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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九八章 局面严峻

    南边山梁下方,林家护院已经和攻上山坡的敌人接战。对方人数粗略一算竟有近三百人之多。一个个蒙着头脸,穿着青衣,看不出任何的身份。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帮家伙都不是善茬。手中兵刃闪闪,身形也矫健灵活,明显都是练家子。

    孙大勇岂容他们冲的太近,在发现他们的踪迹后不久,林家护院便开始居高临下射箭。林家护院们的装备可称精良,除了不能照耀穿在身上的全套盔甲之外,他们还有连弩和锐利的刀剑兵刃。此次保护安全的责任重大,孙大勇自然不敢怠慢,所以所有的护院都在罩衣之下带了兵刃和连弩,故而战斗力极为强悍。

    一阵弩箭射下,山坡下的敌人被射杀十几个,其余人顿时吓得伏在岩石和树木之后不敢乱动。他们显然没意识到对方的战力是如此的强悍,出来游春居然还带着连弩这样的东西。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对方似乎不死心,又开始往上进攻。弩箭如雨而下,虽然大部分都没能命中敌人的身体,但弩箭在岩石树木上飞溅纵横的威势还是极为吓人。又有二十余名敌人或死或伤倒在这一轮的弩箭之下。

    距离攻上山梁还有短短不足五十步远。但这五十步的距离可是往上仰攻,面对对方的连弩弩箭的射击,怕是要死伤一半人的代价才能攻上去。对方明显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忽然安静了下来,缩在岩石后面不动弹了。战斗忽然戛然而止。

    等了半天没动静,一名护院忍不住问孙大勇道:“头儿,这帮孙子是干什么?退也不退,攻也不攻,搞什么名堂?”

    孙大勇眉头紧皱,抬眼看看西沉的夕阳,沉声道:“他们狡猾之极,定是在等天黑。天一黑,我们便失去了目标,他们便可以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摸上来。我们弩箭便失去了作用了。狗日的们倒也不是脓包。”

    众人恍然大悟,同时也忧心起来。天一黑,对方是有极大的可能冲上来的,届时可只能混战了。对方人数众多,身手也不弱,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莫若我们冲下去找他们决战。”一名护院道。

    孙大勇皱眉摇头道:“蠢办法,放着地利不用,冲下去跟他们混战?那不是傻子么?告诉兄弟们,山梁上方收集石块搭建工事,同时收集枯枝树木准备做火把。天黑了,我们便往下投掷火把照亮。虽然未必管用,但总好过当瞎子。”

    众人紧皱眉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一部分人严密监视下方的敌人,另一部分人开始收集树木岩石,搭建工事,制作火把,为夜战做准备。

    孙大勇回到山梁上将情形如实禀报给众人,众人皆沉默不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小郡主对孙大勇行礼道:“孙护院,一切便拜托你和护院的兄弟们了。我们也帮不上忙。请你转告众人,便说我郭采薇对他们信任的很,有他们在,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击退敌人。”

    孙大勇沉声道:“郡主放心,有我孙大勇在,定教这帮贼子有来无回。便是战到最后一人,也定要保护郡主和诸位的周全。”

    小郡主敛裾行礼,众人也纷纷行礼道谢。孙大勇躬身还礼,转身大步而去。

    小郡主看着孙大勇离去的背影,转过头来对众妻妾道:“各位,虽然我相信孙护院的决心,但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倘若贼子攻上来了,我们的人没能挡住他们,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默然无语。

    绿舞轻声道:“宁愿死,也不能受辱。”

    小郡主微笑道:“绿舞妹子说的对。我只能为自己做出决定,倘若贼子攻上来了,我会抱着战儿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小郡主朝着侧面陡峭的山坡一指。众人吸了口冷气,她们都探头看过这山坡,陡峭峻拔,遍布山石。跳下去必死无疑。

    “我也会跳下去。”绿舞道。

    谢莺莺芊芊等人脸色发白,但也终于咬牙道:“我们都会跳下去,宁死也不受辱。”

    小郡主点头微笑道:“好。这只是最坏的打算,现在事情还没糟糕到这一步呢。大伙儿也不用太担心。”

    白冰皱眉道:“要是夫君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能有办法击退敌人。”

    绿舞忙道:“是了,适才我偷偷去瞧了一眼情形,正要跟你们说。那边山坡上似乎也有敌人在追赶公子。公子只有一个人呢,这可怎么办才好?”

    白冰点头道:“我也瞧见了,正要跟你们商议,我想去接应夫君去,他一个人太危险了。方姐姐又……又是个……总之夫君实际上比我们现在还危险。”

    白冰本想说方浣秋是个累赘,但觉得这话不妥,于是含混了过去。

    小郡主闻言紧张的道:“冰儿去接应自然是好,可是你怎么出去呢?”

    白冰道:“我可以从斜坡上山去,然后绕过去接应。莫担心我,我反而担心我走了,这里不妥。本来倘若他们攻上来,我可以保护你们的。我这一走,可怎么办才好。”

    “夫君要紧,管我们作甚?你去便是。”小郡主沉声道。

    众女也纷纷道:“对,去救夫君,事不宜迟。夫君出师了,我们活着作甚?快去快去。”

    白冰咬咬牙道:“好,那我便去了。最多一个时辰便要天黑了,我必要赶在天黑之前找到夫君。”

    众女连连点头,白冰不再迟疑,转身跃起,已经上了山梁上方的斜坡。但见她的身形如飞,迅捷无比,很快便消失在上方的树丛之中。众女收回目光,相互对视,皆默默无言。

    小郡主坐下道:“都坐下吧,咱们什么也干不了,等着便是。”

    ……

    北侧山坡上,数十追兵朝林觉逃走的方向疾追。这些人都身有武技,体魄健壮。和他们相比,林觉在体魄上不占上风。不过林觉正当青年,身体的底子好,平日又刻意的锻炼,自然也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读书人的模样。双方一逃一追,很快便追出数里之遥。

    林觉逃得很有技巧,他并不直接往山顶上逃走,而是沿着山腰小道,借助树木和岩石的遮掩逃跑。这样一来,他自己既节省体力,也让对方的追赶增加了难度。山腰小道其实很狭窄,一人独行尚且艰难,更何况数十人一起赶路,他们便不得不在小道上下方的坡地上行走。时而有人摔倒,时而又山石踩落。若非这些人武功高强,怕是早有人受伤的。

    然而即便如此,双方的距离还是在慢慢的额拉近。追赶了一炷香之后,追在最前方的五名敌人已经距离林觉五六十步。再近一些,林觉便无可遁形了。

    但突然间,前方五人一下子失去了林觉的踪迹。原本林觉便是再隐藏身形,还是会暴露行迹,为追赶指引方向。那其实也是林觉故意为之。倘若不引开这些人,又怎能让方浣秋顺利的脱身而去。所以,越是将这群人吸引的远些,方浣秋便越是安全。但到了对方迫近到数十步的距离之后,林觉不得不采取措施了。

    “他娘的,人去哪儿了?怎地便不见了?钱老六,你瞧见那厮去哪儿了么?”一名高个子汉子停步叫道。

    “我也没瞧见,适才还在前面,怎么一下子没影子了?我估摸着必是躲起来了。这里也没什么地方好躲的,定是在那岩石之侧。这小子怕是跑不动了。”钱老六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大石头道。

    “对,肯定躲在那里。老六,老吴,老马老郑。咱们并肩上,悄悄的过去,然而一拥而上乱刀给他分了尸。”那高个子大汉低声说道。

    “好,就这么办。”几人闻言点头,举着兵刃向前,缓缓的并肩朝那块石头走去。不久后,五人已经来到石头前方,老郑眼睛尖,朝着其余四人猛打手势,朝着岩石一侧指指点点。其余人等循着他的指点看去,只见那岩石一侧露出一片衣角来,在风中微微的飘动着,明显是有人躲在石头后面。

    五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来,带头的高个子汉子打了个手势,举起钢刀快步冲上,其余四人也大吼着冲过去。到了岩石背后不管不顾,五柄钢刀朝着一个人影便砍。

    就听着‘当当当当当’的响声暴起,却非钢刀入肉之声,钢刀砍中的是石头,刀刃上火星四溅,铺在石头上的一件长衫被砍出了几道裂缝。反震之力让众人手臂酸麻。

    “人呢?”几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钢刀隔着那件薄薄的长衫砍中的是下边的石头。下一刻,五人均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尚未有所反应时,便听有人在岩石旁的一从灌木后发话了。

    “几位,剁石头玩儿呢?石头又没招惹你们,干什么这么发狠?”

    随着这句话,一个年轻人微笑从灌木丛后站起身来,身上穿着月白夹衣,像是刚起床一般。

    “杀了他。”五人齐声呐喊,扑向林觉。

第一零九九章 夺马

    (谢:神奇的金甲虫兄弟的赏,恭喜荣升护法,给予赐福之权。谢:可乐加点冰、小花斑猫咪、豆沙包搭绿豆、书友50067224、moshaocong等兄弟的票。这几天不要催我哈,大转折要来,我得好好的写。更新没那么准时也不要急,写作这件事是需要点灵感的。)

    林觉哈哈一笑。抬起手来,就听“轰轰”连续两声爆响。冲在最前面的钱老六就像胸口被人打了重重的一拳,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飞跌,紧接着胸口剧痛无比,吸不进气去。低头一看,顿时大叫一声,魂飞魄散。他看见自己的青衣胸口出不下数十个孔洞,正在往外冒血。胸口破碎的像个漏水的筛子一般。钱老六久历江湖,很多伤势都见过,也都知道会是什么症状。当下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吸不进气去,那是因为自己的肺已经被打的支离破碎,根本无法呼吸了。

    然而虽然他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却也已经无法自救。随着那声大叫,他整个人撞在后方岩石上,扑跌在地,当场毙命。

    钱老六身侧的其余四人也不好过。老郑的半个身子被钢珠贯穿,肩膀骨被打的粉碎。那高个子带头大哥则是被几颗钢珠贯穿左侧肋骨,肋骨被硬生生击断。后侧的老吴倒是安然无恙。但钱老六被贯穿胸口,带起的血肉溅了他满脸。老吴脸上全是血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头脸被击中。他自己也是吓得鬼哭狼嚎,大叫不已。

    只一照面,五人便重伤两人丧命一人,这便是火器的威力。近距离的施射威力极大,即便武功高强,却也只是挨宰的命。这五人不知死活的冒进行为,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林觉并不跟他们纠缠,一击得手便即刻脱离此地。剩下两人却也不敢追赶,忙着照顾伤者,等待后方赶来的人手。不久后,后方众人赶到岩石旁,目睹被火器杀伤的三人的惨状,一个个目瞪口呆,心有余悸。

    目睹林觉的身影兀自不紧不慢的在前方招摇,一群人喝骂连声,但却也不得不长个心眼。再往前追击时,一旦林觉的身影消失不见,一伙儿便立刻停步,不敢靠的太近,更不敢贸然去搜寻。生恐被其所持火器所伤。如此这般,与其说是追杀,倒莫如说是跟踪要贴切的多了。

    林觉倒也并不藏匿身形,虽然已经达到了吸引他们注意力的目的,但如果这伙人放弃追杀自己,回头去攻山坡上的众人,却也是多了一份压力。所以,能吊着他们最好。但林觉此刻其实心急如焚,既担心山坡上众人的情形,又更担心方浣秋的安全,只可惜自己暂时无能为力,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

    方浣秋从山坡草丛之间跌跌撞撞的冲下来,为了隐匿行踪,她不得不选择离开小路从荆棘树丛之中穿行,抵达山坡下的时候,胳膊腿上被荆棘划的鲜血淋漓,衣衫破碎多处。又摔了几回,发髻散乱,肩膀上青了一块,疼得要命。

    但她知道自己的使命的重要。林觉倘若不是没有法子,也不会让她回城去寻求救援。她知道自己能不能将信送到是问题的关键,林家众人的命似乎都在她的肩膀上,她必须咬紧牙关完成林觉所托。

    下到山谷之中,方浣秋偷偷的摸向西南方向的那片树林。那树林中间有一片空地,林家的车马都存放在那里。有几名小厮在那里看管,但是,现在不知情形。

    冒险冲过谷中空地,扑倒在一条草沟之中后,方浣秋成功的迈过了第一道坎。从山谷中间穿过最容易被发现,伏在草沟里等了一会,四周没有任何的动静,方浣秋才放下心来。她慢慢的往上爬,沟坎上方便是那片树林了。方浣秋多么希望这里一切平静,自己可以牵着马立刻离开,然而在进了林子走了几步之后,方浣秋便差一点吓的尖叫出声。

    在林间的小路中间,倒毙着几具尸体。看打扮,穿着的是蓝黑色的短衣,那正是林家仆役的装束。这里看管马匹车辆的几名仆役已经遭遇了不测,那便说明,这里的车马已经被贼人控制了。一瞬间,方浣秋有一种拔脚便走的冲动。既然贼人已经控制了车马,自己再往林子里去岂非是自寻死路?但是方浣秋很快便打消了离开的主意。

    自己自然可以一走了之,但是林觉交代的事情怎么办?林家众人正在遭受贼人围攻,师兄正被数十贼子追杀,自己倘若不能搬来救兵,结果不敢想象。没有车马代步,自己难道走着去京城不成?虽然只有几十里的路程,但自己的脚力怕是要走到明天早上才成,到那时,估计什么都晚了。师兄交代的事情难道自己便就这么耽搁了么?师兄这还是第一次对自己委以重任,自己怎能将事情办砸了。如果因此铸成大错,那将抱憾终身。

    想到这里,方浣秋咬咬牙,绕过倒毙在地上的尸体,避开小路从树林中往里慢慢的摸进去。不久后,她来到林间空地的边缘处,往里看去,只见几名蒙面大汉正围坐在空地中间的石桌旁。林家的车马倒是一个没少,都聚拢在侧首,马匹拴在木桩上。方浣秋一眼就看到了林觉惯常骑的那匹五花马,就拴在一辆大车的车辕上。

    然而,贼人所在的位置距离马匹所在的位置很近,不过二十几步的距离,想要去在他们眼皮底下牵马,怕是没有可能。方浣秋踌躇半晌,想瞅个空子动手,然而那几名贼人坐在那里喝着皮囊中的水,大声谈笑,根本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终于,方浣秋决定不能等了,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她绕了小半圈,绕行到车马一旁的树林里,然后吸了口气,屏息静气涨红了小脸一步步的朝车马所在的地方走去。

    车马所在的位置正好能遮挡住石桌旁那些贼人的视线,方浣秋心中祈祷许愿,求遍了自己能想起来名字的神佛,希望不要被他们看见。终于她成功的摸到了一辆大车旁边。然后借着大车的掩护像只偷油的小老鼠,次溜溜的在大车和马儿旁边移动,片刻后,她已经在五花马高大的侧背旁靠着喘息了。

    那马儿认识方浣秋,扭头甩腿很是兴奋,伸舌头在方浣秋的头上舔了几下。方浣秋都快要哭出来了,心中叫道:“别闹了,别闹了,别被人发现。”

    马儿却怎知此刻她的心意,依旧亲热的打着响鼻。方浣秋不管了,连忙开始解马缰绳。就在缰绳解开的时候,她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

    “水喝多了,老子撒泡尿。”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方浣秋从马脖子上方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贼子正一边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走来,一只手在裤腰上摸索着,似乎要掏出什么物事来。方浣秋吓得浑身冰冷,忙缩在马侧不敢动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之能祈祷那贼人不要走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撒尿。

    然而,这一切都是枉然,黑影一闪,那贼人在夕阳下拖得长长的影子将方浣秋笼罩。他本就是决定要在五花马旁边的大车旁撒尿的。因为那大车很华贵,给人一种要用尿浇在上面的冲动。

    方浣秋身子都僵硬了,动也动不得,手脚都要痉挛了。那贼人绕到马侧,一眼便看到了方浣秋缩在马腹之侧瑟瑟发抖的样子,他也吓了一跳。

    “什么人?”贼人大喝道。

    方浣秋不知从那里爆发出了力量,伸手从靴筒里抽出林觉送给自己的匕首,双手握着闭目往那贼人身上撞了过来。本来以方浣秋的本事,根本没法对一个有武功的贼人产生任何威胁,哪怕是她握着匕首。但此刻,那贼人正解了裤袋要小解,双手提溜着裤子腾不开手来。一般人都是如此,这时候总是要护着裤子不掉下来,很少有人能当机立断不管裤子的。再加上突然见到一个人出现在面前,衣服破烂头发乱蓬蓬的像个疯子,吓了一跳。而且两人相距的距离很短,不过是马腹和马头的两步距离。面对方浣秋合身猛扑的攒刺,那贼人竟然没能避开,眼睁睁的看着方浣秋手中的匕首刺穿胸口,不偏不倚正中心窝。

    “啊!”那贼子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声,惊动了石桌旁的几人,随着他的尸体噗通倒下,那几人大声喊叫着冲了过来。

    方浣秋浑身颤抖着,手上全是鲜血。她也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得手。此刻她知道自己必须要赶紧逃了,这完全是侥幸,被那几个贼子赶到,那可就死定了。于是方浣秋抓住缰绳翻身上马,带着哭声叫道:“快跑,快跑啊,马儿。”

    五花马似通人言,嘶鸣一声拔腿跑了起来。方浣秋牵扯缰绳直奔林子出口处。侧首几名贼人喝骂着斜刺里冲过来,其中一人飞身而扑,竟然被他抓到了方浣秋的小腿。方浣秋吓得大叫,弯腰用手中匕首不断的挥动,感觉匕首扎到了什么东西上面,她也不管,只管挥舞。

    但听有人大声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方浣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觉得小腿上的拉扯力松了,五花马的速度也上来了,从林间小道直冲而出。

    一直跑出了林子,外边的风一吹,方浣秋才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右侧小腿上有些不对劲。转头去看,却又尖叫出声,吓得大哭起来。原来,自己的小腿上有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紧紧的攥着。手已经其腕断了,只是一只手而已。但那血淋淋的大手依旧紧紧的抓着方浣秋的腿,情形诡异而恐怖。

    方浣秋闭着眼哭着伸手,将那攥的死死的冰冷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那只手才掉落在草丛里。方浣秋伸袖子擦了眼泪,将血糊糊的匕首收回靴筒里,这才定神策马,朝着山口之外绝尘而去。

第一一零零章 屠杀

    就在方浣秋亡命逃离山谷的时候,北侧山坡上,林觉出了变故。追赶之人失去了林觉的踪迹片刻之后,赫然在一片疏落的松树林中发现了林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林觉似乎受了伤,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脚,一只手依旧攥着那让人心寒的王八盒子。

    虽然忌惮那火器之威,但人多势众的贼子还是举着兵刃慢慢上前,将他团团围住。毕竟那火器的威力虽强,却也不能一下子将所有人轰杀。谁倒霉,谁便死在这里,而其他人可以分享抓获杀死林觉的巨大功劳。要知道,这一次行动之前,有人给了他们许诺,杀死林觉者将获得巨额奖赏,这一辈子便吃喝不愁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种时候,总是要赌一赌运气的。

    “林觉,你跑不掉了。不要再负隅顽抗。你手中火器虽厉害,但却也只能轰杀一两个人。我们一拥而上,便可将你碎尸万段。你若识相的,便举手投降。我们不杀你,只拿你去见人。也不折磨你,给你面子。”领头头目举着钢刀戒备,高声叫喊道。

    林觉叹道:“看来我今日是要命丧于此了。罢了,我便是射杀了你们中的一两个,怕也难逃一死,何必死前多伤人命。我愿意投降。”

    “好,林大人快人快语,当机立断,我们敬你是条汉子,绝不对你侮辱便是。请林大人将那火器丢出来。以示诚意。”那头目大喜叫道。

    林觉笑了:“我投降还要我表示诚意?该你们表示诚意才是。我虽然愿意投降,但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的。你们告诉我,谁指使你们来袭击我们的,让我死的瞑目。我便丢出火器投降便是。”

    贼头目转了转眼珠子喝道:“对不住,我们不能说,说出来我们便得死。总之有人想要你的命,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自己得罪了谁,心里当有数才是,何必非要我们说。”

    林觉点头道:“说的也是,我知道是谁,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应该是淮王府里的人吧,或许还有吕相府中的江湖高手。他们恨不得我死,终于找到机会了。”

    贼头目愣了愣道:“这跟我们无关,我们只是办事的,希望林大人不要怪我们,我们对你可没冤仇。”

    这话其实便已经是默认了林觉的猜测,他们正是淮王和吕相府中的护院和亲卫人手,正是郭旭和吕中天让他们来趁着林家众人春游之际,将他们全部围杀灭门的。

    林觉点头道:“好,我们确实没冤仇,你们只是奉命行事,我不怪你们。那么……你们快丢下兵刃投降吧。我饶了你们便是。你们可以走了。”

    “什么?”二十余名贼人闻言满头雾水,不知林觉是说错了话,还是舌头打秃噜了,还是脑子进水了,完全搞错了对象。

    “是你投降,不是我们。你答应了的。”贼人头目皱眉道。

    林觉惊讶道:“我说过我投降了?哎呀,那我可能是太激动了,说错了。我是要你们投降才是。你们快投降吧,我可等不得了。”

    “狗日的,消遣我们呢。若不投降,老子们将你乱刀分尸了。”贼人们一顿乱骂。

    林觉冷笑道:“你们不肯,那便休怪我了,你们都得死。什么无冤无仇?为虎作伥者都得死,一个也活不成。”

    林觉缓缓站起身来,手中王八盒子多了一柄,双手各持一柄。冷笑道:“三息时间,不降者死!”

