恩么?”

    林觉忙行礼谢恩。郭冲抚须笑道:“这才对嘛,好好的为朝廷效力,朕相信朕的眼光没有错。你还有其他的事情么?若没有别的事,可以告退了,朕知道你很忙。这大雪下来,那赈济安抚之事又要多些困难,还需你戮力而为,不可半途而废啊。”

    林觉忙道:“皇上放心,赈济安抚之事臣一定会办好。臣还有一件事请皇上恩准。”

    郭冲道:“还有何事?”

    “是这样,皇上应该知道,给皇上治病的药丸都是一位高人所熬制。这位高人他不愿意药丸流失在外,或被人胡乱仿造,或泄露药物配方。皇上可否将剩下的药丸交还给臣,臣也好交还给他。臣没有计算错的话,皇上手里应该还剩下十二颗药丸才是。这位高人脾气不好,但本事不小。臣想着,还是不要为了这种事得罪他,也许将来还有求他的地方。反正那药丸皇上留着无用。”林觉躬身道。

    郭冲呵呵笑道:“朕听你说了,此人倒是有些脾气的。高人嘛,总是有些脾气的,朕明白。药丸剩下多少朕倒是没注意。朕算算,上次你送来三十三粒。朕每日三粒,从初四到初十那是……七日,吃了二十一粒。可不是还剩十二粒么?你说的对,这种人不要得罪他们,没准以后还要求他们。钱德禄,药丸是你保管的,便拿给林觉让他归还便是。”

    钱德禄忙道:“奴婢遵旨。这便去取。”

    钱德禄快步下了亭子去往寝殿之中取药,林觉皱眉心想:这钱德禄如果是吕中天他们安插在皇上身边的耳目,皇上将药丸交给他保管,那要是偷偷取出去一颗简直是易如反掌。防天防地防鬼防神也防不了身边人,郭冲倘若意识不到这一点,便不免被人识破心思,被人牵着鼻子走。今日自己便要让郭冲意识到这一点。

    林觉看着站在那里的郭旭,郭旭搓着手显得异常的紧张。林觉心里冷笑,郭旭显然是意识到自己的意图,因为其中一粒真药丸在郭旭的手里,他定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一会儿药丸要是少了一颗,皇上必会问个清楚。自己要的便是让郭冲明白,他吃的药丸是可以被人拿走或者是掉包的。倒要看看这件事到底如何发展。

    不久后,钱德禄抱着一只小铁匣子赶来,那铁匣子还上了锁,显然对于这药丸的保管还是非常慎重的。但林觉心里却想:就算是放在保险柜里又怎样?监守自盗的情况下,这一切都形同虚设。

    钱德禄将铁匣子放在案上,取出钥匙打来来,从里边取出一只小木盒交给林觉道:“林大人,药丸都在里边,拿去便是。”

    林觉没有接,笑道:“有劳公公点点药丸数目,看是不是十一颗。”

    钱德禄咂嘴道:“林大人还真是精细。”

    林觉笑道:“不是我精细,是别人精细。少了一颗,那高人会发怒的。皇上也说了,咱们没准以后有求于他,还是别惹恼这样的人为好。”

    郭冲点头笑道:“是啊,数一数便是。”

    钱德禄只得打开木盒数了起来,片刻后钱德禄忽然挠头道:“奇怪了,怎么只有十一颗?我再数数。”

    林觉心中冷笑。装的倒是挺像,明明知道少了一颗,还要装模作样。数到明天也只有十一颗。

    “奇怪,还是十一颗。真是怪事。皇上算的没错啊,送来的时候三十三颗,七天,每日三颗,一共服用了二十一颗,应该还剩下十一颗才是。怎地便少了一颗?怪事了。”钱德禄困惑的道。

    郭冲皱眉道:“怎么会?这丸药不是你保管的么?铁匣子上了锁,钥匙不是只有你才有么?朕服药也只有你经手。朕不记得多吃了一颗啊。”

    钱德禄道:“是啊,奴婢小心的很,拿药丸也都只拿一颗,随即上锁。钥匙只有奴婢身上这一把。怎么便少了一颗?莫非送来时便少了一颗?”

    林觉皱眉道:“公公怎么扯到我头上了,我送药来也是你数好数量的,现在却说我少给了一颗。这是什么话?我克扣一颗药丸作甚?公公自己不去想想这药丸怎么不见了,却来怪我么?”

    钱德禄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哎,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再数数。”

    钱德禄捧过木盒来要重新再数一遍,忽然郭旭快步上前,一把将木盒夺过去道:“我来瞧瞧。”

    林觉刚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郭旭的长袖在木盒上拂过,虽然没看到动作,林觉却知道他一定做了手脚了。

    “一双……两双……三双……”郭旭一本正经的数了起来,然后大笑道:“钱公公,你是数花眼了么?这不是整整六双十二颗药丸么?哎,公公可真是的,怎地连数数都数不清了?钱公公老了。”

    钱德禄狐疑接过,再一数,可不是十二颗么?不觉满头雾水不解,难道真的是自己老眼昏花了不成?

    郭冲哈哈笑道:“钱德禄,是不是这几天累了,怎地连个六双之数都数不清了?明日你歇息一日吧,天天伺候朕确实辛苦。可别累病了。”

    钱德禄一脸懵懂,谢恩之后兀自不解自己为何数漏了一颗。不过既然已经数目正确,总是好事,倒也没有多想。于是将木盒递给林觉道:“林大人数一数,原数归还。”

    林觉看也不看,将木盒往怀中一揣道:“那也不用数了,淮王殿下数过的数目,自然是准确无疑。皇上,皇后娘娘,二位贵妃娘娘,二位王爷。微臣便不打搅你们赏雪了,微臣告退。”

    郭冲笑道:“去吧去吧。”

    林觉躬身退出亭子,转身快步离去。

    林觉有些生气,今日本是大获全胜之局。既粉碎了吕中天等人的阴谋,又有意外之喜得了皇上许诺任三司使的官职。更可以故伎重演,通过药丸数量缺少一颗来引起皇上对此事的盘问和怀疑。可是,完美的开始却被最后一个小小的疏忽给葬送了。

    不得不说,郭旭还是有些急智的,在那种情形下,换做其他人怕是已经慌了手脚了。但他还是做出了最正确的举动。在钱德禄数数量的时候,恐怕他便已经将那颗药丸取了出来,然后化解了危机。这也给林觉提了个醒,这些人都不是草包,其实都是精明之极的人尖。自己要和他们斗,还需多长个心眼,考虑的再周祥细致一些。