    贼子们面面相觑,猛然间,那贼头目爆发出一声大骂,吼道:“兄弟们上啊,剁了他。谁不上,老子砍了他的脑袋。”

    众贼人虽然心中发怵,但退后亦难逃一死,闻言顿时怪叫连连,持刀冲向林觉。林觉怒喝一声道:“找死。杀!”

    这一声杀字出口,头顶松树枝头一声清音娇叱,一道白影从空中扑下,宛如一只大鸟,带着一股寒芒卷过。

    噗通噗通两声响,白影掠过,两名贼人身首异处,尸身已然摔倒在地。那人影兀自未停,又化为一道残影冲向侧首三人。悦耳的笛声中夹杂着薄刃破空之声,笛音高亢嘹亮,三名敌人此起彼落的惨叫声就像是死亡前的歌词一般,和笛音配合的天衣无缝。

    白冰是从南山山顶上翻越下来和林觉会合的。林觉当时正吊着追兵走走停停。白冰迎头赶来,找到了林觉。林觉当然很高兴,正想着该如何解决目前的情形,白冰的到来给了林觉转头杀敌的机会。两人一合计,便让白冰藏匿身形,林觉假装崴了脚瘫坐地上,吸引敌人围拢近来,然后突袭击杀。这么做固然有些冒险,但林觉相信白冰的武技,也相信手里的王八盒子。这二十几名贼子,当不在话下。

    骤然而起的变故让众贼子惊愕莫名,在倒下五人之后,他们反应了过来。这才看清楚了从树上突然冒出来的那名白衣人。让他们惊愕的是,那手持滴血青笛刃,连杀五人的敌人竟然是一名白衣飘飘相貌绝美的女子。此刻她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衣袂粲然,宛如神女一般明艳不可方物。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这么一个美貌的女子竟然出手如此狠辣快捷。

    “冰儿武功精进如斯了啊,这又是那一首诗中的招式?”林觉大笑声从后方传来。

    “夫君真是糊涂啊,这是夫君新作中的那句‘一夜鱼龙舞’啊。”白冰笑语嫣然,娇嗔说道。

    一旁众贼子看的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这女子简直太美了。居然是林觉的女人。心中忌恨不已,同时又自惭形秽。

    “原来是这一首,你又没跟我说,我怎么知道呢?”林觉笑道。

    “夫君这段时间忙的很,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妾身怎么跟你说呢?”白冰笑道。

    林觉点头道:“莫如你拿这些狗贼当靶子,为夫当场欣赏你的新招式好了。”

    “好呀好呀。”白冰笑道:“夫君看好了,我从头使起。”

    白冰说罢,转过头来时,一张俏脸上已然满是杀气。但见她身形跃起,扑向几名贼人人群之中,手中青笛刃青芒四射,口中曼声吟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但见她手中青笛刃寒芒笼罩,在夕阳下光亮点点,宛如千树万树花开,又如流星陨落,湮灭无踪。招式美到极致,但在七八名贼人看来,却是致命的招数。这些人都是身有武功之人,他们不像林觉只是看热闹,他们看得是门道。在他们看来,那每一点的光芒都是青笛刃的攻击点,都是身上的要害之处。试图找出其中的虚招是不可能的,虽然明知道那光芒之中只有一处真正的攻击点,但在万千光芒之中找到那一点去格挡开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能做到让兵刃幻化出无数攻击点,这不仅是出手够快,更需要极强的控制力。虚实之间的转换讲究的便是度。虚招用老便再无实招,虚招恒虚,则实招引而不发,当对方判断出错之时,实招便发,对方便无可抵挡了。白冰性子恬静单纯,虽然嫁给林觉之后跟着他东奔西走,但她在武技上的钻研和练习却从不间断。自从悟出词句可入招式,音律可合武技的道理之后,更是一日千里。倘若将天下武技者划分等级,白冰显然已经进入了一流高手的境界了。

    乒乒乓乓的几声兵刃交击之声,那是唯二的两位猜对了实招所在的高手的格挡。其余几人则身上要害被击中,惨叫声中仆地不知死活。那侥幸逃脱的两人也是惊出一身的冷汗,庆幸自己死里逃生。

    “好以一招东风夜放花千树,真乃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景。”林觉大声赞道。

    “一起上,跟她拼了。宰了那小子。”贼人头目大声吼道,这是目前最为明智的作法,再不一起合力猛攻,就要被这女子给各个击破了。此刻唯有一拥而上,倚多为胜,方可有胜算。最好是能擒住林觉。现在他们才发现,原来林觉手中的火器不是最可怕的,这女子的武技比林觉手中的火器还要可怕。

    “倚多为胜么?哈哈哈,你们也只会这一手了。你们听着,你们十几个家伙已经被我夫妻二人包围了,快投降吧。”林觉大笑调侃道。手上却毫不含糊。双枪连发,朝着扑向自己的几人轰射。

    黑烟弥漫,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数名贼人被铁弹子轰杀在地。白冰手下不停,身子兔起鹘落,青笛刃上下翻飞。已经不拘泥于某一首诗词之意,而是那一招合适便用哪一招。这一招是‘银汉迢迢暗渡’下一招便成了‘醉里挑灯看剑’接下来更是一招‘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林觉手中的火器也轰鸣不休,双枪连发,十几枚药囊足以将冲向他的七八人尽数轰在地上。与其说这是一场厮杀,莫如说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正如林觉玩笑所言,这一群人真的是被他们夫妻二人给包围了,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第一一零一章 攻守

    二十多名贼人很快便只剩下了七八个。那贼子头目肝胆俱裂,知道今日是没法得手了,发一声喊大叫一声扯呼,五六人掉头狂奔而走。白冰岂容他们逃脱,身如流星追赶上去,百余步内,青笛闪耀着光芒,一个个的将他们砍杀在地。

    林觉在后方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大叫道:“留个活口,留个活口问话。”

    白冰正举着青笛刃要将那贼人头目砍杀,闻言忙住了手。用尖尖小小的羊皮靴子踩着那贼首的胸口,控制住他,等待林觉的到来。

    林觉气喘吁吁的赶到,连声道:“怎地杀红眼了?我要不喊一声,都杀光了。”

    白冰甩了他一个白眼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得了得了,怨我,怨我。好歹有个活的,我问问话。”林觉说着,低头朝白冰脚下的那贼头看去,惊讶道:“你怎么连他也杀了?”

    白冰一愣道:“我没有啊,我没杀他。”

    林觉指着地上躺着的贼首道:“这不是死了?”

    那贼首口中白沫汩汩,脸上一片淤黑,手脚抽搐着,明显是死了。

    白冰愕然道:“我没杀他,我脚上没用力。他这是……这是中毒了啊。狗贼,定是口中含有毒药。咬破毒囊自尽了。”

    林觉忙用布巾包手,用树枝撬开那贼首的嘴巴,在他嘴巴里挑出一团破了的羊肠皮囊来。那一小截羊肠皮囊已经破碎,里边残留着刺鼻的绿色汁液,白冰说的一点没错,这厮口藏毒药,关键时候咬破毒囊自尽了。

    林觉手脚快速的在那人身上怀里搜索了一番,除了一些干粮和银两之外,这人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这倒也并不出乎林觉的意料之外。

    “真够狠的,这便自杀了。这帮人到底是什么人啊,真让人害怕。”白冰皱眉道。

    林觉咂嘴道:“这般行为,实际上坐实了我的猜测。倘若不是幕后之人的身份不能泄露,又怎会让这些人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这恰恰说明,那幕后指使之人是见不得光的。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

    白冰微微点头。林觉抬头看看天色,脸色凝重的道:“天要黑了。天一黑事情便不好办了。那边山坡上的情形不知如何了,我们得赶紧去助一臂之力。师妹不知逃出去了没。就算她逃出去,救兵也得在半夜才能赶到,这之前凶险无比。冰儿,我们走。”

    白冰点头应了,两人立刻动身,沿着暮色沉沉的山脊,快速离去。

    ……

    暮色四合。太阳落山之后,四野茫茫,光线很快便开始变得黯淡起来。这最后的一丝光亮的时间其实很短暂,一炷香时间不到,天色便会完全的黑暗下来。

    虽然已经是四月底暮春时节,但在这夜晚的山梁之上,夜风却也不再温煦,而是吹得人身上发寒。山谷里和山坡上的树木却也发出如涛声一般的声响来,让人颇感震慑和恐惧。更遑论,下方山坡上还有数百条准备进攻的恶狼虎视眈眈。

    这种局面,林家众妻妾和随行的丫鬟婢女们大多没有见识过,她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浑身颤抖,面色发青。不知道是因为夜风的寒冷,还是因为胆怯所致。

    小郡主和绿舞两人倒是一直面不改色的站在人群之前,她们心中自然是担心害怕的,但她们却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胆怯。林家众人都早已知道绿舞的身份,郡主和公主能保持镇定,对她们的心理也是一种巨大的安慰和暗示。

    “都不用哭丧着脸,除了侍奉少公子和莺莺的人之外,其余人都给我帮忙。没看到护院兄弟们忙的满头大汗么?害怕有什么用?倘若害怕哭泣便能解决眼前的危机的话,我们都站在这里哭好了。都行动起来,哪怕是帮他们搬一块小石头,捡一根树枝,也是一份力量。”小郡主高声吩咐道。

    绿舞也道:“大伙儿都不用怕,公子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他一定有办法。咱们要做的便是坚持住。贼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攻上来的。咱们自己不要乱了阵脚。公子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这等情形难不倒他。”

    众人虽然心中依旧不能平复,但两位夫人如此,她们心中多少也安稳了些。于是纷纷开始动手帮忙。一部分人在山梁下用屏风搭建挡风之处,让小公子林战和身怀有孕的谢莺莺在里边歇息。一部分人生火烧水做饭,给众人充饥取暖。一部分帮着众护院搬石块,捡树枝。各自做起事来之后,身上的寒意和心中的胆怯都纾解了不少。

    最后一丝天光消失之后,孙大勇等人停止了搭建工事和行动,因为他们知道,对方的进攻即将开始。虽然石墙只堆了半人多高,火把也只做了几百只,但也只能如此了。以手头这六七十人对抗下方近三百人的进攻,孙大勇并无太大把握,但他只有勉力为之了。好在自己手头连弩数量不少,护院们多是王府卫士出身也训练有素,经历的场面也不少,故而倒也不是一盘散沙。孙大勇早已跟众人沟通过了,哪怕是战至最后一人,也要拼死保护山梁上的众人的周全。

    沉沉的黑暗之中,所有人都屏息以待。黑暗的风中,传来了下方山坡上石块滚落的哗啦啦的声音。很显然,那是贼人们已经开始行动了。黑暗给他们带来掩护,但同样给他们的行动也带来了不便。有人踩塌了山石,山石滚落的声响此起彼伏。

    “点火把!”孙大勇沉声下令。

    数十只松针火把白点燃,富含松脂的松针烧的劈啪作响,火光照亮了山梁上方。

    “扔!”孙大勇一声大喝,扬手将手中的火把投向山坡之下。

    数十只火把划破夜空,照亮了沉沉的黑夜。落在山坡上燃烧成几十处小火堆。虽然并不能照的山坡全部明亮如昼,却也让众护院在短暂的光亮之中看到了沿着山坡往上攀爬进攻的一个个黑色的身影。

    “放箭!”孙大勇吼道。

    “嗖嗖嗖!嗖嗖嗖!”数十柄连弩朝着下方山坡激射而至。箭支射中岩石和树木,铁皮箭头爆发出无数火星。山石碎裂树木折断的声音中夹杂着连续的惨嚎之声。

    虽然看不清战果,但无疑微弱的火光指引了正确的方向,弩箭起到了打击的效果。再连续两轮射击之后,火把燃尽之前的最后光亮里,孙大勇们看到了有黑影往下逃窜的迹象。

    第二轮火把继续投掷下去,证明了对方似乎因为忌惮弩箭而暂时停止了攻击。孙大勇松了口气,看来这个策略是正确的。以火把指引,连弩施射,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火把只有几百只,扔完了也就两眼一抹黑了。连弩数量也有限,每人携带八匣是标配,射完了怕是只能用石头往下砸了。本来这是个好主意,只可惜山梁之上没有巨石,只有一些风化的碎石,搭建工事倒是可以用,往下砸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届时怕只有肉搏了。

    对方似乎知道在火把燃尽之前不宜进攻,都缩在山石树木之后不动弹。孙大勇却也不敢怠慢,只得一次次的让人将火把投掷到山坡之上,观察对方的动静。孙大勇心里后悔的很,来之前居然没有携带焰火信号弹来。倘若带了那东西,效果便好多了。数颗焰火信号弹可以照亮整个山坡,持续十几息时间,那便无需为摸不清对方的行动而担心了。

    难熬的僵持在第五次投掷的火把燃尽之后被打破。剩下的火把只够最后一次投掷了,孙大勇正焦灼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开始进攻了。或许是贼人也并不知道山头上的人到底有多少火把可以投掷,他们也等不及了。时间对他们而言也是极为紧迫的,特别是当得知有人从山下的树林里夺了马匹逃走之后,他们虽不确定那逃走之人到底是谁,但却也知道这不是好事。本拟在山谷之中伏击林家众人,但一系列的变故打破了计划,迫不得已选择进攻山坡。但此刻要是再耽搁下去,怕是将很难完成今日的使命了。而今日的事情,可是绝对不能失败的,这是来时得到的死命令。

    一群群贼人不顾一切的往上冲,携带的弓箭也嗖嗖的射上山梁。林家众人躲在山梁侧首避风的位置,这里却也可以将箭矢尽数遮挡,倒也不用担心受伤。但弓箭的压制却也让众护院有所忌惮,不能随意暴露在外。

    孙大勇喝令全力阻击,连弩连番施射,压制对方的进攻。但居高临下虽有地形的优势,对于连弩的杀伤力却也有着不小的局限性。弩箭多为直射,遇到遮挡之物便被阻挡。山坡上的岩石和树木正好是最好的掩体,贼人在岩石树木之间跳来跳去的往上爬,弓弩却无法直接将他们射杀,这便是问题所在。更有的贼人举着临时编成的树枝盾牌遮挡弩箭。虽这种盾牌的遮挡作用有限,大多被弩箭击穿,但多少还是起到了保护的作用。

    只顿饭时间过去,对方大量人手已经攻到了山梁下方三十步的距离之内。火把的光亮完全熄灭之后,双方湮没在黑暗之中,已经完全是一场黑灯瞎火的乱射。形势已经极为紧迫了。

第一一零二章 攻守(续)

    迫不得已之下,孙大勇下令点燃了堆在山梁工事下方丈许处的几堆篝火。这是孙大勇为了在对方攻上山梁之时用来照亮,看清局面的最后手段。孙大勇的用意是,在对方攻上山梁之前,这几堆篝火照亮下方的狭窄的平地便是最后的战场。他将率人冲下去肉搏阻击。

    七八篝火熊熊燃烧起来,松针和枯树枝在风中烧的猛烈,火焰如魔鬼般的左右摇摆,照亮了周围的一大片空地。在火焰亮起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黑压压冲到山梁下的无数贼兵的身影。虽然半路上被射杀四五十人,但还是有两百余人冲了上来。

    “射!”孙大勇一声大吼,手中连弩突突突乱跳。众护院齐射一轮,撂倒了数十名近在咫尺的敌人,下一刻便已经没有机会再出手了。因为对方已经迫近到了工事墙下方。此刻上弩箭匣子已经来不及了。

    “杀啊!”孙大勇大声怒吼,举刀跃出,手中长刀闪烁,照着丈许外的几名贼兵便冲了过去。众护院丢下连弩,举起兵刃冲杀而上,如猛虎出林冲了出去。双方在很短的时间里便缠斗在了一起。

    就算被射杀了许多人,贼人的人数也是林家护院的三倍之多。两百余贼人个个身手 不凡,都是身有武功的角色。林家护院是王府卫士出身,也个个是精挑细选的人物,双方各有优势,这一交手,顿时便杀了个难解难分。

    林家护院采用的是林觉建议的三三之阵,相互协同作战,最大限度的发挥作战力。加上战场狭窄,对方冲上来的人并无立足之处。故而战斗开始之后,林家护院占据小小的优势。孙大勇以一人之力力敌数人,不落下方。瞅个空子,还将对方一名贼人一脚踹的滚落山坡下方去。其余护院也都奋勇作战,不落下风。冲上来的贼人很快便节节败退,并有被压制出狭窄平坦的战场的趋势。

    “谁也不准退,退后一步者,死!”站在后方岩石上的一名持剑青衣蒙面大汉沉声大吼着。这一嗓子,稳定住了贼人的阵型,硬生生的让他们撤退的心思打消。知道今日有死无生,只能勇往直前不能后退半步之后,贼人的冲击变得猛烈起来。很快便有林家护院开始阵亡。

    战斗进行了一炷香时间,林家护院已经战死七人,受伤十余人。虽然对方死伤人数是己方数倍,但对于林家护院而言,这绝不是个好消息。哪怕是一换一,一换二,甚至一换三。最后还是对方占优。再者,这些护院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手,每战死一人,都是巨大的损失。

    林家护院自建立以来,这是第一次遭遇正式的危机。在关键时候,他们体现出了惊人的团结和无畏,战死的兄弟不但没有打击他们的士气,反而让他们更加的愤怒。孙大勇吼了一嗓子‘为战死兄弟报仇’之后,所有林家护院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悍不畏死的朝对方发动凶猛的攻击。他们采用的是两败俱伤的打发,以轻伤换取对方重伤,以重伤换取对方死亡的拼命战法,这是孙大勇在平日里灌输给护院们的一种思想。

    孙大勇在成为林觉的护院队长之后便明白,自己的使命便是要保全林大人和林家众人。要将护院队打造为一只具有敢死队性质的,能打能磨关键时候可以赴死的队伍,这才是林觉所希望的。虽然林觉从未跟孙大勇聊过这样的话题,但孙大勇本就不是和糊涂人,相反他粗豪的外表下有勇有谋,这也是沈昙将他推荐给林觉的原因。孙大勇和林觉接触了这么久,他早已想明白了自己要担任怎样的角色。林大人是做大事的人,自己在他身边的职责便是全力护卫他的周全,必要时,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这既是护院的职责所在,也是处于内心中的一种尊崇。正因如此,他要求手下护院必须具有这种精神。

    平日里的训练中,孙大勇要求的极为严格。他们甚至有闭目跳火坑的残酷训练项目,便是要练就这些人什么都不怕的胆魄。平时训练对敌的时候,孙大勇也要求他们,如果付出的代价比对方小,那么无不可为。对方砍我一刀,我砍了对方脑袋,那便是胜。胜利的标准只有一个,便是对方死不死。对方死了,自己活着,便是胜利。对方死了,自己也死了,那还是胜利。只要能杀死对方,便是胜利。

    平日的严酷要求,在今日的极端局面下终于得到了体现。起先众人还有所保留,毕竟还没到拼命的时候。当局面险恶,己方人手战死之时,孙大勇一声令下,便是护院们搏命的时候到了。

    贼人们虽然也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凶悍无比。但眼看着对方甚至不愿去躲避自己砍过去的兵刃,而是眼都不眨的挥刀砍向自己,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一心想要同归于尽的战法。他们岂能不胆寒。短短盏茶时间,林家护院以重伤十二人的代价连杀十六人,将冲到山梁工事下欲突破防线的十几名贼人尽数格杀。浑身浴血的那十二人站在山梁下狂笑不已,让贼人胆颤心寒。

    “疯子,他们是疯子啊。”有人叫道。

    “杀!”回应他们的是林家护院们举刀冲过来的喊杀声。

    一百多名贼兵兵败如山倒,迅速转身连滚带爬的下了山坡,消失在黑暗之中。站在青石上的头目连声喝骂,却也无可奈何。

    贼人退去,林家众人立刻清点伤亡人数。己方阵亡九人,重伤九人,轻伤者二十三人,可谓死伤惨重。虽然击退贼人进攻,也击杀了对方**十人,但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孙大勇所能接受的。孙大勇对自己带的这只护院队伍极有信心,但没想到今日竟然遭受重创,心中既心痛又愤怒。显然,这和护卫队没有经历过正式的战斗磨炼有关。

    在王府当卫士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倚多为胜,倚仗装备兵器的精良和大队人马的压制面对各种场面,这给了他们一种战无不胜的错觉。而身为护院,有着诸多限制。就像今日,他们很多装备都不能穿戴在身,就吃了个闷亏。实际上还是本身的战斗素养出了些问题。过度依靠装备其实对打造一支强力队伍没有太多的好处。平日多习格斗招数,多模拟以少打多的遭遇战,多练习夜战,防守战等诸多战法,才是正理。

    但对林家主仆们而言,这已然是一场惊喜的胜利。当贼人攻到山梁下的时候,林家众人已经做好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准备。小郡主已经抱着林战和林家众妻妾来到了南侧山梁斜坡上方。只要贼人攻上山梁冲过来,那便是纵身一跃,粉身碎骨之局。贼人被击溃逃走的消息传来,林家众妻妾婢女们长舒了一口气,浑身发软。不知不觉已经发现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孙大勇快步奔来,手臂上鲜血淋漓。手上的钢刀还血迹斑斑。

    “禀报郡主,贼人被暂时击退了。郡主绿舞夫人和诸位没有受到惊吓吧。小公子还好么?”孙大勇高声问道。

    郭采薇点头微笑道:“一切无恙,辛苦孙护院了。”

    郑暖玉飞奔过来,颤声叫道:“夫君你没事吧,你胳膊上受伤了么?严重么?”

    孙大勇微笑道:“无妨,被砍了一刀而已。一名贼子凶狠。我挨了他一刀,他却被我抹了脖子。”

    众人心惊肉跳,孙大勇说起这些事来跟闲谈一般,一点也不在乎。倒像是这一刀没砍在他身上一般。郑暖玉也不多言,刺啦一声撕下裙据一角,上前为孙大勇爆炸胳膊上的伤口。那伤口其实很严重,血糊糊的一道大裂口。鲜血流了不少。不过看孙大勇还能提着刀的样子,当是无伤筋骨,只伤了血肉。

    郑暖玉为他包扎的时候,孙大勇兀自向小郡主禀报道:“郡主,虽然贼人暂时被击退,我护院人手也折损不少。死了九名兄弟,重伤了**人,轻伤数十。大勇无能,辜负了大人的信任。也对不住死去和受伤的兄弟们。”

    面对伤痛面不改色的孙大勇在说这些的时候神色黯然,心中颇为伤心。朝夕相处的兄弟今日折损了这么多,实在让他难以接受,极为自责。

    小郡主点头轻声道:“我很抱歉,谁料能有今日之灾?这些护院兄弟都是好样的,为了保护我们而死,我和夫君以及林家上下都会记住他们的。他们的家眷我们也会好好的抚恤,虽然这并不能让他们起死回生,但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孙大勇忙道:“郡主不用抱歉,这是我等的职责所在,我们这些人自大跟随林大人以来,林大人对我们礼敬有加,待遇丰厚。主人高义,我等自然需不计性命回报。虽然在下也很伤心,但死在战场上,那是他们的荣耀。郡主放心,贼人必不肯干休,他们还会来攻,在下要去做好作战的准备了。郡主和诸位都小心在意些,我们怕是无法分心来照应。便请照顾好自己吧。”

    小郡主点头道:“好,孙护院自去安排。伤者我们来照顾。小梅小菊,带几人跟我去照顾伤者,让孙护院他们无后顾之忧。”

第一一零三章 歪打正着

    两名婢女齐声答应,招呼几名婢女出来。

    绿舞道:“我也去。”

    小郡主道:“绿舞妹子不害怕么?”

    绿舞笑道:“我可不怕,我见的多了。”

    小郡主一愣,旋即想起绿舞跟随林觉在伏牛山落雁谷中经历的事情来,顿时明白。当初落雁谷中的战斗比这里可惨烈多了,绿舞经历过那些之后,自然不会害怕这种小场面。

    “我也去。”

    “我也去。”

    芊芊和郑暖玉也叫道。

    小郡主点头道:“那便一起去。都动起来,将伤者抬到避风处清洗上药包扎。得亏我带了不少药物,原本是防备摔伤扭伤被荆棘割伤的,却派上了用场了。”

    倘若林觉在此,必是会对小郡主大大的赞扬一番。之前林觉还说东西带的太多,搞得像是常住一般。现在看来,小郡主的细心安排居然起到了大作用。不但带了药物,还带了足够的食物。原本只是一餐的野外春游,现在变得遥遥无期。剩下的食物还可支撑两餐,起码不会饿肚子了。这怕便是‘晴天带雨伞,饱腹带干粮’这些老话的道理所在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护院们将死伤者抬到山梁草地之上,九名死者一字排开躺在那里的时候,林家众人才真正意识到了眼前局面的残酷,形势的严酷。有人哭出了声。这些护院在林家已经有多日,很多人跟林家主仆都认识。平日当值之时也说过话打过招呼,此刻却已经成了没有生命的尸体,怎不让人伤心落泪。

    郭采薇命人将带来的毡毯幕布取出来,将这些死者都盖了起来。

    当一群伤者被抬到众人眼前的时候,哭声更大了。那些重伤的护院有的被砍去了胳膊或者是一只手,有的是头上砍了一道大口子,有的是胸腹之处被开肠破肚。这种伤势之下,能活下来的可能怕是渺茫。他们一个个浑身都是血,但却没有一人痛苦呻吟,有的还咧着嘴巴笑。

    “都莫要哭了。哭有什么用?即刻清洗包扎伤口,用对待你们亲人的心思去照顾他们。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我们而变成这样的。”小郡主沉声说道。

    众人纷纷抹了泪点头,当下打水的打水,清洗包扎上药,全部忙碌了起来。

    孙大勇和五十多名护院在山梁北侧的工事后低声的商议对策。贼人虽撤退,但对方人数依旧是己方两倍之多。他们并没有撤退太远。不久前从山梁扔下去的几只火把照出了他们的方位。他们聚集在下方六七十步的地方,似乎正在休整准备再一次进攻。众护院拿连弩往哪里猛射了一轮,也不知道射中没有。

    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人数依旧劣势的问题,而是山梁工事左近的几堆篝火即将燃尽。再无可燃之物。火光熄灭之后黑暗中的乱战对守方是极为不利的。贼人可以很轻易的摸上来,而无需遭受弩箭打击。而且一个照顾不周,被他们摸到山梁上来,便是虎入羊群,林家众夫人和婢女以及跟随来的其他人等都要遭难。

    但这个问题却无法解决,即便将山梁上众人携带的衣物马扎都丢到火里烧起来,也支撑不了多久。眼下,这个办法其实已经不起多大作用了。

    “不如我们主动去下方跟他们拼了。就在山坡下,免得他们冲上来,我们缠着他们让他们无法进攻。咱们有连弩,怕他们怎地?这般被动等待,终究不是办法。”一名护院提议道。

    孙大勇皱着眉头思索,这个办法之前他是一口否决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对目前的局面有利有弊。下去主动找对方拼命固然是一种办法。可以逼着他们跟自己交手,避免他们一股脑冲上来对山梁上的众人构成威胁。但这么一来便放弃了地利的优势,又以少于对方一倍的人手去主动进攻,怕是有些找死的感觉。若是在平时,这种提议自然是被孙大勇当头斥责一番,大骂提出者愚蠢。但此刻,这却不失为一个能拖延时间,并且值得一试的办法。

    “倘若要是这么做的话,我们都要做好战死的准备。冲下去面对面作战作战,便是丧失了我们的优势,全凭本事了。另外,要防止对方突袭山梁,山梁工事里必须留守十几名兄弟,以防万一。这样一来,我们便只能有四十人能下去与敌交战。这么做风险太大了。除非我们能一举击溃对方,否则便是一大败笔。我们有这个本事以四十人击溃百余人么?”孙大勇皱眉道。

    众人陷入了沉思之中。确实,这办法太冒险。一旦主动出击失败,局面便会崩溃。倘若如此,丢的不仅是自己的命,保护的林家众人都会遭殃。

    “这样吧,我带十名兄弟摸下去偷袭他们。剩下的兄弟依旧在这里坚守。我们的目的不是和他们正面交战,而是一字排开散布在山坡各个点,监视对方的动静。作为指引你们射杀他们的耳目。一旦我们发出信号,便说明有敌进攻,你们便朝我们发出警报的地方发射弩箭。这样可大大拖延时间。白姑娘去接应林大人了,他们一旦赶回来,以林大人的智谋,必有退敌之计。咱们拖延到林大人赶到即可。”孙大勇做出了决定。

    众人呆呆的看着他,心道:这不是把自己搭进去了么?黑暗中的弩箭可不长眼。示警射击不是连自己也有中箭的危险?

    孙大勇显然知道他们的想法,沉声道:“放心,山坡上山石多的很,一旦示警之后,便躲在岩石之下,弩箭便无法伤及自己人。我可不想死在自家兄弟的手上。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防范对方轻易的摸上来。眼前篝火一灭,我们便成了睁眼瞎了。拖延对方的进攻是最好的办法。我们能做的便是以连弩压制,射杀。如果运气好能再杀他几十人,咱们人数相当,便不惧他们了。”

    众人看着眼前已经黯淡的几堆篝火,知道孙大勇说的没错。对方越是靠的越近,危险便越大。只能慢慢的消耗他们的人手,拖延他们的时间。

    “事不宜迟,立刻行动。阿贵兄弟带着第一小队的兄弟跟我来。咱们以十步为距,分散开来,往下摸四十步远。都机灵点,没准迎面就能撞上他们。没准他们已经开始往上攻了。”

    第一小队十名护院都还完好,于是纷纷低声应诺,猫着腰分散开来,顺着山坡往下摸了下去。十余人以十步为距,覆盖了山坡下百步的横截面。基本上封锁了对方上攻的区域。

    山坡下方七十步左右的距离,贼兵头目已然再一次准备进攻。总结上一次的失败教训之后,贼兵头目想出了办法。他将剩余的一百四十多人分为三队,中间是六十多人的佯攻人手,两侧各有四十人的队伍则是在吸引了对方注意力之后径自往山梁上摸。他们也看出来了,要想正面突破山梁怕是很有难度。只有吸引对手,两侧的两支人手侧翼冲出,打乱阵型,方有成功的可能。

    很明显,之前贼人是轻敌了的,他们以为凭借人数优势可以直接攻上山梁。但事实证明,他们没有做到。所以领头的蒙面贼首开始动脑子想办法了。开始摆下阵型,声东击西的佯攻了。这蒙面贼首倒也似乎是有些领军的才能。

    中间的六十多人的队伍举着藤条树枝编织的简易盾牌开始大张旗鼓的往上冲。他们的目的就是吸引山梁上的对手的注意力,所以故意不加掩饰。两侧的两支才是真正的主攻队伍。他们则蹑手蹑脚的在山石之间幽灵般的往上爬,不发出任何声响。

    然而,这如意算盘却不知怎么就落了空。左侧山坡上一声竹笛凄厉的鸣叫声响起之后,一大蓬弩箭浇了下来,顿时将左侧进攻的四十人射杀了六人,其余人赶忙趴在岩石后不敢动弹了。右侧的噩耗也紧接着传来,又是一声笛音响,箭雨随之而至,又死伤了七人。倒是中间大张旗鼓磨磨蹭蹭的佯攻队伍安然无恙。

    “他娘的,怎么回事?他们长了天眼不成?这也看得见?”一群贼人纷纷骂道。

    “会不会是他们误打误撞?试探射箭?”一名贼人智商堪忧,在旁问道。

    “放屁!没听到那笛音么?那是山坡上有人示警。”贼首怒骂道,笛音一起,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对方这一手居然误打误撞破了自己的偷袭佯攻之法,真是气的要命。这让这位自诩为领军将才的蒙面贼首的自尊心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不能再等了,看他们有多少箭?传我之命,三队齐进,给我攻。这一次必须拿下,这一次再要拿不下,你们便都死在这里。从午后耽搁到现在,六七个时辰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贼首厉声喝道。他也意识到对方派出耳目指引弓箭射击正是为了拖延时间,他必须做最后的一搏。

第一一零四章 脱险

    死命令下达之后,所有贼人抛却了幻想。之前的溃逃,在下方休整之时,头目已经亲手斩杀了三名带头逃跑之人。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众人毫不怀疑如果再怯战的话,他会将所有人杀个精光。

    既然猛攻,便也不用遮遮掩掩。近一百三十名贼兵呈散兵阵型开始呐喊着往上冲。山坡上竹笛刺耳的鸣叫此起彼伏,山梁上的弩箭往下乱射。当阵型变得散开之时,在七八十步的横截面上散落的每个贼兵其实中箭的几率都变得很小。上方的弩箭只能一出出的攒射,以密集的弩箭数量弥补火力的不足。这样虽然能对一处进行覆盖,但却是以大量的箭矢的浪费,却只能射杀少数的贼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倘若散乱射击,结果甚至还不如集中攒射。

    林家护院们便是以箭支的大量消耗,换取对对方有生力量的击杀。哪怕少一个敌人,那也为之后的肉搏奠定了一份胜利的基础。

    不得不说,这样的效果极差。当护院们的最后一匣弩箭射空之后,对方已经攻到了三十距离之内。而且被射杀射伤的人数不足三十人。这还是在追寻竹笛之声的不断指引之下的战果。对方的人数越少,阵型便越散,弓弩这种直射型的远程武器便越是没有杀伤对手的可能。

    当山梁上再无弓弩射杀下来之后,贼首立刻明白对方箭支告罄,于是兴奋的大声吼道:“他们没箭了,杀。但杀林家一人,赏黄金百两。只要人头,不要活口!杀!”