    但无论如何,今日觐见还是很有成效的。花界吕中天等人的惊天阴谋,这至关重要。倘若让他们阴谋得逞,自己将百口莫辩,还不知他们后续的阴谋会达到何种目的。这件事也很侥幸,倘若昨晚不是要去冒险刺杀吴春来,岂能得知这样的毒辣计策。这可真可以说是老天的眷顾了。林觉默默告诫自己,自己必须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然此时化解了这个毒辣的阴谋,但吕中天他们必是不肯罢休的,必然还会有另外的阴谋。一想到自己今后将要长期面临和吕中天杨俊等人正面争斗的局面,林觉颇有些烦恼。那不是惧怕,而是这并非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今日的收获还在于另一方面,林觉明显感觉到郭冲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在献出药方之后,林觉立刻便感受到了这一点。林觉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郭冲确实对自己已经有了戒备和猜忌之心。其实这药方早该献上去才是,当初自己只是因为这药方珍贵而不肯献上去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跟郭冲打交道,你若一处不到,便会被他猜忌。这个人表面阳光,其实心思缜密多疑。曾经梁王郭冰跟自己说的话是真话,自己这个泰山老丈人早就看清楚了郭冲的本质。

第一零六三章 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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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后数日,京城的气氛慢慢的平静安逸了起来。大周的年假持续到正月十五之后,而接下来数日,城中再无命案发生。朝廷里也没出什么大事。百姓们是健忘的,他们很快便忘记了新年之后的连环命案,也很快丢掉了恐惧。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普通百姓们除了自己的日子之外,对于其他任何跟自己无关的事物,甚至是生死大事都是健忘和麻木的。毕竟死的是别人,又不是自己。别人的生死喜乐只是谈资,跟自己其实没有本质的联系。新年过了,未来的一年如何活着或者活的更好才是他们要关注的东西。而在此之前,他们抓紧时间享受这最后的新年的欢愉。这之后他们便要像骡马一样为了生计奔波不停了。

    也许是郭冲近来心情不错,病情见好之故。也许是想要新年有个新的气象和彩头。以往郭冲对于上元节并不太重视。城中每年上元节的花灯引起的火灾便有上百起,郭冲每次都很恼火,觉得这上元节就是个找麻烦的节日。但今年,郭冲却下了旨意要与民同乐。

    旨意说,皇上和皇后以及太后和后宫妃嫔今年要亲手扎花灯在朱雀门内广场展示。并请翰林学士院的老夫子们和翰林院和太学的才子们出灯谜。各家各户都应该效仿为之,展开一场花灯和猜谜的于民同乐大会。届时花灯漂亮的,灯谜设置精巧的,都将通过评比之后获得丰厚的奖赏。

    旨意一下,各家各户都忙碌了起来。距离上元节还有两三天的时间,所有百姓官宦之家和各衙门司署都将此事当做头等大事。因为据说,当晚皇上将携皇后和众妃嫔游街赏灯。这可是大周立国一百多年以来绝无仅有之事。

    在经历了过去一年的恐慌和惊吓之后,整个大周迫切需要一种新的迎接新年到来的方式,一种希冀来年平安顺遂的方式。皇上和皇后以及娘娘们与民同乐,这无疑是一件让所有人都觉得新奇和值得参与的事情。

    林家众人也积极的参与其中。林觉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方先生和严大人的死以及自己一系列的复仇行为,导致众人的心情其实都很压抑也很担心。虽然复仇行动不会终止,但是那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要继续,家宅中的气氛要恢复安宁,否则长久的气氛压抑反而会让所有人不知所措。

    林觉最希望的便是身边人活的自在快活,不希望她们不快乐。况且,局面目前有些变化。之前的复仇之所以有些疯狂,除了因为方先生和严正肃的死激怒了林觉之外,也是因为林觉自认为在朝堂中无立足之地,所以才会不管不顾。但现在自己种下的种子已经发芽,郭冲的态度极为微妙,吕中天郭旭等人的如意算盘并没有得逞。而自己即将荣升三司使之职。郭冲似乎有意扶持自己起来。那么一些不留后手的疯狂举动便可以缓一缓了。

    倘若能以冠冕的理由完成报复,总比冒险暗杀要好一些。况且,以吕中天和杨俊的实力,想用暗杀的手段去解决他们,反而不如通过政治.斗争的手段扳倒他们来的容易。吴春来那条狗,不妨留着他的狗命,等待机会收拾他。

    当然,林觉也希望通过观赏花灯的方式减轻方家母女的伤痛。自方敦孺去世之后,方师母和方浣秋哀思绵绵,难以自己。特别是方师母在年前回了一趟榆林巷之后,带回来一些方先生生前的所用之物,以及穿的那些衣衫鞋袜之类的东西之后,更是让方家母女睹物思人,以泪洗面。

    说实话,林觉见了那些东西也是很伤心的。方敦孺当真是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平日外表穿着的衣衫还算齐整,但看了那些内衣内衫之后,林觉才发现,先生朴素之极。那些衣衫袜子少有新的,都是穿了很多年的,有的已经薄的透明。有的补丁套着补丁,补了多次。很难想象,这是大周朝重臣的平日衣着。

    大周朝官员的俸禄虽称不上太丰厚,但身为官员,只要稍微的动动手指头,一家子锦衣玉食是不难的。大周朝官场的风气如此奢靡的情形下,方敦孺依旧保持着他的本色,绝不贪恋一分钱财,虽然他经手的银两何止千万之巨,却贫困如斯。这更让林觉觉得那些空口白牙诬陷方先生贪污银子的家伙们可恶之极。林觉年后对他们大开杀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种情绪。

    林觉要了两件东西留做念物。一件是方先生用了多年的一方砚台。那砚台也说不上名贵,只是一块天然的砚台形状的赭石。是方先生在松山书院后山找到的一块石头,觉得可为砚台,这一用便是近二十年。这块砚台代替了林觉书房桌案上的名贵端砚,成为了林觉今后磨墨写字的文房用具。

    还有一件东西便是方先生的一件洗的发白的中衣,肩膀和袖口处补丁宛然。整件衣服几乎已经半透明了。林觉当然不是用来穿的,而是将之展开裱装,像个条幅一样挂在书房的正墙上。林觉并不会过方敦孺那般清贫的生活,那不是林觉想要过的日子。但是林觉想让自己记得方先生的为人和信念,记得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生活态度,记得他为理想的坚定信念。提醒自己答应过方敦孺的话,要践行他的遗志。

    这些东西让方师母和方浣秋沉浸在无尽的思恋和哀伤之中不能自拔。这半个月来,林觉去看望多次,但每次都是带着安慰她们的心境去的,回来时却是心情抑郁,难以自拔。坐在那小院之中,面对默默垂泪的母女,林觉实在说不出什么节哀顺变之类的话来。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没了,她们的天也塌了,怎么能劝她们节哀。她们的悲伤是理所当然之事,是天经地义之事。