    众贼人呼喝大叫,不再掩饰身形,往山梁上蜂拥而去。

    盏茶时间不到,山梁下方篝火余烬的光芒下,一场凶残的拼杀再次上演。

    这一次的交手比上一次更为惨烈,双方都抱着决死之心,谁也不会再让步。人数的劣势,加上不时要防备对方突破工事进入山梁之上杀人的分心让林家护院们很快便陷入了劣势。对方的意图很明显,他们的目的不是杀光这些护院,他们的目标是山梁上的林家人,那些人才是目标。所以他们拼命的往山梁上冲。若不是之前搭建了一道石墙,此刻情形怕是已经崩塌了。正是那道半人高的石墙,在山梁下方一侧的位置足足有一人高的高度,让他们想要翻越过去却还要花些功夫。而这短短的阻碍时间,也给护院们争取了反应的时间。

    众护院背靠着石墙迎敌,颇有一种想要越过石墙便从自己尸体上踏过去的架势。但他们每个人都至少承受着两名敌人的进攻。更有贼人七八人围攻一人,想打开突破口。几名护院接连倒下,石墙前出现了防守中空。两名贼兵大声吼叫,横着膀子一撞,一处石墙轰然倒塌,露出了缺口。

    “抢人头啊!”众贼兵大声叫喊着,朝着缺口处涌去。

    “挡住他们!”孙大勇目眦尽裂,大声怒吼着,但却分身乏术。他身前是四名贼人的疯狂抢攻,根本腾不出手来。其余众人也都被缠着无法去堵住缺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七八名贼兵爬上缺口,往山梁中冲去。

    “完了!全完了!”孙大勇浑身冰凉,一股气泄了,胳膊上一痛,一柄钢刀将他小臂上的一大块肉削走,疼得钻心,血流如注。

    石墙倒塌处,七八名贼人兴奋的大叫,踩着倒在地下的护院的尸体争先恐后的冲向山梁上。他们已经看到了远处篝火处惊慌失措的一群女子。那些都是金银,都是赏钱,每个人的头颅都值黄金百两,那是多么大的一笔财物。

    两名身材高大气力也大的贼人抢了个先,他们将旁边几人扒拉到身后,率先爬过了石墙缺口。然而正当他们抬起头来要爬起身冲向前方那群女子时,忽然间,一个人在他们的头顶上冷声说话。

    “诸位这是急着要干什么去啊?”那人静静问道,话音中还带着一丝调侃之意。

    两名贼人盯着面前那个身材修硕的男子,他们不认识这个男子,但他们却认出了那男子手上的家伙什。那是两柄火器。

    “你……你是……”一名贼人结结巴巴的指着那男子道。

    “本人林觉,当今大周三司使。各位不速而来,很是失礼。但本人却必须履行待客之道。既来之,岂能不款待你们一番。山野之地,没有茶水点心招待你们,只能因陋就简,给你们吃几颗花生米了。两位,尝尝这花生米是咸还是淡了,下次我好改进厨艺,让你们更加的满意。”

    林觉一番好整以暇的调侃之言结束后,便听轰隆轰隆两声爆响,整个山谷都轰鸣了起来。两名贼人距离的很近,被林觉左右手的两只火器几乎顶着额头。火器发射的瞬间,两名贼人的头颅像被硕大的铁锤砸中的西瓜,轰然爆裂开来。头皮、脑壳、脑浆,脑仁、血水等物喷薄而出,将后方六七名正在攀爬石墙的贼人的脸上糊的全部都是。

    “林大人,林大人回来啦!”听到火器的轰鸣声,虽然被震得晕晕乎乎耳朵都快聋了。但护院们立刻便意识到是林大人到了。

    林觉沉声喝道:“孙大勇,这帮狗贼一个也不能放跑,我们的援军将至,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孙大勇忍住胳膊上的疼痛,一刀砍翻一名贼人,口中大叫道:“遵大人之命。”

    众护院士气大振,贼人目睹火器之威心中慌乱。下方贼兵头目高声大喝道:“林觉到了最好,砍林觉头颅者赏金万两。他们没有援军,给我杀。”

    林觉听着那人的声音很是熟悉,但一时无暇辨识,大笑声中,手中火器连番轰鸣,将石墙缺口的六名贼兵轰倒。于此同时,一道惊鸿般的白影已经从侧首掠过,直扑战团之中。一出手便是一人捂着脖子倒下,喉咙口鲜血迸溅。那正是白冰加入了战斗。

    林觉轰杀了试图从缺口爬进山梁的八名贼兵,迅速上了弹药只守在石墙隘口处。下方双方焦灼在一起厮杀,王八盒子并不能保证精却射杀,林觉担心误伤己方之人,故而只守在石墙之后戒备。火器对付那些敢于逾越石墙的家伙还是有用的,过了石墙或者是接近石墙下方,林觉便可以近距离的点射。

    有了林觉守着石墙,护院们再无顾忌。随着白冰的加入战团,战事局面瞬间扭转。白冰身形如鬼魅一般在战团中冲杀,在她手下,几无三合之人。只片刻时间,死伤在她手里的便有九人。其余护院们也越战越勇,林大人的到来让他们勇气倍增,无后顾之想,纷纷呼喝怒斥,全力搏杀。

    对方也抱着必死之心,因为他们得了死命令,他们退却也是死,除非下方岩石上站着的督战头目发话。但显然他并没有这个意思。双方的人数依旧不对等,林家众人说是占据上风,其实也只是微弱占据上风罢了。双方依旧不断有人死伤倒下,狭窄的石梁下的战场上血肉横飞,惨叫连声。

    林觉皱着眉头,他想下去帮忙,但又恐石墙有失。正自犹豫间,忽然他的目光看到了山下远处官道上的一排排长龙一般的火把,正迅捷无比的朝山下冲来。

    林觉大喜叫道:“我们的援军到了,这伙贼子一个也别想跑。”

    众人也纷纷转头看到了山下官道上那条迅速靠近的火把的长龙。看那速度,应该是跑步或者骑马快速的赶到。林觉算算时间,距离方浣秋离去已经有三个时辰之久了,倘若方浣秋快马加鞭进城禀报的话,此刻正是援军赶到之时。

    众贼人见此情形,心中大乱,下方督战的贼首头目也眼神有些慌乱。他知道,今日之事怕是已经功败垂成了。一时半会是无法攻破山梁的,对方援军已至,此刻倘若再执迷不悟,怕是连他自己也走不了。

    “撤退!”头目一摆手,发出号令。

    “想走?哪儿走?”白冰一声娇叱,身子跃起,头下脚上朝着下方那敌军头目扑了过去。白冰知道林觉想抓活口,没有谁比这个头目更适合活捉送给林觉审讯了。

    那头目似乎无视白冰的攻击,只自顾转身要走。白冰在空中将青笛刃交于左手,右手化为掌,照着那头目的后心便猛击而至。眼看这一掌便要集中那贼兵头目的后心,猛觉得侧首风声飒然。白冰转头一看,一名黑衣老者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对着白冰的头脸一掌拍来。

    情急之下,白冰手掌转向,和那老者结结实实的对了一掌。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冲击而来,心中登时气血翻腾。猛冲之力让白冰的身子在空中倒翻两圈,这才卸去大力。落地时身子后仰,差点摔了一跤。

    “王……我们走吧,老夫的职责便是保护你。莫要再任性了。”老者沉声道。

    那蒙面贼人首领冷哼一声道:“哼,谁要你救?叫你帮着干事你就是不肯,这回又来救我作甚?我可不领你情。”

    “领情不领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安危,我受人所托,不敢不从。走吧,老夫护送你走。”那老者沉声说道。

    蒙面贼首恨恨的跺了跺脚,从怀中掏出一直竹哨滴溜溜吹响,然后转身跃下岩石,消失不见。那老者看也不看战况,紧跟着没入黑暗之中。

第一一零五章 伤逝

    竹哨是撤退的信号,贼首一走,山梁上的众贼寇作鸟兽散。蜂拥而逃,再无作战之心。众护院本想追赶,却被林觉制止。一来此刻当以守卫山梁为主要职责,不可冒然追敌。再者黑夜之中,追敌也不现实。搞不好反遭遇危险。况且这些家伙都口含毒囊,也拿不了活口。援军将至,留给小王爷的兵马去搜捕这些人是更好的办法。

    白冰心有不甘,欲追擒贼首,也被林觉大声阻止。

    此时此刻,郭采薇绿舞等人才蜂拥而来,见到林觉后都哭了起来。众女心中颇有劫后余生之感。适才石墙倒塌,贼人即将爬上来的时候,众人都以为死定了,都做好了跳下山坡的准备。林觉和白冰的从天而降扭转了局面。加之援军抵达,危机在转眼之间便解除了。真是拨云见日,转瞬间经历生死的感觉,让人心有余悸毕生难忘。

    林觉柔声安慰了一番众人。原本林觉和白冰是打算直接从山坡下方往上攻击的。但一想,这办法不合适。山梁是重点保护的地方,护院们不可能冒险主动进攻,自己二人倘若那么做其实是自己身入险境。于是乎两人便从侧首山坡绕行上山,破费了一番周折,耽搁了不少时间。否则的话,他们应该早就到了。好在赶到的还算及时,石墙倒塌的时候赶到,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孙大勇浑身是血的带着众护院上了山梁,林觉快步上前对着众人拱手行礼道:“诸位兄弟,请受林觉一拜。若非诸位戮力护卫,今日恐酿惨剧。林某感激不尽。”

    小郡主和绿舞等人也纷纷敛裾行礼,跟着林觉向一群护院们道谢。

    孙大勇等人忙还礼,口称不敢。孙大勇道:“大人和诸位夫人折煞我等了,这是我等的职责所在。是我的失职,事前没有预料到这一点,也没有觉察到危险所在,大勇自责无地。倘非兄弟们浴血拼杀,后果确实不堪设想。大人,要拜还是拜那些今日阵亡的兄弟吧。今日我们死了很多兄弟,大勇……大勇心痛难当。”

    孙大勇的声音哽咽了。林觉也是心痛无比。这些护院是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保护家宅的班底。平日接触良多,今日一战死伤过半,无论从情感上还是从其他方面都难以接受。

    林觉点点头,当下即刻让众人歇息,为伤者包扎伤口,清点死伤人数。林觉亲自在山梁下的草地上迎接一具具被抬过来的尸体。亲自替他们用清水擦净脸庞手脚,整理遗容,盖上披风用绳索捆扎好。林家妻妾见不得这场面,都掩面落泪离开,唯有绿舞和白冰二人坚持陪着林觉,为他打下手。

    清点整理很快结束,林家护院战死者十九人,重伤者十一人,剩下的几乎个个带伤。确实,贼人数量多达三百余人,林家此来护卫的护院只七十余人,人数如此悬殊之下,实在难为。那些贼人明显都是身有武功之人,看得出都是训练有素的家伙,绝非普通的山匪贼寇,实际上能够以这样的代价格杀对方两百余人,保住山梁不失,已经是殊为难得的了。

    林觉率领家眷和护院们对着排成两大排的战死的护院尸首鞠躬行礼。

    “诸位兄弟今日战死于此,林觉既心痛又欣慰。悲痛的是,诸位和我们朝夕相处,情同家人。今日离去,何其哀痛。但让人欣慰的是,诸位证明了自己是勇士,勇士不畏死,畏惧的是死无其所。勇士当死于战场之上,死于与敌死战之中,而非死于床榻之上。所以,诸位今日之死,恰恰证明诸位无愧勇士之名。人生自古谁无死,有的人死的悄无声息,有的人死的轰轰烈烈。有死如鸿毛之轻,有死如泰山之重。诸位兄弟的死轰轰烈烈,重于泰山,必将被我们铭记于心。诸位兄弟先去一步,我等众人今后或将陆续追随。诸位于阴间摆好酒宴,他日泉下相聚痛饮,不亦乐乎?诸位放心,尔等身后事林某必全力操持,汝妻子我养之,汝父母我敬之,不必有后顾之忧。今日魂归,不甚悲伤,呜呼哀哉!”

    夜风之中,林觉高声诵出口占祭文,为死者祭奠。众人静静而立,听着林觉诵读祭文,心中既是悲伤却又感动。林家妻妾倒也罢了,孙大勇等人从祭文之中深刻的体会到了林觉对林家众护院的感情。林觉从未将他们当做下人使唤,平日里也并非颐指气使之态。今日更是可见他将自己这些人其实是当做兄弟和亲人的。主人高义如此,怎不让人生出效死之心。

    祭文诵读完毕,众人洒酒于地,行礼已毕,静立默哀。

    不久后,山坡下方一片嘈杂喧嚣。火把的长龙聚集在山谷之中,并且很快便有数百枚火把缓缓沿着山坡往山梁上而来。林觉等人聚集余石墙之后等待,片刻之后下方传来女子的喊叫声。

    “师兄,郡主姐姐,绿舞妹妹,你们还在吗?”那声音焦急慌乱,正是方浣秋的声音。

    林觉心中一暖,高声道:“师妹,我们都在呢,是不是小王爷的兵马到了?”

    郭昆的声音传来:“可不是我还能是谁?我妹妹没事吧。我妹妹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把你大卸八块。”

    一旁的小郡主噗嗤笑出声来,心中也是暖意融融。这个兄长虽然行事为人让人不顺眼,还曾经让自己一度极端的痛恨他。但他对自己还是极为关心疼爱的。

    “哥哥,我没事。”小郡主大声叫道。

    郭昆一行很快便抵达山梁之下,郭昆全副武装,满头大汗。吃力的翻过石墙之后,劈头就问:“贼人呢?都被你们杀光了?”

    林觉摇头道:“看到我们援军来了,他们便四散奔逃了。尚有六七十人呢。我们只杀了他们两百余人。”

    郭昆翻着白眼咂舌,惊叹林觉等人是怎么做到的。三百多人的袭击被林家这群护院硬是杀死杀伤两百多,这战斗力当真强悍。

    “你说你何必如此?京城何处不可游玩,偏偏带家人来这荒山野地里游玩,还遇到贼了。这要是出了事,可不冤枉的很?”

    林觉一笑,走向站在一旁蓬头垢面的方浣秋,伸手抓住她兀自颤抖的手道:“师妹,辛苦了。你做到了。”

    方浣秋早已支撑不住了,几个时辰的奔波和恐慌,早已让她精疲力竭。此刻林觉的笑容在面前变得模糊起来,心神一松,身子慢慢的软倒。林觉吓了一跳,一把抄起她的身子抱在怀里。白冰上前检查了一遍道:“无妨,只是焦渴劳累晕了过去罢了。喂点水,我再给她滴几滴药便该醒了。”

    林觉忙抱着方浣秋来到屏风后避风处,将她放在毡毯上。有人取水,有人滴药,掐人中摇肩膀闹腾了一会,方浣秋悠悠醒转过来。

    睁眼看到林觉的第一眼,便伸手抓住林觉道:“师兄,我可幸不辱命了。”

    林觉微笑点头道:“你很棒,援军来的正是时候,你救了我们大伙儿。”

    一旁众人也纷纷道:“是啊,浣秋,若不是你,我们还要死很多人。辛苦你了。”

    方浣秋满意的一叹,轻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还好没有辜负重托,我好累啊。”

    林觉道:“你闭眼歇息一会,养养气力。一会儿我们便回家。我先去跟小王爷说会话去。你好好歇着。”

    方浣秋微笑点头,心神松懈闭目歇息。

    林觉来到外边,见郭昆带着十几名贴身亲卫正站在几排护院的尸首旁皱眉听着孙大勇说话。孙大勇正将遭遇贼人的情形禀报给他听。

    见林觉走来,郭昆沉声道:“这一战可惨烈的很呐。我们从山坡上上来的时候,一路都是尸体。你们能撑过来可不容易。”

    林觉点头道:“是啊,不容易。孙大勇带着兄弟们拼死护卫,这不,这么多好兄弟就这么没了。早知如此,我怎也不会出来这一趟。”

    郭昆咂嘴道:“现在后悔也是无用,好在你安然无恙。倘若你全家被灭门于此,那可真是蠢到家了。你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能这么疏忽。”

    林觉苦笑道:“不是我疏忽,是我没料到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敢调集如此多的人手来对付我。之前都是暗中争斗,这已经撕破脸皮了。”

    郭昆沉吟道:“似乎你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了。是么?”

    林觉道:“当然,这么想我死的人,他们是谁还不够明显么?而且从这些人的身手和口含毒囊的行为来看,有哪一股贼人会这么狠?我还没听说过京城左近盘踞着这么一直贼匪兵马。”

    郭昆当然明白林觉说的话。沉吟片刻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觉道:“人家都杀到家门口了,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要跟他们针锋相对,难道还求饶认怂不成?明日一早我便进宫面圣,禀报此事。”

    郭昆道:“可是你似乎没有证据指向某些人。又能如何?”

    林觉道:“证据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袭击我这个大周三司使的事实。就算我的生死也不重要,那么袭击郡主,袭击和皇上刚刚团聚的公主,这件事也足够让皇上引起极大的重视。我不需要指出是谁,皇上心里明白是谁便可。他们要杀我,无非是我挡了他们的路罢了。把我当作是方先生和严大人那般,那他们可错了。皇上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走着瞧吧,我要让他们损失掉他们最看重的东西。”

第一一零六章 见驾

    郭昆咂嘴点头道:“这些事我帮不了你,最近……杨枢密使对我多方找茬,限制了我的调兵之权。今晚你那师妹跑来求援,我这已经是私自调兵了,回头必是一番麻烦。我是不在乎,但父王要我不要得罪杨枢密。上次那些谣言让父王很是不安,最近也很低调,不宜在皇上面前说太多。所以朝廷上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林觉点头道:“我明白。兄长你该跟岳父大人好好的想想目前的形势。上次的谣言虽然是谣言,但皇上心里一定也有芥蒂。此刻低调是明智的。但对于杨俊之流,你们不能妥协。你是侍卫步军司副都指挥使,本就有调兵之权,杨俊身为枢密使也不能限制你的权力。除非他革了你的职。这一点,你不能妥协。你不用发声,但你必须要随时用实际行动支援我,就像你今日所做的。我知道你不仅是为了救采薇,也是关心我的安危的。岳父大人可以韬光养晦,你不必如此。大周是你们郭家的,你们缩着头,任他人指手画脚,这不合适。有时候,在乱局之中,必须要彰显能力和担当,这样会增加自己在天下人心中的份量和声望。谁也不想一辈子庸碌无为不是么?”

    郭昆一愣,心中疑惑不解。林觉的话似乎有所指,但似乎又并没有说什么。但他的话外之意其实是对他们父子最近的低调缩头的行为表达不满的。想想也是,当容妃的案子出来之后,梁王吓得半死,不知如何是好。但案子终究以微妙的最为轻微的方式暂时平息了下来,这一点让梁王都觉得不可思议。事后大赞林觉处置得当,计谋超群。殊不知,成事者一人在前抵挡风暴,因此获益的人缩头不出,这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兄长也莫多想,我只是说说罢了。此刻却是要兄长帮忙的。你该下令即刻搜山捉拿逃走的贼人的。你们从谷口进来,他们当不敢从谷口退出,必是往其他方向翻山而逃。所以咱们还是有机会抓到活口的。抓到了,可以立刻卸了他们的下巴,将嘴巴里的毒囊取出来,防止他们自杀。也许问不出什么来,但万一问出了口供呢?行事也方便些。”林觉笑道。

    “对对对,我早该如此了。来人,传我命令,着孙将军,陈将军各率五百人马搜寻整座西山,抓获贼人。给我仔仔细细的搜,不要放过一处地方。”郭昆立刻传令道。

    传令禁军领命而去。林觉点点头,其实他也对抓获这些贼人不抱太大希望。莫说在山中搜人的难度,光是这群人的做好了敢死的准备,抓到了也来不及阻止他们自杀。而且就算取了他们口中的毒囊,也未必问的出口供。这些人之所以被选中,必然是一些死士。背后之人是绝对不会犯下这等疏忽的。

    但林觉之所以要郭昆去搜,便是不想让那些剩余的贼人活。哪怕是逼着他们咬破毒囊自杀,那也是要了他们的性命。这些人多死一个,便是为战死的护院多报一份仇。仅此而已。

    众人整理准备了一番,开始慢慢的下山去。战死的护院的尸首被禁军士兵们也抬下了山。林家车马依旧在谷中的那片林子里,倒也没受到多少损坏。几名仆役的尸体也抬出来,数十具尸首装了满满的五车。车辆有限,除了谢莺莺和劳累疲乏的方浣秋共坐一辆马车之外,其余人等都只能骑马。不能骑马的也只能跟着走。林觉背着熟睡的林战骑了一匹马。重伤者也都用马匹拉着。一行人狼狈不堪的走了两个时辰,黎明时分疲惫的众人才终于看到了京城在黯淡天光中的高大轮廓。

    进城的时候,满车的尸体让城门口士兵惊愕不已。林觉也不隐瞒,将遇袭之事告诉了城门守将。很快,林大人一家在西山翠谷被贼人袭击的消息便开始流传开来。这也是近几个月来最为爆炸性的消息了。

    林觉没有回府,命人护送众人回府,自己则带在十几名护院的护卫下径自前往皇宫。他要在郭冲睡醒之后便告诉他这个消息。这件事必须要让某些人付出毁灭性的代价,林觉要借此机会完成最后一击。

    郭冲还没起床。不知道是因为药物的调理得当,还是因为天气转暖的原因,他病情一天比一天的好了起来。原本走路都气喘的他,如今也能早早晚晚的在花园之中练几趟拳脚了。

    健康这种东西,少年时是不以为意的,以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是年纪大了,甚至是生了重病之后,方知健康的宝贵。年轻时可以大言不惭的把手一挥说些大话,说自己不怕生死,不惧死亡。但那却是因为有大把的时间挥霍,死亡还很遥远之故。一旦到了郭冲这种年纪,知天命而惜命,每一天都是宝贵的。更何况他的身份是大周的皇帝,他可不愿放弃这君临天下的人生。那对他而言是不可想象之时。

    所以,病情的好转对于郭冲而言无异于是一次新生,他倍加珍惜身子的健康。每日里粗茶淡饭,青菜豆腐,不知道的以为皇上带头以身作则的节俭当然他确实不是个奢侈的人但其实他这么做是遵照养生之人的建议,清淡饮食有助于健康。而且,郭冲也开始禁欲。后宫年轻貌美的妃嫔们再也没机会被他召入延和殿侍寝,郭冲认为,虽然人生需要享受,但没有了生命便失去了任何一种享受的可能。而对郭冲这样身份的人而言,女人已经不是追求的目标,权力才是。享受当皇帝的感觉,远比享受女人要有意思的多。倘若牺牲御女之乐可以延长掌握权力的时间,那何乐而不为。

    林觉带着一身凌厉的气息冲入了延和殿中,连看门的宫卫试图阻拦都被林觉瞠目喝退。侍卫们不敢得罪林觉,林觉最近可是朝廷的大红人,出入宫闱便如家常便饭一般。况且,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皇上的女婿。虽然没有公开,但这已经几乎是朝中公开的秘密。有些时候,有些地方,身为三司使的林觉可以被拦阻,但作为驸马的林觉却是畅通无阻的。

    寝宫门外,几名内侍正站在门口闲聊,见林觉浑身灰土,脏兮兮的冲了过来,都吓了一跳。一名叫小邓子的内侍上前笑道:“林大人怎么这一大早便来了啊?天才刚亮呢。怎么这么早?”

    “请公公通禀进去,告诉皇上,林觉有要事求见。”林觉拱手道。

    “皇上啊,皇上要过半个时辰才起床呢。皇上现在起床定时,卯时三刻才起呢,多一刻也不成,早一刻也不成。林大人要不喝些茶水等一等?”小邓子拱手笑道。

    “等不得了,必须即刻见到皇上。”林觉把手一挥道:“你们不通禀,我自己进去。”

    “哎哎哎,林大人,宫里的规矩你难道不懂?乱闯寝殿算什么?林大人等一等便是了。也为我们这些人想想。皇上发怒起来,你林大人倒是没什么,我们可要倒霉的。”小邓子忙拦住欲往里闯的林觉。

    林觉哪里有时间跟这些人鸹噪,大声叫道:“皇上,皇上,林觉有要事求见。请皇上起床。”

    几名内侍苦着脸又不好发作。林觉连叫数声,将在里边侍奉的钱德禄倒给叫出来了。钱德禄还以为内侍们在鸹噪,人没到门口便压着喉咙呵斥了起来。

    “你们都是吃饱了撑的么?号丧么?皇上还没醒呢。一会恼怒起来,给你们一个个扒皮抽筋像癞皮狗一样扔到荷花池里去。”

    几名内侍忙道:“钱公公,可不是我们,是林大人在喊叫呢。我们也制止不了啊。”

    钱德禄的身形出现在门口,看到了林觉站在那里灰头土脸脸色阴沉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道:“哎呦,这是怎么了?林大人怎么这副模样了?一大早怎么就来了?”

    林觉皱眉道:“钱公公,还请即刻禀报皇上,说我有要事禀报。不瞒你钱公公说,我今儿能活着进宫已经是造化了,差一点便葬身刀剑之下,死无葬身之地了。”

    钱德禄更是一惊,正欲询问详情,却见林觉又直着嗓子叫了起来。

    “臣林觉求见皇上 ,请皇上起床接见臣,有要事禀报。”

    钱德禄忙摆手道:“莫叫莫叫,我去替你叫醒皇上便是。你这吵醒了皇上,皇上是要发脾气的。哎呦喂,这是怎么回事哦。”

    钱德禄进去之后,林觉皱眉在门口来回踱步,小邓子等几名内侍瞪着林觉皱巴巴脏兮兮的衣服指指点点,林大人连官服也没穿,穿着的袍子上破了几道大口子,像是被刀砍烂的一般。看起来确实经历了一些危险之事。却不知道是何事。有心想问,却又不敢,只在一旁以目传情,叽里咕噜的低声交头接耳。

    不久后钱德禄匆匆出来,低声道:“皇上醒了,林大人进去吧。”

    林觉拱手道:“多谢了。”

    钱德禄道:“林大人不换换衣服?”

    林觉瞠目道:“就是要叫皇上瞧瞧这些。”

    钱德禄摇摇头,不再多言,引着林觉往寝宫中行去。

第一一零七 决定

    (二合一)

    通向内室的帘幕之内,郭冲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虽然身子渐好,但每天起床后一顿咳嗽是免不了的。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喝汤药,凌晨时分,皇后已经亲自送来了汤药,此刻在瓦罐里闷着。到郭冲起床后,正好汤药温热,一口而干,咳嗽便也止住了。这已经是近两个月来郭冲起床后的标准化程序了。

    “林觉何在?来见朕有什么事?”郭冲的声音响起,很明显,起的早了些,身子有些不适,似乎有些怒气。

    “臣有要事禀报皇上。”林觉高声说道。

    顿了顿,郭冲的声音道:“进来说话,朕还不想起身。身子乏的很。”

    林觉忙撩起数重帘幕,进入内室龙床之前。郭冲正倚在床头捧着药碗慢慢的喝,不时的小小的咳嗽几次。林觉上前行礼道:“臣林觉叩见皇上。”

    郭冲看了一眼林觉,愣了愣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林觉道:“臣刚从西山归来,昨夜臣和公主以及臣的家眷在西山遭遇不明身份贼人袭击,差点死于非命。臣之所以衣衫狼狈,是经历搏杀,彻夜未眠之故。还请皇上原谅!”

    “什么?你……遭遇贼人袭击?公主怎么样?你可受伤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郭冲一骨碌坐起身来,剩下的小半碗药汤也不喝了,径自递给了钱德禄,瞪眼看着林觉问道。

    林觉沉声将整件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的和盘托出。

    郭冲越听神色越是凝重,待林觉把经过说完,他已经面色阴沉的像是锅底一般,怒火已经遏制不住了。

    “好大的胆子,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做出如此行径来?简直是无法无天。”郭冲大声怒道。

    林觉沉声道:“皇上,臣有些话想向皇上单独禀明。事到如今,有些事臣不得不说了。有些人已经想要臣的命,臣已经别无选择了。”

    郭冲瞪着林觉道:“怎么?莫非你知道是谁?”

    林觉沉声道:“请皇上屏退众人,臣这些话只能对皇上一个人说。”

    钱德禄在旁干笑道:“林大人连我都信不过么?”

    林觉摇头道:“不是信不过,而是以防万一。不但是钱公公,寝宫内外的侍卫和内侍宫女都要回避才是。这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诸位好。”

    钱德禄有些尴尬,但听郭冲沉声道:“钱德禄,你让所有人都离开寝宫。内侍宫女包括侍卫。朕要单独和林觉说话。”

    钱德禄只得躬身道:“奴婢遵旨!”

    钱德禄满脸写着不开心,将寝宫内的所有人都招呼了出去。偌大的寝宫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晨风从打开的窗户中吹了进来,寝宫内层层帘幕随风舞动,噗噗有声。让空旷安静的寝宫之中更增寂寥之感。

    “林觉,你可以说了。是谁策划指使了这次针对你的袭击?毋庸讳言。”郭冲沉声开口道。

    林觉突然跪地行跪拜大礼,然后在郭冲惊愕的目光之中,取下了头上的帽子,沉声道:“皇上,臣有罪,臣请辞三司使之职,并且请皇上降罪于臣。”

    郭冲惊讶道:“到底怎么了?你又有什么罪了?”

    林觉缓缓道:“臣之前犯下罪过,向皇上隐瞒了这些罪过。现在是臣坦白的时候了。”

    郭冲怒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林觉叹了口气,说出一番话来。从当初绿舞的身份被人怀疑,到容妃被人跟踪去了杭州,直至绿舞和林虎被淮王绑架关押了一个月的时间。最后自己不得不绑架了吕天赐以换取绿舞的自由。双方各自攥着对方的把柄,故而都不敢公开此事。这一切的经过,林觉都合盘拖出,一字不漏。

    郭冲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儿子和臣子们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纠缠和倾轧。这比他想象的严重的多了。

    “你们……你们私底下居然……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简直荒谬,荒谬之极。”郭冲愤怒的说不出话来。

    “臣有罪,臣绑架吕天赐犯了大周律法,臣还有包庇淮王的罪行。这便是臣的罪过。所以臣不配得到皇上的信任,臣理应请辞官职,接受惩罚。……今日臣将此事说出来,便是不想背负良心上的折磨了。况且,这件事已经不是臣一个人的事情,臣不能再沉默了。皇上问臣知不知道今日之事是谁指使所为,臣没有实据,臣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臣说过,臣如果今日被杀,谁最得其利,谁便有重大嫌疑。臣死不足惜,但若皇上被这些人迷惑了眼睛,那便是臣之大过了。臣细思此事之后,极为惊恐,就在不久前,臣将整件事都想通了,所以臣必须来向皇上坦陈此事。”

    林觉跪在地上,声音平静的道。

    郭冲怒喝道:“你是说,郭旭在绑架绿舞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他是朕的女儿,他的亲妹妹?”

    林觉沉声道:“正是,否则他没有理由去绑架绿舞,更不会胆大包天到跟踪容妃娘娘的行踪。容妃娘娘确实是思念绿舞心切去的杭州,淮王殿下这么做倘若不知情的话,目的又何在?”

    郭冲皱眉沉吟,咬牙道:“朕明白了。他想逼迫绿舞说出她和容妃之间的关系,作为证据可以立刻对容妃发难。你为了救绿舞便去绑了吕天赐交换?”

    林觉点头道:“臣该死,但臣不能容绿舞受到伤害,绿舞随时可能被他灭口,臣没有其他的办法,臣只能行险走这一步。臣预计吕相是知道淮王所为的,臣想逼着吕相去让淮王放人。臣此举也是无奈之举,但毕竟是犯了律法。”

    郭冲怒极反笑,龇着牙齿呵呵冷笑道:“朕若不是亲耳听闻,又怎知臣的臣子们之间竟有如此肮脏的勾当,朕的儿子居然绑架朕的女儿?朕要疯了,是朕疯了还是你们疯了?”

    林觉轻声道:“皇上息怒,臣对皇上隐瞒了此事,正是因为……臣早就知道绿舞是皇上的女儿。臣不想让这件事闹得让皇上知晓,至于理由……上次臣已经向皇上奏明了。但现在,臣不得不说出此事了。确实如皇上所言,有些人真的疯了。疯狂到已经开始用这样的手段来剪除异己,疯狂到已经不顾一切了。”

    郭冲眯眼看着林觉道:“你的意思是,此次之事是郭旭所为?”

    林觉道:“臣没证据,但有些事不需要证据。就像我们可以听到彼此的说话声,却无法证明声音的存在一般。有些事就摆在那里,谁干的,想达到什么目的,其实早已不难猜测。”

    郭冲紧皱眉头沉声不语。林觉缓缓道:“皇上,臣跟皇上说过,太子之位一天悬而未决,朝廷一天便不安生。皇上是时候要做出决断了。太子之位定下之后,麻烦会少很多很多,那是造成今日这些纷乱的根源。皇上此刻还没革臣之职,降臣之罪,臣以大周三司使的名义,提请议立太子之奏,请皇上做出抉择。”

    郭冲脸色阴晴不定,立太子的事情他也想过了,要早些立才好,免得朝着分裂,争斗不休。但是总是觉得要慎重,要拖延,便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郭冲侧头盯着林觉道:“你的意思是,朕当立郭冕?”

    林觉沉声道:“这是皇上的事情,臣想立贤便立贤,想立长便立长。无论长贤,皇上心中自有定夺,臣并不想左右皇上的想法。”

    郭冲怔怔的发愣,倘若林觉今日所言是真,其实太子之位只有一个人选了。论长,必是郭冕。论贤,如果林觉所言的这种种事情是真,那么郭旭可称不上贤,反而是郭冕要比郭旭更为贤良。人选只有晋王一人了。但郭冲提醒自己,这种事不能仓促下决定,一旦议立,便不能更改了,自己似乎应该再想一想。

    “臣所要说的话已经全部禀明了,臣请皇上革职降罪,臣愿承担臣该担负的责任。臣绝无怨言。”林觉叩首沉声说道。

    郭冲赤足下床,在林觉身前不断的踱步。脑子里快速的思考着整件事情。对于郭旭,他已经很愤怒了。今日这件事倘若是郭旭所为,那他真是该死。绿舞也在其中,他今日不是要连自己的妹妹都要杀了么?这混账真是已经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了。然而,皇家连出丑闻,容妃之事已经让自己颜面扫地。后来郭冲甚至没有再让任何人提及关于郭昊之死的事情,便是怕再查出来那件事真的是梅妃干的。林觉曾经提了一嘴,被郭冲怒斥一顿,再也没有提及此事。

    现在,郭旭袭杀林觉的事情再爆出来,连自己亲妹妹也不肯放过,甚至曾经还绑架了她。这些事一旦追查出真相来,岂非又是一桩丑闻?郭氏皇族的威望已经够低了,不能再爆出这些事情来了。什么兄妹相残的话再传出去,天下人怕是提及皇族都要摇头叹息了。不能将此事爆出去,不能公开,绝对不能。哪怕自己以后对郭旭再不假以颜色,也不能再让皇家颜面和体面受损。那是皇家的耻辱,也是他的耻辱。

    “林觉!起来吧。朕不会罚你,你当初的举动是为了救绿舞,此事情有可原。朕饶恕你了。今日之事……虽然说你怀疑一些人,但毕竟……并无实据。这样吧,这些事你且不要声张,朕给你做主,朕会暗中替你查清楚此事。如果说确实有人做的过分的话,朕会狠狠的责罚他,斥责他。但此事……还是不要公开的好。毕竟于朕,于我郭氏皇族,于你,都是没有好处的。好不容易民心安定了下来,朝廷上下也似乎有了欣欣向荣之态,此刻再闹出这些事来,又会乱成一团。”郭冲轻声道。

    林觉叹了口气,这是他早已料到的结果。郭冲这个人太爱脸,虽然自诩英明神武,其实优柔寡断之极。他很维护皇室的尊严,有时候宁愿忍气吞声,也不肯行果断的手段解决问题。或许这正是在他的治下,大周每况日下,他却一事无成的原因之一吧。

    林觉并没有失望,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来之前他便已经想好了,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掀开,要让所有的阴暗都曝光于郭冲面前。这么做固然有风险,很可能自己也要受重罚。但是,对于郭旭则是致命的一击。当郭冲知道郭旭曾经的所为之后,他还怎么可能再让郭旭成为太子的人选。这破釜沉舟的一击固然有可能把自己栽进去,但是经历了昨日的袭击之后,林觉管不了那么多了。任何其他的想法都是多余的,这本就是一场生死较量。既然撕破了脸,自己便只能掀桌子。

    “林觉,朕知道你心有不忿。如果此事真是郭旭所为,朕替郭旭向你道歉。子不教父之过,朕是有责任的。看在朕的面子上,给朕留些颜面。但郭旭毕竟是朕的儿子,朕不希望这件事闹得天翻地覆,你懂朕的意思么?”郭冲兀自沉声说道。

    林觉叹了口气道:“皇上都这么说了,臣还能说什么?臣遵旨便是。但希望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臣死不足惜,但我大周朗朗乾坤之下,岂能有这样的事情再发生?那是无视朝纲法纪的表现。”

    郭冲轻声道:“他不会了,他没机会这么做了。朕不会容他这么做了。”

    顿了顿,郭冲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的对林觉道:“朕同意你的请求,不日将重新议立太子。是该到了下决定的时候了。”

    ……

    淮王府后宅之中,洗漱换衣之后的郭旭正坐在花厅之中喝茶,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点心。虽然洗漱整理了一番,换上了华贵的衣衫,但他的脸上却写满了疲倦。眼窝有些深陷发黑,脸色有些惨白,眼睛也是红红的。

    疲惫的原因来自于昨日一天一夜的彻夜未眠。林觉猜测的没错,昨日西山翠谷的袭击行动正是郭旭所为,而且郭旭本人全程参与指挥。行动失败之后,郭旭仓皇逃回城,在四更时分便已经绕行北门进城了。

    这一次行动其实有些仓促,或者不能说是仓促,而是有些临时。因为针对林觉的暗杀计划郭旭早已准备了多时。只是林觉防范甚严,林府上下的防备也甚为严密。除非是大张旗鼓的调集大量人手去抄了林宅,否则想杀了林觉根本没有可能。而在京城之中那么做,显然是不成的。郭旭只有暗中的耐心的寻找机会。

    昨日,当得知林家众人出城去往西山春游踏青的消息后,郭旭立刻意识到这是将林觉全家上下斩尽杀绝的绝佳机会。多日的等候终于等到了林觉的疏忽,虽然林家护院七八十人随行护卫,但若是以为那便可以保住林家上下,可是太天真了。

    早在郭旭决定要杀林觉的时候,郭旭便从府中的护卫和护院之中挑选出了数百人手加以训练。淮王是亲王王爵,王府卫士的编制可达数千人。郭旭以前便喜欢招揽人手,和其他王公贵族一样,他的府中充斥了江湖上的武技高手。但这一次,挑选的标准不仅是要武技过关,更需要有敢死之心。郭旭知道,这一次的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林家上下要全部杀了,不留一个活口。而参与此事的人也必须绝对忠诚,必要时必须去死,免留后患。一旦此事败露,自己将面临来自于父皇的严惩。

    郭旭一点也没考虑到绿舞是自己的妹妹这件事。在他看来,目前所有人的人只分两种,一种是助自己成事的,一种便是自己登上宝座的畔脚石。而无疑绿舞是第二种。容妃那件事居然不了了之,从宫里传来的消息是,正是因为容妃是绿舞的母亲,父皇看在绿舞的面子上不忍下狠手。而绿舞也求肯了许久,让父皇心软了。这一切让郭旭恨得牙根痒痒,这么一件大事居然就这么湮灭了。容妃得到的惩罚完全不足以让郭冕身后支持的力量连锁垮台。他恨林觉,恨绿舞,恨容妃,恨太后,恨郭冕,甚至心中已经生出了对父皇的怨恨。

    郭旭的心理,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微妙却剧烈的变化,这一点甚至连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惊讶。

    得知消息后,郭旭立刻召集人手,三百多人分散从南边和西边几座城门出城。为了保证行动的突然性,这些人并没有集结,而是三三两两的赶到西山翠谷之中,藏匿在树林之中。当所有人抵达之后,才集结在一起。虽然耽搁了不少时间,直到午后未时末才集结完毕,但这之前所有的行动都有条不紊,无人知晓。

    原先的计划是,在谷中林地设伏,等待林觉等人下山归家时到小树林里去取马匹车辆的路上进行突然袭击。郭旭甚至已经想好了,待杀光林家人之后,便留下字迹,伪造成是青教余孽的复仇行动。那林觉不是被称为剿灭青教的首功之臣么?那么青教余孽来寻仇便是顺理成章之事了。一切准备就绪后,郭旭坐等林觉等人自投罗网,他想不出林觉这一次还能活着回京城的理由来。

    然而,事情终究还是出了变故,等待了一个时辰后,林家众人竟无丝毫下山的迹象。郭旭等不及了,主要他怀疑自己这些人的行踪泄露了,那么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林觉倘若知道自己的伏击计划,那他一辈子都不会下山的。而时间越久,便会越麻烦。林觉可是三司使,倘若明日上午不在衙门中出现,必会引发别人去寻找,这一找,便会找到西山来,一切便功亏一篑了。

    于是郭旭决定冒险往山梁上摸上去突然袭击,可巧的是,正是他的行动导致了他们行踪的暴露。倘若他们再忍耐哪怕半个时辰,便可看到林觉和方浣秋回归山梁上的情形,便会按照伏击计划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然而,事情往往就在转念之间便改变了结果。

    之后的进攻乏善可陈,林家护院显然不是吃素的。郭旭也想尽了办法,可是终究随着援军的抵达而不得不选择撤离。这次失败让郭旭恼火不已,同时心中又紧张不已。虽然回到了京城之中,坐在这里喝茶的时候,他的身子都还微微的颤抖着。他不知道此事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显然,这件事搞砸了。

    郭旭一碟子点心吃了大半,茶水喝干正欲命人添茶之时,门外传来卫士的禀报声。

    “禀王爷,吕相来了。”

    郭旭一惊,手中吃了半截的一块点心失手落地,忙起身道:“快请!”