    但林觉不能让她们永远沉浸在哀伤之中,所以这次上元灯会便是契机。林觉希望籍此让方师母和浣秋参与进来,缓解悲伤的情绪。彩灯的绚烂或许会让她们心情好起来,慢慢的摆脱悲伤情绪的控制。

    方师母和方浣秋本是不愿参与此事的,但小郡主和谢莺莺白冰等人亲自去请,说没有浣秋妹子大伙儿都没有主意。林家虽非京城豪门,但也是有头有脸的门第。倘若彩灯没有别家的好,也失了夫君的颜面。毕竟夫君也是马上要成为三司使的重臣。

    方师母和方浣秋拗不过她们,便也答应了参与。其实她们自己也知道,总不能永远的沉浸在那种负面情绪之中。于是,方家众人开了一个踊跃征集方案的会议,最后在林觉的示意下,方师母和方浣秋提出的九莲宝灯的创意得到众人的一致同意。这九莲宝灯说白了便是一只巨大的莲花灯,九个巨大的花瓣中间是主体,辅助以荷叶蓓蕾。在方浣秋的设计示意图上,那是一副清新雅致的画卷,颇有诗意。

    方浣秋没有解释为什么她要选择制作九莲宝灯。但林觉心里明白,那是她寄托的一份哀思在其中。灯罩上方浣秋要写上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等好几句话,那些都是出自于林觉拜师时写的《爱莲说》。别人以为写这些诗句是因为这花灯出自林府,故而需要有林家主人的诗句应景,但林觉知道,当初自己说过,爱莲说是为方敦孺而作,自己当初是将方敦孺比作花之君子的。方浣秋的用意可想而知。

    不过林觉没有说破这些,他允许方浣秋将私心用在这里。只要能让方浣秋从丧父的悲伤之中走出来,他什么都愿意。

    在林家众人通力合作之下,正月十四傍晚,当一丈多高美轮美奂的九莲宝灯在林家前宅的地面上亮起来的时候,方浣秋攥着林觉和方师母的手,眼里带着泪花笑了起来。那是她在方敦孺去世后的第一个笑容。林觉知道,她走出来了。

    正月十五上午开始,整个京城都变得异常的热闹。吃过早饭之后,殿前司兵马便开始沿着朱雀门内广场通向大内的御街两侧进行清场。一队队骑兵飞驰在御街上,两侧的街巷的犄角旮旯都开始设置关卡,摆设拒马工事。这也证明了今晚皇上皇后将会亲自赏灯游行这个事实。

    从朱雀门到大内皇宫的大庆门之间长度约十里,整条御街都被划分为一片片的区域,供展示花灯之用。作为花灯主要展示之地的朱雀门内广场,自然是皇族高官各大衙门们花灯展示的地盘。其余的官宦百姓之家的花灯则按照地位的高低沿着长街各自划片展示。等级地位即便在这花灯巡游的环节也展示的淋漓尽致。

    从巳时起,各家制作完毕的花灯便已经开始陆续运往朱雀门内广场以及御街之上,进行安装调试,润色修正。免得到了晚上出了差错便来不及了。各种车马装载,肩扛手提的花灯运抵现场安装,很多花灯极为巨大豪华,虽然只是在马车箱笼之中,但已经知道规模之庞大了。

    林家的花灯安装是午后时分开始的。林觉带着林虎和一棒子护卫仆役们将九莲宝灯拆分装了两辆大车,盖了蒙布押往朱雀门内大街上。林觉虽然官职并不高,但是林家分到的位置却是极佳。正位于皇家花灯展区之侧。紧邻着的便是杨俊吕中天等人的花灯展区。这显然已经是按照三司使的官阶分派的区域了。

第一零六十四章 上元灯会

    朱雀门广场上,各王府高官之家的花灯都在忙忙碌碌的安装着,不过却还并不知道各家的花灯模样。www.uu234.ccwww.uu234.cc因为为了保持神秘感,每一家的区域都以布幔围了起来。禁止外人进去窥探。或许在某些人看来,这场与民同乐的上元灯会也成为争强好胜夺人眼球的竞技场,他们也要在这件事上力压四方。

    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端倪显现。譬如位于朱雀门广场正中的皇族之家的花灯区域。即便是布幔围绕着,依旧可以看到巨型的花灯从布幔上方露出来。可以判断,那是一座巨大的宝塔灯,高达**丈之巨。晋王郭冕府的展台之中,一只巨大的蟠龙龙柱灯露出了一大半。龙首昂扬,张牙舞爪。

    林觉看到这些,不仅暗自叹息。这本是一场热闹的灯会而已。林觉之所以对此表示赞同,也是因为他认为花灯无需耗费太多的财力,花点小钱热热闹闹的乐呵乐呵不是什么坏事。但仙子,很显然这已经超出了花小钱的范畴。林觉家中的九莲宝灯的制作花了大约三百两银子。但看那比自家高出七八丈的宝塔灯,蟠龙灯,花费一定是一笔不菲的巨款。在大周如此困难的情形下,这场灯会花费这么多银子实在是巨大的浪费。

    但无论如何,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百姓们看起来很高兴。大街小巷中人人喜气洋洋,都兴奋的谈论着晚上的灯会。冲着这一点,也许这钱花的也值了。

    林家众人早早的吃了晚饭。众人精心打扮了一番,在数十名护卫的护送下前往朱雀门内广场。绿舞特地将芊芊也接了过来,林觉和芊芊自那次误中副车事件之后还没见过面。此刻见面芊芊表现的极为羞涩,而林觉也想起了那天晚上后入式的凶猛冲刺的情形,倒也老脸一红,颇为尴尬。

    但这种尴尬很快便被大街上的热闹景象所冲淡。从出了家门开始抵达汴河大街往东去的路上,百姓们便已经人头涌动,熙熙攘攘了。雪后的夜晚是寒冷刺骨的,但是这完全没有妨碍百姓的热情。虽然能够进入御街之上展示自家花灯的只有少数,但观灯是不受限制的,只需通过各道关卡的检查,便可进入御街和朱雀门内大广场去参与今晚的盛事。

    成千上万的百姓从四面八方经过数十道关卡的入口涌入御街之上,很快,宽达二十余丈的京城最为宽阔的十里御街便已经水泄不通了。人们呼儿唤女,偕幼扶老来到这里,便是等待今晚的盛事。因为人数涌入过多过快,到酉时初刻时,殿前司禁卫接到命令,开始限制百姓进入,以保证御街通畅和秩序的维持。毕竟今晚的重头戏在于皇上和皇后娘娘带着宫中妃嫔皇子巡游,百姓涌入过多会让场面混乱难以维持。