    “那也不必请了,老夫已然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吕中天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但见他面罩寒霜,脸色黑的像是锅底,大步流星而来,甚至没有理会郭旭的起身相迎。

    进门之后,吕中天径自来到上首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脸色冷厉无比。

    “郭旭见过外祖父。”郭旭躬身行礼道。

    吕中天大手一挥,沉声喝道:“罢了,淮王殿下的礼老夫怎敢受之?淮王殿下眼里还有老夫么?”

    郭旭忙赔笑道:“外祖父此话何意?孙儿有什么对不住外祖父的事情,还请外祖父担待则个。”

    “砰!”吕中天伸手一拍桌子,吓得郭旭一愣。

    “你不是做了对不住老夫的事,你是做了对不住你自己的事情呢。事到如今还要装糊涂。郭旭啊郭旭,你怎么那么糊涂呢?你怎敢带人去做袭击林觉之事?简直糊涂透顶。”吕中天大声怒道。

    郭旭皱眉道:“谁这么嘴快?是黄师傅么?哼,一定是他。叫他帮忙他不帮,说嘴倒是跑的比谁都快。”

    那黄师傅是吕中天府中的高手之一,在方敦孺和严正肃去世之后,城中凶杀案连环出现,吕中天为了保护郭旭的安危,特派一名高手在郭旭府中保护,此人便是这一位姓黄的武师。昨日最后关头,击退白冰的正是此人。此人虽保护郭旭,但其实是吕中天用来约束郭旭行为的眼线,这一点郭旭心里也清楚的很。出了此人,没人敢擅自将此事禀报吕相。

    “怎么?你还心里不痛快是么?你怎可如此冒失行事?你行事也太欠考虑了,而且居然连老夫也不知会一声,擅自行动的后果你可知晓?”吕中天喝道。

第一一零八章 惊恐

    郭旭对吕中天的语气很不满,虽然是自己的外祖父,但对自己说话的口气像是训斥下属一般,这教人心里很不舒服。虽然从辈分上来说,那是自己的外祖父。但爵位上来说,自己可是亲王,而且是皇子,吕中天这是拿自己当他的属下在训斥了。

    “外祖父这是怎么了?我做错了么?您不也希望早一日收拾掉那个林觉么?此人的存在比当初的严方二人还要令人厌恶,偏偏父皇宠信他,容妃那么大的事情都不处置。反而越发的大红大紫。这一次找到机会,我岂能放过他?杀了他不是一了百了么?”郭旭沉声道。

    “然则你除掉了他了么?你得手了么?”吕中天冷笑道。

    郭旭一时语塞,皱眉道:“这一次是个意外,倘若不是您府中那位黄师傅不肯出手,早就解决了他了。下一次绝对不会失手。”

    “下一次?还有下一次?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事么?那林觉已然进宫了。老夫已经得到了消息,皇上对此事极为震怒,也许很快便大祸临头了,你不知危险将至,还在想下一次。郭旭啊郭旭,你清醒一点吧。这种时候,你的所为简直是毁灭性的。倘若皇上知道是你所为,你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慢说太子之位,连你亲王之位能否保住都很难说。太糊涂了,太糊涂了,老夫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吕中天拍着腿连连摇头,痛心疾首。

    郭旭也意识到事情或许有些严重,忙道:“外祖父息怒,那林觉也没有证据,他怎知是我所为?就算他怀疑我,也要拿出证据来才是。”

    吕中天叹息道:“你怎知他没有证据?你的人死伤惨重,怎敢保证没有被林觉抓到活口?倘若有人招供了便当如何?”

    郭旭皱眉道:“应该不会。这帮人都是严格训练过的死士,他们知道招认的后果。他们都有把柄攥在孙儿手中,孙儿倘若没这个把我如何干派他们去行事?这一点尽管放心。”

    吕中天皱眉道:“你敢保证?”

    郭旭点头道:“孙儿绝对保证,这些人的家人都控制在我的手里,选人的时候孙儿便做好了防备。声誉的八十余名人手,我也没让他们回来,打发他们暂时隐匿了。那林觉没有任何活口可以盘问,这一点外祖父请绝对安心。”

    吕中天闻言,脸色稍霁,沉声道:“这才像句话。但即便如此,此事还是极为凶险。这些人活着其实不是什么好事,最好是一个个的都死了才能安稳。只要林觉没有证据,皇上便不会处罚你。但这次即便过关,你也要引以为戒,你走了一步臭棋,知道么?”

    郭旭皱眉不语。

    吕中天沉声道:“那个给你出主意的郑之学呢?人在何处?”

    郭旭一愣,知道瞒不过去。这次袭击的计划便是郑之学谋划,郑之学竭力怂恿郭旭去对林觉下手,可以说整个计划都是郑之学所策划的。经过上一次的教匪之事的善后事宜之后,郑之学已经是郭旭甚为信赖的智囊了。

    “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是孙儿最后拍板的。”郭旭为郑之学辩解道。

    “老夫问你郑之学在何处?不是问他有没有干系。”吕中天喝道。

    郭旭无奈,只得命人去将郑之学请来。郑之学现在是王府长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穿的也不想以往那么随意。一声宝蓝色长衫穿在身上,合体的很,显得精神奕奕。听到传唤,还以为是吕相和王爷请自己去参与议事,心中不免得意。看来吕相也知道自己的本事了。吕相座前,当谨慎些。毕竟自己还得靠他来更进一步。若无他的支持,自己是无法再进一步的。

    “在下郑之学参见吕相,参见王爷。”郑之学上前长鞠到地,躬身行礼。

    “来人,绑了!拖到院子里活活打死。”吕中天厉声道。

    郑之学傻了眼,郭旭也傻了眼,在旁忙道:“外祖父……”

    “还不给我拿下,拖出去打死。你身边充斥这等无能之辈,净出些馊主意。这种人只会坏了大事。打死,给我打死。”吕中天大声吼道。

    郭旭还从未见过外祖父如此发怒过,此刻的吕中天失去了往日的儒雅风范,暴怒的像是一头狮子。郭旭终于明白了,外祖父这一次是真的发怒了。在这种情形下,自己不宜再多言。失去了外祖父的支持,他将一无所有。

    几名卫士将郑之学往外拖去,郑之学魂飞魄散,大声的叫道:“饶命啊,吕相饶命啊,小人是一片忠心耿耿啊。王爷,王爷救救小人,替小人求求情啊。”

    郭旭转过头去,皱眉不语。吕中天怒喝道:“你们这些人,教唆王爷做出这些事情来,全不考虑后果。如今的局面都是你们造成的,死有余辜。长舌扰扰,令人憎恨。再若叫嚷喊冤,便割了你的舌头。”

    郑之学兀自叫喊求饶,却哪里有半点回应。卫士们将他拖到院子里,掀翻在地,棍棒如雨而下,全力击打。那郑之学本就是文弱之人,哪里经得起这些。几棍子下去,便已经气息奄奄,骨断筋折。一名卫士心有恻隐之念,这么打下去无疑让郑之学多受苦楚,于是挥动大棒对着郑之学的头颅猛击而下,郑之学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这一棒子彻底要了他的性命,结束了他的痛苦。

    卫士检查了一番后确认郑之学已死,于是回厅中禀报。吕中天冷哼点头表示知晓,郭旭则面色难看之极,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卫士退去后,厅中一片死寂。良久之后,吕中天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郭旭啊,莫要怪外祖父如此,我所做的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昨日的行动过于冒失,现在局面对我们已然极为不利。虽然今晨皇上和林觉之间的谈话我们无从知晓,但老夫猜的猜得出林觉会说什么。老夫知道你心中不服气,不错,林觉这小贼便是死一百次都不为过,他坏了我们太多的事情了。若不是他,现在你已然是太子了。可是,对付他必须深思熟虑,到现在为止你还觉得可以轻易对付得了他,那便是太糊涂了。就算昨日是个杀他的机会,但你的准备难道便很充分?三百人便去杀林觉?你莫非忘了当初他以几百骑兵便敢袭数万教匪大军的营地的事情了。此人领军作战的本事比你可高太多了。一开战,他便派人回城求援了,你甚至没能阻止他这么做。你连在半路上设个拦截哨卡的想法都没有,足见你的考虑多么的不周全。”

    郭旭皱眉不语,心中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也自后悔不已。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有在路上设两道关卡呢?昨日的情形……若不是援军赶到,则输赢未分。自己确实考虑不周了。

    “……这些事也不说了,将来你当了皇上,倒也不用亲自领军打仗。皇上无需什么都会,只学会御下用人便可。但那需要更为高深的谋略。从这件事看出,你还需要学的很多,考虑的更多才是。老夫简单的说一句,你这么做之前便没考虑过失败的可能么?也许你认为就算失败林觉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你所为,可是你莫要忘了,你将林觉逼得退无可退的时候,其实也是在撕毁之前的某种默契。比如说那次你绑了绿舞和林虎的事情,他绑了天赐逼我们做出交换。这件事我们双方都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那是因为我们互相都攥着对方的把柄,说出来对谁都没好处。这便是底线,就算斗,也要有底线。好比打狗,你将狗逼到墙角,便必须一棍子打死,你打不死它,他便会不顾一切的跳起来咬你。因为它没有任何的退路了。你昨日没能杀了林觉,焉知他今晨跟皇上说了些什么?你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么?”吕中天缓缓说道。

    郭旭悚然一惊,转头叫道:“外祖父的意思是,他会将之前的事情……全部告诉父皇?”

    吕中天皱眉道:“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么做。但狗被逼急了,逼疯了的时候,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要杀他和他全家,他还跟你客气么?老夫一直告诉你,小不忍则乱大谋。祸不及妇孺亲眷。可你就是不听。恨林觉连他身边的人都恨上了。你这不是逼着他跟你拼命?你若针对的仅仅是他,恐怕他都不至于如此。你还是太缺乏对对手的了解了,老夫说的你完全听不进去。只顾一意孤行。林觉身边有梁王府的郡主,还有绿舞公主,就算你昨日成功了,那也是天大的麻烦。你行事之前难道不去想这些么?”

    郭旭摇头道:“外祖父,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都快要疯了。父皇一天天的疏远我,我这两个月甚至只见过他不到三次。他看我的眼神也不对劲了,像是在穿透我的身体,看我的内心一般。外祖父,不杀了林觉,任由那厮在父皇身边转来转去,我便根本没机会当上太子。所以我才会不顾一切。外祖父,你的意思是说,林觉今晨有可能将我之前绑了绿舞的事情告诉父皇?那可完了,父皇岂非会以为我对自己的妹妹也下手,我岂非是完蛋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这狗贼该不会真的这么做吧,他也绑架了舅舅啊,他的罪名也不轻啊,他会说么?”

第一一零九章 尘埃落定

    面对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的郭旭。吕中天叹息一声,上前轻拍郭旭的肩膀,沉声道:“郭旭,你也莫要惊慌。事情已然如此,后悔也是无用。老夫也不指责你了,老夫理解你的心情。事情或许不至于那么糟糕。以老夫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应该不至于因为此事对你责罚。毕竟……容妃那件事他都容忍了过去。皇上定不肯将事情闹大的。”

    郭旭叫道:“可是他知道了之后,岂非对我更加的冷淡?他……他心里还不知怎生看我了。”

    吕中天轻声道:“是啊,这么一来,他会对你更加的不满,更会疏远你。所以老夫一直说你的行动有欠考虑,你怎么不来问一问老夫呢?哎。”

    郭旭叫道:“外祖父,我错了,我以后都听您的。可现在的局面,我该如何应对?倘若父皇召见我,问我这件事,我该怎么回答才好?”

    吕中天看着郭旭道:“郭旭,得失要有寻常心,即便当不上太子,不能成为大周的皇上,那也没什么。你要有心理准备才是。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必然成功的,要学会接受失败。不能乱了阵脚。”

    郭旭瞪大眼睛叫道:“外祖父,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你不是说,太子之位势在必得么?丢了太子之位,那我们不是死路一条?郭冕当了皇上,他岂能容我?我明白了……外祖父根深蒂固,枝叶蔓延,就算郭冕当了皇上,你一样当你的宰相,郭冕也不敢对你怎样。所以,你是不是想改弦更张了?是不是想效忠郭冕了?哈哈哈,也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外祖父当然是最懂得立身持稳的那个人。我算是明白了,我成了孤家寡人了,是一枚弃子了。罢了,罢了,到时候死的是我,你们都好好的便是。”

    “住口!”吕中天厉声怒斥道:“郭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昏了头了不成?我已然如此和郭冕为敌,他登基后还能容老夫么?你是我的亲外孙,老夫除了帮你还有的选择么?郭冕当了皇上,林觉郭冰等人便会得势,你认为他们能绕得过老夫?你怕是真的疯了,这种话你也说的出来?混账东西,老夫是否看错了你,你怎地智昏心迷到了如此地步?”

    郭旭也意识到自己言语太过了,他也真的是急的昏了头了。于是连忙道歉:“外祖父莫恼,是我胡说八道,是我昏了头了。我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外祖父说的话,难道意思是要我放弃不成?那我们岂非全部要完蛋了?这可怎么能放弃?外祖父难道也甘心情愿任人鱼肉?”

    吕中天沉吟片刻,瞪着郭旭道:“郭旭,老夫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我。”

    郭旭从吕中天的眼神中看到了让他心中胆寒的凌厉和果决,心中凛然,沉声道:“外祖父请说。”

    吕中天道:“只问你一句话。为了当上大周之主,你是否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是否有胆量做一切事情?”