    被禁止入内的百姓们拥堵在各个关卡入口失望之极,妇人们骂着自家的汉子,怪他不积极行动以至于耽搁了时间没法进去看灯。好不容易放下家务和满身的劳累,穿了新衣服擦了脂粉出来游玩一趟,却又没办法进去看灯,真是白费了功夫。说着说着又委屈自己嫁了个没用的丈夫,想到自己每日辛劳,蓬头垢面,少女时的梦想全部破碎,更是怨气聚集,不可遏制。男人们无言以对,抓耳挠腮的安慰着,伸着脖子去问关卡禁军何时可以进去,得到的却是禁军们毫不留情的斥责,也是心里郁闷之极。

    但无论如何他们是进不去的,他们也只能在周围的街市上等待关卡放人的消息。好在倒也并非只有御街上才有花灯,各大街道两侧的商铺和百姓之家的门前都挂了花灯,倒也可以赏玩解闷,聊以纾解心中的失望。

    酉时三刻时分,林觉带着一家老小和众护院赶到了朱雀门广场自家的区域内。众人快速的做了一番准备后,等待点亮花灯的那一刻。戌时正,一轮满月早已挂在头顶。街市上照明的风灯全部熄灭,紧接着,一蓬彩色的焰火冲上天空,天女散花一般迸发出无数的彩色火星。同时,冲天炮也震天炸响。那正是灯会开启的信号。

    同一时间,各家花灯几乎同时点亮,一时间彩光流动歌声飞扬,从朱雀门到大庆门之间的十里长街成为了灯火的海洋。整条长街流光溢彩,美轮美奂,成为了人间仙境一般。

    百姓们欢呼大叫,掌声如雷。他们开始沿着长街赏灯猜谜,指点欢笑。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脑后。这是一年中最让人欣喜欢乐的时刻,面对如此盛况美景,每个人的心都如炸裂般的欢喜。

    林家众女的赏灯队伍也开始准备出动,林觉和小郡主带队,绿舞白冰谢莺莺芊芊方浣秋母女加上林虎郑暖玉等人,孙大勇带着四十名护院护送,组成阵容庞大的观灯大队集体行动。为了确保安全,林觉要求所有人都不得单独行动,必须紧跟队伍而行。好在今晚的灯会的安全措施比较得力,所有能进入灯会区域的人都无法携带任何的兵器。这也大大的减小了危险性。再说,今晚皇上和皇后要来参加灯会,吕中天他们怕是也没这个胆子在这个时候搞大动作。但即便如此,警戒之心不可少。林觉将火器随着下午的运送花灯的马车带了进来,白冰也将她貌似无害的青笛别在腰间,以防万一。

    一群人只能在戒备森严的朱雀门广场上行动,长街上是不能去的,因为百姓太多太密集,根本无法行动。广场入口是有禁军关卡的,每次只允许五百名百姓进广场观灯,一柱香后便需离开。广场上能随意进出的只有豪族和官员们和他们的家眷护院等人,说白了,广场上并不是普通百姓能随意闲逛的。

    只稍稍的逛了一圈,林家众人便一个个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和广场上这些花灯比较,自家那九莲宝灯简直太寒酸了。那白日里看到的宝塔灯原来是康平郡王郭刚家的花灯。此灯高达**丈,完全仿照相国寺宝塔建造而成。通体晶莹,流光溢彩。塔尖上是一盏琉璃彩灯,各层宝塔的檐角挂着的是小琉璃风灯。通体又是一个走马灯的形状,八个塔面上变幻着色彩,当真是让人惊叹咋舌。

    还有那郭冕府中的蟠龙灯。巨大的红色灯柱足有三丈高。一条巨龙盘旋在灯柱上,口眼粲然,通体晶莹透亮,鳞片都是一盏盏的小灯组成。更妙的是,龙口张合,龙眼开闭,脚爪舞动,鳞片如波浪般的闪动。就像这条龙是活的一般。

    郭旭家的灯也不输,那是一座踩着巨大彩云云朵的飞马灯。虽不甚高,但云朵连带飞马的羽翼占据了方圆十五丈的距离。彩云是一堆琉璃风灯聚集而出,琉璃片呈现七彩之色,宛如巨大祥云氤氲展开。云端上的飞马奋首扬踢似乎发出嘶鸣之声。两支巨大的羽翼缓缓上下,每扇动一下,羽翼上的灯光便变幻一次。简直惟妙惟肖,巧夺天工。

    吕中天府中的灯是一对麒麟瑞兽灯,两只麒麟兽高大凶猛,惟妙惟肖。妙处在于两只麒麟可分可合,随着灯座的游移呈现不同的姿态。分则昂首踏足,摇头摆尾。合则交颈厮磨状极亲密。可见这不仅是一盏灯,而是高明的善奇.淫巧技机关组合的能工巧匠参与其中制作而成。可想而知耗费了多么大的人力和财力。

    看了这些灯,林家众人都傻了眼。本以为自家的九莲宝灯已经美的不行了,但和这些灯比较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根本无法相比。

    方浣秋低声对林觉道:“师兄,对不起。我那灯实在太不好啦。”

    林觉呵呵笑道:“我可没觉得。花灯本是玩物,灯会是与民同乐的初衷,这些人这种搞法,可是违背了灯会的初衷了。我们不学他们,浪费这么多银子在这些灯上面,却是不值了。这些家伙,对口帮扶赈济的时候一个个哭穷说没银子,挤牙膏般的给了些,用在这些花灯上却毫不吝啬,这就叫做为富不仁。这些灯每一个怕是都要花费上万两银子的巨款,今夜一过便成了废物。只为争今夜这一场灯会的脸面,意义何在?”

    林觉这么一说,众人这才释然。又逛了一会,互见几对殿前司骑兵飞奔而来四处呐喊。

    “请各归各棚,皇上和皇后娘娘圣驾将至,已然出宫了。皇上抵达之前,所有人不得随意走动。”

    林觉等人忙掉头回到自己的花灯棚子旁一边聊着之前的见闻,一边静静的等待着。

    如果说长街花灯亮起的瞬间是灯会的**的话,那么皇上皇后携妃嫔皇子们出巡灯会的时候便是灯会的另一个**。郭旭庞大的仪仗队和护卫群出现在御街上的时候,两旁的百姓如蝼蚁一般的跪倒在地,山呼海啸一般的高呼万岁。场面极其壮观。

第一零六五章 车如流水马如龙

    郭冲和袁皇后坐在高高的华盖伞下的车鸾里,八匹骏马拉着华丽的车驾缓缓而行。www.uu234.cc四周簇拥的是五百名殿前司禁军侍卫,一个个人高马大盔甲华丽器宇轩昂。车驾侧后方,两位皇子郭冕和郭旭骑着马紧紧跟随。后方是梅妃和容妃的车驾以及其他十余名嫔妃的车驾。

    郭冲坐在黄龙伞下,看着两侧灯火辉煌的盛景,看着黑压压跪地磕头的人群,听着他们高呼万岁的声音,心中无比的舒畅和惬意。他知道,他这个皇帝虽然没能成为千古一帝,没能开疆拓土成就一番伟业,但是他在百姓们的心目中还是如神一般的存在着。只要百姓对自己还有尊崇之心,郭氏的江山便还会存续下去。怕就怕连百姓都对皇家不遵,那便是覆灭的开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郭冲还是懂的。

    籍此,郭冲想起了当初变法时自己居于幕后是何等的英明。朝廷的变法对百姓造成了伤害,但是百姓们恨得是方敦孺和严正肃,自己其实被波及的不多。从某种角度而言,方敦孺和严正肃的死反而让百姓们释放了愤怒的情绪,对朝廷也没那么抱怨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方敦孺和严正肃的死对自己也并非没有好处。

    “皇上,这可真是良辰美景,上元之夜啊。灯如海,人如蚁。当此之时,臣妾祝愿我大周千秋万代,盛世永在。皇上身子康健,万岁不老。若非皇上英明,岂有这盛世之景。”袁皇后看着这景象甚是感慨,在郭冲耳边说道。

    郭冲哈哈大笑道:“皇后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些话了?皇后不是一向不爱说这些言辞的么?”

    袁皇后笑道:“此乃臣妾内心所感,并非浮夸之辞。”

    郭冲点头笑道:“皇后说的很好,我大周千秋万代盛世永在,那正是朕梦寐以求之事。只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可太难了。朕还没有糊涂,朕知道这样的场面虽然难得,但其背后更有许多的为难之事。我大周目前遭遇不小的困境,朕不能沉溺于这良辰美景之中,还是要清醒一些,加倍的努力才是啊。”

    袁皇后点头道:“皇上圣明,臣妾钦佩。固然需要加倍的努力,但今晚皇上与民同乐,却不必去多想那些难事。将烦恼且抛开,赏灯观月,与民同乐吧。”

    郭冲笑着点头,不再说话,微笑着朝周围挥手。车队如流,缓缓沿着御道往朱雀门广场上行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皇上皇后的车驾抵达了朱雀门广场之中。所有官员已经在广场入口处候着接驾。车驾抵达,群臣跪拜高声行礼,将郭冲的车驾迎接到朱雀广场中心的皇家灯棚处。

    从灯会开始,所有的花灯都亮了起来的时候,还有一片灯没有点亮,那便是皇帝皇后和两位贵妃制作的花灯。此刻正是揭晓这些花灯的时刻,皇上和皇后和两位贵妃要亲手点亮他们制作的灯笼。

    在群臣的簇拥下,郭冲和袁皇后以及梅妃容妃进入皇家灯棚之中。有人送过四根火绒来,郭冲等人在万众期待之中点亮了花灯。一时间掌声雷动,彩声如雷。百官跪拜,万民其贺,万岁声此起彼伏。

    其实郭冲等人的花灯很是一般。郭冲本人点亮的是一盏九龙宫灯。那只是一个高悬在旗杆上的巨型八角走马灯而已。九条金龙盘在周围的九根灯柱上。龙既不眨眼也不舞爪更不发光,只是普普通通的装饰。那走马灯的制作倒也算是精致,八面灯罩旋转起来的时候,上面的花鸟人物的图案倒是工笔精巧,美轮美奂。但总体而言,甚至不能更一些官员之家展示的花灯媲美,更被说跟康平王以及郭旭郭冕的花灯比较了。

    皇后点亮的是一盏五谷丰登的祈福灯,朴实无华,制作一般。梅妃点亮的是年年有余灯,容妃点亮的是一盏花开富贵灯。一个是一条巨大的红色鲤鱼,一个是一朵盛开的红色牡丹花。都是极为寻常的花灯。

    对此,林觉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从皇上皇后和两位贵妃的花灯来看,皇上并没有因此而奢靡。郭冲还是知道要节俭的,不搞好大喜功的面子工程。只可惜其余官员会错了意。陪同在侧的康平王和两位皇子以及其他官员心里都有些后悔。弄出那么豪华的花灯来,耗银上万甚至更多,却有些喧宾夺主之嫌。

    好在郭冲并没有因此而指责他们,在花灯点亮之后,郭冲站在灯棚前面对文武百官和外围无数的百姓说了一番话。

    “今日上元佳节,万民同庆之时。古语云:上元过后,春水渐生。上元节之后,便是春天来到。一年之计在于春,朕之所以亲自参与今年的上元佳节,一来是与民同乐共贺佳节,二来也是为我的大周祈福,希望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意。朕勉励我大周全体臣民,都要加油努力,为我大周盛世而努力,为了你们的衣食富足而努力。朕也要努力,朝廷官员也要努力,只要上下齐心,我大周必雄踞于世,万世不衰。”

    众官员纷纷叫道:“皇上圣明,臣等必励精图治,努力齐心。我大周必万世绵延,昌盛不衰。”

    郭冲呵呵而笑,摆手道:“罢了,今日诸位不必拘束,朕也与民同乐,咱们赏灯猜谜闹腾起来便是。众爱卿陪朕去赏灯去。”

    群臣齐声应诺,簇拥着郭冲沿着广场中间极周边的各家灯棚赏灯游览起来。美轮美奂的彩灯赏心悦目,郭冲的心情很好。啧啧惊叹之时,转头对身旁的郭冕说话。

    “郭冕,你平日喜欢舞文弄墨,今日盛景怎不做一首词来。让朕听听。”

    郭冕忙躬身道:“父皇有旨,儿臣岂敢不遵。但这满座大儒名士,儿臣实不敢献丑。倘若作的不好,岂非丢了父皇的脸么?”

    林觉在旁听了,心道:郭冕最近还真的有些改变,若是往常,怎么会这么谦逊?要他作词,怕是立刻撸袖子上了。看来在梁王爷的指点之下,郭冕变化不小。郭冰在背后功不可没。倘若郭冕能收敛起轻浮纨绔之气,人却还是个不错的人。

    但听郭冲哈哈笑道:“丢的是你的脸,跟朕有什么关系?朕听说你最近苦读诗书,学有长进。今日正是检验你才学的时候。怎又推辞?难道怕献丑还是理由不成?作来!”