    郭旭呆愣片刻,他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终于沉声道:“我敢做任何事情,只要能赢得皇位。那便是一切。”

    吕中天眼中寒芒闪烁,呵呵笑了起来。忽然离座起身道:“老夫回衙门了,还有公务要处置呢。”

    郭旭愕然道:“外祖父,你话还没说完呢。”

    吕中天笑道:“该说的都说啦,还说什么?你既有如此决心,这大周之主便是你的。稍安勿躁,静待时机。皇上不会叫你去问话的,你也不用担心这件事。就算问了,你难道还能承认么?我去啦,这几日你不要出门,修身养性,好好的过几天清静日子。我怕你以后没有这般清静日子过了。”

    郭旭满头雾水,似懂非懂。见吕中天要走,只得起身相送。

    两人来到廊下,阳光明媚刺眼。廊下的几盆鲜花开的正艳。一名仆役正拎着清水冲洗廊下青石地面,适才郑之学被杖毙之时留下了不少血迹,清水一冲,满地鲜红。

    “血的颜色便是花的颜色。老夫府中的养花人说,以血浇花,花会开的更艳丽更美,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吕中天似乎在对郭冲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言罢甩着袍袖,快步而去。

    ……

    五月初五,端午节佳节。大周端午节是一年三大节之一,故而较为隆重。端午节的习俗无非是吃粽子咸鸭蛋划龙舟喝雄黄酒洗艾澡等等。

    在大周,南北两处习俗相似,在林觉这个南方人看来,无非细微的差别之处便在于粽子有甜咸之分,雄黄酒滋味的差别而已。对有些人可能这件事很重要,会引发甜粽子还是咸粽子哪个更好吃的争论。但在林觉看来,这都是吃饱了撑的,因为他都爱吃。

    京城之中前几日便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大批香蒲草充斥街道,那是包粽子的必须之物。艾草的香味满城弥漫,冲淡了街头妇人们身上的香粉味和男人们身上的汗臭味。汴河河道上,也用浮筒划分出了赛龙舟的河道。早几日,便有许多五彩缤纷的龙舟在鼓点声中于河道之中开始练习。

    满城百姓都期盼着端午节的热闹节目,百姓之家原本辛劳,能有个借口休息一日大吃大喝大玩一番,自然是极为高兴的。人们兴高采烈的谈论着今年哪家龙舟队能夺魁。一说是城东顾家的龙舟队将卫冕,因为去年他们便是第一,而且他们是祖传的造龙舟的家业,他们造舟的水准连大周军队都请他们帮着造水军战船。有的百姓则不这么认为,他们看好去年惜败的李家船队。李家船队去年横空出世,差点夺魁,可惜最后惜败于顾家。但他们的潜力为人所知。经过一年的艰苦训练,他们今年当力压群雄夺魁才是。相较而言,今年李家的支持率极高,几乎有七成左右的百姓都认为李家会成为今年赛龙舟的魁首。

    这就像是甜粽子还是咸粽子之争一样,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争论的过程。人总得有个事来干不是么?否则吃饱了肚子翻着白眼无事可做,却也没什么趣味。吵吵闹闹,争争夺夺,这便是人生的本质。

    可惜的是,如此热闹的节日,林家上下却是无缘与民同乐了。不久前的遇袭再一次敲响了警钟,让林家上下都意识到危险随时可能发生。那一次付出的代价极大,死了那么多的人,差点林家众人被全部杀死,所以再不能掉以轻心了。不用林觉交代,林家众人便自己决定端午节不允许任何林家家眷出门游玩。越是这种人多嘈杂的场合,越是极为危险。不能再添乱了。

    再者说来,林觉也没有时间去过这个端午节。因为他一大早便要上朝去。朝廷虽然有端午官假,但是今年的端午假期却取消了。因为端午节当日,郭冲要召开一次极为重要的朝会,决定一件干系到大周未来的大事。

    一大早,林觉便进宫上殿去了。林家众女辰时起床,纷纷用艾水沐浴,头上插了艾草集合在后宅花厅之中。早餐自然是粽子主打,小米粥咸鸭蛋为辅。吃了早饭,给林战挂了荷包,穿了梁王府送来的五毒衣,全家老少一起去后园玩耍。虽然没有观龙舟之乐,但却可以斗草赏花,婢女们带着林战在园子里追逐,倒也其乐融融。

    一个多时辰后,林虎将汴河上的赛龙舟的结果带了回来,顾家今年依旧拔得头筹,赢得五百两银子的赏金和大量的布匹赏赐之物。李家再次惜败,得了个第二。林家众女是支持李家的,她们希望霸占魁首多年的顾家的统治地位今年能被打破。得知李家惜败的消息后,众女唏嘘惋惜了一番,却也没太放在心上。也许人生便是如此,一次次冲击,一次次失败。你以为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然而迎接你的却是另外一次失败。没有什么事是一定会发生的,哪怕你做好了各种准备和应对,以为一定会按照预料的发生时,现实却会让你灰头土脸。

    就在汴河龙舟大赛有了结果的时候,一个更重磅的消息传遍了全城,瞬间让龙舟大赛的结果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巳时末,上百只禁军马队飞驰往京城内外城各大衙门口和各处路口告示牌处,将朝廷最新的圣旨告示张贴于各大衙门口和告示牌上。很快,满城百姓都知道了一个消息,今日上午,大周的太子产生了。晋王郭冕成为了大周的太子,成为了未来接替当今圣上掌管大周的未来大周之主。

    这个消息来得既突然又让人大跌眼镜。在民间的风闻之中,淮王郭旭本是太子最强有力的竞争者,人们甚至已经做好了郭旭成为太子的准备。然而,现实却正好相反。风评不好,被称为纨绔子弟的郭旭成为了太子。那个名声不错,颇有贤名的郭旭却落选了。很多百姓惊讶之余,不免慨叹命运之不公。郭冕是皇后之子,又是长子,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才让他得了太子宝座。而郭旭虽然贤良又有能力,只不过出身稍差便失去了太子之位,这是何等的不公平。

    百姓们都是不知内情的人,他们很容易为一些虚假的消息所左右。正如郭旭贤良和郭冕纨绔的名声一样,他们连郭旭和郭冕的面都没见过,却不知怎么就接受了这样的想法而且根深蒂固,自以为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全部,自以为自己绝对正确。其实很多事都是如此,人们往往会被看不见的东西所潜移默化的左右着而不自知,被人利用却不自觉。普通小民的悲哀有时候莫过于此,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群被人奴役了身体和思想的猪狗罢了。

第一一一零章 心绪难平

    今日的朝会上,郭冲没有给任何人反驳的空间,他只是稍作铺垫,便宣布了他的决定。在场众臣甚至连被征求意见的可能都没有,郭冲只告诉他们,这是他的决定,不容置疑。

    当然,郭冲也做了一番解释,他基本上照搬了林觉关于贤长之论的论述,只简单的做了一些改动。他告诉众臣,在两位皇子之间,他确实有过犹豫和抉择的艰难。直到他想明白了国家的稳定,制度的稳定比之所谓的贤君更加重要的道理。他说,大周要稳定,不能乱,需要的不是贤君,而是守成之君,不是破坏之君。他说,郭冕正是他需要的人。郭旭虽然某些方面出色,但在大周之主这个位置上郭冕才是最合适的。这也符合立长的大周传统。他一再强调,大周不能乱,大周要稳定。他告诉他的臣子们,今日起,尘埃落定,倘若有人再议太子之事的利弊,他将绝不轻饶。即日起郭冕成为大周太子,将参与治国之事,郭冕代表着他,谁对郭冕不敬,便是对他的不敬。

    这番话说出,殿上雅雀无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讶和震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得到宰相和枢密使的支持之下,在容妃出了那么恶劣的罪行之下,郭冕依旧能当上太子。这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怀疑皇上是不是被胁迫了。

    他们急切的希望看到吕中天的反应。然而,吕中天脸上居然平静的如一滩死水,毫无波澜。倒是杨俊面红耳赤,似乎极为愤怒的不断的想说些什么。吕中天这个最大的支持者,居然一言不发,平静的叩首,平静的走出大殿,平静的上车离去。

    支持晋王郭冕的众人一个个喜笑颜开,额手相庆。今日之事绝对是个天大的意外,这群人虽然支持晋王,但其实他们也从未真正想到晋王真的会被立为太子,故而欣喜若狂。

    散朝之后,这群人迫不及待的相约去晋王府中去道贺,有人过来邀请林觉,他们隐隐的觉得,晋王能得太子之位,跟这位三司使林大人关系颇大。今日大功告成,自然要请林大人一起无晋王府中热闹热闹。

    林觉却微笑着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对不住了各位,今日端午节,我家中妻妾孩儿还等着我回去团聚,一起喝雄黄酒,吃粽子呢。恕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了。告辞,告辞!”

    林觉拱了拱手,转身快步出了大殿,很快消失在石阶之下。一群官员大眼瞪小眼,疑惑不已。

    “怎么回事,胜者不喜,败者不恼,真是有些反常。”有人低声道。

    众人纷纷点头,吕相等人没有大吵大闹的发怒,林大人也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感。胜负双方都如此的平静,这到底是怎么了?

    “莫多想了诸位,咱们的脑子不够用,也想不透他们的心思。咱们呐,还是赶紧去向晋王殿下道贺去的为好。这一回,可不枉我们一直追随晋王殿下了。”

    “什么晋王?现在是太子殿下了。得改口了。你说的对,如此喜事,岂能不去道贺?咱们要当第一批去道贺的人呢。今日,怎样也得讨太子殿下好酒喝,当个正儿八经的座上宾呢。”

    “对对对,走走走!”

    一群官员嘻嘻哈哈的走出大殿,很快将吕中天和林觉等人的反常态度之事抛诸脑后。

    确实,今日之事对于林觉而言根本不算是什么意外。郭冕成为太子之事正在林觉的意料之中。直到遇袭之前,林觉其实还不会认为郭冕稳操胜券。但是那遇袭事件之后,林觉知道,郭旭犯下了他争夺太子之位以来最大的错误。很久以前,林觉便在郭冲的心里埋下了一颗颗怀疑的种子,那些种子统统都发芽了,占据了郭冲的心田。郭冲对郭旭的冷落就是种子发芽的明证.当郭旭在郭冲心目中的好感消耗殆尽的时候,一切其实都已经顺理成章了。

    如果郭旭在其后能够谨言慎行,约束自己,不在折腾出什么事来,那么事情还很不好说。但郭旭显然是耐不住性子了,他急于扭转这一切,再次走出了昏招。那天早上,自己其实不用多说,郭冲已经知道此事是郭旭所为。对郭冲而言,这种行为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他可以包庇郭旭,但那纯粹是因为皇家的颜面,保持最后的尊严,但从那时起,郭旭当太子的美梦便正式破碎了。

    所以,今日郭冲宣布郭冕为太子的决定,林觉并不觉得意外。倘若宣布的不是郭冕,那才是个意外。从吕中天的反应来看,显然吕中天也明白这一点,他知道无可挽回,所以才表现的那般的平静。而杨俊的愤怒恰恰说明他并不知道所有的事情,所以他才觉得意外而愤怒。

    林觉此刻的心情其实有些复杂,他本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会心情欢畅的。毕竟郭冕被立为太子,则说明吕中天杨俊等人的失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林觉本该感到高兴和骄傲,自己在和吕中天杨俊等人的斗争之中取得了胜利,而这胜利几乎是决定性的。太子之位的争夺,绝非是君子之争。双方都承担着失败的巨大风险。失败者一方将来是要拉清单,要被清算的。上一世林家的命运便是如此。今日的胜利,则注定了他日吕中天和杨俊等人的下场。那下场绝对会很惨。

    这本是值得庆幸之事,自己是胜利者的一方,将来论功行赏,必然炙手可热,位高权重。但林觉依旧觉得高兴不起来。他总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有些不得劲,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明不白的不踏实的感觉。

    在回去的路上,林觉不断的想着这个问题。看着大街上人人喜气洋洋过节,百姓们喜笑颜开的样子,林觉忽然明白自己心里的疙瘩在哪里。自己其实一直对郭冕的印象都不好。郭冕在林觉心中真的只是个纨绔之人,在平叛军中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林觉更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自己在皇上面前说什么郭冕未必不贤,未必不是个好皇帝之类的话,但林觉知道,那是自己为了说服郭冲而强词夺理。支持郭冕也是别无选择之故。以郭冕的性格,继承大统之后未必是百姓之福。一个喜欢诗酒宴饮,爱玩些风流风雅之事的君王,大概率会将国家搞乱,大概率会喜欢不顾百姓死活,不顾大周现状的胡折腾。太平盛世时,他们或许会成为一段佳话。但国逢乱世时,他们便会是只懂哀叹‘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的亡国之君。林觉几乎能预见大周在郭冕登基之后会面临怎样的情形。一个只懂的风雅的君主,指望他励精图治图强奋起,那必定是一种奢望。

    可是林觉却又不得不去支持他,所以这才是林觉心中纠结的块垒。皇子只有两个,他没得选择。事实上相较于郭冕,林觉对郭旭反而看好的更多。虽然郭旭也并非是圣君之相,但起码他手段果决,行事果敢,且身上有一股狠厉的劲头。相较于郭冕,他或许更适合成为大周之主。但也只是相比较而言,仅此而已。郭旭志大才疏,心胸狭隘,心狠手辣。他当了皇上之后,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不顾国情的事情来。这一点当年郭旭去南城剧院招揽自己时说出那个所谓的联女真灭辽的疯狂计划时,林觉便深有所感。

    总体而言,两位皇子都非圣君,而郭旭跟林觉之间早已有了深仇大恨,郭旭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林觉的底线,林觉只能选择支持郭冕。也许正是这种明知道他们谁上位都对大周没什么好处,但却又不得不二选其一的感觉,才是林觉心中沉郁的原因所在。就好像一泡是狗屎一泡是牛粪,天下人都只能选择其一吃下去的感觉,心情自然是很不好受的。满街的百姓们此刻或许还并不知道未来面临着什么。可林觉似乎已经看到了大周的前景。

    除了这些,林觉心神不宁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吕中天对此事的反应。就算吕中天知道今日这个结果不可避免,他似乎也不应该如此的平静。吴春来也是如此,他甚至跟随吕中天离开时脸上还带着不可名状的笑意,那笑意被林觉瞥见之后,让林觉觉得毛骨悚然。

    要知道,这一次的失败对于他们而言可是毁灭性的。郭冕即位之后,一系列的报复行动即将展开,吕中天和吴春来必然首当其冲,他们没有理由如此的平静。城府再深,也不至于表现的无动于衷。难道说,他们还有什么后招不成?

    林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他认为虽然说郭冕当上太子还不是毁灭的开始,太子登基之后才有实权。但是在大周的历史上,当上太子便意味着必然成为大周之主,除非有什么极为恶劣的行径。但显然,郭冕不可能会做出什么不能让郭冲容忍的恶劣行径,有人会约束他的行为,不可能让他在登基之前犯下弥天大错。然则,吕中天和吴春来何来如此的平静?又或者说他们已然认命?放弃挣扎了?这似乎又不是这个强势霸道的宰相的作风。

    这一路上,林觉想了很多,但很多事终难索解。即便心绪不宁,但终究是达成所愿。至于那些自己担心不安的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当林家大宅高大的门楼出现在林觉眼前的时候,林觉舒展了眉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来。他知道,宅子里,自己美丽的妻妾们正等着他归来。今日端午节,香味独特的雄黄酒和艾酒怕是已经斟满银杯了。满桌的好酒好菜和自己的女人们在等待他归来团聚。这足以让自己抛却一切思绪去投入这欢乐时刻了。

第一一一一章 得意者和失意者

    位于西北湖畔的晋王府以极快的速度更名为太子府.从宣布郭冕为太子,郭冕去宫中谢恩见驾归来之后,这里便成为了官员们络绎不绝车马如流的场所。郭冕的府邸从来不会冷清,他原本就是个喜欢结交宴饮放荡不羁之人,此时此刻更是比平日多了何止十倍的人流。

    等待拜见太子殿下道贺的人排成了长龙,那些平日里不见踪迹的官员们像是春天里苏醒的冬眠的虫子一般,一下子便全部出现在了这里。和所有重大的变动和人事任命之后的情形一样,很多人就是靠着这种重大的变动觅得机会,争取上位的机会的。当年设立条例司的时候也是如此,很多人毛遂自荐的要进入条例司,便是想借机上位。

    这其实也怪不得这些人。大周朝官员的晋升是很缓慢的,要么你真的有本事,要么你便得有人提携。要想靠着正常的晋升渠道累官而上,怕不得眉毛胡子一大把才能身居高位。除此之外,最为快捷的办法便是投机钻营,找个好机会了。所以一群升官无望,攀附无门之人最喜欢的便是朝中的大变动。每到这时候,机会往往是最多的。晋王被立为太子,这个机会简直是黄金般的机会。倘能被太子殿下赏识,将来太子殿下登基为帝,那不是一步登天了么?所以,这些人才趋之若鹜,纷至沓来,便是要碰一碰运气。

    当然,为此他们也做了很多的准备。知道太子殿下喜欢什么,便投其所好的献上什么。太子殿下爱诗词文章,便献上诗词文章显露自己的文采。太子殿下爱宴饮舞乐,便献上美酒名琴。甚至有人自己不但来了,还带来了女儿妹妹或者自己小妾的画像献给太子殿下,想走裙带路线。一旦献女成功,将来便是外戚了,这自然也是一条捷径。

    总之,人性的种种卑劣之处,被演绎的淋漓尽致。当初在清查青教罪行时,朝野上下对青教教徒的献女给青教头目赐福的行为口诛笔伐,不齿之极。认为庶民愚昧之极,居然做出这种愚蠢的令人不齿的举动来。这其中就有此刻太子府门前的一些官员。当时他们振振有词,义正辞严。但此刻他们却做出和那些愚民们一样的举动来。这说明,人性之中的卑劣其实跟读书多少无关。读书人未必便比愚民们高尚到哪里去。

    郭冕还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状态之中,即便是宣了旨,自己也进宫见了郭冲谢恩归来。即便府门前鞭炮齐鸣,前来道贺的官员挤破了门框,郭冕却还是处于一种做梦的感觉之中。

    就这么简单?自己这就要成为大周的未来的主人了?事情竟然就是这么顺利?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自己要当皇上了,我的老天爷。

    郭冕的脑海中充斥着这些想法,一会儿欣喜若狂,一会儿又觉得在做梦。不时的让人掐自己的大腿,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折腾了老半天之后,郭冕才真正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于是他落泪了,哇哇的哭了好大一会,才抽抽噎噎的住了。

    “太子殿下,外边很多官员等着给太子殿下道贺呢。太子殿下该见见他们才是。您现在是太子了,臣子们给您道贺,您不能避而不见不是么?”身边人站着的原王府长史崔鹏也流着热泪提醒他道。

    “对对对,该见他们,该见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啊?”郭冕擦了泪问道。

    “名帖在此,请太子殿下过目。”身旁人一招手,几名侍从抱着几大摞名帖上前来,名帖堆成小山一般,怕是有几百人之多。

    “这么多人啊。”郭冕心中欢喜:“看来我还是很得人心的,我这太子之位也是实至名归啊。”

    “那是当然,这太子之位本就是您的,除了您谁有资格?”崔鹏笑道。

    郭冕伸手翻了几张名帖,上面的名字都很陌生。想了想住了手道:“皇叔来了么?林觉林大人呢?他们来了么?那都是我成为太子的大功臣,我得先向他们道谢才是。他们也该来跟我一起庆贺庆贺呢。”

    崔鹏有些犹豫支吾,郭冕皱眉道:“怎么了?”

    崔鹏忙躬身道:“是这样,小人早想到这些了,派人去请梁王爷和林大人前来。结果……”

    “怎样?”郭冕问道。

    “结果两位都说有事不来。梁王爷说他身子不便,只让人带话给太子殿下,说祝贺太子殿下。还说,要太子殿下不要大张旗鼓的庆贺,要保持低调。”崔鹏忙道。

    郭冕皱眉想了想,问道:“林觉呢?他为何不来?”

    “林大人说,他要陪家人过端午节,便不来道贺了。他说这件事没什么可道贺的。”崔鹏忙道。

    “这是什么话?我当上太子,他们不来道贺?还不许我道贺?这算什么?他们两人到这时候反而低调起来了?这是要给我个下马威么?我明白了,是想着将来我登基之后他们好左右我是么?这翁婿两人打的什么主意?”郭冕瞪眼道。

    崔鹏忙道:“太子殿下可万万不要那么想。王爷和林大人可是出了大力的人,或许他们真的不便前来。”

    郭冕皱眉道:“我是太子,我叫他们来他们敢抗命么?你亲自去,叫他们来见我。真是岂有此理。”

    崔鹏忙道:“殿下,可千万别这样。殿下还需要他们的辅佐,他们也是忠心耿耿为了殿下的,殿下怎么能失礼?殿下三思啊。”

    郭冕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说的对,似乎不该如此。但我这大喜的日子,他们不来道贺,我心里终归是不踏实。这算怎么回事?”

    崔鹏刚要劝解几句,忽听有人进来禀报道:“小王爷前来道贺太子殿下,殿下见是不见?”