    郭冕其实早就跃跃欲试,闻言躬身道:“既如此,儿臣遵命便是。”

    郭冕眼望周围花灯人流,沉吟踱步。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有人希望他出丑,有人希望他露脸,各自期待均有不同。终于,郭冕开口曼声吟道。

    “风销焰蜡,露?藕媛??ㄊ泄庀嗌洹9鸹?魍摺o嗽粕?97囟鹩?隆r律训?拧?闯??11搜?话选s锕男??擞安尾睿??菲?泖辍?/p>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一词吟罢,众人皆惊。郭冕喜欢舞文弄墨,人所共知。但其实他的诗词水准一般,这也是文士圈子里的共识。只是因为他是皇子,所以也没人当面指出来。但今日这首词着实惊艳了众人,没想到大皇子的诗文水平暴涨,竟然已经能做出如此好词来。而且是立等便就,意态闲适。

    “哎呀,这首好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极尽精微,契合当下。好句子,好句子啊。这首词可当开年第一词也。”

    “是啊是啊。虽言上元,下阙却有意犹未尽之情。这首词莫说是在新年过后的第一首好词,足可当得起我大周词坛前十之列。晋王诗文精通若斯,便是老夫也自叹弗如也。”

    一群翰林学士和官员们纷纷赞叹起来,其中自然有拍马屁的成分,但是更多的却是真心的赞扬。因为这首词的水准之高,却是让很多人望尘莫及。郭冕的词作能达到这样的高度,也让他们惊叹晋王读书有成,精进如斯。

    郭冕似乎松了口气,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梁王郭冰。郭冰抚须而笑,两人对视一眼,神态颇为玩味。这一切被林觉看在眼里,林觉适才还惊讶余郭冕这首词的惊艳,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件事并不简单。他忽然想起那天小郡主跟自己说的话。小郡主说,他父王最近不知为何喜欢上了诗词文章,养了一大堆读书人在府里,写诗作词,乐此不疲。林觉当时一笑置之,虽然大周诗词之风盛行,但自己这个岳父大人可并不爱这些。说他喜欢上了舞文弄墨,那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做给别人看,让别人以为他再无任何杂念,开始安心享受生活。

    但现在看来,林觉明白自己当时的看法是错的,那应该是带着另外的目的。今晚上元之夜这首词,郭冕是写不出来的,极有可能是事先准备好的词作,只待郭冲开口,郭冕便可将提前准备好的诗词念出来,博得郭冲的好感。即便郭冲不提作词之事,怕是一会儿梁王爷自己也要提出来。郭冰还是老辣,他的手段并不激烈,但却在暗处用功,今日便见功效。

第一零六六章 青玉案

    (你们猜剧情的本事越来越高了。www.uu234.cc这样真的好吗?)

    郭冲抚须微笑,对这首词他是很满意的。这首词工整精美,文采斐然,颇为应景。儿子能在群臣面前露脸,郭冲怎不欣然。

    “你们也莫要夸大其词,这首词只能算中平之作。虽然工整,却失之于华丽。特别是下阙,有无病呻吟之嫌。郭冕,不可自傲,还需努力。”郭冲沉声道。

    郭冕收起笑容,躬身应诺。

    容妃在旁笑道:“皇上的要求忒高了,臣妾觉得晋王这首词写的真是好。皇上应该赏赐晋王才是。”

    郭冲笑道:“也罢,赏便赏,图个乐儿。郭冕,朕这玉佩赏你了,但不是因为你词写的多好,而是因为容妃的面子。”

    郭冕大喜,双手接过玉佩高声道:“谢父皇,谢容妃娘娘。”

    郭旭吕中天等人在旁面色阴沉。特别是郭旭,心中忌恨如狂。曾几何时,父皇赏赐之物只有自己能得到。那一年新年宴席上,父皇赏赐自己玉带,郭冕只得了太后的赏赐,丢尽了面子。而此刻,父皇将玉佩赏给了郭冕,自己只能在一旁干看着,这种心情,谁能受得了。

    即便如此,还有人开始雪上加霜。

    容妃笑盈盈的又开口了:“皇上不能厚此薄彼啊,赏了晋王,得赏淮王才是。要不淮王也作一首词来,皇上也好赏他啊。”

    容妃这是拿软刀子捅人,郭旭倘若能写词,那还用容妃提醒么?早就毛遂自荐了。慢说郭冕那首词作上佳,就算是首普通之作,淮王也写不出比晋王更好的词来。这是专门往郭旭的软肋捅刀子的行为。

    郭冲尚未说话,郭旭便躬身说道:“儿臣岂敢班门弄斧。儿臣文采不佳,写词必是贻笑大方,儿臣写不出来。”

    郭冲冷哼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郭旭脸如火烧,讪讪无言。郭冲早已转过头去跟其他人说笑起来。

    有了郭冕开了个头,郭冲的兴致也起来了。当下行到一处便让臣下和翰林学士们作词一首。一会功夫便有十余首词作问世。不过众人品评下来,无一比得上郭冕之作。郭冕强忍心中得意,表现的谦逊有礼,让郭冲大有好感。是人都看得出,在皇上心目之中,今晚的大皇子郭冕可比二皇子郭旭的表现要好了太多。龙心难测,攻守逆转,已有端倪。

    当一行人来到林觉家的灯棚之时,林家众妻妾忙跪拜行礼。郭冲看着那盏九莲宝灯笑道:“这盏灯倒是朴素,林觉,采薇,你们这算是敷衍么?朕一路看来,人人精心准备花灯,唯你这花灯最简单。好歹林觉你也将为三司使,乃朝廷重臣。采薇也是朕的亲侄女,不觉得寒酸么?”

    林觉微笑道:“臣并不觉的寒酸,臣这花灯虽然朴素,但却是臣和妻妾们用心制作而成。心意所至,跟花多少银子没什么干系了。岂不闻古人云: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么?”

    郭冲哈哈笑道:“你倒是有一番说辞,不过你说的对,朕其实并不希望灯会铺张靡费,朕自己也践行之。今日灯会虽美,似乎很多人误会了朕的意思,搞得过于奢华。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是朕没说明白。朕也难得奢靡一回,却也不用计较这些。但林觉你却和朕不谋而合。朕要让你担三司使重任,现在看来是合适的。你若是个铺张浪费喜欢奢靡的人,倒是不合适那个职位了。三司使是要替朕管着钱袋子和粮袋子的,朕需要的是精打细算之人,而非奢靡浪费之人。众卿现在可知道为何朕坚持要林觉当这个三司使了吧。虽然诚如你们所言,林觉年轻了些,但他行事上可老成持重的很。”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林觉要当三司使的事虽没得正式任命,但今晚,郭冲这应该算是第一次公开宣布了。听了郭冲这番话,林觉也听出了话外之意。皇上要自己当三司使的事情传出去之后,必是遭受了众臣反对。所以郭冲才有此一说。

    林觉突然行大礼高声道谢:“多谢皇上器重,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定提皇上看好钱袋子和粮袋子。替皇上分忧。”

    林觉是故意气某些人的,借着郭冲的话谢恩,这件事便再无反悔的余地,等于是现在正式任命了。林觉就是要给一些心里添堵,让他们今晚睡不着觉。

    “我就喜欢你看我不顺眼,但却干不掉我的样子!”林觉心中冷笑道。

    “哎呀,今晚良宵之夜,我等均献丑作词,怎忘了我大周词坛翘楚就在身边。林大人乃我大周状元郎,水调歌头一首,定风波一首,鹊桥仙一首,均乃冠绝古今之作。怎可今晚不赋词一首以娱皇上和皇后以及两位贵妃娘娘?来一首,来一首。”一名官员忽然说道。

    “哎呀,是啊,是啊。林大人怎可不写词?这才是词坛大家啊。咱们这些人可都是板门弄斧了一回,林大人心里不知怎生笑话我们不自量力呢。”众官员如梦初醒,纷纷笑道。

    林觉摆手道:“算了算了,很久没动笔了,便罢了吧。”

    “那怎么成?林大人必要写一首。林大人的词必定是最好的。写一首便是。”郭冕笑道。郭冕其实心里打着小九九,今晚他的词无人超越,他认为林觉也写不出比自己那首更好的。倘若林觉写一首,被众人品评为没有自己那首好,那自己可真的露脸了。虽然和林觉是同一阵营,但郭冕争强好胜的心还是有的,若能在词作上战胜林觉,那无疑将来在林觉面前腰杆子也直一些。

    “林觉。朕也觉得你可以作一首,朕也很期待。你的词朕可是很喜欢的,朕书房里还挂着两幅手书的你的词作呢。今晚这般盛景,你作一首如何?”郭冲笑道。

    林觉有些踌躇,自己倒不是做不到,而是有些为难。郭冕今晚露脸,自己写一首倘若压过了他,岂非让他失落。但倘若自己随便搪塞一首,却也于自己词坛翘楚的声名有损。这其实都无所谓。但郭冕跟着起哄,显然是他不知轻重之举。他现在只是处境好转,便有些得意忘形了,自己该浇他一瓢冷水,让他知道轻重。否则他迟早露出马脚来。

    “怎么?林大人莫非是担心写的词不如晋王的词作么?不如也没什么,毕竟晋王那一首很难超越。林大人担心也是应该的。”有人开始拱火了。

    林觉笑道:“文无第一,每一首好词都有其独到之处,并不宜拿来比较。既然皇上要臣作一首,臣便只能遵命了。词倒是有现成的,是在下三年前的旧作,只是没有公之于众罢了。应该可以应景。”

    “好,朕听着呢,你且吟来。”郭冲笑道。

    林觉点头,咳嗽一声,开口吟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全场静寂无声,除了远处观灯人群的喧闹笑语之声外,郭冲和群臣尽皆沉默了。这首词太好了!好的让人听后有一种心酸难言之感。这一首词比之之前所有的词都高明了百倍。郭冕那一首跟这一首根本无法相比。高下立判。

    “我们写的那些词可以丢到灶膛里烧掉了。”翰林学士院的一名夫子用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的话代表了之前作词之人的心声。

    “是啊,如此绝妙好词,林大人是怎么写出来的?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绝妙之句啊。看似写上元之夜的繁华热闹,其实林大人是在写人啊。倘无此人,这一切的繁华盛景都无意义,这才叫高明的寓情于景,词达人心呢。”另一人叹息赞道。

    他们写不出,但他们品味的出这首词的绝妙之处。他们体味到了这首词的本意,非写景,乃写情。

    “好词,好词,得此一词,今日这上元灯会堪称完美了。林觉,朕不知说什么才好。这首词如此精妙,怎地从未流传呢?你还有多少好词埋没在肚子里呢?”郭冲叹道。

    林觉躬身道:“其实这首词早在三年前便写就了,当年臣还在杭州,上元之夜,臣有感而作。当时,臣的一位心中极为看重的人突然销声匿迹,说是已经仙逝了。臣看灯时心有所感,便写了这一首。但后来证明,那是一场误会。她其实没有死。”

    郭冲等人不知道林觉说的是谁,但林家众人立刻便明白了过来,林觉说的是方浣秋。三年前正是浣秋诈死之时,林觉这首词怕便是那时所作。繁华灯会上,林觉想到的是方浣秋的死,突然觉得便宝马雕车,蛾儿雪柳都无意义,倘若没有那人在灯火阑珊之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味呢?

    林觉看向站在灯棚角落里的方浣秋,发现方浣秋星眸闪闪,正无限深情的也看着自己。

    “林大人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呢。没想到这首词背后还有这段佳话。哈哈哈。”郭冲笑了起来。

    “但不知让林大人牵肠挂肚的那人是谁呢?”容妃有些不高兴,她知道林觉这词必不是为自己的女儿绿舞所作,所以有些故意找茬的意味。今晚到现在也没见绿舞,以为绿舞躲着自己,所以本就有些不开心了。

第一零六七章 境界

    容妃并不知道,并非绿舞故意躲着她,而是林觉让绿舞回避这种场合。因为一旦绿舞和容妃娘娘站在一处,容貌极其相似的母女两搞不好会惹来一些不可预料的麻烦。林觉必须小心的避免这一点,所以绿舞此刻在芊芊的陪同下正在别处闲逛。

    “容妃,莫问**了,有这么一段凄美的轶事便足够了,何必问个明白?往往不知道比弄明白要好的多,会有别样的想象空间,更增趣味。”郭冲道。

    容妃忙道:“臣妾明白了,皇上说的是。”

    林觉笑道:“娘娘想知道的话,以后臣可以告诉娘娘,那也不是什么秘密。”

    容妃一笑点头道:“也好。”

    一人忽然开口道:“这首词好是好,但今日上元夜,皇上要你写词应景,你拿旧作搪塞,这怕是不好吧。还是你个人情事,拿出来宣扬,这算什么?”

    众人闻言看去,却是吴春来皱眉说话。这家伙早就憋不住了,对郭冕他不敢公然多嘴,对林觉那可死活也要插一句嘴。

    众人皱眉心想:吴副相可真是煞风景,这首词如此绝妙,他却说什么个人情事。硬是要找茬,真是教人无语。

    林觉微笑道:“吴大人,这首词本就是上元夜应景之作,我并没半分搪塞。这首词一开始确实为了一名女子而作,但是今晚我吟诵出来却是为了怀念另一个人。那是我今晚心中寻觅千百度之人。可惜他已不在灯火阑珊处了。”

    郭冲好奇道:“你想起了谁?”