    郭冕大喜道:“快叫他进来,我说呢,还能一个不来么?郭昆这不是来了。皇叔不来,林觉不肯来,咱们自己热闹热闹。崔鹏,去传我话,前厅中大摆筵席,所有来道贺的都请进来,今日本太子要大大的庆贺一番,不醉不休。”

    崔鹏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太子殿下,梁王爷不是说了要低调么?要您不要接见这些人呢。您怎么……”

    “哎我说崔鹏,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别人的,岂有此理。再??挛铱煞?沉恕!惫?岵宦?某獾馈?/p>

    崔鹏不敢多言,忙连声应诺,躬身而出。

    ……

    太子府热热闹闹的大摆筵席庆贺的时候,淮王府中冷冷清清。后宅之中,气氛恐慌冰冷到了极点。喝的酩酊大醉的淮王郭旭正在骂人砸东西。后花厅中满屋子的古玩瓷器名家书画被砸碎扯烂。名贵的青花瓷碗茶盅被丢的哐当作响,砸的粉碎。精美的红木家具桌椅被郭旭丢来丢去,断裂无数。

    所有侍从和丫鬟们都白着脸噤若寒蝉,没人敢上前劝解半句。有人通知了王妃秦氏前来,秦氏赶来见此情形也是惊愕无言心疼不已。她倒不是心疼其他,而是心疼这些价值连城的古玩书画和名贵家具。她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就这么被砸了,实在是肉痛。

    “王爷,王爷,住手吧,住手吧。别砸了。这些都是银子啊,这些东西都很贵重啊。你怎么全给砸了啊。”秦氏叫道。

    满脸酒气的郭旭醉眼?叫钡目醋徘厥下畹溃骸澳阏飧救耍?慵曳蚓?奶?又?幻涣耍?辈涣嘶噬狭耍?悴焕窗参课遥?炊?奶壅庑┢评枚?鳌1就醺?闳?伊巳ァ!?/p>

    哐当,郭旭一把将一只唐三彩的侍女像挥倒,侍女像倒地裂成片片。

    秦氏心疼的叫道:“那是我娘家陪驾之物,价值一万两银子呢,你怎地便砸了?哎呀,这日子没法过了呀。你当不了太子拿这些撒什么气?你不是说你很有本事么?自己去争啊,去夺啊。现在拿这些东西撒气 ,算什么本事?”

    郭旭闻言,怒火更甚,咬牙骂道:“你这妇人,哪有半点旺夫之想,定是你妨的本王。你这扫帚星,这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本王宰了你。”

    郭旭伸手从墙上取下挂着的宝剑来,沧浪一声宝剑出鞘,踩着满地的狼藉奔着秦氏便冲了过来。

    “妈呀!”秦氏吓得魂飞魄散,转身便逃,口中叫道:“救我,救我,杀了人,杀人了。”

    谁敢来拦阻,喝醉了酒的郭旭手里可是持着长剑的,而且还在盛怒之中,谁上前都有可能被他宰了。众婢女惊叫逃散,像是炸了窝的鸡群一般四散奔逃。郭旭手持长剑一边辱骂一边紧追秦氏,眼珠子都红了。

    酒劲的催逼之下,沮丧透顶的郭旭已经失去了理智。此刻若是秦氏被追上,搞不好还真的要被他砍杀。还好秦氏机灵,明知跑不过郭旭,于是围着院子里的一座大花坛转圈。郭旭醉酒之后脚步趔趄,却也没平日那般利落,两个人像老鹰捉小鸡一般的转着圈。

    就在此时,院门口王府管事领着一个人进来了,郭旭拿着剑一下子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人哎呦一声叫了起来。

    “敢挡我路?本王砍了你。”郭旭大骂道。

    来人苦笑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这是怎么了这是?”

    郭旭定睛一看,这才认出来的竟然是吴春来。于是冷笑道:“原来是你,你来作甚?看本王的笑话来的么?你们不出力,本王现在一无所有了,现在又当如何?”

    吴春来笑了一声道:“淮王殿下,先把剑放下再说话好么?那东西拿着晃眼。再怎么样,淮王殿下也不用拿剑砍人吧。”

    郭旭冷笑一声,伸手将长剑掷下。吴春来一使眼色,引着吴春来进来的仆役忙将长剑捡起退下。

第一一一二章 血色黄昏(序章)

    秦氏惊魂未定,在花坛之侧大声哭叫道:“吴大人给评评理,外边事情不谐,回来便拿家里妻妾出气,这算什么?喊打喊杀的,这算什么?这日子没法过了,奴家这便离开,回娘家去。留在这里也是个死,不如乘早走。”

    郭旭怒喝道:“贱人,你要走便立刻走,打量着本王失势了,便想着拍屁股走人是么?好,本王一会便赏你休书一封,让你滚蛋。”

    秦氏本是气话,闻言顿时一愣,旋即坐在花坛旁的青石阶上尖声大哭起来。

    吴春来甚是尴尬,咳嗽一声道:“王妃,听在下一句,这个时候您便别添乱了。你不知王爷心中烦恼,此时该安慰劝解才是,怎么还闹起来了?王爷心中郁闷,你又何必激他?”

    秦氏听了这话,止住了哭声道:“我也不想啊,我本是来劝解王爷的,谁料到……”

    吴春来道:“王妃可否回去歇息,下官跟王爷说说话,王爷说的也是气话。夫妻之间,哪有什么仇怨。”

    秦氏闻言施礼道:“吴大人说的是,那么我先走了。”

    吴春来躬身还礼,秦氏这才起身离开,叫了几名丫鬟婢女去厅中收拾残局。

    吴春来看了一眼满脸怒气,神情沮丧颓废之极的郭旭,轻声道:“王爷,咱们去那边亭下说说话如何?”

    郭旭冷哼道:“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木已成舟,米已成炊,一切都晚啦。”

    吴春来一笑道:“吴某是奉吕相之命前来宽慰王爷的,吕相不便亲自前来,所以委派我前来。”

    郭旭一愣,皱眉道:“外祖父叫你来的?他现在也避嫌了?也不肯来了?”

    吴春来苦笑道:“王爷想到哪里去了,吕相目标大,现在很多人盯着他看笑话呢,故而他不能动,只叫下官前来。王爷,咱们还是亭下说话去,这里怕是不太方便。”

    郭旭点头道:“也好。”

    两人缓步走道院子西边一座树荫下的小凉亭里,吴春来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看着周围精致道:“王爷这后宅小院倒是风雅,这凉亭一角风景绝佳。”

    郭旭冷冷看着他道:“你要说的便是这些?”

    吴春来干笑一声,叹了口气道:“王爷啊,春来理解你的心情。可是王爷便是发怒杀人,也于事无补啊。这件事其实早在吕相意料之中了,王爷何必反应这么大?”

    郭旭怒道:“你是说,外祖父早就知道我得不到太子之位了?那还一直欺骗我作甚?”

    吴春来收了笑容正色道:“王爷自己难道不知道么?王爷擅自做主,跑去刺杀林觉,让事情更加的恶化了。在那之前,或许尚有可为。但西山翠谷刺杀失败之后,此事便再也无法挽回了。王爷公然要林觉全家的命,林觉岂肯罢休,自然是将之前的一些事告知皇上了。他是豁出去自己性命不要,也要将王爷拉下马来。所以说,王爷的冲动导致了这个结果,这可怪不得别人。”

    郭旭怒斥道:“你是来怪我?这事全怪在我的头上么?”

    吴春来静静的道:“自然是王爷的错,我们当然也有错,错就错在没有拦住王爷。太子为郭冕所得,王爷心里难受,我们也何曾好受?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将来郭冕登基,我们一个个都得被他秋后算账给杀了。我们难道心里好受么?”

    郭旭垂首沉吟不语。吴春来语气放缓,低声道:“吕相要我过来跟王爷说一句,事情远没有结束,一切尚有可为。所以请王爷一定不要乱了阵脚,被人抓到了什么把柄。吕相会安排好一切,届时……只要王爷愿意,这天下还是王爷你的。”

    “哦?当真?”郭旭眼睛一亮,惊讶不已。

    吴春来缓缓点头道:“当然,这是吕相要我亲口对王爷说的话。”

    郭旭皱眉道:“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回天之策啊,现在郭冕已经是太子了,我们还能做什么?”

    吴春来沉声道:“吕相让我问王爷,王爷可记得前几日吕相来见王爷所说的话。王爷说,那些话王爷若是不明白,便好好的想。想明白了,有了答案便去见吕相,吕相自然会帮王爷。倘若王爷没想明白,那便不用去。只是请王爷一定在郭冕登基之前想清楚此事,郭冕一旦登基,那便什么都不用想了。大伙儿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刀便是。”

    郭旭怔怔的看着吴春来,呆呆无语。

    吴春来起身来轻声道:“春来将话带到了,不打搅王爷想事情了,春来告辞!”

    吴春来慢慢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凉亭,出了院子离去。郭旭站在亭子里发愣,似乎一无所觉,呆若木鸡。

    ……

    朝廷之中忽然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平静之中,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一片死寂要合适的多。 政事堂和枢密院原本是在朝廷里最为喧嚣的两大官衙,平日里奏议之事也多如牛毛。朝堂上的争论也大多是这两个衙门里的事情。可是突然之间,所有人像是被封了口,上朝的时候吕中天和杨俊都闭口不说话,属下官员们也都成了哑巴。

    三司衙门里虽然也有很多棘手之事,但林觉的风格一向是自己能解决的绝不去求助朝廷。自己能办的事情,林觉宁愿和杨秀以及杜微渐两人商议讨论,也不愿意拿到朝廷上去跟那些人去讨论。因为那对事情的解决其实并无益处。更何况,以林觉和杨秀杜微渐三人的才智,三司衙门里的事情又怎么能难得倒他们?总是会想出解决的办法的。

    于是乎,朝廷的早朝开始变的短暂而尴尬。往往上了早朝之后突然发现没什么事可议论,因为三大衙门都表示无事可奏。大伙儿就这么干瞪眼站着,最后只能仓促宣布退朝。

    很多人认为朝中本无事,庸人不必扰之。朝廷里吵了两年多的时间,乱了两年多的时间,现在安静下来或许是好的兆头。就连郭冲也一度认为,立太子之事是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一下子掐断了纷乱的根源,所以大伙儿现在都偃旗息鼓了。但是很明显,这种安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似乎有人在消极怠工,一切的安静都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郭冲也分别召见了吕中天和杨俊谈了话,着重的解释了自己立郭冕为太子的立场和想法。吕中天表示,在立太子之事上他绝对拥护皇上的选择,请皇上不必多虑,而且还将郭旭大大的贬损了一番,说自己老迈昏聩,看错了人。说郭旭其实并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他早就想将这些话禀报皇上了,但又怕失了臣子的本分云云。吕中天的话让郭冲放下了心,毕竟老臣还是老臣,还是能有所担当的,他既然这么想,那么事情便不大。

    倒是杨俊,在郭冲召见时表达了一些不满。不过大意也是,两位皇子谁当太子其实都可以,但皇上应该跟大臣们商量商量,而不是突然的宣布。让人感觉皇上对臣下有防范之心,让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郭冲做了一番抚慰,他知道杨俊心里在想什么,他召来郭冕,亲自当着杨俊的面告诉郭冕说:杨枢密乃股肱之臣,将来他即位之后,也必须倚重杨枢密,杨枢密也会全力辅佐他云云。这些都是为了弥合宽慰杨俊的心,同时自然也是调和郭冕和杨俊这些重臣之间的矛盾。郭冲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倘若这些疙瘩不解开,将来还是会有麻烦。其实郭冲一直不明白的是,杨俊本不该参与到这太子之位的人选站队之中,他选边站其实是最为不智的作法。只是这句话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谈话之后,情形好了一些,但朝会上也还是以安静沉寂的气氛为主。吕中天和杨俊也甚少奏议事务。总之,朝廷之中呈现出一只颇为诡异的氛围来。

    相较于吕中天杨俊等人的低调和沉寂,郭冕最近可是风光无限。被立为太子之后不久,郭冲便让他监国管事,朝上有些事情也特意让他做决断。只要不是太离谱,郭冲便都会准他的话。郭冲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既然立了郭冕为太子,则必须让他学会合理的处置政务,并且竖立他的权威。他必须为郭冕将来登基做好准备,要逐渐的让郭冕进入角色。

    郭冕在朝堂上虽然出了几次笑话,但是有了父皇的力挺,这些都不是事。除了朝堂之上,私底下,郭冲也悉心的教导。没事便叫郭冕跟在身旁侍奉,随时提点他,希望他早日成熟起来。郭冕虽然放荡不羁,但他也明白,此刻是关键之时,在郭冲面前一定要保持得谦逊好学,沉稳练达。郭冕本就聪明过人,所以他的表现大致让郭冲满意,认为他即便不是最好的人选,那也不是个最差的选择。

    但离了郭冲的眼前,郭冕的表现可就让人大跌眼镜了。自从太子的身份确立之后,他的太子府里几乎每天都是人满为患,客来客往。他本就喜好热闹风雅,一些人投其所好,以让他开心为己任,混迹在一处。天天宴饮诗酒,通宵达旦。郭冲多少知道一些,但却也只能叹息。当面是训斥一番,让他收敛。但这毕竟不是原则上的大问题,郭冕也一向都是如此,郭冲其实已经对此有了免疫力了,倒也没有特别的斥责。太子的面子还是要给一些的,郭冲深知其中的道理,未来大周之主,倘若打击过甚,将来不免畏畏缩缩,难当大任。

    郭冕耿耿于怀的是,从自己成为太子之后,林觉竟然一次也没去他府上道贺。也拒绝了他多次的邀请。这让郭冕心里有些窝火起来。某一日,郭冕终于忍不住了,在早朝后拦下林觉询问缘由。林觉只告诉他,自己有太多的事情要办,实在没空。再三询问之下,林觉才说,倘若自己跟他过从甚密,对自己对他都没有好处。林觉还告诫郭冕,他的肩头胆子很重,得意莫忘形,未来大周的重担要他去挑,他必须努力的上进,多读书,多跟有识之士交谈,思索国家的命运,而非耽于诗酒享乐,这是浪费自己的精力和声望,于国家和他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越是现在春风得意,越是要想想如何居安思危,如何完成职责。

    正在兴奋劲头上的郭冕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若不是林觉帮了他许多,当时便没好话了。不过,林觉的身份摆在那里,不论其为自己当上太子的幕后功臣,那也是大周的三司使,郭冕倒也明白不能造次。于是嘴上敷衍了一番,表示林觉说的很对,但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邀请过林觉一次了。

    林觉很是无奈,但选择了郭冕,便注定是这个结果。但愿他只是喝喝酒玩玩乐乐而已,这些其实也无大害。可别登基之后乱出主意便好。倘若将来郭冕在朝政上荒唐,那自己是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自己必须要为自己推崇的人负责,不能让他搞乱大周,搞乱国家。

    时光匆匆,一晃月余过去。时已六月,京城已经开始变得酷热难当起来。

    六月初二傍晚,沉寂许久的郭旭进宫见驾,这是这数月以来郭旭第一次得到郭冲的准许面圣,但这怕也是他最后一次见郭冲了。半个月以前,郭旭上了一道奏折,向郭冲请求前往西夏。郭冲的理由是,他身为大周皇族一员,不愿每日醉生梦死,浑浑噩噩,希望能为朝廷做一些事情。他去西夏不是想领军建功立业,而是想在大周西北守军帐下当个养马的官员,他想实实在在的为大周做些事情,为大周豢养良马,供应大周军中之用。为大周尽一份心力。

    郭冲接到这份奏折之后其实思考了许久也没有回复。一直以来,对于如何安置郭旭,郭冲心里其实挺矛盾的。郭冲心里清楚的很,自己立了郭冕为太子之后,郭旭的位置已经很尴尬了。虽然此子让自己即位愤怒和失望,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毕竟是皇族一员,郭冲不希望将来会出现兄弟相残的局面。郭冕即位之后,这种事大概率会出现,即便郭冕不杀郭旭,郭旭怕也将被圈禁终身。

    虽然按照大周的规矩,亲王是不得离京的,这也是为了国家的稳定和安全着想。但郭冲接到郭旭的奏折之后,还是陷入了犹豫之中。他可以将这道奏折否决,因为这不合规矩。但是出于种种的考虑,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此刻的郭冲才明白了当初自己的父皇为何要让自己的弟弟梁王郭冰坐镇杭州剿匪的用意。父皇的心思应该也是为了避免自己登基之后对郭冰下手,所以选择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让梁王远离京城,宁愿破坏既定的规制,也不让他们兄弟相残。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是贵为天子,却也难免要受此困扰。现在同样的问题摆在了自己的面前,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郭冲今日召见郭旭,目的之一是见见郭旭,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而且是自己曾经赏识的那一个。多日拒绝他的觐见,冷落他,惩罚他,此刻也该见一见他了。其二便是,郭冲想跟他好好的谈一谈,好好的聊一聊。因为郭冲已经决定答应他的请求,让他去西夏养马。这一走,怕将此生再难相见,有些话也该跟他说说。

    黄昏的大内皇宫,一片金光灿烂,耀眼灼热。太阳晒了一天之后,屋顶上金黄色的琉璃瓦看上去像是被烤的通红一般,一阵阵的热力散发弥漫在皇宫之中,像是个大蒸笼一般。

    延和殿中是一番景象,外边热的像火,延和殿内却凉风习习,甚至有一丝寒意。这当然不是什么反常的异像,而是因为延和殿的各个角落里都摆放了巨大的消暑的冰块。每年冬天,从黄河里取出的巨大冰块被储存在皇宫的地窖里,其主要功效便是为了各大殿宇的消暑之用。汴梁的夏天有多么难熬,只有住在这里的人知道。而皇宫之中殿宇高大,挡住了凉风,故而显得更为炎热。所以消暑的措施是必不可少的。

    延和殿作为皇上的寝殿,冰块的用量自然是毫不吝啬。不像后宫嫔妃们的住处,运去几块冰块都是一种极大的恩赐了。

    其实倒不是郭冲奢侈,郭冲年轻的时候可不在乎天气凉热,只是现在他老了,他那肺部的病又受不得过热的天气,所以今年早早的便开始了消暑措施。

    郭旭孤身一人走在通向后殿的长廊上,浑身的热汗在殿内凉爽的空气中慢慢的干透。殿内角落里,殿前司侍卫们远远的侍立着。几名内侍和宫女匆匆走过,没有人正眼看他这个王爷一眼,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郭旭咬着下唇皱着眉头快步走过长廊来到后殿郭冲的住处之前,他看到了站在廊下的一个人。那是赵元康,殿前司指挥使。父皇身边如影附形一般永远都在的人。

    “淮王殿下,你来啦。”赵元康拱手恭敬行礼道。

    郭旭点点头行礼道:“殿帅有礼了。”

    赵元康笑了笑道:“不敢!皇上在里边等着王爷呢,在下替你通禀一声去。”

    郭旭点头道:“有劳了。”

    赵元康点点头,转身进了寝宫之中,片刻后便出来道:“王爷请进,皇上要见你。”

    “多谢!”

    郭旭拱拱手往里走去,忽然间,赵元康在旁低低的说了一声:“淮王殿下准备好了么?”

    郭旭身子一震,转头看向赵元康。赵元康低着头,弓着身子,拱着手,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仿佛他从未说过这句话,只是在恭送自己进去见驾。

    郭旭的心砰砰的跳,他吁了口气转头迈步。

    “臣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听候殿下的吩咐。”赵元康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郭旭只是愣了片刻,便逃也似的冲进殿内,再不敢看赵元康一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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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