    林觉道:“皇上不嫌臣叨扰,臣便??录妇淞恕!?/p>

    郭冲道:“你说,朕想听。”

    林觉点头道:“臣当初这首词做成之后,曾送给臣的恩师方敦孺品鉴。数日后,恩师叫我去他家中吃酒,座上还有松山书院教席薛谦先生。席上谈及此词,恩师和薛谦先生当场各写了一首。”

    文人之间,品评诗词相和乃是常事,郭冲等人也没太觉得此事出奇。

    但听林觉继续说道:“……薛谦先生写了一首《蝶恋花》,词曰: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林觉吟罢此词,众人一片惊愕之声。这首词也是致工致整的上佳之作,居然没有流传开来。若是流传开来,必是名满天下了。

    “这个薛谦还是颇有才情的,朕知道他。就是脾气大了点。辞官之后在松山书院当了教席,前年朕欲召他和方敦孺他们一起来京任职,他却不肯。”郭冲点头道。

    “是,就是这位薛谦先生。”林觉点头道。他并不想多提其他的事,于是继续道:“恩师在席上作的是一首《凤栖梧》。词曰: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第二首词出来,更是满地眼珠子乱滚。方敦孺人称大儒,不但博古通今,诗文造诣更是世人皆知。但人们更熟悉的是方敦孺的策论文章,譬如当年和弹劾他的人辩论时写的《答十罪疏》以及当年推动新法写的《百年无事札子》,这都是一等一的好文章,字字珠玑,让人赞叹。就算是对手,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文章写得好。不过方敦孺的诗文流传的倒是很少,而这首词倘若不是林觉口中说出是方敦孺所写,怕是没人肯相信。因为此词婉转愁绪,充满了别样情绪,跟寻常所见的方敦孺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就连方浣秋也是第一次听到这首词,知道爹爹还曾写过这样的情绪宛致,愁绪满怀的词。当然了,那时方浣秋正为了躲避林觉而在京城逗留,那次宴席,她也并不在场。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倘非这两句,朕一定不会认为这是方敦孺的词。但方敦孺正是这样的人呐。”郭冲轻声感慨道。

    吕中天等人不敢搭腔,心中颇为恼火。这方敦孺都已经死了,还阴魂不散的不时出现在话题之中,让人心烦意乱之极。倘若不是皇上在场,吕中天等人定会拂袖便走,不会再逗留片刻。

    “皇上说的是,先生正是执着之人,这首《凤栖梧》中表达的也是那种意思。看似写离愁别恨,但其实要表达的是坚定的信念,执着的追求之意。当时酒席上,恩师说,人都道诗以言志,词以言情,但其实词也可言志。一味言情,反成末流。恩师言道,他们二人写的这两首词和臣的这一首恰好是做学问的三层境界。”林觉轻声道。

    “做学问的三种境界?这倒新奇,此言何解?”郭冲瞪大眼睛问道。

    林觉道:“恩师说,第一首中的‘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可解为做学问成大事业者,要有执着的求索之心。且需登高望远,瞰察路径,知晓事物之概况,明确所要去的方向和路径。”

    郭冲皱眉思索,微微点头道:“倒是颇有些道理。登高望远,可知路径。这么解倒是颇有新意。”

    林觉继续道:“第二首中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一句,则可解为,成大事,成大学问并为一蹴而就,需经历艰难困苦,始终坚持,矢志不渝。正如屈子所言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为此要甘受煎熬,甘忍其苦。要达到熬到衣带渐宽而不悔,人虽憔悴心犹坚的地步。”

    郭冲抚掌赞道:“解的好。方敦孺心里这么想的,这也难怪他做事如此执着不悔,如此刚毅果决了。”

    林觉点头续道:“第三首臣的词中,恩师择出了最后那句‘众里寻他让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恩师解为:做学问做大事者,当有专注之心。宝马香车迷人眼,鱼龙雪柳乱人心,满目繁华之时,最容易迷失方向。此时便需要百折不回,寻觅千度,于灯火阑珊之处,觅得所求之物。”

    郭冲和众臣尽皆赞叹不已,方敦孺其实已经不是用词意作为鉴赏的标准,而是提炼出了以词句为表象之上的另一种道理。如你说是曲解,倒也确实不错。但提炼升华之后,表达的是方敦孺心目中的三重境界,却是反而体现了方敦孺内心中的丰富阅历和积极的思考。

    “恩师说,此三境并非独立,而是层层而进。非经望断天涯路,不能衣带渐宽终不悔。便也没有蓦然回首找到那人的最终结果。成大事者,未有不经历此三境也。臣当时听之,拜服无地。今日上元夜,再诵旧词之时,臣心中怎能不想起恩师来。当日种种犹在眼前,此刻斯人已驾鹤归去,臣心中着实感怀。请恕臣……不敬之罪。”

    林觉说着说着,眼眶湿润,转过身去,伸手拭去泪水。

    众人心中颇有所感,连郭冲也心中感伤且愧疚,喟然长叹。

    郭旭实在是憋不住了,冷声道:“林大人,今日上元盛事,皇上皇后本是赏灯而来,心情愉悦。你却来说这些事,徒惹皇上伤感,是何居心?”

    林觉尚未说话,郭冲嗔目喝道:“混账东西,你懂的什么?你岂知这其中的情义和道理,岂有情怀二字?你问林觉,朕倒要问你,你听的懂这其中的道理么?明白我们说的是什么么?不学无术之人,有何资格出言指责?还不退下。”

    郭旭面如死灰,呆愣无语。吕中天忙拉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一旁。吴春来杨俊等人也都面色不安。今晚这上元灯会,皇上对郭旭的态度已经明显不同。若说之前皇上对郭旭还只是冷处理,只是不见他,不让他陪同吃年夜饭等举动的话,现在已经发展到了当众呵斥了。这绝非小事。皇上的态度一旦转变,将会左右一大批臣子的态度的转变,会让他们像是墙头草一样的变幻阵营。今晚过后,这一切都可预期。

    郭冲的圣驾在三更之后回宫,但灯会依旧在持续。皇上回宫之中,各皇族贵胄高官们自然也都打道回府,但是真正的百姓的狂欢却此时才开始。没有了诸多拘束之后,百姓们得以进入朱雀门广场和御街之上,真正的去观赏花灯猜灯谜。去享受真正的快乐时刻。

    林觉本来也想带着众人多玩一会,但考虑到安全问题,也不敢掉以轻心。皇上和官员们离开之后,很多维持治安的禁军兵马也都随之而去。虽然还有不少人手维持治安,但是人数已经大大减少,安全系数也大大降低。林觉不能冒险,遂同众人走马观灯,打道回府。

    这一场上元灯会,却是在百姓们的狂欢之中持续到了次日天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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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